第四百六十七章
屏风外,大皇子握着手里精美的荷包,还未打开,一阵神经气爽的花香挑拨人的心弦,正巧我从地下暗宫出来,冷哼一声:“我就说怎么一路过来腰间空空,原来是有人拿了我的东西不打算还了……”
大皇子听后连忙表示歉意,脸色增添几分看似喜庆的尴尬,将荷包递给我:“那倒不至于,这荷包里藏着什么花香?闻到神经气爽,如沭四月春风,看起来是个名贵的香料……”
“关你屁事。”
我收起伸缩剑,递给他一个意犹未尽的眼色,算是放过他,以后可就未必了,我人是笨了些,有时也比较勇,就是该拼命的时候就会拼命。
大皇子见我抛下狠话便走,伸手将我拦了下来,我挑眉微怒:“我佩服你这种舍身取义的精神,可是我累了,恕不能奉陪到底。”
大皇子闻言哈哈大笑,谈笑之余又有些难过:“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但愿你一片痴心不被错付才好。”
“闭上你的乌鸦嘴!”
……
轩少康今夜是彻底失去了踪迹,魏王此刻心急如焚,一来担心事情败露,二来背负受敌,他一人难以应付,他起先是想起丞相,但丞相现在还在宫里,尽最大的努力与帮派谈和,拉拢旧贵族支持势力。
“到头来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魏王欲哭无泪,端坐在书案前沉思,夜色正浓,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反正在这等着也煎熬,正想着出去走走,探子慌慌张张来禀报,说是神医张陀家出了事,好不恐怖,里面不知是何情况,只得赶紧告知王爷。
这刚稍有些放下的心又吊起来,魏王十分不安地跟去瞧看,轩先生与张陀素来交好,他肚子里的石头病又是轩先生推荐的张陀来医治,或许张陀知道轩先生在何处。
赶到时,张陀家的茅房全然倒塌,灰尘弄得到处都是,散落的家具看起来凌乱不堪,问了一声,里面无人应答,八成是已经出事了。
魏王气急败坏地叫嚣:“到底是何人所为?”
探子面对王爷的动怒十分惧怕,战战兢兢答道:“……属下不知。”
侍卫们胆大进屋里头探查,恐怖如斯,前面的墙角坐着几团黑影,不知是人是鬼,其中一名侍卫朝那边丢了一块石头,是人是鬼也吓破了胆,疯狂大声尖叫,走近一看,竟然是活着的张陀。
魏王看着也奇怪,走过去厉声质问家中遭何变故,是何人所为,张陀已然答不上话,嘴角不停抽筋,手指颤抖提不上力气,告诉大家伙在那边,埋葬着他的妻儿。
……
郊外的旅馆,众人好不容易等来休息的机会,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苏雨仙小心挪动身子靠在门边,密切观察门外的动静。
毕竟这里只有她一女人能应付一切,还有三个累赘,要是真碰上追上来的人,免不了一场恶战。
“砰砰砰!”
敲击的力道又大了些,苏雨仙感知到一种阵法的存在,相当于障眼法,旅馆的二楼只有这房里的人能听到。
“苏小姐,深夜冒昧打扰,对不住了,原是有要紧的事,国师大人命我尽快转告。可记得那日在斗兽场,你仅是试探我几招,便知我的弱点,还教我如何困斗野兽,我叫姬长夜,是姬家第九代传人。”
姬家?苏雨仙知道这是北燕国度最为响亮的名号之一,传闻姬家府邸居山中,常年与野兽相伴,甚是懂得猎杀妖兽,提炼丹魂,作为提升修为之器物,颇具灵异风采,燕君性情癖好强身健体,升华精气,因而对可炼制丹药的姬家,颇为见重。
往年见姬家下山,北燕上至朝廷,下至江湖,势必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之画卷。
第四百六十八章
姬长夜身材魁梧,高出寻常人半个头,一脚踏在这木板上,生怕惊动下家,苏雨仙推开木门,正邀他进来。
“放心,他是我朋友,信得过,路途长远,你是收了国师大人何种指令,前来相告?”
苏雨仙简单和大家介绍几句后,心觉此次姬家下山非同小可,势必要问出明白,姬长夜一身疲倦,累成直接坐在木板上,泄气道:“苏小姐,是那几个叛徒死灰复燃,真是活见鬼了,明明我亲眼见着国师大人将这一众叛徒就地斩杀,怎么突然又联合上百个难民在汉江搞事?”
苏雨仙一听心生警惕,先安慰姬长夜道:“我晓得那几人,许是国师大人念在往日旧情,这才留了他们狗命,不曾想他们还像往常那般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对了,大人如今还在汉江吗?”
“自是在,大人知道你跟东越京城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很是熟络,看你能否想个法子,通融通融就过去了。”
苏雨仙想都不想直接应下,北燕最近也不太平,燕君人老容易犯糊涂,得让国师大人早些回去才好:“此事交给我,姬君,你此番入越,是有别的任务吗?”
苏雨仙想试探姬家下山有何动作,可千万别自己人伤了自己人,姬长夜点头称道:“大人只是吩咐我办成这件事,至于其他,碍于家事,恕我无可奉告。”
没人留意到,苏雨仙的鬼纹在一刹那发出点点微弱的光芒,飘出淡紫色的阴气,奈何对方命格强悍,阳刚旺盛,什么也没看出来。
“时候不早,我便不打扰苏小姐办事了,告辞。”
姬长夜看了一眼其他人,尤其在纪炎月身上有所停留,苏雨仙送他出客栈,并低声嘱托交代一些事,确认周边没可疑人,才收敛气息,转身回了客栈。
……
与此同时,太子仍留在地下藏宫,守护这里的死者与一花一木,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并不感到十分惊讶,慵懒地说道:“又让他给跑了?”
北冥寒雪气焰嚣张,所过之处又有几把火被冰封住,原来方才那诡异一出,竟然是他躲起来所为,不过此举可不招太子喜欢:“这通风报信的人是着实可恶,但为何你吸收妖力之后仍不能将此人重创?莫非你被人骗了?”
北冥寒风受不了气,差点要对太子动手,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血肉里,冷声道:“越太子何时对这怪力乱神之事如此了解?不知你有何高见啊?”
“孤不想见到宫中鬼怪横生,便将你放任到宫外,原本以为,对付他,不是一件难事,现在想来,孤不得不转变策略,尤其是背后还有几股势力为他撑腰……”
北冥寒雪轻笑道:“所以,太子殿下要如何做?”
太子一手贴在水晶棺椁上,似乎找到某处开关,紧接着棺椁被移去一边,但水晶坚而硬,躺着的人并不受到影响,抛开下面埋藏的湿土,一张人脸暴露无遗。
北冥寒雪不明白太子在搞什么花样,太子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好在,天助我也,这三弟的走狗,孤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有他在,孤以后的事好办多了。”
北冥寒雪挑眉道:“太子殿下藏得挺深的,你的好侄女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怕不是要哭死过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皇子见我在他宫殿处等候,既是欣喜又是不安:“你不去休息吗?跑来我这做什么?”
一口茶也没喝,他以为我愿意来,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大皇子这给自己父皇背后插一刀算怎么回事?都说父子连心,还不是各为自己盘算的。
大皇子在我旁边落座,等不用犯头疼,唯独见了我就犯头疼,但这里隔墙有耳,实在不方便说话:“下不例外,还可以借此机会,还他一个人情,顺带了结你的心结。”
“他是谁?”
大皇子在我手心上写了一个字,我虽然书读得少,但还会认几个字,这便是“悠”,即通风报信给夜子悠。
此举未免太过冒险,换位思考一下,我可不能做得出来:“你就不怕遭人怪罪?”
“你可别小瞧我,在这宫里,我有我的人,可替我办很多事。”
大皇子嘴上装的信誓旦旦,但这副模样在我看来半斤八两,看来我又得背负人情过日子了。
我站起身,说走就走,大皇子也没理我,有些事知道了就得了,可千万别得寸进尺,总有人为争面子,爱口是心非。
“几天后的军宴,父皇打算在映月湖招待那几位熟人,你要是不愿见人,我们也不强求……”
未等他说完,我便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我会去的,反正在这宫里闲来无事,至于那几个麻烦的家伙,我可没你想象中那般脆弱。”
我的身影很快就走远了,大皇子心绪有些出神,不知不觉在这坐着过了一个多时辰。
这一晚上,他没法睡着,辗转反侧,不停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值得吗?
……
几天之后,军宴如期而至,仿佛就几天前那场东宫的闹剧并未造成多大影响,这次宴请了不少颇有声望的王侯功臣,给这冷冷清清的宫殿增添不少欢乐的气息,贵族的孩子们在湖边打打闹闹,宫女太监站在一旁陪他们嬉戏玩乐。
我恰巧路过,见到一个小女孩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出于本能和善心,我扶她慢慢起来,美人坯子的容貌让我眼前一亮,忍不住脱口而出:“昭和公主?”
小女孩吓得缩成一团,突然眼泪就哭了出来,哭嗓着要找母亲大人,却见于贵族小姐模样的人慌忙上前抱起她,在听到我身后太监客令是公主后,脸色猛地苍白,跪在地上恳求恕罪。
霍祥茗千呼万唤终于等到得以入宫的机会,没想到刚进来就一头栽到地里了,回去有何面见母亲大人,久久的,听见一声令道:“无妨,你先起来吧,看好小孩子,别让她受伤。”
“小女遵命,愿公主殿下凤体安康!”
霍祥茗抬起头,下一刻直接愣在原地,整个身躯僵硬得要石化,我脸色微沉,质问她有何贵干,她在这傻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霍祥今倒是来了,站在她的身侧向我赔罪。
“舍妹年纪尚轻,不懂宫里的规矩,是我这个姐姐没教的好,公主殿下要责罚,便请责罚我好了。”
说罢,霍祥今当着我的面磕头问罪,霍家真是好大的架势,几乎家里的女眷都来了,太子对皇族人都没这么亲近过,反倒越来越热衷于与母族人来往。
看来还得靠母族扶持上位,皇后王家根基尚在,不是那么轻易可撼动。
“起来吧,我那笨拙刺绣的手法还得向霍小姐讨教,时间有余,过来说话。”
霍祥今极为涵养向我行了大礼,完全忽略她站在一侧妹妹,理了理衣裳便跟了过来。
霍祥茗眼见着两人离开远去,半张的嘴显得十分吃惊,踉踉跄跄往后倒退几步,还好有贴身丫鬟怜心扶着。
“怎……怎么会这样?”
霍祥茗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师傅喜欢的人会是东宫的大公主,天啊,还送她荷包来的。
怜心怕她乱想,赶忙低声提醒道:“小姐,这是在宫里,可别乱说话啊!”
霍祥茗面色纠结,现在也没法子了,只能点头应声,提心吊胆地管好自己的嘴巴。
第四百七十章
我暂且来摒退左右,示意霍祥今跟来,边走边沉声道:“你和大皇子的关系可有缓和?”
霍祥今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略带羞涩地别过脸去,我停在一处湖上桥,此为映月湖,是我东越颇具闻名的景观之一,亭台水榭,假山翠石,歌舞交织,唯见丽人行。
“让公主殿下见笑了,小女厨艺本不精湛,需得请教家中厨娘,不曾想此人不怀好心,教我做出这等差菜,竟是害得大皇子……”
贵族家嫡长女怎会如此粗心大意,我实在想不通,霍祥今一向聪明伶俐,怎会遇人不淑,在这细节上栽了跟头?
我便问道:“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霍祥今一经想起,很是懊悔自己当初所为,目光顺着后面那趟去,只见霍家夫人坐着华丽的轿子,美丽的人衬着紫花长裙,头上的玲珑珠宝随着头偏向一侧,双眼半明半昧,望之足可见不可逾越的肃严。
“原是我愚笨,在母亲还未离开前,被她一招甜言蜜语的哄骗,还认了她做姨母,父亲正好借此顺水推舟。母亲说的在理,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落到如今的局面,还有何话可说?”
受制于人吗?为什么不懂得反抗?我也曾挣扎过,努力过,甚至到鬼门关走一回亦不曾放弃,但是,要我如何劝说本就处在劣势中的她,将来可不一定好过。
“你所仰赖的不过是太子殿下母族嫡长女的身份,我只怕你终有一日会后悔,还有你……有考虑过以后吗?”
霍祥今拿起手帕擦试泪水,或许是真说出了她的心声,令她激起如此大的反应,她红着双眼,尽力克制不断流出的泪水:“我……我还有母亲的娘家人,母亲走前,特意嘱托他们好生照料我,若是将来事与愿违,也好寻个出处,了残余生。”
我心中五味杂陈,深知在皇宫的日子过得难,不想她执迷不悟仍步入这道万丈深渊,不过若是她真有本事,将来斗赢那群人,不妨向着这执念走,谁也说不定将来会有转机。
“罢了罢了,你自己想清楚为好,我瞧大皇子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性子在这宫里孤独久了,这心头很难不想他人……”
霍祥今不会为闺阁女子,一听这敏感字眼,急忙叫我收嘴:“公主殿下,请您别再说了,小女罪过,不该向您提起这些事……”
“可以向我提起吗?”
霍祥今一时愕然,瞧见一旁假山上候着一个人,那鲜明的龙袍衣料,头戴玄清冠帽,手摇提字纸扇,宛如翩翩如玉的公子。
“参……参见大皇子……小女参见大皇子……”
霍祥今悬着的心再次沉了下来,她根本没料到我和大皇子会配合如此有这一出,我成天最受不了别人动不动朝我下跪喊冤,我懒得亲自扶起她,将这烂摊子交给最会招惹桃花的大皇子,着实厌烦而匆匆离去,叫也不返。
“妹妹,谢谢你了!”
我高声回道:“你们若真心喜欢,请好生善待对方!”
这猝不及防的狗粮总是戳中我心扉,老娘从没如此脆弱,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直接深呼吸调整状态,望着木桥下流淌的湖水,荷花绽放犹如炎炎夏日的一抹清凉,两只靓青色的蝴蝶相伴相行,你追我赶,不依不饶,一同沉浸在这欢乐的游戏中。
第四百七十一章
军宴设在章台宫,场面甚是华贵,尽显天家贵气,文武百官齐聚,恭候王孙到场。
魏王今日总心神不宁,也不愿跟随太子与贵国使臣议事,像是疑神疑鬼,丞相和皇后也不放心,定要找人开导他才好。
魏王不想多言,端坐在贵椅上,离东宫太子之座位相距并不远,余光时不时撇向那处,又更加忧心忡忡,对丞相的人抒情道:“张陀疯了,先生至今仍没有下落,本王……本王到底有何用处!”
丞相的人暗暗吃惊,第一次见魏王如此自卑地形容自己,往年那意气风发的王爷可是得让太子敬让三分之人物,由此可见太子手段之厉害,用几道阴险的招数便让他下不了台面,甚至一度怀疑自我。
“天生我才必有用,王爷,假以时日,您会成功的……”
魏王苦笑摇头,苦中作乐,既没有食欲,又要勉强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现在处境艰难,说什么也无益……哎?”
魏王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来了精神,身板也挺直了,多了几分欣喜:“本王居然忘了还有这等人物!此次军宴,十七王叔可有来?”
丞相的人闻言惊骇,因为早在他来面见魏王前,丞相特意提醒,若王爷问起十七王叔,必须以称病为由推脱,令王爷打消这个念头。
“什么?十七王叔过得如此颓废?当初父皇还是太子时,他俩常斗得死去活来,离域就算离京城千里远,这半年内,父皇病重的消息没入他的耳乎,他应该有所动作才对啊!”
魏王压低声音,不想被旁人听到他不忠的言辞,还想说什么时,东宫的总管太监来了,立于御前,高声令道:“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齐齐下跪高呼,魏王不得不一同照做,浓眉大眼喜欢转来转去,却见大门敞开,太子走在最前,一袭五爪蟒袍,双袖金边祥云,腰间白玉张扬,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即便不复年轻,仍可见当年风采。
太子身后是云暮极,一双剑眉下藏着锐利的双眼,深邃而冷清,近看却又觉野心勃勃,写着生人勿近,宽大的蓝白朝衣配上细长蛛纹袖带,黑色的长发飘逸如立于风中潇洒,比起以前那身墨色的衣裳,这身打扮简直要走少女们的命。
我躲在屏风后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或许能打听到纪炎月和阿树的下落,我有预感,似乎有大事发生,身子稍微向前倾,透过缝隙看到魏王低着头挤眉弄眼,顶着发黑的眼圈,气色看起来有点颓,跟之前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莫非魏王知道那夜生死过后的隐情?知道纪炎月的下落?
我暂且再等等,听见太子开口发话,我屏住呼吸,认真聆听。
“阁下助孤一臂之力,孤感激不尽,来,敬你一杯!”
云暮极嘴角微勾,把玩手里的酒杯,往日在南楚,这位太子殿下可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公然大庭广众之下叫嚣,就连摄政王也不给予理会,闹得他好没面子,如今有机会可报当日一仇,怎能不为大快?
“太子殿下,多谢你一番好意,但在下伤势还未痊愈,大饮大醉,不太好吧?”
太子豪爽大笑,可不把这点小心思放在眼里,直言道:“看来是孤招待不好阁下啊!孤自罚一杯,以解阁下心情。”
云暮极冷笑置之,谁让他自罚一杯,他还没说完,太子倒先开口,半眯起双眼,目光扫看其余大臣,不会是太子,治人真有一套,一点异常都没有。
第四百七十二章
舞女歌姬在殿前演奏,乐师曲家在台下附和唱罢,咋一看觉得津津有味,可对于暗藏心事的人,可谓烦躁,甚至厌恶。
“太子殿下,在下这一路想来,有件事很不明了,恳请殿下解答。”
太子偶有小醉,颇有兴致地看着歌舞演奏,美人的曼妙舞姿眼花缭乱,听着这似乎不祥的请问,略微皱眉:“阁下但说无妨。”
有了太子给予借题发挥的机会,云暮极怎能不把握?只见他大手一挥,此番举动很是明显,想让太子暂下宴乐,一边谈正事,一边享乐,是君子之处世乎?
公公高声大喊一众歌舞退下,各方大臣不知所措,那向太子张望的神情,真替太子感到尴尬,而太子面露愠色,顿时没了兴致。
云暮极亦忍不下这口气,直接发难,从座椅上站起身,侧着头偏向太子,很是无理瞒求:“太子,在下领军暂解东越山河危机,要论赏赐倒也罢,在下没想到,你答应得如此快,在下还在云溪涧时,还未与司马将军正面交锋,便先领受了一份炸药的大礼!”
云暮极气得面目狰狞,从袖里扔出来一份密令,边上刻印的皇家龙纹赫然是东越所有,只是虽能证明来自东越,但来源模糊不明。
太子脸色阴沉,叫住上前接密令的公公,转而对云暮极缓言道:“阁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云暮极犹如听了个自导自演的笑话,少了些许怒气,摇头叹道:“太子,你说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你觉得是有人特意使出离间之计?”
还是由公公上前接过密令,太子眼前埋入一片阴郁,略微粗暴地撕开密条,可想而知心情急不可耐,在云暮极看戏般的注视下,太子看字迹的同时,脸色愈发难看。
云暮极可谓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但太子经验有余,处理这些破事仍有一套,命公公收起这份密令,几分漫不经心道:“阁下,有些话还是等军宴一过再谈吧,北燕使者还在偏殿,传孤旨意,速来觐见。”
姜还是老的辣,太子爪牙反应极为迅速,北燕使者落魄投降似地被身后两名士兵催着前行,云暮极看着若有所思,想起更好的主意,轻蔑一笑,重新坐回椅上。
云暮极给太子的密令里面究竟写了什么,看太子那副游刃有余的神情,多半私底下又会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我趴在缝隙里瞄了一眼,突然顿感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魏王猛地探头,眼睛大的像铜铃,可能是好奇这片屏风为何总发出不寻常的异响。
我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可怜放过我,本想再偷偷问有关纪炎月的事宜,没成想魏王哼了一声,将两边的屏风合上,我失去了唯一可观望的缝隙,心情跌落成谷底。
但也不妨碍我偷听,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闯入耳中,应该是北燕使者:“见过太子殿下,云阁下,我等奉国师之意,前来递交主公(燕君)书信。”
“什么?”
云暮极有些惊讶,明明燕军早先已成败局,竟不是来提交议和书,而是带来燕君的书信,他燕王连称帝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区区一个族上脱离西秦的王侯,根本不能比之三大国君天下地位,所以以此书信的效力不足为信,或许可猜测旁人代笔。
何况这是北燕难民率先挑起战事,南楚联合西南部族残余势力借此火线引发战争,明眼人虽不知顾北邵暗搓搓那点小动作,现在跳出来关那老贼屁事,这般非得主动诚实插来一脚,真对得起丐帮帮主出身的脸皮。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太子也命公公将这封书信收下,并未当场拆解牵动人心骚乱,众大臣也缓缓停住私底下议论,云暮极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听闻燕主最近身子有恙,可还好乎?”
北燕使者谢过太子关心,拱手相道:“主上已无大碍,千里传此书信,还望太子殿下念在旧情,恩准主上求意。”
“哦?是在下年轻而无知?可从未听过太子殿下与那燕主有何旧情!”
云暮极不饮多酒,方才那大口喝下是老习惯了,轻咳几声,继续那见不得人好的话:“难得今日将军文臣共聚一堂,想听故事的人除了在下,大有人在吧……”
太子面色微冷,并不理会某人尖酸刻薄的话,论鬼心思可不及在座诸位,但顾全大局可有一手,转而吩咐侍臣,先领使者到住处,看向云暮极,两人锋芒毕露。
“阁下未免太过心急了,那些火药的确是孤下的旨意安排给几位将军操办,但要论本事,恐怕还不及阁下洞若观火,步步为营的本事。”
气氛又再次降到冰点,云暮极冷声道:“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在下多心,还是多此一举啊?”
“是与不是,阁下不会去查清楚吗?”
“哈哈哈,好啊,太子这一说,倒让人以为在下喧宾夺主了!”
云暮极倒也挺沉得住气,自顾自吃着佳肴,太子脸色稍缓,再度问他:“阁下使计逼迫司马将军退城,此计虽巧妙了得,但终究非长远之计,不知摄政王那边……”
“太子不仅关心燕君龙体,还关心在下家事,在下真是好生感动,只是在下不能在东越待太久,太子你说说看,这在下走之前,司马将军还坚守阵地乎?”
……
我躲在屏风后站久腰腿有点麻,便想回寝室休息,一个宫女匆匆过来,一张纸条火速递到我手上,连她的脸还未看清,她已消失在廊中。
我稀里糊涂地翻开字条,心里一个激灵,瞳孔放大,只见上面潦草写着:宁王的手下,在地下藏宫,速来。
会是谁交给我?莫非是大皇子,可他之前说过,只为还夜子悠一份人情,如今人情已了,应该不会是他,那会是谁?
反正不知是真是假,我抓紧藏在袖里的伸缩剑,出了章华台,向东边宫门走去,装作一无是处,大摇大摆地进入东宫。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如意金安。”
顾不上旁人行礼,我劝退左右想要在此休息一会儿,当然,并不能劝退所有人,那些躲起来的暗卫可时时刻刻盯紧这里的异常,在他们眼中,我吹着口哨,悠闲地从楼梯口下去,就让他们干羡慕我朝大公主应有的待遇。
想到这群人就在周围,我装模作样的给永宁公主旁边的鲜花浇水,一些花没过几天便枯萎,太子又极为贴心地种上几朵,令花香永不言败,香确实是太香了,闻着闻着窜出到一种古怪感。
这里也没见着一个活人,如果阿树真藏在这,难道需要找到某种机关才能找到他?
我头都大了,本来眼睛就不太好,现在要四处摸索,万一被那些暗卫发觉……算了,顶多又听些肉麻的话,拉近亲情感人,人活着就行。
围着水晶棺椁转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我失望透顶了,但仍不想放弃,还萌生出想永宁公主能助我一臂之力,但死人可不会说话,赶紧摒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最后再赌一把,我心里发毛,隐约感受到一股冷风吹过,永宁公主啊,多有冒犯,我一手伸进棺椁底下,好像摸到一些湿沙,鼻子闻闻,胃里一阵翻滚要呕出饭菜。
第四百七十四章
手上还爬着蛆虫,真受不了,我甩到一边去,太子哪来恶心的爱好,我闻着各色的花香,终于心里舒坦极了,可一想到这些香气是用来掩盖尸体散发的腐臭,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永宁公主的尸体不是被冰封住了吗?这些蛆虫又是哪来的?莫非……下面藏着其他人的尸体?
阿树……
我害怕地收起这个念头,不会的,他本领高强,又是父王手下一等一的杀手,怎么可能会被太子制服,甚至杀死?
这里臭味太重,我不得已挪开点身子,离下面远点,不知是不是幻听,好像有呻吟声从下面传来,我又鼓起勇气朝那边靠去,捂着口鼻仔细聆听。
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个画面,一个人浑身是伤,伤口极深之处已经腐烂,想出来救命却又动不得,手脚皆被人绑死,嘴巴也含着抹布叫不出声。
这下心里更加确定,确实有人藏在下面,而且还是活人,还有的救,我用尽全力拼命推开水晶棺椁,传出来的动静不小,被抓包我也认了,但不能见死不救。
……
郊外的旅馆,七天漫长的等待,纪炎月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环境,张口就问要水。
夜子悠胡乱摸索找到茶杯,杯里灌满了有些发凉的茶水,靠着一根长棍左碰右碰地探到床边,纪炎月吃力地接过茶水,饥渴难耐,只想着满足身体需求。
“你终于醒了,快看看自己的灵力,有无受损变废?”
纪炎月不明就里,却还是按夜子悠说的照做,用意念感应全身灵气脉络,对头来势汹汹,不仅攻破他的阵法,还冲散了他的灵力,现在唯有多休息几日,以待来日再战。
“对了,有件事想跟你说……”
夜子悠接过空空的茶杯,早已按耐不住先说出口:“有人向我通风报信,说你遭人埋伏,就要命丧当场,我便及时告知姐姐,也就是苏雨仙,让她前来救你一命,感谢的话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姐姐倒是希望你别辜负国师知遇之恩。”
纪炎月肚子咕咕作响,哪还理会夜子悠说的话,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先别废话了,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纪炎月左看右看,只有茶水喝,桌上摆着几个苹果,他指着那边,不耐烦地说道:“就那些吧……土拨鼠呢?”
那老鼠也不见了,纪炎月有些担心,夜子悠去寻桌上的苹果,边对他道:“他有事先出去办了。”
纪炎月仰头看向窗外,病态的俊颜受不了阳光刺眼,眼睛一睁一闭,先前经历的事又重演了一遍,他必须尽快恢复身体,去做他还未完成的任务。
“你方才说……有人向你通风报信?是谁?”
夜子悠却说不知道,他眼睛本来就瞎,只能靠听才知道是谁,听着是个陌生人也不认识。
“不管这些了,小命保住就好。”
纪炎月啃着苹果,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只要命保住了,将来一切都好说,咦……这小子不是被绑在山洞里吗?
纪炎月咬到舌头吃痛一声,生气问道:“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我姐姐,苏雨仙。”
“难怪了,轻而易举地识破我的阵法,还单刀直入地对抗北冥寒雪,我小瞧你了,你居然是她的弟弟……是义弟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
这些恶心的蛆虫太多了,全堆积在沙土上,我强忍着干呕的冲动,拼命地刨开沙土,随着摸到底下硬邦邦像是人头的东西,我去掉最后一层沙,半张人脸露了出来。
有点像阿树,但不太确定,也不敢相信,即便整张人脸暴露无遗,鼻头已被蛆虫啃食无肤,我执意要把这人拉出来,再三确认。
地下藏宫比外面冷了许多,而我却满头大汗,两手抓起他人的肩膀往外拉,却显得更为艰难,如同有另一股比我大的多的力量死死拽着他。
他声音微弱而听不清,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若是他还留在这下面,明天亦或者是后天,就被这些恶心的蛆虫吃干抹净。
“你是阿树吗?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手上沾满太多蛆虫,我奋力甩到一边去,落到旁边种上的鲜花里,花儿无力易摧残,我操心不了太多,连续试了几次,勉强把他的上半身拉了出来。
“公主,你来此地做甚?哦?这人竟被你找到了?”
北冥寒雪身穿黑袍,站在高处的楼梯上,冲我礼貌一笑,居高临下的气势激起我一番斗志,我果断拔出伸缩剑,指尖擦拭剑尖的明光:“是大伯派你来监视我的吧?”
北冥寒雪笑道:“不不不,我只是好奇,公主来地下藏宫做什么?现在看来可不只是缅怀永宁公主那么简单啊?”
男人缓缓落下,离着我稍近,我看到他的周边围绕一圈绿光,与此同时,挂在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周围变得越来越冷,我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是你们把他折磨成这样吗?还有他到底是谁?”
“我可不会告诉公主,公主要问就问太子,不过听说此人与你父王好像有点关系?公主应该认得他吧?”
我闻言惊恐,三两下除开那人脸上的蛆虫,即便有些地方腐烂不堪,但脸型的轮廓说像也是非常像,阿树的下巴很尖,而他也很尖,还有那双看人不爽的眼睛,神态也是极其的像。
“阿树?真的是阿树?他怎么被你们抓到,还被如此折磨……你们太残暴了!简直丧心病狂!”
北冥寒雪对此人的生死漠不关心,面目有些扭曲,甚至不像个人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这世道向来如此,公主何必感到惊讶?”
我怒气翻滚,伸缩剑也不甘示弱,与北冥寒雪来一道正面交锋,冲击力道以致狂风四起,霎时墙上的火把熄灭大半,越是暗处我眼睛适应不佳,很快处于劣势,被他大手握住伸缩剑,连人带剑地被狠狠打在墙上。
“公主,不要再惹是生非,要不是太子力保你,你可能早死在我手上了!”
该死的,我被撞得脑袋疼,耳朵嗡嗡作响,但我不会退缩,想起父王教我那几道剑法,我快步冲上去,用剑花先行迷惑他,以子母剑相融合,一斩根筋即断,又与他冒出的绿光再起冲突,这诡异的光芒如同密布时而张开的荆棘,晃得我眼睛疼。
北冥寒雪对付我,根本用不着使出全力,绿光渐渐变淡,斩杀的阻力渐渐变小,就在我以为能伤到他时,他一手抓住我的脖颈,提至半空中,呼吸变得越发困难,我挣扎的力气越发不行,想掰开他的手却掰不动,难道眼睁睁的等死吗?
“你说,如果公主死了,看太子那悲痛欲绝,伤怀致死的模样,岂不比咱们先前漫长的等待有意思多了?”
哪里来冒出一个妖娆的女声,我呼吸不了了,这番冷嘲热讽听着更难受,我不想痛苦窒息而亡,该死的,我不会今日就交代在这吧?
“不行,现在还不能让她死!”
北冥寒雪有点恢复神智,但身体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此时体内两人意见不合,各自想要成为这副身体的主人,他大吼一声,我被重重砸到墙上,体内五脏六腑似是移了位,靠着仅存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第四百七十六章
军宴结束后,太子便一人待在御书房翻看手里的人册宗卷,上面刻着的名字以及只有姓氏的人,犹如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从此埋葬在沙场中,而这始作俑者要走他们性命的人便是太子。
裴炎请见,在门外整整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公公瞧着心里不舒坦,出来规劝道:“裴将军,殿下正在气头上,您不如晚些再来?”
裴炎不愿离去,淡淡说道:“老臣不能走,等殿下想通了,老臣还是要进去的。”
公公眉头一紧,方才也劝过裴炎,他倒是能忍,只是里面那位不让打扰,好处理些私事。
公公又退了回来,太子眼色疲惫,抬头问道:“裴将军还不愿走?孤可要待到晚上,方能想出个好对策。”
燕君这封书信已经写得很是明朗,无论是否真人真迹,此事若传开去,闹得天下皆知,他这太子可做到头了。
“时间紧迫,孤不能再犹豫了,快把诏书拿来,孤要即刻昭告天下,好让那些人赶紧闭嘴!”
公公吩咐下去准备笔墨纸张,太子拉开衣袖,两手扶着长笔,墨滴还未滤去水,纸张已染上几点匆忙。
“今战暂歇,朕本欲停兵调和,三军尽田,作此养息休整,然司马挟军威慑,占据百里开外,江山忧患未除,朕谈何享乐福安,便是无颜面对祖宗。朕令,西境大军调兵充至二十余万,连夜进发,刘将军率之……”
太子大汗淋漓,没空抹去额间的雨珠,接着写书一封,自是给燕君:孤今日收此手书,感慨万千,昔日吾友传授军法,亦可谓称之军道,比之前人三十六计,仍可高谋出路,孤实在惭愧,将兵有家有儿,父老乡亲,但见长安街道不闻夜夜捣衣声,亦不闻老子族兄泪泪话无期,是为伤心欲绝矣,孤日夜所思,于心难安。
公公将笔墨纸砚好好整理了一番,忽见太子身上那鲜艳的黄袍沾染上黑点,惊呼道:“殿下……”
太子横了他一眼,当下无事在乎,继续书写:吾友,孤将来自当领兵作战前沿,且不知来日能否等到吾友之书信,唯有来世报恩,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国难当头,孤身不由己。借吾友兵用,司马敌不长久,假以时日,孤当亲自祭奠慰亡魂,遣返招安之士,令余下五千燕民体面而归。
龙案上点燃熏迷的香炉,太子双眼非常涣散,又变得有精无力,将书信递给公公,命人快马加鞭传去北燕,双手颤抖地拾起诏书,细细端详,旁边盛着帝王玉玺,本该不由他运筹帷幄之具。
太子感觉身子在晃动,那异响分明来自脚下,很快又停下,太子以为是头晕眼花作祟,又或者是操劳过度以致幻听。
然公公连滚带爬地赶回御前,口口声称:“殿下!不好了,殿下……藏宫出事了……”
“你说什么?”
太子夺门而出,何人敢动他的爱女,不管是谁,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往日可是在永宁公主坟前发誓,他太子绝不食言,东宫众将已然待命,只见太子火冒三丈,拔出侍卫的剑,狠狠劈开那道隐藏地宫的屏风。
第四百七十七章
站在宸宫外的城楼上,恰巧见太子带着一众随从正火急火燎地赶去东宫的方向,金侍长随口问道:“大人,要属下派人跟去看看吗?”
云暮极双眼凝视东宫那座辉宏的宫殿,咬齿下唇,似在隐忍,突而转身下楼,疾去东宫,金侍长叫之不及,也匆匆跟了上去。
画面一转,我呆在这阴冷的地下藏殿过了多时,眼见救人无望,更加心灰意冷,不能让意识流失,趁着北冥寒风体内两个灵魂互相殴打之际,我一口咬住手上的血肉,唯有疼痛能让我格外清醒。
北冥寒风一声暴怒,将周围墙上的火把全数熄灭,化为一片阴暗与未知,我不禁开始有些害怕,将手里的伸缩剑插在了地里,勉强支撑站起,旁边没了声音,才更为可怕。
不知不觉中,每一次战斗,我的身体素质会潜移默化地得到提升,这次也不例外,不然我就不会强撑的剧痛再一次站起身,寻常人难以做到,普通一女子更不可能。
打是打不过,为今之际只能逃了,好在我记得身后这面墙与那长梯之间的距离,身子悄悄放低了些,一点一点地向那边挪动。
“公主居然还没死?嘶……这副躯囊不错,借我玩玩!”
妖娆的女声回荡在耳边,如丧命钟鸣,阴冷至极,我抱着脑袋蜷缩在墙边,嘴里不停哭喊:“好冷……好冷……”
很多近在咫尺的东西怎么抓也抓不住,我开始忘记重要的事,重要的人,甚至想起自己的名字也得思虑很久,而且身体也变得不受控制,手脚僵硬地直立,伸缩剑掉落地上咣当一响,不得以后退几步,咬紧牙关,厉声喝退要占据我身体的东西。
“心智竟如此坚定,你就不怕被心魔反噬吗?原来你的心魔是……”
……
那天父王走后,我时常坐在王府门口,幻想着父王明天就回来,而且还带着我喜欢的一串糖葫芦,要那江南人的手艺,不甜我不吃,尽管我刚换了牙。
有时见过父亲牵着儿女走过那温馨的场面,心中强大的落差怅然若失,不明白父王为何要走,可谓是助长了隔壁魏王嚣张的气焰,想起父王在时对他暗算种种,每每天打雷劈,总拿我试问,抓去他家修房顶。
那时还不懂什么垃圾预言,我只想我的父王能回来,还有……眼前这熟悉的景象,落叶知秋,院内的景象很久未曾打理过,一片衰败之景,家中仆人早就走了。
偏厢房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我推门看去,病态愁容的女子见是我,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药都吃完了?得去再买些回来……”
手里的钱包空空如也,吓得当场差点晕了过去,随便收拾了一下赶紧出门干活去,今天的渔场要是不早来,那些菜市场的屠夫可就抢光了。
一个躲避不及,撞到了一个少年,我暗叫不好,上前将他扶起,少年一手挠着脑门,一手挠着屁股,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一把墨伞突兀地出现在王府门口,我不禁纳闷,今日王府是有什么稀客吗?
隐隐不安地推门而入,周围的景象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狂风卷着大雨,电闪夹着雷鸣,家中出现一个暗夜修罗,一生一死,给我选择。
“云暮极!我杀了你!”
我想掐死眼前之人,这次的力道连我也是万分没想到,出奇得厉害,我将这修罗按倒在地,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待这修罗一死,我终将大仇得报!
“小白,你住手啊!”
太子欲过来制止,被我反手提剑打了回去,暗卫再不出手,只怕太子也会没命。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一天两天三天,伤口恢复了一点,纪炎月已经按耐不住,将夜子悠推去一旁,势必要将眼前这道碍事阵法撕碎,整座旅馆被搅得地动山摇,楼下的住户纷纷逃命。
“没用的,姐姐说过,没等她回来破解阵法,你是出不去的!”
纪炎月使出重拳,阵法燃烧形成的电光震得他头晕,双手的皮肉都被反弹撕开,鲜血淋漓,又被新的一波灵力冲击,重重摔倒在床前,后脑还撞在木架上,疼得麻木不堪。
夜子悠等纪炎月劳累过度,才敢接近他,话语微微发颤:“你听我说,先把伤养好,姐姐三四天后便能回来,你养精蓄锐而去也行。”
纪炎月扶着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又想尝试触碰那些困住他的阵法,边走边骂道:“你姐姐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阵法打倒!”
纪炎月双手回拢,再度聚集灵气,这次比方才的招式来得更为厉害,无形之中阵法的力量竟出现急剧减弱的趋向,即便过程实在漫长,尚且精力有限,想要冲破重重困境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夜子悠这个瞎子,好好等着他逃离此处吧。
纪炎月双眼猛的睁开,游荡出一层金光,双手缓慢在胸前合十,心中有道,无为而治,这便是道阵,融合道家与阴阳家的阵法,大骂一声:“破!”
木制的房门碎片被冲散到其他各处,强大的冲击力使夜子悠失去抵抗的力气,不停歇地向身后的窗台移去,人身出去的一瞬间,一手把他捞了上来。
纪炎月仿佛没听见夜子悠的道谢,草草收拾了些行李,便不再理会他何种脸色,取走楼下马厩的红马,向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子悠心里着急的很,摸索来到柜子旁,拉开最下层,取到一个海螺,这是特制的灵物,只有姐姐一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两年前,他与宁王府郡主踏上南楚为质的路上,他坚决护着手里的行李,不让他人触碰,然而行至中途,发生了不少的变故,弄丢了好几件重要的东西,其中一个便是姐姐送予他的海螺。
在北燕广袤无际的草原边,夜子悠憋了半天还是不能吹出响亮的螺声,不免有些泄气,姐姐笑着对他说:“海螺姑娘喜欢保守秘密,你想对姐姐说的话,姐姐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
“好热啊……”
我迷迷糊糊中,梦到了最为可怕的梦魇,如同承受地狱之火的煎熬,苏醒之余成了劫后重生。
“公主烫的厉害,须得每日按时服药,这药的剂量也得加倍。”
我半睁着眼睛,看人有些模糊,听声音好像是黄御医,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我赶紧闭上双眼,重新躺回床上。
“怎么办呀?公主连续五天高烧不退……太子殿下好像也不管了……”
“闭嘴!这是因她而起,殿下还要替她带罪,听说摄政王已经派人要来了,要人替他死去的儿子偿命,不然发动四海征战……真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两个宫女忙前忙后,拿了些冰袋擦拭我的身体,低声细语了片刻,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各看了一眼,草草行礼,从前见我多为敬仰顺服,怎么如今态度与从前有点大相径庭。
“公主殿下你醒了,先服黄大人的药吧……”
药到嘴边,我没有张口喝下,而是十分认真地说道:“你们再不从实招来,我可动真格了。”
这两个宫女的眼神可谓不善,没少向太子说我闲话,这次突然支楞起来,直起腰板,说出那日在地下藏宫发生的事。
“什么?云暮极被我亲手掐死了?”
原来我狠起来连自己都会感到害怕,可我还是那么不敢相信,难道梦魇成真?还是说我被人控制,心魔入侵?
“公主殿下,外面都传开了,你快点把药喝了,我们好向太子交差。”
我烧了几天几夜,渐渐体力不支,还想下床却被那两个宫女拦下,我抓住其中一个的衣袖,又问道:“云暮极……真被我掐死的?不可能吧……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事实却是如此,公主不信大可去问太子殿下,不过现在太子殿下忙得焦头烂额,可没功夫管公主,你老老实实呆着喝药便是。”
宫女听得很不耐烦,把药往旁边一搁,一同匆匆退下,接着房门紧闭,传来上锁的声音,我惊恐万分地来到门边不断拍打:“放我出去啊!我要见太子!”
第四百七十九章
皑皑雪山行,一行黑衣人出现在雪山上,此处为昆仑山的北坡,南北自古各异,气象也不同,这里茫茫一片,不见任何生机,再走下去,会更危险。
“不是说冰凤凰正在此处沉睡吗?咱们找了半月有余,连个羽毛都没见,我看咱们下次再找个更厉害的通灵师,这一路上消耗太多物力财力,还死了我几个兄弟,小子,这笔账怎么算?”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冲着走在队伍最后的黑衣人大喊,后者停下脚步,语气不爽:“一点耐心都没有,不如直接送你们给冰凤凰冲饥?”
黑袍脱下,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夜重渊回来了,又一次就地绞杀昆仑山之徒,冷漠地从一堆新鲜的尸体旁经过,抬头便见远处天边飞来一只大鸟,浑身长满冰蓝色的羽毛,更有水晶镶嵌的冠顶,向下俯冲滑行了一段路,最后稳稳落在他的身边。
“这大餐便宜你了。”
夜重渊拍了拍冰凤凰的胸脯,那是他历练归来捕获的神兽,不曾想也是昆仑山一族打定的主意,实在没办法,它长得那么可爱,必须是他的才行。
冰凤凰啃食来之不易的尸体,鲜血内脏能满足它疯狂的食欲,将来可越长越大,成长为无可比拟的神兽。
“你是当地的信仰,是当地人心中不可垮掉的大山,别有事没事玩失踪,以后要跟在我身后。”
夜重渊脱掉身上厚重的黑袍,这东西难看至极,穿着更冷,不知道会不会压制他身上的灵力,想想就觉得晦气。
冰凤凰吃饱后,夜重渊一脚踏到它头上,万物皆有灵性,它知道主人想去何方,老仙人的住处是用意念幻化而成,入云的顶峰,宇宙的黑寂。
夜重渊不像从前出来时所感呼吸困难,渐渐适应了这恶劣的气候,仙人在此秘密修炼,可保千年决不受外界干扰,除非是比之更厉害的存在。
此番来找老仙人,是想索要一物,之前便听他感知小女遭遇袭击,是护身符与那邪物同归于尽,才保住她一命,他答应帮夜重渊制作出新的护身符,如今是来兑现承诺的时候。
冰凤凰即将下落,盘旋于天的另一边,宇宙浩瀚无垠,但见繁星显灵,夜重渊神色一凝,一手按着冰凤凰的水晶冠,冰凤凰承受凌厉一击,又在空中盘旋徘徊。
“不好!赶紧离开!”
天昏地暗,山崩地裂,老仙人住处后的那一片雪峰上覆盖的冰层坍塌下落,冰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激起一阵冰雪狂风,冰凤凰惊声尖叫,大翅膀向高处挣扎扑去。
……
经过连夜跋涉,纪炎月终于赶到京城,但进城门要搜身,他只好舍弃这匹陪了他一夜同甘共苦的好马,顺带换了身衣裳,偷偷摸摸溜进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魏王府时,此时的王府大门紧闭,两个侍卫正在那打瞌睡,纪炎月叫了他们一声,不容多说,大门直接为他敞开。
管家听到轩先生来了,内心激动的不得了,急忙上前问候:“先生可算是来了,最近宫里发生了大事,王爷的心情很是不好……”
“怎么说?”
管家犹犹豫豫,当初这事可把他吓得不轻,轩少康担心的是我,生气地催促他赶紧道来。
“云……云阁下……被大公主害死了!”
“是先生来了吗?”
魏王难掩一身疲惫,从隔间出来,见到先生也是难得高兴。
第四百八十章
夜已深,这座深宫入了一片死寂,往日这里总有一番热闹,现在唯独冷冷清清,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似乎映照我的心声。
“母妃,云暮极死了,您可安心,纵使我心里着实高兴不起来,只因入朝堂漩涡越陷越深,当下不仅满朝文武谴责我这罪臣之女,百姓也诸多怨言,说我非但不安分,还令天下不太平,眼看战事得见平复,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都付诸流水,甚至将来还有更大的灾难……”
这黄御医开的什么药?这头痛欲裂,都快烧成包子了,一点起效都没有,想想睡不着,看头上那一轮明月聊以寄慰。
自那妖物想夺舍我身体,我这几天接连见到梦魇,很多往事突然间回来了,呵,看样子还得多谢云暮极,单凭对他这层最深的执念,可够我一辈子喝呛。
不知道我的伸缩剑有没有被太子收走?我起身到床旁的柜子里寻找,算我走运,还真有,不过为何摸起来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左看右看又什么都没发现,估计脑子烧坏了。
对着空气耍酷了几下,我颇为自得,体内某种独特的潜力正欲激发,这件甩得很有意思,以往只觉得又重又笨,现在有几分得心应手,亦或者称之为熟能生巧,反正我暂时找不到能形容当下的词。
索性丢到一边去,我颓然地坐回床上,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老是叫你伸缩剑怪难听的,之前好像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很好听,但是我忘了,不如给你重新取个名?”
想了一会儿,倦意上涌,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了一阵,突然被一声惊醒,透过窗台的缝隙,刚才还明亮的月光竟变成红色,像是坊间传闻的血月,此乃大凶之兆啊!
“完了,完了,杀一个人容易,报一个仇容易,后果确是艰难,难道真如外面那群宫女所说,云暮极一死,免不了四国征战,要知道西秦国力最为雄厚,只要摄政王敢发兵,其他国也会有所异动,之前所谓的联盟只不过空口之说,四国签订的协议将来也是一文不值。”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伸缩剑在月光的映射下泛起淡红光芒,我揉眼睛,再次看清时,这把剑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当真是我的错觉吗?
“你与我有缘,此刻真是应景,便叫你赤月吧。”
……
“殿下,殿下……”
东宫殿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声,以及惊慌之言,大皇子上前拦下,质问侍从发生何事。
“西秦那李将军带领一众军将在皇城南高喊殿下名讳,若不交出阁下尸首,便要连夜攻城,甚至扬言要以京城百姓性命陪葬……”
大皇子闻言惊了一身冷汗,皇城南一破,接下来就是宫城,他李将军带了多少人马,要惊得宫里人彻夜难安吗?
“让李将军进来,孤可跟他谈谈。”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后殿响起,大皇子恭敬有余,俯身行礼:“父皇,咱们势必要谈,但让他们贸然闯入,不免对皇宫重地有所影响……”
言外之意,打的是他们皇家的脸,更是他们的尊严,区区一个异国将军,公然跑到皇城挑衅,真要他带人闯进来,旁人可当这宫门是随意进出,将来西秦威武铁骑也可踏得一干二净。
“够了!孤不想听这些废话,放李将军进来,孤有话和他说!”
第四百八十一章
魏王睡得跟死猪一样,管家叫喊了半天,怎么都拧不动他,差点要请大夫过来瞧瞧哪里出了病根,他昏昏沉沉,看清眼前景物后,无奈叹息,仿佛愿在梦里停留。
“王爷,这都巳时了,您才醒……”
昨夜魏王与轩先生长谈至夜,下至小家情怀,上至我朝政事,无一不贯通,聊着聊着自己倒先睡着了,管家亲自取来一件保暖的貉衣,给魏王的身子盖上。
说到时也反应过来,魏王心里一惊:“先生人呢?”
“先生早已离去,未免打扰王爷,特意给老身捎了话,烦请王爷务必看好张陀医师,此人神医术了得,天下绝无仅有,不可埋没功材,需令后人铭记。”
魏王听得稀里糊涂,总感觉先生这话没说到点上:“他是这么说的?没别的话?”
管家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把话说得符合魏王心意:“您可记得昨夜与先生长谈时,先生作何神情?有如身在战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种气概,老身从未见过第二人,王爷且放心,将来还会有更长远的打算。”
魏王听着心里暂且舒坦,一番沉思后,决定即刻入宫,吩咐管家下去备马。
“王爷这是想通了?”
魏王沉声道:“单凭太子一人之力是不足以对抗来日千军万马,趁着西秦摄政王还未有所动作,本王与太子尽可能安抚西秦使者和满朝文武。”
……
宫廷深处,比往日少了许多人气,或许是昨夜经此一闹,整个皇族深受牵连,惶惶不安,显得时局更为紧张。
倒也给一男一女可乘之机,想偷偷溜出宫去,我跑到半路停下,把纪炎月拽了回来:“我不走,此事因我而起,要是我从此消失在人间,如何还东越百姓一个交代?死了一个云暮极,西秦摄政王绝不尚罢甘休,将来遭殃的可是我的国!”
纪炎月甩开我的手,警惕地观察周围,确认无人后,紧紧拽着我的肩膀,还是第一次见他无语凝噎的愤怒,冲我着急发火:“你有错吗?你替母报仇,被邪恶入侵,迷失神智,活活掐死他,这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要我说就是该!”
纪炎月眼见再度拉我不成,想打晕我,我不愿意了,朝后跑去,远远甩开他,令他在后面叫嚣不成:“回来啊!夜霁白,你去了跟死路有何差别?”
“对不住了!我不能自私,自私到让一个国家无辜的子民偿命!”
我隐含泪水,奋力跑向东宫,时间仿佛在加速,命运的齿轮终究落到何方,我还未可知,但我遵从自己的本心。
来了,满朝文武立于两旁,金銮殿上站着五爪蟒袍的太子,御下穿着西域特色的将军袍,应该就是西秦派来的使者。
“人是我杀的,因为他害死了我母妃,我怀恨在心,加上那日我被邪物干扰,后神志不清地将他害死。”
这故事编得真好,但这是真的,我看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不信,太子就算知情,恐怕很难说得让人信服,这种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最没有说法依据。
“就是你?堂堂东越国大公主,竟如此心如蛇蝎,阴险毒辣,越太子,你倒是养了个狼崽子!”
李将军当庭愤怒指责太子,转而拔起刀剑,步步向我走来:“你这命一文不值,阁下大好英才,怎敢与之比之?”
我笑了,整个大殿回荡我出其不意的笑声,李将军疑惑,刀剑指着我:“有什么好笑的?”
我定了定心神,冷声道:“自然是仇人已死,得以告慰母妃在天之灵,如此我死而无憾了!”
我欲拔剑自刎,稍微犹豫一刻,真要这样死在当场,绝对不能,然后我又放下赤月。
想学大义凛然,果然我做不到,李将军步步紧逼,我身后已无退路,一个猛烈的巴掌拍到我脸上,身子重重与地面来个紧密贴合,嗅到嘴角血腥,这是被逼出内伤了。
“越太子,此等罪女,本将要带去西秦,亲手交给摄政王殿下处置,至于兵变一说,来日须得再谈。”
我不愿去看太子的脸色,不是因为负罪感,而是希望他能以国家大义为重,舍弃我没什么,交给摄政王之前我还能多活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