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真正的战场
曹陈从列队之中走了出来,在所有人的目光“礼遇”中朝前走了过去。
停在了商平稍后的位置跪了下来,他拱手道:“皇上,去年杏城的拨款赈灾,乃是由微臣与慕杏大人一起清点数目,与商大人三人一起看着装箱封箱后,才签字的。”
宁辰羽看着曹陈,心里不免升起了一股担忧来,因他两袖清风,不够圆滑,有板有眼的行事作风,与朝堂之上的百官皆是格格不入。
他但凡说话,做事圆滑一些,或者,心里多那么一点点贪欲,以他才华跟智谋,也不至于现在还只是一个区区正六品的官员。
至少也能跟商平,平起平坐。
如今又为商平挺身而出,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些官员,只怕这为官之路更是如履薄冰,艰难险阻。
想来,他早就无畏了吧。
或者……是在某种程度上,厌倦了。
“曹大人,你跟商大人乃是同乡,又是在同一位恩师手中授业,两人感情深厚自不必多说,而慕大人于前一月便病逝离去,仅凭你一人之言,这其中,我看曹大人多半是想为了挚友而求情吧。”许位言辞凿凿的对着曹陈说道。
曹陈连看都没看许位一眼,似乎对他的话没有听到似的。
他挺直腰杆,坦荡的双眼,一脸无畏的神情目视前方,让孤傲雪那眉宇之下的眼眸微弯了一下。
“曹陈,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孤傲雪问道。
他在这双眼眸里,看到了一些故去的人。
一个人,只有心中真正的做到无所畏惧,无愧天地,无愧自己,才会有这样一双无畏生死的眸子。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他还怕什么呢?
终究是,太阳一出来,一切黑暗便无所遁从。
曹陈只道:“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日月道分明。”
孤傲雪微垂了垂眸,不知想起了什么,食指转着手中的扳指,又问道商平:“商平,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商平看到自己昔日好友站出来的那一刻,心中除了动容之外,更多的想骂他,许位只说对了一半,但自从他选择跟随右相之后,他跟曹陈之间的来往便越来越少了。
只因为,两人对右相的执政之策,或者说,两人对右相此人的看法的不同,坐在一起,时常会不欢而散。
故而,渐渐便疏离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朝廷之上如今愿意相信他的人,既是自己疏离的儿时伙伴。
是他配不上曹陈的这份友谊。
商平嘴角裂开了一丝笑,似是将心中一抹执念看破了,或者说,看透了,在抬眸时,那双年过四旬而染上无数岁月侵蚀的眼眸,在那一刻,忽而变得年轻了。
他道:“白衣惹灰土,只需心如故,清水自清,含忧如镜,微臣,问心无愧。”
孤傲雪目光在曹陈与商平之间来回了一下,说道:“一人之言,难以为你作证,可还有谁出来,能为商平作证的?”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在孤傲雪觉得这群百官无人出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就连孤傲雪都没想到,此人,会站出来。
“微臣可以作证。”
宁辰羽微蹙得眉宇,眼中的眸子,都因为站出来的人而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呢?
闻华从右相身后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微臣不辱使命,曾押送过几次赈灾银两,商户部所言非虚。”
右相的眼神变了,就像自己身后一直听话的狗突然不听话了,不仅不听话了,还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咬了他一口。
孤傲雪的眼角更弯了,他真是没算到此人会挺身而出,他道:“许位,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微……微臣……”许位真正的慌了,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意外,他目光求救似的朝着某处撇了一眼又一眼。
得到的只是一个冷漠,置身之外的背影,他知道,他们是想那他当垫背,他一改之前诚惶诚恐的态度,打算鱼死网破道:“皇上,微臣都是被逼的,请皇上明查啊。”
“哦,被逼?行,你说出来是被何人所逼,朕给你做主。”孤傲雪身上位往前倾,说道。
“是王大人逼我,让我将赈灾银两送出宫之时,便停在一个仓库之中,让我别管,别多问,否则,便让我一家不得安宁。”许位脑袋磕在地上,委屈巴巴的喊道,眼泪跟汗水并流在了地上。
“皇上,他这是在污蔑微臣,微臣从未做过这些事,皇上一定要明查。”王大人立马跪在了地上,喊道。
“既然你们口口声声的都在让朕明查,那朕,便好好的明查,来人,将许位,慕杏,王博,押到大理寺审问!”
“是!”
“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冤枉啊……”
一声声冤枉响彻在了大殿上,所有人都在说自己是冤枉的,可在场的所有人里,又有几个是清白之身的。
王博第一瞬间看向了左相,左相微垂了眸,似在给他吃定心丸。
大殿又瞬间恢复了安静。
人人胆战心惊,惶恐不安,不知这北兴何来一个大理寺了。
大理寺?右相一双精明的眸子暗了暗,心中似想到了什么。
孤傲雪一手按在扶手上,起身说道:“曹陈。”
“臣在。”
“从今日起,朕命你为大理寺的少卿,专彻查朝廷贪官污吏之事,如有实证,可直接让朝廷命官接受询问,五日之内,赈灾银两之事,朕,要一个结果,你可,办得到?”孤傲雪威严的声音响起在了整个大殿之上。
震的无数百官心里差点死了过去。
谁能想到那个默默无为一直不被皇上中用的曹陈会突然一蹶而就,成了一个什么大理寺的少卿。
以他那不同情人的性子,这朝堂之上,便是要换一批人了。
“微臣,定不辱使命。”曹陈领命道,他垂下的目光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微顿了一下,才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想着怎么巴结曹陈,想着自己跟曹陈有何过节,想着怎么才能从此人手中逃过此劫……等等。
只有宁辰羽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个看似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大理寺少卿一职让人羡慕,实则是将他推到了一个风尖浪口上。
北兴从无大理寺少卿之职,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交由锦衣卫审问,陆锦虽死,锦衣卫是损失惨重。
可孤傲雪完全可以让曹陈认命为锦衣卫的佥事,为何偏偏要重新开设一个大理寺?
锦衣卫与江湖雪域庄有关,虽然宁辰羽还不能确定孤傲雪是否知道这一层的关系,但……
从他新设大理寺来说,他好像是有意想要让大理寺代替锦衣卫,让锦衣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就像,江湖上的雪域庄一般,渐渐的淡出江湖人的口中。
孤傲雪为何要这么做呢?这样做的意义显然并不大。
但,他现在已经无暇想太多了。
因为,今天的这场戏的压轴大戏要开始了。
第226章 胜劵在握的战争
随着曹陈的退下,那一箱箱似乎装着无数头颅的箱子也被人孤傲雪让文将领带来的人给一一的抬了下去。
箱子虽看不到了,但所有人的心里,却再也无法安宁下来。
而中间偌大的通道之中,又只剩下了宁辰羽一人。
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显得孤立无援,唯有那被烛光拉长在地上的身影成了他此时此刻唯一的相伴。
大殿又恢复了静寂无声的沉默。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破沉默,即使现在人人都是身心倍受着折磨跟煎熬,但,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许位在这朝廷之上被人拉下去。
如今连左相身边的王博都进了大理寺,谁敢保留一丝侥幸心理?更别说,左相都已经自罚俸禄五年了。
“宁副将,你知道朕为何要设大理寺吗?”孤傲雪问道。
“微臣不知。”宁辰羽不紧不慢的如实回答。
“陆佥事跟随朕身边多年,他的死,让朕心里很是难受,一提到锦衣卫,朕便难免会想起这位忠诚心腹来,便将锦衣卫改为大理寺了。”孤傲雪叹息的道,似当真心中悲鸣一般,声音低沉了不少。
宁辰羽沉着一口气,声音之中也染了三分悲痛似的,说道:“陆佥事一心一意为朝廷,为皇上,他的离世,微臣也很难过,不过,他若泉下有知,知道皇上这么惦记他,想来,也能含笑九泉了。”
“只怕陆佥事是含冤而死,死不瞑目吧。”左相忽而出口说道,声音的低沉人人都听得出他心中的悲鸣。
谁都知道,陆锦跟王博相当于左相的左膀右臂,如今,一条臂膀断了,这另一条臂膀看着也是保不住了,心中能不恨吗?
“左相此言何意?”孤傲雪问。
“回皇上,陆佥事乃是跟宁副将一同去的京城,锦衣卫皆是身手不凡者,还有闻将军钦点的将士护送,这东洲京城又有阳将军坐镇,就算江湖人士在狡猾,为何偏偏只有陆佥事带去的锦衣卫被杀了呢?”左相言辞凿凿,字字珠玑的说着看向了宁辰羽。
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好好端端的还活着,这,合天理吗?
“此事,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啊。”宁辰羽一脸【我是无辜的,我什么也不知道】难为的表情看向左相,又转头对着孤傲雪道:“皇上,想必闻将军的折子上已经将微臣的事,说了吧。”
“闻将军说,宁副将一去就跟阳将军的儿子打了一架,重病在床,醒来时,陆佥事便已身死,也查出了容家便是杀人凶手。”孤傲雪说道。
“皇上,这种理由连个三岁小孩都不会信,闻将军又怎会相信呢?”右相此时站出来说道。
这话说的,就颇有争议了,好像是在帮闻将军说话,又隐隐之中又在说,闻将军跟宁副将是不是串通好的。
“皇上,闻将军驻守禹州边关,没有圣谕是不得离来禹州的,此事,便也是听宁副将怎么说,便怎么上报。”闻华紧接着就走了出来,自家儿子当然要自家护着,更何况这事,却跟他儿子毫无半点关系。
凭什么要拉他闻家下水?
左相这边又出来一人,拱手谏言道:“皇上,正如左相所言,东洲既有闻将军的亲兵,又有阳将军看守,此事,阳将军定会上折子让闻将军送往朝廷,所以,这并不是只听了宁副将的一面之词。”
“皇上。”另一位官员又走了出来,说道:“闻将军远在禹州,自是将自己听到的如实汇报,只需要将阳将军上来的折子跟闻将军上来的折子对上一对,便可知晓,闻将军是否有意包庇了。”
“两位将军呈上来的折子,并无分差。”孤傲雪看着通道上站着越来越多的人,依旧留着一抹余光始终在宁辰羽身上。
“皇上,微臣觉得陆佥事之死,容家被灭之事疑点颇多,理应让人严查才是。”右相拱手说道。
“微臣附议。”左相拱手道。
“微臣附议。”一干百官附和道。
孤傲雪看到左右两位重臣如此齐心协力的一面,一时之间,既不知道为他俩高兴呢,还是为他俩悲哀。
所有百官都拱手垂着头,只有宁辰羽一人竖起了脑袋,在一群人之中颇为碍眼。
反正孤傲雪看着他那微慌的表情,心里却笑了,宁赫的儿子,可比宁赫会演戏多了。
脸上的慌张,眼中的镇定。
看来,他是有解围之法了。
真好奇呢。
“宁副将,你觉得呢?”孤傲雪问道。
“微臣觉得,不必再查。”
哗!
所有百官都抬起眸来,为宁辰羽这大胆的回答给哗然了。
大多数人觉得宁辰羽这是死到临头的嘴硬,小部分人觉得宁辰羽这葫芦里一定是卖着什么药。
左相,右相,闻华几位高官,投过去疑惑的眼眸。
就连孤傲雪也没想到宁辰羽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一直都爱小心谨慎么?
孤傲雪的眼睛又笑了,所有超过他意料之中的事,都能让他莫名的感到一种兴奋。
宁辰羽比他爹,有趣多了。
“宁副将这是做贼心虚了吧。”周启在一边风言道。
“宁副将,欺君之罪可不是你能闹着玩的,你可莫要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仁慈之心。”右相在一边劝说道。
“辰羽啊。”闻华本就站在宁辰羽旁边,摆出了一副长辈的姿态,苦口婆心的低声劝道:“你将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皇上定会念在你父亲的份上,不会怪罪于你的。”
“各位大人的好心,辰羽心领了,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真不知道,何来的欺君之罪,我虽不能跟我爹相比,但这一生……”
宁辰羽抬眸朝着所有说话的人看了一眼,最后落在了闻华的脸上,一字一句道:“行的是光明磊落,做的都是问心无愧的事。”
闻华被刚才的眼神威慑到了,虽只是断断几秒对视,既让他仿若看到了死亡了。
这个羸弱的书生,何来的一股帝王杀气?
宁辰羽抬眸看向了孤傲雪,轻柔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醇厚有力,就像是在打一场胜劵在握的战争。
还是那种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一定会赢的那种。
他道:“皇上,微臣之所以说,不必在查,是因为陆佥事临死之前,交给了微臣一件东西。”
孤傲雪的冷眸,变了。
第227章 后继有人
不仅孤傲雪的在那一瞬间变了脸色。
就连左相,右相都在那一刻,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都心知肚明陆锦是去做什么了。
不是说,万家之人并未找到么?那宁辰羽口中的东西,是何物?会是他们想的那件东西吗?
“陆佥事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微臣一定不能将此事泄露,一定要在皇上面上才将此事说出,还望皇上,饶恕微臣,欺君之罪。”宁辰羽跪了下来,垂眸说道。
“既是陆佥事临死之托,想来此物一定至关重要,朕,恕你无罪便是,起来吧。”孤傲雪说道。
“谢皇上。”
“将东西呈上来让朕瞧一瞧。”孤傲雪转着扳指的手微微快了那么一些。
“此物并不在微臣身上。”宁辰羽说:“这一路山高水远,东西又是陆佥事临死之托,微臣怕有什么闪失,便将东西藏在了刚才的一个箱子里,还望皇上能给微臣一点时间,让微臣去取。”宁辰羽说。
孤傲雪盯着宁辰羽得脸看了半响,朝着陈公公看了一眼,说道:“准了。”
“谢皇上。”
陈公公跟宁辰羽退出了大殿,由陈公公带着宁辰羽一路来新设的大理寺,大理寺就在宫外围,离宫门十分相近。
从装修上来看,有些新,就像是这一两年装修的,看来,孤傲雪是一早便想好要新设这个部门。
而且里面领职的人,孤傲雪都一开始便选好了,只缺了一个大理寺的头头。全新的部门,全新的人。
那锦衣卫其他人,又去哪了呢?
箱子里的东西只有一小部分被人拿了出来查阅了。
曹陈看到陈公公跟宁辰羽,连忙走了出来。
陈公公只说皇上要拿点东西,将他们所有人都给屏退了,说道:“宁副将,你找找吧。”
“多谢陈公公。”
宁辰羽朝着那些箱子一一看了过去,文将领虽表情一言难尽,但眼神却是让他安心,这箱子,一定是被人动过什么手脚。
他看的很仔细,想要找到文将领或者其他人留下的某种标记。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但唯一能让他脱险并让孤傲雪不在追求此事的唯一办法,就是将那卷容家的如来经呈给他。
他本以为万沐倾会复制一份给他,可……
不,他了解万沐倾,她一定会复制一份让他交差,定是江天龙那个小人嫉妒他,便将此物藏着没有给他。
所以,这便成了他计划之中出现的偏差。
因为这个偏差,他本是打算用知道神阴令在何处来跟孤傲雪拖延一下时间。
但文将领给他的眼神里,让他在心中谋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觉得,箱子里,藏着他需要的东西。
可他将箱子一一查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任何记号,就在他怀疑东西是时不时藏在装着石头的箱子里时,他恍然想起,文将领临走时,亲自上前关了其中的一个箱子,并朝着他看了一眼。
他又垂眸看着一箱箱整齐排放的箱子,如果箱子没有记号,那文将领一定会让人将箱子按着顺序放好。
他走到第六个箱子面前,将它打开,将里面的账本都给拿了出来,往箱子里面摸了摸,并没有暗阁。
奇怪……
难不成,真在那些箱子里?
不会,这样文将领没必要亲自去关箱子。
“曹大人,你是左撇子啊。”门外忽然响起陈公公的声音。
让宁辰羽灵光一闪,这个箱子,从右边数是第六个,可从左边数,这是第四个。
他打开左边顺着的第六个,将账本拿了出来,伸手往箱子边上一点点摸了下去,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东西。
他一按,箱子底下的一块木板滑开,里面就呈现出一卷竹书。
他拿出打开一看,没错,就是如来经。
那双深邃的眼眸忽而亮了起来,笑意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从眼睛里露了出来。
扬起的嘴角又突然拉了下去,刚刚平展的眉宇又瞬间蹙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竹书为何还会有一丝冰凉之感。
拇指在竹书上轻轻摸了摸,又将竹书往对着光倾斜了几下,这触摸的感觉跟色泽……
这如来经不是复制的,而是——真的如来经!!!
“宁副将,东西可找到了?”陈公公语气不善的催促道。
“找到了,找到了。”宁辰羽将竹书一卷藏进了衣袖之中,将眼中的所有情绪压了下去,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
“找到了,那赶紧跟老奴回去复命吧,别让皇上久等了。”陈公公那高人一眼的神情与语气看的站在外面曹陈都心中都叹了一口气。
要是大将军还在人世,看到自己的独子还要这般看一个太监的脸色,不知,会作何感想。
“让陈公公久等了。”宁辰羽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仿佛看不到听不到那鄙夷不屑的神情似的。将一块玉佩塞在了陈公公的手中,说道。
“走吧。”陈公公将玉佩往衣袖里一藏,不善的语气瞬间好了不少。
宁辰羽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在经过曹陈时,微顿了一下。
“大人,这宁副将来这里找什么呢?”一个守卫看到仍在地上的账本,开口问道。
“不该问的,不要问,在这里做事,唯一要做的,就是学会当哑巴,去,把东西装到箱子里。”曹陈对着两个守卫道。
“是。”
曹陈看着守卫去了房里,目光落在了前方被烛光拉长的身影上,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大将军当年的影子。
【明夜子时三刻,贵府一见。】
耳畔响起宁辰羽刚刚在他耳边低语的话,心里不由思索了起来,他定是有了百分百的把握让皇上不在追究东洲之事,安全出宫。
虽然他不知道宁辰羽刚刚拿走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今日朝廷的局面,他早已料到,也早就想好了对应之策。
或许,东洲之事,还真有那么几分隐情在其中。
他本来以为,宁辰羽能够从禹州万里迢迢,安全无恙的,躲过西营铁骑进宫,是因为阳家跟王兵他们在暗中相助。
如今来看,是他多想了,闻周肯定会让人看紧阳钧跟王兵的。
能安全来到帝都,凭的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光是这份能耐就已经他很是吃惊了。
更别说那份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心思了。
或许,皇上这么多年对他的怀疑是有他的用意的,这位宁大公子,还真有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想到这里,曹陈抬眸望着那爬满了星辰的夜空,两手背在了身后,那张严肃刻板的脸既难得出现了一丝柔和。
老赫啊,宁家后继有人了,这北兴,也有救了。
第228章 我没有放不下
檀香袅袅生烟,铃铛闻风而响。
叮当,叮当。
一声声响在了寂寂无声的夜色里,像是在向上天传达什么夙愿。
万沐倾站在旁边,看到那位白衣白发的男子站在许愿树边许久,却始终没有伸手将握在手中的祈愿铃给挂上去。
那个背影站在清冷的月色之下,莫名的让人感到了几分落寞的悲凉。
曾经的煜洛,不是这样的。
一时之间,她既不知该不该上前叨扰。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让她欲转身的身影顿住了,她开口喊了一句,将提在手中的两壶酒往前抬了抬,道:“不知,煜谷主,有没有时间,陪我喝杯酒。”
煜洛闻声转身,将握着铃铛的手背在了身后,道:“你不找清妙,却来找我喝酒,想必,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那煜谷主觉得,我这意在哪呢?”万沐倾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了一边的石桌上,将酒放在了桌上,独自拿了一坛,掀开,喝了一口。
“让我们能坐在一起的,无非就是那样东西。”
万沐倾扬了扬手中的酒,并未看向身后,笑道:“今夜,我只是来约一个故友,喝杯酒。”
煜洛将铃铛往怀里一放,走过去坐在了另一边,拿过另一坛酒,看了上面的标签,莞尔一笑:“有段时间,我很爱喝烈酒。”
万沐倾拿着酒坛的手微顿了一下,往口里倒了一口,烈酒,永远辣喉:“因为,它最易醉。”
煜洛轻笑了一声,将酒放在桌上,似是不打算在喝,幽幽道:“以前,醉酒是一件特别难受的事,如今才知,喝不醉才是最难受的。”
酒醉的清醒比活着的清醒,更加痛苦。
万沐倾看着手中的酒,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之中,她道:“我想知道,当年你跟清妙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要去执行任务,临走时,清妙拉着她去了夜罗门附近的一块山头。
她记得那块山头本是一块荒地,但不知何时被人种下了满山的桃花,没有几年的功夫,是不可能能种下的。
她记得那夜月色如水,漫天星辰,桃花簌簌而落,清妙执着她的手,说道:“那天,我跟煜洛打赌,要是他敢离开玄幽寺谷,我就敢离开夜罗门,你说,他那么没胆子的人,会离开吗?”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清妙眼中藏着的忐忑还有隐藏的光芒。
她知道,那块石头终究是动了心了。
但,等她执行任务回来,清妙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事,也没提过煜洛此人半分。
而煜洛,再也江湖上消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煜洛对清妙之心,天地可鉴,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伤害清妙,但,煜洛一定不会。
所有人都有可能负了清妙,但煜洛不会。
因为在相识的那十年里,煜洛就像个傻子一样的对着一个不会动心的石头掏出了自己的心肺,不求回报,只求美人一笑。
“当年之事,江湖上不是都说了么?”煜洛低沉了许久,才开口低沉的说道。
是啊,当年江湖上盛传,神寒宫与玄幽寺谷要联姻,是因为玄幽寺谷大弟子煜洛的儿子把神寒宫宫主之女宫无艳的肚子搞大了。
“我不信。”万沐倾连想都没想道。
“那些不是传闻,是事实。”煜洛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一个拳头,又很是无力的松开了。
“那,想来,你消失在江湖的那段日子里,过的……”万沐倾微顿了一下,道:“很苦吧。”
煜洛要是当真移情别恋,爱上了那宫无艳,那就不会在夜煞攻打神寒宫时,连面都没出现。
更不会任由着凝梦灭了神寒宫,以他当年的血性,肯定是会为心爱之人报仇的。
所以,不用多想,她都知道,当年之事,必有隐情。
煜洛的手指轻颤了一下,就像是心脏发出的某种季动,无关爱情,那是来自一个朋友无条件的信任。
即使当年他们之间乃是敌对。
回想那些往事,从愤怒,憎恨,委屈,无奈,认命……一切也就那样的如同过眼云烟一般的,过去了。
但因为回想,那双仿若没有生命一般眸子呈现出温柔来,只要想到那个人,只要说到那个人,那眸子便自动呈现柔情。
“清妙于曾经的我而言,就像是天上的太阳,炙热的,耀阳的,我得承认,一见钟情确实见色起意,因为,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美丽的姑娘,我的一颗心,因为那颗太阳,全化了。”
煜洛说着,轻笑了出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真好啊。
万沐倾听着,也笑了:“你倒是坦诚。”
“那是我第一次,不自量力的想要去做一个摘太阳的人,我想要那颗太阳,但我不敢说,因为太阳总是以为每个喜欢她的人,都是因为她修炼武功,不是真正的喜欢她。
可她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的武功,早就在她之上了,而她修炼的魍魉魅影对修炼过玄幽寺谷控术的人,是无效的。
所以,我就想做个那朵待在太阳身边的云朵,护她平安,逗她开心,给她陪伴,让她使唤……我想着,总有一天,太阳,会看到我的。”
万沐倾倒是今日才知道,那个时候煜洛就已经在修炼玄幽寺谷最高深的武功秘籍控术了。
但她知道,煜洛武功一直在清妙之上,只是一直都是让着清妙的。因为他明白,他解释再多,清妙,都不会相信,还不如让时间说来,来证明那份心中的深爱。
“那,现在呢?”
“现在……”煜洛似叹息了一声,让本就低沉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他抬眸看向那轮明月,轻声道:“她在我心里就是这天上的明月,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便足矣了。”
“煜洛,其实我……”万沐倾一手支撑在石桌上,侧头看向煜洛,清妙虽不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了她心里的一些变化。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煜洛给打断了。
“沐倾……”煜洛也侧头看了过来,那双眸子就像这朦胧的月色一般,怎么洗,怎么擦,都擦不亮,他笑道:“当年的我有多期盼清妙能喜欢我,如今,我就是有多庆幸她没喜欢我。我不值得,也不配拥有。”
万沐倾到嘴的话,在看到煜洛那双眸子时,又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曾经他与清妙之间纵有千难万险,她都不见煜洛退缩过半步,如今到好,眼前一条毫无障碍的宽敞大道,他倒反而退缩了。
“既如此,何不就此放下呢?”
“我没有放不下,我只是,担心她。”
第229章 太阳与月亮
夜里的风渐渐凉了,手中的酒也没了。
月色也隐没到了云层里,星星都开始不见踪影,煜洛不知走了多久了。
万沐倾还独自坐在那石凳上,衣裳都被清晨的露水给打湿了,她侧头看向放在对面的酒,抬手拿了一下,那酒,终究只喝了一口。
这自控力还是这般一如既往的好。
手脚在起身的那一刻因为坐的太久而麻木了,无数只蚂蚁如同啃噬在自己的双腿上,她揉了揉,才朝着厢房走去。
刚躺下去。
寺庙的钟声在卯时准时响起,沉闷的响声伴随着清妙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同响起。
“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为何要跑去问煜洛?”
“呦,醒了啊。”万沐倾侧头看着她躺着跟个僵尸似的禁闭着眼眸,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心情,撇了撇嘴道:
“本来是去说事的,看到他拿个许愿铃铛都纠结了半天,便多嘴聊了几句,偷听我们说话了?”
“没有偷听。”清妙睁开眼道:“见你半天没回,怕你被煜洛打,便过去看了你一眼。”
万沐倾一个【那】字刚到嘴边,清妙便射过来的一个眼神,道:“我不需要偷听,当年之事,我都知晓。”
“你都知道?”万沐倾不淡定了,从床上直接坐了起来,道:“你知道,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你也没问啊。”清妙拧眉给了她一眼,不过,她那个时候问,她估计也不会说。
万沐倾:“……”说的好像她问,她就会说似的。
她又乖乖的躺了下去,说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宫无艳告诉我的。”清妙想起宫无艳挺着一个大肚子来找她的时候,以为她是来耀武扬威,是要来告诉她煜洛如何如何喜欢的她,怎么怎么样的,或许,是来递喜贴的。
没想到,是来求她救煜洛的。
“那她,都怎么跟你说的?”万沐倾轻声之中带着小心翼翼,宫无艳那人她见过,活脱脱的一个被万人宠出一身臭毛病的大小姐。
欠抽的很,还是那种,一开口,你就想打人的那种。
她不知道清妙没有打过她,反正她是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
“还能怎么说?就说煜洛是因为我要离开师门,才被他师傅陷害喝下了致幻的迷药跟她有了一夜风流。
煜洛又不想负责,便被他师傅关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怀孕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事,煜洛肯定也不会再想着跟我在一起,怎么得,煜洛也会为了孩子娶她。
哪知道,这小子不仅不愿娶她,还开始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管他师傅怎么劝,怎么哄,怎么骂,怎么打,他就是不说话,不哼声,不吃饭,不喝水,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
他师傅没办法,便只能用控术控制他一会,让他吃饭什么的,但,这样的控制没能持续多久,煜洛的意志力太强了,他有心求死,便谁也救不了了。
所以,她才找上我,想让我去见煜洛一面。”清妙说的,语气稀松平常的就像是在话家常,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不耐烦。
“那,你去,见了吗?”万沐倾侧头问道。
清妙沉默了一会才道:“见了。他身上全是伤口,有些是他师傅打的,有些是他自己割的。
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整个人瘦的都看不到肉,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我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将自己身上刚刚处理好的伤口撕开,他都好像不知道疼了,只是想要那身上的血快点流干净,我唤他,唤了他好多声,他才听到。
阿倾,你知道他见到我,最先做了什么吗?”
“抱住你?”万沐倾说道。
“不是,是惊慌失措的躲起来了。”清妙深出了一口气:“像个孩子一样,躲在了被子里。”
“他,是不想你,见到他那模样吧。”万沐倾低沉的说道。
“嗯,所以,我将眼睛蒙了起来。”清妙说道,在看到煜洛的那一刻,她当时是说不出话来的,因为,她从未见过一个人会这般对待自己,只为了求死。
蒙上眼睛,也是因为,她不敢看那样的煜洛。
“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清妙如蚊一般的声音低声道:“那个为自己而活的煜洛已经死在了那个地下室里了。”
他愿意活着出地下室,是因为得知她们要夺门主之位,后来愿意活着,是因为知道江湖人士围剿夜罗门。
他至始至终愿意活着,无非是想让她活着,所以,他明知道那坛酒她喝下去会中毒,他是让她喝了下去。
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耗尽内力便可救活她。
可他没想到,他师傅会为了救他而耗尽毕生修为而死,在临死之前,逼着他,接了这谷主之位。
一个故事,从两个人口中说出,才将那个原本的故事最真实的呈现了出来,煜洛只说了被他师傅陷害下毒,因宫无艳怀孕觉得自己没脸见清妙而待在谷中再也没来。
而清妙,又偏偏将煜洛没说的那一段,给呈现了出来,他没说自己被关押,没说自己一心求死,更没说,清妙曾去见过他。
一种悲哀的无奈从心里划过,被至亲至爱的师傅陷害下毒,关押控制……
又被自己憎恨的人以命所救,逼着接谷主之位……
所有的愤怒,委屈,憎恨,都因为那人已死,而得不到任何的释放跟解脱。
“我虽与他十多年不曾见面,但我一直都知道,他就在我身边,夜罗门后山的那片桃林在这十多年里也变成了海棠林……”清妙望着床顶,脑海里浮现的不是那片桃林,而是那个满身伤痕瘦弱的少年不停的撕扯着自己伤口的画面。
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她抬手搭在了眼眸上,好似这样,就会看不到那个画面似的,她沉闷道:“阿倾,我时常在想,要是煜洛没有遇见我,那还多好啊。
他师傅说的没错,是我,害了他。”
她亏欠他太多了,又怎能在厚颜无耻的跟他在一起呢?她欠煜洛,是她此生都还不起的。
“清妙,这不是你的错。”万沐倾心疼的抱紧了旁边的人,低声安慰道:“是那老和尚的自私自利,才害了自己的徒弟。”
清妙将脸埋在万沐倾的怀里,声音带着微微的鼻音:“你知道,太阳跟月亮的区别吗?”
紧着在身上的亵衣感受到了一股湿热,万沐倾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我知道,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曾经的煜洛他的世界是纯白的,他对于清妙的感情就如同一张没有任何污染的白纸,他满怀希望又小心翼翼收藏着,等着有一天能与心爱的姑娘在那张白纸上携手画上另一片蓝天白云,炙热阳光。
有一天,他至亲之人亲手握着他的手在那张他精心收藏呵护的白纸上泼了一层墨,白纸变成了黑纸,再也无法画上任何色彩了。
他的世界,因此变成了黑色,唯有他心口留给清妙的位置,是黑夜唯一的月色。
一个因为黑点退守站在了守护的位置。
一个因为亏欠始终站在了原来的位置。
第230章 得不到的永远都得不到
开国以来,从未有一个早朝从清晨到夜幕,从夜幕到清晨。
开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
当朝皇上熬了一个晚上,文武百官熬了一个通宵,后宫妃子,朝臣家室,不知多少人,眼睁睁看着东方翻起了白肚鱼。
一夜无眠。
但,一夜的朝会下来,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没人知道宁辰羽呈上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皇上说,那是陆锦留下的绝笔,将东洲之事一五一十的都记录在了上面,里面的内容足以证明东洲之事跟闻将军上报所说没有出处。
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会相信那卷竹书是陆佥事的绝笔呢?
皇上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因此次护送有功,恢复了宁辰羽侯爷的身份,还赏赐了无数珍宝,入驻了曾经的宁府。
这是所有人包括宁辰羽在内,都没想到的事。
朝廷之中早有不少人得知陆锦出宫办事是为了那块隐藏在万家的神阴令,神阴令这东西虽说很多人没见过实物,但人人都知道那是一块令牌,而不是一卷竹书。
这竹书到底是何物?能让孤傲雪不追究东洲之事,不为难宁家之后,还这般对待宁辰羽?
着实让不少人好奇。
好奇归好奇,下了朝,人人自危的百官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保住脖子上的脑袋,怎么保住脑袋上的乌纱帽。
陆陆续续的百官上了自家的车撵,一家一家的各怀心思的跟同僚拱手别礼,左相刻意将脚步放慢了许多。
看到闻华送别右相马车离开,这才将脚步放快了些许,在闻华正欲转身上车之际,开口喊住了他。
“闻大人。”
“左相。”闻华连忙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拱手行礼道。
“不用这般多礼。”左相伸手扶了他一下,两人似乎极为熟络,不约而同的往外步行离去,说道:“这宁家之人的命就是好啊。睡一觉,就成了侯爷了。”
左相言语之中讥讽,闻华怎么可能听不出。
这份功劳原本应该是属于闻家跟阳家的,可偏偏全给了一个什么事都没参与,只是睡了一觉,护送一下,便将这份功劳全给了。
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为皇上今日之举有些不服气的。
但闻华心里也十分清楚,今日的宁辰羽已非昨日的宁辰羽,虽说宁辰羽一路来帝都的路上他未做任何手脚,但谁心里又不明白呢?
更何况,西营铁骑的出动乃是受皇上暗中的旨意,可宁辰羽不仅躲过了左相的劫杀,右相的计算,各路百官的埋伏,皇上的拦截……
还能毫发无损的将东西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谁还敢说,今日的宁侯爷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宁侯爷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人人都会认为有人冒充了宁辰羽吧。
“宁家战功无数,皇上偏爱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宁侯爷这次押送确是有功。”
左相听着这语气,不仅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觉得宁辰羽乃是实至名归,他目光闪了闪,微沉了一下,说道:“皇上一直以来对宁侯爷便‘关爱有加’,想来,也是想让宁侯爷有些功绩,好让他留在帝都,毕竟……”
左相倾身低压声音闻华耳边道:“这宁家,自开国以来,便是掌握三军主帅的人。”
闻华尴尬的笑了笑,拱手道:“多谢左相提醒,下官还有事,就不陪左相了。”
左相看着闻华上了马车,眼底划过一丝阴蛰,侧头对着身边的道:“派人跟着右相跟闻家。”
“是。”
闻华今日在朝堂之上出手替商平出面,这不就是当着皇上的面,当着众臣的面打了右相的脸么?
闻家可是右相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能有今日,都是托右相之福,以往都是跟右相站在同一战线,为右相唯命是从,两人私底下也亲厚。
他一定是有了什么右相的把柄或者别的,才敢这般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们两不合,倒是对他极有好处,不过,左相朝着宫门深深地看了一眼……
宁辰羽一直被孤傲雪留到了午膳过后才得已出宫,马车停在了宁家府邸面前,那扇被关了十多年的朱红大门终于敞开了。
他抬眸看着那块写着宁府二字的牌匾,百味陈杂的诸多情绪从心头一一划过,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他原本以为,这扇贴了封条的大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终究是人,算不过天,他还是让他自己亲手推开了扇门。
他伸手摸了摸门口的石头狮子。
爹,娘,孩儿,回来。
“公子,我们,回家了。”俊北看着那敞开的大门,万般情绪梗阻在喉,说道。
宁辰羽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一手搭在了颢白的肩膀上,说道:“我们回家了。”
颢白兴奋的傻傻一笑,这个曾经只在俊北口中听过的宁府,终于有机会见一见了。
*
“师叔,你绑着我干嘛!!!”冰昙愤怒的喊道!
江天龙气定神闲的下着棋,喝着茶,慢悠悠的道:“这乃是寺庙,你小声点,免得打扰别人修行。”
“那你赶紧把我放了啊。”冰昙动了动身,没用,江天龙不仅帮的结实,还把他内力封了,真是气死他了!
“师姐说了,不准你练武,让你休息。”江天龙独自对弈着,说道。
“……”冰昙无语道:“那你把我放床上啊,把我绑在柱子上算个什么事?”
“因为我无聊。”
“……”冰昙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师叔,打个商量呗?”
“不打。”
“……”冰昙锲而不舍道:“你看,你无聊,我无聊,要不,你教我天魔圣手?”
“不教。”
“……”冰昙自暴自弃道,不管干什么,总比绑着强:“那这样,我陪你下棋。”
“不用。”
“……”冰昙深憋着一口死,妙姨说的没错,江天龙就是有一种气死人不尝命的体质,得找个机会,跟妙姨一起,好好整整他!
“想整我?”江天龙似笑非笑的异瞳抬眸看向他。
“……你,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冰昙真的是无力吐槽了。
江天龙那双异瞳该不会是有什么法术?总能猜到别人想什么,以前在夜罗门的时候,他就总是一语道破所有人的内心想法。
恐怖的要死。
“夜煞手中三位爱徒,首徒万沐倾人称狱阎王,二徒清妙人称狱仙子,三徒江天龙人称——狱神算。”江天龙手中的折扇一摇一摇的,说道。
“狱神算?你这名号怎么江湖上不怎么流传啊。”冰昙说道,这个名号,江湖上可鲜少有人说起。
夜罗门的五主只怕也就是他刚刚有幸得知。
“因为当年我与师姐他们不合,江湖上人人皆知,是以,了解我手段的人,自不会拿我跟她们一同说起。”江天龙端着茶,喝了一口,道。
这事他也知道,江湖上好多人都在说江天龙有夺门主之意。
但,如今看……好像当年的传闻,有所误差啊。
“你跟我师傅……”冰昙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如你所想。”江天龙抿唇笑了笑,带笑的眸子却隐着忧伤。
他从来都不想夺什么门主之位,他所想的,从始至终,只是想与她比肩而站。
他此生不过这一愿,却此生都无法如愿。
就像煜洛,永远也得不到清妙一样。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第231章 托付
“俊北公子。”
俊北端着一碗粥正打算敲门,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唤。
他回头看去,眼前之人,白衣白发纤尘不染,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比这寺庙的和尚都多了几分超脱红尘的修行之气。
“是你。”俊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显然看到他有些兴奋。
那夜虽不曾看清他的面貌,但一身给人的气质,他倒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俊北公子,见过我?”煜洛有些意外俊北的反应,说道。
“嗯嗯,你救过我。”俊北说道,总算可以答谢一下这救命之恩了。
“我倒是不曾记得何时救过小公子。”煜洛笑了笑,说道。
他不记得自己救过他,但他知道,他爱慕清妙。
“临南城的时候,陆锦那夜拦截了一位男子跟姑娘,要不是大师能够控制那些雪花,我跟清水姑娘,就没命了。”俊北解释了一句。
“哦,还有在荒地的时候,我也见过你一面。不过,两次都是远远的看着,所以,你大概不记得。”
他颇有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尴尬的神色。
煜洛倒是一如既往的将一张长辈友好的面具戴在脸上,这让俊北的尴尬缓解了不少。
他将盘子放在了旁边的台阶上,拱手毕恭毕敬的行礼道:“那日救命之恩,多谢大师出手相救。俊北在此谢过了。日后有机会,定会报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俊北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叫煜洛,你叫我一声煜谷主便成。”煜洛抬了一下他的手,倒是位谦谦有礼的君子,想来,也是个负责的人。
“不过,煜谷主怎么认识我的?”俊北低声问道。
“听冰昙说起过你。”煜洛说,将目光放在了地上的盘子上,说道:“今日过来找俊北公子,是想跟你聊几句,不知,你可否有时间?”
“……能,稍微晚点吗?!”俊北犹豫道。这粥冷了,可就不好喝了。
“她还要过一柱香的时间才醒,我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不耽误你送粥。”
“……”俊北一脸尴尬。但又实在不知他与这个没什么交集的煜谷主跟他说什么。
还有,他怎么知道清妙还要一柱香的时间才醒呢?
俊北脑海里猛的闪过一把扇子,那日煜毅手中的那把扇子画的不就是清妙么?难不成,此人是为了他徒弟劝他退出的?
一想到这里,俊北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煜洛刚坐下,就看到俊北忽变得脸色,虽有些不懂这变脸的意思,但他还是没有多问的,说道:“我听冰昙说,你爱慕清妙?”
“嗯。但,这事,跟煜谷主好像没有关系吧。”俊北坐在他对面,语气稍有些不善,一向君子的他,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心中的不畅。
这突如其来的敌意让煜洛稍微愣了一下,这孩子莫不是知道了他曾经的那些事?
一想到这,又摇了摇头,知道那些往事的人,都不是一些爱说往事的人,他们也许会劝上一劝他,但,并不会跟他说清妙以前的过往。
这位小公子,或许是误会什么了。
“清妙性子虽冷,说话也爱怼人,但她就是有口无心,只是有些小孩子脾性罢了,她不吃荤,唯一的荤只吃虾,虾性温热,她体质特殊,不宜多吃,但又爱馋这一口,日后,俊北公子莫要让她多吃。于她身子,并不好。”
俊北听着这话,先是有些懵,后是有些不解,这隐隐之中,像是某种嘱托。
“若是没有特别事做,她清晨会卯时醒,早晨爱喝粥跟点心,偶尔,会在清晨饮上两杯清酒,午时会睡上一个时辰左右,泡上一壶花茶发呆,白日里她不喜出门,你不用特意去干什么,陪着她就好。
她睡眠质量不好,常常需要借助安神香才能睡着,所以,尽量不要再她睡着时叫她。
她喜欢晚上逛街,爱去一些热闹的地方,比如,赌场,青楼,茶楼,画舫……
要是月色好的话,她喜欢坐在屋顶喝酒赏月。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让她闲着,就带她去赌场,陪她去整人,跟她打一架,让她有事做就好,实在不行,就跟她喝酒……”
煜洛说着说着,笑了一下,随即便停了下来,明明还有好多好多事要交代,但,说着说着,又觉得,好像,不需要刻意在交代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一些?”俊北问道,总感觉煜洛今日找到他说这些话,感觉怪怪的,像是交代后事似的。
“我没有恶意,只是听冰昙说,你爱慕清妙,受一个故人之托,让我若是日后遇见一位全心全意爱慕清妙的人,便将这些话,告诉他。”
“那,你怎么,不告诉你徒弟,告诉我作甚?”俊北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两眼,坦诚道:“你徒弟不是也爱慕清妙吗?他那扇子上还画了清妙姑娘呢。”
“……”那扇子的主人,是他。扇子是被煜毅偷走的。
“煜毅只是觉得清妙好看,便将她画了,并非欢喜之意,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怵清妙的,谈不上喜欢的。”煜洛端着茶壶倒了一杯,为自己的爱徒,澄清了一下。
“这故人这么了解清妙姑娘,一定很喜欢她吧,他既然喜欢为何不自己去做,嘱托给我,算个什么事?”俊北说,他又不怕光明正大的竞争。
煜洛端着茶的手微顿了一下,珉了一口,放下茶杯道:“这位故人,已经身故了。”
“啊……那个,对不起啊,我,我没想到。”俊北顿时一脸欠意,连忙道歉道。
“两位坐在这凉亭之中,热不热啊。”万沐倾清了清嗓子,说道。
踏着脚步朝着凉亭走了进来。
“万姑娘,清妙姑娘。”俊北连忙起身拱手道,看到万沐倾旁边的清妙,眼中的欢喜便藏也藏不住了。
宁辰羽一没事,他听颢白说她们现在入住寺庙里,便一刻也待不住的过来了。
本来公子也要来的,但闻华突然登门拜访,他便先自己偷偷溜过来了。
“嗯。”清妙神情很淡,淡的让俊北都感受到了她不开心,想要发泄又无法发的心情。
“万姑娘,时辰到了,我们该出发了。”煜洛起身说道,从头到尾都没朝着清妙看一眼。
万沐倾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清妙,刚刚煜洛的那番嘱托,可是被清妙一字不差的全都听到了。
可,她能说什么呢?
他们都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了。
“俊北,你陪清妙坐会,我跟煜谷主去办点事。”
“万姑娘,公子本来是要一起过来的,但,闻华去府上了,万姑娘什么时候回,等公子来了,我也好跟他说一声。”俊北见两人要走,起身说道。
“她不会回了,你回去告诉宁辰羽,日后,你们都不要来了。”清妙将茶杯一搁,比万沐倾跟煜洛更快的出了凉亭。
可是他刚刚说错话了,俊北看着突然生气离开的人,心道。
他对着两人匆忙的行了一礼,追了过去。
万沐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的看向煜洛,说道:“她生气,你开心了?你说你干嘛呢,就是陪我进宫,又不跟我去送人头,你跟俊北说那些作甚?”
“等此事一过,我就打算回去了,玄幽寺谷自此将会闭谷,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煜洛望着清妙离去的背影,说道。
如今他担心的人,有了他们照顾,他,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太累了。
第232章 我怎么不知道
“你坐错地方了,这里,不欢迎你。”
江天龙一双异瞳透着嫌弃跟不满的看着不请自来坐在他对面的人,即使对面的人长的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也没给半分的好脸色。
“欸,跟你商量个事呗。”清妙一手搭在桌上,身子往前微倾,直接无视江天龙的不满,说道。
“不商。”
清妙磨了磨牙,忍着一口气,笑道:“我……”
要不是有求于他,她肯定得把他爆揍一顿!
“妙姨,妙姨……”绑在柱子上的冰昙正在钓鱼,你看到来了个人,立马精神抖擞的喊道。
清妙本来就正烦着,突然被着声音打断,抬手将桌上的一块点心甩了过去,粗鲁道:“闭嘴!”
“……”冰昙垂眸看着自己口里的点心,自己不想闭嘴也要闭嘴了吧!
一个绑他限制他自由,一个堵他限制他说话!这都什么师叔,分明就是两个不靠谱的老不死!!
等老子练成了天魔圣手,第一件事就是把江天龙绑起来游大街,第二件事就算把清妙嘴巴给缝上,让她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江天龙略抬眸扫了一眼清妙,将一子白棋放在棋盘之中,他们三个,皆是夜煞手中的徒弟。
虽说武功修炼的不是一个路数,性格方面也甚有不同,倒被夜煞调教出了同一个优点。
那就是不会轻易动怒,不会喜形于色。
她若是为了师姐进宫一事动怒,他能理解。
但这件事,她早就知晓了,没有在动怒的理由。
莫不是……
清妙扫了一眼棋盘,伸手摸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之中,说道:“最新消息,宁辰羽不仅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还官复原职,留在了帝都。”
“与我何干。”江天龙眼神都没变一下的说道,拿起白子往棋盘之中一放。
清妙当然知道,想要江天龙出手帮忙,以她的面子,那肯定是请不动的,自从那次在闻府偶遇撞见,他这心思,她也是看懂了。
不把阿倾搬出来,天塌下来,他都能纹丝不动,面不改色。
这一点,倒是跟曾经的冰昙不谋而合了。
“我就是寻思着这皇上估计是想要重用宁辰羽,想来,这两人应该会经常见面吧。”清妙一手支撑着下巴,纤长手指夹着黑子放入棋盘之中,欲笑不笑,眼眸生魅的看着他。
冰昙看着这样的清妙都不由心跳了一下,太欲了,这要是被俊北看见了,估计能几晚都睡不着。
幸好此处没和尚,不然,他这位师叔得祸寺庙了。
狐魅跟她一比,简直连三分之一的精髓都没学到,这江湖武功排行榜第六的魍魉魅影靠的是实力啊。
他忽而点不敢想,要是清妙将魍魉魅影的发挥出极致,会是怎样的?
他看到江天龙抬眸对上了清妙的眼眸,对视了半响,忽而笑了笑,道:“魍魉魅影跟天魔圣手可是差了好几个等级,在我面前,还是省点力气吧。”
好狂妄啊。冰昙内心羡慕又不甘的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天魔圣手啊!
他转头看向清妙,她既然没生气,还这么淡定,有问题……
清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下了一子,棋盘之上,白子瞬间死了一大片。
江天龙看着棋盘沉默了三秒,白子一入,棋盘局势瞬息一变,黑子陷入危机。
冰昙看着棋局,思索了起来,白子虽失去了三分一的江山,却深入敌营,扼住了黑子的要害。
黑子看似占据了优势,可实际上,如履薄冰,若是退守,会很被动,若是再战,或有一线生机。
冰昙看着清妙下的黑子,跟他想的不谋而合,这样的局势,只能战,不能退。
然而江天龙接下来的一子,让两人同时傻眼了。
白子一入,输赢已定。
三分之一的江山不过是江天龙精心安排的一个诱饵!
“若是师姐,她定会放弃这三分一的江山。”江天龙指了指那死了一大片的说道:“你可知为何?”
清妙把黑子往盒子上一扔,烦道:“不知道。”
“有些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或许就是别人设计好的诱饵。”江天龙莞尔说道:
“你可还记得,夜煞教给我我们第一句话是什么?”
清妙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杯水影着自己的身影,沉默不语。
夜煞说的每句话,她都不曾忘记,对她的每一份教导,她都烂记于心。
她说:要牢牢记住每一个教训,这样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因为,夜煞不允许她交给他们的任务,出现同样的差错。
江天龙看着沉默的清妙,也不知为何,心中既升起了一股怜悯来,他看着忽而飘落的树叶,心想,大概是,秋天要来了吧。
他道:“大家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你若有所求,直说便是,这般拐弯抹角的,有点对不起同门之情了。”
清妙轻哼了一声,转着茶杯不屑道:“这些道貌岸颜的话,还是留给别人吧,你心里想什么,我,心知肚明。”
夜煞也说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前方是火海,仍旧有人前仆后继,不顾一切的往下跳。
所以,这人世间,才有了生离死别的不舍,求而不得的凄凉,爱而不能的苦楚,得不而惜的悔恨,无怨无悔的付出,错过此生的遗憾,牺牲自我的大爱……
江天龙拿起折扇刷的一开,微挑了挑眉,朝着冰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道:“那他,当如何?”
冰昙看着突然朝着他看过来的两个神情,往后一缩,直觉告诉他,这两人定是不怀好意。
清妙笑了笑,笑的很是优雅,抬手将桌上的昙叶刀一挥,柔声道:“冰昙,你想不想进宫玩?”
冰昙整个人简直如释重负,连忙将身上的绳索松开,反手接住了飞回的刀,猛的摇头。
他才不上当呢。
“他不想。”清妙对着江天龙道。
“不想啊,我们去吧。”江天龙有些遗憾的起身道,他走到台阶上,恍然大悟似的,对着冰昙道:“哦,对了,你一个人好好待在寺庙里,别惹出事,否则,你爹会直接灭了你。”
“知道了。”冰昙应着,心里巴不得他们早点离开。
等会……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什么叫他一个人?
他连忙拦住清妙,问道:“我爹去哪了?”
“你不知道啊。”清妙表情很是夸张的喊道,摇手一指:“阿倾今日跟煜谷主他们去皇宫,都走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吧。”
“……”冰昙眨了眨眼,动了动嘴,极度无语道:“不是,这,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他们都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清妙两手一摊,无辜道:“我又不知道你不知道。”
冰昙看向江天龙。
江天龙肩膀一耸,无奈道:“我又不知道你爹没告诉你。”
冰昙:“……”
第233章 西域大师
“皇上,闻大人在外已等候多时,说是有要事禀告,是否,宣他进来。”陈公公远远的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正在批阅奏折的人小心的问道,这句话,他在今天一上午,已经重复三次了。
一个早朝从昨夜熬到了今晨,孤傲雪只是沐浴吃了点东西,便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半刻都没有休息一下。
也不知道是看到谁上来的奏折,总之,那本奏折看了许久。
孤傲雪的目光从桌上放置在折子上的竹书收了回来,手指在竹书上轻轻揉抚摸着,这冰凉的触感让他感到非常舒服。
听说这东西是上古卷轴,乃是仙人留下来的东西。
光凭借着竹书实乃玉石而制作而成这一点,便有很多人都相信这是仙人留下来的东西。
他也真是没想到宁辰羽呈上来的会是如来经,还不是个赝品。
他本来以为,他拿的,会是一块假的神阴令,看来,这其中,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宣。”孤傲雪看着上面西域文字,将如来经一卷,说道。
陈公公心里松了一口气,朝外走去。
闻华原本已经出宫了,没多久又进宫了,便一直在外等候,不知皇上是有意让他等着,还是如何,就是不宣他进去,也不说不见。
从今晨等到了午时。
看到陈公公的身影出来,闻华来了一点精神,看到陈公公脸上的表情,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擦了擦额头上汗水,这才跟着陈公公走了进去。
“微臣,叩见皇上。”
“闻爱卿,平身。”孤傲雪抬眸道。
“谢皇上。”闻华从地上站了起来。
“闻爱卿有事怎不在早朝上说?”孤傲雪往后一靠,看着他道。
“此事乃是微臣下早朝之后才想起,故而……”闻华迟疑了一下,抬眸朝着孤傲雪看了一眼说道:“只能来御书房叩见皇上。”
“何事?”孤傲雪伸手拿过奏折,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皇上,前日微臣陪贱内去了一趟隐寒寺,遇见了无恩大师,无恩大师跟微臣引荐了一下一位西域而来的大师,还让微臣若得空,将此事跟皇上说一声,说今年的祈福日,无恩大师想让那位西域而来的大师,为北兴祈福。”闻华说道。
北兴每年祈福日,都是隐寒寺的方丈无恩大师开坛主持,孤傲雪偶尔也会让人去请无恩大师入宫下下棋,说说佛法,他对这位大师有某种程度上的尊敬。
而且,在过几日便是祈福日了,早朝快下朝时,也提了此事,孤傲雪只说按以往的办。
孤傲雪落在折子上的目光动都没动一下,似乎是并不怎么在乎这种事,伸手拿起笔沾了沾墨,问道:“无恩大师,可说了缘由?”
“没说。”闻华说道:“不过微臣倒是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位西域而来的大师一些事。”
“说来听听。”孤傲雪将折子往旁边一放。又重新拿过一本折子,说道。
“说是这位大师在路过阳州城时,见阳州地旱,便开坛做法,为阳州城招来了一场雷雨,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想来,这位大师,怕是有些通天之能。”闻华微垂着头,缓缓道来。
孤傲雪手中的笔微顿了一下,说道:“此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闻华看着孤傲雪依旧清冷的神情,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一时之间,原本落在心底的大石头又悬在胸口上。
他垂了垂眸,道:“微臣告退。”
“朕乏了。”孤傲雪搁下了笔,捏了捏眼角,说道。
陈公公身子一躬,带着一干奴婢奴才退了出去。
御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袅袅檀香充斥在整个房间里,阳州城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个城就像是被谁下了诅咒,天热无雨。
每年最热的时候,还会热死人。
孤傲雪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竹书上,他记得,当年这如来经就是西域国王进贡的宝物,说是此物一共三卷,《心经》《天道》《往生》。
若是能够悟透其中之奥秘,便能与天问道,看过去,知未来。
除此之外,若是能够得到南国的其他两个宝物,便能打开仙岛之门,成仙成佛。
当然,西域贡献此物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呢,那个时候,还是他皇爷爷继位,他父皇那个时候才到束发之年。
至于这些事,他也是后来才得知的。
听闻,当年南国的圣女便有通天之能。
但南国被灭之时,那位所谓拥有通天之能的圣女不见了踪影,虽说他父皇攻占南国时,他还未出生,可他父皇在寻找南国圣女这事,他还是知晓的。
渐渐的,他便得知了很多事。
南国有很多神话之事,比如,他手中用玉石而做的竹书,比如,那座不知如何建立上去的巨人石像跟那个如同建立在天上的皇宫。
比如,那传说圣女居住的神水泉,但这个地方,他父皇没有找到,而他只是在他父皇留下的手札之中见过,至于那座皇宫,他倒是在他父皇画过的画像之中见过。
而且,南国开国以来,便是女子为帝,曾经无数想要侵占南国的帝国,要么俯首称臣,要么直接被踏平。
南国的大将军南宫家族不仅仅曾是北兴人的噩梦,也是很多帝王的噩梦。
他知道,他父皇一直都在寻找这位圣女,直到他病逝而亡。
孤傲雪伸手往桌下摸了摸,伸手一暗,放在架子上的一座神佛被转过了身,他起身将神佛往左边又转了半圈,一声轻响。
挂在墙上的画自动往上一收,露出了一个一人可过的通道。
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暗室,房间里,有一张桌子跟椅子,上面放着一本手札跟文房四宝。
左边旁边有个简易的书架,上面搭放着不少书。
右边的一面墙上画着一副壁画,是圣女为南国祈福招风呼雨唤雪的场景,以保来年风调雨顺,瑞雪丰年。
而他的正对面,画着一幅画。
画中之人侧身而立,赤脚站在了一片开满彼岸花的花瓣之上,像个落入尘世的花中仙子。
绝世而独立。
两幅画的人,都是身穿薄如蝉翼的金色锦服,头戴羽翼面具,手拿羽翼金仗,让人看不到全貌,分不出男女。
他伸手朝着画像之中的人轻抚了过去,真想看看这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副尊荣,能让南国百姓不信奉女帝却信奉她为神。
孤傲雪垂眸看向手中的如来经,这东西明明是西域国王进贡的,可西域帝王的国师没能悟透这其中的奥秘,得到这其中的通天之能。
却让一个没有如来经的是南国圣女给得到了。
西域跟南国,两国之间相差的何止一个万里?
“通天之能?”孤傲雪低声呢喃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他到要看看,这位西域大师,是如何呼风唤雨的。
第234章 孤傲雪见万沐倾
“阿弥陀佛,贫僧认输。”无恩方丈睁开双目,手掌上挂着一双佛珠,双手合十,说道。
古木棋盘之中,没有一子,坐在棋盘其中一人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煜洛站在棋盘之外,脸上没有多大的变化,毕竟,这,乃他预料之中的事,但比他预计的时间,快了半柱香。
隐寒寺有一块圣地,说是圣地,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榕树,榕树很大,树龄已过百年,说它是圣地。
是因为榕树盘根错节的树枝在茂密的树丛之下形成了一方古木棋盘。
此棋盘非棋子可下。
下棋之人若达不到一定的境界,看不到眼前棋盘,进不了心境之界,便也下不了此棋。
这便是这块圣地神圣的地方。
也因此,寺庙香火鼎盛,更被朝廷所看中。
北兴每年的祈福之事都是由此寺庙的方丈执行。
“无恩方丈谦虚了。”万沐倾双手合十的垂眸说道:“下棋下的从来都不结果,而是过程,就好比,我们修行,修的是心境。境界到了,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无恩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眸之上蒙着一块白绫,一袭白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仙人之气。
达到人心合一的境界,便能感万物。
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修为,可见此人慧根深厚,乃是佛法有缘之人。
但,这些年,他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号呢?
“无恩授教了。”
万沐倾微点了一下头,明明视不能目,行走却无半点停顿,能够准确的踏过脚下所有障碍物。
“空大师,请留步。”无恩开口喊道,快步走了过来,说道:“过几日,便是我朝的祈福日了,不知,空大师可否愿意开坛做法,为我朝百姓祈福?”
“为国祈福是功德,我等修行之人,自是义不容辞,但佛门讲究缘法,缘分未到,强求不来的。”万沐倾说道,眼前一片黑暗,让她稍感有些不习惯。
不过,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好像变得更加灵敏了。
此乃佛门重地,若与无恩方丈的许可,是不得入内的。
所以,没有无恩方丈的许可还能进来的,除了当今天子,她想不到还有何人能够不闹出动静闯的走进来。
“大师说的好,但缘分这东西,实乃虚幻,既看不见也摸不着,让我很是困扰,所谓的缘分,到底是何物,不知,大师可否为我解惑?”
无恩看到来人,正要行礼,被来人一个给眼神制止了。
煜洛打量了一眼来人,此人长相清秀,虽是一身公子打扮,身上的却看不出一点帝王之气。
他虽然不曾见过当今圣上长什么模样,但想来,一个从小便锦衣玉食,万人拥护,有着至高无上权力跟地位人,那双眼眸怎么说,也会藏着几分锋利,而不是这般,如此温和跟仁厚才是。
煜洛目光落在了他身后跟来的奴才,那奴才倒是一副奴才的模样,毕恭毕敬的站在身后。
他朝着无恩看了一眼,见他没多说,能进来此处的人,除了孤傲雪,只怕,没人才是了。
可……
煜洛掩下了心中的疑惑,静静的听着万沐倾瞎比比。
万沐倾目光未动,依旧看着前方,但她知道,孤傲雪站在她左边的位置。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说道:“这世间,有些东西是没有实物的,比如爱,人心,欲望……它会演化成人内心的一种感觉,让你做出某些事情以此证明它的存在。
在茫茫人海之中,你遇一人,相识相知,这便是你与她缘分的起始。
在无尽的岁月里,你与那人,相离相散,这便是你与她缘分的终了。
人世间有这么多人,为何偏偏你与她相遇相识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世间万物皆有它自己存在的方式。只是我们乃肉眼凡胎,看不到罢了。”
煜洛垂着眸抬了起来,眼前的人像是换了一个人,虽说还是他认识的,熟悉的,但这熟悉之中,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同的气息。
就像浓烈的玫瑰香掺合上了一股清冷的荷花香,就像滚烫的火浆里掺合了一股清泉。
“听大师一席话,让在下茅塞顿开。”来的人略带虔诚的说道:“大师刚刚也说了,茫茫人海,相遇就是缘分,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大师来府上喝杯茶?”
万沐倾莞尔道:“贫僧今日还有事,只怕是要辜负施主的一番心意了,不过,若是有缘,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如此,便不打扰大师了。”公子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拱手说道:“告辞。”
此人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让无恩既有些看不懂孤傲雪派人来此的用意了。
来的人他并不认识,但他身后的那位奴才他认识,乃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陈公公。
他以为,皇上定是知道了一位空大师,派人前来邀请他去皇宫的,可……
“无恩方丈,贫僧也先行告退了。”万沐倾听着离去的脚步声,说道。
两人出了寺门,煜洛看着那高高的台阶之下停放的一辆马车,那马车豪华,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可用的,而且,旁边还有四个侍卫守着。
“这位大哥,我现在是个瞎子。”万沐倾伸出手,不满的说道,眼前当真是一片黑暗:“知道你嫌弃清妙以外的姑娘碰你,你老就先忍忍,行不?”
“……”他可什么都没说。
煜洛伸出手,将万沐倾的手搭在了他手肘上,说道:“下面停了一辆马车,还有四个守卫,看架势,是从宫里来的。”
“你这不废话?孤傲雪都出现在圣地了。”万沐倾低语道,这煜洛,怎么跟她在一起,这智商完全不在线了呢。
“……”煜洛听着那不满的口气,叹了一口气,说道:“刚刚出现在圣地的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孤傲雪。”
“怎么说?”两人朝着长长的阶梯缓慢而行,万沐倾微蹙了一下眉宇,说道。
她看不见,只能是凭借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的,倒是让她没有察觉出异样。
“气质。他身上,没有那种帝王般的贵气,还有,他那双眼眸太过平静温和,你觉得,孤傲雪会是一个温和的人?”煜洛说道。
“果然,没了眼睛,就是瞎了。”万沐倾沉寂道。
“是你自己要当瞎子的。”煜洛侧头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当一个瞎子。
还不是装瞎,是真瞎。
“你不懂。”万沐倾低沉了一句。
“有人来了。”煜洛低语道,两人谈话也就此停了下来。
来的人不是从面前的来的,而是从他们身后来的。
“空大师,留步。”无恩方丈开口喊道。
“无恩大师可还有事?”万沐倾等着声音走近,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贫僧刚刚接到圣上口谕,皇上派人请空大师入宫一趟。”无恩方丈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抹欣慰之意。
要是能让此人为北兴祈福,北兴定能万世太平。
“既是皇上盛邀,贫僧自当前往。”万沐倾沉默了一会,说道。
“马车已在下面等候,空大师有请。”无恩说道。
“无恩大师,留步。”
万沐倾微点了一下头,转身之时,感觉到煜洛手臂传来的异样,莫不是阶梯之下有什么事?:“怎么了?”
“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应该就是当今圣上。”煜洛看着站在马车旁边的人,即使穿着一件普通的锦服,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帝王之气难以遮挡。
远远那么看着,都能感觉一股压迫之感,
“看来这皇上就是皇上,光是一站,都能让你微怔。”万沐倾嗤笑了一句,也不知是打趣还是什么……
煜洛无奈的笑了笑,道:“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我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切。”万沐倾嗤之以鼻道:“世人皆怕死,唯你是例外。”
煜洛:“……”
孤傲雪一手放在腹部,抬眸看着从高处走下来的人,目光从她放在旁边一位白衣白发的男子手指上,一路看了过去。
眼眸覆盖的白绫让他看不到这张脸的全貌,眉心坠着的花钿,可男可女。
一头青丝直铺身后,用一根素白的绳子系在脑后,额角有两缕青丝垂下,这样的束发,可男可女。
一身宽大的纯色的白衣笼罩在身上,有股仙风道骨的韵味蕴藏其中,这样的款式的衣裳,可男可女。
他的目光渐渐落在他脖子上,凸起的喉结足矣说明了一切。
可他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喉结与他的脖子显得格格不入,十分不搭。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的近了,站在了孤傲雪的面对。
这会,他倒是将那喉结看的更加仔细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既想伸手摸了摸,那喉结,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只是心底因为那碍眼的喉结,划过一丝没由来的失望。
想要将它割掉,才能让他心中舒坦。
第235章 擦肩而过的错过
孤傲雪长久的沉默让在场所有人都讶异了。
但没人知道孤傲雪在这沉默的时间里想的是什么。
就算万沐倾料事如神,只怕此时此刻也想不到孤傲雪沉思的不是她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入宫是不是意有所图……而是她是男是女的问题吧。
煜洛蹙眉了起来,掩嘴清咳了一声。
这般赤裸裸的打量是真当别人看不见还是当他也是瞎子?!
身后的陈公公不由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
孤傲雪没说话,目光倒是动了,落在了万沐倾旁边的人身上,白衣白发,跟万沐倾身上穿的差不多,两人身上的那股仙风道骨的气息也颇有几分相似。
煜洛有礼的微点了一下头,说道:“这位施主,我师尊乃金贵之躯,可受不得这太阳如此灼热的暴晒。”
万沐倾差点没一口水把自己给呛死,师尊她能接受,这,这后面的话,是不是,过分了?
她又不是清妙。
用内力传话道:“可以啊,煜洛,你都敢这么跟当今皇上说话。”
煜洛眉宇都没动一下的回道:“他又没说他是何人。”
有道理,万沐倾心道。
“大胆!”陈公公喊了一句,后面的话被孤傲雪一个眼神制止在了喉咙里,低头往后退了几步。
“下人不懂事,还望大师见谅,不过,我见空大师年纪尚轻,师尊这个称呼……”孤傲雪看向煜洛,两人之间的年岁看起来就相差十来岁,这师尊叫的,让他委实有些意外。
“这位是洛大师,因入门晚的缘由,辈分之差,这才尊我一声师尊。”万沐倾解释道,本以为煜洛会说她是他的师弟,没想到这人……
“原来如此,空大师请。”孤傲雪侧身一让,说道。
煜洛正欲扶着万沐倾上了马车,却被一位侍卫给拦住了。
“洛大师,请上后面的马车。”陈公公上前说道。
“去吧,我一人可以。”万沐倾对着煜洛说道。
煜洛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着陈公公上了后面的马车。
万沐倾伸手往前摸了摸,似乎是想触摸到马车边缘,在上马车,双脚在面前缓慢的移动,但并未碰到上马车的台子。
莫不是,没放?万沐倾心想着。
煜洛转身离开的时候,孤傲雪让人将台子撤了。
孤傲雪站在一边看着,忽而伸手握住了万沐倾的手腕,万沐倾本能的一缩,但孤傲雪握的极紧,道:“空大师,我扶你吧。”
“……”万沐倾说:“多谢。”
他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从马车这边绕了一下:“小心,台子。”
万沐倾在心里骂了一句,孤傲雪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瞎子吧。
马车里面熏着沉香,自从不在需要吃药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熏这个香了,现在突然闻着,让她既有几分怀念。
记忆之中的故人也就这般纷杂的闯了进来。
马车缓缓的动了,孤傲雪坐在他对面,一手伸手在万沐倾面前挥了挥。
似是想再次验证一下他是不是瞎子。
见万沐倾无动于衷,他抬起的手忽而落在了万沐倾的耳后。
万沐倾的头微微一偏,说道:“施主,要做什么?”
“想看看大师的眼睛。”孤傲雪实话实说道,并未因为万沐倾躲闪的动作而有所停顿,伸手将那白绫一扯。
白绫一散,落在了万沐倾的掌心。
万沐倾五指微缩了一下,这样的孤傲雪是她没想到的,她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可能漏算了什么。
白绫落下的那一刻,孤傲雪还是微怔了一下,因为这张脸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双跟正常人并无区别的眼眸,只是略有些呆滞,凝固的看着同一个方向。
确实是个瞎子。
但,是好长的很好看的傻子。
几分俊美,几分禁欲,几分仙姿。
孤傲雪笑了,似乎极为满意这张脸,说道:“大师果然是仙人之姿。”
万沐倾没说话,面无表情的将白绫系了上去。
孤傲雪说完,也没说完。马车里顿时静瑟了起来。
车轮的轱辘声从窗外传来,落日的余晖将一行人的身影映在了后山僻静的小路上。
疾驰的马匹与马车擦肩而过,车帘被风掀起了一角,万沐倾闻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但她此时此刻什么也看不到。
她只是被声音将视线拉了一下,一阵清风吹了过来,她在想,是谁,这般急的要去寺庙求神拜佛?
那一瞬间的视线相遇,只让宁辰羽眼眸闪过一片白绫,他没想太多,一心一意只求能快点到,见到那个心心念叨的人。
马还未停下,便已经飞身下了马,正好看到打扫台阶的小和尚,可一问才知寺庙最近几日并未留客。
宁辰羽拧了拧眉宇,这才想起刚刚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马车太过华丽了,还有骑马的侍卫随行,不由问道:“不知刚刚下去的马车里,是那位贵人?”
“回施主,乃是一位西域而来的大师被皇上请入宫中了。”小和尚说道。
“西域大师?”宁辰羽眉宇拧的更深了,今日早朝上还提了祈福日之事,但此事历来是由无恩方丈秉持。
他正要开口在问什么。
疾驰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颢白连忙拉住马缰,急急说道:“公子,搞错了,是寒隐寺。”
“打扰了。”宁辰羽说完,翻身上马,两人从另一条小路插了过去。
小和尚看了看宁辰羽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最近城外新建了一个寺庙,与他们寺庙的名字就颠倒了一下。
今日午时,也有一位公子搞错了地方。
师傅说,不管做何事都要心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会错过路上的风景,错过本该相遇的瞬间。
*
城外的寒隐寺与隐寒寺比起来,香火自然没法比,说是新建,其实也建了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只是比起隐寒寺来说,确实够新的。
但因为寺庙常有上帝都赶考的书生长期留宿于寺庙,香火也渐渐的旺盛了起来。
只不过,因为两个寺庙的名字极为相似,时常有人将其搞错,特别是新来帝都的外乡人。
宁辰羽跟颢白在夜幕降临之际,赶到了寺庙,只不过,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那群人已经在一个时辰之前便收拾行礼离开了。
至于去了何处,他们也不知道。
俊北赶回府上的时候,因为宁辰羽他们是从隐寒寺那边走的,两人便岔开了,于是,都扑了一个空。
不过,听府上的人说,公子是去了隐寒寺,便想着,两人应该能遇见吧。
没想到,宁辰羽还是扑空了。
“你是说,煜毅告诉你,煜洛跟阿倾午时便离开了寒隐寺说是要去隐寒寺找无恩方丈?”宁辰羽听着俊北说的消息,问道。
俊北:“公子不是去了隐寒寺?怎么,没遇到?”
“隐寒寺没有留客在,我们便去了寒隐寺,结果,那些和尚说,他们都走了,冰昙他们都不在了。”颢白说道。
本是误打误撞的去了隐寒寺,可没想到,还是没遇上。
“我还以为清妙说的是气话。”俊北想起凉亭那一幕,嘀咕了一声。
“什么气话?”颢白耳尖的问道。
俊北便将凉亭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心里到现在都很费解很少真正动怒的清妙,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本来是去追清妙的,结果撞上了煜毅,便从他口中得知了万沐倾要去隐寒寺的事,他这才火急火燎的往府上赶。
结果……都错过了,早知道,他还不如待在寺庙,至少还能知道冰昙他们去哪了。
宁辰羽想起那位西域大师来,早朝孤傲雪还说祈福日之事按往日的办,今天下午便请了西域大师入宫。
以他的性子,若非此人有点什么,断断是不可能受到他如此大礼,还亲自派车马来接的。
是他太过心急,一时大意了。
小和尚说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让宫里请去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他那个时候,就应该返回去,去见一见的。
他询问道:“你们可最近有听过西域大师什么传闻?”
“这个我知道,前几日,听闻阳州城有位西域而来的大师路过此地,得知那里的情况,便开坛做法,给阳州城招来了一场雷雨,那雨,下了三天三夜呢,这事,帝都好多人都在说呢。”颢白咋咋呼呼的说道。
想想都觉得神乎其神的。
“阿倾前几日,在何处?”
“在,闻家啊。”颢白摇手一指,愣神的说道。
闻家?难不成他猜错了?
颢白跟俊北看着沉思良久的宁辰羽突然起身往府外走。
两人齐齐问道:“公子,你去哪?”
“隐寒寺。”
第236章 龙潭虎穴
“空大师从小便不能目视,并非施主画像之中的人。”寺庙的和尚看着宁辰羽手中拿的画像,一手捻着佛珠,说道:“不过,空大师身边的那位小弟子洛大师倒是一身白衣白发,与你描述之人有些相似。”
“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和尚侧掌点了一下头,关上了厚重的寺门。
虽只是霎那的一撇,那覆盖在眼眸上的白绫宁辰羽倒是看清了。
洛大师,看来就是煜洛了,看来,这位西域大师应该就是阿倾了。
可阿倾为何眼睛看不见了,宁辰羽悬着一颗心朝着台阶走了下去,天已经全黑了,月色洒在青色的台阶上,映着一个长长孤零的身影。
容家何来的能力收集朝廷文武百官的各种隐晦之事……而此事,阳叔他们都半点没有察觉。
就算容仲恺一人侍二主,但很显然,他真正的主人,并非左相。
在那夜潜入暗庄,无意之中撞见温泽以及那个竹筒消息时,他就知道,从一开始的碎尸案,万家被灭,神阴令重出江湖,如来经重现人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暗庄。
但他也知道,暗庄的背后,还有一双手。
就像当年的雪域庄背后那双手一样。
暗庄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门派,就算他的手伸的够长,够远,有些东西,也是他无法触及到的。
他本来以为孤傲雪就是一个疑心重,手段恨,但实则,是个被左相跟右相架空的傀儡皇上。
东洲之事,让他彻底醒悟了过来,孤傲雪远非他所认识的那样,就像他也不似孤傲雪认识的那样。
他们都相互带了一张骗过了所有人的面具。
如今,这张面具,都因东洲一事彻底掀开了。
从陆锦去往东洲开始,他就注定要死在那里,从万沐倾去往东洲开始,石室里的秘密就注定要大白于天下,那卷如来经就注定会落在她手里。
就算他什么也不说。
万沐倾也早已想到这前前后后的所有事,这才会有东洲青楼姑娘莫名死去,牢房之中的血洗。
而这些,她只是给那位庄主温泽的一个见面礼罢,或者说,是为了给暗庄背后之人的一个警告。
因为她猜到暗庄的背后还有一只手就在朝廷之中,而她,没有猜测一手遮天左相,没有猜测能与左相制衡的右相。
她直接将人固定在了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人,没有任何犹豫跟纠结。
所以,她才会将真的如来经给了他。
因为她知道,孤傲雪一眼便能分辨出真假,不管是神阴令,如来经,还是如今未现世的凝血珠。
因为她知道,他一但呈上去一个假的,他这条命,定然是已经落在了断头台上了。
可是阿倾,你既然能算到这一步,那你一定也能猜到,就算你用一张新的面孔用一个新的身份,孤傲雪可能也早就知道了你是谁了。
你为何,就不能等等我?
偏偏要一人闯了这龙潭虎穴?
晚风徐徐扫过宁辰羽有些凌乱的发丝,月色映着他疲惫的神情,他似是走不动了,坐在了半山腰处的台阶上。
旁边的枝桠疯长的树枝遮住了月华,将他笼罩在了阴暗处,连同那影子也不见了。
好似那台阶之上的人,凭空消失了。
曹府
帝都虽夜市热闹,许多府上都是灯火通明的直达天亮,但曹府,永远都属于这些之中的例外。
一到入夜,曹府总是最先关门的休息的。
然而今夜,直到子时,曹府上依旧还灯火通明的。
宁辰羽并未从正门进去,而是直接翻墙走了进去,他知道,曹府现在定然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一进去,宁辰羽就感受到了一股落寞来。
来过曹府的人都知道,府上是没有女主人的,这事,帝都的人也是家喻户晓的,就像人人都知道曹陈跟商平乃是一起长大的友人一样。
也知道,曹陈喜欢的人乃是商府的女主人,两人一同喜欢上的这位姑娘最终选择了商平。
曹陈便也一直未娶,说到此事,人人都会叹一声曹陈乃是痴情人。
看着府上并未怎么修理的花花草草,走廊之上随处可见的落叶,还有窗沿上落得灰尘便能看出,这个家,是真的缺个女主人。
曹陈坐在凉亭之中,下人都已经被他打发去休息了,他的院落,就只有他一个。
听到脚步声,曹陈站了起来,拱手道:“宁侯爷。”
“曹大人不必多礼。”宁辰羽连忙上前伸手扶了扶他的手,并未让他这一躬给躬下去。
“请坐。”曹陈坐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也坐了下来,动手给宁辰羽倒了一杯茶,茶水是刚换上不久的,冒着浓浓的热气,一股淡淡的茶香飘了出来。
“曹大人今日一定很累了吧。”宁辰羽看着他脸上无法遮掩的疲惫之色,不用想,都知道,那些官员定是源源不断,绞尽脑汁的往这府上送东西。
曹陈苦笑了一声,说道:“年轻时都不见有媒婆把门槛踏破,如今半身入土的人,倒是把我这府上的门槛,差点踏破了。”
宁辰羽闻言轻笑了一声,这些官员可真会“对症下药”的,他道:“我觉得这府上,该有个女主人。”
“侯爷就不要在拿我打趣了。”曹陈叹息道:“先不说我早已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如今我乃是站在钢丝绳上的人,稍不留神,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莫害了人家姑娘。”
宁辰羽端着茶的手微顿了,这才往嘴里送了送,说道:“曹大人既心中明了,又为何还要接了这苦差事?”
“只要是能为北兴,为朝廷,为这黎民百姓做出有意的事,我曹陈一人的生死又何妨呢?”曹陈一双眼睛透着明亮,比这黑夜之中的月华还要亮,仿佛这并不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而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
宁辰羽心中虽有动容却又觉得这并不值得,他道:“宁某只是觉得,曹大人没有必要如此,你做了,只会得罪无数百官,而并不会让多少百姓记得你。”
万家如此,宁家如此,当年的林家,又何尝不是?
曹陈看着这位后辈之秀,短暂的沉默之中让他脑海里浮现过很多往事,他道:“如若事事计较得失,又何来这么多前仆后继,不顾一切的英雄前辈?”
他端着茶壶给宁辰羽的空杯填满,说道:“总有一天,侯爷会明白,有些事,一旦选择去做了,就不会在问值不值得了。”
宁辰羽微微叹息道:“明日若是他们在送礼来,曹大人不妨全部收下。”
曹陈顿时有些不解的看着宁辰羽,说道:“侯爷此话何意?”
“疾病并非一日可除,循环渐进才有疗效。”
第237章 我一颗心只装你一人
万沐倾坐在水池之中按了按僵硬的脖子,仰着脑袋看着漆黑的世界。
鼻间是水池里散发出的玫瑰花香以及房间里熏的沉香,两种香味掺合在一起,既神奇的不觉得有何不妥。
耳边是安静的呼吸声,是守在门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一干宫女太监的呼吸声。
温热的水蔓延全身,四肢百骸得到某种放松,让她在今日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刚进皇宫,就被所谓在御书房实则在马车的皇上招唤了过去,一聊,便是半个夜。
孤傲雪这精力是当真可以,她也真没想到,孤傲雪对佛法之类的东西研究的还挺深奥的。
幸好她,有准备。
她泡了一柱香的时间便起身穿好衣服,虽说看不见,但进来时,煜洛已经将东西放置的位置都细细的于她说了。
以至于就坐在房间里一直屏息的宁辰羽看到万沐倾准确无误的坐在了他旁边位置上的时候,以为她没有瞎,只是装作没有看见他。
要不是她伸手摸茶壶……
宁辰羽心口猛的一抽,喉结发干发紧,没人知道他此刻镇定的表面,内心正在经历着多大的海浪。
他看着她伸手在桌上摸茶壶的位置,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他真的用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万沐倾要是能看见,能看到宁辰羽此刻倒茶的手,正在发抖。
万沐倾听到声响,便将手缩了回来,说道:“本以为我进了宫,你就会明白我的用意的。”
语气里尽是叹息。
茶水就这样洒了出来,烫了宁辰羽一手,指尖的皮肤瞬间就红了,可宁辰羽似没有知觉一般,将茶水放在唇边吹了吹,等稍冷了些,才将茶水递到万沐倾的手中。
装作没有听到万沐倾语气里的叹息,说道:“何时发现我的?”
万沐倾还真是很迟很迟才发现房间里有个人在,迟到,她坐在了位置上,闻到了宁辰羽那身的兰花香才知道的。
宁辰羽的雪域之花一定早已突破了第八重,如果两人的武功不相上下,就算他敛气屏息她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万沐倾摸着茶杯的温度,刚好,放着唇边轻珉了一口,语气冷硬道:“既见到了,就走吧。”
可宁辰羽的心更疼,不是因为万沐倾生冷的语气,是因为眼前之人为他着想的疼。
阿倾,你以为,你让俊北颢白他们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我倒是希望你能这般如今现在表现的这般绝情寡义一些才好,可你却一人替我扫平了整个江湖上的所有障碍,你可知……
你身上的每个伤,都让我疼的快要死去了。
宁辰羽喉结几度滚动,他伸手覆盖上了她那双眸子,声音变得暗哑低沉:“眼睛,怎么了?”
万沐倾闭了闭眼,伸手将宁辰羽的手拿了下来,他知不知道这样闯进宫来有多危险,但凡被一个宫女发现异常,以孤傲雪那疑心重的性子,他跟她只怕都得死在这宫里头了。
“没事,会好的。”万沐倾说道,心中还是软了下来。
“那就好。”宁辰羽双手握住万沐倾的缩回去的手,拇指在她手指轻柔着,说道:“我来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阿倾,你不欠我了。”
帝都护送之恩,如来经之恩,足矣抵消陈伯救你一命之恩了。
阿倾,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欠了你的。
万沐倾全身微怔了一下,她明白了什么。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互不相欠了,不要再为了我,让自己再受伤了,好吗?”
宁辰羽将额头抵住在自己握住万沐倾的那只手上,声音里的暗哑透出一丝哽咽声:“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在原谅我自己了。”
他甚至都不敢上前去看一眼她身上的伤。
他怕……
万沐倾将宁辰羽的轻拥在自己怀中,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宁辰羽得脆弱与害怕。
当她在东洲愿意跟他在一起时,为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护他一路,给他竹书,她从未想过是还陈伯之恩。
她只想他,平安,顺遂。
若不是因为她,他可以一直一直,只做一个闲散侯爷的。
而不是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好。”万沐倾隔了许久,才轻声道。
宁辰羽伸手将自己紧紧埋在了万沐倾怀里,身上的玫瑰花香充斥在了他的鼻间,这香味让他很不舒服,虽然香味很淡很淡,可还是让他心头不爽。
他闷声道,像个孩子似的:“我喜欢你身上没有香味。”
万沐倾嗤笑了一声:“这我没办法了,花瓣跟水是一起流进来的。”
宁辰羽叹了一口气,抬起眸来,看着那一张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脸,又不开心了,伸手摸了摸她脖子上凸起的喉结:“你干嘛用这张脸?这东西怎么来的?”
这张脸跟万沐倾当年的长相其实有六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清秀跟素雅的仙气。
像是将她曾经的脸与现在的脸相融合在一起了。
“恩?怎么?不好看?”万沐倾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一动,她将宁辰羽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拿了下来。
这脸是何模样,万沐倾其实自己并未看见过,因为陈老是先让她喝了药,等她醒来时,脸也已经换了,喉结也凸了起来。
而她,也瞎了。
但从今日孤傲雪说的话来看,陈老估计是不忍南宫家族的人太丑,以免有损颜面,便给她换了一副,估计跟她当年长相有的一拼的脸。
“不是,太好看了,我怕孤傲雪惦记上你,我又不在你身边,你眼睛又不方便,万一吃亏了,怎么办?”宁辰羽很是愁苦道,恨不得把一张脸立马给换了。
煜洛也真是的,就不知道给他把把关!
当真是,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等着,以他对清妙跟江天龙的了解,这两个不省油的灯,肯定不会乖乖的坐以待毙,闲的呆着。
定会找一个让他们想不到的方法进宫。
以清妙的长相跟所学的武功,但时候,哼哼,煜洛,你就等着急死吧!
他摸了摸万沐倾的脸,认真看了看,说道:“能不能换个?”
怎么感觉这脸,不像假的,像是真的一样,摸起来还有温度,不似小葵那些药水弄得。
万沐倾哂笑一声,伸手摸上了他的脸,说道:“换不了了。”
“啊……”宁辰羽伸手覆盖在她手上,脸颊贴着她的掌心,更加愁了,前面是想把脸换掉,现在,是想把人直接带走了。
一想到,孤傲雪既比他更先看到这张脸,心里就更加不痛快,还要跟他朝夕相处……
要疯了简直。
他不开心的闷声嗓子道:“那你对他凶点,冷点……唔。”
万沐倾附身落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吻:“我一颗心,只装你一人。”
耳边吹来的风就像一壶热烈凶猛的美酒,宁辰羽只觉得自己还未饮,便已经醉的一塌糊涂了。
第238章 孤傲雪喜欢男的?
孤傲雪捏了捏眼睛,闭上眼眸眼眶便传来一阵刺痛,睁开眼疲惫之色一览无余,眼眸的白色之处晕染上了血丝。
跟空大师聊的兴起,一时之间也没察觉时间的流失,这会上早朝了,倦意席卷而来,让他隐隐的泛起了头疼。
“有事便说,无事退朝。”他冷淡的声音响起在了大殿之上。
大殿之上一片安宁,如今各各都是谨小慎微,昨夜的煎熬还能让他们脑海里装下个什么事?一时之间便也无人发言。
就在孤傲雪准备挥手退朝的时候,闻华走了出来说道:“皇上,过几日各国向我朝贡的使者便要到帝都了,接待使者之事,还请皇上定夺。”
孤傲雪最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他扫过底下一干百官,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的身影上,他道:“各国朝贡乃是大事,需得交给一个我朝身份尊贵之人方能显出我朝诚意。”
他顿了顿。
让一干百官窃窃私语了起来,人人都在想,皇上口中所说的尊贵的人是谁,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耀了,冲着【尊贵】这两个字,都能感觉到了孤傲雪心底的那份对此人的重视。
因此,很多人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的朝着左相看了过去。
右相今日称病没有上朝,似乎是因为前天早朝熬了一天一夜又没吃饭的缘故,回去,便一病不起了。
此次任务也定然是不可能交到了他身上了。
“宁爱卿。”
宁辰羽原本站在一边事不关己的听着,整个人有点游神的心不在焉,耳边总是晕晕绕绕的低沉响起万沐倾那句话,突然被点名,让他精神一震。
走了出来:“臣在。”
唏嘘之声从每个人的心底发了出来,大家似乎谁也没有想到皇上口中尊贵的人,会是他。
除了左相依旧目视前方似是早已猜到以外,所有的人都朝着宁辰羽看了过去。
顿时无数目光带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交织在了他的身上。
“接待使者一事,便交给你,如何?”孤傲雪在末端有加了两个字,似有意询问宁辰羽得意见。
可语气之中,明显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宁辰羽原本是打算开口想要拒绝,他知道,他接下这个差事,就会有无数的意外发生,可,突兀的,他想起了什么来,到嘴的话又临时改成了:“微臣定不辱命,只是……”
他微沉了一下,继而道:“还有几天便是祈福日了,这使者朝贡的时间只怕会跟祈福日的时间撞在一起,是否要推迟朝贡的时间?”
人人都知道,北兴祈福日孤傲雪很重视,祈福日的前三天,北兴百姓都要包括孤傲雪在内,都要斋戒沐浴,直到祈福日完成后。
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凑巧,以往各国朝贡都在冬季,今年不知为何,提前了几个月之久。
孤傲雪因为宁辰羽接下这差事是他意料之外的,那一瞬间的愣神,倒是让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时间相撞了。
他沉思了一会,忽而笑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有光倏目闪过,他道:“不用,礼部。”
“臣在。”管理礼部的官员走了出来,拱手道。
“此次祈福日,要按最高标准操办。”
“微臣遵旨。”礼部顿时压力山大了起来,祈福日之事本来一切都准备妥当,可突然往上调高了好几个度,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准备。
算算时间,满打满算的,也就十天了。除了加班加点的做完,还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否则……
他这小脑袋,只怕是保不住了。
光想想,都让他额头冒出汗来。
所有人都以为孤傲雪是要在各国使者面前举行祈福日之事,所以才按最高形式的标准操办。
只有宁辰羽听了心头一沉,总觉得孤傲雪不仅仅是要在各国使者面前彰显我朝威风,他一定,还有酝酿着别的什么事。
早朝说了此事,孤傲雪便退了朝。
宁辰羽刚出殿门就被一群官员围了上来。
“左相,这宁家只怕又要崛起了。”跟在左相身边的一个官员说道。看着那群人,不由嗤之以鼻,都是一群墙头草,风往那吹,就往那倒。
左相看着这一幕,不仅没有因为皇上突然对他的冷落而重视宁辰羽心升不满,反而,透出一抹欣慰来,说道:“宁家本就是将门之后,被皇上重用也是应该的。”
两人的对话不巧被旁边经过的闻华听的一清二楚,左相那日的话在他心里就像一根刺似的,往他心头狠狠扎了一下。
他目光阴蛰的朝着宁辰羽看了一眼,尊贵二字在他心里倏目的刮过,仅两个字,就无疑表明了宁辰羽在皇上心目中如今的地位。
他握紧了藏在衣袖之中的手,面无表情的朝着台阶之下走了下去。
即使表面上能够表现的出风平浪静,不着痕迹,可心里就没有这么镇定了。
皇上一旦重用宁辰羽,以宁家跟闻家的关系,闻家定然是不会好过的。
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让宁辰羽把接待使臣之事搞砸,不能他在皇上面前再居半分功劳。
左相余光看着走下去的人,狡猾跟阴险从他眼底一掠而过。
*
“朕想请空大师主持几日后的祈福日,不知,空大师是否愿意?”孤傲雪坐在万沐倾的房间里,端着茶,问道。
“这本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荣誉之事,贫僧本不该推辞,只是……”万沐倾说着,微顿了一下,道:“这繁琐礼仪之事,贫僧并不熟悉,只怕……”
“这些事空大师不必担忧,空大师只需要开坛做法,向上天为北兴祈福就行,其他的,朕,都可以免了。”孤傲雪说道,声音之中既带着一抹宠溺。
听的万沐倾微蹙了一下眉头,放在桌上的手微敲了一桌子,该不会真当被清妙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吧,这孤傲雪看上她这个瞎子了?
她不信孤傲雪看出她是女的。
难不成,孤傲雪还有龙阳之好?
“如此,贫僧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万沐倾起身要行礼。
孤傲雪一手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道:“空大师眼睛不方便,以后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万沐倾:“……”
煜洛站在一边,也微微蹙眉了起来,上前一步,在万沐倾耳边低语,但声音足够孤傲雪听到:“师尊,每日诵经的时辰到了。”
万沐倾微点了一下头,将桌上的手放在了身下,对着孤傲雪道:“贫僧既以答应此事,定会诚心为北兴祈福,贫僧今日还要诵经,就不打扰皇上了。”
孤傲雪指腹微捻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刚刚触摸到那双手冰冷的触感:“空大师只管做自己的事便成。”
言外之意就是,朕还不打算走。
万沐倾:“……”
万沐倾在不多说,起身朝着内间走去。
一声声诵经声从内间传来出来,期间还伴随着咚咚咚的木鱼敲响声,还有转金筒的声音,叮当叮当的清脆悦耳。
两个声音里,一个清冷,一个醇厚,孤傲雪一听就分辨出来了,他闭上眼睛听了许久,也不知沉香的作用,还是这诵经当真能去除内心的烦杂让人平静下来。
这一刻,他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第239章 本候来伺候
“空大师,这是皇上送来的祈福日穿的衣服,还请空大师试一下,若是有尺寸不对的地方,奴婢好拿去改。”宫女站在一边,小心谨慎的说道。
以她为首,旁边各占了四个奴婢四个太监,人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身从里到外的衣裳,靴子,首饰……等等。
现在宫里头的人都在说,皇上对这位空大师特别不一样,就连当初无恩方丈来为北兴祈福,皇上也就是过来问候一下,从不会陪着无恩方丈用膳。
而这空大师来了以后,皇上必是天天会来此,不是用午膳就是用早膳,而且,每晚都会来此坐很久才起身离开。
后宫的各位娘娘都已经在议论皇上是不是看上这位面容姣好的空大师,毕竟,自从这位空大师来了以后,皇上,就再也没去后宫临幸任何一位娘娘了。
煜洛看着那套用带着金线编织而成的的锦衣,伸手摸了摸,触感冰凉,是用非常少见的冰蚕丝做的。
就连当今皇后娘娘都没一件这种冰蚕丝而做的衣裳,因为产量极少,做成一件外衣都需要两年的时间。
而这里,整整一套,从里到外,有七八件,都是冰蚕丝所制作。
这孤傲雪莫不是当真……煜洛朝着坐在桌上的人看去,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头疼。
因为,这是他们两个怎么也没想到的意外。
“东西放这里,你们退下吧。”煜洛开口说道。
为首的宫女有些犹豫的道:“洛大师,衣裳穿起来有些繁琐,还是让尔等伺候空大师穿吧,这样,奴婢才能知道衣裳到底合不合身。”
让你们穿,岂不是穿帮了?
“不用。不过就是几件衣裳,难不成还能难住我师尊不成?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我师尊又不喜与人亲近,放此处,退下!”煜洛后面的话语气有些重。带着上一股平日里作为煜谷主的威严。
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似有些被威慑到了,又怕惹的空大师不开心,间接就等于得罪了皇上,几人便也没在说什么,将东西一一放下,便退了出去。
“这衣服……你自己……能行不?”宫女太监退出去以后,煜洛看着那套当真是很繁琐的衣服,问道。
要是万沐倾能看见,他倒也不会问什么,可……
“很复杂?”万沐倾听出话里的意思,说道。
“有点,七八件。”煜洛说:“我可能都有点整不明白。”
“……”万沐倾沉默了一会,叹道:“我先试试吧。”
“好。”
宫女太监原本老实的守在门口,看到煜洛突然也出来了,又面面相觑了起来,心里不由想,这位空大师一个瞎子,能穿这么复杂的衣裳吗?
刚这么想,站在门口的煜洛突然清咳一声,说道:“师尊说了,衣裳很合身,她要休息了,你们退下吧。”
几个宫女太监又抬眸对视了一眼,看到房间突然熄灭的灯,也不敢多言,一一退了下去,
宫中严谨的规矩她们是烂记于心的,不说不该说的,不问不该问的,不看不该看的,安安分分做好自己手中的事。
否则……活不到出宫。
衣服放置的位置煜洛已经跟她说了,她伸手摸了摸那衣裳,啧了一声。
冰蚕丝,每年产量少之又少,除了当今皇上能穿此物做的,还没谁得到了过此等厚爱,孤傲雪还当真是看重她啊。
她不由讥讽了一声,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孤傲雪有龙阳之好啊。
她先是将衣裳细细摸索了一番,有些摸不明白,只感觉有好多带子,不知道是往哪里系的,在纠结犹豫之中想着要不要叫煜洛的时候。
一个身影朝着她靠了过来,兰花香钻进了她的鼻息。
“你怎么来了?”万沐倾感受着身后的温度,有点让她眷恋,全身都不由微微放松了下来。
她,真的,有点想他了。
“本候特意前来伺候空大师沐浴更衣。”一只手从她身后扣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覆盖在了她摸索衣服的手上。
男人的温热又缠人的气温喷在她的耳后,让万沐倾身子微微轻颤了一下。
像是身上所有的感官都在回应着宁辰羽,她在想他。
这反应让宁辰羽极为开心,他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扣在腰上的手将腰带扯了一下:“阿倾,有没有想我?”
万沐倾伸手按住了扣在他腰上并不安分的手,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声,说道:“我能自己穿好。”
“能个鬼,我不来,难不成让煜洛伺候你穿衣裳?”宁辰羽那醋意简直要飞起来了:“再说了,我要比孤傲雪更先看到你穿这一套衣服。”
“你三岁吗?”万沐倾听到这话,笑了。
“放心,孤傲雪今晚没时间来了。”宁辰羽放在腰上的手往后用力,让万沐倾后背紧紧靠在了自己怀里,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而他,也不想再两人独处的时候,被叨扰!
“为何?”万沐倾低语了一句,声音有些发干发紧,脖子上的热气正往她毛孔里钻,勾着她全身的血液都不由加速流动了起来,温度在渐渐上升。
“皇上他日理万机,又要宠幸三宫六院,那有时间天天来看你一个‘和尚’?”宁辰羽轻轻咬了一下万沐倾的耳垂,似在惩罚她这个时候还在想别的男人。
一双手不安分的趁着万沐倾分神时,将腰带一扯,身上的衣裳突然散开,宁辰羽的手立马钻了进去,贴着她的肌肤,在她腰上轻轻的捏了一下。
耳边跟腰上的触感让万沐倾全身都软了下来。
她这才知道,宁辰羽早就安排好一切了。
她格着外衣按住了宁辰羽的手,呼吸乱了,声音变得不平稳的道:“外面,有人。”
那声音听在宁辰羽耳中就像在他身上直接泼了一桶油。
“都走了,你听。”宁辰羽动手停了下来,努力让自己敛气屏息。
万沐倾当真认真的听了起来,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呼吸声,什么时候走的?
“是不是?”耳边响起宁辰羽得坏笑声。
万沐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他轻而易举的系数全部退了下来。
一阵凉风佛过,让她微颤栗了一下,但很快,她就被拥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放置在了水中。
还没等她适应水中的温度,一个胸膛就紧紧的贴了上来,那是一个……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衣服脱掉的?
宁辰羽没有让她来得及想太多,
眼睛看不见,所有的感官便在无数倍的放大,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