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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萌俊     港岛旧事txt下载     港岛旧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18 助理处长

    大馆。

    礼堂。

    何定贤身着绿色警队制服,戴好警帽,踩着皮靴在警队宪伟高层的目光下,大步登上礼台,面朝向警务处长跺脚立正:“啪嗒!”

    他腰杆笔直,重重跺脚,再举手敬礼。

    “恭喜你。”

    “何sir!”

    警务处长昆先一身正装,衣冠笔挺,将何定贤肩头“一冠两花”的总警司衔摘下,放到身穿绿色礼服短裙的司仪警花手中。再从托盘上取来一枚“权杖授职”警衔,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替何sir戴好。

    港岛警队警衔制度脱胎于大英军衔,主要有员佐级、主任级、宪委级、处长级四大层次。其中见习警员到高级警长都为员佐级、见习督察至总督察为主任级、警司至高级警司为宪委级、助理处长至处长为处长级。如果细分的话,在主任级与员佐级中可以分出一个官佐级,为高级警长至高级督察区间。

    同时,唯有处长级以上才采取“职务与警衔”共任制度,即处长级以上警衔,既是警衔,又是职务。与下层警衔,可以升衔,不予升职不同,升为处长级,必占有一区话事或一级部门长官的职位,真正的一个萝卜一个坑。

    助理处长的警衔标志正是两个代表权力的权杖相交!

    这是皇室权力的象征。

    拿到这个警衔,在字面意思上,已经拿到大英皇室的部分权力

    “啪嗒!”

    何定贤在警衔肩章佩戴好的那一刻,再度立正敬礼,出声说道:“Thankyou,sir!”

    昆先望着皇室权杖落在一个年轻华人的肩头,心里多少有些感慨,脸上却不动神色地回敬一礼,轻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啪啪啪。”

    他站在礼台上轻轻鼓掌。

    “哗啦啦。”

    台下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虽然能够前来礼堂观礼的华人仅有颜雄、雷洛、陈立、江祖辉寥寥几人,台下更多的是白皮鬼佬,但是何定贤却十分开心,他就享受打破制度,重塑格局,做第一人的风头!

    “啪嗒。”只见何定贤循着掌声立定转身,朝向台下的观礼者们敬礼道谢,掌声经久不息,但本次授衔仪式除了何定贤外,还有同时晋升的葛白、陈立二人。

    随后,葛白身穿制服登上礼台.作为新一届行动副处长,未来警队五年以上的实权人物,其风头之盛,一登场就超过当年伊辅上位时,不过,他还是排在第二个出场。

    没人敢抢何sir的威风。

    虽然,堂堂行动副处长排在一个助理处长背后授勋看起来很奇怪,但是全场的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警队就是这种格局!鬼佬开始要排在华人背后!

    等到葛白完成授衔之后,陈立才满脸褶皱,堆着笑容,不徐不疾地走上台。一个最早连华探长都坐不上,上工时打牌钓鱼,等着退休的军装警长,等着等着,突然等到一个警司的位置。

    肩头也搞了一个皇冠扛扛。

    有意思哈!

    陈立不仅被擢升为警司衔,还被当众授予金质英勇勋章,表彰其在巴顿贪污案中的英勇表现,成为当年二战前那一批华人警员当中,唯一还活跃在警队政治中的人物。

    如何定贤、雷洛、颜雄等人,其实都是晚辈。

    如高强盛、刘福等人.要么已经退休,要么已经扑街,首任总华探长姚木更是早已身故多年,江湖上早已没人记得姚木的名字了。大家都在关心第一位华人处长级的诞生,谁又关心首任总华探长是边个?总华探长很威风吗!也就管一个区的刑事组,连反黑组、军装组、重案组都管不动,更何况是和华处长比!

    年轻人只会往前看,不会向后望。

    陈立虽然上升空间有限,注定无法与年轻人争锋,但能够干到现在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散会后。

    何定贤、雷洛、江祖辉、陈立、颜雄并没有立即回部门办公,而是留在行动部的休息室里泡茶聊天。陈子超、钱伟善、蓝刚等督察级没资格参加授衔仪式,但今天是大佬升官授衔的大日子,自然是赶着来烧热灶,替大佬们端茶倒水,等待听用。

    只见雷洛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神频频扫向何定贤肩头,不由羡慕的道:“贤哥,华人终于有自己的处长了,起码在港岛区内,华人警员不用处处看鬼佬脸色。”

    “自己的警员,有自己的处长撑腰,鬼佬该敬华警三分了。”以前鬼佬们怕的华警使用武力,现在鬼佬们连体制上都将被华人压住。底层警员们给沾大佬的光,对待鬼佬不用处处低头,谄媚。虽然钱照样要给鬼佬分,跪下来也能讨生活,但是人活着,尊严有时候很重要。人为了生存,可以暂时放低尊严,但是总有要拾起来的时候。

    何定贤闻言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笑着答道:“多亏兄弟们支持。”

    “何sir历来关照警队的兄弟们,兄弟们肯定会一直支持你的。”江祖辉说了句奉承的话,又充满期翼的道:“支持何sir一路坐上警务处长的位置。”

    “每一步。”

    “兄弟们都撑到底!”

    何定贤听了哈哈大笑,心里就算知道江祖辉、雷洛代表的是老兄弟们,心里也忍不住泛起真心的喜悦。虽然,他们明面上是表忠心,但实际上是在要回报。

    潜意思是说,兄弟们支持伱这么久,你都坐上处长级了,是不是该给兄弟们升一升?

    何定贤却没有接话,而是挥挥手道:“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一个大区要管理的事务就够多,至于未来能够多为港岛市民做点贡献,我心里就很满足了。”

    其实他扶昆先上台就是冲着警务处长位置去的,要不然,坚宝宁也开出条件让他上位助理处长,他干嘛还要跟坚sir斗一场呢?无非是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连处长都是他说上就上,说下就下,将来想上去还不容易?但不是现在,一来,警队格局已经健康,匆忙上位会导致亲华派反感,有自毁城墙可能。

    二来,廉政风暴还没有安全度过,现在上位将来也可能被搞下来。鬼佬不见得会对警务处长的位置手下留情,如果,他坐上警务处长还是在得罪鬼佬的情况下,那么,廉政风暴反而可能会把矛头对准他的,到时候处于风暴中间,处处受人以柄,连辗转腾挪的空间都无。在针对警队华人的大清洗中,职位不是金身,肤色则是原罪,实力才是一切行为的底气。

    现在的位置刚刚好,有身份、有权力、还能让昆先冲在前面。江祖辉、雷洛见他没有接话,心里稍稍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大佬对兄弟们向来是关照的,现在没有许诺封官,也许是有其它原因。兄弟们对大佬还是很信任的。

    何定贤则扭头对陈立道:“师父,恭喜啊。”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兄弟们才来还得你多帮手啊。”

    陈立一幅老好人的样子,嘿嘿笑道:“没有啦,我只是在反贪室养老而已,运气好,碰见一个案子升了一级,没前途啦”

    陈子超一个总督察在旁边听的很是难受,什么时候他才可以用这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讲话?平时对古惑仔们呼来喝去,威风凛凛的样子,比起来更是逊色。

    这时猪油仔穿着白衫,来到茶水间,抱拳弯腰:“立叔、贤哥、恭喜啦。”

    “阿仔来坐!”陈立招招手,指了旁边一个位置。猪油仔笑着道谢,但却没有坐下,而是鞠躬道:“贤哥,粤省商会里一些理事、老板送了礼物到府上。”

    “蒋先生、白叔等大佬也送了礼,还邀你一起吃饭,怎么处理?”

    何定贤放下茶杯,沉吟一番,出声道:“礼物全部收下,至于吃饭就算了,同他们讲心意到了就好,有机会再专程拜访。”

    “明白。”

    “明白。”

    猪油仔出声答应。

    何定贤望了雷洛等人一眼,心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是摆不平这些人,当即道:“晚上在潮福酒楼摆几桌,我想同以前的兄弟们聚一聚。”

    “好。”

    猪油仔再度点头,离开房间。

    雷洛、江祖辉都是面色大喜。

    何定贤望向他们:“晚上一起喝两杯?”

    “好啊,正好祝贺大佬升职。”雷洛爽快答应。江祖辉也点点头:“兄弟们好久没在一起聚一聚,正好借这个机会。”

    何定贤低头看一眼手表,适时的站起身,提出散场:“我有一些公务还需要去处理,大家先去忙吧,晚上见。”

    他离开休息室,带着颜雄来到四楼一间办公室,正是先前的港岛区助理处长办公室。更换职位之后,办公室自然要换,而且助理处长办公室要比总警司办公室更加宽大明亮些。至于何定贤先前的位置则被一个鬼佬接替,但颜雄早已将其架空,他完全可以调动港岛区的全部警力,干涉行动副处长的指挥权。

    在行动副处长是葛白的前提下,他已经有能力调动全港警队的武装力量,在特殊时刻有着与港府面对面较量的实力。

419 内幕

    办公室内。

    何定贤将警帽摘下,挂到衣柱上,坐在沙发上独自一人,点起雪茄,静静品味着助理处长带来的权力。首先,他对港岛区内所有警署都具有管辖权,有权调动港岛区警署的一切部门,参与所有指挥行动。

    其次,他头顶有一个高级助理处长莱特,是殖民派的人,立场与他相对,但目前极其弱势,不敢干涉他的决定。他其实已经具有港岛区一把手的权力。

    最后,则是对雷洛、江祖辉等老兄弟的安排

    “雷洛、江祖辉等人肯定是想往上走一步,但再往上走就要调离刑事组,不可能担任总华探长。”

    “我以前一手提携起来的人,已经占满中层实权派的位置,既有在重案、O记、刑事组啥、也有在反贪、行动部、情报科的。”

    “就连海关、消防都有我的人。”

    权力越大。

    要用的人就越多。

    “如果把雷洛、江祖辉等人升上来,两区总华探长的位置,摆明就是要给他们的人。”

    “虽然,政治派系上讲,他们的马仔也属于我这一边,凡事都会以我的立场为主,绝对能使唤得动。但是马仔的马仔,不是我的马仔,新的两位总华探长关系始终与他们更亲。”

    “要是,将来无需面对廉政风暴,让他们的马仔上位也就算了。”

    “廉政风暴摆在眼前,不到十年的时间,甚至五年左右就会开始。”

    何定贤吐出一口白雾。

    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往往不是单纯的一次交锋,打完就结束。

    而是一系列的事件串联在一起,在三五年,甚至十年中不断发酵的一场风波,只不过,由于前后关联,被总结成一次事件。廉政公署74年成立,警员罢工事件在77年发生。

    要是单纯的认为74年才会碰见危机,那就落人一步,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74年为什么会成立廉政公署?

    一个新纪律部队的诞生,背后有多少政治交锋,需要多少场会议,多少次票决,动用多少资源?

    这些要深思。

    现在已经进入60年代中期,距离70年没几年了

    “现在让雷洛、江祖辉等人上位,干闲职他们不愿意,干实职容易受人攻击。而且,宪委层的实职一个个都很重要,花力气、金钱运作上去一个,未来又要被牺牲。”

    “谁会甘心?”

    何定贤不甘心,到时候雷洛、江祖辉等人更不甘心,真要急流勇退的时候,极其容易和他唱反调。何定贤原本打算再过两三年就帮他们提一个虚职,随后,再一步步安排退休,把家人、资产都转出港岛。

    现在看来警队华人越势大,要老兄弟们退休的阻力就强劲,矛盾变化的往往比预想中更快。

    而且一旦让雷洛、江祖祖等人的马仔占据总华探长位置,将来不但会增加阻力,还会给鬼佬更多针对的机会。鬼佬甚至不需要抓着他打,只要将雷洛、江祖辉等人打垮,便能摧毁他的基层权力。虽然,这种摧毁于华警而言是致命,只是换一个代言人罢了,可是于他而言是非常致命的。到时候,被鬼佬架空,再被廉署拿来开刀。

    脸都丢光了。

    至于人身安全,财产安全,其实倒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他肯走,就绝对走的了,公司股权都可以提前找人接手,问题是何定贤还没享受过总督的威风,一点都不想走!

    何氏明明有成为港岛统治阶级的潜力,为什么要撤出港岛,到外头过低三下四的日子?开公司要看人眼色,投项目要托人关系,账户上钱再多也没有管几万条枪,几百万人来的威!

    “所以,雷洛、江祖辉两个人,最好是钉死在总华探长的位置上,钱可以给,但职位不能升了。”他其实很想抽两个信得过的人,去接替两区总华探长的位置。

    可他的权力触角伸得太长,能用的人早用光了。两区总华探长又是十分关键的位置,不仅要有能力、有威望、还要够忠心。这种人才在哪个大佬身边都是不可多得的,怎么可能说调就能调出来?

    底层倒是有一大批新人等着出头,但三年内能升上督察就了不起了。

    距离总华探长差的太远。

    之前跟在身边的阿乐、阿鬼等人,也外放出去任职,刚刚当上华探长不到三年,辖区内的事务刚刚上手,去接替总华探长,根本压不住一大批老人。

    蔡兆光、曾少珂等人倒是好用,可他们也属于要荣休的对象。

    “暂时委屈委屈阿洛他们吧,这一次要提携也得是提携年轻人,储备一批在廉政风暴之后,可以迅速接替他们职位的新生代警官。”何定贤心里叹道:“只要警队华人不出现青黄不接,权力真空的情况。”

    “廉政风暴就永远刮不到我身上,发几张通缉令给退休的老兄弟做做样子,他们又能奈警队华人如何?”

    至于引发廉政风暴的葛白?

    他现在已经是行动副处长,只要廉署专员没有昏了头,都不可能调查他。

    “只是还得多在金钱上给兄弟们一些补偿。”

    此时,何定贤只能寄希望于雷洛、江祖辉、蔡兆光等人靠得住、信得过,不会因为一点得失搞大事,说到底,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兄弟们。他则感受到政客永远是孤独的,因为,很多时候的决定,就算是正确的也不会被人理解。他总不能私下叫来雷洛、江祖辉、蔡兆光等人一起坦白,未来五年十年会发生的事吧?

    就算雷洛、江祖辉等人说他们信,何定贤也不敢信他们信啊!

    何定贤探探烟灰,心里列了一个名单,叫来颜雄打电话去通知,后来又琢磨起天星小轮事件,整次事件尺度拿捏的很好,不仅达到了政治目的,油麻地小轮公司还拿到尖东至湾仔的线路兼营权。

    这个兼营权不需要付出任何牌照费,是交通咨询委员会在紧急调用油麻地小轮渡船时通过的一个决议,未来当天星小轮公司无法承载客运流量时,油麻地小轮公司可在天星码头运营。

    这个决议堪称是强盗逻辑,天星小轮公司十分不服气,已经在发起第二次解除申请,但正与委员会不会推翻涨价申请一样,也不会轻易解除油麻地小轮的兼营权。

    至于湾仔码头什么时候缺少渡船,天星小轮能否承载客流?这些码头公司和小轮公司说的都不算,油麻地小轮说的才算!否则,码头公司就准备应对海关、警队无休止的搜查、临检吧。

    事实上,此时已经有两艘油麻地小轮的赌船,长期在湾仔、尖东线路运营,抢走天星小轮一大批客人。在同时有船的情况下,市民们都更倾向乘坐油麻地小轮的船。

    这个决议导致天星小轮公司股价狂泻百分之三十。

    “历史上,天星小轮事件的伤亡数字,远超我主导的结果,还让事件波及到明年,间接推动六七事件的发生。”何定贤心里对历史上的六七事件很疑惑。

    因为,这年头港岛的左派势力已经江河日下,怎么能组织起这么大型的事件?参战人数多达几千,罢工人数超过五万,造成一千多人受伤。从最初的游行示威发展为暗杀、枪战、安置炸弹等

    整次事件从五月发生,直至12月才在内地干涉下结束,时间长达7个月,又被称为“五月风暴”,非常极端的打出“反英抗暴”的口号,一度让港岛经济陷入萎靡,造成楼市大跌。港府除了在实施宵禁的那几天,作出了比较有力的措施,其余时间都在被动挨打。

    虽然,事情牵扯到北向因素,但是,港岛工联本身是没影响力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组织性?何定贤到现在对港岛各个势力的大小,地盘,擅长领域心里都门清,觉得六七事件远远没那么简单,很可能涉及一些尚未揭开的内幕。

    不过,事情如果与表层展现的一样,是北方的风吹入港。那么何定贤其实是不希望本次事件蔓延到港岛,并非是对这股风有什么看法,而是单纯没必要搞这么大!

    他完全可以作为中间人出面去与总督佰立基谈,有什么诉求可以通过小范围斗争解决,无端扩大化并没有利。

    晚上。

    七点。

    何定贤乘坐轿车来到潮福酒楼门口时,雷洛、蔡兆光、江祖辉、曾少珂等人已经守在门口多时,见他下车,立即迎上来道:“何处长!”

    “贤哥!”

    “长官!”

    雷洛、江祖辉要显得淡定一些,蔡兆光、曾少珂没有资格参与授衔仪式,此时见到何定贤都在主动表现自己的热情、恭敬。何定贤拍拍雷洛的肩膀,便上前给了蔡兆光一个用力的拥抱,出声道:“蔡sir,曾哥,好久不见。”

    “恭喜大佬啊。”

    两位华探长都神态激动。

    雷洛笑道:“进去边喝边聊啊,兄弟们都等着呢。”

    何定贤扭头一看猪油仔坐在礼桌背后的椅子上,脚边摆着几个皮箱,满满当当都是红包,里面六张桌子则坐满督察级以上的华人警官。

    “好。”

    “进去聊。”

420 请兄弟们帮忙

    “处长好!”

    何定贤走进酒楼的那一刻,六桌警官哗啦一声,齐齐起身,鞠躬大喊。

    何定贤一脸淡然,轻松写意的挥挥手,带人来到主桌坐好。

    在场的督察级警官才纷纷落座,双手扶膝,一脸正色的望向长官,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没有一个人手放桌面。这幅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驾势,搞得他有些不自在,轻笑两声,斟酒说道:“今天叫兄弟们来吃餐饭,主要就是好久不见,找个机会聊聊天。”

    “不要搞得太正式。”

    “饮一杯先。”

    他举起酒杯。

    兄弟们才陆续动手倒酒,有人拿着杯子又要站起身,见到长官用手压下,方才敢在位置上坐着。

    何定贤见兄弟们一起举杯以后,朗声笑道:“饮胜!”

    “祝兄弟们前程似锦,在警队再立新功”

    “贺长官步步高升!”

    警员们似有排练过一般,齐声大喝,贺声传遍酒楼。

    “饮胜!”

    兄弟们不管年纪大小,酒力长短,一口将酒饮下。

    看来能够参加何处长的升职宴,兄弟们都十分重视,私下就沟通一番。

    何定贤见状会心一笑,拾起筷子先尝了尝菜品。今天的菜十分丰盛,不仅有鲍鱼粉丝、还有甲鱼、鹅肝,烤鸭、松茸,用的是五粮液和拉菲,每个餐位都配有一盅鱼子酱。

    菜式当然是中餐为主,但有一些西餐食材改中式的做法。

    猪油仔在配菜单的时候,显然是下了大功夫,有一些菜绝不是潮福酒楼能够做出来的,肯定有请大厨班子来做。只不过,为了关照大佬的心情,依旧把位置定在潮福酒楼而已。

    何定贤平时不喜欢铺张浪费,但是该享受的时候也不吝啬,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餐确实要摆的高级一点够有面子。他对猪油仔的安排很是满意。

    在一阵恭贺声中,他起身一桌接一桌的敬酒,不时还勉励一些年轻督察,如方建明、陈嘉乐等,甚至连刚进警队两年的刑事督察卓景全都被何sir拍了拍肩膀。

    卓景全作为三年前的警校毕业生,银迪奖获得者。

    上一次被何sir拍肩膀,还是毕业典礼上。

    如今,他凭借着出色的能力,早已在年轻警员中崭露头角,并且受到陈子超的看重,明年即有望升职高级督察。

    很受同届毕业生尊重。

    “处长!”

    “我一定努力!”只见卓警全端着酒杯,表情胀红,激动到无以复加,干掉杯中酒,还补了一记敬礼。

    何定贤爽朗的笑道:“好。”

    “警队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这句话落在雷洛、江祖辉、蔡兆光等人耳朵里,立即听出不一样的意思。

    随后,何定贤又来到下一桌,望着还本届银迪奖获得者,还在见习期的督察李文彬,举杯颔首道:“干杯。”

    “谢谢长官。”

    督察们齐齐起身,双手捧杯,爽快的饮落肚。

    何定贤倒没有再与李文彬多说什么,能够邀请他一个见习督察来处长升职宴,本身就是非常特殊的看重。李文彬若是政治能力的话,凭借这一顿酒就能捞到不少重要人脉,将来机会更是一抓一大抓,全看有没有能力把握住了。

    其实,当雷洛、江祖辉等人来到酒楼,发现大佬邀请了许多年轻警员时,心里就产生异样的感觉。人都是怕老的,更怕被淘汰。他们一个个都是人精,光看出席名单就嗅懂了政治风向。

    在场六张桌子,年轻警官居然占到两桌,剩下四张桌,分到两大区各警署,一间警署能有几个位置?要知道,现在华人督察人数早已过百,能来的都得是实权岗位。

    一些边角区、乡下署的军装警长都没资格来,怎么轮得到几个打下手,干苦力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摆明就是要被重用!

    在何定贤同年轻人警员交流的时候,老兄弟们更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互相交换了眼神,默不作声,但却全都察觉到了危机!

    他们还能干!

    何sir却可能不想用他们了?

    这于打江山的老兄弟们而言是多难受的事情,难怪,历史开国的功臣集团最难缠,警队华人的功臣集团,其实一样十分难缠。

    何定贤回到主桌,笑着开始喝汤,关心钱伟善、霍家诚、孟元达等人的生活时,雷洛、江祖辉等人心里便已经绝望,果然,直到酒过三巡,快要散场时,大佬都没有提擢升的事。

    这种事情没在开场提出来,越往后,几率就越小。

    不过,即将散场的时候,事情却峰回路转,只见何sir抽着雪茄,脸色犹不过瘾,吐了口烟圈,出声感叹道:“好不容易同兄弟们聚一场,不赶时间回家的话,等会大家一起再去洗个脚,按按头?”

    “按大头还是小头呀,贤哥!”钱伟善脸色酡红,嬉皮笑脸开着黄腔。

    何定贤拍拍他肩膀,豪爽道:“我们按大头,你按小头,够意思吧?”

    “不敢。”

    “不敢。”

    钱伟善连忙道:“这种事情讲究一个有福同享,大佬都不按小头,我怎么敢按?”

    “哈哈哈。”

    雷洛、江祖辉等人放声大笑。

    何sir只对主桌的老兄弟们发出了邀请,除了陈立推脱时间太晚,年纪大了,要回家早睡之外,其余人都全部答应,等待着大佬拿出最后答案。随后,何定贤拿起西装外套,反手甩在肩头,起身带着雷洛、蔡兆光等人离开。

    车子和小姐自然有猪油仔负责安排。

    剩下的宾客们见到大佬已经先撤,想要回家的便可以陆续告辞,还想与长官、同僚联络感情的,则继续在酒桌上奋斗。实际上,阿sir都已经喝到兴头,一点不急着回家。有人划拳、有打牌开赌、不管是借机攀交情,还是给长官送钱。总之,回家的人寥寥可数,大部分在酒楼喝完都组织了下一场。

    大佬有大佬的活动,马仔也有马仔的圈子。

    金钟。

    帝豪桑拿城。

    这是一间投资超十万,包厢配有空调,大厅全贴瓷砖的高级会所,前身是新记的富豪桑拿城,店铺给潮义勇收购之后,重新装修开业,为中环最大、最好的一间桑拿城。

    虽然,小姐没有新记负责时那样常上新,但主打一个服务技术,在客人中口碑很好。

    本来晚上九点多正是桑拿城的客流高峰,往日大厅按摩床上早已躺满客人,包厢排队到凌晨。可今天整座桑拿城都没有对外营业,大佬们走上楼梯,进入店内的时候,大厅刚刚通过风,环境很好。

    二十多个服务生穿着制服,鞠躬欢迎,再分散到四周,等待着大佬的招呼。

    其实服务员的工作却全给猪油仔、蓝刚两人办了,倒是一百多号打扮各异,气质不一,长相靓丽的技师列队排队,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场面十分壮观。

    何定贤却是来习惯了,懒的挑选,找到一张按摩椅坐下,随口吩咐:“阿仔。”

    “你帮我选个就好。”

    猪油仔咧嘴笑道:“没问题,大佬。”

    他对大佬的口味也有些了解,早帮大佬最新、最亮、最哇塞的了。钱伟善叼着香烟,在大佬右侧第二个位置坐好,笑着道:“仔哥,搞这么多妞。”

    “吃不消啊!”

    猪油仔笑道:“一排十个,慢慢挑,免得挑花眼了。”

    钱伟善乐呵呵点头,同雷洛、江祖辉等人竟然真的慢慢挑,看来也是经历过大场合,一点不怯场,但速度却很快,见到十分干脆的就点了人。于他们而言,享受的机会一大把,看见喜欢的就点,根本不会想着再看一看。

    他们多的是时间慢慢玩。

    何定贤正盖了一条热毛巾在脸上,架起双腿放轻松,任由小姐施展功夫。

    虽然,他不能与雷洛、江祖辉等人挑明港府未来会动手,要牺牲老兄弟们保证权力。毕竟,权力保障到最后是他个人的权力,他自私,兄弟们肯定会有心思,不管他能拿出多少理由都改变不了。但是,他可以换个方式给兄弟们打预防针。

    大厅安静了十分钟,只见何定贤忽然摘下脸上的毛巾,伸手交给小姐,用手揉着太阳穴道:“阿洛、阿辉、蔡sir、曾sir。”

    “还有阿雄、阿乐、子超。”

    “我让阿仔给伱们一人准备了一张支票,数目不多,每人一百万,算是当大佬的一点心意。有道是升官发财,既升官又发财当然好,但是大佬不能让你们升官,总该让你们发笔小财。”

    一人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颜雄摆明是有些惊讶,很不自然的看着长官:“何sir,出什么事了?”

    “是有一点事。”

    何定贤笑着的左右环顾,扫过众人一圈,诚恳的道:“有点事要你们帮忙。”

    雷洛心里一惊,有点意想不到:“贤哥。”

    “乜事啊?”

    “兄弟们豁出命也帮你摆平!”

    何定贤笑道:“港府高层好像在筹划警队改制,你们也看得出来,警员数量越来越多,我们的掌控力越来越薄。我不想再分心了,要你们帮忙看着各区的兄弟们,一切擢升等到改制结束再说。”

    “时间可能会有点长,在此之前,要优先提拔督察级警官。”

421 心有间隙

    雷洛心头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眼见升职遥遥无期。

    颜雄倒是张口就答:“大佬,我们都是帮你打工的,是升是贬,全归你一句话。”

    “反正,大佬总不会亏待我们。”

    陈子超也点头道:“是啊。”

    “长官。”

    “我们该从大局考虑。”

    陈子超、颜雄等人一直在大馆中任职,跟在何sir身边自有一条青云路。这几年放慢脚步,未来几年脚步就会快,一身名利全系于长官一个人身上。

    最重要就是跟紧长官脚步。

    雷洛、江祖辉、蔡兆光等人却是地方派,在辖区内有各自兄弟,各自的生意,每往上走一步,都能把手下人提一步。

    他们相较于大馆派,对进步速度更在意。

    因为,他们一旦从地方走入大馆,就能形成从底层到中枢的权力体系。在政治上而言,拥有贯彻上下的权力体系,能有能力接起派系大旗。也就是说,他们更有资格做华警的下一代话事人。

    陈子超、颜雄等人却更缺乏根基。

    虽然,何sir年轻,但其实何sir脚步快一点,五年内当上警务处长,十至十五年履行完任期。

    他们还是有机会的!

    到时何sir就会调到保安局的更高层任职,或者隐居幕后,做议员大佬.他们也能坐坐处长的位置,拿一个骑士勋章,将整个家族都抬进上流社会。

    边个不想当大佬?

    可雷洛此时只能道:“贤哥。”

    “只要你觉得正确,兄弟们都支持伱。”

    江祖辉享受着足底按摩,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疼痛道:“年轻人好,年轻人好呀。”

    “起码不会肾虚。”

    “干得动!”

    何定贤闻言轻笑:“呵呵。”

    蔡兆光也点头:“培养年轻警官是任何时候做都不会错的一件事,贤哥刚刚升职上位,确实需要给下头的兄弟搭一条梯子,否则,想继续往上走太难了。”

    曾少珂也十分赞许。

    何定贤点了一支雪茄,夹在手里,口中缓缓吐出白雾,沉声道:“既然兄弟们都支持,那以后就这样做了,谁要是再有什么意见,别怪我不留情面。”

    “不过,你们放心,那些后生仔再怎么能干,也不可能爬到兄弟们头上。”

    “警队依旧是我与兄弟们讲的算,毕竟,当年我们也很能干嘛.”

    “哈哈哈。”

    雷洛、钱伟善、曾少珂等人都发出哄然大笑。

    随后,大家顺着何sir的话题开始追忆往昔,聊起当年做警长时候的事。这次预防针算是打了下去,但能起什么效果不好说。但何sir的威望摆在这里,谁都不敢乱做什么。

    凌晨。

    雷洛、蔡兆光、颜雄等人散去。

    其他人自回家不提,雷洛、蔡兆光、曾少珂三位结拜兄弟,却是一起来到深水埗一间别墅。这里是蔡兆光置办的一处物业,装修的十分豪华,平时用来接待客人。

    “一人一百万港币的支票。”

    “堵我们的嘴啊?”

    雷洛穿着黑色西装,扯掉领带,酒气很重,躺在客厅的一张沙发椅上,手中甩着一张银行支票,很是随性的用它扇风。说话的语气中难免有一些不满。但眼下只剩下兄弟三人,三人本就是利益一致的共同体,自然也不用藏着掖着。

    蔡兆光泡着茶水,端来一杯放到他面前,笑着道:“用钞票堵你嘴,总比用枪口堵你嘴来的好。”

    “收下钱。”

    “就想着升职了,总归也是有点好处,没有白打工嘛。”

    曾少珂挥灭一根火柴,手中捏着刚点燃的雪茄,用力大口大口啜着,边啜边道:“可能警队高层真有什么难事吧?”

    雷洛把支票聚到眼前,静静凝望片刻,屈指弹了一下,把支票折好收进怀里不忿道:“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现在警队完全是大佬一个人讲的算。”

    “他要真有什么难题,不拿钱出来,谁会不体谅?”

    “难言之隐吧,大家都手下都是有兄弟的,谁也知道大佬的位置不好坐。”曾少珂又抽了一口烟,说起来话倒是有板有眼。

    蔡兆光点点头:“这个倒是,反正大佬也没说不提拔,只是缓几年,等到改制以后。”

    “颜雄、陈子超那班小马仔都不急,我们有什么好急,现在越急越给人机会,惹恼大佬就不好了。”

    雷洛心中沉默,自然知道当中的道理,要不然也不会表态同意。

    他不爽的原因只有一点:“我觉得大佬离我们三兄弟越来越远了。”

    蔡兆光、曾少珂两人闻言蓦然一愣,久久没有回答。

    人心是有温度的,离的近,离的远,在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表露出来,当初三人与何定贤结为兄弟,渡过几次难关,数次出手搞定麻烦。

    无人会觉得大佬对他们不好。

    甚至,大佬还救过雷洛一条命,可何定贤的政治方针稍一调头,三兄弟们就敏锐就察觉到不对。但他们确实慑于大佬的权威,不敢公开表达意见。

    更不敢阴奉阳违。

    因为,他们个人商业的资产,有上千万捏在大佬手中。

    真轮强权。

    也没人敢跟大佬斗。

    一低头。

    就真的要低到底。

    这也是雷洛心有不甘,会嘟囔两句的原因。

    年龄最长的蔡兆光最终打破沉默:“今晚的话说过一遍,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一些话说多了,会挂在脸上,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改制的事情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几年,耐心等着吧。”

    “有机会就有,没机会就没,杯酒释兵权,总比大兴诏狱来的好,别忘记,大佬手里可是有反贪室的。”

    雷洛张口叹道:“知道了。”

    曾少珂也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玩到最后,比的就是一个耐心,不用怕!”

    三人之中雷洛年纪最小,野心最大,权力也是最大。曾少珂、蔡兆光反而一直都是担任华探长的位置,虽然,手下实权与日俱增,关系网遍布全港。

    但其实三人往往是以雷洛为首。

    碰上要紧事情,蔡、曾二人都会为他出谋划策。

    大馆。

    何定贤派人草拟了一份升职名单,其中以刑事情报科高级督察方建明,港岛区太平山探长陈嘉乐、九龙区荃湾探长刘荣贵为首,余下还有东九龙刑事组督察卓景全、旺角华探长孟元达等

    前三人都是高级督察升为总督察,后面的则是督察升职为高级督察。

    本次共擢升六人,数目不算多,但每个人都在实权岗位,擢升一级,实力倍增。

    昆先收到何助理处长递来的报告,见到只是督察级的委任,根本不会细究,大手一挥就签字批准。因为港岛警队中的督察级已经被华人警员占据,华人督察是英籍督察的两到三倍,而且往往都是担任实权岗位。反倒让英籍督察沦落为吉祥物,坐冷板凳。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权力斗争中每退一步的代价。

    警队对华人开放督察级警衔才几年啊?十年左右时间!华人就已经把英籍督察给卷没了,所以,警队高层先前才会对华人进入处长级加以限制,就是担心下一个十年处长级也被华人卷赢了。

    事实证明,根本挡不住!

    昆先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不过,他先前还以为何sir在升职之后,会擢升一大批华人警司,带着华人警官争夺宪委大会的票权,现在看何定贤倒是稳扎稳打,一点都不急。

    而何定贤给下属的擢升计划,自然不是批量制造,是要追求质量的,一年擢升一批,既可以保证警衔的含金量,又能让年轻警官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等到廉政风暴安然度过之后,储备起来的督察警官,不就是将来的华人警司?当然,换句话讲,警队华人督察的增长数量极大,虽然实权岗位,银行区、油水区全是他的人,但是,许多乡下区、虚职却是殖民派培养起来的华人警官。这些华人警官翻不起什么风浪,可一旦实权派受到冲击,他们也能迅速顶上。

    只能说在港岛经济和平发展的几年时间里,各个政治势力都没有闲着,一方面汲取着经济发展带来的营养,一方面培养人才,囤积实力,为下一次斗争做准备。

    谁都希望分到一块更大的蛋糕。

    “恭喜方sir。”

    “恭喜陈sir”

    当擢升令签发之后,受到擢升的阿sir们都受到祝贺,喜气洋洋的享受着一生中的重要时刻。

    半岛酒店。

    九龙仓集团总裁雷恩穿着西装,领带上别着一个铜色徽章,推开一间包厢房门,就见到汇丰大班祁耀霖、渣打大班查理德,太古大班宣沙、会德丰大班马登正在客厅中谈笑风生。

    祁耀霖听见动静扭头望向门口,当即笑着上前欢迎:“雷恩先生,欢迎来到我们的沙龙!”

    雷恩是在上一任九龙仓总裁入狱之后,才被会德丰大班委任为集团总裁的。汇丰与会德丰在九龙仓集团里都有股份,上一任总裁就是汇丰的人,这一任则改由会德丰委任经营。

    祁大班对外人总是表现的十分热情,雷恩却不敢倨傲,鞠躬行礼道:“祁先生,马登先生晚上好。”

    马登是一个身材高大,脸上长满皱纹的中年人。

    “进来坐吧。”

    他笑道。

422 英/华金融战

    雷恩走入包厢内,接过祁耀霖递来的一杯红酒,并没有坐下,而是与马登、沙宣、查理德站在一起。

    其中汇丰、渣打、太古、会德丰便是七十年代前的四大英资洋行。

    不仅在港岛根深蒂固,呼风唤雨,一样影响着大英联邦的殖民经济,当中又以汇丰、渣打实力最盛、资历最老、太古次之,会德丰更次一层。因为,会德丰没有大英国资背景,是一间由英籍犹太人创办的独资企业。

    早年在上沪做航运及仓储行业,借着清末殖民潮与北洋时期发展壮大,也是一间吸着华人鲜血起家的企业。后来,收购了加拿大人在上沪创立的拖驳船公司。

    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会德丰放弃上沪的拖驳船公司以及地产,转而大力发展海运油轮行业。因为,此时会德丰在国内已无政治靠山,只得力求在发生巨变可以抱头鼠蹿,尽快撤走。

    而后,会德丰来到港岛发展兼并了同为犹太人创建的“九龙仓集团”,以海运油轮业为支点,重新发展起码头仓储等业务。

    这套商业策略算是眼光俱佳,踩中时代节点,伴随着全球战后重建,贸易复苏,会德丰赚的钵满盆满,已经开始进军地产、零售等行业。

    当然,会德丰在兼并扩张的途中也引入不少股东,但创办人“佐治.马登”依旧是最大股东。会德丰本质上还是一个家族企业,现在的主席“约翰.马登”便是其子。

    “约翰.马登”曾在二战时为英联邦海军服役,在政界、军界倒累积有一些人脉,打理起行业顺风顺水,沿用着父亲的经营策略,继续大力发展航运业。

    1956年,埃以战争爆发,封锁苏伊士运河,世界航运业一片火热。

    会德丰跻身于四大英资洋行。

    再过几年“中东战争”又将爆发,埃及再次宣布封锁苏伊士运河,导致海运航线变长,油轮需求量再度大增,运费飙涨!

    会德丰将迎来历史上最辉煌的几年。

    为此,“约翰.马登”做出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出售旗下的上市钢业公司,花钱购买更多的油轮,豪赌“中东战争”持续发酵,未想到,区区两年时间,石油危机,苏伊士运河重开接踵而至,会德丰海运业务量一落千丈。

    最后“九龙仓集团”落入华人船王包钰刚手中,会德丰也开始挂牌求售,英资与华资为了拿下会德丰,互拼十年。80年代,会德丰还是落入船王包钰刚手中,成为第二家被华人拿下的四大洋行。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听过汇丰、渣打、没有听过会德丰的原因.不过现在会德丰的马登先生可是风头正盛,除了在银行业内缺少基础外,在其它行业的发展势头直追太古洋行。

    太古、汇丰、渣打的人也对会德丰恭恭敬敬。

    祁耀霖敬了雷恩一杯酒,沉稳的出声道:“华资银行近几年势头很猛,东方银行向亚洲布局扩张,恒生银行编制的恒生指数,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证劵公司采用。”

    “另外,广安银行、道亨银行、永隆银行借助地产行业的东风,储蓄资金都已经超过一亿港币。”

    “目前,全港超过一亿港币储蓄金的华资银行已经超过八间,大大挤占了英资银行的生存空间。”

    马登点头:“会德丰去年成立了德丰银行,注册资金达一千万港币,可面向市场业务开展的并不顺利。”

    “市民们已经不再接受新的英资银行,转而对华资银行接受度很高。”

    渣打大班查理德表示认可:“华资银行普遍效仿东方银行,采取免费开户的策略,不收取个人用户服务费,自然会赢得市民追捧,况且他们的储蓄利率更高。”

    收取个人开户服务费是洋行的惯例,全世界范围内都实施,不可能因为港岛一个市场就改变策略。国外的用户要是知道,岂不是会取钱跑路?何况,这对于洋行是一笔丰厚的利润,每年都能收取上千万的服务费。

    几位大班根本不敢在这方面动心思。

    至于恒生银行编制的恒生指数则是以33家各行业,代表性的上市公司为蓝本,通过数据测算出的一个参考指数。证劵公司采用恒生指数参考。需要缴纳一定服务费,但指数服务费是小钱。

    恒生指数给恒生银行带来的证劵客户,引来的证劵资金才是大头。

    这个指数已经被越来越多人接受,快要成为港股的代表指数,十年,二十年,不断发酵下去,会给恒生银行带来多少客户?只能说,何善衡光凭这一手就彻底将恒生带上一线银行的位置。

    四大洋行坐不住了。

    银行业可是一个城市、国家的经济命脉,谁掌握银行业,谁就掌握城市的商业!

    汇丰、渣打、太古、乃至美资的花旗都凭借银行金融,不断渗透到各个行业,控股各种公司,成为经济背后的食利者。这也是为什么金融业薪水高、油水厚的原因,因为,一夜暴富太寻常。

    英资允许华资的工厂做大、企业做强,反正一场收购、一次抄底、就能够把华资辛辛苦苦几十年的收益收割,把华人员工几十年的汗水收走。

    心情好,给你留点残羹剩饭,让你继续干活。

    心情不好,把你骨头都吞了。

    让伱倾家荡产,一无所有,还负债累累.总督之所以大力发展工业,深层次的执政逻辑,也是在港岛养猪。反之,总督发展金融的时候,都是在英资银行打强心剂。

    华人不傻,虽然弱势,但勤奋、聪慧、也想着在银行业分一杯羹,几十年间也养出两三间大银行。东亚银行的李冠春暂且不提,作为首家华资银行,早早就被英资教训过。

    永远没有赶上银行的潜力了。

    新出现的东方、恒生、广安、道亨等

    潜力一个比一个大!

    雷恩在旁默默听着,大概判断出大老板“会德丰”想要进军银行业。

    果然,马登问道:“英资银行有没有可能一起上调利息,吸引市民前来储蓄?”

    “如果港币是港府签字印刷,那么我们作为发钞行完全可以上调利息,无非就是让港府多放点水出来。”查理德笑道:“可港币本质上是英镑,港岛的印钞权,真的就只是印钞票。”

    “干瘪瘪的一点水都没。”

    “这样的话,想要上调利息,就得找到更高收益的投资项目,港岛虽然近几年经济发展的不错,但最高收益的无非就是地产项目。可地产项目的风险很高,银行必须做好风控。”

    “目前我们给出的利息已经可控范围内的最高,华资银行比我们高,并非是他们有多厉害的项目,而是他们更加不顾风险。”

    祁耀霖笑着道:“按华人的话讲,一口就想要吃成胖子,也不怕撑死!他们越是不顾风险,就越给我们机会。其实从五年前,地产行业刚刚兴起的时候,我们三间洋行就看见机会。”

    “不过,我们一直在等,等华资银行彻底暴露的一天,根据我们的测算,百分之三十的小型华资银行,储蓄资金池已经到危险级别,十分之二的中大型华资银行,储蓄资金池也已经达到预警,再加上地产价格经历几年高涨,去年已经开始回调,重仓投资地产的华资银行资产锐减,现金池即将见底。”

    “这个风险程度已经够。”

    马登、查理德、宣沙都齐齐点头。

    因为,华资内部也有风险控制,不可能全部银行都极端盲目,可自己控自己,控得住吗?他们上面是有母行、祖家大臣在控,华资可是没人管的。

    同样,也不会有人兜底。

    所以,期待所有华资银行资金危险不现实,以资金规模来看,现在的程度就已经是个火药桶。一旦引发信任危机,华资银行将一连串的破产、倒闭、成为英资洋行又一道美味的盘中餐。

    只有那些舆论、骂名、法律责任也将全由华资银行承担。

    当华资银行倒下之后,让出来的市场,不就给了英资洋行机会?这也是马登为什么会站在三位洋行大班身边的原因,他要借此机会,成为和汇丰、渣打、太古一样,涉及银行业金融的国际洋行。

    并且是唯一能够家族传承的洋行!

    这个野心不可谓不大,但野心家最易被人利用。

    “九龙仓集团有大量货主在明德银号有存单,并且会用明德银号的支票交易,九龙仓可以先拒绝货主用明德银号的支票付货款,再暗中散布明德银号即将破产的消息。”

    “这样货主和客户就会纷纷前往明德银号取钱,以我们对明德银号的了解,他们绝对无力兑付大批支票,到时华资银行的泡沫就会被戳破。”马登端着酒杯,慢条斯理的道:“港岛就将掀起一场针对华资银行的挤提风潮,再随便请几个笔杆子,金融专家,在商业报纸上写几篇文章。不用动刀动枪,用金融踩踏都将把华资银行踩死!”

    “广安、道亨、恒生、东方。”

    “一个个都脱不了身。”

    英资。

    正发起二战后对华资的首次金融战!

423 总督专员

    “东方银行怎么处理?”雷恩作为在场地位最低的打工仔,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何定贤是东方银行的老板,银行股东多为警队高层,从英籍警官到华人警官。”

    “他们不会坐视银行业发生危机不管。”

    “而且,警队贪污的黑钱都流向东方银行,谁也不知道东方银行的金库里有多少钱。”

    宣沙作为也被何sir教育过的洋大班,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东方银行不仅有钱,还有枪,何定贤不仅是粤省联合商会的大老板,还是警队高层。”

    “东方银行又投资地产业最早,早已经赚到钱,投资风格较为保守。”

    “资金池恐怕很厚。”

    祁耀霖颔首道:“是,针对华资银行业的金融战,打到最后,其实打的就是恒生、东方两间银行。”

    “东方银行作为华资银行的翘楚,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是金融战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于金钱流转中悄无声息的爆发,何定贤就算想找人报复。”

    “又找得到谁?”

    这是实实在在的商业战争,靠武力只能进一步放大储户的恐慌。

    “政治上,高层也会给我们打掩护。”

    “我与金管局长沟通过。”

    雷恩松了口气:“既然这样九龙仓随时可以发起挤提。”

    “既然这样,我就等着恒生指数暴跌,华资银行全线危机的市场行情了。”马登举起酒杯笑了笑,朝着四人敬道:“干杯,各位先生。”

    他准备抄底了。

    “干杯。”

    “干杯!”

    大馆。

    “叮叮叮。”

    电话响起。

    何定贤穿着制服,手持钢笔,正在处理公文,突然听见电话铃声,随手接起问道:“边位?”

    “阿贤。”

    “有一位总督府委派的专员前来反贪室,要求抽调十名探员前去做事。”陈立手持电话,隔着一扇玻璃,眼神不时瞟向办公区的一位鬼佬。他虽然躲在大馆反贪警司的办公室里,但作为反贪室的前三号人物,部门内的风声不可能瞒得过他。

    一身黑色西装,皮鞋澄亮,神态干练的白皮鬼佬,正在与反贪室总警司郝德夫沟通。

    郝德夫阅读完文件,打电话确认是总督府的文件编号,满脸笑容,十分专心的在跟总督专员一起挑选探员。陈立对于总督府的动态十分敏感,一出事就打电话给何sir。

    何定贤也是心头一跳,感觉事情不太简单。

    本身总督专员就是个非常挑拨神经的委任,更何况跟反贪室联系在一起,真是引人遐想连翩。

    “师父。”

    “盯紧一点。”

    他沉声嘱咐,再添一句:“等会叫郝sir一起来办公室见我。”

    “好。”

    陈立答完,挂断电话,叼着一支烟,站在玻璃窗前,吐出烟雾,坦然看向窗外。窗外的总督专员也见到他,露齿一笑,很是礼貌。郝德夫则跟专员介绍道:“谢sir,那位是反贪室警司陈sir,前段时间刚刚被警队授予金质英勇勋章。”

    “我知道。”

    “他一手操办了行动副处长贪污案。”谢法新是一个留着八字胡,额纹深厚,眼神如狐,带着傲气的鬼佬。

    二十分钟后。

    谢法新抽掉了十名探员前去做事。

    半个小时后。

    郝德夫、陈立即出现在港岛区助理处长办公室。

    何定贤穿着制服,帮二人接了水,把杯子放在桌面,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右手臂依着沙发问道:“那个总督专员什么来路?”

    “前总督府政务主任,现财政司属官,立法议员谢法新。”郝德夫如数家珍的道:“二战时曾在陆军服役,获少尉军衔,战后在非洲做过政务官,父母都是医学博士,家里世代从医。”

    “毕业于剑桥大学,研究生学历。”

    何定贤惊讶道:“是个人才啊。”

    郝德夫点头:“他还担任过钢厂经理,颇懂经济,在政务司很受看重。”

    何定贤心里不祥的预感逾发浓厚,十分警惕的道:“抽调人手去做什么?”

    “可以肯定。”

    “是要进行政治清洗。”

    郝德夫道:“全港只有反贪室具有调查贪污罪案的资格,只要警队不主动出手,就算总督想要调查一个人贪污,也得通过警队的法权来定罪。佰sir委任一个专员来反贪室办事,大概率是不相信警队。”

    总督土皇帝的权威就展现在这里,可以随时委派专员下到纪律部队,行政部门,抽调人手借用权力。当然,这是最简便易行的方式,更复杂的还有通过立法,成立一个新部门。

    一切挂有专员头衔的职位,就算是临时职位,也都有权直接向总督汇报,不受任何部门管辖。

    俗称钦差大臣。

    “反贪室的职权只限于调查纪律部队,或商业罪案,可不涉及行政部门的官署。”何定贤表情淡然,心头却警铃大作:“难道,廉政风暴的风已经开始刮了?”

    “这可提前了五年。”

    佰立基不像是会主动发起政治斗争的人,现在的形势拿警队开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机会。

    但大形势固然具有参考价值,可人往往不会按逻辑刻板行事,历史充满巧合,政治全是豪赌,编故事要一板一眼,讲逻辑,现实可没有半点行为准则。

    何定贤就算觉得十分意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做好面对风暴,恶斗一场的准备。

    风暴来得越快。

    风愈烈!

    他将眼神转向左手边的陈立,陈立便放下水杯,温声道:“放心。”

    “钉子已经插进去了。”

    何定贤点点头:“好。”

    “起码要搞清楚,他们想干什么,我们才好一一做准备,最好是别动警队的人,相安无事,不然佰立基的下场比格洪量更可怜。”

    “这里是我们以后的办公室,起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各位都需要在这里渡过。”谢法新将铁门反锁,走到一张办公桌前,捧起一叠白纸,转身分发给站着听令的十名反贪警员,每来一个警员面前,他都会驻足片刻,直视着警员的脸庞:“任务期间,伙食会有专人送来,衣服会有专人送洗,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不得和外人透露任务内容,否则,你们都将以泄露机密罪,失职渎职罪被起诉。”

    警员们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安,接过白纸以后,动作都些局促。

    谢法新则毫不理会,继续说道:“下边的十张桌子就是你们的办公桌,随便选一张桌子坐下,先将有关行动副处长巴顿贪污案的细节写出来,不管你们知道多少,全部写出来。”

    “伱们唯一要想的就是细节,唯一要做的就是纪录细节!其余的事情都不需要你们来负责,如果最后执行顺利,总督府会直接签署你们的嘉奖令。”

    “在港岛最重要的就是为总督服务,明白吗?”他大吼一声,在场警员心头一凛,齐齐吼道:“明白!”

    不得不说,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办公,人的行为极度容易受到操控。

    就像是传销组织洗脑一样,权威将会被无限放大。一个错误的事实重复一百遍,一千遍,就有可能篡改人的认知。谢法新在结束训话以后,并未立即离开办公室,而是坐在椅子上亲力亲为监督着警员写出细节。

    警员们都知道副处长贪污案十分敏感,但在专员的威慑下又不得不一些,一开始写出来的东西,谢法新全部不满。在连续几天,十几天的呵斥重写下,警员们被折磨的快要发疯,不断挠头苦思,硬抠一点点的细节,甚至还会加上自己的想象。

    谢法新虽然对警员写出来的东西不满,但每一张文件倒是都照单全收,且每天会被运走一箱,交由手下的人存档备用,做情报分析。警员们在痛苦之余,唯一的慰藉就是伙食很精致,大鱼大肉,每天做法不重样。

    隔三差五,鬼佬还请他们喝下午茶。

    整间办公室则租用了一层工厂大厦临时办公,不仅位置宽敞,每人还有一个独立的房间休息,房间里除了床柜,还配有电视机,收音机,准时准点下班。

    警员们在这种待遇下什么事都干不出来,只能够硬熬时间,一下班就聚众打牌,互相讨论写了什么。

    “还没有消息吗?”半个月后,何定贤坐在办公室里,点起支烟,眼神直勾勾盯着郝德夫。郝德夫在多年前就已经升做反贪室的一把手。但由于反贪室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天花板极硬,已经多年未能得到升迁。

    毕竟,总警司再上去就是处长级,大多数人不在政治中立下大功,很难跨过这个门槛。他也想通过一些事努力表现表现,希望受到何sir看重,将来跳出反贪室的地盘。

    此时,他看见何sir锐利的目光扫来,心底不免有些发虚,出声道:“已经确定抽调走的探员在湾仔区,丰胜大厦三层办公,但是警员们一直被隔离在大厦里,唯一几次出门都是小组分批,由总督专员亲自带领。”

    “出来也不是做事,而是逛街散步看风景,难以拿到有用的消息。”

    何定贤闻言也不急不恼,只是说道:“姓谢的倒真有几分军情处作风,知道的是财政司属官,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特工出身,跟我搞这一套?”

    “放把火把人给逼出来。”

    何定贤拿起一袋茶叶,用剪刀拆开,慢条斯理的倒进壶口。

    郝德夫心头一凛,肃声答应:“是!”

    “长官!”

424 挤兑、危机

    夜晚。

    九点余钟。

    “对2”

    “过!”

    三名警员凑在白天的办公桌前打开,手边都堆着一叠零钱,两名警员站在一旁,抽着香烟,津津有味的看着。作为隔离办案期间唯有的娱乐活动,警员们打起牌都热情很高。

    剩下的几名警员早早洗漱,躺在房间里看电视。

    “嗙!”

    突然间,一块石头砸在窗户上,惹得警员纷纷回头。

    “怎么回事?”

    带头的警长放下扑克,狐疑的站起身,旋即又是一块石头飞来,将窗户玻璃直接砸烂,发出巨大的破碎声。第一块石头没有砸中窗户,仿佛像一种提示。

    他办案经验丰富,意识到不对劲,悄悄靠近窗户,探头往楼底一看,见到五六名便衣探员抓着手电,正昂首望着窗户。

    “赶快叫兄弟们起来。”

    他立即回头挥手。

    三名跟在后头的警员对视一眼,马上张口答应,急匆匆地前去敲门。房间里,警员们提起裤子,要系皮带,两个燃烧瓶就飞进窗户里,发出爆炸声,相继落地。

    “TMD,搞什么鬼,连燃烧瓶都扔啊!”

    警员们骂骂咧咧,有人穿着短裤就冲了出来。

    “开门!”

    “开门!”

    众人拍击着大厦铁门毫无反应。

    “死鬼佬,自己回家睡大觉,连看门都不派一个人,就想着把伙计们锁死在房间里。”谢法新手下有两个财政司调来的助理,平时负责监视伙计们工作,运走材料。

    之前还会守门到十点多钟,现在八点钟就会撤走。

    没有上头的命令,警员们害怕担责,根本不敢在夜晚出门。

    大厦保安里也有安插总督府的人,平日负责监视他们,但现在显然赶不到现场,给了警员们充足逃生的理由。

    “嗙!”

    一名警员踹了铁门一脚泄愤,回头吼道:“爬窗户走!”

    “好。”

    大厦三层不算很高,而且墙体多有水管,落脚点多,警员们受过训练,攀爬难度低,火势虽有,但瓶子里装的柴油少,一时半会根本烧不起来。警员们便纷纷回到窗前,沿着管道、墙面往下爬。

    当然,夜色漆黑,上头有火,警员们难免有些紧张。

    再加上管道湿滑,落脚点小,危险性还是很大的,稍有不慎就会出事。好在楼下的警员们准备周全,见到伙计们出来,打了一个手势,便有人带着木梯跑出巷子,把梯子架到伙计们二楼。

    三楼的伙计们只要扒着窗户,踩到梯子,换一个手就可以安稳沿木梯下楼。

    十几分钟后,警员们便全部来到地面,大厦的安保也反应过来,纷纷走出楼梯。便衣探员再度拿出玻璃瓶点燃,甩向工业大厦,瓶子里柴油装满,立即烧起汹汹大火。

    “快闪!”

    探员们前拉后拽,慌忙逃离。

    翌日。

    上午。

    总督府。

    佰立基收到谢法新的报告文件,将文件狠狠砸在桌面,出声道:“连专员的办公署都敢烧,港岛警队是匪还是兵?”

    虽然,总督专员没有真正的官署,但是办公地址即是临时公署,烧工业大厦的办公室,就是没有把总督府的权威放在眼里。佰立基作为总督不可能不生气,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要和警队开战的意思,缓了口气便道:“换一个办公室继续调查,问问警队方面有没有受伤。”

    “在港岛任职最危险的就是沾上警队,做事的时候注意安全。”

    他望了谢法新一眼。

    “是。”

    “长官。”

    谢法新脸色也郑重起来,以前在财政司总听人讲警队有多狂,那时心里只以为有夸大其词的成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他见识过警队的不讲道理,心头可格外紧张。

    港岛能给英府高层带来威胁、压力的部门,真的仅有警务处了!

    同一时间。

    大馆。

    郝德夫拿着文件,将昨夜调查到的消息,一字一句向长官汇报,不时还抬起眼眸看一下长官的神态。只见长官正一口一口,气定神闲的吸着雪茄。

    “总督府委任一个专员,抽调十个兄弟,锁在办公室里专门写巴顿案的资料?”何定贤问道。

    “是。”

    郝德夫道:“总督府可能想重审巴顿案。”

    这个信号就已经足够危险。

    “不可能!”

    何定贤却直接否决:“这起案子总督府已经签字,还嘉奖了办案人员,重审巴顿案于总督没有好处,唯一的可能就是扩大巴顿案,借着巴顿案入手调查警队其它官员。”

    “总督忍了好几年,终于也是按捺不住。”

    郝德夫闻言心惊肉跳,第一个念头是想要逃避风波,但下一个举动却是抬起头,迎上了何定贤的目光。因为,扩大巴顿案只有两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是追索巴顿的行贿名单,往商业方向搜查。

    第二个方向则是追究巴顿在警队内部的贪污网络,把手伸进警队,而郝德夫作为反贪室长,之前没有调查出巴顿的贪污网络,本身就是一种过错,极其容易被人换下。

    最有力的办法就是抱紧大腿,寻求何sir的支持,而何sir明显也看出郝德夫的意思,出声道:“你去与葛sir、昆先sir、伊辅sir都打一个招呼,让他们做好准备,把尾巴清理干净。”

    “反贪权只要在我们手上一天,我们就是安全的。”

    郝德夫站起身颔首答令:“yes,sir!”

    何定贤其实很想把反贪权一直握在警队手中,永远自己查自己,只查想查的事情,但无论是否有总督府打,立法权都是掌握在总督府手中,总督要是铁了心成立一个独立的反贪公署,那么,警队根本无计可施,但只要不刻意激化本次事件,总督府其实没理由再成立一支纪律部队。毕竟,成立一支纪律部队要投入的经费、资源、解决的流程是很多的。

    佰立基对港岛经济的发展确实有所促进,但收上来的税够他这样用吗?历史上,港岛也是发展到麦理浩时期才有资金成立廉政公署。光是为了扩大一个已经结束的案子,就成立一支纪律部队,辅政司、财政司、保安局恐怕都要有意见,市民舆论也不一定会支持,到时佰立基的政绩岂不是打了水漂?

    不过,何定贤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利用反贪室肃清政敌的手段,落在佰立基眼里应该很方便,好用,又易学吧?不管佰立基最后想要的是什么,反贪权毫无疑问将成为一把两派争抢的利剑。

    两个月后,一个下午。

    九龙仓集团总裁雷恩正式约见上百位仓库货主,正式公布九龙仓集团除“德丰银行”的支票外,拒绝收其它银行银票作货款。全程没有指名道姓任何一家华资银行,但矛头却直接对准明德银号。

    明德银号只是一间小型银号,属于钱庄性质,在战后靠经营美元兑换起家,由于给码头货主们较好的兑换率,日积月累下,给钱庄积累了一批很忠诚的客户。

    由于,货主们都做海上贸易,常常需要兑换美元交易,加上明德银号给的利息不少,所以,常常有货主把货款存在明德银号,让明德银号从几十万的规模,做到现在一千多万港币。

    在华人钱庄业里多少算小有名气。

    雷恩这一举措既给会德丰的银号拉拢客户,又能引起客户前去明德要求兑付。

    这十年间明德银号大举投资房地产,收益率虽然高,但是现金流早已见底,况且收益分摊给储户们,留下的金额又重仓房地产,追求业务上的扩大。

    可手上没有握住现金流,再多的资产都等于零。

    金融风暴一来全完蛋!

    而在雷恩见完货主们的第二天,码头上就流出着明德银号无力兑付九龙仓持有银票的消息。货主们正纳闷九龙仓怎么会突然拒收它行支票,惊闻此消息立即觉得合情合理。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涉及到资金安全,人人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争先前往明德银号兑付。

    当天傍晚。

    尖东。

    明德银号的库房里,大老板“周伟民”穿着白衫,一脸绝望的看着满桌支票,出声向三位股东道:“金库里三百多万港币已经见底,柜台刚刚又送了两百万港币的支票过来。”

    “这笔钱凌晨之前兑不出来,明天一大早,恐怕要取钱的客户就会排满钱庄门口。”

    一位股东说道:“明德银号经营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肯定是英资洋行在背后搞鬼。”

    “这笔钱就算去商会借、去濠江找高可宁借高利贷都得拿出来,只要撑得过前两天,信誉有了保证,银号就还有得救。”

    一间做了三十多年的银号。

    股东们很难放弃。

    周伟民却苦着脸感叹道:“这不是两百万港币的事情,外面满世界都在传明德银号投资地产大亏,想要稳住阵脚,恐怕得抽出八百多万的现金。”

    三位股东表情一愣,因为,明德银号资产估值确实缩水了不少,可楼市追高了五六年,回调一两年是很正常的吧?港岛经济发展的这么好,其实银号股东们都觉得追地产没错。

    偏偏有人挤兑他们!

245 救市

    “如今银号根本值不了八百万,一旦被收购方知晓,资产价格也将大打折扣,借高利贷的钱,并不会因为破产而清帐,我们有谁承担得起?唯一办法只能先找商会借出两百万应付过今晚。”

    商会的钱虽然也要利息,但只比银行利息贵两厘。

    周伟民急忙站起身道:“你们先在钱庄撑着,我现在就驱车去商会找何主席。”

    今年,粤省联合商会正要轮到恒生银行老板,何善衡担任轮值主席。

    第二天。

    一早。

    何定贤刚刚起床,洗漱干净,坐在餐桌吃早餐。楚韵楠将一张报纸放在桌面,坐下来道:“昨天傍晚,明德银号遭遇挤提风波,十六小时兑出五百万港币。”

    “今天早上,无力承担要兑付的一百三十万港币,现在明德银号已经被一千多位储户围了起来。”

    何定贤接过商报,文章上只有早市股价下跌的新闻,并没有关于明德银号破产的消息,看来舆论还在可控范围。

    “这间小银号遇到什么麻烦了?”他语气淡然,吃着面包:“我记得也是粤商会的注册公司,何主席没有搭一把手吗?”

    “恒生银行紧急调了两百五十万到明德钱庄,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兑完。”楚韵楠道:“银号老板周伟民已经打算向法院申请破产,清算资产,没勇气再借钱了。”

    找商会借钱,破产之后,商会不会催命。

    帐依旧挂着。

    破产老板要是有本事东山再起,缴完欠款就可以再入商会。

    是有一条后路的。

    其实,周伟民完全可以赌上全家性命,去濠江找高可宁,但是,假如没有渡过危机,家人全都得跳海。否则,女的拉去卖,男的做苦力,日夜不得安宁。

    看起来,周伟民还是很在乎一家老小的性命。

    “做起生意来不要命的都是年轻人,周老板经营银号三十多年,已经五十多岁,孙子都快大学毕业了。”

    “这次顶天变卖几栋楼,把商会的钱还了,生活该怎么过,还能怎么过。”

    何定贤很清楚明德老板的打算:“最后资不抵债,损失都是储户承担。”

    “从挤提到破产,只用二十四个小时,幕后肯定有操手。”

    楚韵楠点头:“是九龙仓。”

    “九龙仓先禁止货主用支票结算租金,再散布明德银号亏损的消息。虽然,明德银号确实有账面浮亏,但是,不遭遇挤提风波的话,完全可以再撑两年。”

    “楼市不可能再持续下跌。”

    何定贤皱起眉头:“早劝他们少给地产加薪柴,没人听,一个个都开始追涨,华资银行业起码有三分之二的现金投进地产行业,楼市是怎么起来的?”

    “就是他们用钱给追起来的。”

    虽然、楼花、分期、公摊等刺激手段都还没出,但是热钱全部涌入地产,富裕阶级先托了一波盘,后来那些刺激手段,不是刺激有钱佬买楼,是压榨底层市民,让市民们买楼的。

    所以,现在地产行业确实还有潜力。

    不过,金融业的危机却率先爆发港岛华资金融一倒下,华资工厂、公司都将被狠狠收割一大批,被夺走的资产,将直接由储户承担,方方面面,涉及到两百万华人。

    “挤提风潮没那么容易停下。”

    何定贤心里有些不安,他虽然不知道港岛银行业发生过挤提风潮,但是却知道六十年代港岛有一场股灾。这场股灾导致一百多家华资上市公司停牌,各类商铺、企业破产几百家,楼市大跌。

    华人最好的银行“恒生银行”被迫抛售出百分之五十一点的股份,被汇丰洋行收购,沦为汇丰的下属银行。

    使鬼佬长期把持金融业,直至八九十年代,到回归之后才稍显弱势。

    再结合史上六七风暴,廉政风暴,六十年代中期至七十年代初,真是一段多灾多难,祸不单行的年景。作为一个政治家,他不可能单独的看一次事件,而是把一连串的事件,联系起来,细细思索。

    他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是英资洋行续命的关键几年,要是如历史上一样,英资洋行赢了,八九十年代,华资还会为收购一家洋行而欣喜若狂。殊不知,英资仍是港岛最赚钱的资方。

    如果能改变历史,把英资洋行打败,那么八十年代中期,华资就有很大可能发展为强势方,占据主导地位,影响港府政策、立法、让英资去吃残羹剩饭。

    而这次挤提风潮,不需要什么先知能力,以他东方银行董事长,粤商会常任理事的身份。要是看不出与股债有关的话,在港岛十年时间就白混了。

    脑袋不能只在上辈子长。

    这辈子也得长脑袋!

    “这次事情不简单,你马上联系老豆约叔父们聊聊,准备凑一点救市。我等会向警队告个假,驱车去商会叫大家坐下来聊聊,争取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叫邱德更到商会来找我。”

    何定贤用毛巾把嘴擦净,站起身道:“鬼佬想来割我们的肉,我就得让他崩两颗牙,血债血还。”

    “你放心去吧。”

    “老豆那边我来搞定。”楚韵楠收拾着盘子,神态温婉,淡定自若。

    何定贤系上领带,走出家门,带着几名保镖坐上车离开。

    “去瑞和堂。”

    他语气急促,却没有半点慌乱,因为,他在手下有一间东方银行,储蓄资金池在五年前已经超过十亿,金库全是港币、英镑、美元、黄金等硬通货。投资项目也比较多元化,有地产、航运、轮渡、电器等等。

    每一个行业都在赚钱,根本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挤提风潮,说句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银行里存着有多少钱!对手能知道吗?算得准吗?

    而且他成立了粤省联合商会,有一个受认可的大型组织,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条件比历史上的华资好太多。他不是无牌可打,自然是不会慌。心里更多是面对殖民者掠夺的同仇敌忾。

    当然,股债一旦发生,他的资产价值也会大量缩水。华资的力量变差,粤省商会体量被削,中低层的小老板们负债累累,叫苦连天,于他未来的发展也十分不利。

    “享受着左手港纸,右手警枪的威风时,也得扛起商界的事,警界的麻烦。”何定贤知道未来几年是不得清闲了,多少也感觉事情有些棘手,但没办法,享受着权利,就该负责任。

    “老子一个全扛了!”

    半小时后。

    何善衡、李冠春、郑裕彤、陈岚方、冯锦喜、霍官泰、许士芬,一共七位商会理事接到电话,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到会馆。

    其中除李冠春、郑裕彤、陈岚方、冯锦喜五人为常任理事外,霍官泰、许士芬、何善衡都是非常任理事。

    霍官泰则是第二次担任非常任理事,何善衡也是以非常任理事的身份,当选的轮值主席。

    在粤省商会内,非常任理事与轮值主席一起换届,每两年一次,更换的速度很快。给了很多大老板,新会员任职的机会。比如许士芬作为许艾周先生的次子,刚刚执掌家业没两年,便已经有机会进理事会坐一坐。

    这无疑大大增加了粤省商会的活力,让商会不至于死气沉沉,成为一班大老板谋私利的一言堂。

    这两年,何善衡作为商会轮值主席干的也确实不错,可以说,轮值制度已经受到七千多名会员的认可。常任理事的权力也相应上涨,在内部讨论的时候,话语权不比轮值主席更弱。

    此时,何定贤坐在中堂一张圆桌旁,将泡好的茶水,一杯杯递给到场理事。

    “许先生。”

    “辛苦了。”他看见许士芬额头上还带着汗水,一幅着急忙慌的样子,特意出声慰问。

    许士芬摇摇头:“多谢何常理的茶。”

    “今天叫各位来,其实是因为明德银号遭遇挤提风波,向法院申请破产的事情。”何定贤望向看坐好的众人,出声道:“简单先做个内部沟通,讨论出一致意见,就可以作为接下来的实施方针。”

    “阿贤。”

    “伱的意思是,挤提风潮不会停?”霍官泰没有操盘银行的经营,但很有警惕心,何定贤直截了当的道:“明德银号破产不是偶然事件!”

    “有人看中华资银行盲目追高楼市,想要趁着地产回调的时期,发起一场金融洗劫。”

    李冠春作为东亚银行的老板,当即蹙眉道:“这种制造挤提,踩踏银行的手法,是洋行惯用手段。”

    何善衡道:“我昨天紧急调了钱给明德银号,但是明德照样没有撑住,挤提风潮就像是多米若骨牌,第一张倒下,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挤提事件。”

    何定贤点头:“何主席、冯常理、李常理,你们都是金融业大鳄,应该在上沪见识过洋行的手段,我们四个人坐在这里,就能决定港岛最大三间华资银行的方案。”

    “救市!”

    “要怎么救?”

    何善衡、李冠春、冯锦喜都陷入沉默。

    “何先生。”

    “一定要现在开始救吗?”

    冯锦喜出声问道。

246 投票、锻剑

    何定贤脸上浮现一抹愠怒,强忍发作,问道:“冯常理,你什么意思?”

    “洋行既然发起挤提,就是看透小型银号、中等规模银行资金量不足,趁着楼市回调的阶段,打击华资银行业。”冯锦喜无视了何定贤的神情,逐句分析道:“这些中小规模华资银行,罔顾风险,追高楼市,出现挤提风潮的时候,利用法律宣布破产。”

    “明明还有融资渠道,却惧怕高利贷风险,选择明哲保身,放弃为银行业抗旗。在英资洋行的强大压力下,他们不敢顶住风险,不管怎么救,迟早都是破产的结局。”

    “我们能拿钱出来救市,还能逼着他们借钱?倒不如把现金流留在手上,趁机并购中小规模的华资银行。”

    “而且我掏出钱救他们,没救成功,现金流就会变成负债,最后恒生、东方、东亚拿什么出来挡?”

    冯锦喜不愧是港岛最早的“股神”,借市逐利的基因也刻在骨子里,第一想法不是先抢救华资银行,而是坐等华资银行破产,再并购重组。

    何善衡闻言也出现面露意动,出声道:“破产一批中小规模的华资银行,对戳破楼市泡沫,尽快拉高房价有好处。只要我们三间银行稳住,华资金融就不会倒。”

    “等到金融业安全,完全可以再释放金融手段,刺激楼市上涨。”

    “东方、恒生、东亚、也将在本次金融风波中成为与四大洋行并列的三大华行。”

    李冠春心头猛的一跳,消失已久的野心再度重燃,不过作为被洋行狠狠教训过的老牌银行主,他倒是保持着理智,全程缄默,一言不发。何定贤喝了一口茶,扭头看向许士芬、霍官泰、郑裕同、陈岚方,剩下的人都不经营银行业,摸不透鬼佬的手段,不敢急着表态。

    何定贤再看向何善衡:“何主席,你作为粤省联合商会的当值主席,不应当说出这一席话,除了恒生董事长的身份之外,你还是粤省商会七千多名兄弟的大佬。”

    “华资银行一旦出问题,连锁反应,会导致多少工厂、商铺资金链断裂,陷入低价抛售,贱卖资产?”

    何善衡脸上产生了一丝愧色,最终长叹口气:“银号老板、银行股东们要是能出来扛,我也愿意掏出钱出来救市,可明德银号的做法就告诉我们,救他们,不如救自己。”

    郑裕同坐在角落,点起一支烟,一个人静静抽着。

    何定贤突然发现他把商人们想的太好了!

    从底层走来搞实业起家的老板,大多因为战争、动乱等时代原因,能养出互帮互助,共克时艰的魄力。他们知道弱小者唯有团结才能胜利。可搞金融、做银行业的老板,大多数祖上就是富商,从小家境优渥,再加上金融业,总之用兼并、抄底、做空等手段获利。性格上就养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心态。

    这种心态有错吗?在商业上完全没错,但在面对资本战争的时候,却容易被金钱迷了眼,根本找不准立场。果然,资产阶级习惯对内强硬,对外妥协。

    充满软弱性和妥协性。

    大家虽然都是商界的成功人士,坐在一起开会,但出身不同,行业不同,立场不同,也会造成想法上不一致。历史上,何善衡总懊悔在挤提风波中售出了恒生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现在看来何善衡的性格是一定握不住恒生的。

    他不是没有机会保住恒生,而是见小利,忘大义!

    四大英资洋行都可以站在一起,共同为洋行旗下的英资公司出力,港岛华资银行还要搞对内兼并那一套?这不就是经济上的攘外必先安内吗!何定贤眼眸深深望了何善衡一眼,心中暗下决定:“与其让恒生被鬼佬一口吃下,倒不如我吃,否则迟早养肥了鬼佬。”

    当然,他不会现在就为难何善衡、冯锦喜,也不会主动去找恒生麻烦,可麻烦一旦波及到恒生,想借低息的资金就难了。何善衡则被何定贤盯了一眼,心里有些发虚,相比于还未到来的挤提危机,眼前的狠人更让他害怕。

    “没关系。”何定贤语气轻松的道:“开会本身就是各抒己见,互相讨论的一种方式,何主席与冯常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也有我的考虑。”

    “放任中小规模银行破产,损失太大,风险程度也会大大增加。”

    “因为,伱要收购中小规模的银行、银号,也得付出现金流,要不然,破产的银号都将被鬼佬吃下。两种方式,付出现金流都是一定的,无非就是何主席的意见,可以收一些公司出来,但风险性大,我的方案,别说利息,可能本金都收不回来,但胜在能给中小企业足够规模的支持,提振华资银行业的信心。”

    “诸位,挤提风潮是一场信任博弈,客户越信我们,我们安全脱身的机会就越大。”

    “怎么让客户信我们?首先,我们自己要有信心,有底气,反之,恐慌一旦蔓延开来,不受人理智所控制,到时候出台多少手段,发多少新闻都挽回。”

    恒生银行也是在近几年发展的很好,资金池里现金几亿,所以信心满满,觉得能挡住鬼佬,还能趁机吃饱。殊不知,越自信,越惨败。

    何定贤作为商会的创始人,不想底层会员大规模关张歇业,跳楼自杀,就必须先给会员们打一针强心剂。

    怎么打?

    撒钱!

    而且就算在撒钱的过程中,不断有华资银行倒闭,那些钱也不会白撒。因为,挽救起来的华资工厂,将来都将成为华资银行的客户,变成金融行业的根基。

    金融业如果脱离实体行业,就会像无根之萍,酝酿出更可怕的金融风暴。港岛要是发生金融风暴,可没有人来托盘的,到时候只会死更多底层市民。

    越底层,抗风险能力越差,大老板们还能抛售产业求活,断臂求生,他们除了死路一条,无路可走。

    “只有先将华资老板、商会会员的信心提振起来,慢慢客户们才会越来越有信心,风波才能消弭平息,到时候才能跟鬼佬算账。”何定贤语气一顿:“大家都即将承受损失,心里肯定有怨气,但是靠吃同胞血肉回本,还是通过本次事件,团结人心,后头去拔鬼佬的皮。”

    “各位自己看。”

    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针,出声道:“建立商会的时候就曾说过,理事会有不同意见的时候,可以先采取投票表决的方式。如果结果平票,或者有人想要抗诉,可以扩大为全体会员表决。”

    “既然本届理事们都已经在场,那么大家喝喝茶,休息十五分钟,做一个正式的表决吧。”

    何定贤不再讲话,而是低头品茶。

    许士芬、李冠春、霍官泰等人听见何老板还要打回去,找鬼佬算账,心里都忍不住肃然起敬。因为,何老板从来不是一个说假话的人,而且他确实有找鬼佬算账的底气。

    当然,在算账之前,不仅要先渡过眼前难关,还要借本次难关,加强粤省商会的团结。社会组织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越打越强,越打心越齐,只要打不倒,都将更强大!

    就像打铁一样,每一锤,每一击,都在锻造更锋利的剑!

    商会里有不同阶级,不同派别很正常,这才是大型商会的特点,投票表决更是合乎法理,受人尊敬。许士芬、李冠春、何善衡等人,陆陆续续的起身离开茶座,与立场更相近的人走到屋檐下,开始抽烟闲谈。

    十五分钟的时间足够让人说很多,想很多,但十五分钟的时间,不够人改变思维,改变立场。只会使支持的人,更加支持,反对的人,坚定反对。

    很快,李冠春、郑裕同、何善衡等人都坐回到木桌旁。何定贤招招手,让等在一旁的邱德更前来做会议纪要。随后,他道:“2月4日,关于华资银行挤兑风波,粤省商会提出两个方案,支持何主席方案的举右手,支持我方案的举左手。”

    “当众即刻表决!”

    何定贤说罢举起左手,何善衡、冯景喜不约而同的举起右手,其余理事也没有犹豫,郑裕同、霍官泰、李冠春、许士芬都举起左手,陈兰芳则举起右手。

    何定贤神情淡定的饮了口茶,出声道:“理事会全体参与表决,共计八票,支持何主席方案的三票,支持我方案五票,按照我的方案执行。”

    “请各位理事在会议纪要上签字画押,需要出钱出力的时候,如有人偷奸耍滑,暗中作梗,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邱德更乖乖的将纪要封到大老板面前,还配了一盒印泥及笔墨。

    何定贤提名签上大名,再摁上红色手印,把纪要转给下一个人。

    在八位理事全部摁完手印之后,他看向何善衡道:“何主席,麻烦你把会议结果制成公告,向全体会员公报。”

    “好。”

    何善衡轻轻点头,语气有些失落,但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猜到结果

    “另外,你要负责和上沪商会、中华总会联系,牵头吸拢资金,港岛不是粤省一间商会,银行业也不是只有粤省的人在做。”

    何善衡爽快答应:“明白!”

    “再叫商会里的全体银行业老板,晚上六点来瑞和堂开会。”何定贤回过头道:“这件事情阿更你来做,我们要算一算商会能筹出多少港纸了,没有银弹,打不了商战。”

247 信字值万金,开库!

    “东方银号金库里有七亿港币,黄金、证劵还有两亿多,可动用的资产总计为九亿七千三百万。”邱德更报出家底,将近十亿港纸!何善衡、冯景喜、李冠春神色都浮现出骇然之色,霍官泰、郑裕同、许士芬更是觉得听到天文数字,一阵头晕目眩,大有不真实感。

    三位银行家深知近十亿现金,证明东方银行的总账目里,至少有二十亿往上的资产。

    这在人均月收入三四百的年代,等同后世百亿资金的大银行。

    并且,东方银行主要客户都在港岛,整个亚洲市场内还大有潜力可挖,足见东方银行的财大气粗,已经超过太古、会德丰两大洋行。

    难怪何老板底气十足,要撑全港华资,更是敢放出要拔鬼佬皮的豪言壮语,原来是腰杆子硬!

    何善衡吸了口气,出声接话:“恒生银行有资金储备六亿两千万港币,其中便于提用的现金四亿五千万左右,剩下一亿多的是黄金,证劵。”

    这代表恒生银行的储蓄规模已经达到十五亿以上,毕竟,东方银行风控更好,现金储备占总户的比率更高,其它银行都要低一些。

    李冠春代表东亚银行道:“东亚银行近些年发展的不太好,资金储备要低一些,只有两亿多,现在占有一亿八千万。”

    何定贤静神盘算一下,出声道:“商会三大银行凑在一起,大约是十八亿港币的规模,就单算便于动用十三亿现金,托起当前的银业危机不算困难。”

    “何况,商会出面抗旗,商界的元老、叔父们,多多少少要尽一份心力,要是十三亿现金不够用,还能再拉到一亿多资金。”

    “其它商会那头就看何主席能谈出来多少钱了。”

    银行储备黄金、证劵是为了投资,如果一次性出货的话,足够造成港岛的金价下跌,甚至影响到国内。

    最乐观的情况下,是不动用银行的黄金储备。历史上,挤提风波扩大之后,港府下令汇丰银行注资救市,收购华资银行,兼并华资企业。汇丰最终掏出的金额也在十二亿左右。

    当然,鬼佬让汇丰作为救市行,可不是真来帮助华资企业的,而是趁着救市风波由洋行来大肆收割,兼并、重组的那些不提。就算是接受汇丰借贷的华资企业,也要支付高额利息,用股权做抵押。

    世界上,任何一场发起者,如果成为接盘者,那么便是成功达到收割目的。

    “救市”可以是真的在拯救民族企业,地方经济,也可以成为一把镰刀的代名词,就看站出来救市那个人心是脏的!

    还是干净的!

    何定贤能够拥有那么多的资金储备,当然不是因为他有那么多钱,而是因为将“金钱帝国”和“金融帝国”打通,把鬼佬的黑钱都收为己用。十亿里面有八亿都是警队鬼佬的,但鬼佬的钱也可以用来拯救民族资产。

    他在警队做了那么多事,十年前就开始一环环经营,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可以有一锤定音的实力?手中握着权力不用,不如没有权力,有权力不善用,罪孽深重。

    “我会尽量努力。”

    何善衡作为银行业的领头人,与其它商会的银行家都交情不浅,既然决定承担主席的职责,在这方面就不会磨洋工。郑裕同却在半天沉默之后,出声道:“如果商会有银行需要出售黄金储备,周大福可以以当日实时金价,一次性收购,不作折扣。”

    何定贤闻言心里一阵舒爽,点点头道:“多谢郑常理搭手,把周大福的收购承诺写进公告,多一份力,兄弟们就多一份信心,现在正是诸位都要同舟共济的时刻。”

    “有要忙的可以闪人,晚上请在会馆吃饭,到时候再回来开会。”

    何善衡站起身,拱手道:“何生,我先去见其它商会的话事人,有消息再与理事会回报。”

    “好。”

    何定贤颔首,转身嘱咐道:“阿刚,送何主席出门。”

    蓝刚当即上前相送,随后冯景喜、李冠春、徐士芬等人纷纷告辞,现在不到早上十一点,距离晚上六点的银行业会议还有些时间。这半天本身就是给各位大老板去处理公务,筹备资源用的。

    大家面对危机要忙起来,不可能坐在会馆里泡茶聊天,来的快,去的也快,理事们撤走之后,何定贤也驱车前往大馆出工。东方银行有邱德更盯着,名下两个基金会也各有主席,金融方面他倒只需要制定方针,不需要亲力亲为。

    中午。

    何定贤吃完茶餐厅外卖,将随餐送来的一份商报打开,新闻上已经有明德银号申请破产的消息,但并没有放在头条。鬼佬办事倒很条理,懂得不能操之过急,在一步步的制造舆论。

    下午。

    一点余钟。

    楚韵楠打来电话,自信的道:“老豆已经与吉叔、明叔和四大家族的人谈好,如果三大银行托不住市,可以筹资一亿五千万港币,但里面只有五千万的信任借贷,剩下一亿要用资产做抵押。”

    “知道了。”

    何定贤答应的很爽快:“多一亿储备就多一分胜率,虽然商会已经调到一大笔钱,但是有备无患,老豆费心了,替我道声谢。”

    “不用谢了。”

    “都是一家人。”

    楚韵楠道:“老豆、吉叔和明叔已经商量好,如果要用钱的话,他们会把商号股份拆出去抵,你负责拿钱就行。”

    何定贤内心闪过一股暖流,十分感动,在商会推行一个决定,要说服众人,手段强硬,在家里做一个决定,一句话,全家人都撑!这个世界无条件撑你、无条件信你的唯有家人。

    在面对一场由信任爆发的金融危机时,他才深切的感受到信任两个字多贵重。

    “好。”

    “晚上回去我多跟老豆喝两杯。”

    楚韵楠笑了笑,在家里回头盼了一眼,对着电话道:“老豆真跟孩子玩呢,这辈子养完大女养细佬,细佬去读书了,又开始养孙子,他倒是真喜欢孩子。”

    “伱忙吧。”

    “晚上没回家吃饭。”何定贤急道,楚韵楠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不回家睡觉都得,挂了!”

    何定贤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心里开心的很:“有这种老婆,能不回家睡觉吗?”

    何况他家里还不止有老婆

    下午,两点钟,商会救市通告正式印发,不仅贴在瑞和堂正门,并且按地址派送到全体会员手上,陆陆续续就有会员收到商会的救市通告。可以说,这一强有力,迅速的举措,立即就让华资银行业、工厂主们的信心大涨。

    自一早明德银号向法院提交破产申请后,华资货主们就凭空被蒸发了近一千万港币。货主每个人都恨的牙痒痒,巴不得将周伟民全家都给铲了。但具体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多的就是十几万,少的就几万,几千。

    而在法律上,银号一旦进入破产程序,就等着资产清算,如果资不抵债的话,债务偿还将变成一纸空文。自由市场永远不存在政府兜底,要兜也只能引入另一个资本方。

    若非,明德银号是粤省商会的注册会员,早就有货主请刀手问候周老板了。这里就体现出商会组织的有力作用,起码,能保证会员在法律范围内的安全。

    只要会员不主动跨过红线,掌握在社会势力的商会,是会员最后的人身安全保证。当然,会员主动踩过红线,借港岛外的高利贷,或者与人结私仇就是另一回事。

    给组织的会费永远不会白交,但交那么点会费,也别想绑架组织。

    而在前一天抢兑支票,成功脱身的货主们,除了大感幸运之外,也开始将钱转入英资洋行。不仅限于明德银号兑出的资金,还包括在其它华资银行的存款。

    恐慌早已迅速蔓延,危及到每一个人,当刀口架在你脖子上,要将你辛苦一世的财富洗劫一空,普通人能做的除了跑?还有什么?这不能怪货主、普通市民,他们没有强撑的底气,实力。

    谁不知道金融踩踏会死人?挤兑风波会造成经济危机?可有人摆明要一口吃掉你,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跑了,宁愿被踩死,也不想被吃掉!逃跑只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从上午开始,全港包括盛隆、丰裕、永泰等,共计十七间银行已经出现抢兑事件……虽然,这些银行都在苦苦支撑,尽力兑钱,想要稳住风波,但是现金池肉眼可见的枯竭,一个个知道火烧眉毛,破产危机近在眼前了。

    此时,商会的一纸通告,无疑是救民族企业于水火,让最先受到冲击的银号业老板们,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快去商会借钱!”

    “打电话给何主席。”

    “到瑞和堂!”

    “快!”

    时间尚未到傍晚,很多银号老板,银行股东就已经来到会馆,争先恐后,求着商会开库救市。邱德更打电话请示完大老板,穿着褐色长衫,走出房间,望向众人道:“拿银号要兑的支票,银票来换钱,无息贷款,用相应资产抵押,事后拿钱赎回。”

    “现在起,商会按照理事会今年第六号决议,开库救市!”

    “一个个来,港纸有的是!”

428 民族振兴

    银号老板们听闻商会开放无息贷款,躁动不安的情绪冷却下来,第一感觉是不可置信,第二则是无以复加的感激!至于所谓的资产抵押,只要事后可以拿钱赎回,其实就是写一张欠条的概念。

    商会没有借机开出高额利率,兼并银号,不仅是挑起了华资银行业的大梁,更是做出到回报社会的高度。

    如果,银号在借款之后,还出现挤兑风波,资不抵债,其实借出去的钱也难以全数拿回。因为,商会的三大银行,并不都具有第一债权,资产贱卖肯定是先赔偿给第一债权人。

    当然,商会也不至于血本无归,一分钱都收不回来,多多少少还是能收回七八成。用兑现支票、银票来换取额度,则是不给银号老板们借机套利,白嫖救市资金的机会。

    事实上,银号老板们也不敢做那么过火的事,但凡事都得有个规矩,救市也要有章法。几名银号老板带了部分兑现支票,立即就拿着支票上兑取额度。

    邱德更收下支票,让银号伙计带银号老板做好抵押手续,便将东方银行的支票借出。银号老板们便纷纷拿着东方银行的支票前去柜台兑现,再运回银号给客户兑付。

    大多数银号老板都没有带支票来商会,见到有老板已经开始办手续,又匆匆赶回银号拿支票。

    再提着一箱一箱的支票来到会馆借贷。

    从邱德更摆桌收票开始,华资救市的环节便已经启动永泰银号的老板徐明业,将支票交给邱德更,办完抵押手续之后,领来对应额度的现金支票,长长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一般,举起衣袖擦了擦额头汗水。

    他提着钱箱走下台阶,刚到中堂的水缸前,好似想起什么,站在原地发愣片刻。邱德更眼神瞄到他感觉有点古怪,正当心生疑窦时,徐老板却将钱箱放在地上,转身撩起长衫,双膝跪在地上,摘掉帽子,重重磕了三下响头。

    “嗒!”

    “嗒!”

    “嗒!”

    邱德更在徐老板屈膝下跪的时候,立即就从椅子上起身回避,其余在场的银号老板也愣神片刻,纷纷闪身避开一条道,把目光望向徐老板。徐老板道:“多谢商会开库救市,扶助同邻!”

    邱德更正要出声劝徐老板起身,却见到徐老板已经自己站了起来,鞠躬道:“邱先生,也替我多谢何主席、何老板、还有多位商会理事。”

    旋即,徐老板匆匆离开,邱德更笑了一声,也明白徐明业不是跪他,也不是跪何老板,而是在给堂圆柱上的一块牌匾磕头。只见,中堂两侧还刻着当初潮汕商会时的一副对联,左书“勇立潮头,敢为人先”八字,右书“团结进取,乡邻和睦”一句,中间则挂着一副黑漆烫金的牌匾,写着“民族振兴”四个大字。

    字是出自潮汕商会创始人楚伟南先生的手笔,写于40年代潮汕商会初创之时。

    随后,邱德更重新坐下开始办理业务,但银号老板们临走前,则都会对着中堂匾额深深鞠躬,以致敬礼。

    商会精神,危难时见,商会之魂,齐心可塑。

    先前各会员只仰仗商会之实力,无人将“民族振兴”四字放在心上,甚至多人下意识都将匾额忽略,唯有今天商会知行合一,付诸实践的举动,让这块招牌发光发亮,给予它更沉重的份量。

    永泰银号。

    徐明业带着几辆东方银行的运钞车来到门口,望向两百多位堵住大门的客户,拱手喊道:“诸位老板,银号马上给各位承兑现金”

    十几名东方银行的员工,将钱箱一个个送进柜台。

    几名刑事组探员叼着香烟,望着人群,提防着出现什么变故。

    何定贤为了避免频繁的现金流动出现问题,特意签署了行动命令,调动港岛、九龙超一百名警员,专门负责押运现金。在港岛没有专业的保安公司前,警队本就有职责保护银行安全,派人持枪押解大规模的现金调动,属于合理的使用执法权,为市民带来服务,倒是一点都不怕出现问题。

    先前还吵吵闹闹的客户们,见到警察押着钱箱,一个一个的送进柜台,气氛倒是一下就冷静下来。

    有位南洋老板取了一百多现金离开,临行前还坐在银号里喝茶,不好意思的笑道:“徐生,早上明德银号才破产,外界都盛传小型银庄要倒闭跑路。”

    “我一辈子的身价都在这里,不得不亲自来一趟啊。”

    徐明业解决了眼前的危机,笑着说道:“曾老板,我理解,银号存单本就支取自由,您喜欢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什么时候存,就什么时候存。”

    “徐生大气。”

    南洋老板拍拍他的肩头:“合作这么多年,我还不信你吗?我也不是怕你跑路,只是小心为上,等到风头过去将来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慢走。”

    徐明业笑着将人送出门。

    傍晚。

    五点。

    商会理事们尽数回到会馆,就在中堂的圆木桌上架起火炉,涮着菜,打边炉,聊业界风波。

    “我同上沪商会的邵先生,中华工商总会的王会长,客属商会的董会长,以及八闽商会的陈会长都聊了聊,达成了一致意见。”何善衡穿着灰色西装,系着领带,坐在椅子上后,没有急着动筷,而是用勺子舀了碗骨头汤底,放在面前凉着:“上沪商会、客属商会、八闽商会都会积极自救,对商会内的银号老板提供借款,保证各自商会的会员先渡过难关。”

    “中华工商总会得知消息,能抽出两千万港币,两年期,低息提供给我们使用。”

    何定贤将铜锅的几片吊龙一筷夹起,放在酱料里搅了一下,大口塞进嘴中,心里却不由闪过一抹失落。

    港岛华人没有自己的政府,没有自己的带头人,办起事来真难。借用商会的体制,搞的再大,也就只能借乡情团结地区同乡。要想让所有港岛华人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难!

    因为,港岛华人缺少最高级的法统性,就像失了魂,像孤儿仔。

    “说到底还是各扫门前雪咯。”他津津有味的吊龙吞下,再夹起几片牛肚丢进锅里。何善衡惭愧道:“唔好意思,何生,由于银行业要调动的资金太大,几间商会都颇有顾虑。”

    “就算知道挤兑风潮已经形成,也难以信任我们,毕竟,港岛的银行业粤省商会做最大,其它商会更愿意等一等。”

    郑裕同面色不悦,脾气火爆:“干他娘,等什么,给我们收尸,还是吃我们的肉?”

    “面对英资的时候,华资上下都是一体懂吗!”

    “算了。”

    何定贤摆了摆筷头,无所谓道:“他们能够照顾好自己,不给我们添麻烦就好了。不是还在总工会化缘了两千万吗?白来的钱不要嫌少,别人没责任一定要给钱。”

    “何主席,辛苦了。”

    他敬了一杯茶。

    何善衡摇摇头:“一点小事而已。”

    “职责所在。”

    郑裕同涮着锅道:“光一个下午,我就已经收购了五百多万的黄金,丢雷老母,要不是去年搞了点珠宝生意做,差点都兜不住。”

    何善衡道:“我已经让恒生的业务员开好专用支票,二十四小时守着金库,这段时间,冯常理代表恒生的账目,在会馆办公。”

    “没问题。”

    何定贤点头致意,至于郑赘婿口中的一点珠宝生意,可不是一点点,而是直接标到手,世界钻石行业垄断公司,唯一产品出口方“戴尔比斯”公司的钻石进口牌照。

    成为香港、内地、濠江多个地区的唯一经销商。

    获得地区性垄断的地位,将周大福带上一个全新层次。

    不止做金,还做钻,钻石利润还更高。

    这一步棋的成功,奠定了周大福在亚洲地区贵金属、珠宝行业的龙头地位,其它珠宝公司在几十年内,都只配周大福提鞋。李冠春道:“东亚银行的账目我亲自来管。”

    “哈哈。”

    “好,有李主席出面,办事肯定更周到。”何定贤吃着肉,表示毫无意见。只要他们肯出钱,谁出面管账都无所谓。何况,三家银行是三个独立账目,只不过,两间银行每投入一千万港币资金救市,东方银行就得投入两千万港币。

    这倒不是硬性要求,而是照资金储备的比率付出。总不能,他大口喊着救市,然后先花恒生、东方银行的钱吧?

    这时,商会内各银号老板都已陆续到场,除了来过的盛隆、丰裕、永泰等银号外,还有道亨、广安、永隆、粤东信托等银行。其中银号老板都是一个大老板,带两三位股东。

    有名有姓的银行则是董事长、主席带着六七名董事。整个粤省商会在册的正规银行业公司,总计三十七间,不包括高利贷、典当等灰色公司,但却来了一百多号人。

    会馆帮工们给会员端上小凳,会员们便坐在凳子上,正襟危坐,静静等着商会理事们吃饱喝足,再来跟他们讲话。中堂四周除了穿着黑衫的潮义勇马仔之外,还有蓝刚带着的十几名便衣探员,不管警察、江湖人、腰间都是鼓鼓囊囊,气氛随着来客愈多,变得愈来愈森严。

    画面里,一百多名坐成一片的商会老板,望着前方一副肃穆的雕柱对联,上方是一块黑色牌匾,几步台阶往里走,中堂“宏图展翅”的国画下,坐着八名身穿西装,年龄不一,神态各异的商会理事。

    理事们穿着西装,打着边炉,有人笑,有人气,但无一例外,眼神都十分锐利,气场渊渟岳峙。

429 同舟之情

    “贤哥,会员们到很久了。”郑裕同吃的差不多,抬眼道。何定贤依旧不紧不慢,涮着火锅,把肉塞进嘴里:“叫他们六点钟到,提早到就乖乖坐着。”

    “天塌下来,也得等我把饭先吃饱。”

    何善衡、霍官泰等人深以为然。

    何定贤又吃了一阵,直到差五分钟六点,方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中堂台阶前。何善衡、郑裕同等理事也一齐起身,站他背后,望向底下坐着的一百名商会成员。

    “昨晚,洋行制造挤兑,针对华资银行。”

    “明德银号破产,永泰、盛隆、丰裕七间银号遭遇踩踏!”

    何定贤身穿西装,系着领带,梳着大背头,站在场上放声喊道:“想要踩死我们华资!”

    “这一次,华资盲目追高楼市,金融业罔顾风险,给了洋行机会,造成眼下局面.我不是再责怪诸位,只不过,不顾金融安全的责任,在座全部都要负责!”

    他手指向台下。

    不仅在座一百多位银行业老板心中大惊,站在背后的七位理事,同样心生凛然。

    但何定贤却不是来骂人的,眼光兜过众人一圈,话锋一转就道:“但我的人,我来管,当年我牵头组建粤省联合商会,就是希望粤省各市的同胞们站在一起。”

    “攥成一个拳头!”

    “谁来打我们,我们不仅要能守住,还要能打返回去!”他右臂攥紧五指,捣出一拳,振声道:“鬼佬要打我兄弟,我不同意!”

    “商会理事们也不同!”

    “今天,我代表商会向各位正式通知,商会三大银行开库救市,具体的方案,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因为,光是一个下午,东方银行就放出了五千多万港币!”

    “但我要求一件事!”

    永泰银号的徐老板站起身,抱拳道:“商会救我们一命,有多少事都应义不容辞。”

    “对!”

    “何理事请讲。”

    底下人的群情踊跃。

    大老板拿钱出来救市,提一点点要求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大老板没在借贷条款中要求抵押股权,根本不可能开出什么过分条件,在座会员们心里都很安心。

    “记住这次教训!”

    何定贤道:“挤兑风潮不会只有一次,我们既然做华资金融,第一条底线就是守住华资金融的安全,钱,可以慢慢赚,少买一栋楼,少吃一顿海鲜死不了!”

    “要是金融安全这条线破了,你们跳海没关系,不要逼着人在你们银号门口上吊讨债。”

    “我是当差的,见不得这种场景”

    会员们一阵默然,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其实,如果一间银号老板,二三十年前是银铺柜员,在上沪没有过工作经验,其实真不晓得金融战是怎么回事。这次四大洋行在港岛也是首次出手。

    因为,先前的华资根本不配。

    “往后,在出现这种事,我一样会救,但也是等你们死了再救!最后,记住商会的恩!将来华资多得是难关要闯,要诸位出力的话,记得听商会的令!”

    “我帮伱们,也希望你们守住家业,能继续帮之后的人!”

    会员们表情大为触动,普普通通的一番话,平时说出来只觉得是耳旁风,此情此景,却让身处难关的会员们异常感动,几名年老的会员已经流下泪水,正用长衫袖口暗暗擦拭。

    徐明业深吸口气,双手作揖,长长鞠躬:“多谢何生、多谢商会,多谢各位理事。”

    “此番同舟之情,患难与共,徐明业没齿难忘,商会训诫定牢记于心!”

    一百多位会员纷纷站起身,作揖鞠躬,大声喊道:“多谢何生,多谢商会!”

    “同舟之情,没齿难忘!”

    喊声回荡在会馆堂内。

    何定贤不再废话,轻笑着道:“是不是坐的屁股都疼,等不及了?呵呵,排队上来兑钱吧,三大银行的掌柜都坐在会馆里,保证没有人会淹死!”

    何定贤摸了摸手表,转身带着郑裕彤、霍官泰、许士芬等人到二楼饮茶,邱德更、李冠春、冯景喜三人坐在办公桌旁,带着伙计一一给会员放贷。

    这也算是救市专项贷款了!

    在没有华人政府,或者政府统治力匮乏的地区,当地商会、社团等同乡结社,必须承担起一定政府的职能,否则,华人又怎么发展?若是当地华人不多,或者缺少社团土壤。

    华人会因地制宜,再选择采用士绅家族的体制,捍卫华人利益,延续家族传承.这三级制度,越高级,需要的条件越高,带来的好处自然越多。

    很多人总讲,家族制度黑暗,商会制度卑劣,SHZY第一!

    废话。

    这是必然的,因为它有优越性,它才能做大,但在政府影响力之外的地方如何?华人一样要生存,要发展,商会、社团、家族就成为最好的选择。

    总比被人一口吞掉更好。

    这也是为何粤省、客家、闽地、家庙不绝、香火依旧,为什么港岛的一间商会,可以影响几万、几十万人的生计。

    团结自保。

    互助合作。

    很多时候没得选。

    当晚,商会出资一亿三千多万。

    会德丰。

    总裁办公室,马登叼着雪茄,翘起二郎腿,靠住沙发翻看着一份文件,表情欣喜的道:“不到四十八小时,德丰银行就多出一千八万的存款,三百多间公司客户。”

    “金融战的收效果然大,收割华人一波,比得上十年经营。”

    汇丰总裁祁耀霖就坐在对面,信心十足:“汇丰银行也多出两千五百万存款,预计再过二十四小时,起码有一亿资金会从华资银行转入洋行。”

    “首战告捷,战果喜人。”

    渣打大班查理德语气激动:“吸纳储户资金只是第一步,引起华资银号连锁倒闭,抄底华资工厂才能大赚。”

    四大洋行的分账当中,会德丰出力最少,只能在金融业喝一口汤,渣打的利益是吃下华资工厂,汇丰的利益是兼并华资银行,太古的利益则是收购抵押出来的贱价地产。

    这里面汇丰的蛋糕最大,会德丰的最小,但各自都有独立的方向,力往一处使,不会互相下绊子。

    要是有人本事大,可以在别人的地盘里偷一口,大家也保持默认的态度。

    马登闻言却蹙起眉头:“本来永泰、丰裕两间银号在晚上就该停止兑付,进一步把挤兑风潮扩大,可现在依旧能顺利兑付,根据业内消息,华人各大商会已经开始出钱救市。”

    “反应很快。”

    祁耀霖笑的味深长:“如果何定贤没有把手插进银行业,我会觉得很意外,但有何定贤出面组织金融抗争,让华人商会出钱挡一阵子,我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我们本来就有应付东方银行的预案,虽然,东方银行的钱多,但是,多不到托起整个银行业,何况,东方银行难道就不会出现兑付风波吗?”

    “到时候,东方银行再多的资金池都要见底,自身难保,怎么救人?”

    马登面色思索,越想越觉得惊悚。

    要动东方银行的钱,就要挖东方银行的根

    东方银行根在哪儿?

    查理德笑的大有深意,望向马登,表情不自觉带着傲气。

    “而且风波既然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平息,永泰、丰裕可以脱身,其它华资银行,每一间都可以脱身吗?渣打已经准备好吃肉了,不知道会德丰有没有。”

    正如四大洋行所言的一样,挤兑风波一旦发起,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平息。因为,消息发酵本身就有一个过程,信息传播也要时间,很多市民都刚收到消息,又怎么会重新信任?

    绝大多数人就算知道银号没倒,出于抢跑心态,也会先把现金兑到手,至于接下来是存哪一间银行再慢慢考虑。当晚,港岛大大小小的银号都撑到九点钟关门。

    第二天,上午。

    港岛商报,南华早报,多间报纸刊登出“明德银号申请破产”,“资不抵债”,“储户一千多万港币蒸发”的消息。随后,多间电台的商业频道,有专家出来分析,华资银行盲目追高楼市的投资政策,一时间,华资银行都将连锁破产的舆论甚嚣尘上,楼市预期再度受挫,楼价进入快速下跌通道。

    华资银行老板们睡了一个好觉,不代表就天下太平,早上一开张,各银庄就被堵的水泄不通。很多市面连班都不上,来到钱庄抢兑现金。银行业又开始焦头烂额的一天。

    当天下午,丰裕,盛隆两间银号无力支撑,向银行申请破产。这已经不是商会帮不帮忙,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两间银号股东资不抵债,对行业缺乏信心,不敢再借钱了。

    因为,楼价的快速下跌,确实导致华资银号的信心再度受挫,一些老板不得不调整预期,以求活命。但七十二小时内,仅有三间银号破产,并没有造成大面积塌方。

    情况无疑比历史上好太多,三间银号留下来的烂摊子,三大华资银行接手起来也很轻松。

    第八十六个小时。

    港岛首家信托银行,粤东信托爆出老板连夜跑路的消息,挤兑风潮再次扩大,牵涉到港岛最顶级的富豪家族。

    本次金融战,华资最危机的时刻到了!

430 金钱的踩踏与崩塌

    何定贤坐在瑞和堂阁楼茶室里,脸上带着杀气:“兄弟们已经查清楚,昨夜凌晨两点,粤东信托老板林祥乐带着全家跑路,坐上一艘开往北美的油轮。”

    邱德更气急道:“全港华资银行老板都在强撑,他倒好,直接跑路!”

    李冠春表情铁青:“粤东信托的其它股东已经交代,林祥乐在主持信托银行期间,通过项目投资获利不少,起码有五千万以上的窟窿要补。”

    “他开的这个头很坏。”

    何定贤饮了口茶:“联系一下北美的致公堂,开两百万港币的花红,要林祥乐全家死光!”

    何善衡颔首:“好!”

    虽然,商会在北美没有多大实力,但只要肯出钱,买几条命很简单。只不过,现在光要人的命已经于事无补,粤东信托银行作为一间专业打理信托基金的银行,很多客户都是港岛豪门。

    霍官泰、郑裕彤、乃至楚伟南都有钱放在粤东信托银行

    在信托银行没有暴雷前,富豪们可以按照条约,自由支取部分资金,但往往占据不到总额的百分之十,乃至百分之十。

    所以,信托银行在表面看起来是永远赚钱的。

    因为,信托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定期存款,没到可支取的时间,账面上根本没有一点问题。别看后世富豪们买家族信托很豪爽,动不动十亿、百亿,其实那些家族信托基金都是自己旗下公司,由自己人在打理。

    无非就是限制家族成员的提取条件,让财富传的久一点。现在,信托还是一个较新颖的金融模式,导致很多富豪们没有摸清楚信托银行的套路。光觉得信托基金有职业操盘手盯着,又能对家族传承有利,多多少少都买了点。

    殊不知,你盯别人利息、别人盯你本金。

    当然,粤东信托要是不遇上挤兑风潮,或楼市依旧高涨,投资到楼市那部分钱的收入,说不定就可以抹平账户。再加上新客户的投资等,庞氏骗局还能够继续玩下去。

    体量越大,暴雷的几率越小。

    要是不做“老鼠仓”,老老实实利用钱投资,不管亏盈,终究不会到跑路的这一步。

    冯景喜叹道:“粤东信托近几年发展迅猛,不仅牵涉到很多商会理事,就连四大家族都在粤东信托存有巨款,眼见公司要暴雷,林祥乐自知死路一条。”

    “明面上摆出积极救市的态度,私底下,早已想带家人跑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毕竟,他做的是大老板们的生意,不像其它银号的客户,真破产可以赖过去。”

    信托基金的主理人,赚钱分得多,亏钱承担的更多。

    惹了大老板,分分钟让你沉海。

    但这不是可以跑路的理由。

    “之前金融行业不规范的结果,就是虚假繁荣,到处埋雷!粤东信托这颗大雷爆了,引起的连锁反应,直接导致好转的信心崩塌,接下来一定是挤兑潮的高峰。”

    “市民们看见连大老板的钱都保不住,他们的钱算什么?”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仅是市民们是一颗蛋,何定贤都快成一颗蛋了,本次风波结束,肯定要叫四大家族的议员,出面立法规范金融。邱德更苦涩道:“霍常理、郑常理、罗爵士都打电话来询问。”

    “预计信托银行跑路事件,起码蒸发了一亿多港币!”

    何定贤叹出口气:“撑的住!”

    “把粤东信托的股东喊过来,开一个会,看看多少钱能够托住信托银行的债务。”

    何善衡眉头一跳:“何生,连粤东信托的盘都要接?”

    “不接只会有更严重的后果,接了,风波可能就停在粤东信托。”何定贤点起支烟,给世界让几位理事考虑,冯景喜在片刻后,发声道:“挡不住了。”

    “粤东信托一个几亿体量的银行都倒了,除非政府出面托底,否则信心难拾。东方银行、东亚银行、还有恒生都要做好被冲击的准备。现在不是刚开始救不救的态度,是要做好资金量的控制,以免三家银行在遭遇危机时资金不足。”

    “要知道,还得拿钱给小银号,保住最多的华资工厂,把几亿的资金烧给粤东信托,无非就是保住大老板们的钱包。大老板的钱,亏了就亏了,他们有资本、有产业,完全可以再赚。”

    “要是三大银行有一间撑不住,失去的财富可远远不止几亿。”

    这一回,冯景喜的话获得大家支持。

    何定贤略作思索,出声道:“以我们三大银行的财力,托得住,而且粤东银行都能重组,就能缩小挤提风潮的规模。看的长远点,就等于现在先花一笔钱,后面省了一笔钱。”

    “如果不托住粤东银行,港府肯定会要求洋行出面,到时洋行展开并购,面子上会很难看。”

    只要港府出面来托底,就等于宣告华资输了。

    “何先生。”

    “一定要这么硬气吗?”

    冯景喜叹道。

    “骨头硬,喜欢赢,还要赢的漂亮!”何定贤道:“最关键,我们有钱,这个风险冒的起,没必要那么保守。鬼佬能算中我们有十亿资金,算得中我们有十八亿?”

    “不可能的!”

    何定贤其实知道托住粤东信托,会烧掉一部分资金,增加未来风险,但与何善衡、冯景喜等人不一样,他们只需要考虑商业上的得失,保证华资最安全的底线。

    他却除了商业之外,还需要考虑一下政治收益。首先,挤提风波是纯商业事件,无论胜败,对政治影响都是比较轻,是可以补足的。并非没有,而是不明显。

    像暗疾一样,不痛不痒,只是有些不舒服。

    还有的治。

    但粤东信托牵涉到四大家族的资金,就与政治挂上钩。如果,他托住粤东信托银行,不仅商业上有好处,政治上也能获得四大家族的回报,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好吧。”

    冯景喜一想到他有十亿港币的资金储备,心里就无可奈何,谁让别人有钱呢!讲话大声啊!很快,邱德更联系到粤东信托的几个股东,查阅财报,开始展开收购。

    整个收购流程,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完工,但当天傍晚,商报就刊登出新闻,大做文章,以彰显商会实力。效果确实是有的,起码展现出华资不放弃的博弈心态,稳住了许多工厂主,小老板。

    但却远远不足以扭转乾坤,大势面前,一手棋,只能有一步效果,要想真正渡过风波,还是要靠硬实力。

    太平山。

    总督府。

    佰立基穿着西装,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中夹着雪茄,正缓缓吐着烟圈,慢条斯理的翻着报纸。汇丰大班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十分谦卑,弯腰俯身道:“先是银号破产,后是信托银行老板的跑路,现在恐慌已经遍布全城,当下正有两千多名市民,躺在华资银号的店铺门口睡地板,守着明天银号开业兑付存单。”

    “三大华资银行,营业点门口,多多少少也出现一些抢兑人群。虽然抢兑人数还不多,但是已经形成风气,可以向三大华资银行下手了。”

    佰立基将报纸放下,叼起雪茄,望向祁耀霖:“把握有多大?”

    祁耀霖道:“三间华资银行、恒生、东亚必有一间破产,他们手上的现金已经投出去救市,看起来金库里的钱多,但开出去的支票存单更多。一旦风潮蔓延至三大华行,这两家根本撑不住。”

    “就算东方银行肯大力支持,以东方银行的现金池,最多能撑住一家。而且一旦踩踏发生到东方银行身上,东方银行也将元气大伤。”

    东方银行要是元气大伤,金钱帝国那张牢不可破的利益网络,就将被狠狠撕开一个口子。而且不需要在警队打夺权仗,只要在商界打金融战,就能大力削弱华人在警队的影响力。

    鬼佬不把钱存在东方银行,不仰仗东方银行,自然就不会再尽心尽力。而东方银行的市值一跌,股权贬值,还能造成警队高层对华人的不满。佰立基不敢与何定贤正面交锋,直接把手插进警队,却很懂扬长避短,在自己擅长的经济领域,狠狠阴警队一手。到时,警队要闹事都没借口闹,总不能打着贪污来的黑金被亏损,上太平山要总督府补偿吧?

    不提市民支不支持,警员会不会为此上山,口号一喊出来,身上就有政治污点,可以搅动民意,策划事件让他下台了。

    “当然,东方银行现金来源都是警队高层,一般情况,高层不会擅动资金,外界的挤兑风潮,也难以影响到高层。”对银行来讲,贪官真是最好的客户群体。

    “这点还需要佰sir帮忙。”

    也许,东方银行资金比他预计的要多,但只要危机出现,很快也将被抽干。

    佰立基十分认同的颔首道:“来港岛就职前,常听人讲,这十年出现一个金钱帝国,既然是金钱帝国,就从钱开始,从钱倒塌!”

    “嘀嘀嘀。”

    他将雪茄搁置在桌面的玻璃钢边,再拿起电话,按下一串号码,等电话接通后,出声道:“谢sir,明天正式启动对前警务处长,坚宝宁在职期间贪污受贿一案的调查。”

    “yes,sir!”

    谢法新在家中床上直起腰,肃声答道。

    今晚两更,细细琢磨一下后面的画面,场景,明天再继续三更。虽然答应大家多三更,该停还是得停下,三更连续几天,身体就有点透支,脑子也糊,为了质量,状态吧。俊仔感觉更新一多就透支,只能找自己的节奏了。另外,有读者说剧情憋屈?没打回去?首先,这段剧情就算主角遭遇危难,也不算憋屈吧,只是展现主角的应对,实力还是有的。至于打回去,肯定的啊!只是,这段剧情是大篇章的展开,很多历史事件会串在一起,带大家解构,感受。所以,前面铺垫准备会多几章,相应的,后面打回去的高潮,也会更精彩,更多可写的内容.以上!

431 定制死法

    “坚sir,十点钟,年度目标策划会。”

    第二日,上午,九点。

    坚宝宁身穿西装,站在办公室里,刚将外套脱下在衣架上挂好,助理便轻敲房门,站在门口出声讲道。他嘴角露出一抹无奈,回头道:“阿晴,帮我冲一杯端进来。”

    “没问题。”

    女助理笑着答应,上前把一份文件放在桌面:“参会名单与发言稿,有需要修正的地方,还有半个钟的时间。”

    “开年事务就是多。”

    坚宝宁坐在椅子上,折起白衬衫的袖口,感慨着摇摇头,将文件翻开审阅。

    保安局在职责有权对纪律部队,新一年的发展提出要求,虽然,不能干涉到具体的案件,但却可以提出任务,例如破案率,救火率,严查违禁品

    并按照上一年度的业绩,酌情提升部队经费。

    十分钟后。

    助理便用托盘端来咖啡,顺便放下一包糖条,动作娴熟。

    坚宝宁道:“文稿要修正的地方已经做好批注,让人尽快修改。”

    “yes,sir!”

    助理顺势把文件收走。

    坚宝宁拿起咖啡,放好糖,用汤匙静静的搅拌。

    大多数长官都喜欢让下属把糖也放好,可他却偏偏喜欢亲自动手。

    半小时后。

    坚宝宁把手中的雪茄最后吸上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站起身穿好外套,不紧不慢的系上扣子,再拿起文件走向楼下的会议室。来到会议室门口时正好碰见保安局长“区伟信”,颔首与长官礼貌的打着招呼:“区sir,早上好。”

    “早。”

    “坚sir。”区伟信笑容满面。

    坚宝宁是保安局对警务处的最佳联系渠道,再加上前警务处长的身份,在保安局内颇具威望,排在副局长第一位,局长也要礼让三分。不过,坚宝宁倒是一直很尊重区伟信,特意放慢脚步,跟在区伟信身后。

    而当两位长官来到会议室时,三十多名保安局的主要属官,全部已经穿着西装,拿着文件,端坐在椅子上。坚宝宁没有刻意拿捏时间,常年养成的时间感,却能让他总是不快不慢,恰到好处,以符合身份的时间来到会议室。

    “长官好!”

    会议室里的全体属官齐齐起身,朝向两位长官喊道。

    区伟信点了点头,理所当然来到主位坐好。坚宝宁表情平淡,并不喧宾夺主,而是默默来到左手边第一个席位就坐。随后,区伟信打开文件,以局长的身份主持会议。

    在场都是保安局的中高层,以不同小组的编制,负责监督六支纪律部队。

    警务处、海关、惩戒署、消防署。

    医疗辅助队,飞机辅助队。

    区伟信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作发言,表态新一年要大力发展两支辅助队,再把时间让给坚宝宁,请坚sir提出对警队的意见,把警队的“定价权”交给坚sir。

    这在政治上是很好的投桃报李,利益勾兑,坚宝宁也当仁不让,将早已准备的文稿拿出:“去年警队破案率维持百分之一,坚定履行,有案必破,有罪必抓的标准,同时,通过对三合会组织的严厉打击,让罪案率降低十个百分点。”

    “新一年,警队将重点发展情报科,以应对世界范围内的格局变动。随苏美两国的冷战激烈化、深度化,多地已经出现动乱,特别是恐怖袭击事件需要格外重视!”

    “未来,警队将成为城市反恐的主力,首先就得加深情报工作,其次,还需要组建专业的城市反恐部队否则,应对小规模的恐怖袭击,便需频繁调用驻军,不仅程序上慢,反应僵化,还会导致市民恐慌,让港府失去民众信心。”

    在警务上坚sir是专业的,具有前瞻性,有格局的。

    当中的许多名词,在后世已经老掉牙,在眼下却是十分新潮。

    参会官员们听的十分入神,用笔记录,态度极佳。

    坚sir失去警队实权之后,也就只能通过国际论坛上一些文章解解闷,倒是起到经验加学术,实践与理论的结论。见到官员们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心里大觉有成就感,又谈了很多关于城市反恐方面的见解。

    不得不说,坚sir理念非常前沿,区伟信看了一眼表,发现预计的讲话时间已过,却没有任何要打断他的意思。可保安局官员们在会议室里听的入神,一名留着八字胡,穿着西装,戴着名表的人却来到会议室门口,轻轻举手叩响房门。

    “哒哒哒。”

    坚宝宁望向门口,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却认出来人是谁,低头递给区伟信一个眼神。区伟信便向离门口最近的一位属官点点头,官员当即起身把门拉开:“保安局内部会议室,有什么事开完会再讲。”

    “sorry,打扰各位阿sir开会,反贪室有些问题想找坚sir聊聊。”谢法新看向很态度的保安局官员,却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态度。

    一番话甚至不是说给对方听,而是说给台上的副局长听。

    坚宝宁又怎么会不知谢法新受总督委任为专员,正在重新调查巴顿案的事?但他并不想把巴顿案重新翻起来查,窝里斗输了,也不可能引狼入室。

    他立即露出一副肃容,出声道:“谢专员,保安局正在开会,请你离开!”

    “马上。”

    坚宝宁站在台上,举起手臂,出声赶人。

    几名保安局官员立即起身,作势就要上前,走廊旁的保卫人员抽出警棍,也露出一副动手姿态。

    谢法新却浑然不在意坚宝宁身份,侧身带两名下属挤进会议室,绕开门前的官员,又让下属将其它人隔开,举起一份调查令,大声喊道:“坚sir,总督签字的调查书,麻烦你配合。”

    “反贪室怀疑,你在担任警务处长期间参与收受贿赂,并与前副处长巴顿案贪污案有关,如果伱拒绝接受聆讯,我有权将你强制带走。”

    哗啦!

    现场参会的官员们仿佛身体通电,齐齐失色,不少人屁股都坐不住,当即站起身,不可置信的望向谢法新。区伟信毫无利益关联都本能的站出来道:“谢专员,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总督从未签字调查过三司十二局里的高级官员,如今破天荒,头一遭,确实容易引起众人不安。但案件锁定的很明确,倒是不用怕扩大范围。谢法新对区伟信也换了一种态度,笑着道:“区sir,我也希望是误会。”

    “但流程都是要走的,坚sir,要不要给你收拾东西的时间?”

    坚宝宁眉头狂跳,几乎狰狞的道:“不用。”

    “走吧。”

    谢法新转身离开会议室。

    坚宝宁合上文件,表情铁青,没有任何人打招呼,便紧跟着离开办公楼。

    前警务处长,现保安局次长被反贪专员当着保安局全体高层的面被带走,消息宛如一道惊雷,立即传遍全港纪律部队,刮起一阵政治风暴,首当其冲的就是警队。

    大馆。

    昆先穿着处长制服,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望向面前的华人警官道:“消息是真的,不过保安局长区sir以名誉为由,暂时不让知道事件的人公开消息。”

    “可这次事件太多人看见,根本藏不住,人人都说总督要清算警队的英籍高层,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坚sir。”

    何定贤坐在旁边,低头叼着香烟,眉头紧蹙,心里不断复盘:“总督委任谢法新调查巴顿,矛头原来是对准坚sir,只要不是直接跟警队动手,就没有真正清算警队的意图。”

    “动坚sir,一个前警务处长,本质就是给双方冲突留一条后路。”坚宝宁或许正是因巴顿等嫡系铁杆被清空,才成为总督可以捏的软柿子,他多少有点责任。

    “而先前的调查中止,并不是被一把火烧怕了,是在等机会借题发挥。”

    两个月,谢法新没有动作,导致警队高层都忘了他,没想到,在这里等着!

    “不可能!”

    何定贤在葛白、斯凯明、昆先的注视下,出声道:“总督不敢对警队高层动手,如果警队出事,我第一个带兄弟跟跟总督打。现在总督只是想制造恐慌,目的是为了跟四大洋行配合吃下华资。”

    “如果我们怕了,一个个想着逃,想着跑,倒是真会给总督机会。”

    葛白心思机敏,立即道:“何sir,你是觉得总督想用坚sir,制造出异常针对东方银行的挤兑?让英籍警员害怕财产出事,黑钱被查出来,将存在东方银行里的钱都转走?”

    他手中也有东方银行的股份,自然会关注商界消息。

    何定贤点点头:“这是四大洋行伏的一招暗手,总督见有利可图,又容易切割,便答应出手。相信针对坚sir的调查,只是聆讯流程,不一定会定坚sir的罪。”

    “他们也不够证据定坚sir罪。”

    昆先松了口气,他知道以坚sir的性格,不会轻易招供。要是总督只是吓一吓他们,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葛白却道:“可现在总督的目的已经达成,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前警务处长调查,警队的中高层都会害怕。”

    “那就只能给兄弟们壮壮胆,送谢sir回祖家孝敬女皇了,反正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就把谢sir摆出来让你们看咯。”何定贤在警队,就用警队的办法做事。

    而且必须抢在鬼佬下一步动作之前

    “这样阿sir们总该支持我吧?”他吸了口烟,双手一摊,表现的十分坦诚:“阿sir们对这种破坏英华团结的人,有没有特殊的定制要求,比如怎么拆、怎么死,一句话,我全都给你们办的妥妥当当。”

    “一定不教各位失望。”

432 要绝、要狠、还要教你做人

    “要低调。”

    斯凯明终于开口。

    站在殖民派的角度讲,确实不希望与总督闹的太僵,但在总督对警队下绊的情况下,殖民派依旧是站警队这边。他首先是位警官,其次才是总督的人。

    “要让人怕,做的狠,杀的绝!”

    “要不然,以后还有人敢捕警队的处长!”昆先却语气阴狠,十分毒辣。

    “我明白。”

    何定贤当即点头,其实站在他的立场上,很不希望做出头鸟,毕竟,越嚣张的人,结局越惨,但既然对方要骑到头上来,他就不能当缩头乌龟。而且,现在廉政公署尚未成立,反贪专员还是用反贪室的职权。

    要是连现在都不敢动手,怎么镇得住警队?以后,廉政专员的锋芒,该避就避,现在反贪的命,该宰就宰!廉政公署没有获得立法授权前,警队还是最大只!

    况且,这次事件影响的不只是英籍高层,一样会蔓延到华人警官之中,可稳住了英籍高层,就能稳住华人兄弟。说到底,总督不是直接对华警动手,中间隔了一层,华探长们都在观望。

    一条命办两件事。

    自然是要办的漂亮。

    关键,他必须用强权把英籍高层们压住,避免东方银行出现挤兑事件。在警队用强权可以,但要让兄弟们服气啊!

    得做事!

    “走了。”

    “晚上等着收货。”何定贤轻描淡写的站起身,临走前交代一句:“在明天之前,我不希望警队有什么风波,几位长官。”

    葛白起身送他:“放心,何sir,我帮你看好警队。”

    金钟。

    谢法新包下一整层的办公楼,交由手下组员使用,其中一间被改造成审讯室,但布局比较简单,就是一张木桌,一把铁椅,可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坚宝宁穿着西装,身上没有刑具,坐在椅子上用手扯了扯西装,十分倨傲的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看人的姿态。

    一名组员坐在对面,见状心生不满,敲了敲桌面,肃声道:“坚sir!”

    “请你配合反贪组的调查。”

    “我还不够配合吗?”坚宝宁微微有些侧身,不用正眼看他,朗声道:“我能在就已经够配合你了,但不是冲着伱,是冲着那张总督签字的调查令。”

    “否则,别说你一个临时组员,就算是辅政司长,我不想理他,他都见不到我!”

    “你不要太狂!”当一个人以审讯的姿态看对方,心里总会产生优越感,无论对方的权力、身份有多大。因为,主动权天然在他手中,要是如此都镇不住对方,将是极度的无能。

    坚宝宁却是被气笑了。

    “呵。”

    谢法新也没有让他久等,拿着文件推开门,见到气氛不对立即挥手打断组员的话,坐在下属让开的椅子上,接替过审讯权,出声道:“坚sir,不要再撑了。”

    “总督已经下定决心,打击警队的贪污网络,摧毁所谓的金钱帝国。你如果肯主动配合,将来或可得到特赦,资产方面也能从中优待,你一辈子的辛劳,能留下多少,全看你的表现。”

    坚宝宁打量着他,满脸讥讽:“好好的财政司官员不做,来做什么反贪专员,贪污是能反完的吗?我这辈子没见过。”

    “倒是你这种急着上位,给人当枪使的,这辈子我见过很多,大部分人都在殡仪馆,下一个就是你!”

    谢法新双目微凝,面无惧色的回应道:“你在威胁我?”

    “陈述事实而已。”坚宝宁调整了一下坐姿,用右手撑着下巴,靠的更加惬意,眼神宛如老虎:“我只是配合你的调查,你连拘捕令都没有,要问什么快点问,问完我赶着回家。”

    “回哪里?”

    谢法新笑容深邃:“浅水湾那间来路不明的独栋别墅?还是全港登记在册的三十七间物业,或者更多没登记的房产。你一个人住得完这么多楼吗,怎么不把伦敦的老婆孩子接来?”

    “是害怕港岛的十一名小妾没人养?”

    坚宝宁在怀里摸出香烟,取出一支,点燃后,吹着烟道:“那栋别墅是我投资银行获得的合法报酬,三十七间物业,也只是买来投资,至于那些小妾。”

    “sorry,小妾是中国人的叫法,我是在跟她们谈恋爱!”

    坚宝宁嘴角浮现一抹得意:“专员,谈恋爱不会也犯法吧?我魅力强,女朋友多,只要不勾搭女皇、王妃、总督管得到吗?你TM别想着套我话!光是房间不开窗就违反了警队条例!”

    嗙!

    他一拳砸在面前的审讯桌上,伏下虎首,凶相爆现,寸步不让:“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做事?”

    谢法新吓了一跳,气势一泻千里,半晌没有回答。

    当坚宝宁重新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掸着西装衣摆时候,谢法新才回过神来:“专案组有专案组的办事方法,我办事不用你教。”

    “有时候还是请教前辈比较好,老子在警队审人的时候,你还在非洲殖民地打工!如果你跟着我,我保证你十年内无法升职。”坚宝宁又恢复慢条斯理,官气威严的样子,老神在在道:“但起码你不会给人打死。”

    “我口渴了。”

    “拿杯咖啡来。”

    谢法新心里无奈,扭头道:“哈德,给坚sir拿杯咖啡。”

    “呵呵。”

    坚宝宁满意的笑了。

    傍晚,反贪专组办公室。

    “谢sir,坚宝宁不肯用餐,声称伙食太差,要回家吃佣人做的饭。”一名组员把盒饭拿回办公区,立即被另一位同僚抢过,那名同僚边拆边道:“还在摆长官的架子!”

    “坚宝宁说给我们半个小时,要是六点前没有拘捕令,他就自己走出审讯室了。”送饭组员则对谢法新讲道。谢法新则皱着眉头,表情为难,面前的盒饭一筷子都没动。

    “我亲自去找总督。”

    谢法新拿起西装外套,迅速穿上身上,急匆匆道:“不把坚宝宁正式羁押,根本撬不开他的嘴巴。既然总督签了调查令,没理由不再签拘捕令。”

    “长官。”

    “我陪你去。”几名吃饱饭的组员放下饭盒,急忙拿起枪袋挂在腰间,快步跟上长官的步伐。此时,谢法新的下属与两个月前大有不同,是特意在三司中遴选出的组员,并且在两个月内进行过射击训练,对谢法新忠心可嘉,心里也都希望通过本次案件立功,跟着谢专员一起平步青云,做起事来自是积极肯干。

    谢法新则是得到了总督表态,宣称要严查警队贪污,等到坚宝宁的案子办完,便建立一个独立的反贪公署,届时由他担任第一任长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谢法新知道事情棘手,却想不明白总督府的正式拘捕令怎么迟迟没有下来。

    正当谢法新来到公路旁,拉开轿车门,打算坐上车时,对面街果栏里几名正在挑选水果的客人,路边,几个正靠墙翻看报纸的路人,旁边杂货铺与店主攀谈的顾客。

    十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放下手中事务,在腰间掏出一把枪,高高举枪,瞄准轿车,大步朝他们走来。

    “砰砰砰!”

    当街一串枪响,子弹横穿街头,立即扎进几名反贪组员的胸口。

    “噗噗噗。”

    反贪组员手都还没碰到手袋,便纷纷中枪,鲜血飙溅,满脸不甘的瘫软惨死。

    繁华的闹市区,一阵尖叫响起,市民们纷纷抱头鼠窜,夺路而逃。社团枪手形成一片火力网,枪声不停,步步紧逼,直接将子弹打光。当他们一边更换弹夹,一边来到轿车旁时,轿车已经满身弹孔,玻璃破碎一地。

    谢法新的西装早已被鲜血浸红,尸体夹在车与马路的缝隙间。

    带头的枪手见状收起枪,与几个兄弟一起将尸体拖到马路上,正常的轿车早已闪到马路边,不敢靠近枪战现场。可随着枪手们办完事,迅速撤离,几辆轿车似准备好般,快速就从马路中间驶过,一辆接一辆的碾着。

    在金钟道上碾出一道道深红血迹。

    十几名反贪组员双手持枪,表情紧张,从办公室赶到楼底,一个枪手都没见到,却见到谢sir在车流中不断来回翻滚,各自脸上都浮现惊恐、悲愤、崩溃的神情,手足无措,十分精彩。

    坚宝宁听见楼底枪声结束,将烟头往地上一丢,用皮鞋踩灭,大步走出审讯室。全程没有一点阻拦,仿佛他才是反贪组的负责人。一名组员匆匆跑回办公区,见他出来忍不住挥起拳头,一拳就要朝坚宝宁头上砸去。

    两名同僚连忙拉住他的肩膀,大声喊道:“哈德,不要冲动!”

    哈德没有打到坚宝宁,坚宝宁却双手搬起一旁的木椅,狠狠一椅往哈德头上砸下,轰的一声,椅子两腿散开,哈德头破血流,无力趴倒在地。其余组员们在坚宝宁的气场下纷纷后退,表情惊惧的无以复加。

    坚宝宁则一脚踩住哈德颤抖着,想要去抓枪的手,用力用脚碾着,狞声警告:“你打我,不仅犯伤害上司罪,还犯危害行政长官罪,我打你!是替你短命的长官教你!”

    “TMD,我没你让放糖,你怎么敢放,连一杯咖啡倒不明白,还学人家反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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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旧事介绍:
早来五十年,搭不上便车,那就让尖沙咀坤叔替他拉黄包车,铜锣湾阿豪替他卖电影票,石硖尾猪油仔替他收租......
\u2028何定贤一头扎进了这个草莽遍地,无数英雄豪杰还未发迹的火红年代,与真正的大佬喋血江湖,与靓绝的佳人并肩齐舞。
赚到手里的,
绝不送出去!港岛旧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港岛旧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港岛旧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