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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萌俊     港岛旧事txt下载     港岛旧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3 下一个目标:处长!

    虽然,上沪商会作为一个组织,不受个人意志所左右,但是,通过压服会长的方式,起码保证十年之内对上沪商会的优势,甚至有能力干涉上沪商会之决定。

    这就能保证在十年之内,压得上沪商会抬不起头。

    一周后。

    何定贤回到港岛,邱德更带人奔赴星洲,成立星洲义群集团,年内即拿到三幅地块,最大一幅有三千多亩,最小一幅不过百亩,其中两幅地块改为住宅,剩下一幅可盖商业大厦。

    政府同时颁布最新城建计划,预计在大型地块旁边,开发一条电车快线.第二年,星洲义群拿到大宗商品服务牌照,成为星洲唯一的货物交割服务公司。

    五年后。

    “何sir,这是最新一批毕业警员名单。”大馆,行动部总警司办公室,颜雄将一份文件放到桌面。何定贤穿着制服,仪态从容,常居上位培养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嗯”只见他表情随意的出声答应,便接过名单翻阅,排名第一的就是本届银笛奖章获得者,优秀学员李文彬。

    而后有陈家驹、陆启昌、黄志诚等人的名字。

    这五年来,警队不断拓编,不仅把训练学校的毕业生照单全收,还在社会上招募了一批警员,将警队人数扩张到了三千多人,并且开通了快速上升通道。

    警校毕业即可授警长衔,第一名银笛奖授见习督察衔。

    港府高层显然是想用吸收新力量的方式,将警队里的老一派人物慢慢边缘化。这是一种软刀子割肉的方式,就算警队华人看得懂,也不好做什么过激行为。

    因为,新生代警员也是以华人为主,要是新老矛盾变得剧烈,只会让鬼佬开心。

    何定贤打开文件,翻了翻书页,名字落在李鹰身上时,心里便没了兴趣,信手把文件放下:“把李文彬调入重案组,其它人照常安排。”

    “yes,sir!”

    颜雄肃然答道。

    这几年,何定贤见过太多的未来警界强人入职,只能说,70年代警队改制之后,步入一个华人官员的喷发期,八九十年代的知名高层及督察,大多都是在六十年代中期加入警队,少数有七十年代改制以后加入的。

    而随着警队人员数量增加,背后的关系势力网也错综复杂,可以看出来的就有上沪商会、鬼佬、英派华人,细分还有警二代,学院派、行动派,特别招募

    作为警民比例最大的一个地区,港岛五年间人口增加不到百万,目前还没三百万人口。

    “警队在八十年代将扩张到两万多人,进入千禧年后达三万人。”何定贤心中清楚:“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呢,人数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大,反之,掌握实权的难度也越来越高。”

    “这就是佰总督的手段啊,稀释权力,引入竞争。”

    这种手段不稀奇,但想用这种手段,需要有极高的经济增长为条件。养活阿sir们要钱的,三千多名警员,一年得多少薪水,何况三万多名警员?

    只能说,佰sir经济确实搞的不错。

    而且光搞经济,没有插手警队权力,让他想挑毛病都没法挑,毕竟,警队扩编于大多数中层警官来讲是有利的,手底下管的人一多,讲话自然就大声。

    当差又是高收入行业。

    年轻人抢着干。

    何定贤在中底层警员们满脸笑容的情况下,更不好拿高层开刀,只得默默接受时代的变迁。

    但他也感受到危机感了!

    因为,随着经济快速增长,人口都去打工,江湖的影响力也开始日薄西山,黑与白、恰似正反面,白色变大,黑色自然就会缩小。其实五六十年代是港岛社团势力最狂热的年代,进入七十年代之后即开始降温,八十年代街头的古惑仔,就真的只是古惑仔了。

    那些人不仅没前途,还没脑子,有背景,有手段的全都已经洗白上岸,不是当太平绅士就是做了大老板。何定贤身家资产在五年间暴涨三倍,但规费收入却堪堪只涨了两倍。

    这还是他影响力大,握有烟牌、码头、管着马栏。如赌档、高利贷等,不仅没增长,甚至市场有些萎缩。光靠一个行业揾水的社团,有的暴富,也有的勉强糊口。

    但随着警队人数不断增长,钱不够分了。

    老人不肯少分。

    新人想要多分。

    “金钱帝国的时代快要结束,好日子要过了,反而清算即将来临。社会矛盾在经济增长下掩盖,权力矛盾却在经济停滞时凸显,还将变得越来越剧烈,果然一切政治都伴随着经济规律,佰立基是把经济手段运用到权力上来了。”何定贤念及于此,不由得陷入沉默:“下头的人想上位,最好的方式就是清洗掉上面的。”

    “老人不死,新人又怎么出头?”

    “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望了颜雄一眼,心知如颜雄、雷洛等老人,想安稳的渡过未来十年很难了,一来,他们劣迹斑斑,罪行累累,二来,他们年龄已经到了,正是最好出局的时候。

    何定贤唯一的优势也就是年轻,但作为金钱帝国的塑造者,将来受到的冲击也将最强烈。而且他的职位在五年间原地踏步,依旧没有步入处长级,可见佰立基是有意遏制。

    怎么让兄弟们平安上岸,体面收场,怎么让自己的势力穿过洪流,延伸到下一个时代?

    “何sir,新处长的人选定下来没有?”颜雄见长官一言不发,鼓足勇气,试探着道:“下边的兄弟们议论纷纷,很多人都讲坚sir会继续连任。”

    “不管下面讲什么,上头的决定最重要。”

    何定贤冷声答道。

    “是。”

    “长官!”颜雄挺胸说道。

    何定贤眼神在他身上兜了一圈,放松语气:“我知兄弟们这几年意见有点大,但前几年升的快,不代表一直都会快。当年全港一千多个华人警员,连一个督察级都没有,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这么急着出一个警务处长?”

    他白了颜雄一眼:“不管坚sir连不连任,消息最慢两个月就会公布,港岛警队还在我手上,变不了天。”

    “是,何sir,我先出去了。”颜雄心知长官心情有些不好,完全猜不到是为他们着急,立即敬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何定贤望着一干心野起来的老兄弟,忽然感觉他们威风了几年,都威风习惯了,真以为一辈子都能风风光光?

    当社团势力走向没落的时候,警队体制也必将走向规范,因为,警队与社团都在一个盘口里的,随着几年社团开始走下坡路,四大社团都开始转型干正行。

    有的注册建筑公司,有的开办连锁放映店,有的垄断报纸批发,金属电器回收江湖大佬们都嗅到不对劲,油麻地走出来的老兄弟还想抱铁饭碗?

    不是没机会,但带着这种心态一定死定了。可偏偏他劝了几次都没有效果,试问一下,纸面实力一直在涨,钱越赚越多,谁会居安思危?在日复一日的享乐下,理所当然认为一辈子都不会变。

    何定贤都不敢保证自己要是没有先知性,能否保持着危机感。这两年,下边的兄弟们也都对他没有升进处长级颇有微词,毕竟华人见他打破过一次官职壁垒,就天真的认为他能打破第二次。如果他能保持进步速度,在前几年升任助理处长,再两年一级,确实有可能当选华人处长的,届时成为历史上首位华人警务处长,手下人马也能补官,一步步接他班的。

    但这种模版在本港华人警官中极难出现,除非是鬼佬政务委任的华人处长。

    他纵然是去年升任助理处长,下下届也是有可能当选警务处长的,兄弟们依然会开心,兄弟们有些失望的是,他连续五年都没有打破这个壁垒。殊不知,何定贤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保持着与总督府和平的默契,否则,五年间,有多少兄弟会死着?在警队大扩张的背景下,手下兄弟死了,位置就会给别人补去。

    到时候当一个助理处长,副处长,乃至警务处长又有什么意义?手底下没有人可以用,权力就会被人给窃取,不是傀儡,别人都把你当傀儡用。何定贤近几年一直在筛选可用的年轻人培养,便是希望用新势力来保障老人体面收场,给兄弟们保驾护航。

    他算是想明白了,只有在新的政治势力身上,才可以迸发新的政治生命,但培养新阶层需要时间,与旧势力互相替换也需要手段。而现在颜雄、雷洛、江祖辉等人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以现在有的职位已经不足,下阶段还是得更往前一步,并且要启用新人。

    “不让华人进入处长层,已经成为鬼佬高层的统一默契,不分派别了。”何定贤心里有些不舒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养不出忠诚的狗。他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便走出行动部,来到警务处长办公室门口。

404 人选之争(评论区有点b活动)

    坚sir,行动部何sir找你。”处长秘书推开房门通报一声,坚宝宁立即起身笑道:“请何sir进来。”

    何定贤走进办公室,立正敬礼,恭敬的道:“长官,下午好!”

    “何sir,不用客气,请坐。”坚宝宁绕出办公桌,来到一张沙发前,习惯性的客气一句,便掏出雪茄道:“古巴来的新货,大师手工的卷。”

    “Thankyou,sir!”

    何定贤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接过雪茄点头,吸了一口。

    坚宝宁丢下打火机,笑道:“今天不用去警校参加毕业生典礼?”

    “昆先sir去了,我就不去了。”何定贤已经连续几年作为长官出席毕业生典礼,并且亲自为优秀毕业生颁奖,但今年恰逢处长换届,忙的焦头烂额,没时间再去同小孩过家家。

    反正那些后生仔入了警队,都得在他手底下干活。

    坚宝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噢,那何sir找我”

    “商量一下警队换届的事。”

    何定贤吐出一口香烟,讲的十分直接。坚宝宁表情变得严肃,沉声道:“警队正在发展期,我还想再干一届。”

    “总督不会答应。”

    何定贤冷声道:“佰sir要调进你保安局做副局长,算是高升一级,进入三司十二局的领导行列,就是想要剥离你在警队的权力。”这一套三司十二局的体制,即是后来港岛一直沿用的政治体系。

    其实,部门职责与先前大差不差,总共划分为政务司、财政司、律政司。

    公务局、商务局、政制事务局、发展局、教育局、环境局、财经局、卫生局、民政局、福利局、保安局、运输局、房屋局。

    各局职权在前总督府体制中都有对应,只不过,重新做了一套梳理和划分,将权力过大的辅政司拆分,又将警务处、海关、惩戒署等全港纪律部队,一切划归保安局管理。

    算是对权力过大的纪律部队,套了一层锁,在政治上留出空间。

    这套改制让许多人升官,大受欢迎,可对先前的实权部门不太友好,例如财政司,先前不仅做账,也管库房,现在外汇储备、黄金等都转交给财经局。

    财经局获得库房的绰号之外,也使财政司沦为算账部门,只有签章的权力,没有管钱的钥匙。

    警务处长一样大受影响,因为保安局可以综合协调纪律部门,十分方面在纪律部门中挑拨离间,近年来,惩戒署、海关、消防部队在政策上有几次摩擦,不过都被何定贤出面给摆平了,可以说,保安局侵蚀了地下权威

    坚宝宁却犹不肯放弃:“如果什么时候都是总督说的算,我也坐不上今天的位置,何sir,只要华人肯支持我,我就一定能留在位置上。伱也知道形势严峻,我们之间的信任十分重要,换一个人来,怎么保证与华人的合作?”

    “据我了解,总督对港岛的金钱帝国已经十分不满,认为规费收入,大大腐蚀了港岛的经济发展,让劳动利益归入少数人的荷包。”

    “于他的政绩不利。”

    何定贤略有沉默,因为,坚宝宁所说的是实话,当年他还以为历史上的“廉政风暴”,只是为了清洗华人而爆发,目前看来还有缩减贫富差距,打通消费市场的目的。

    眼皮子浅了啊

    只是,鬼佬不敢清洗英系人马,要留嫡系保证统治,所以,在有针对性的行动下,产生了一种为扫除华人而办事的错觉。这一招确实是有益城市发展的,后来,港岛也确实迎来一段黄金岁月。这从民众对廉政公署的支持也看得出来,可惜,革命不彻底,就是彻底不革命。光清洗华人根本无济于事,留下的种子依旧会生根发芽,没过十年就开始反攻倒算。

    导致,那段时间华人老板都跑到内地淘金,英资洋行在港岛又续了一波命,钱最终还是流入到少数人手中,只不过,那个人少数人里以鬼佬居多。表面上看是鬼佬已经尽力而为,实际上,鬼佬还是没有发起自我革命的勇气。

    当然,何定贤也没有,人的天性,无法泯灭,承认自己贪婪是一种谨慎的表现。既然钱始终都要留到少数人手中,那么少数人为什么不是他、他的兄弟、朋友?

    为什么不是华人?

    起码华人愿意在华花钱,起码港岛算是外汇,可以支持国内经济发展。经济流通率要比落在鬼佬手中更好。但用手下兄弟们的命,去扶坚宝宁的位置,不可能!

    他之所以一直保持着与总督的默契,便是想用时间换空间,绝不可能再去主动开战。

    “坚sir,八年时间,几千万都应该捞到手了吧?”何定贤吸着雪茄,冷静的道:“一亿、还是两亿?鬼佬那一份钱由你来分,说真的,我都搞不懂你能捞多少。”

    “但你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警务处长,不提在保安局的位置上光荣退休,光是这些钱就足够你世代富贵,你还不满足吗?”

    坚宝宁许久已经没有见到这种野性的目光,闻言心里不由一突,大脑迅速冷静,足足半分钟的沉默,方才叹道:“何sir,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现在,不是我能不能继续坐警务处长的位置,而是由谁来坐下一届警务处长的位置。”

    何定贤点点头:“对,如果我要打的话,凭什么让兄弟们帮你打?我自己可以捧自己上位,但兄弟手足的命,也是命,不能这样玩。兄弟们跟着我是要赚钱、开心的。”

    “就算去死也得心甘情愿,而不是随随便便当筹码丢掉。下一届警务处长的位置,我觉得昆先更为合适。他不仅担任过九龙区负责人,而且担任高级助理处长八年,先后管理刑事处、行动处、人事处多个部门,有很深厚的管理经验。”

    坚宝宁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让巴顿sir接替职务,巴顿作为行动副处长,不管资历、能力都最为合适,就因为巴顿是我的人?”

    “这两个哪个不是你的人?”何定贤嗤笑一声,他虽能插手警务处长的任命,但只能在有限的人选里做抉择,殖民派的那些人不用提,伊辅算是焊死在管理副处长的位置上了。

    当年一步走错,彻底断送政治生涯,再干几年就得退休养老。殖民派那一系的人近几年实力有所增长,而且正与华人资本产生合作之后,竟然利用警察工会基金,拿到了几间华资企业的股份。

    虽然,那些股份隶属于警察工会管理,但作为实际运作者,伊辅一系的人马声望大涨,特别是高级助理处长斯凯明,竟然靠着政绩票数当上警察基金副主席。

    可惜他们依旧不可能争夺警务处长之职。

    因为,何定贤、坚宝宁等人不是瞎子,他们在出风头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实力。

    许多特别招募的华人警员,与殖民派关系亲密,走的很近。这些人中大多又是出生不错的高学历者,喝洋墨水喝魔障了,开口闭口民煮自由,完全忘记民族是被谁侵略,父辈靠什么爬出战争泥潭。反而觉得世界在欧美旗帜带领下,一天比一天好,骨子里十分信奉西方一套。何定贤看得很明白,但根本改变不了别人,因为,人会受自己的眼界所困惑,那些高学历者都是聪明人,怎么会犯傻呢?因为,他们长大成人的这段时间,看见的世界、听见的消息、真的就是西方好!

    谁看谁不魔障?

    何定贤要不是穿过一趟,见识过嘴脸,他都得魔障!

    但这不代表,那些人可以出卖华人利益,殖民派鬼佬摆明就是没有何定贤支持,想培养出一个自己的“何定贤”,华人代表真有这么好当?何定贤心里不觉得,但不能不重视,对立的政治旗帜已经出现,没有明确的扛旗人走出来,无非是时机不成熟,养蛊没有结束。要是没有做好应对“廉政风暴”之准备,导致华人警官大面积塌方,那么,殖民派的华人代表毫无疑问将会趁势而起,以新势力的身份,顶替旧势力的空缺。

    何定贤选定昆先作为下一届处长人选,并非是与昆先有什么私下交易,而是单纯看中他在大馆中根基不够深,上位之后需要依赖华人帮忙。这与当初选择坚宝宁合作是同一个道理,反之,巴顿实权在握,已是亲华派内定的接班人,有整个派系的英籍警官支持。

    “我最后一条底线。”

    坚宝宁沉声道:“下一届的位置给巴顿坐。”

    “唉。”

    何定贤叹了口气,表情忽然柔和起来,站起身离开沙发,颇为遗憾的道:“你说谁坐就谁坐,用不着我同意,那还等我消息做什么?警务处长的位置你来定咯。”

    坚宝宁望向何sir离开的背影,脸色十分难看,捏着雪茄,朗声道:“晚上叫昆先、巴顿一起吃餐饭,四个人坐在一起聊一聊。”

    “不用了,家里煲了汤。”

    何定贤背着他,举起手摆了摆。

    坚宝宁咬牙道:“让巴顿sir上位,我们合力把你推上助理处长。”

    何定贤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在走廊啧了一声,不屑道:“亲华派鬼佬是乜意思,不知道呀?”

    “听话的鬼佬才配叫亲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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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昆葛配

    “要对鬼佬先做一波清出了。

    亲华派鬼佬在长期把持警队高层的过程中,自主意志已经开始抬头,不将有野心的鬼佬清出,亲华派将会往独权方向发展,重新想要踩到华人的头上。

    历史就是一个循环,唯有不断的打破,才能摆脱循环。

    而且以坚宝宁为首的亲华派,依旧是金钱帝国旧势力的一部分,甚至是最强的一部分。这一群人不离开警队,接下来对雷洛、陈立、江祖辉等人的收场也会产生影响。

    要警惕鬼佬越过他与手下旧势力产生抱团。

    他能走到今天,

    是靠着带兄弟们走正确的路。

    他往下走,

    还得带兄弟们走正确的路。

    无论,

    是否有人反对。

    无论,

    人员更替。

    集体不变。

    意志永存。

    傍晚。

    跑马地,高尔夫球场。

    坚宝宁一身白色运动装,戴着鸭舌帽,右手拎着一支球杆,带人踏上草坪。正值落日时分,斜阳映山,天边竟飘着红紫色光晕。昆先穿着便衣,拿着球杆带着跟在长官身后,眼神投向天际,一时间有些恍惚。

    “今天,景色很不错,难得有机会,多打两杆。”坚宝宁压低帽檐,双手持杆,侧身站在发球点前,扭腰甩臂转身,一杆将球打出完美弧度,球也远远落在洞口的不远处。

    “长官的球技越来越好了。”昆先收回目光,心里清楚坚宝宁的目的,嘴上言不由衷的夸赞。坚宝宁爽朗笑着,先把位置让出来,又让球童摆好球:“你来。”

    “好。”

    昆先也站在发球点上,打出一颗很好的球。

    坚宝宁望着落点,微微颔首:“昆先sir,你高级处长的位置可没有白坐。”

    “坚sir过奖。”

    昆先心中一突。

    坚宝宁大笑:“哈哈,等会巴顿sir忙完就会过来,大家打完球再一起吃个晚餐怎样?”

    “好呀。”

    昆先爽快答应,不管眼前摆着多大利益,三人到底是一个集体的最高层,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聊聊,交换意见。而巴顿确实在处理一些公务,大约四十多分钟之后,才乘车姗姗来迟。

    三个人打了场球,回到休息区。

    坚宝宁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出声道:“年底我就会被调去保安局,干两年副局长的位置,要是表现好的话,还能再往上走一步,但在港岛权利体系已经走到头了。”

    “再往上的职位都是总督、殖民部的人,轮不到我们。”

    “坚sir,你在警务处一直干的都很好。”巴顿忿忿道。

    坚宝宁摇摇头:“一个人总不能干十年警务处长,我要是开了这个头,未来就有人能干十五年,二十年,其实今天退下来是我与总督谈好的,前往保安局就是条件之一。”

    “要是坐满十年的话,连往上走的条件都没有,我还是在退休前拿一枚骑士勋章的。”

    昆先缓缓点头,心里十分理解,骑士勋章虽然不能世袭,但也迈入贵族行业,是大多数英籍官员一生中的最高荣誉。这时坚宝宁拍拍巴顿的肩膀,宽声道:“下一届处长的位置,轮不到伱了。”

    “抱歉。”

    巴顿心中了然,十分坦然的道:“没关系,长官,只要是自己人,位置谁做都一样。”

    “昆先sir,你下个月升职副处长,年底即可接手警务处长的职位。”坚宝宁扭头望向昆先,昆先表情一惊,大感意外的道:“坚sir!我恐怕不如巴顿sir够资格。”

    “不会。”

    坚宝宁沉声道:“警务处长上下全体同仁都支持你,你就最有资格!我已经与伊辅sir聊好了,他做完这一届也会退休,你接替管理副处长的位置,再升任警务处长。”

    这样一来巴顿就能保住副处长的位置。

    昆先有些懵神,不知道坚sir是怎么与伊辅谈的,亲华派、殖民地竟然都支持他,再加上何sir的意思.他竟然真的是众望所归!巴顿也笑道:“昆先sir,不用推脱了。”

    “这件事情是大家一起决定的,要以大家的利益为重。”

    坚宝宁重重点头:“对。”

    “一起吃饭吧,提前庆祝你当上警务处长。”

    昆先不自然的笑了笑,但没有反驳,而是同坚sir、巴顿一起来到酒店共进晚餐,吃完饭后,乘车回到中环,可却没有回金钟的公寓,而是来到云咸街一座别墅门口。

    猪油仔穿着黄色花衫,没系扣子,里面搭一件白衫,见巴顿下车连忙迎上前去:“长官好。”

    昆先见他满脸谄媚,油滑的样子,心里其实不大喜欢,礼貌性的点头道:“嗯。”

    “何生和葛sir都在里面等你。”

    猪油仔弓着腰,替他将车门关好,巴顿便踩着运动鞋,大步走进别墅,在门关换鞋时,便见到何定贤、葛白两人坐在茶几上,笑着泡茶。同时坐在一旁的还是另一位中年人,看打扮商人气息很浓,看样子也是个人物。

    “何sir。”

    “葛sir。”

    昆先进门后,微微鞠躬。

    明明是在场警衔最高的一个人,却偏偏以最低的姿态行礼,没办法,政坛是靠硬实力分大小的。何定贤则穿着西装,坐在椅子上,摆摆手道:“昆先sir,不用客气,坐。”

    葛白拿起一个杯子,替他斟了杯茶,放他面前:“饮茶先。”

    “谢谢。”

    昆先双指轻叩桌面,竟然也学会粤省的叩手礼。何定贤发笑道:“昆先sir,坚sir是怎么同你讲的?”

    从这个回答开始,立场便无法更换,但昆先还是义无反顾的全盘拖出。

    “坚sir是想要让巴顿、伊辅架空你啊,巴顿去年已经接过警察基金主席一职,是军队派公认的接班人,只要继续留在行动副处长的位置上,随时都有机会上位警务处长。你短暂就任管理副处长一职,上位之后,也很快将被斯凯明接替,其实于官府派而言并无损伤。”何定贤一下就看透坚宝宁的算盘。

    既然打不过华派警官,就按照华派的意思走,但提前做好部署,将华派属意的人选架空。架空昆先就是削弱华派,就会使亲华派强势,形成助弱臣强之态。

    昆先也看得出来,不甘心做一个傀儡处长,当即道:“必须让巴顿sir从行动副处长的位置下来,行动副处长必须是自己人。”

    这是唯一破局的办法。

    “哈哈。”

    何定贤爽朗大笑,拍拍身旁葛白的肩膀:“新的副处长不就在眼前吗?”

    葛白心里一惊,本以为五年内能捞一个管理副处长的位置就够赚,没想到,何sir竟然打算推上他行动副处长,行动副处长的权利可是比管理副处长更大。

    枪杆子、钱袋子都重要,如果必须分一个高下,谁都觉得枪杆子厉害点。

    有枪就有钱。

    “Thankyou,sir!”葛白忙道:“我一定不辜负何sir的期望,全力帮助昆先sir。”

    昆先见状也十分满意的点头道:“很乐意与葛sir一起合作。”

    他与葛白都当过九龙区一把手的职位,人脉网联合的很紧密,一直以来私交都不错。这也是何定贤会更看重他的原因,未来警队“昆葛配”,确实能形成一个全新局面,让权利不被人窃取。反而是巴顿一旦上位,权力就还会受到坚宝宁影响力。

    “哈哈。”

    “这就OK啦。”

    何定贤开心的道:“有两位管理警务处,谁还能插得上手?至于巴顿与坚sir,折腾不了多久的,我有办法捧他们上去,就有办法让他们下来。”

    “邱生,先否决警察基金投资油麻地小轮的项目,再提出项目方案,让警察基金转投天星小轮公司。”

    邱德更一直坐在旁边,出声道:“是,何生。”

    何定贤打开雪茄,剪掉茄帽,用火机烧好,递给面前的昆先,信笑一声:“慢慢看着,在你上位前会有一场好戏的。”

    “何sir,感谢。”昆先接过雪茄,心中大为感慨,当年华警基金先一步成立,并且控股了警察基金,长期以来收益都很不错,警察基金也独自做了几个项目。

    除了每年要给华警基金分红之外,好似都已经与华警基金无关,但在关键时刻,以前的每一颗棋子都可能发挥出力量。何定贤没有绝对控制亲华派的把握,又怎么会培养亲华派?

    亲华派不交投名状,又怎么可能被他接纳?无非是坚宝宁以亲华派大佬的身份自居,觉得华人势力不会在总督府愈发强势,环境愈发严峻的形势下对亲华派动手。

    因为,独木难支!双方早已谁都离不开谁,但有人还是想要玩一场胆小鬼博弈,在合作中占据更大利益。偏偏何定贤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在亲华派之内以葛白为主,培养了一批心腹干将。这些人也是亲华派的一份子,只不过,更为激进,可以说是抢着做狗,远比坚宝宁、巴顿等人没节操。

    做狗赚得多嘛

    在双方没有出现分歧的时候,这一批人不会冒头。双方一旦有分歧,他们就会紧密团结在何定贤身边,只能说,坚宝宁也没料到未来的危机,更料不到,何定贤处理危机的第一步,就是先切除亲华派中的旧势力。

    亲华派的定位、权力不会变、派内的主事者要换新血了。

406 天星小轮加价事件

    “何sir,警察基金已经在两天前,否决了投资油麻地小轮的项目。”

    半个月后。

    东方银行。

    总裁办公室。

    “基金会接受提案,转而投资天星小轮公司。”邱德更将一份文件放到大老板面前,双手合十,正襟危坐,等待大老板的意见。大老板在打开文件细看了十分钟后,放下文件笑道:“天星小轮最近怎么样?”

    “焦头烂额。”

    八年前。

    何定贤收购油麻地小轮的时候,就看重轮渡公司的垄断性,不仅花几百万将牌照买到手,还斥资百万,更换油麻地小轮的客运轮船,半年间,当初的投资早赚回本。

    天星小轮也与油麻地小轮打了八年价格战,期间发起过“春节免票”,“假日家庭票”等活动,在柴油价格年年上涨,港币年年贬值的大背景下,票价竟然一分不涨。

    这当中几乎都是油麻地小轮公司出手,天星小轮被动挨打,抄袭活动好在,港岛人口增长迅速,两间轮渡公司作为新界、九龙前往中环唯一的通道。

    硬是能打出利润。

    “不过,好日子要到头了。”

    何定贤手中捏着香烟,沉声道:“城建署在半年前已经正式制定海底隧道方案,要在红磡打通一条1.86公里长,四车道的海隧,连接九龙与港岛。”

    “这套方案无疑会大大削弱轮渡公司的利润。”

    邱德更点头:“是。”

    “失去垄断性之后,轮渡公司的交通属性降低,未来恐怕不好过了。”

    有车坐,谁愿意坐船?

    何况,隧道摆在那里,日夜通车,运输量大大超过小型轮渡,对九龙半岛的开发是大红利,事实上,九龙半岛也确实是在红隧接通之后,才正式进行大开发,纳入市区的行列。

    想要富,先修路,至理名言。内海又无法通行大货轮。可既得利者,谁甘愿让出手中的蛋糕?天星小轮公司极力反对隧道规划,但扛不住总督拉动经济的决心。

    投资天星小轮公司,明眼人都知道是个亏本生意,但是,在红随通车前,天星小轮的年报还是十分漂亮,谁也不敢说天星小轮会倒。何定贤让警察基金理事会动手,让投资项目通过,便是想要将时任基金主席巴顿拉入火坑当中。天星小轮当然不会倒,但必将从垄断企业,沦为补充地位。警察基金高位入场,只会给华警基金收割的机会。

    镰刀在手,想割就割。

    何定贤点点头:“别看天星小轮净利润,月月涨幅,其实已经是最后的辉煌,过几年隧道一通车,客流就将被巴士线路吸走,反倒是巴士公司要大赚一笔。”

    “可惜,九龙巴士运营的很好,三张牌照牌照,早已全部发光,短期内没有插手的可能。”红随落成确实是港岛巴士行业的转折点,让分割成块的巴士线路,串成一条线。

    何定贤也没机会对二战前就发光的牌照下手,只得眼巴巴看着,不过,货贤堂置业已经在策划竞标红随项目,希望能在红随事件中分一杯羹。

    天星小轮公司眼见现金奶牛快挤不出来,肯定只能加紧赚钱

    “据我了解,天星小轮董事会十分紧张,内部涨高票价的呼声很大。”邱德更道:“包括油麻地小轮公司,多名管理层也希望加高票价。”

    “先前两家轮渡公司拒不涨价,并不是资本长良心了,而是存在竞争关系,反而惠利了市民。现在天星小轮见行业前景不好,不得不放弃与油麻地小轮打价格战。”

    “整个行业都要丢掉半条命,价格战还有什么意义?鬼佬们当然是想在红随通车前,多捞一笔是一笔,红随通车至少还有七八年时间,涨高一仙(分)票价都能赚多少?毕竟,尖东到中环的线路好,赶时间的人必须咬牙接受,否则,坐油麻地小轮到北角也叫坐黄包车,价格算起来还会略贵一点。”

    “手上线路好,涨价都更有底气。”

    “况且,天星小轮公司也认为油麻地小轮会跟涨,所以,不发愁丢掉客流量。”一个红磡隧道计划,立即就能让敌对竞争的两间公司,产生合作共信的基础。

    果然,敌人很重要,否则,动物的天性就会互斗。何定贤一言不发,面色思索,半晌后道:“告诉油麻地小轮的管理层,一定等到天星小轮先加价,我们再涨。”

    “做生意要稳得住,何况,我们手上有危险品运输牌照,不做客运专做能源运输,公司的利润也不会跌,不像天星小轮一样,不做客轮就只能做游船。”

    “呵呵,提前布好棋,遇事就从容多了。”

    何定贤轻松的笑笑,难怪大佬们总把前瞻性放在嘴边,商业上的前瞻能力,非是一两年见效的小利,而是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才会获得的大利益。

    “我明白,何生。”邱德更作为东方银行的负责人,在商界里赢得“华大班”的绰号,虽然不似历史上一样自主创业,但名头却比历史上更响,已经与汇丰、花旗、渣打的洋大班齐名。

    “记得给天星小轮透点风,就说我们会跟涨。”何定贤见到邱德更起身离开,轻飘飘的吩咐一句。

    邱德更鞠躬道:“是。”

    近年来,警察基金与华警基金的主要投资方向,其实都在地产行业,自六十年始,地产行业已经进入第一波高涨期,导致两个基金收入十分亮眼,给全体警员带来了不菲的工薪补贴。

    有判断能力的警员们,无论职位高低,基本上都已经在九龙、港岛等地购置房产。虽然,底层警员的收入不够加入炒房大军,但是,购置一间自住房问题不大。

    洋行、华资银行的热钱也全部涌向地产行业,地段好的房子已经涨了两倍多。霍贤堂置业公司有意推出楼花,即提前预售房产,一来,可以拉长新盘的销售期,更快把资金回拢,二来,预售额足够的话,甚至用业主资金盖楼,达到百分之一百以上的高周转。可以说,楼花制度一推出,不用三五年,就能将货兴堂置业推上地产企业的龙头位置。

    何定贤却在与霍官泰几次交涉之后,终于靠着情面把“楼花”制度压下,并非是觉得将楼市金融化有错。因为,楼市金融化是港府的方向,“楼花”制度虽然犀利,但不代表别人想不到,迟早市面上还会有其他金融手段出现。比如“分期贷款”,“房票”制度等,霍贤堂不搞楼花,自有其它人搞。

    关键是,东亚银行、东方银行、恒生银行等华资银行,资金一窝蜂的全涌向地产行业,别提汇丰、渣打等。

    洋行有印钞权、庞大客户,大量企业股份,以及母公司支持,华资银行有吗?现在华资银行的储备资金池已经降到低点,除了东方银行有意识控制在安全线以上外,汇丰、东亚全部疯了。

    在一个欣欣向荣的市场上疯了!

    每一个项目都赚钱,谁会把钱放在金库,干嘛不拿出去赚钱呢?但华资银行的激进投资策略,等于让全体华资工厂失去资金保护,一旦出什么问题,华资银行业将遭受重创。

    何定贤不想再进一步刺激楼市,当然也改不变不了楼市方向,只能与霍官泰达成协议,两年后,再发布“楼花”。霍官泰本人其实有些不爽,看在兄弟情分的面上才勉强答应。毕竟,两年时间,他得少赚上千万。

    警察基金在收益不断上浮的情况下,是很难接受投资失败的,所以,新上位的巴顿sir,如果拿出来的业绩不好看,恐怕就得把基金主席的位置让出来。

    自然就在副处长的位置上坐不久。

    十月。

    天星小轮公司正式向港府递交加价申请,拟将头等票由2角一张的价格,升至2角5仙,三等票价维持不变。此消息一经公布,全港市民哗然。虽然,天星小轮加价方案十分谨慎,不拿最民众购买最多的三等票做文章,而是转而将头等票涨价,试图避开大部分客户,先针对有消费能力的人下手。

    但,他们低估了港岛市民对民生行业的敏感度,战后二十年虽让港岛经济发展迅速,养肥了许多老板,解决很多市民温饱问题。可港岛源源不断的接收新移民,五年间增长的几十万人口,可都没有吃到先前的红利,又沦为别人的红利,要赤手空拳的打拼。于他们而言涨价1仙都不可能接受,更别说涨价5仙了。

    《文汇报》、《大公报》、《东方日报》都对此发表社论,希望港府能控好票价,可天星小轮的股票却应声而涨。可见资本已做好准备,天星小轮公司不可能轻易放弃涨价申请。

    市民们对资本也毫无抵抗力,如果没有人牵头的话,只能被动接受涨价。港岛历史上,“天星小轮加价事件”拉开序幕,这次仅有一次市民产生因物价上涨而引发的大规模骚乱,又称为“九龙骚乱”。

    年末,港府公布人事任命消息

407 发难

    坚宝宁免去警务处长职务,委任为保安局副长,升职不到半年的管理副处长昆先,任职警务处长,斯凯明升任管理副处长,伊辅获服务勋章荣休。

    两位掌权警队十年,明争暗斗数次的大佬,相继离开警队的中心。

    六月,公共交通咨询委员会,召开表决会,该委员会由议员补充担任,所有委员都身兼议员身份,共十一席,除社会运动家,英籍议员叶锡恩女士外反对外,其余委员全部赞成涨价申请。

    天星小轮公司既然发起加价申请,必然是筹措了大笔公关经费,打通政务关节。列席会员的咨询委员们,至少都有收到百万港币以上的利润,当中以天星小轮的股票为主。

    只要加价申请一旦审批通过,天星小轮股价必然继续上涨,委员们可以在事后将股票高位抛售,一票即可赚常人一辈子赚不到的金钱,这便是权力带来的好处。

    第二日。

    天星小轮票价即开始上涨,按照港岛物价法,行业最高价即为限价,油麻地小轮公司也可将票价定高,可油麻地小轮公司迟迟没有动静。天星小轮高层也不以为意,他们上涨高等票价,并未上涨三等票价,策略正确,客流量不仅没有减少,收入还增高一截。毕竟,穷人嘴上喊的再大声,每天为生活奔波就耗尽心力,哪儿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反抗?

    有钱人也不在乎5仙的票价。

    油麻地小轮晚一天上涨,便会少赚一天的钱。

    一周后。

    下午。

    叶锡恩穿着女士西装,下半身是黑色包臀裙,手中拿着公文包,踩着高跟鞋走出立委办公楼,正打算驱车前往教会,忽然见到一辆豪华平治停在路旁。

    一位穿着西装,腰间配枪,打扮精神的华人推开车门,在怀里掏出证件道:“叶议员,我的上司想和你聊两句,麻烦抽出一点时间。”

    “OK。”叶锡恩见到警务处的证件,没有拒绝,点点头,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蓝刚接过车钥匙,娴熟的替她拉开车门,在她坐上车把门关好,小跑向前方的轿车。

    倪坤则在车门关上后,踩下油门,缓缓启动轿车。何定贤坐在后排右侧,朝着刚上车的叶女士,满脸笑容,伸出手道:“叶议员,你好,我是总警司何定贤,也是油麻地小轮公司的大老板。”

    “何先生,我听人讲过你。”叶锡恩紧盯着他,神态提防,显然对其没有好感,但还是礼貌的握了手,再回答道:“如果,你是想让我放弃制止小轮公司加价,你恐怕会很失望。”

    “哈哈,叶议员,你应该对我有所误会。”何定贤收回手,毫不恼怒,温文尔雅的说道:“虽然,我是油麻地小轮的老板,但是我个人也支持公共交通平价政策,认为天星小轮的涨价不合时宜,这次高等票价涨5仙,下次三等票价就要涨2仙。更加佩服叶议员不惧阻力,不向资本低头的公义,希望能够帮助叶议员继续活动。”

    “你有什么意见?”

    叶锡恩眯起眼睛,上下审视着他,作为一个年逾五十的女人,她能坚持在政坛里,手段不可小觑。而从她干瘪的皮肤,消瘦的脸庞,也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靓丽风采。

    何定贤笑道:“请问叶议员去哪儿?”

    “九龙教堂。”叶锡恩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在二战时即前往南昌传教,教派分支为“普利茅斯弟兄会”,战后来港岛传教,用教会资金创办“慕光中学”,从两间木棚搭建的教舍,到现在已经是港府认可的直资中学,在九龙创办有两间分校。

    同时,她继续在教会工作,还是无政治派别的议员,或者说,她是以“传教”为主要工作,以“基督教”为政治派别的人士。得益于不用牵涉进港府的内部斗争,所以,她一直都在为民请民,为民发声,于港岛华人中享受极高的口碑,被视作极度关照华人的议员。这使得她在英籍议员中备受敌视,可由于她有教会支持,一直活跃在社会运动前线都没出事。

    叶锡恩的社会运动当然有目的,但却不是冲着做官,发财去的,而是为了经营教会,所以,她确实做了很多好事,直到97之后,她都曾担任议员,并被授予“大紫荆勋章。”

    她才不管谁当政,谁做大佬,教会要发展肯定不能得罪上层,但又要关爱底层。于是,这位社会运动家往往不会在大风波中出现,如天星小轮加价事件,这类不痛不痒的风波,她却会一直冲在前线。

    这是个好人,有能力的人,但只要不想世界重回神权体制,那么,就不要对她抱有太高的期盼。

    何定贤前来找她,自然是想通过她向天星小公司发难,但加价会议已经结束,其实,叶锡恩也明白现在的活动是徒劳,但一方有意把事闹大,一方想要赚取声望,利益上倒是一拍即合。

    在前往九龙教堂的路上,何定贤道:“我希望叶议员能公开呼吁支持者抵制天星小轮,乘坐油麻地小轮,而我将替你凑起两万名市民的抗议签名作为回报。”

    叶锡恩在咨询会议前夕,想凑齐两个抗议签名,但由于欠缺人手,根本凑不齐。

    她进行社会活动的手段,除了站台演讲之外,大部分是通过写文章与报刊合作,声望确实很高,支持率也多,但涉及到大型事件根本没有掌控能力。

    因为,她除了教会网络之外,没有其它的权力触角伸向底层,使她权力变成空中楼阁,最终只获得三千多个签名,还多是教会工作人员的。偏偏何定贤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凑集两万个抗议签名轻轻松松。

    叶锡恩闻言却蹙起眉头,出声道:“你并非真心支持底层市民,还是想借机攥取商业利益。”

    “就当帮我打个广告咯。”何定贤倒是恬不知耻:“我是真的没涨价,打个广告又不犯法,毕竟,签两个名字容易,两万个名字却很难,没有我,叶议员真的搞不定。”

    “而我,不只可以给你签名,如果加价事件还能回转,我还能给你更有力的支持。”

    他表情一正:“叶女士,你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

    叶锡恩眼神闪过一丝不悦,有些心动,却瞻前顾后:“市民坐油麻地小轮从九龙塘往北角的航线,前往市区还要额外搭黄包车,盘算起来其实并不便宜。”

    “一次黄包车按距离,收费从5仙至1角不等,并不能给予市民优惠。”

    何定贤轻笑一声,自信的道:“知道我是谁就行,嫌黄包车贵啊?我就让港岛人力车工会,发起一次5仙跑全港行动,无论是新界、九龙、港岛。”

    “5仙一口价,用脚踩全港!”

    叶锡恩瞳孔猛缩,表情有所变化。

    人力车其实已经是快要被淘汰的夕阳行业,根本不似二战前那般赚钱,毕竟,港岛的巴士线越来越多,出租车越来越多,就连轮渡都要落寞,黄包车算什么?

    要不是逃港的人多,劳动力多,谁来跑黄包车?同国内00年代一样的三轮车行业一样,经济一开始增长,街头的人力三轮车就越来越少,人人都去打出租车,车夫随便找个厂子打工都比踩三轮车来的轻松赚钱。可经济一停滞,人力三轮车又会重新出现,因为底层市民找不到工作,不得不出来踩三轮车补贴家用。

    人力车工会也是少数几个控制在社团手里的工会,因为赌鬼、***无法成立正式工会啊!何定贤一句话就能发起“5仙踩全港”,一句话就能决定人力车工会。

    他见叶锡恩沉思着没有回答,还以为对方不信,用手指指前方的驾驶座:“叶议员是不是不信任我,那位,我的司机就是港岛人力车工会会长,一个电话,明天活动就开始!”

    “晚上两万个签名就送到你家。”

    倪坤专心致志开着车,并没有因大佬的话而分心,叶锡恩也算体会到何定贤的实力,可她老半天居然憋出一句:“那人力车夫的损失谁来承担?这场活动于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人力车是抢占不了市场的。”

    何定贤突然楞神,缓了一下情绪,沉声道:“感谢叶议员还记挂着我的兄弟,但是不用担心,我已经在人力车协会里开展资助计划,让识字的师傅都去考汽车驾照。”

    “还组建了出租车公司,可惜,公司的运营车牌不够多,容纳不下太多司机,叶议员有心的话,在这方面可以帮忙使一把力。”

    “我不会亏待你的。”

    叶锡恩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好,我等你的两万个签名。”

    “晚上就会送到。”

    何定贤轻笑着道。

    这时倪坤将车缓缓停在路边:“大老板,九龙教堂到了。”

    “叶女士,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说我的名字,但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很关注民生福祉,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再次合作。”何定贤弯腰上前替叶锡恩拉开车门,表现的十分绅士。叶锡恩先是流露出认真的神态,但旋即笑了笑,打趣的道:“我听伯德夫人提起过你,听她讲你是一个很有实力的男人。”

    伯德夫人?

    何定贤有些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旋即,叶锡恩走下车,接回蓝刚递来上的钥匙,不紧不慢的走入教堂。

408 5仙踩全港(求月票)

    叶议员真是位有趣的女士

    何定贤笑容有些玩味。

    据他拿到的资料,叶议员有一个小十岁的男友,叫做杜学奎。杜学奎祖上是绥远军官,传到他这代已成官宦家庭,他年轻时曾在内地任职,而后因清洗逃到港岛谋生。

    后来,杜学奎食不果腹,在一间小人书店帮忙糊纸补书。因小人书店在九龙教堂隔壁,他常常去九龙教堂领福利餐,最后结识在唱诗班弹琴的叶锡恩女士,搭上叶女士的顺风车。

    目前杜学奎已经与叶锡恩谈了十几年恋爱,一起创办“慕光中学”,任慕光中学校长。算是华人中的知名教育家。在外人看来的伉俪情深,好像是一个破落子弟吃软饭的故事啊?

    叶议员能与伯德夫人是好朋友。

    玩出什么花样都不奇怪。

    嘿嘿。

    修女、议员

    果然,越是禁忌,越是狂欲。

    西方那么多故事,不见得是假的,无风不起浪,人不可貌相啊!

    可惜,叶议员已经人老珠黄,五十几岁,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事情就好办很多。再不济,伯德夫人现在也有四十出头,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咬下一口就流水。

    那也爽口。

    晚上。

    何定贤坐在家里,打出一通电话,出声道:“阿生,让兄弟们签两万个名字,反对天星小轮加价,十二点前要办好。”

    “放心吧。”

    “大佬。”

    蒋天生穿着西装,站在别墅花园,右手搂着靓妹。

    “嗯。”

    “让兄弟们准备一下。”

    何定贤道。

    “明白。”

    蒋天养答应的十分干脆,一件事情做多了,也就熟练了,不就是摆开架势,跟鬼佬在街头斗吗?这一次天星小轮加价,主题都不够犀利,又能斗得有多大?

    他嫌不够威啊!

    何定贤放下电话,望向门口:“阿坤。”

    “大老板。”

    倪坤匆匆上前,鞠躬讲道:“工会兄弟们已经收到消息,明天早上就开始.”

    “好。”

    “辛苦了。”

    何定贤微微颔首,转身上楼。

    “叮咚。”

    九龙。

    教会。

    一间独栋楼院门前,电铃声响起。叶锡恩坐在床上,身下垫着被子,身披一件红色睡裙,十指用力抓着男友肩头,腰身不断扭动,表情浮夸的叫道:“偶买噶!”

    “亲爱的。”

    杜学奎听见门铃声,见到窗帘没拉紧,不禁有些心虚的道:“哈尼,有人来了。”

    “没人!”

    “没人!”

    叶锡恩毫不理会,甩着头发,出声道:“是我来了!”

    “呼”

    她忽然像是被抽干全身力气一般,瘫软的趴在床头,匀速的调整呼吸,享受神志放空的片刻轻松。随后,她站起身挂好睡裙的肩带,亲吻男友额头一口,方起身走向房门,将门打开,望向门口的年轻人,用英文说道:“你好,哪位?”

    “叶议员,这是何先生交给你的东西。”猪油仔双手捧着一盒信件,里面是两万多个签名。叶锡恩将盒子打开,随手抽出一个信封开了眼,心里震惊于何定贤的办事效率,却十分满意:“好的,放进客厅的桌上。”

    她让出一步的位置,将门推宽,用手指指客厅桌面。猪油仔心中却警铃大作,下意识的瞥向真空地带,以他的经验甚至不用看,用闻都闻得出,若有若无的复杂味道,里面混合了多少种生物液体成分。

    他连忙将盒子放在门口的台阶前,用手指指没拉上窗帘的卧室门窗,故作镇静的道:“叶议员,窗户没关,下次请记得。”

    叶锡恩则见他头也不回的调头跑走,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想关,关你什么事?成年人办事需要遮遮掩掩吗?一个送信员也敢跟我多嘴?”

    “不是吧。”

    “不是吧。”

    “死老太婆,连我一个肥佬都想搞!”猪油仔逃也似得回到车上,啪的将门一关,立即催促小弟:“去马栏,去马栏,我要点一个十八岁的雏!”

    “不!”

    “十六岁的,洗洗眼!”

    小弟发动轿车,打趣着道:“仔哥,你洗哪个眼啊?

    “浑身上下的眼都要洗。”

    猪油仔叫道:“你是不知道,刚刚我才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给搞了,她开门让我进去,她开门让我进去啊!!!”

    “仔哥。”

    “进哪里啊?”

    小弟又一脸贱笑的道。

    插曲不提,第二天一早,黄包车夫们便挂着汗巾,拉着车,按照地盘划分来到各自的街头,见到有人路过,纷纷吆喝道:“5仙一个人,有没有人坐车啊。”

    “5仙一个。”

    “不管去哪里”

    一个市民站住脚,眼神怀疑道:“5仙一个?”

    “这么便宜?”

    车夫立即弯腰道:“就是5仙一个人,不管走到哪儿。”

    市民当即夹好公文包,一步跨上车,坐稳了道:“去尖东!”

    “走叻。”

    车夫迈步小跑。

    这时天色微明,刚刚五点余钟,出门上街的多是两种人,一是要去码头做苦力的劳工,二是要去商铺开张的东主,至于路边卖早餐的摊贩、果栏进货的老板,则占据了两点到三点的世界。

    另外还有少数在公司上班,因为有事要起来的青年人,或者住在九龙、却要到港岛上工的后生仔。总之,繁华的城市按照每分钟为刻度,逐渐在夜色中复苏,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市场的声音越来吵杂。人们的努力、汗水、拼搏,给城市带来一股生气。

    街头坐黄包车的人越来越多。按照港岛的城市收入水平,大多数人工薪在两百至三百之间,由于还存在“仙”的单位,实质性与后世“两三千”的收入水平相当。

    这个收入可以保证基础的温饱,在城市生活下去,但是不撞大运,不遇贵人,想要发达实在太难。大家庭生活模式也只能让小孩有口饭吃,十几岁就出来打工补贴家用。这种水平愿意花1角打黄包车的人太少,就像赚两三千的人不会花十块钱打车一样,但是,由于电子产品少,消费市场不够开拓,其实,两三百的收入,每月节余,还要高过后世两三千。可如果把1角的价格降到5仙,直接砍掉一半,打得起车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倒不是说,人人都要打车,起码有需要打车的人,不会再考虑是否略贵,基本都能够接受。当然,这个价格其实有违市场规律,把劳动力给作贱了。

    导致有些市民听见五仙的价格,心里都觉得不信,甚至害怕卷入社团斗争当中,不敢打车。但随着街头越来越多黄包车跑起来,5仙跑全港的口号,就在一脚一脚之中传遍了全港。

    有车夫制作了招牌,挂在车座背后,上面写着:“抗议小轮涨价,5仙脚踩全港!”

    这句口号立即将黄包车的行动与民生政治连接在一起,使得黄包车协会的运动大受市民支持,人人都为用脚踩全港,替市民发声的人力车工会叫好。

    “来坐车!”

    “新界、九龙、港岛,全部只要5仙。”

    “不管哪里,一定带到。”

    北角码头。

    一位客人乘轮渡来到港岛,见到门口扎堆拉客的黄包车师傅们,惊讶的发现打车客人比往日多了两倍不止,黄包车更是多出三四倍,不管出发多少人,码头出口一定有二十多辆车侯着。

    他看见黄包车背后挂着的字牌,心中了然,也叫了一辆黄包车,出声问道:“师傅,去中环、浅水湾都是5仙吗?”

    “是。”

    “这个价格比往常便宜两三倍。”

    “同行不会有意见呀?”

    “这次活动就是工会组织的,全港同行都是一个价格,以前谁敢低于1角被打断腿,现在谁敢高过5仙被打断腿。”车夫笑着答道。客人点点头,思索道:“那5仙价格太便宜,人力的损失怎么办?”

    “我收你5仙、工会补5仙,拉一次车还是有一角收入,而且社团工会免掉抽佣,不比以前赚得少。”车夫笑道:“打车的人还多了,要是愿意辛苦,能多赚点。”

    “不愿意,起码也不会亏。”

    客人笑道:“这还算合理,但哪儿来那么多黄包车?”

    “天星小轮码头没有车了。”车夫笑道:“让他们涨票价,呸,早看他们不爽了,天星小轮是大公司,那有点样?昨晚我们会长就讲了,再大的公司,我们跑起来,都得给我们跑死!”

    “我们拉人力车的都是穷人、贱命,但穷人、贱命最见不到自己人受欺负,他们涨穷人的票价,我们就打他们!给兄弟们坐便宜车,踩到他们小轮停航。”

    客人体会到劳苦大众的热血,不禁感到慷慨激昂,振声道:“这次活动有多久?”

    “小轮公司不降价!”

    “不停!”

    车夫笑道:“我说了,这次我们人力车工会的目标是踩到小轮停航!”

    “到了。”

    车夫停住脚,放下车辕。

    客人拿出一角的硬币,放在车夫手上:“多出来的去买碗茶饮,明早继续坐你的车……”

    “多谢老板。”

    车夫连连弯腰道谢。

    油麻地小轮的北角码头一片热闹非凡时,天星小轮湾仔码头,客人们一下渡船却傻了眼。

409 有过节?

    “明仔,怎么一辆黄包车都无。”商铺老板叫来手底下的伙计。伙计刚刚跑到街尾,还是没找到车,满头大汗,连连鞠躬:“老板,刚刚找人打听了一下,人力车工会反对轮渡涨价,没有一辆车来湾仔码头。”

    “搭一辆出租车吧。”

    老板皱起眉头,难得奢侈了一把。伙计赶忙答应,叫来一辆出租车,恭恭敬敬的请老板上车。

    “扑你阿母,浪费钱。”老板有些不爽。可既然黄包车都跑到北角,那么,北角的交通市场自然会被挤占,出租车在北角拉不到生意,反而都汇聚在湾仔。

    港岛目前出租车起步价为3角,比一张轮渡的三等船票还贵。一般的小工厂主、商铺老板都舍不得打出租车,更逞论是普通市民,出租车可不会因为轮渡公司而降价。

    不少日常乘轮渡来湾仔,搭人力车前往公司上班的工薪族,发现往日候在码头的人力车不见踪影。为了赶时间,不得不咬牙打出租车,心里肉疼的要死。

    “明天不到北角了。”

    许多客人坐在出租车上暗暗发誓,出租车司机生意倒是好上不少。

    于大多数有资格在港岛揾一份工的人而言,时间很重要,但又没那么昂贵,宁愿早起半个钟,坐在人力车上打瞌睡,也不舍得3角一趟的打车费。

    要知道,九龙城至北角线、尖东至湾仔线,每日都有大量的自然客流。他们对轮渡票价上涨,秉承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看看报纸而已嘛,反正不买高等票就得。

    他们在舆论上是坚决抵制涨价,可终日为生活奔波,不会与底层市民一样做出抗议的行为。更不会因为天星小轮公司涨价,就特意转乘油麻地小轮的渡船。

    前提是不要影响他们的工作生活。

    这一次人力车协会5仙踩全港,却切身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市民将用脚做选择,谁的交通成本低,就选择搭谁的轮渡。中午,港岛几张午报纷纷刊登了人力车协会《5仙踩全港》的新闻,舆论甚嚣尘上,开始发酵,市民们纷纷力挺人力车协会,车夫们在街头奔波劳碌,出尽风头。

    交通咨询委员叶锡恩女士再度向港府递交反对意见书,同时出示了两万个市民的签字反对信。

    “大老板,天星小轮公司的人打电话来想要见你。”下午两点三十分钟,猪油仔敲开长官办公室的门,出声道:“他们在半岛酒店订了茶座,希望能亲自聊一聊。”

    “聊什么?”

    “让人力车协会停工啊。”何定贤笑笑。

    猪油仔面色得意:“肯定是想求和。”

    “省点力气吧。”何定贤摇头道:“我很忙,没时间。”

    “明白,老板。”猪油仔张口答应,早有预料,昨晚洗了身下的眼,心情通畅不少。

    这一回大佬是为了警队而打的商战,又不是想要并购天星小轮,所以,天星小轮公司根本没有讲和的机会。天星小轮董事会早上收到消息,立即就察觉不妙,首先,舆论会冲击天星小轮的口碑,其次,黄包车协会的行动,立即造成天星小轮股票暴降。

    如果,天星小轮只是名声差一点,无所谓,手上捏着专营航线,客人们跑不掉。这也是天星小轮率先涨价的底气。可黄包车协会造成客人交通成本上涨,那就不单单是名声的事了。

    天星小轮董事长易米高是一位四十出头,长相英俊,有资深管理经验的洋大班,曾任九龙仓经理,兼任九龙仓理事,是九龙仓集团下派到天星小轮公司的高管。

    天星小轮八十年历史的发展,也让其背后的资本成本很复杂,股东中有怡和、汇丰、太古等洋行、也有华人买办、议员、比如华人议员简乐强就有天星小轮百分之三的股权。

    九龙仓因握有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成为天星小轮最大股东,让易米高有资格坐上董事长的位置,而面前一班董事们都是洋行、买办的代表。这类现金奶牛一样的公司,其实运营起来很简单,所以,各大洋行很少干预易米高的决策,未想到因为一次已经通过的涨价申请,事情闹的如此大。

    这时秘书推开房门,在门口轻轻摇摇头:“boss,何sir拒绝了会面请求。”

    “让简议员出面帮忙沟通行吗?”易米高皱起眉头,望向一位列席董事道:“简议员与粤省商会关系较好,可以轻松见到何先生,双方只要能搭上话就能谈判。”

    “油麻地小轮与天星小轮之间虽有竞争关系,但在轮渡业面临危机的时候,却该互相帮忙。”

    “这对双方而言都有好处。”

    简议员的代表早有答案,晃晃脑袋道:“不行,简议员只负责帮忙通过议案,如今,涨价申请的议案在简议员努力之下已经通过,之后产生的事情不关简议员的事。”

    “这段时间简议员很忙,没空帮你擦屁股。”

    易米高心里恨的牙痒痒,只觉得华人一个个狡诈女干猾,在商业上绝不能轻信华人,只有夜总会里可以信上几分。

    一名董事问道:“易sir,你不是讲已经与东方集团的大班做过沟通,两家会一起涨价的吗?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我们会发起董事大会罢免你的职务!”

    “我已经约了邱大班再见面谈谈,明天上午之前,你们一定会见到股价恢复。”易米高望了汇丰董事一眼,冷冷的道:“公司会拿出最有力的举措来应对!”

    其实,根本不需要董事会进行罢免,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九龙仓集团都会将他解职。因为,在舆论最危急的时候,罢免高管向民众道歉是一项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易米高一不留神已经走到危急关头,没心思再与董事们虚与委蛇,拿起桌面的文件便起身离开。其实东方银行的邱大班根本没答应见他,他只是随口拿出来应付一下董事,不过,作为职业经理人,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丢掉工作。

    邱德更永远都想不到一位英资公司的董事长,会亲自驱车来办公室门口堵他,并且带着人在走廊一站就是一个多钟头,成为东方银行内的一道风景。他不得不让助理将人请进办公室,泡上杯热茶,苦笑着道歉:“唔好意思,易先生,前面有些紧急文件要处理,时间抽不开时间。”

    “这些都不重要,邱先生。”易米高根本懒得跟他纠结先前的事,而是开门见山道:“红隧工程已经立项,明年就会开工,留给轮渡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且涨价申请已经通过,油麻地小轮不仅不跟涨,还发起人力车协会的运动,据我了解,每天也要投入几万港币,贵公司有钱不赚,还要倒贴钱,难道真的只为了名声吗?”

    他眼神透露着不屑:“如果是想要趁机拉低天星小轮的股价,收购天星小轮公司,那就是痴心妄想了。贵司的势力根本无法与九龙仓打收购战,何况,天星小轮幕后的洋行股东很多。”

    “易先生,误会了。”

    邱德更有苦难言,因为,油麻地小轮的行为确实很违反商业常理,但是,换一个角度,从政治上看就合情合理了。他又不可能把大佬的政治目标讲出来,只得苍白无力的解释道:“油麻地小轮既没有收购天星小轮的想法,也没有要抢客的意思,5仙踩全港的活动更不是我们公司发起的。”

    “那是人力车协会和市民共同发起的活动,舆论汹汹,我们想涨价也不敢涨啊。”

    “能不能带我去见何先生。”

    易米高只有这一个诉求,因为,他知道见不到何先生,一切口舌都是白费,没有一个人敢私自下决定。

    邱德更却摇摇头:“不行。”

    “商业上的事,同我讲也是一样。”

    易米高盯着他打量一阵,忽然问道:“邱生,我与你没什么过节吧?”

    “易sir,你说笑了。”

    邱德更笑道:“我都没跟你见过几次面,谈什么过节?”

    易米高了然的点点头:“是了,我跟你没过节,天星小轮跟油麻地公司以前虽有竞争,但早已是老黄历了,照样算也没过节,究竟是谁跟谁有过节呢?”

    “能不能告诉我?”

    邱德更还是面不改色,摇摇头:“易sir,你多想了,要我讲还是趁早降回原价,平息舆论为好。”

    “明白了,邱大班。”易米高不愧是商界老手,跟邱德更见了一面,立即就判断出本次事件有内幕,而且是他不知道的内幕,解决问题的关键是找到问题在哪儿。

    他找不到就只能一个个试。

    易米高走出东方集团的大门,坐上车前,忽然表情一变,恶狠狠的道:“既然不想一起赚钱,那就一起玩完,都不赚钱了,看看谁撑得住!”

    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他不可能否决自己的涨价政策,否则,就算平息舆论也没有功劳。因为,票价上涨是董事会和九龙仓的一致决定。涨价要摆在舆论前,分不清主次,做事会显得没头脑。

    他还有一张牌。

    是最后一张,本以为不用打,看来现在不得不打。

410 混口饭吃

    “巴顿sir,人力车协会的降价运动,挤兑了轮渡市场,给天星小轮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半岛酒店,易米高坐在一张茶座旁,朝面前的警务副处长巴顿说道:“天星小轮股价一天下跌百分之十三,再这样下去损失会很大,警队能否帮忙出面解决?”

    巴顿穿着西装,端起咖啡杯,沉吟着道:“警队无法干预市场经济,恐怕没有理由出面。”

    易米高将一张支票悄然推到他面前,出声道:“人力车在北角码头、九龙城渡、尖东、油麻地多个地方聚集,人数已经超过五十,是有组织的社会活动。”

    “却没有向警队申请***,属于非法***。”

    “警务处完全可以用禁止非法***为理由,将街头的人力车驱散。”

    巴顿眼神落在支票数额上,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一眼就看清有五个零,在放下发咖啡的同时,顺手将支票收好折起,放进胸口内袋出声道:“易先生说的有道理。”

    “太多人力车聚集确实会影响社会安全,而且人力车夫大多都社团背景,组织社会活动而没向警队报备是决不允许的。”

    易米高见状松出口气:“巴顿sir,事情拜托你了。”

    “为了社会治安而已。”巴顿除了行动副处长的职位外,还是警察基金主席,刚刚通过了向天星小轮公司的投资计划,其实也算是天星小轮的董事。

    虽然,握有股份的是警察基金而不是巴顿个人,但是,巴顿需要为本次投资负责,二者在利益上是相关的。这也是易米高能够轻易联系到巴顿,请求警务处出手的原因。

    而在巴顿收下钱的那一秒,易米高忽然愣了愣神,巴顿见对方望着自己,一言不发,疑惑的道:“易sir,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

    “没了。”他张口答道。

    “那好。”

    “我回去安排了。”巴顿行事干脆,充满军人作风,立即就起身离开。

    易米高望着他的身影,却已经想明白有过节的是谁了!如果不是警队之间的问题,那么,何定贤完全可以审批了人力车公司的聚集活动,让巴顿没有理由下手。

    而现在巴顿的行为是否中计?

    他没心情管。

    只希望巴顿有能力摆平这件事情,至于之后巴顿会是什么下场?不重要!渡过人力车协会的危机,便是一场胜利,后面警队爱怎么斗怎么斗,只要别再牵涉到天星小轮公司就行。

    这一次,易米高的行为连赌都算不上,无非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完全是无辜的被殃及,结局只能听天由命。

    次日。

    清晨。

    天色微明,第一班轮渡在海上驶来,缓缓停泊在北角码头。

    码头门口。

    车夫们一如往日般的拉车来到码头门口,汇集在一起排队等客,打头的车夫见到客人陆陆续续出来,当即拉客喊道:“老板,老板坐车吗?”

    “5仙踩全港。”

    “很多车,不用等。”

    一名客人来到门口,招来车夫,笑着问道:“师傅,还是5仙吗?”

    “对!”

    “轮渡不降价,车夫不涨价。”笑容讨好,皮肤干瘪,浑身黝黑的师傅弯腰放下车,一边讲着,一边请客人上车。客人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迈步坐上车,爽快道:“金钟。”

    “好叻。”

    “老板。”

    师傅将汗巾挂好,拉起车辕开跑。客人坐在车上,少见的添了一句:“辛苦了。”

    这时,第一班轮渡下来的六十多名客人,已经有二十个喊了人力车前往目的地,随后,第二批人力车补上,北角码头永远不缺车。不过,就连车夫都发现北角码头的客人变多,一个刚来港岛不久,讲着潮汕话的后生仔,眼神精明的数着数:“一共六十八人,第一班客轮就比昨天多了二十几个。”

    “而且赶早班船的人少,这个比例放到七八点的高峰期还得更多,越来越多人坐油麻地小轮的船了。”

    中年车夫瞥了他一眼:“后生仔,眼力倒是不错,昨天客人们在湾仔搭不到车,自然就会坐船到北角上岸,人力车和出租车,傻仔都知道哪个便宜。”

    “开轿车可比拉黄包车舒服多了。”

    后生仔感叹一声:“我们是在用脚帮油麻地小轮抢客人啊.”

    中年车夫踢了他一下:“你有钱去考驾照吗?考到驾照有车、有牌照吗?人都没学会做,就想当扎车的人上人,好好拉车吧你!”

    “我们不帮油麻地小轮抢客人,边个给我们补足车钱?世上的事都讲究互惠互利,懂乜?”

    老车夫自认为看透世事,教育着后生仔,却看不明油麻地小轮只是表相。倒是后生仔很是机灵,左右看着,出声问道:“阿叔,我邝叔呢?”

    “邝哥?”

    老车夫四周打量一眼,出声道:“昨天工会发完酬劳,社团几个扎职人出来喊了一批兄弟去吃饭,你邝叔也去了。可能喝多了,要晚点来上工吧。”

    “臭小子,别乱看了,被人发现偷瞄女眷,先挖了你的眼睛,上去拉客!”他见到后生仔眼神不自觉瞟到一个穿着花裙,扎着马尾的女人腿上,重重给了后生仔一脚。

    后生仔跌跌撞撞的来到女人面前,头也不敢抬,自卑的弯下腰:“小姐,坐车吗?”

    “好。”

    女人倒是不介意。

    老车夫望着他面露窃喜的样子,心中知道年轻人在发什么梦,但是无所谓,拉车的就是拉车的,不可能与客人发生什么故事,无非就是这趟车跑的卖力一点点。

    十分钟后。

    老车夫也拉到他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不过却是个快两百斤重的大胖子

    随着,第二趟、第三趟航班陆续抵达,北角码头的车夫们变得十分忙碌。油麻地小轮的客流量确实高涨,让木建码头繁华的像一座市场,相反,湾仔码头则冷冷清清,顾客大减,每趟轮渡都只有稀稀拉拉的二三十个客人,让早已出车等客的出租车司机们大失所望。事实上,聪明的出租车都已经改到北角等待,与其寄希望于天星小轮的冤大头,不如希望北角码头的车夫不够用,或者有一些人结伴出行,更想要搭出租车,承接这一部分益处客人说不定更有得赚。

    可正当北角码头越来越忙碌时,一名英籍督察便带着两队警员来到车夫聚集的路旁,掏出证件劝诫道:“根据警队条例,超过五十人的社会聚集活动需要提交审批。”

    “警务处没有收到你的审批申请,给你们五分钟时间疏散,否则,我们将进行强制疏散。”

    一名车夫放下车,挺身来到鬼佬面前,一把将其证件摆在地上,不爽道:“我们是有人力车牌照的,一直都这也拉车,谁规定要申请的?”

    “你。”

    英籍督察见到车夫充满侮辱性的举动,眼神浮现出愠怒,十分果断的抽出警棍,指向地面的证件出声吼道:“把它捡起来!”

    车夫昂着脖子,毫不畏惧的回以眼神,硬气道:“我要是不捡呢?你想怎样!”

    十几名黄包车夫放下车辕,不自觉地汇聚到兄弟身后,眼神充满敌意的望向警察。正巧一班轮渡的客人抵达码头,见到英籍警官手持警棍,威胁车夫的场面,心里果断的就与车夫站在一起,除了少数人赶时间离开外,大多数人都汇集在码头旁观看。

    英籍督察一向呼三喝四惯了,就算知道警队现在是华人主事,敬的也是华人中的实力派,怎么会容忍一个拉人力的车同自己大声?但眼见着四周汇集的越来越多,他还是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咬牙道:“把它捡起来!”

    车夫正打算回敬鬼佬一个全家问候,肩膀却忽然被人摁住,回头一看便让开位置,把话事权交给人力车工会的副主席詹哥。此时,詹哥穿着黑衫,扎着头巾,弯腰在地上将警官证捡起,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再用衣角擦一擦,双手递给英籍督察,认真诚恳的道歉道:“唔好意思,长官,手底下兄弟不懂事,可那么多客人等着呢,能不能让我们拉完这一趟客人?”

    英籍督察用一种充满鄙夷,厌恶的眼神看向詹哥,再用力将证件从他手中抽回,给出一个冷漠的回答:“现在,马上,给我滚!”

    一群站着詹哥身后的车夫立即再也忍受不住,纷纷出声吼道:“死鬼佬,凭什么?我们是有车牌的,这里生意好,我们不能多来这里拉客吗?谁规定一个地方只能有十几辆黄包车?”

    詹哥却依旧卑微,鞠躬道:“阿sir,我们也只是混口饭吃,两条腿踩遍全港也就5仙,干一个月也不够你吃一顿饭,真不值得和我们生气.”

    正当英籍督察打算发作的时候,一名华人客人却不再忍耐,十分大胆的走出路边,出声喊道:“有没有车?”

    “我要坐车。”

    “有!”

    “有!”詹哥连忙答应,回头招了招手,立即有一辆黄包车跑了过去。余下的客人们纷纷喊道:“我也坐车,来一辆车,动作快点,我赶时间”

    “是,是,是。”车夫们纷纷跑开,前去拉客。

411 一枪、一刀

    “***!”

    英籍督察见到车夫们纷纷载上客人,拔腿要跑,一副完全将他无视的姿态,挥起警棍就要朝詹哥的头上砸下。

    “长官。”

    “不要。”一名华人警长却抓住他的手臂,坚定有力摇摇头:“不要把事情闹大。”

    “我们是来驱散人群的,只要人散了就好。”

    英籍督察见到四周市民众多,清醒过来也怕闹大,只得罢休,恶狠狠的刮了詹哥一眼,收回警棍转身与下属道:“记住那个带头者的名字。”

    “yes,sir。”

    华人警长冷冷看了詹哥一眼,出声答应。

    詹哥躲过一劫,低头道谢,回去也拉起车,很快码头前聚集的黄包车就匆忙散去,只剩下四五个候客的车夫。督察点起一支香烟,不疾不徐的抽着,带着两队警员慢慢离开。

    旺角。

    华探长孟元达穿着衬衫,带着几名便衣警员,陪同着鬼佬警司一起来到街头,朝向等客的车夫招招手:“肥仔栋,过来一下。”

    “达哥。”

    “乜事呀?”一个身高体壮,满脸谄媚的车夫头子走上前,屈膝卑微,点头哈腰。孟元大指了指身旁的长官,出声道:“阿sir来检查街头治安,你带三四十个人挤在一条街上拉客,什么意思啊?”

    “搞血并。”

    “抢地盘?”

    孟元达作为何sir钦点的旺角话事人,在这一片很有威望,不仅江湖上敬他,就连鬼佬署长都要让他三分,短短几年时间,当初那个不受人待见的衰仔,也有点威风赫赫。

    陈家栋连忙道:“达哥,误会了,我地就是拉拉客人,不仅不打架,还给市民优惠.”

    “别T废话那么多。”孟元达嚣张的道:“阿sir看你们不会顺眼,就会看我不顺眼,你们不让阿sir顺眼,我就捅你们屎窟窿眼,一分钟时间,赶快撤!”

    “不好吧。”

    “达哥,我们工会的决定。”陈家栋刚刚反驳两句,却看见孟元达连连朝他使眼色,立即心领神会,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我们马上撤啦。”

    “兄弟,散一下。”他挥挥手,给身边兄弟打过两个手势,兄弟们立即很有默契的散开,一群到左侧,一群人到右侧,还有一群人去街尾,街头上立即没有几十号人的聚集,只剩下几个十多人的点位。

    “阿sir,怎么样?”孟元达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在怀里抽出一支香烟给警官递上。鬼佬警司接过香烟,见到华人车夫的样子,心知车夫是在跟他耍心眼,但他本来就是收到大馆的命令,来做做样子,只要事情说得过去就行,谁管副处长满不满意?他低头享受着下属递上的火,啜了几口香烟,吐出云雾道:“OK。”

    “OK!”

    “OK!”

    孟元达狗腿子般复述两遍,甩灭手中的火苗,低头凑上前道:“阿sir,前面右拐有间茶餐厅,里面的特色冰火菠萝包很棒的,包子又大又圆,夹起来那叫一个偶买噶!”

    “正好没吃早餐,带我去看看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偶买噶!”鬼佬警司听的眉飞色舞,大感兴趣,甚至连粤语都标准了很多。孟元达双手刚刚还托着胸,现在连忙放下,笑嘻嘻的上前领路。

    金钟。

    德仁街。

    这是后世著名的太古广场,一度是港岛最热闹的商圈,现在已经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街头,几十辆黄包车靠在路旁,车夫们陆陆续接到客人,起身离开。

    虽然,黄包车不会前往湾仔轮渡码头接客,但是在距离湾仔最近的金钟道却有汇集,承接湾仔码头流出的客人。而且金钟、中环几条街本身打车量就大,有时工薪族们出门吃个午餐都要叫人力车,自然会有车夫在路边等客。

    一名英籍警官抬高了一下帽檐,望着面前的人力车夫,出声道:“现在不允许聚集等客,散一下,过几天再来。”

    “阿sir,我们正常拉客而已,用不着赶人吧?”

    这名英籍警官没带几个下属,站在几十号华人车夫面前,居然显得有些弱势,而且他眼神十分聪慧,上前温言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要搞事情给天星小轮施加压力是吧?”

    “要把事情闹大对吧?”

    “你现在让我难做,我等会就让你难做,先散一下,过几个小时再回来,我不想当出头鸟,你就一定要当出头鸟吗?”警官盯着带头人看了一阵,劝诫道:“出头不一定能出位,第一个不一定是最威风的,到后面混一混,钱赚了,功劳有了,还不用被打死,坐监,更合算啊。”

    车夫眉头直跳,真没想到鬼佬能说出这一番充满东方哲学的话,看来鬼佬在港岛真是没有白混,高层不知道怎么样,起码底层早已学会为人处事的道理。

    而且鬼佬根本没来几个人,单方面痛殴鬼佬的事情,想必上头的大老板也不想看见。出于各种原因,车夫带头人还是点了点头,挥手道:“给阿sir一个面子,留十几个人在街头等客,其它的人先撤到隔壁两条街乘凉。”

    “知道了。”

    “大佬。”

    车夫们依言撤走。

    英籍警官重新把帽檐压力,遮住眉毛,摆出一副生人无尽,威严凌然的模样。三人印籍警员跟在长官背后,无所事事,磨洋工。要不是整天夹在华人、阿三堆里受气,他还真磨不出这份嘴皮子。当然,嘴皮子有用的前提是有一身皮,够实力,否则傻仔才听你的。

    时间推进到七点,随着上工高峰期来临,北角码头的人越来越多,车夫们并没有按照英籍督察想象的那般,载完一趟客就散开,而是把客人送到目的地之后,重新再返了回来。

    谁都知码头、车站是最好接客的地方,车夫又怎么可能放着摇钱树不跑,到犄角旮旯里等客?当英籍督察回到警署、吃完早餐,看完报纸,好整以暇,再重新带人来到码头巡视时,见到码头路旁汇集的车辆,一股恶气顿时冲上头顶。

    这时他可不会再给车夫们什么面子,走上前一把就将人力车掀翻,抽出警棍大力砸在车夫头顶:“嗙!”

    “嗙!”

    “嗙!”

    车夫双手抱头,在地上来回翻滚,发出一声声惨叫。

    其实当鬼佬督察出现在码头的时候,就已经被一群人力车夫给盯上。此时,车夫们见到鬼佬督察动手,全都毫不犹豫的快步冲上,无论鬼佬督察身后的警员们如何想,见到车夫冲向长官都不得不硬挺上前,奋力将车夫们顶回去。虽然人力车夫普遍身材精壮,但力量上根本挡不住长期训练,经营精良的年轻警员。

    “哗啦啦。”

    一大批车夫被警员推倒在地。

    第一波冲突来的又快又猛,四周的客人们根本没反应过来,警员们便已抽出警棍,纷纷向动手的车夫砸下。路旁的人力车或是空置、或是被推翻在地。

    市民们发出一阵惊叫。

    一名华人警员举起带血的木棍,再度狠狠一击:“干!”

    “叫你走不走,还敢动手!”

    车夫脑袋一懵,当即被一棍打昏在地。可车夫们数量更多,很快有车夫将警员推倒,一阵乱踩。更有一位犀利的后生仔直接用汗巾勒住警员脖子,将警员纷纷拖到角落。只见警员瞪大双眼,十指扣着毛巾,伸出舌头,不断在地上蹬脚,一口气接不上来

    这些警员大多都是五年中新编进入警队,长期受鬼佬洗脑,愿意听从鬼佬指挥的新人。

    那名英籍督察见到有一个车夫向自己扑来,连忙侧身闪过一步,抽出腰间的配枪,指住车夫脑袋,咒骂道:“废物,你也敢跟我动手!”

    “抱头蹲下!”

    车夫连忙止步,缓缓屈膝,高举双臂,眼神狠狠盯着鬼佬。当鬼佬略微放低枪口之后,他立即重新扑上:“砰!”

    一记枪响。

    车夫中弹倒地。

    鬼佬督察眼神顺着枪口,望向地上抱腹翻滚的车夫,心里除了愤怒之外,生不起一点爽快的情绪。因为,他深知这一枪已经把事情推上另一个高度,接下来的麻烦会很大。

    可他一路走来都深受上司提拔,而上司是军队派中巴顿sir的有力支持者,一直都希望借助巴顿sir的力量进入处长级,如果事情成功的话,他也可以大步迈进,成为宪委层的一名警司。

    然而,还未等他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北角码头的车夫带头人詹哥却从背后扑来,在一众警员们惊愕的目光下将他扑倒在地。

    “噗!”詹哥朴实木讷的脸庞闪过一抹庆幸,不知从何处抽出的一把匕首,却已经全部扎进鬼佬的肚子。鬼佬督察仅觉得腹部一阵痒麻,便感觉身体的力气在迅速流失,心中知道身上受伤,却想不到会在詹哥的表情看到这种情绪,开心,带着一点幸福的笑容?杀警可是大罪,怎么会开心呢?他根本想不到詹哥事后会得到什么,那是一栋位于新界,有两层高的红砖房,是整个家族在港岛生存的重要资本。

    今天俊仔生日,正好张信哲来福州开演唱会,老婆就买了票让张信哲给我庆生。傍晚要去看演唱会啦,如果回来的早,凌晨会有第二更。俊仔上次看演唱会还是16年,陈奕迅巡演,当时俊仔拿着暑期工赚来的钱,看了两场。哈哈,俊仔是医生的粉丝,19年还买了陈奕迅红馆跨年演唱会的票,可惜,口罩爆发取消了,俊仔的定金还被黄牛给骗走了.一直不还.真希望医生快点来国内开演唱会。

412 都是我的人

    车夫、警员、市民一起见到鬼佬督察被扑倒,中年车夫在地上爬上,手中抓着一柄带血的匕首,脸色都极度惊慌,市民四散而逃,警员大叫:“钟sir!”

    “钟sir!”

    华人警员们扑向受伤的长官,生怕长官横死当场。詹哥四肢着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推开警员,冲出包围圈,大声喊道:“闪人!”

    “快闪!”

    码头的车夫们方才反应过来,三五成群的结伴朝街头外冲去。两名警员盯上詹哥想要抓住立功,但却被詹哥挥起的匕首抵退,现场人影绰绰,兵荒马乱,有差人掏出配枪,枪口追着詹哥,却不时有市民闪过,只能无奈地跺跺脚罢休。

    詹哥也很快消失在现场

    北角码头却被警员们立即封锁,先是警队开枪,后是车夫拔刀,事件不断升级,变得激烈,市民们被拥堵在码头,一趟趟航班还未停运。

    白车抵达现场把受伤警官走拉。

    大馆。

    一名警司匆匆走进副处长办公室,立正敬礼,出声喊道:“巴顿sir。”

    “什么事?”巴顿穿着制服,刚刚来到警队上工不久,表情还带着一丝未睡醒的困倦,见到下属火急火燎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悦。下属却语气严肃,带着焦急:“清晨六点,北角署行动部总督察钟杰瑞带人前往码头驱散非法集会,车夫经过两轮劝导拒不离开,在强制驱散的过程中,车夫暴力反抗,钟sir开枪制服,未想到,车夫备有武器,钟sir腹部中刀,伤势严重,已经入院抢救。”

    “废物,一件小事都办不好,没有搞出人命吧?”巴顿脸上的困倦一扫而空,转而露出怒容:“北角警署是怎么办事的,驱散一群车夫竟然要动用枪械!”

    “据现场警员所说,车夫存在蓄意挑衅的行为。”警司手臂夹着文件,正色道:“现场有一个车夫中枪死亡,警员除了钟sir之外无人受伤,但钟sir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昨晚,我便下达了驱散非法集会的命令,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行动,北角警署还能给车夫找到闹事的机会?”巴顿心里莫名一惊,已经猜到车夫是有意把事情闹大。

    中低层的英籍警官们则是承平太久,习惯有华警协助的生活,丧失了最基本的警惕性。不管他昨晚的三令五申,还将暴力驱逐放在第一位,根本不了解底层华人就是一个火药桶,极为容易被人做文章,最有可能的幕后操手反而就是华人。

    警司继续汇报:“目前,北角警署已经封锁码头,进行管制.”

    “马上解除码头管制。”

    巴顿知晓管制码头可以迅速灭火,把北角的车夫弹压下来,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北角的问题,羁留在码头的市民也会造成不利舆论,不过基层警署也只能管辖区范围内的事,管理码头的决策倒说不上错。

    “是!”

    警司答道。

    “另外,查清持刀伤警的车夫身份,发布通缉令,悬赏一万港币。”巴顿手中有权力开出花红,及发布通缉令。

    “yes,sir!”

    “再通知港岛区各署的快速反应组待命,谨防各区出现进一步骚乱,你让北角署长写一份详细报告给我,我现在先去找处长汇报。”巴顿生怕事情进一步发酵,丝毫不敢怠慢,迅速做出有力处置,便起身离开办公室。

    “是!”

    “长官!”警司立正敬礼,转身跟着长官一同走出。

    处长办公室。

    昆先见到巴顿到访,有些惊讶,满脸笑容的倒了杯咖啡,递上前道:“巴顿sir,来的正好,刚煮好的咖啡尝一尝?”

    “多谢sir。”巴顿接过咖啡,十分有礼貌的表示感谢,但一口未尝,随手就把咖啡放下的动作,却出卖他心底对昆先的轻视。毕竟,自警察工会和警察基金成立以来,一个位置都坐不上的警务处长,独昆先一份。警队公认唯有坐稳工会会长、基金会主席,三权合一的处长才是实权在握,但两个机构的成立本身就是为了分权,导致目前还未有三权合一的处长出现,不过起码要拿到工会、基金会的一个位置,否则对两位副处长根本不具有压倒性优势。

    昆先连一个位置都没有坐上,实际上,警队现在就是有三个副处长!并没有实权上的警务处长!巴顿作为基金会主席,行动副处长,锋芒要比昆先还盛,自然不会发自内心的对昆先有什么敬意。

    在他心里昆先只是一个军队派折中推上去的话事人,做完这一届就会乖乖给自己让位,否则,军队派根本容不下他,升任保安局副长的坚sir也有办法炮制他。

    总而言之,巴顿对昆先上位以来的表现还是挺满意,既不插手行动部的人事,也给足行动部门经费,自以为两人间已经有默契,殊不知,昆先敏锐注意到他不经意的动作,心底已经暗暗不爽,可明面上还是请他到沙发区坐好,有礼有节的问道:“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是。”

    巴顿没事从来不会到处长办公室,直截了当的道:“前天开始,人力车工会组织了5仙跑全港活动,在码头、中环等地,聚集了大批车夫。由于活动是为抵制轮渡涨价而进行,涉及到社会运动,我认为警队应该多关注。”

    “而且为了防止运动从商业模式,演化为暴力模式,所以,当我发现街头一个地方聚集车夫,人数最高就可达七八十人时,便下令警队以非法集会的名义进行驱散。”

    “嗯。”

    昆先点头赞许:“你做的对,巴顿sir,5仙跑全港并非是单纯的商业活动,而是社会运动,只不过,他们表现的方式不一样而已。超过五十人的集会确实需向警队申请。”

    巴顿安心不少:“今早,北角警署行动部派人前往码头对聚集的车夫进行驱散”

    行动部。

    总警司办公室。

    “贤哥,巴顿鬼头进处长办公室找昆先了。”颜雄轻叩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出声汇报:“行事处签署了通缉令,正在通缉詹伟民,另外,各区快速反应组都收到消息。”

    “全副武装,二十小时待命。”

    何定贤放下钢笔,嗤笑一声:“副处长就是威风,一句话就能调动几百号人,整死一个行业。要是人力车协会没有人支持的话,恐怕连这场活动都发起不了。”

    “通知阿坤,十点钟让兄弟出来做事,给报社的记者们留两个钟头时间写午报。”

    “知道啦。”

    “大佬。”颜雄嬉皮笑脸,好似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这次斗争只是警队内部的小风波,连两大派系的斗争都算不上,顶多是亲华派内部的清洗,直到现在也才一死一伤,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骚乱。

    当然,事情要闹的大一点,才有把柄将巴顿清出警队,但事情又不能闹的太大,否则,昆先刚刚上位,容易给别人攻奸的机会。而且由于巴顿手下的兄弟与何定贤、昆先的势力有重叠,所以,底下的人会很混乱,根本摸不着该怎么打。这种情况下就没人会下死手,最好是再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让葛sir出面打电话给各署负责人,让他们压住底下的反应部队,第一条行动原则即是不可伤害市民,第二条行动原则,开枪需要上报警务处长。”

    “出了事情我负责,处长级以下概不追究。”这种担责的命令很重要,能够极大拉拢中低层警员的立场。

    巴顿要用快速反应部队做武器,他便给武器套上一层层枷锁。

    况且,巴顿连驱散集会的命令在底层都无法彻底实施,底层警员又怎么会在高层意见不一致的时候轻易下决定?保守永远是人的第一选择,激进反而需要利益和权威的刺激。

    “yes,sir!”

    颜雄立即答命。

    何定贤在颜雄离开以后,并未前去一线指挥,或者打电话拉拢警署指挥官。毕竟连警务处长都是他的人,巴顿拿什么跟他斗?军队派是有一些掌控在手里的力量,但军队派的大旗早就破了,没有亲华派的话事人出来下令,底层警员根本不敢乱动。

    反而是社团的兄弟们一切都早有准备,摩拳擦掌了一夜,全部按照计划进行。

    上午九点余钟。

    随着早高峰期结束,北角码头放开管制,市民们也陆陆续续抵达公司、商铺上工,不少人都因为临时管制而耽误时间,导致对港府的处置方式不满。

    而且市民们亲眼见到警队先向车夫开枪,有车夫中枪之外,才发生警官受伤事件。无论如何,警队开的那一枪就导致市民偏向车夫,何况,市民们还能在车夫的集会活动中受益。

    伴随着时间来到十点,越来越多的车夫开始向天星小轮湾仔码头汇集,许多车夫手中都举着抗议横幅,上面写着“警队杀人”,“警队杀人”,“干涉自由市场”等黑字。

    天星小轮经理看见短时间码头就汇集超一百人,吓的满头大汗,上报公司高层的同时,带人出面与人力车协会解释。

413 骚乱、动手

    大馆,处长办公室。

    “巴顿sir,我完全支持你的行动,天星小轮公司不仅与警察基金有合作,同时,涨价申请也是通过公共交通咨询委员会的票决,人力车协会组织的社会运动极可能发酵成骚乱行为。”昆先听完巴顿的汇报,十分果断的回答道:“为了避免事件被有心人利用,行动处一定要迅速处置,扑灭、保证港岛社会秩序的安定。”

    “yes,sir!”

    巴顿心中十分满意,立正敬礼:“Thankyou,sir!”

    昆先望着巴顿离开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敌意。

    湾仔码头。

    天星小轮公司经理站在码头入口,满脸无奈,非常焦急的道:“各位人力车协会的兄弟们,事情是在北角码头发生,与天星小轮公司完全无关。”

    “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找警队反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坐下来喝一杯茶。”

    这时车夫当中走出一人,正是昨天在北角码头拉客的协会理事邝平远,一个四十出头,理着整齐的平头,长相憨厚,五大三粗的苦力佬。只见他用手指向小轮经理,大声呵斥:“你叫警队来驱赶我们的!”

    “怎么会与你无关?”

    “帐要算到伱头上。”

    “对!”

    一百多名车夫瞬间鼓噪起来,大声喊道:“天星小轮要为兄弟的死负责!”

    “磕头道歉!”

    “登报谢罪!”

    小轮经理望着汇集起来的车夫越来越多,怒吼声变大,气氛愈发紧张,心里也警铃大作,嗅见不一样的火药味,不禁暗暗叫苦。赶忙让下属取来一笔现金用信封包好,带钱上去与车行领头人交涉:“大佬,这件事情真与天星小轮无关,起码不是我能解决的,我已经派人去同董事会报告,中午之前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答案怎样?”

    “一点点小心,算作对死难兄弟的补偿,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不要互相为难啦。”

    邝平远用手接过信封,摸了摸厚度,脸上怒火压抑不少,看见小轮经理满脸难做的样子,口风也松了一些:“好,我就给你一个多钟的时间,十二点前没有消息。”

    “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码头。”

    小轮经理闻言眉头直跳,暗道糟糕,不敢去接话茬,只是连连弯腰道歉:“唔好意思,唔好意思,先让兄弟们散一散,休息一下。”

    邝平远瞪了他一眼自然不会叫兄弟散开,而是带着人力车协会的人直接将码头封锁,天星码头当即陷入停运状态。许多记者听闻风声,扛着相机来到码头,拍摄现场照片。

    小轮经理见状无可奈何,只得默许了人力车会的暴行,为了站稳受害者的立场,甚至还叫来下属:“去码头前的快餐店打包一百五十份餐食来,给码头员工和车行兄弟都分一分。”

    “知道了,拉菲哥。”下属低声答应,连忙带了两个人去办事。

    早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则早已成为热点行为,一层层向上反馈。

    天星小轮公司,董事长易米高收到车夫围堵码头的消息,心知人力车会肯定要动手,不管怎么妥协意义都不大,不断的让步只会提高对手气焰,当即下令:“打电话报警,湾仔警署会处理的。”

    “知道了,BOSS。”秘书低头答应,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

    “叮叮叮。”

    “叮叮叮。”

    办公桌电话响个不停。

    易米高却恍若未闻,不予理会。

    电话无非是公司董事,或者九龙仓大班打来的,问来问去不就是码头上的事?反正最后一张牌已经打出去,巴顿sir要是能够解决得好,自然是万事大吉。

    九龙仓高层和公司董事也无法再向他追责。

    要是事情处理不好,等着被解除职位,丢出办公室就行,还管什么电话?

    湾仔署长接到电话,不由想起一上午高层下达的两个命令,第一个命令是由行动副处长签发,第二个命令是高级助理处长葛白私下授意,众所周知,公命大于私命,可私命的利益大于公命。

    该怎么选择呢?

    这里可是何sir当初在中环呆过的分区,署长天生就更加亲华,只是略作思索,署长便拨出电话,下达命令:“湾仔客运码头出现大规模非法集会,马上让快速反应组出动。”

    “两条守则,第一不许伤害市民,第二不许开枪!”他有点不放心,干脆道:“反应组全体解除枪械,带盾牌、警棍执行任务,如果无法控制现场,需要枪械再给我打电话。”

    “yes,sir!”湾仔快速反应组总督察当即出声答应。

    旋即,他将电话挂断,摘下腰间的枪袋,走出办公室来到待命区,只见五十名快速反应组警员已经荷枪实弹,戴着头盔,双手持着步枪,坐在两侧的长板凳旁。

    警员们大概是等了一上午,许多人已经摘下手套,护腕,脚下摆着许多矿泉水瓶,房间里烟雾缭绕,地面满是烟蒂。不过,作为鬼佬手中最为精锐的一支行动部队,快速反应组全员受过军事训练,督察中不乏参加过二战的老兵,当长官推开待命区房门的时候,全员一秒投入战备状态,停下手中的任何事情,哗啦,一齐拔地而起,目不斜视,紧盯前方。

    “一分钟,解除枪械,到楼下乘车前往湾仔客运码头,任务是驱散非法集会的市民,但有两个条件,第一,不允许暴力伤害市民,第二,保护好自己。”

    “这次情况不一样,明白吗!”

    长官振声大吼。

    “明白!”

    “长官!”

    五十名快速反应组警员昂首挺胸,嘶声吼道。

    “GO!”

    长官转身离开。

    “GOGOGO!”

    五名高级督察大声呼喝,警员们迅速卸下枪支,放回武器柜,再重新整备,取出防暴盾牌,催泪瓦斯等物品。其实自时间进入六十年代之后,警察的职能逐渐从宪兵向城市安全过渡,由于对手不是你死我亡,一定得物理毁灭的敌军,导致警察不再像二战时一样强势,很多时候出现不能开枪,要避免人员死亡的情况,总体向着防卫部队演化。

    所以,快速反应组虽然是第一次收到不能用枪,不能伤人的命令,但是很快就学会接受,果断执行命令,因为,他们心里早已经潜移默化,认为杀害无辜市民是一种反人道的行为,一些市民有罪,可罪不至死。

    只能说,行动部门的人和管理层是两种人,压榨底层的是差人,保护市民的也是差人,差人与差人、鬼佬与鬼佬之间的差别,其实比人与狗的差别还大。

    这也是为什么港岛警队在二十一世纪之后,依旧会在行动部门里招募英籍警队原因,在行动上英籍警员与华人一样英勇,上班拿薪和搞政治的是两种生物。

    “哒哒哒。”

    “哒哒哒。”

    一阵整齐划一,干脆有力,皮靴落地的声音响起,一队队快速反应组成员完成装备,冲出办公大楼,直接来到警署侧面的停车坪旁开门登车。鬼佬给这支队伍配有充分的行动专用车,包括三辆轿车与八辆吉普,最多可以承载八十人执行任务。保证快速反应部队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时间,迅速抵达最近的事件点,履行职能中最重要的“快速反应”。

    这个用车配置可以说是各警署所有部门中的最高规格的,也是“快速反应组”一路沿袭下去的传统,否则,在改制之后“快速反应组”也不会改成“冲锋队。”

    冲锋队的一辆冲锋车值多少钱?

    现在装备都受限于产品力,基本用军方淘换下来的老吉普,过个二三十年,专业冲锋车上阵,快速反应组的待遇可就更高人一等。

    码头。

    车夫们收了小轮公司送来的盒饭,暂时罢休,全都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扒饭。能够被社团选出来办事的车夫,心里都清楚等会还有活儿要干,不管是谁发盒饭,能够先吃饱一顿再干活总是开心的。

    可是当三辆挂有警用牌照的小轿车,六辆载满军警的吉普车停在码头路旁时,车夫们立即放下饭盒,望向跳下警车,列队集合整备的警员,眼神里都闪过一抹愤怒和胆怯。

    最底层的苦力对上吃官粮的差人,未战先怯三分,逞论,差人们清一色的白皮鬼佬,看起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好在车夫们心里有数,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底气很足。

    邝平远带头将手中的盒饭远远抛向码头公司的人,出声大吼:“干你娘,还敢报警!”

    他手法犀利,像是练家子,隔着十几米竟然一丢就中。小轮公司经理给残羹剩饭糊了一脸,看着抵达现场的警员们还没弄清什么时候,车夫们就已经鼓噪起来。

    “小轮公司又叫鬼佬来打我们啦!”

    “杀了一个还不够,又要来杀我地,兄弟们跟他们干!”不知何时现场的车夫已经达到两百余人,不远处的街尾还四散着上百名兄弟作为后备力量。此时,警方都还未动手,车夫们就发起骚乱,手中抓着棍棒,爬过栏杆,不断向码头小轮公司的办公室冲去。

    “干翻他们!”

    “叫他给兄弟偿命!”

    “杀啊!”

414 夺权

    警方还没开始喊话驱散,车夫便演化为暴徒,开始进攻天星码头。带队指挥官干脆放弃喊话,直接下令带人持棍冲向暴徒,试图将暴徒武力驱赶,可是车行暴徒表现的很有目标,只对码头发起进攻,根本不对警方进行暴力反抗。一旦当警察接近时,要么转身逃跑,要么干脆爬过围栏,跳入海中。

    码头旁的水浅,敢跳水的车夫们水性都很不错,不仅没事,还可以从容逃跑。反观警员人数有限,装备沉重,根本跳水。而且暴徒早有准备,掏出自制的燃烧瓶,甩手向码头砸去。

    “砰,砰,砰!”

    天星码头开始有零星的火苗烧起,在海风的扩散中,火势很快大涨。虽然天星码头是水泥浇筑的高级码头,不会被火烧垮,但是售票站点,下客区,办公室,纷纷燃起火光。

    “长官!”

    “暴徒人数过多,不采取有效手段,恐怕无法制止混乱。”暴徒发现警队武力有限,没有携带枪械后,气势大涨,采用乱换的方式组织骚乱。一旦有人受伤、或者逃跑、落水,马上就有新的车夫从街尾赶来,补上先前伤者的位置,前赴后继,十分英勇。

    前线总督察收到下属的报告,望着码头的骚乱在持续扩大,表情郑重的道:“让兄弟们撤回来,我打电话给署长请求支援,注意接应码头里逃出的人。”

    “yes,sir!”高级督察敬礼领命,回头安排警员后撤,并且分出一组人马清出一条路线,接应码头办公室里的员工出逃。由于车夫们都是针对码头公司泄愤,以砸、毁、烧为主,并未为难里面的工作人员,所以,陆陆续续一直有码头员工逃出来。

    记者们没想到骚乱会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迅速扩大,一脸兴奋的拍摄照片,就看着警队将怎么收场,再把写好的文章发回报社。湾仔署长倒是立即接到前线报告,不敢怠慢,打电话到大馆向处长汇报。警务处长昆先得到一线处置的消息,皱起眉头,厉声道:“一起公共事件引起的骚乱,最重要是解决事件源头,而不是想着弹压民意。”

    “可以加派人手前往码头维持秩序,不允许动用枪械,一定要严格控制事态发展!”

    这段话将昆先的立场、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湾仔署长立即心领神会,出声道:“yes,sir,湾仔警署一定妥善处置。”

    “我不希望骚乱导致有人死亡,让医疗辅助队做好准备,对现场所有伤者进行救治,无论市民、警员、涉事人员。”昆先语气严厉的道:“明白吗!”

    “明白,长官!”湾仔署长大声领命,当电话中只剩下盲音时,立即挂断再拨医疗辅助队请求支持,同时派军装组前往现场做后备力量。其实当军装组手持藤牌,携带警员抵达现场时,快速反应组指挥官便知道武力不太可能,高层一直不让使用枪械,等于是给暴徒骚乱的机会。八十名军装组员加五十名快速反应组警员人数看起来不少,但对上现场已经多达四百余人的车夫,实际上根本没有驱散镇压的武力。

    十一点三十分,在事件还没登报的时候,保安局副长坚宝宁在办公室里,手中来回观看着一叠照片,上面正是天星码头出现的骚乱事件。

    作为刚刚从处长位置退下来的高层,还保留着很敏锐的政治嗅觉,就算他不知道警队内部有什么小动作,可光看事件一步步的有序进展,以及恰到好处的拿捏,眼里就看见一场阴谋。

    “毫无疑问,这场阴谋是针对军队派官员,具体是冲着打击军队派、还是某个人尚看不出来。”坚宝宁放下照片,愁眉不展,暗道:“但不可以让事件继续发展下去。”

    “湾仔警署不肯出力,调用其它署的人马会导致警力空虚,最好是能让其它纪律部门出动。”他手中缺少事件细节,毕竟,昆先、巴顿二人在他升职之后,也不会凡事都向他汇报,至于可以直接命令的几个警官都只是宪委层,不一定就能知晓内幕。并且他在升职之后,手下的人脉是用一次,少一次。

    他干脆利用保安局副长的职权,命令其它纪律部队调动,眼下天星码头出现大火,最好用的部队莫过于消防署。

    坚宝宁想清楚得失,确定了真有插手的必要,毫不犹豫就打电话给消防署长歌文,要求消防署派出湾仔区的行动部队,前往码头扑灭火宅,并且协助警队驱散骚乱市民。

    这一步棋其实走的很正确,既是师出有名,又可以插手警队内政,若是有不利的结果出现,隔了一层消防署,负面影响也落不到他身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坚宝宁才打电话给昆先想要询问事件始末,可昆先的电话一阵等待,最终无人接听。这让坚宝宁心里浮现出一抹不详的预感,马上打电话给行动副处长巴顿,可巴顿的电话也依然是无人接听。

    “事情的关键是人力车协会。”坚宝宁放下电话,冷静片刻,便在千头万绪中抽丝剥茧,找到最要紧的一环,叫来下属嘱咐道:“查一查人力车工会的会长是谁。”

    “把他家人扣下来,再把人带到我面前。”

    作为十三局之一的保安副长,权力虽不如警队强势,但也并非花花架子,动一个普通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人力车工会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他还真不知道会长是谁。

    大馆。

    反贪室总督察陈立穿着白衬衫,脖子上挂着证件,带着二十几名反贪组警员,走进行动副处长办公室,在副处长巴顿一脸惊骇的表情,伸出右手死死将电话摁住,再露出一幅慈眉善目的笑脸,笑眼眯眯的道:“巴顿sir,警务处长请你到办公室坐一坐。”

    “陈sir?”

    巴顿认得面前这位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矮个子华人,知道对方与何sir关系非同一般,往年一直都在反贪室里翘着二郎腿,抽烟,泡茶,一副混日子不问政事的样子。

    毕竟,他的年龄已经超过五十,要是反贪室本就不好调动,底下的华人也容不了他一直占着位置。此时,他带着一群下属走进办公室,确实吓了巴顿一跳,但巴顿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勃然大怒,出声吼道:“何sir在帮昆先做事?”

    “反贪室办事,无可奉告。”陈立依然笑的很和蔼:“我只是照上头的命令做事,请巴顿sir不要让我难做,况且处长在办公室煮好咖啡了,你不去谁喝?”

    “处长可没心情等你太久。”

    巴顿见到陈立摆出一副即将动手的表情,心知对方不会带二十多个人来跟他开玩笑,冷冷的瞪了陈立一眼,便拿起警帽戴好,大步迈出副处长办公室。

    当他在一众反贪室华人警员带领下,走进警务处长办公室时,昆先却正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不疾不徐的喝着一杯热咖啡。

    “昆先sir!”

    “伱让反贪室来请我是什么意思?”

    巴顿站在办公桌前,表情极为气愤。

    昆先却将咖啡杯放下,迈步来到会客区的沙发坐好,凝声望着他,一丝不苟,条理清晰的道:“我放手让你处置天星码头的事件,不是让你把事件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大化。”

    “警队要做的事,首先是保护公众利益,其次才是关注警员们的利益,至于警队利益则根本就不存在!”

    “巴顿,你身为行动副处长,警察基金主席,竟然为了警察基金一个项目的收益,干涉商业市场的自由,导致天星码头出现五百多人的大型骚乱,现在天星码头被烧到只剩水泥,光秃秃的片地,事件受伤的警员、市民谁来善后?”

    巴顿胸膛起伏不定,呼吸十分急促,静静看着昆先,嘴角突然挑起一抹冷笑:“前后不到三个小时,你这个人完全变了一个立场,看来整次事件就是你与何定贤组织的。”

    “目的就是要赶我下台?”

    昆先淡定的望了他一眼,轻飘飘的道:“毫无身为警察的使命感、荣誉感、抗拒警队审查,不珍惜机会,现在我以警务处长的身份,解除你行动副处长职位。”

    巴顿强撑着道:“警队处长级任命需要总督签署文件,保安局审批,你没有权利解除我的职位!”

    “坚sir不会答应!”

    昆先却不留情面:“临时解除,再进行批报。”

    “摘了他的抢。”

    “收了他的证件!”他用手一指。

    两名反贪室警员立即上前,将五大三粗的巴顿扣下,陈立再上前卸掉枪袋,取回证件,整个过程巴顿倒是没有挣扎,只是死死盯着昆先说道:“你出卖我们,坚sir不会放过你的!”

    昆先接过陈立递来的枪、证、挥手让警署将人松开,语气淡然的道:“谁掌握局势、谁就掌握主动,坚sir不会为了一个已经丢权的人跟我斗。”

    “况且,他早就斗不动了,现在,他最需要一个体面的收场,而不是鲜血淋漓的败亡。”

    “你傻就傻在跟一个快退休的老骨头混。”

    巴顿脑袋里各种想法翻滚,心里突然有些慌乱,见到昆先站起身打开一个柜子,拿出来一个杯子,放到他面前:“早上的咖啡记得喝完再走,不要再浪费了。”

    那杯咖啡早已过时。

    凉了。

415 认输

    “嘟嘟嘟。”

    巴顿在办公室里拿起咖啡杯,大口大口把凉咖啡饮落肚,几道咖啡顺着脖子淌到胸膛。他十分意气的杯子放回桌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办公室。

    高层的政治斗争,向来是在平静有序的环境下进行,激烈、血腥的厮杀,往往都是在下边由底层的人来完成。这是社会上层形成自我保护的一种默契,当巴顿交出象征权力的证件、配枪,便等于被驱逐出权力中心。

    再也不回来了。

    昆先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只发出一声感慨:“goodbye,巴顿sir。”

    旋即,他签署了临时委任文件,任命九龙区高级助理处长葛白为署理副处长,要求葛白全权接手湾仔码头事件,尽快平息湾仔码头的骚乱,一定要让湾仔码头在傍晚前恢复通航。

    不管码头被烧成怎么样,只要能够在傍晚前恢复通航,事件就没有过夜,在影响上能降低一个等级。

    葛白匆忙赶到大馆就任,当场向处长下军令状,便马不停蹄的前往湾仔地区,接手行动处的一线指挥……

    “什么?”

    “昆先将你撤职,由葛白接手行动处?”坚宝宁在保安局办公室里,接到巴顿打来的电话,先是心头一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是何sir要赶你走。”

    与其说是要赶他走,不如说是赶自己走。

    可是消息来的稍晚一步,连行动副处长的位置都被人接手,军队派手中已经无牌可打。要是他提前获悉一些细节,在上个命令时是有挽救的余地,可现在

    “巴顿。”

    “你先好好休假一阵,我再替伱斡旋一番,就算留不住副处长的位置,能够退休返聘为特别顾问,继续担任基金会主席也是条路。”坚宝宁盘算一番,还是不想输的太彻底。

    他作为保安局副长,有任免警队高层的一票,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Thankyou,sir!”

    巴顿由衷的出声感谢,深知高层只剩下坚sir可以救他,但他还是没忘火上浇油:“我不管副处长的位置由谁坐,但昆先背叛军队派的兄弟们,绝对不能坐处长。”

    “我知道了。”

    “有消息再通知你。”坚宝宁长叹一声,将电话挂断,心里却明白巴顿抱有侥幸心理,以为他有本事能把昆先赶下台,再将巴顿扶上位。可事实上军队派的大旗早已不再,现在英籍警官只剩下亲华派和殖民派,扛军队派的旗帜与亲华派打开,只会让殖民派乘势崛起。自从他以华人警员为政治基础的时候,就注意军队派官员与华人警员难以分割,出来混,有得必有失。

    况且,昆先也是他一手举荐给总督的,没过几个月就把昆先赶下台,上头的人会怎么想?

    坚宝宁开始思索另一招,比如祸水东引,将问题的关键转移到天星小轮公司、人力车协会、或者交通咨询委员会?让他们来为事件背锅,让警队成为一个救火者的角色,或许对手下兄弟的影响小一些。

    正当坚宝宁心头思索的时候。

    “长官。”

    “何sir的电话。”这时秘书推开房门,轻声汇报。

    坚宝宁立即说道:“接进来。”

    “yes,sir。”秘书刚走出门,坚宝宁就坐回椅子上,拿起座机话筒,出声笑道:“哈哈哈,何sir,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坚sir。”

    “警队有些小情况。”何定贤轻笑一声,单刀直入:“不知长官有没有收到风?”

    “什么事?”

    坚宝宁佯装不知,故作推脱的道:“昆先sir和巴顿自会处理,已经轮不到我这位前长官了,倒是何sir能想起我,我真的很开心。”

    “真别开心的太早。”

    何定贤声音一冷:“听说你在找人力车协会会长?”

    “嗯。”

    坚sir声音一沉,严肃道:“有些事情需要调查一下,怎么,何sir认识?”

    “当然。”

    “他等会要替我开车。”何定贤出声道:“恐怕没时间去见你,而且你想要的人,一个都带不走。”

    “哈哈哈。”

    坚sir朗声笑道:“既然人力车协会是何sir的人,那么事情交由何sir来管是最好的,省得我再麻烦.阿坤?”

    他突然回过味来,想起一个经常能见到,却很少正眼去看的华人。但就这样一个平时不在意的小角色,在人力车行业竟然也是话事人,一句话可以影响上万人的生计。

    “对!”

    何sir爽快答道。

    坚宝宁不由感叹:“何sir手下真是多人才,一个司机也是江湖大佬,看来一切你都是策划好的,一句话,巴顿还能不能留在警队?”

    “不能!”

    何定贤十分强势道:“解职退休,由葛白接任职位,同时罢免基金会主席的位置,基金会交由昆先sir来管。坚sir,既然上去了,就不要再下来,不再插手警队的事,于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所谓的不插手,不是指不参与,而是指把他一系的铁杆全部清出警队,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才叫不插手!否则,留一只手在警队,平时埋着不用,那叫不动手!

    坚宝宁猛的回过神来,原来巴顿并非是本次事件的目标,他只不过是一个祭品,本次事件的矛盾头是直接对准自己!难怪昆先会甘愿站在华人那一派,不是为了暂短的夺取权力,打压巴顿,而是为了拉拢政治靠山,整合全体亲华派。

    “何sir”

    坚sir一阵沉默,语气有些苦涩:“巴顿sir为警队服务多年,当初也为你出力过,能否体面一点?”

    “他体面,你就不体面,总有一个人出来扛。”何定贤回答的很干脆,甚至愿意给坚宝宁选择:“如果坚sir实在于心不忍,恐怕以后收钱都要谨慎一些了。”

    “巴顿就收了小轮公司的钱,不知坚sir收了多少?”

    警察基金主席其实是一个很好捞钱的位置,这也是坚宝宁、巴顿一直不愿意放手给昆先的原因。毕竟,昆先接手警察基金以后,是不是给老上司送钱很难讲。

    巴顿却一定会

    因为他还没去掉头上的副呢。

    坚宝宁想到反贪室还握在何sir手里,当即收了心,出声道:“好,葛白的委任申请,以及你的委任,保安局都会通过,签完字就会递交给总督府批准。”

    “有机会再一起饮茶。”

    “嗯。”

    何定贤口吻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临了还特别道:“好好在副长的位置上坐着吧,到时间就退休,不要再往上走了,因为我不支持你。”

    虽然,保安局是警务处长的上级部门,但历来是起一个桥梁作用,无法直接决定警务处人事任免,更无法直接指挥警务处。所以,何定贤在保安局内根本不需要有自己人,换句话而言,谁当保安局长都得和他打好关系。因为,警务处是全港纪律部队中最具实力的,而他又是警务处中最具实力的长官。

    何定贤挂断电话以后,打开雪茄盒,取出一支来到沙发区,修剪完茄帽递给正在泡茶,浑身轻松的陈立:“师父,来一支?”

    “多谢啦。”陈立接过雪茄,看了一眼,见到是古巴国礼,十分乐意的叼在嘴上,顺势给何定贤端上杯热茶,出声问道:“搞定了?”

    “搞定了。”何定贤打开火机替陈立点上火,讨好的笑道:“剩下的事情,劳烦师父收个尾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给你干脏活。”陈立吹了一口烟,显得很无语:“算了,谁让反贪室就是一个干脏活的位置呢?巴顿的事情交给我吧,能办一个行动副处长,我也算是出风头了。”

    “不会白干!”

    何定贤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游艇还是房子,师父随便挑一样,看中再给我签单就得。”

    “知道啦。”

    陈立表现得不太感兴趣,毕竟,一大把年纪了,早已经不愁钱,不重享乐,但弟子送的礼物,做长辈的又怎么好推辞呢?

    当天傍晚,天星码头骚乱就在署理副处长葛白的指挥下,被采取强有力的措施扑灭。虽然,现场聚集的动乱人群最高峰时达八百余人,但是,葛白警官临危不乱,抽调警力支持,鸣枪示警,再派出谈判专家与人力车协会的带头人交涉。

    最终,在警队刚柔并济,依法依规的处置下,人力车协会在午间三点多时解散了集会。警队全程除了示威之外,没有一次暴力行为,对外界上演了一场极为漂亮的收尾。

    消防署部门在抵达现场之后,根本无法按照保安局的指示进行驱散行动,立即就被现场警员分隔开,专职负责救火。倒是也在下午把码头火势给扑灭。

    本次事件最终导致一人死亡,一人重伤,轻伤二十多人,五辆渡船被烧,码头被剔成光头。

    天星小轮公司的资产无非就是和码头和渡船,码头是地,拿不走,水泥浇筑,烧了也烧不坏主体,重新修建,投入不大。可五艘渡船每一艘都价值大几十万,每天能产生几万利润,付之一炬,损失达四五百万之巨。

    真是凄惨。

    而且警队还勒令湾仔码头晚间要恢复运营,帮助疏通港九之间航线,当天星小轮临时调不出足够渡船之后,公共交通署不得不敦促油麻地小轮公司派出多余渡船支援湾仔。由此,油麻地小轮公司向公共交通署申请兼营尖东至湾仔航线,议题获得支持,进入审批流程。

416 带花的不够格?

    当晚,天星小轮涨价事件导致的新闻再度登上报刊,引发全港热议,市民们一面倒支持人力车协会。公共交通咨询委员会,委员叶锡恩公开要求警队允许车夫保释,最终,警队同意被捕的三十多名车夫保释,保释金由人力车协会代缴。

    油麻地小轮加派轮渡支援湾仔码头的行为,也获得公众一致好评。

    第二天。

    九龙仓集团总裁雷恩出面道歉,声称天星小轮涨价是受成本影响,五年内不会再度涨价,三等票价将维持现价不涨。同时,认为天星小轮董事长易米高在码头骚乱事件中处理不当,当天将易米高解职。

    事实上,易米高只不过是警队内斗中的又一个牺牲品,不过,站在九龙仓集团的立场上,公司损失惨重,撤掉一个董事长确实是平息董事会怒火的最好办法。

    这个决定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社会舆论,但公共交通咨询委员会并未采纳叶锡恩议员的提议,对审核结果重新讨论,不仅是九龙仓集团在背后发力。

    而是重新讨论一个委员会集体票决过的议案,违反了现在的议会制原则,一旦重新投票将会动摇议会制的法理权。口子一开将来的决议是否还有效?

    公共交通委员会开了口子,教育委员会、立法会等组织

    将来是否有话语权?

    这可比涨价5仙的票价更重要百倍、千倍!

    一周后。

    中环。

    一间公寓内。

    赋闲在家的易米高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穿着睡袍,叼着雪茄,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节目。自丽的映象获批成立之后,港岛本地有了三个电视频道,其中两个为丽的映象自营,主要转播一些英语电视剧和自制的新闻、时政节目。据悉,丽的映象已经成立电视制作组,正在赶制首部港岛自产的英语电视剧。

    剩下一个频道则为东方影视公司运营,由于采用了蓝色椭圆符号,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镂空印刻的小篆,上写“东方”二字。又被市民们称为“蓝色频道”,“东方频道”。

    于易米高而言,虽然被解职在家,但公司回购了一笔股票,换来了一大笔现金。再加上任职期间的收益,其实他根本不愁金钱,甚至连工作都不愁。

    一个在九龙仓集团里担任过高层的职业经理人,不管换到哪一家洋行,起码都有独掌一个项目组的资格。

    他倒是不急着重新上工,反而当作休假一般,打算好好享受一番,等到风头过去再重新就业。

    实话实说,在天星小轮涨价事件中,他的表现起码是有功无过,把能打的牌都打了。只可惜,个人地位有限,干涉不了更高层的博弈。此时,他觉得电视剧有些无聊,正打算打电话叫两个按摩女郎上门时,门口却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叮咚!”

    “叮咚!”

    反贪室警司威廉sir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带着五名组员,眼神直勾勾盯着猫眼,站在公寓门前按响门铃。易米高将已经拾起的电话放下,叼着雪茄,满脸疑惑的来到门前,对着猫眼看了一阵,疑惑的问道:“哪位?”

    “警务处,反贪污室!”

    威廉出声喊道。

    “开门!”

    易米高一颗心脏悬在半空,动作缓慢的将门打开,露出条缝紧张的问道:“阿sir,什么事?”

    “嗙!”

    威廉sir却后退两步,身旁两名警员立即冲上前用肩将房门撞开,十分暴力的行事风格,将易米高都给推倒在地。威廉随后才不紧不慢的大步踏进房间,掏出一张拘捕令,对着地上的嫌疑人道:“现在怀疑你涉嫌一宗非法行贿案,麻烦你同我们走一趟,配合警方的调查。”

    “这是拘捕令,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最好是考虑清楚再讲。”

    “带走!”

    他收起拘捕令,大手一挥,两名下属当即将人扣走。

    易米高甚至连拘捕令上写的什么都未看出清,坐在审讯室冰冷的椅子上时,心里才回过神来:“巴顿sir要完蛋了。”

    虽然,他一直看得很清楚,知道巴顿即将失势,但没想到警队内部斗争如此残酷,不仅要剥夺巴顿的所有职权,还要将巴顿送进监狱。面对这种情况,他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卖!

    把巴顿卖的干干净净!

    “我说。”

    “我说。”

    “我全部都说!”

    威廉刚在主审的位置坐下,手中的文件都还没拍,就见到易米高态度积极,匆忙招供的样子

    当天。

    傍晚。

    浅水湾。

    一座别墅大门前。

    陈立穿着制服,手中拿着文件,摁响门铃,足足等了五六分钟,一位佣人才急匆匆跑到门口,隔着铁门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是警务处的,想找巴顿sir了解一些情况。”陈立笑容满脸,语气和蔼,十分具有欺骗性。佣人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急忙摇头道:“唔好意思,阿sir,老板不在家里,能不能明天再来。”

    “能先开门让我们进去吗?”陈立笑容不减,不想为难佣人,却是一眼看出巴顿躲在家里,二楼主卧都还开着灯,今天要是抓不到人,明天人可能就跑出港岛了。

    巴顿之所以一直没走,一来是身上还有警衔,对基金主席的位置抱有期待,二来是觉得坚宝宁会保他,还有安然度过的可能性,殊不知,坚宝宁早已将他放弃。

    但随着反贪室的出现,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该反应过来,穷途末路了!

    “不行。”

    “没有主家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入别墅,擅闯高级警官的住宅是重罪,请各位阿sir们先回去吧。”佣人摇摇头,态度很坚决。陈立倒没想到一个佣人能讲出法律条款,看来在巴顿家里耳濡目染,也是养出几分官气。有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往常,一般警司还真不一定赶得最大佬佣人。可现在陈立却不会与他客气,反贪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怎能容许巴顿躲一个晚上?

    他当即笑道:“没关系,有事我当着。”

    “开门!”他抽出配枪指向佣人,一声令下,五名下属手脚并用,爬过铁门,翻身进入院内。佣人满脸无助,不断劝阻,却又怎么拦得住如狼似虎的差人?

    反贪警员很快将别墅大门打开,十几人一起持枪冲进别墅,先将出入口封锁,再沿着楼梯层层封锁。巴顿躲在房间窗台内,眼睁睁看着警员们冲入别墅,心生绝望,打开书房柜子,取出一把双管列枪,又掏了一把钢珠弹放进口袋。

    折起枪管,将两枚子弹塞进馆内,手动上膛,再推开门对着正在上楼的警员猛然开枪:“砰!”

    枪声如雷,响彻楼栋。

    一名警员中枪后倒,沿着台阶向下翻滚,落地时已经是满身弹孔,一脸鲜血,死的不能再死。这种特殊的钢珠弹威力巨大,一枪就能打废野猪,打在人身上更是碰到就死。

    “权仔!”

    陈立正站在一楼大厅的酒柜前,兴致勃勃欣赏着长官收藏,惊闻枪声一回过头就见手下警员惨死,心里也不禁发起狠,弯腰躲在沙发背后,举枪瞄准二楼。

    巴顿重新装填弹药,举着枪大吼:“来抓我,几个戴花的不够格,来啊!我全部送你们下地狱!”

    “砰!”

    巴顿又是一枪打碎一楼吊灯。

    哗啦啦。

    璀璨的水晶玻璃化作碎片,如雨一般落下,几个灯泡破碎却没有让房间陷入黑暗,别墅里有很多光源,绝不是打碎一个吊灯就可以制造黑暗。何况,巴顿根本没有要切断电源的意思,警员们也纷纷开枪回击,朝着二楼一阵激射:“嗙嗙嗙!”

    可能是巴顿对于家里的视觉角度很熟悉,占据的位置极佳,稍微一后撤就进入射线盲区。陈立带领手下对射几乎无效,干脆打手势分出两名警员将下属的尸体拉到角落。

    同时,他拿起对讲机给门口的伙计喊话:“阿星,阿星,把车尾箱的手雷拿进来。”

    “收到。”

    “长官。”

    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戴黑色墨镜,长相略有一丝帅气的年轻警员将长官车尾箱打开,提起里面一个黑色皮箱,大步朝着交战别墅走去。每一步都十分稳健,每一个表情都十分潇洒,额前微微翘起的刘海,非常有顶级特工气质,模样十分唬人。可是当他来到别墅大门前时,却被滚落在地的烟灰缸绊了一跤,张开双臂,轮起十字,大声喊道:“啊啊啊”

    “不要啊”

    砰!

    他一头栽倒在地,手中的皮箱却远远抛出,正好落在陈立手中。陈立接过皮箱大声赞叹:“阿星,干的好!”

    只见陈立蹲在地上,迅速打开箱子,箱子内列满一排排手雷。

    陈立双手抓出四个,用牙齿咬开安全栓,接连丢到二楼的楼梯转角。

    “轰!”

    “轰!”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传出。

    警员们找到掩体,趴下躲避,只觉得整座别墅都在摇摆、跳舞,当硝烟散尽时,陈立才双手持枪,一步步登上楼梯,见到二楼书房门口只剩下上半身的巴顿,嘴角才挑起冷笑:“他妈的,戴花的不够格。”

    “带手雷的够不够?”

417 晋升!

    警员们上楼见到挂在门上的大腿,满地的血肉,还有黏在天花板的碎肉时,心里都对长官升起一抹恐惧。然而,陈立一点都时间都不想浪费,立即让下属开始搜查房间。

    一扇扇房门推开,除了名酒、豪车、名牌手表外,还搜到数个保险箱,里面不仅有银行存单,还有大量现金,股票证劵,楼契,以及黄金珠宝。

    “巴顿sir真是没少捞啊。”

    陈立叼着香烟,缓了口气,见到堆成小山般的港币,心里没有一点波动。一个警队高层干了十几年,有上千万家产稀疏平常。不过,当审阅完搜出的股票证劵之后,他心头还是倒吸一口冷气:“光是股票证劵就值三千多万港币。”

    “鬼佬长着一张白皮,真就是更好捞钱!”

    这些资产还是封存在家中,有据可查的,按照高层惯例,海外资产起码是家里的十倍以上。

    港岛华人警官中除了何sir之外,身家超过一亿的一个都没有!

    何sir有没有都要打一个问号。

    毕竟就算是何sir,主要资产来来源于正行,资产价值随行情波动很大,可猜测的规费部分顶多占三四千万。

    “这些做证据足够钉死他了,充公以后也能肥肥兄弟们的腰包,再给市民修几片徒置大厦。”陈立望着兄弟们查封赃款,打包带走的动作,嘴角也乐开了花:“算你最后做了件好事。”

    当晚。

    巴顿位于浅水湾的独栋别墅便被贴上封条,家中的名酒、豪车,奢侈品全部被警队带走。

    第二日。

    上午。

    陈立拿着报告来到警务处办公室,立正敬礼,出声汇报:“处长,昨夜巴顿sir持枪拒捕,造成一名反贪室警员死亡,两名反贪室警员中弹受伤。”

    “巴顿本人当场击毙。”

    “反贪室在住所中查到两百万港币的现金,以及各类价值三千七百多万港币的股票证劵、银行存单,其中有一笔存单正好与前天星小轮董事长交代的行贿一案吻合。”

    昆先身穿制服,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重,双手合十,聆听着下属报告。

    何定贤、葛白、斯凯明三人作陪。

    斯凯明听见巴顿当场被击毙的消息,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大概是没料到亲华派处理起自己人也那么心狠手辣。葛白却长叹一声,十分惋惜的道:“巴顿sir为警队服务多年,成绩斐然,好好配合调查即可,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昆先其实也对巴顿的身亡很意外,毕竟,他只准备起诉巴顿一个三五年的刑期,再减减刑,坐监两三年让其出狱。有些头一旦开了,其实对他自己也很危险。

    可巴顿持枪反抗,证据确凿,与任何人都无关。

    这时他必须立场明确的讲道:“不遵守警队条例,擅自收受利益,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本身就是在犯罪!一个一直在犯罪的警队高层,为警队服务越久,对警队造成的危害越大!”

    “只有罪行。”

    “没有成绩!”

    他把基调定下,昂首看向陈立:“陈sir,反贪室干的很不错,我会特别嘉奖本次有功警员。”

    “这次调查事件则是港警成立以来,涉及规格最高,数额最大的反贪事件,绝不能在巴顿身上停下,要一步步往下查,查到底,给市民一个交代。”

    “告诉市民警队肃清贪污的决心!”

    陈立听到往下查,而不是往上查,心里就知道方向在哪儿,立即敬礼,大声喊道:“yes,sir!”

    “辛苦了。”

    “注意休息。”昆先轻声的关心一句,陈立便原地转身,迈着正步离开,高层私下谈事,他一个总督察还是不够资格听的。

    何定贤则在师父离开以后,叹息着道:“难怪,警队前十几年名声不佳,被人骂作死差佬,原来是高层里有蛀虫啊。”

    葛白、昆先、斯凯明听见这一句话,心里各有滋味,据他们了解,昨晚反贪室对财产就先过了一手。虽然,不敢动股票证劵,但收走了几辆豪车,显然是内部发了一笔。

    但没人会破坏现场的气氛,一个个都故作深沉,颔首认可。

    反正,反贪嘛有没有效先不说,起码抓了人,判了刑,市民们喜闻乐见,觉得警队有在工作就好!

    昆先道:“何sir,我拟授予陈sir金质英勇勋章,擢升其为反贪警司,你有什么意见?”

    “Thankyou,sir!我觉得很好。”何定贤直接出声道谢,替师父出声:“陈sir在反贪局的位置上已经工作五年,办理过不少要案,如今操刀巴顿sir的案子,表现英勇。”

    “应当给予鼓励。”

    昆先颔首道:“警队真是太缺少敢于反贪的干探,将来需要多多提拔,否则,警队风气不正,又怎么正社会的秩序?眼下巴顿畏罪身亡,行动副处长的职位空缺,按照制度署理副处长是第一个继任者。”

    “我有意向保安局递交申请,委任葛sir为行动副处长,不知葛sir的意见如何?”他眼神投向坐在一旁的葛白。葛白眼神明显变得雀跃起来,毫不掩饰地点头道:“多谢长官信任,下属一定认真履职。”

    “呵呵,葛sir把湾仔码头事件处理的十分漂亮,我相信你有能力管理好行动处。至于葛sir之前的位置就由副手,九龙区助理处长汪sir接任吧。”

    “汪sir的位置调九龙区助理处长班sir接替。”

    汪sir之前是葛白的搭档,政治关系上天然与葛白更亲近,提拔汪sir就是给葛白一系上升空间,赢得葛白的政治支持,形成实质上政治同盟的关系。

    班sir则是昆先之前的下属,为港岛区助理处长。

    让班sir平调补位,多少有点委屈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故意腾位置让人上。

    港岛处长级以上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总警司在盯着?警务处长特意委屈自己人都要腾一个好肥缺出来,到底是为谁而准备?在场三位警官都心里有数。

    “大家觉得怎么样?”

    昆先笑着问道。

    “十分稳妥,我觉得没问题。”斯凯明率先表态。

    大家都把他当空气。

    葛白点头说道:“考虑的十分周全,只是港岛区助理处长的位置”

    “呵呵。”

    “这个人选我也会打报告向保安局举荐,至于是谁等到文件批准的时候,各位就知晓了。”昆先卖了一个关系,站起身道:“等会我要去太平山见总督一趟。”

    葛白、斯凯明、何定贤三人纷纷起身,立正敬礼,转身离开处长办公室。

    傍晚。

    昆先驱车上到太平山,获得总督接见之后,双手递上一份报告,出声道:“警务处反贪室在稽查天星小轮行贿案中,获得污点证人口供,得知前行动副处长巴顿涉及贪污。”

    “在调查行动中,查获巴顿个人一千三百万港币的非法资产,资产已经全部封存。”

    总督佰立基翻阅着报告,眼神十分玩味,开腔询问道:“天星小轮?”

    “是因涨价引发湾仔码头骚乱事件的小轮公司吗?”

    昆先点头:“是!”

    “看来激化骚乱事件的原因,是巴顿sir收钱替人办事啊?”佰立基深深望了昆先一眼,昆先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禁无过还有功,但佰立基向来不插手警队内斗,很快就收回目光,合上文件,出声:“赃物充公,转交库局。”

    “yes,sir!”

    昆先昂首挺胸,正义凛然的大声领命。

    翌日。

    警队公布了前副处长贪污受贿,持械反抗被当场击毙的新闻,并且公布了查没资产总额。市民们首次见到处长级的高层鬼佬落马,舆论反响极其热烈,市民们放鞭炮庆贺,纷纷叫好。

    许多人更是对一千三百万总额的赃款失语,根本无法想象在人均工资两三百块的年代,一个警队高层居然能收受一千多万赃款。这是什么数目?普通市民从汉朝打苦力到现在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在生产力上升的时代,人越多,财富就越多,但富人越有钱,穷人就越多,日子过的好不好,其实生产力是次要关系,分配方式才是主要问题。

    然而,社团该交的规费要交,商铺该缴的税收要缴,混江湖的古惑仔,反倒不像市民一样开心。因为,市民们可以期待,新警务处长廉政有为。但他们可以切身的感受到,这一届,其实与上一届没差啦!

    昆先倒是凭借此行动,一举打造出廉政,敢为的政治形象。

    随后,又有三位总警司,六位警司遭受调查,巴顿的心腹干将被一扫而空,剩下的人纷纷向昆先表忠诚,倒是让昆先享受到了一把权力的滋味。而巴顿警察基金主席的职位自然被罢免,昆先在警队上下的全力支持中,以满票当选新一任警察基金会主席。

    三天后。

    太平山。

    总督府。

    佰立基拿到保安局递交上来的职位推荐人选,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那一千多万赃款是用买官的!堵我的嘴,换位置呢!”

    其实他已经对警队内部构建的金钱帝国颇为不满,因为,警队不仅贪钱,还与社团势力勾结,滋生了大批非法行业,吸拢资金,再垄断了一批行业,拉低经济上升速度。

    最关键,青壮劳力被锁在社团里,无法驱赶进入工厂,很多英资工厂出现用工短缺。这倒不港岛人口不足,也不是经济增速低,而是有一部分经济活力被关住,成为金钱帝国的基石、养料,侵蚀了他的利益、政绩。

    当然,佰立基用低头妥协换来的和平发展时间,本质就是在与金钱帝国一种利益勾兑。他不可能与金钱帝国撕破脸,便很干脆的签署了几张委任状。

    将葛白委任为行动副处长,汪哲委任为九龙区高级助理处长,何定贤委任为港岛区助理处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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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旧事介绍:
早来五十年,搭不上便车,那就让尖沙咀坤叔替他拉黄包车,铜锣湾阿豪替他卖电影票,石硖尾猪油仔替他收租......
\u2028何定贤一头扎进了这个草莽遍地,无数英雄豪杰还未发迹的火红年代,与真正的大佬喋血江湖,与靓绝的佳人并肩齐舞。
赚到手里的,
绝不送出去!港岛旧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港岛旧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港岛旧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