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港岛旧事TXT下载港岛旧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港岛旧事全文阅读

作者:萌俊     港岛旧事txt下载     港岛旧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港岛旧事全文阅读

1 有牌烂仔

    “这是一个黑白无序,动荡不安的年代,拼死拼活也只是为吃一碗饱饭,纵使警察也被冠以一个花名——有牌烂仔!”

    ……

    何定贤穿着一身绿色军装,腰间插着木棍,脖颈挂着警哨,手里捏着一支好彩香烟。

    三伏天酌热骄阳的日照下,一出差馆就晒得汗流浃背,负责带他的老差人见状挥挥手,带他一同来到间凉茶摊坐下。

    上一世还因颠沛流离,从小就梦想发财被人骗到缅北,最终因不想被噶腰子而杀人逃亡,走上条不归路,带着几名落难人开始干亡命的无本买卖。

    这一次一醒来就端上铁饭碗,不得不说是上天眷顾,何定贤也很珍惜,小心翼翼,花了半月的时间熟悉环境,兢兢业业,在同僚间混了一个“老实人”的名声。

    其实他上辈子可是敢打敢拼,一连在东南亚绑了几个当地富商,还劫过金铺,抢过银行,最终惹到一个跟军方有关系的老板,被当场枪决在围捕现场。

    上过泰国新闻,上过国际报纸,上过国内新闻,也算是逞凶一时,小有名气的悍匪。

    不过,正因干过坏事,朝不保夕,才知走歪路的难,非常满意在香江做一名小警察的日子。

    感谢上天给的机会。

    让我做个好人。

    而他自从见到一个叫“潮州邹”的江湖大佬,在石硖尾屋邨兜售大烟后,也明白自己来到的是平行世界。

    这个世界有尚未发迹的尖沙咀倪家,也有如日中天的船王许艾周,有豪赌一场的小辈“飞艇泰”,也有赘婿翻身的猛人“鲨胆郑”,

    走在路上碰见的人可能是杜笙、葛兆煌、何键、叶问,最出名的女星叫夏梦、蝴蝶、蓝莺莺,最有名的大亨是何东、马印彪,许艾周。

    即然重生一世,怎会甘于平凡,何况,此时警察虽然被戏称为“有牌烂仔”,但是一身绿皮换来的权力毋庸置疑。

    这已经是平民家庭最好的上升途径。

    何定贤上辈子没少看《成功学》,观察了一个月,发现电影世界跟前世同年代的社会环境大差不差。

    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创富计划,只是目前自己在警队地位低下,还需要一个出头的机会。

    这时老差人钱伟善喝完大碗凉茶,用手上军警帽扇风,走到摊主面前满脸不耐的伸出帽子,不仅不付茶钱,还欣然接过了摊主递来的五元港币。

    “走啦,阿贤!”他动作娴熟的抖抖警帽,在飞腾间一把抓住硬币,塞进口袋里讲道:“下一家!”

    “知道了,长官。”何定贤站起身把警帽戴好,路过摊主面前顺手掏出一枚硬币丢去,表情轻松的跟上长官。

    摊主面露惊喜,千恩万谢,像是收到施舍的乞丐。长官却还教育道:“果然是新丁,以后跟别的同僚出来巡街,不管是喝茶还是吃面,千万记得不要给钱。”

    “人人都不给钱就你给,你是很特殊,还是很威风?”

    何定贤表情敷衍道:“唔好意思,善哥,下次一定改。”

    心里却更加肯定了:“在这个年岁,有多大权,赚多大钱,当多大官,创多大业!”

    可他上世作为一名悍匪,随心所欲惯了,爱付钱就付,同僚间的潜规则算乜野?

    街边凉茶摊主的钱都不付。

    一辈子就都是小瘪三。

    钱伟善瞥他一眼,不再说话,叼着烟把上海街沿途一间间店铺,餐厅,摊位的保护费都收入囊中。

    现在开一间茶餐厅要交五道保护费,军装、便衣、消防、食品局、还有黑社会。

    碰上海鲜、航运、开在海边的餐厅,水警还要爬上岸多收一道……

    每月一号,有关部门都会派人一条街、一间间店的收过去。

    因为每个月只能收一次,凡有私下敲诈都是“违背规矩”,所以,交钱成为规矩,这笔钱便称作“规费”。

    上海街的街头,何定贤,钱伟善两人来回穿梭,于中午时间,顺顺利利把商铺的规费收齐。

    一起带着满布包的钞票回到警署,油麻地差馆,二楼警长办公室门前,五六名军装同僚已经拿着规费排队。

    “我先下楼吃饭了。”何定贤说道。

    钱伟善讲道:“留下来跟我一起去见长官,混个脸熟先,将来对你有好处!”

    何定贤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多谢善哥。”

    军装警长“陈立”是油麻地华人警员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油麻地华探长“曾少珂”。

    当然,军装警只负责治安,佩戴警棍,手里没枪,说话也不够硬气,论声音还不如一个便衣组的探目大!

    当警察的做梦都想混进便衣组,不仅收的钱多,手上有枪,站出来也威风。

    陈立则是一个两鬓斑白,笑眼眯眯的中年人,收到钱后,把钱交给旁边的手下清点,前面叫来的钞票已经码得整整齐齐,摆在桌面堆成一座金山。

    钱伟善弯腰屈膝,表情谄媚的递上香烟,陈立接过烟后,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定格在何定贤脸庞。

    “警号1101,何定贤,你老豆是潮义勇的双花红棍汗巾青对不对?”

    何定贤连忙立正敬礼,出声喊道:“是,长官,我老豆叫何青!”

    陈立笑呵呵的摆摆手:“别紧张,我跟你老豆也算朋友,你能进油麻地警署就是我开口的。”

    何定贤回过神来:“多谢长官!”

    钱伟善表情惊讶的扭头看他。

    这新丁不声不吭的,原来早跟警长认识。

    陈立则吸上口烟,叹息一声:“双花红棍的仔来当警察?呵呵,没子承父业去混社团,足够证明你老豆除了身手好,脑子也灵光,可惜太早入江湖,死了。”

    他也不需要何定贤的回答,扭头就跟钱伟善说道:“今天基仔生病没有来上班,你顺便把上海街赌档的规费收齐,办得好将来上海街的赌档都归你收。”

    啪!

    钱伟善激动的立正敬礼,眉飞色舞的道:“多谢立哥!”

    何定贤看见陈立眼里带着盼望之色,就知道上海街赌档的规费绝不好收,再回头钱伟善已经走出办公室,情绪却还沉浸在受到提拔的喜悦中,有坑还不自知,千万别把自己带坑里了。

2 潮汕帮

    他下楼就提醒道:“钱长官,收赌档要比收商贩分得更多吗?”

    钱伟善理所当然的说道:“赌档、烟档、马栏,高利贷,歌舞厅,一桩桩都是日进斗金的生意,收他们的钱,当然比收摊贩更多啊!”

    “收一间摊贩,一个月赚不了五十块,收一间赌档,一个月有上千块,我们负责去收,按照规矩,把数收足,每个月能多拿两到三百的红包。”

    “所以,就算是最低级的军装警,一个月拿到手也有三百工钱,一百二十是港英政府发的,剩下一百八是长官的粮!”

    将来要是拿下上海街的赌档,一个月能分五百多……

    这个时代,还是秩序混乱,没有界限的时代,一切都是尚处于黑暗莽荒,比传闻中的金钱帝国更加动荡,比七十年代更危险,比八十年代更野蛮。

    他顺口问道:“那会不会有危险?”

    钱伟善无所谓的挥挥手道:“危险肯定是有一点的,现在什么时代?去年一年港岛新增了一百余万人口,当中九成九是为了逃避战乱,其中又有三成跟国党有关。”

    “有些人是上海富商,有些人是青帮大佬,也有些是溃兵、逃兵、还有间谍!”

    “说不定随便在路边撞到一个流民,别人在衣服里掏出把枪,但我们是混这口饭吃的,就得冒点风险,不把数收齐,光靠鬼佬发的粮一家人够吃得饱?”

    “想赚钱就要拼命!”

    这是底层人最相信的逻辑。

    钱伟善在走到警署门口时,却忽然回过头,定睛看住他:“你什么意思?”

    何定贤咧开嘴,坦诚道:“长官,我是怕出事。收规费的日子这么重要,怎么大基哥突然间就生病了?”

    “基哥这个人我也认识过,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平时连个喷嚏都不打…..”

    钱伟善在烟盒里抽出一支好彩,递出去,脚步匆匆的离开:“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找伙计们问点事先。”

    “好。”何定贤接过香烟放在鼻子面前嗅了嗅,观望着钱伟善离开。

    想要混出头,不代表要做替死鬼,现在的港岛正处于关键时期,英国人对港岛没有信心,华人却在不断的涌入港岛。

    国内形势的不断变换,让港岛一年激增一百余万人口,半岛之战的一声炮响,让港岛成为亚洲进口贸易中心,日岛的战后重建,使港岛成为国际航运龙头。

    高速增长的经济下,是还未健全的法律,法律至上是殖民地存在的意义。

    硝烟弥漫之下没有规矩,除了步步为营还得要小心谨慎。

    凡事在做之前,都要出打劫银行前做计划的心态!

    虽然钱伟善跟他一样是个最低级的军装警员,但好歹是个当差七年的老警察,在警署里还吃得开,放在后世起码得是个见习督察,不到十五分钟就匆匆回来,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

    “你说中了!大基哥确实是装病不来的。因为上个月东英社的黑心华到上海街插了支旗,开了一间字花摊,三间地下赌档。”

    字花摊就是地下六合彩,在一个人身图画上写三十六个人名、或者动物、职位、再传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口诀,诱导人下注再定时开奖,可以采取下线分销的方式,只需要一个档口就可以做的很大,类似于微型博彩公司。

    地下赌档却是直接开档口,在档口里摆赌桌,赌牌九、押铜宝、玩骰子的都有。

    档口规模取决于赌桌数量。

    何定贤有点惊讶的叹道:“这你先前都不知道?”

    “我平时很少赌博,只钟意逛马栏,点解会知道?何况,黑心华开赌档也不会跟我报备呀,都是直接找刑事组的便衣,军装队也是赌鬼、立哥、还有负责上海街的大基收风最早。”

    钱伟善感觉有点丢脸,把烟蒂甩在街头,狠狠跺了一脚:“操,我就知道立哥不会看我憨厚老实给我油水。”

    “废话。”何定贤心里暗骂一声,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想吃免费餐的人迟早被嘎腰子。

    “不过油麻地不是潮义勇的地盘吗?潮义勇怎么会允许东英社的人插支旗进来!那个黑心华什么来头?”

    潮义勇负责管理整个油麻地的黑色生意,旗下有十几个堂口,总共有十几万潮汕籍会员。

    钱伟善也感觉事情很棘手,倒豆子搬说道:“黑心华是九龙区东英社的老四九,东英社一向盘踞在观塘区的屋村内,把手伸进油麻地其实是有人支持,胆肥了。”

    “据我所知,他攀上了九龙区总华探长刘福新收的一个小妾。”

    香江还实行《清律》与《英律》并轨制,华人可以一夫多妻,大清是亡国了,但腐臭味却还留着。

    小妾的关系可大了天,枕边风足够吹死人,

    刘福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华人最具权力的前十人之一,肯定不能跟刘福的人动手,但黑心华算是刘福的人吗?

    “东英社什么来头?”他问道。

    钱伟善答道:“港岛东字头的社团都是东莞人,潮字头的社团都是潮汕人,另有广府帮、沪字旗、福建帮,三合会,青帮、大小一两百间社团,东英社是东字头,天生的东莞帮,不过在全港社团里只算是间三流帮派,最值钱的地盘就是观塘三个码头。”

    “不过刘福也是东莞人吧?”何定贤张嘴就问道要害,钱伟善艰难的点点头:“大佬刘就是东莞帮在警队的代表人物,背后都是东莞商会的老板,手下全是东莞便衣跟东莞社团。”

    何定贤理解了:“大佬刘是九龙区华人警察话事人,怎么也该撑我们差人,不会撑黑心华的。”

    “另外陈警长跟曾探长都是潮汕人,也都是潮汕帮的,背后有潮汕商会的大佬们撑腰。”

    “我们是去给潮汕帮做事,潮汕帮到时候肯定要替我们出头,对了,潮汕帮跟东莞帮谁强?”

    钱伟善理所当然的讲道:“当然是潮汕帮更强!”

    “你同我都是潮汕帮的。”

3 弱势群体

    何定贤敏锐察觉到上海街的赌档,很可能牵着“潮汕帮”与“东莞帮”之间的利益斗争,可能是单纯江湖层面的斗争,也可能是涉及到警队层面的势力斗争。

    油麻地,尖沙咀、旺角作为九龙区最早开发的地域,统称为“油尖旺”,是社团公认的“肥水区”,警队公认的“银行区”。

    二人能够在油麻地警署当差,除了送钱外,离不开背后还有“潮汕人”的身份。

    油麻地警署的华探长“曾少珂”,军装警长“陈立”皆是潮汕人,油麻地街道的黑色生意也都是由潮汕社团“潮义勇”管理,可以说油麻地就是潮汕人的地盘。

    东莞人插旗就是要挑战潮汕帮的利益,军装警长派两个前去与其说是收数,倒是更像一次试探。

    表面上看“刘福”上任九龙区总华探长,自然要支持东莞帮的社团发展,但整个油麻地一直控制在潮汕帮的手上,油麻地差馆的警长、探长们,还有潮汕籍警员们真愿意吗?

    好多警员的亲生兄弟都在社团里混饭吃,而且一般社团地位不低,收入也不错。而他父亲是潮义勇的人,祖籍在潮汕,是天生的潮汕帮成员,也是潮汕帮实际上的一份子。

    潮汕帮则是港岛目前最大的同乡结社,潮汕籍商人已经开始初露峥嵘,继而导致潮汕籍社团开始崛起,再导致潮汕籍的人才进入警界政界,用工用同乡,用命用同党,而在历史上,潮汕帮的辉煌才刚刚开始,远未到巅峰之时。

    把宝押在潮汕帮身上是一次很好的选择,也是唯一能做的选择,在大时代的背景下人的选择太过局限。

    这让何定贤看到了一次机会,值得一搏的机会,所以他果断的鼓动钱伟善把事办下去。

    “无论如何,规数总是要收的,他代表的是军装警,真闹出什么事,自然有长官出面兜着,有军装同僚帮手,全油麻地的军装警都等着粮下锅,一间赌档收不齐,一条街就收不齐,一片区就收不齐,规矩就破了,规费就没人交了。”

    钱伟善带着他絮絮叨叨着,在马路中间挥手招来了一辆黄包车,坐上车后对着他讲:“快上车。”

    “去哪里?”差馆步行至上海街就十几分钟的路,何定贤怎么也不会有人要坐着黄包车去收规费,钱伟善却不断催促道:“快点上车!”

    何定贤刚坐稳黄包车,钱伟善就报出一个常盛街地址,一路坐着黄包车来到常盛街的一座唐楼前,何定贤跟他走进唐楼才发现这是他家,直到钱伟善在枕头底下翻出一把勃朗宁手枪,何定贤才恍然大悟,由衷赞叹:“好东西!”

    “我们差人是弱势群体,去年被打死的就有十个,打伤的更有三十多个,出门办事不得多备重保险?”钱伟善掂量着枪面色满意:“我当差第一年就买来这把枪,这么多年来一枪都没有开过,跟我的名字一样是把善良之枪。”

    “都怪鬼佬不闭关,一年增加一百多万人,谁吃得消?全港现在两百多万人口,所有警务人员加在一起才九千多人,华人警员只有两千多。”

    “虽然军装警察没有资格佩戴武器,但是遇到哪个不开眼的敢袭警,警务人员勇夺黑枪,反击自卫,肯定很合理吧。”钱伟善也真是下狠心保饭碗了。

    何定贤不得不竖起拇指:“合理。”

    “非常合理!善哥,你的人跟枪可真是一样善良!”

    没想到钱伟善却把枪甩手丢给他,何定贤张手接过沉甸甸的武器,心里还在诧异就听他说道:“我走在街上目标大,这把枪藏在你身上,我如果张口骂人老妈,你就把枪拍在桌面上,只要能够拿到钱,能不开枪尽量不要开。”

    钱伟善觉得一个训练学校毕业的新丁,一辈子就没打过几发子弹,肯定不敢乱开枪。

    何定贤接过枪心里却涌上一股熟悉感觉,掂了掂,满满的安全感。勃朗宁在五十年代觉对算得上好枪,黑市上起码得上千块,没想到便宜了自己。

    他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弹簧,又卸除弹匣清点完子弹,一整套标准流程下来更让钱伟善认为他是新丁。

    只有新丁才会一步步检查武器,真以为要去打仗啊?老差人都是拔出武器就拍桌上,反正枪也难得响几次!

    等到两人又坐黄包车回到上海街时,钱伟善便带着贤仔按照记忆里的地址,一间间把规费收齐,一条街收下来暂时没有碰到敢坏规矩的,同时何定贤也把手枪用胶带粘在小腿上,避免身上的枪械被人看见,又留出空隙,没有粘的太紧。

    这时钱伟善,何定贤一起来到上海街,新盛大厦三楼的一间铁皮门门口,钱伟善穿着军装抬起手不耐烦的用力敲了几下门:“咚!咚!咚!”

    铁皮门中间打开一块格子,露出一张肥脸看向二人:“长官,什么事?”

    “什么事?”钱伟善挑起冷笑。

    “查赌!”

    肥脸惊讶道:“开什么玩笑,长官,我们合规企业来着。”

    “合规就赶快开门,交规费!”钱伟善叫道。

    前面收钱的时候,钱伟善也打听到最近江湖上,沉寂了一些年的南粤听骰党又重出江湖。

    先在港岛的几间地下赌档赢了几十万被人礼送出境,又在九龙掀起一阵杀庄之路,第一站就选了新插旗的东英社赌档,真是恶意满满,现在黑心华带着人正在新盛大厦的档口里跟听骰党对阵,何定贤觉得赌档里现在肯定很热闹。

    “喔,喔。”肥脸匆忙打开了门,侧身请二人进去,何定贤一进门就感觉天色暗了两度,满屋的烟雾,吵杂的喊叫,熏人的汗臭,还有赌桌前泾渭分明的两班人马,真是赶巧了,难怪别人避着走。

    这时两名穿着便装,抽着香烟,互相说笑的男人走出里间财务室,肥脸仔也走到赌桌旁一个穿黑衣的瘦小男人面前门,弯下腰附耳说道:“华哥,收规费的人来了。”

4 袭警!

    “陈警官。”钱伟善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位男人,上前递烟打了声招呼,何定贤见其

    一人手中拎着布袋,且都腰间都插着武器,衣角不多不少恰好掀起一些,露出冰冷的枪柄,便知其便衣警员的身份。

    陈警官收下香烟,点了点头:“钱警官来收规费啊?”

    钱伟善笑道:“是啊。”

    陈警官回头看了一眼赌桌,嗤笑道:“小心些,我们先行一步。”

    “慢走,陈警官!”钱伟善点头哈腰,赌桌前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听骰党再次押中,短短半天时间赌档就输走十几万,黑心华眼睛输得通红,一掌拍在桌上,大为气愤的骂道:“丢你阿母,一群废材,我亲自来摇盅!”

    他撩起黑衫袖口,眼神与留着白发的赌客对视一眼,正要走上赌桌时又被小弟拉了啦手臂:“华哥,收规费的到了。”

    “去你妈的,刚刚不是才交完钱吗?”黑心华甩开小弟的袖子,回头喝道:“哪家又来了!”

    “是军装的。”肥脸答道。

    黑心华抬起眼睛看见前方两位绿衣军装,嘴角挑起一抹不屑:“原来是花腰仔(老港人对军装警察的一种俗称)。”

    “让他们等等,老子都输掉裤裆了,拿什么给他们交数?”

    黑心华朗朗的很大声,钱伟善表情马上难看起来,抽出木棍指向他叫嚣:“黑心华,开赌档交数是规矩!”

    “规矩大过天,不交钱别想开赌。”

    别管是什么南粤听骰党,就算是赌神来了,TMD也得交数。

    警察可不管你是输是赢。

    黑心华却正在气头上,砰的把骰盅砸烂,扬手骂道:“掏出根木棍就想来收钱,你当你是谁啊!”

    “知不知,你们当差的都靠我们养,喂狗一支骨头,狗还会摇尾巴,大家说是不是啊?”黑心华双手一摊,四周的小弟都发出哄笑,就连赌桌前的听骰党们也面露笑意。

    在场东英社的烂仔们,手臂却悄悄藏在背后,搭住木质的刀柄。

    听骰党也私下使着颜色,暗暗摸住武器。

    钱伟善见到矛头转向自己,马上察觉到场中氛围大变,脸色紧张起来喊道:“黑心华,你不要太嚣张!”

    黑心华丢下赌局,绕出赌桌,一步步走上前,来到两人面前用手轻拍着钱伟善脸颊:“死差佬,你想怎样?惹恼我,信不信扒了你这身皮!”

    “扑你阿母!”

    钱伟善破口大骂。

    何定贤一个弯腰,抽出武器,马上又弹了起来,麻利的动作不过三秒,一支冰冷的枪口已经顶住黑心华下巴。

    黑心华下颚被死死盯住,脖子都不禁抬高两分,俯下眼神看着面前的新丁,身体发颤的讲道:“小瘪三,拿一把枪就想唬我?你要拿枪来收钱,用黑枪是不行的,起码等你穿上便衣再说!”

    “我在上海街开赌档是得过福爷的点头,你要是不知道福爷是边个……”

    何定贤却打开保险,冷笑道:“警察手上永远不会有黑枪,这个道理你不懂乜?让你的人散开。”

    黑心华举右臂挥挥手,此时赌档内东英社的三十多名打仔已经抽出砍刀,聚拢在两人身旁,听骰党七人也抽出手枪,躲在角落,悄悄正要离开。打仔们见状,缓缓放下手中刀,眼睛却死死盯着新丁。

    找死!

    这扑街真是找死!

    钱伟善也被何定贤的动作吓一跳,但考虑到旁边没有赌桌,把枪顶在对方脑袋下也是一种办法。

    还扛得住!

    何定贤则扭头说道:“收钱。”

    “啊?”

    钱伟善楞了。

    “既然有人不给,我们就自己来收,把赌桌上的钱都收走。”何定贤出声喊道:“这就是规矩!”

    “喔喔。”钱伟善不具有领导能力,下意识听从新丁的话,上去把赌桌桌面上的筹码收走。

    虽然,赌桌上留下的筹码不多,但零零整整至少上万港币,足够抵规费,还能捞点油水。

    黑心华盯着他狞笑道:“小子,你够有种!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希望你走夜路小心点。”

    何定贤也露出笑容:“我只是来打工的,可是你太拽了,我真的忍不住踩扁你,对了,你叫黑心华是吧?”

    “是!”黑心华再一咬牙,放下狠话:“花腰仔,出来混,是要还的,别以为你现在拿枪顶着我够威风,有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再!。”

    “人人都说,只有取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你叫黑心华,一定很黑心。”何定贤眼底压抑着暴躁,心头已经泛起狠意,怎么总感觉有人逼他办事!为什么要逼我!

    黑心华缺咽了咽唾沫,胸口忽然涌现一阵心悸改口说到:“也许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桌上的赌金你带走,就当作是规数,既然大家都混油尖旺,也算不打不相识,将来……”

    “砰!”何定贤突然扣下扳机,枪口抵着下颚一枚子弹直接贯穿天灵盖,场子里顿时溅开一片血雾。

    进门前还吆五喝六的大华哥,马上就变成一具尸体直挺挺倒在地上。

    “我出来混,没打算还。”

    他捻起衣角擦拭完脸上的血渍,单手举着枪镇住场子,朝向众人又说了一句:“我更不喜欢同死人讲话。”

    在场所有人都被枪声惊呆,听骰党更是毫不犹豫拔枪射倒五个拦路仔,头也不回的跑出赌档。

    钱伟善手里拿着一袋钱,表情僵硬的站在尸体旁,语气有些发颤:“死,死人了……”

    “警察例行临检,发现一间地下赌档,根据港岛禁赌条例查封,赌档持有人公然持械拒捕,警察勇夺黑枪予以还击,成功击毙一名罪犯,有问题吗,长官!”何定贤喊道。

    钱伟善牙齿打架,吞吞吐吐的讲道:“没,没问题。”

    何定贤举着枪大步向前:“我的枪里还有七发子弹,结案报告上还可以写七个名字,不知东英社在场够不够七个大佬来领子弹!”

    何定贤上前一步打仔们就惊恐的后退一步,直至二人昂首踏步的走出赌档门口,何定贤才收起枪道:“看来是不够。”

    “走!”他行动果断,语气凛冽,带着钱长官马上跑出新盛大厦,钱伟善呼吸到街头的新鲜空气,一颗心才松了下来,转而紧张的喊道:“何定贤,你惹上大麻烦了!马上把枪还我,我去跟长官说,看在规费的份上,陈长官说不定能保住你。”

    枪在善良的人手上才是善良之枪,在恶鬼手上就是索命阎罗。

    何定贤当然不会把枪还给他,而是继续把枪藏在腿下,出声说道:“我惹上麻烦了当然要备点家伙防身,枪就先寄在我身上,你去同陈长官说,我先回家一趟。”

    钱伟善想到他的家人无辜,方才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5 猪油仔

    差馆里,军装警长陈立收到钱,第一反应就是惊讶。

    速度太快了。

    听完钱伟善的报告,他点起支烟,显得非常冷静:“事情还镇得住,马上拿五千港币去买一条金链子送给赵小姐。”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黑心华,在于福爷。”

    如果黑心华的对手是平民,三万都打不住,如果黑心华的对手是警察,三千六百块足够。

    石硖尾。

    何定贤坐着一辆颠簸的黄包车来到寮屋区,顺着土道来到一间木屋门口,脱下军装就丢到木盆里。

    此处,位于毕架山以南,界限街以北,深水埗以东,九龙塘以西。

    最早是一片傍山的泥地,随着内地移民增多,纷纷在此搭建木屋,再接纳同乡,组建屋邨,最终形成一片内地移民的贫民窟,经过不断开垦,目前已经住有六万余人。

    港府也在去年为石硖尾通了水管。

    何定贤母亲叫作彭玲珊,以前是潮汕地主家的女儿,因变故跟丈夫逃来港岛,有小学文化,人很贤惠,嘴碎心善。

    由于潮汕重男轻女,向来家里没什么地位,但何定贤能够考入警校,一来是靠母亲的培养,二来是靠父亲死后留下的三千块钱安家费……

    所以何定贤不得不承父母恩,一进门就开口说道:“老母,收拾下东西,找个同乡家避避风头。”

    可以说,这辈子何定贤不管获得多大的成就,永远离不开前身的基础,父母的付出。

    他要是烂仔出身。

    天花板就底了。

    彭玲珊却端着半只烧鸡走出厨房。

    “出什么事了?”

    她脸色有点慌张。

    自从何定贤考上警察以后,家里的生活就好上很多,孤儿寡母在寮屋区的地位更是直线上升。

    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可儿子匆匆回家的样子,却像极以前的丈夫。

    何定贤坦然承认道:“当差办案惹了些人,不过我是为警队办事,很快就能够解决,为防万一,先出去躲躲。”

    彭玲珊也不再问:“我去收拾东西。”

    她知道平民百姓,想要在香江混一口饭吃,出来搏是免不了的,无非是在码头搏,在街头搏的区别。

    当差跟混社团一样,总有要拼命的时候,做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别拖男人后腿,潮汕女人连这点都不懂,怎么嫁的出去?

    这时何定贤才把目光转到家里的一个客人身上,一个穿着白衫,手腕戴着佛珠,理平板头,肥肥胖胖,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家伙。

    他在门口就看见家里有客人,毕竟整个木屋都只有七百呎,客厅就一张圆桌,一个香案的空间,肥佬整个人就堵了半面墙,瞎子都感觉天黑了。

    不过对方看起来笑容可掬,说不定是老母新找的男朋友,多少要给点面子。伸手不打笑脸人,搞坏老母姻缘就不好了。

    “肥佬,怎么称呼?”

    何定贤眼神审视打量,猪油仔马上笑着回应:“我叫朱永祥,祖孙三代以前在潮汕都是彭老爷家里的长工,前几年举家搬来香江揾食,目前跟老豆在砵兰街摆地摊卖猪油饭,贤哥叫我猪油仔就好了。”

    何定贤目光一转:“所以,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做娶地主家小姐,打翻身仗的美梦了?”

    “呃……”

    猪油仔张张嘴,表情尴尬,他可是一个十九岁出头的后生仔!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要不是听街坊说何家仔考上警察,人很老实,也不会想来搭关系,没想到,一来就碰见麻烦事,还要污蔑我的清白,看起来真不老实……

    猪油仔却又笑道:“我是听人说贤哥考上了警察,希望贤哥能在街头多帮衬帮衬,大家都是同乡,又有祖上的关系……”

    这时彭玲珊抱着一个包裹走出里间,破落户家里没什么好收的,也就几件衣服,一些零钞。

    她解释道:“阿贤,猪油仔在街头很吃的开,认识一些官面上的人物,他说能想办法帮你升职,我才请他来家里。”

    说完,她来到香案前把亡夫的照片收起,这才算把东西收完。

    何定贤闻言笑了:“你也够资格帮我升职?”

    猪油仔讪笑道:“我哪儿够资格插手警队升迁,不过是想要蹭贤哥一点光,瞎编的。”

    “呵呵。”何定贤嘴角挑起冷笑,感觉猪油仔像极了缅北的诈骗犯,让他想起想嘎自己腰子的人。

    在母亲手上接过一件短袖套上,洗了洗手,交代母亲留在家里等候片刻,自己去寮屋区门口叫两辆黄包车来。

    由于寮屋区的地坑坑洼洼,很容易颠坏车轮,黄包车一直只拉到屋邨门口,绝对不会往里进半步,当然也是怕遭抢劫。

    他当然不会把母亲单独跟诈骗犯留下,使了一个眼色就带着猪油仔离开房门,猪油仔拗不过凶光,亦步亦趋的跟着,越走越觉得胆战心惊,还没走一半路就开始害怕。

    “贤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何定贤拔出腿下的枪,紧攥在手里,近距离靠在胸前防止有人夺枪。

    “天堂!”

    猪油仔脸色顿时煞白,不管不顾就在泥水地里跪下,高举起双手哀嚎道:“贤哥,我真的就是想求你罩我啊!”

    何定贤打开保险,狞笑道:“求我罩你?那你大摇大摆的坐在我家里,一点礼物都不带,摆明的骗吃骗喝,你知道半只烧鸭我老母要打扫几间房吗!”

    “我看你倒很像一个骗子,想要骗我一个新丁,在街头混一些好处,要是我再傻一点,还可以把我卖个好价钱。”

    “你唔知呀,我这辈子最恨骗子了!”

    街头靠一双嘴骗饭吃,骗到最后还把人卖了的,古往今来,可不少。

    猪油仔一看就是油嘴滑舌,靠忽悠吃饭的人,说破天也就是个掮客。

    上辈子被人骗了,这辈子还来?

    猪油仔欲哭无泪,彻底慌了神:“贤哥,别杀我,杀人会杀上瘾的,你杀疯啦。”

    “我只是喜欢讲大话,但讲大话也不犯法啊,我真是来靠向你的,你留着我,街头至少有个人帮你打探消息。”

    “当警察不是也得在街头有人吗?”

    何定贤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我可以打死你,再换一个人!”

6 人才

    想要在街头吃得开,必须要有合伙人。

    这是权力的延伸,每个时代都一样。

    花花架子抬人,越多的兄弟,影响力就越大。

    只是时代不一样,现在警察可以跟江湖人勾肩搭背,以后警察就必须得用线人。

    何定贤想要在警队混出头,肯定要有江湖上的朋友、势力、小弟,就像每个华探长身边都会配一个收租佬。

    也就是俗称白手套。

    在香江权力变现是不违法的,警务处长退休可以给别人当安保顾问,议政官员可以参股企业,官员亲属更能直接持有股票……

    在ICAC没有成立的年代,每个人都是贪官。

    希望升官发财是每个人的愿望,何定贤既要升官,又要发财,将来在街面上,乃至商业上,肯定需要一些人来打理,到时一手枪杆子,一手钱袋子,才是真正的威风。

    可凭什么要用你?

    猪油仔紧抓着一线生机,脱口而出:“我识得英文!”

    “虽然不会写,但是能跟鬼佬沟通。”

    何定贤迟疑了下。

    “喔?”

    香江会讲英文绝对算是人才,洋行招募买办的条件就是看得懂英文报纸,虽然会听不会写距离买办有点差距,但是足够在香江的华司混个经理当当,码头上每天跟英文客户吹水,一个月都能赚上千港币。

    其实很多知名华商的第一桶金就是在码头拉鬼佬的生意。

    这种人才怎么会干摊贩?

    “你懂英文还用得着在砵兰街卖猪油饭?去码头给鬼佬拉皮条一个月都能赚几千块吧!”

    “何况,你怎么学的英文?”

    何定贤将信将疑。

    猪油仔道:“我三年前逃到港岛发现港岛是鬼佬的天下,就猜到想赚钱必须会讲英文,便在第二个月开始就每周都溜进教堂做礼拜,之后跟牧师学半个小时的英文,日积月累已经可以沟通。”

    为了自证,他整段话都是用英文说的,何定贤也听了个大概,上辈子蹩脚的四级水平,混到现在也就剩个三级半。

    虽然猪油仔的发音不太标准,但日常交流基本没问题,看来猪油仔确实有精明独到的地方。

    何定贤思量着收起枪:“站起来讲话。”

    “谢谢,谢谢贤哥。”猪油仔长吁口气在地上站起身,恍然间发现后脊遍布冷汗。

    好在命应该是保住了。

    何定贤想道他在街头混了几年,对江湖了解更深,又觉得诈骗犯可恶,不想轻易放过一个奸猾的骗子,问道:“你对东英社的了解深不深?”

    猪油仔谨慎道:“了解的不多。”

    “今天我替警队去收规费,撞见一个不要命的烂仔,自称是东英社人,不交钱,不低头,给我气不过一枪崩了,你觉得怎么样?”何定贤问道。

    奸猾也有优点。

    脑子灵活。

    也许猪油仔真能帮上忙。

    猪油仔却道:“你是代表警队,对方只是一个烂仔竟敢抗拒执法,崩了也就崩了,据我所知,东英社龙头花王来港的第一份工是给人做园丁,黑黑瘦瘦长得像个农夫,平时也很好讲话,不敢跟警队硬顶。”

    “说白了,东英社不是什么大社团,三流社团而已,讨口饭吃惹不起警察,这…..是不是有隐情?”

    何定贤点起支烟:“呼……”

    呼出白雾说道:“如果说跟我呛身的烂仔自持有靠山,靠山又是九龙区总华探长刘福的小妾,你说该我怎么办?”

    猪油仔眼睛一转:“好办,花点钱把福爷的小妾打点清楚就行,说白了,福爷哪儿会注意到这种小人物,就算是福爷的小妾也很难记得起他,他不是蓄意讨好,就是攀关系,花了钱,现在人死如灯灭,只要别让人去托情,刘爷的小妾也肯定不会主动生事。”

    “毕竟小妾以色侍人,不能随意浪费男人的宠爱,死掉的江湖烂仔值几个钱,值得福爷的小妾为他说话?只要不是关系很好的干儿子,或者滚同张床的干儿子,刘爷小妾巴不得少点麻烦,关键是要顺了她那口气。”

    “找个机会送个值钱的礼物就够。”

    何定贤不信道:“真这么简单?”

    “简单!”

    “甚至送礼的时候都不用提死人的事,就说是下属仰慕福爷,孝敬大嫂的一点心意,只要福爷的小妾把礼收下,别管东英社的人再怎么哭天抹泪,她也不好意思到福爷面前告状啊。”

    猪油仔分析的头头是道:“否则她两面不是人,还会惹福爷不开心,毕竟福爷是个差人,在福爷小妾心里差人肯定是大过烂仔的,她不一定想帮你,但肯定不想为烂仔冒险。”

    “这件事就算咯。”

    死一个烂仔而已,能够掀起多大风浪?悄无声息的死去才是最真实的结果,因人命闹大都只是一个借口。

    “至于东英社那边,警队出面就能帮你摆平,你办公事不惊一个龙头。”

    何定贤觉得有理有据,但却还差一环:“其实,这件事情最关键的是别烦道她,请托的辞一到,声泪俱下的谁也抹不开面。”

    “要是对方拿出更多的钱怎么办,跟人家拍卖自己的命吗?黑心华还没有死透!得让他死的更透!”

    猪油仔一股冷气蹿上脑门,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查查黑心华有没有够亲的兄弟、马仔、同乡。”

    何定贤掐着烟蒂,目露凶光,狠声道:“除恶务尽!”

    “冚家铲啊?”猪油仔哆嗦着道。

    狠。

    这也太狠了。

    何定贤却摇摇头:“我只是在办黑心华案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打算继续调查下去,当警察的,捉贼不是很正常吗?”

    猪油仔咽了咽口水:“大家都说你是老实人。”

    何定贤骂道:“去你妈的老实人,老实人得罪你了?老实人就该被人用枪指着?”

    猪油仔有些担忧:“可现在道上都知道黑心华死了,跟他关系好的人肯定会有所准备,甚至打算找你寻仇,你都懂得叫伯母避风头,怎么单枪匹马去跟人拼?”

    “你别看我呀,我跟你一起去也就两个人,对方随便一个档口就十几号刀手,一个码头就有几百号人,别拉我一起去死,被人乱刀斩死还不如被你一枪干掉。”

    何定贤笑了:“想要混的好,得懂得利用权力!”

7 借兵

    猪油仔观他自信满满的笑容,忽然就觉得何定贤一定能办成,更想要看看何定贤是怎么铲人全家的。

    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作狠人!

    靠拳头的算不上狠。

    有决心又食脑的才是真狠人!

    这种人只要不死就一定发达!

    他突然觉得关系不能断,主动开口问道:“贤哥,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地方尽管说话。”

    何定贤笑了:“你有心的就送我老妈去同乡家里避一晚,等我处理好事情再去找你。”

    “放心,一定办好。”猪油仔果断答应,何定贤也投桃报李:“你会讲英文却没有去帮公司做事,是不是有难处?”

    猪油仔笑道:“身份证没有办。”

    原来48年港府就关闭了难民落户政策。

    因为逃往香江的难民实在太多了。

    历史港岛四十年代都是开放落户政策,四十年代末因为逃港难民增多,短时间内无法消化导致落户政策被取消。

    六十年代港府缺少劳动力又实施“抵垒政策”,即抵达香江市区就可以获得身份证。

    直至八十年代取消。

    其实每次开放关口都是为了吸引廉价劳工,取消落户政策则是为了压榨劳工……

    当然有亲属认领或者有钱佬,依旧可以办理下身份证,剩下没身份证。

    他们就算有才华、有学识、一样要上码头、涮马桶、做苦力。

    何定贤没想到猪油仔是个头班车都赶不上的衰鬼,难怪懂英文还在摆地摊,但转念一想,此时香江不知多少人才、豪杰、大亨还在最底层挣扎,猪油仔不过芸芸众生之一,又算个屁呀!

    自己能穿上身军装真是幸运,父母晚几年来港也没身份证。

    于是他答应道:“身份证的事情交给我,只要我老妈晚上不出事,三天内就给你办下来。”

    猪油仔连忙弯腰,感恩戴德的说道:“谢谢贤哥,多谢,等我安顿好伯母再到差馆揾你。”

    “到时候带一点消息给你。”

    “好!”何定贤张口答应。

    十五分钟后,两辆黄包车被人喊道屋邨门口,很快猪油仔与何定贤一起来到车前,扶着老妈上车以后,猪油仔再跟了上去,黄包车往下一沉,车夫咧着嘴想要加钱,看见军装警察的帽子后又闭上了嘴。

    何定贤坐在左边的车再与猪油仔对视一眼,二人互相点头,黄包车同时走出石硖尾的屋村,曾经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自此命运被捆绑在一起,形如硬币的两面,风雨同路。

    其实让猪油仔看顾着老妈是有一点风险的,比如道上有人开价买命,猪油仔就有可能会丧心病狂的出卖他,但好在道上没有人出价买他妈的命,现在人比钱贱,有仇都是自己出手,哪个大老板肯撒钱道上都得抢单。

    猪油仔又是同乡,又有点脑子,即然答应下来应该不会食言。毕竟何定贤已经用枪顶过他脑袋一次了。

    何定贤来到油麻地差馆门口,抛下两块钱车费,大步径直的进入门内。油麻地差馆没有因为一起命案就变得风声鹤唳,伙计们该干嘛就干嘛,也没有人另眼看他。

    他穿着白衫配着军装的样子还有滑稽,在一楼没有看见钱伟善,就上楼找到陈长官的办公室门前。

    “哒哒哒。”

    “进来。”陈立坐在木质办公桌后朗声讲道。

    何定贤推门进去,立正敬礼:“长官!”

    陈立望见他,眼神闪烁,带着审视:“今天把规费成功收上来办得不错,你不要惊,你为警队办事警队会保住你。”

    何定贤笑了:“谢谢长官,不过我不怕!”

    “你杀了一个有靠字号有靠山的人烂仔,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报复,你不怕吗?”陈立感觉第一天认识的新丁,已经带来太多的惊讶,幸好不是麻烦……

    何定贤则道:“当兵不怕作贼的,吃长官的粮,为长官办事!我不怕把事情办成,冒什么风险都不怕,就怕办事情留下手尾,给长官惹麻烦。”

    “喔?”陈立拿起桌面的搪瓷杯,喝了一口铁观音,笑了:“你有点意思,也很有想法,想要干什么直说吧!”

    何定贤笑道:“我想管长官借几个人。”

    这时的差馆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差人,一种是犯人,平民百姓没人愿意呆在差馆里,惹什么麻烦宁愿去找同乡社团出头,也不愿去报警。

    因为,每多一起命案,就要多一只替罪羊。

    陈立很爽快说道:“可以,但是差馆里的军装抽不出手,羁押室又没有人头,我又调动不了便衣组,你自己去想办法拉人吧!”

    “啪!”

    何定贤会意,立正敬礼,大声喊道:“多谢长官!”

    五十年代,差馆的羁留室不可能没有人头,既有主动认罪赚钱的职业人头,也有得罪人被丢进差馆的衰佬,甚至有路上被人套麻袋丢进来补破案率的学生难民……这是一个血腥的时代,最多的犯人却依旧是在街头晒马血并,被捕入狱的底层烂仔。

    这些人进了差馆之后,到底是什么罪就由不得他们了。

    因为现在的香江还不是未来的亚洲最安全城市,而是一个抢劫、绑架、凶杀、强B层出不穷的黑暗之城,重案、大案全都需要人头来填破案率,三天前军装联合便衣在庙街镇压了一批晒马的江湖烂仔,有关系,有大佬的全都被保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一群没人理烂仔。

    长官说羁押室里没有人头,那就代表羁押室里的烂仔都可以拉出去用,至少也有七八个人,

    何定贤说是奉陈长官的命令来羁押室提人,守监的伙计便马上打开铁门让他进去,只见羁押室是五间木栏、石墙的牢房,牢房里没有床也没有凳子,简单在地上铺着草席,一人一件薄被单睡大通铺。

    十几个人衰佬在五个牢房分别关着,每个人都低着头,表情麻木,其中有些还伤痕累累,凑在一起散发着一股熏臭味。

    这些人就是陈立答应借给他的兵,也是解决麻烦的武器,权力的一点小小锋芒。

    “咳咳。”

    何定贤咳嗽两声,憋着鼻子强忍臭气,张开口喊道:“有一个机会放你们出去,但是需要你们替我办一件事,你们愿不愿意办?”

    监区十六个人一瞬间像是全部活了过来,尽皆皆抬起头眼睛盯着他,眼睛亮的发光。

8 码头

    穷途末路。

    铤而走险。

    当一个人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便甘愿用一切来搏机会,所有人头都希望离开差馆。

    否则是生是死,不一定,要关几年,也不一定。

    这十六人全部都答应办事,甚至没有问是什么事,直至一捆砍刀被丢进羁留室里,他们才动作缓慢的上前拾起一把砍刀握好……

    等他们拿刀一排站齐时,何定贤才发现是十五个人,有一个躺在监室里没气了。

    他却又叫来一袋盒饭按人头发下去,静静看着人头们埋头干饭的样子,体力应该恢复的不错。

    “今晚你们的命归我。”

    “明天重新做人!”

    何定贤见他们把饭吃完。

    掐灭烟头丢在地上,说罢,一个接一个的刀手走出监狱,大步踩过烟头跟着他走到差馆大门。

    夕阳余晖落在众人脸上,不知有几人能再看见明天的太阳。

    却没有一个人面露怯意。

    也没有人出声拒绝。

    沉默是金。

    沉默是最大声的呐喊。

    猪油仔坐车黄包车匆忙赶来一步跳下车座,手中抓着一个皮包快步上前,口中说道:“贤哥,伯母已经安顿好了,你放心。”

    “我前边打听的消息,黑心华最好的兄弟叫贵利东,是东英社的双花红棍,负责东英社的一个码头,手下有三百多名兄弟混饭吃,平时还跟黑心华一起做生意,包揽了黑心华赌档里的贵利。”

    “这里有两千多港币,拿去买点礼物送福爷的小妾……呼呼。”猪油仔跑了几步,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眼神瞄见何定贤背后的一群刀手,也明白那就是何定贤使用的权力。

    何定贤却笑着看向那叠港币摇摇头:“你怎么搞到的钱?赶紧还回去吧!刚刚军装组陈警官说已经替我送了条金链子,还用不着我们出钱。”

    “嘿嘿,高利贷借的。”猪油仔憨笑道。高利贷就是贵利,贵利东是放高利贷的,肯定跟开赌档的黑心华关系好,加上贵利东双花红棍的身份,或许已经有意吞并黑心华的赌档。

    从利益上,关系上,贵利东都是最会找麻烦的人,反倒是黑心华的家人孤儿寡母没机会接触到大人物。

    不管贵利东是否有准备找麻烦,但贵利东都是一只大小合适的鸡,用来杀鸡儆猴尤为合适。

    何定贤听见猪油仔为他去借高利贷,心底也有感激,连忙说道:“利息我替你还。”

    “不用。”

    猪油仔眯眯眼奸笑道:“我是找贵利东的人借的,做掉贵利东以后谁敢找我收数?你一半我一半分掉。”

    我凭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还你?

    “靠,真有你的。”何定贤也没想到可以斩人前还去找人借钱,猪油仔真是母猪穿奶罩,一套又一套,但他脸上也笑的很开心,拿来一半钱揣进口袋里。

    “叫黄包车去码头!”人人身上都带着家伙,肯定不方便坐九龙巴士跟电车,坐黄包车到码头附近再下车步行是最好的办法。

    找贵利东也非常容易。现在社团的双花红棍可没有电影上威风,必须每天亲自在码头上坐镇,把负责码头上的劳工兄弟们安排好,审核算筹,掌管账目,还要跟船东经理对接货物,遇到不懂规矩的外来工还要镇得住场子,否则,抢工抢活下一步就是抢地盘。

    每年在码头上为了抢工而造成的死伤至少上百起,其中大部分死者都是新移民,丢进海里喂鱼也没人报警。

    因为老江湖都知道地盘不是靠抢的,是看你有没有商会,有没有老板,有没有人给你开工!

    何定贤一行人很快就在码头上找到东英社的地头,远远看去三百多名劳工穿着短衫,肩上扛着麻袋,来来往往于货轮跟板车之间,筹佬们守在板车前每收到一带货就会给劳工发出“算筹”。

    一支算筹即是刻有东英社标记的竹签,简单代表着一件货物,可以在完工时获得两毛到五毛的报酬。

    具体工价得看货物、工期、是否赶货等…一般都会提前说好,撞见赶货,或者人手不足,下雨天甚至能拿到一元一筹的价格。

    贵利东在人群里非常好认,坐在码头凉棚里,身边围了一圈打仔,留了个光头,长相彪悍的人就是他!

    而何定贤一行不速之客刚出现在码头,马上就引起了贵利东的注意,只见贵利东放下茶碗起身凝视前方,目光落在军装上时骤然色变,四周九名贴身打仔齐齐在桌底抽出刀片,或是跳过桌椅,或是大步走来,刀口都微微像侧倾斜。

    贵利东也在一袋货框里掏出两板短斧头,一手一个握着走出凉棚,更远处的东英社成员也开始寻找武器,码头上更多的东英社马仔则是继续搬运着货物。

    没有什么是比工作更重要的,因为只有工作才能够养活家人,并是为了保住工作,可要去做工才能有钱。码头上地位高低依次是是红棍、打仔、筹佬、劳工,如果不是大规模的血并占地盘,劳工、筹佬们是不会参与斗殴的……

    码头上所有人也可以清一色认为是东英社成员,因为非成员不可能在东英社的码头揾水,就算是新来的也会逐渐被吸纳,否则就得被抽走一半的酬劳,这叫作抽水,不甘愿就会被逐出,打死。

    何定贤还以为贵利东作为双花红棍很有可能逃跑,或者是推兄弟们出来死,可在江湖年代双花红棍就是要能出头,为兄弟们扛事。

    收入薪水还跟劳工们差不多,只是平时会轻松一些。

    同们兄弟做重苦力干到尿血每个月都只能勉强糊口,大佬坐在椅子上吹风还拿高薪是会被兄弟们斩死的,远不是几十年后大佬坐豪车,住豪宅,小弟在外边拼命的时代,当然脑子灵活的大佬也会赚些外快,比如跟黑心华合作房贷就是“贵利东”的私人财路,所以大佬们真要能够混到八九十年代,往往日子也都不会过的太差。

    “我带着十五个辅警出来办案,罪犯竟然持械抗拒调查,现在谁能把罪首成功逮捕,这一千块港币就归谁!”

    何定贤在口袋里掏出一叠港币放在掌心拍了拍,随手把港币塞进口袋里,弯腰取出一把手枪。

    “杀!”

    十五名进狱系人才转化为临时编辅警,闻言顿时爆发出凶恶的呐喊,举起砍刀纷纷不要命似的向前冲。

    一个照面十五个人就倒下四个,剩下十一人勇往直前却被贵利东带着挡下。

    “锵!”贵利东一双短斧能斩能挡,犀利无比,近乎没有人在他手下走过三招……

9 伍氏兄弟

    进狱系中出猛汉!一对兄弟并肩持刀,动作麻利的斩翻三人,一左一右直接就盯上对方红棍。

    伍世豪人高马大,动作犀利,手起刀落砍翻一人,扭身抖刀直插前方贵利东。

    贵利东余光撇见刀光,双斧横持侧面横劈,伍世豪刀口狠狠砍进贵利东肩头,腹部也被刮开两条血痕。

    “砰!”

    何定贤朝天鸣枪。

    码头上打仔们顿时身体一愣,本能的回头看他,有些人干脆就低头想跑。

    再勇的打仔闻见枪身也发怵。

    伍世杰却扬刀冲上,趁着贵利东没有打仔护航,一刀斜劈下去。

    “噗!”

    刀峰斩入半截,卡在颈骨之上。伍世杰拔了拔刀竟然抽不出来,干脆弃刀一脚踹在敌方肚上。

    伍世豪也缓缓松开了手。

    贵利东肩扛一刀,脖插一刀:“呃…..”

    瞪大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

    轰!

    镇场红棍毙亡,东英社打仔们顿作鸟兽散,码头劳工们也不敢再留,生怕对头社团的大批人马赶到…..

    何定贤见辅警里出头的两兄弟敢打敢杀,印象深刻,然而,他至始至终都没问过一群人的名字,因为最底层的烂仔个个都不要命,今天赢一场算不了什么,能够场场赢才有资格出位。

    只是监狱里头出人才真不骗人。

    竟然真有人能轻松拿下双花红棍。

    他满意极了。

    此刻,伍世杰则上前扶住受伤的大哥,搂住对方肩膀,焦急着道:“大佬,你有没有事。”

    伍世豪搀扶着弟弟肩膀,咬牙讲道:“拿钱!”

    “啊?”

    细佬在混乱中有点昏头。

    “拿钱啊!!!”伍世豪斯声喊道。

    “知道了,豪哥!”伍世杰在吼声回过神来,连忙扶着大佬来到差人面前,也不敢开口要钱,就用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差人。

    何定贤掏出口袋里的一千块港币就拍在他掌心:“收住。”

    “多谢。”

    伍世杰出声道谢,光顾着收钱,旁边伍世豪倒格外看了何定贤一眼,何定贤想要张口询问名字的时候,码头却以及乱成一团,伍氏兄弟也拔腿就跑。

    “闪!”

    “快闪啊!”

    半小时后,东英社龙头花王亲自来到码头,慌乱的劳工们陆续恢复工作,满地的鲜血,散落的货物,肮脏的尸体,船东的怒骂,全都似的花王脸色发黑。

    至于是谁来挑的场子,东英社已经了解清楚了,可惜是底下的人先出头,去潮汕帮的地盘插旗,花王一个人根本扛不住这么大件事,没获得东莞帮大人物首肯之前,只能选择息事宁人,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

    要他主动去帮黑心华出头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比让兄弟们开工更重要。

    尖沙咀。

    一间唐楼内。

    何定贤抽着香烟,站在院子里,静静看着月色。

    彭玲珊关心的絮叨着:“那些衣服我都拿去洗干净了,明天你换一套干净的军装,晚上就睡在客厅沙发好了。”

    “别嫌沙发小,比家里的木床舒服,徐阿嫂念及同乡情谊才收留我们,将来有机会要报答她。”

    “她老公在尖沙咀佐敦有一间干货店,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记得帮手一下,你要是警察别人还真不一定帮手……”

    何定贤微微颔首:“知道了,我会记在心里。”

    “要真的记住!”

    彭玲珊道。

    猪油仔在旁哄道:“伯母,你早点上楼睡觉吧,明天中午我再送你回石硖尾。”

    “行吧。”

    随着伯母离开,猪油仔笑吟吟道:“前边你没回来,伯母一直在关二爷的画像前跪着。”

    何定贤点头道:“他是怕我跟老豆一样一去不回。”

    猪油仔深有感触:“家里没有男人怎么撑?”

    何定贤在码头事情办完以后,就直接坐黄包车来尖沙咀找母亲,就连警署都没有回去。

    要是晚上一夜平安,明天去上班没被人打枪,那么事情就算顺利结束了。

    他一个人做到这一步基本把能做的都做了,再出问题的几率不大,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要是贵利东、黑心华还能扯出什么大人物,那也是他该死,出来搏命就要有输掉一切的觉悟。

    “多谢你。”

    何定贤忽然回头讲道。

    “下午用枪指你是我不对。”

    猪油仔笑骂:“诶,诶,诶,别再提这件事情啊,再提我就会生气,朋友都没得做!”

    何定贤笑笑:“算了,认你这个朋友。”

    猪油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往后在街上还需要你罩着呢,说说看,你傍晚在码头杀了几个?”

    “一个都没杀。”何定贤笑道:“我去执法的警察,又不是去杀人灭口的,何况有人帮你动手的时候,为乜要自己冒险?”

    “巴闭呀!”

    猪油仔竖起大拇道:“真是够狠。”

    亲手人是狠、用权杀人也是狠,权力可是杀人剑。

    何定贤不仅不老实,还不莽,有一股透着聪明的野蛮。

    像是做大事的人。

    何定贤忽然有点想法,扭头对猪油仔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做点生意?”

    其实他在屋村收枪的时候,便知道猪油仔就是历史上“五亿探长”雷洛身边的收租佬,毕竟电影电视剧拍得多,稍微有点了解这段历史就能听到猪油仔的名字。

    港岛就算花名叫猪油仔的人不止一个,可是懂讲英文,脑袋灵光有那么多吗?当时就知道大概是板上钉钉的!

    可那个肥佬是猪油仔又怎样?不过就是一个有点醒目,搭上关系替人收黑钱的手套,何定贤上辈子更恶的都干过,真不把一个收租佬放在眼里。

    更何况,脑子灵光的猪油仔愿不愿意帮他卖命,也是一个未知数。

    然而现在的猪油仔即攀不上总华探长,也没有发财的途径,攀上身边一个有点前途的军装警察就是最优解。

    说句不好听的,五亿探长还不知在哪间差馆给人当马仔呢,跟他干绝对比跟五亿探长干更有前途。

    这次何定贤也算是体会到在香江有靠山的好处,靠山是权、也是钱!在只要香江资历级别到位五十万就能买一个华探长的位置!没有钱给鬼佬干的再好,破再多案也升不了职。

    何定贤决定做自己的靠山。

    猪油仔也在徐徐晚风,夜幕星光之下说道那句话:“贤哥,我跟你。”

    虽然何定贤现在只是一个军装警察,但是有潮汕同乡的身份作底,两人间天生有些信任。

    猪油仔卑微的身份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靠山,或许另一个世界里,他就是这样靠着雷洛一路起家,如果这辈子他还是做一个收租佬,耻辱的是何定贤!

    第二天早上,何定贤睡醒时猪油仔正顶着一双黑眼圈在院子的竹编凳上打瞌睡。

10 上海街扎职人

    “贤哥。”

    猪油仔连忙起身喊人。

    何定贤已换上军装,穿戴整齐,甩着手中的警哨说道:“一起出门食早餐。”

    “好呀,贤哥。”猪油仔脸上露出微笑。

    路边一间云吞摊上,两人动作很快的吃完早餐,临走前,他还付了个钱,猪油仔目露惊讶之色…..

    “我现在去差馆见长官,你回唐楼帮我母亲收拾一下,刚刚一顿饭的时间都没人来打黑枪。”

    “这局是赢了。”

    这年头社团打黑枪可不骑摩托,也不玩阴的,往往是两个烂仔揣着手枪,抽着烟就蹲你家门口,打完枪就去差馆自首,有就是有,无就是无,时局已经很明朗了。

    “好。”猪油仔重重点头。

    “晚上在家里等我,有点事情同你聊,让老妈把家里的烧鸭热一下。”何定贤还对那烧鸭念念不忘。

    他漫步街头,表情轻松的来到差馆上班,油麻地差馆看大门的军装警察,见到他唰的就立正敬礼。

    “早上好,贤哥!”

    搞得何定贤吓了一跳,脑袋有懵,但随机反应过来,笑着点头:“早上好。”

    “贤哥,抽支烟。”军装警察的腰很快就垮了下来,满脸讨好的抽出支烟给他点上,作为刚上班第一个月的新丁,以前别说是门岗军装敬礼,军装组里的老资历一般都不正眼看他。

    要不是每个新丁都有老人负责带,他可能连钱伟善的关系都攀不到,不过钱伟善对待同僚还是和善。

    何定贤接过烟吸上一口,悠悠吐着烟雾,谦逊笑道:“王长官太客气了,在下有点受宠若惊。”

    “贤哥,不要称呼我长官啦。”门岗军装笑道:“我无职无级的,就连潮汕话都不会讲,将来还要求你多关照……”

    “昨夜你力压东英社的消息已经传开,兄弟们都佩服你够勇,能把规费收的整整齐齐。”

    “这可是保住了兄弟们的饭碗,陈长官肯定有重赏,将来发达别忘记兄弟们,快点进去吧,可别让陈长官久等了。”

    何定贤捏起手上的烟,温文尔雅的道:“我记得这支烟。”

    差馆二楼。

    警长办公室。

    陈立靠在木椅上端着茶杯,老神在在看着面前两人,老警员钱伟善跟新丁何定贤都站着。

    他目光落在何定贤的脸上,嗤声笑道:“虎父无犬子,不愧是双花红棍的仔,办事够利落,够干脆。”

    “长官!我只是为警队办事!”何定贤立正敬礼说完,陈立却摇摇头:“要是每个军装都敢这样办事,怎么会人人都低便衣一头,逼也要逼鬼佬也我们配枪啦。”

    他扭头看向钱伟善道:“阿善,你这个月收数办的漂亮,多发两百块,先出去干活吧。”

    “是,长官!”把上海街交给他收的事提都没提。

    陈立在关门关紧后,再站起身,欣赏的点点头:“够狠,够硬,够醒目,我有点钟意你,上海街以后赌档交给你管。”

    “多谢长官!”何定贤表情也不见有多激动,陈立则道:“昨夜为了你,我给福爷的小妾送去一条金链,三千六百块,怎么算?”

    这笔钱足有一户平民一年的收入。

    虽然算不上大礼,但足够哄一个小妾开心。

    何定贤闻言也不卑不吭:“长官想要的话,从我奖金里扣,但我相信长官不会要。”

    “呵呵,你替我摆平黑心华,我替你摆平东英社,算了吧。”陈立挥挥手:“本来照规矩,谁惹出来的事,礼钱就该谁出,就算我是你的长官,得要罩着你也同样。”

    “不过,让你收数的命令是我发的,给你例外。”

    何定贤心道这年头没一个是善茬,也没一条规矩是讲义气。

    陈立却点上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用潮州话道:“往后,钱伟善跟你,大基那几个扑街也跟你,过两年有点资历,存够钱,卖你一个组长做做。”

    何定贤终于露出喜色,立正敬礼:“多谢长官!”

    警队里华人职位就这么多,每个警长、探长都是有人的,能够活动出的位置就只有探目、军装组长。

    这两个位置都是佐员级,级别跟普通警员一样,不过前者是便衣组的小组长,后者是军装组的小组长,手底下都管着十人以内的兵马。

    华探长及军装警长们都是位低权重,一人管着一片区十几条街,大几十号的差人,怎可能事事都亲自带队?

    于是就有了探目、组长为中间级,平时抛头露面最多的就是他们,同时他们也是香江警队最低级的管理人员,华人警员中的中流砥柱,在负责街道上有很大权威。

    每位探目,组长也都是警长的左膀右臂,贴身心腹,陈立答应卖他一个组长位置就是打算扶持他。

    这时陈立吐出口烟雾,却笑着摆摆手:“不用谢我,这些都是你自己争取的,江湖上都知你替我摆平黑心华,要是我不把你当自己人,谁算是自己人?”

    “对了,你知道黑心华是东莞帮的人吧?”陈立问道。

    何定贤点点头:“我知道。”

    陈立出声道:“我们都是潮汕帮的人,要是有东莞人因为这件事情搞你,你自己报我的名号。”

    “虽然福爷是东莞帮在油麻地的话事人,但是我们潮汕人也不惊他!”

    何定贤喊道:“明白,长官!”

    陈立甩了甩手,绕回办公桌前,把烟灰缸掐灭在罐头瓶里,何定贤识趣的转身关门,回头就见到钱伟善正呲着个牙看他。

    “钱哥,有事?”何定贤有点摸不准。

    钱伟善却悄悄把他拉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麻利的塞进他口袋里:“里面是五千块港币,昨天在赌桌上拿的,你收一半,长官收一半,我收两千块零头。”

    何定贤很是惊讶:“这么多?”

    钱伟善笑道:“昨天钱拿的急没来得及,没想到,数目是真不小,足足两万多,扣掉一万的规费,还剩下一万多。”

    “跟长官分一分,剩下算你的。”他满脸讨好,难怪陈长官可以免掉他一条金链,原来是半点都不亏。

    何定贤想到昨天卖命一场,也不客气的就把钱收好:“多谢,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客气。”钱伟善谄媚着道:“将来还要跟贤哥一起混饭吃,多关照啊。”

    “哈哈,钱哥客气,我只是一个新丁而已。”何定贤还要推辞,钱伟善却道:“当差的关键看能力,资历得往后靠,现在起贤哥叫我阿善就行。”

11 《三笑》

    何定贤坐在办公桌后,清点了五千块港币,干净的钱就是赏心悦目,正好可以充作起家的基础资金。

    虽然还不够大水喉在丽池玩一个晚上,但是找准机会可以投资点小成本生意。

    他觉得做大事光靠够狠、够硬、够醒目是不够的。

    三个条件,有权、有势、有钞票!

    这三个条件还是相辅而成,缺一不可。

    他作为一个军装警察算不上有权,但身上有了绿皮,一步步把肩章抬上去,权是迟早的事。

    至于势?他已经靠上潮汕帮了!

    潮汕帮作为港岛第一大同乡社,不可能做了点小事,就会让有头有脸的人欣赏。

    但已经获得更高一级的陈立欣赏,勉强能够借到陈立的势。

    钱呢…现在是不多,但钱是唯一可以自己赚到的资本,只要操作得当不需要看人眼色。

    当然,钱赚多了会惹人眼红,也就需要权势来保障,不过人人都喜欢钱,在警队里没有钱升不了职。

    但凡升职都需要给鬼佬上贡,可没势也升不了职,一个总华探长的位置五十万港币,可没有靠山连买的机会都无。

    在香江能拿出五十万港币的人不多,可绝对比两个总华探长的位置多!陈立答应卖他一个组长的位置,确实是把他当心腹了。

    傍晚,何定贤回到屋邨,掏出五百块交给母亲:“长官给的奖金,拿来补贴家用。”

    彭玲珊喜滋滋的接过,何定贤手边放着酒杯,用筷子夹起烧鸭,再把一个钱包放在桌面,看向猪油仔道:“晚上过海跟我去谈一笔生意。”

    “好呀,贤哥。”猪油仔收起脸上失望的神色,还以为自己也要发笔小财,没想到一分钱都没到手。

    吃完饭两人坐上黄包车来到九龙城渡,乘轮渡来到北角,转黄包车到铜锣湾戏院。

    猪油仔望着戏院的招牌面露不解:“贤哥,请我看电影庆祝吗?”

    现在港岛戏院兼营粤剧、黄梅戏、电影,戏剧受众群体不小,电影观众也在一步步加大。

    下一个阶段将是把戏剧搬上荧幕,五十年代最成功的电影就是戏剧电影,一如七十年代的功夫片。

    何定贤却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们是来买货的。”

    “在电影院也能买货?”猪油仔面露淫笑:“嘿嘿嘿,我懂了。”

    何定贤踏步走进电影院说道:“一周前,我在《文汇画报》上看到一则消息,中环邵氏戏院更换了新的放映设备,票价六折,欢迎全港市民莅临。”

    “然后呢?”猪油仔摸不着头脑。

    “傻仔,即然换了新设备,旧设备留下来还有什么用?戏院只会一间又一间换新的,以此来吸引观众,淘汰下来的设备只能放仓库发霉。”

    “所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戏院经理,经理答应以三千块一台的价格把旧设备买给我。”

    何定贤找到前台售票员,轻轻拱手道:“你好,我找你们张经理。”

    “找我们经理干嘛?”售票员讲着粤语,爱答不理。

    何定贤笑笑:“约好了跟他谈生意。”

    售票员抬头正眼看他,看到他军装表情一变,客客气气的道:“张经理的办公室在右手边,紧邻厕所的那一间。”

    “多谢!”

    何定贤来到办公室敲门问候,一进门得到了张经理的热情回应。只见张经理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在办公桌后站起身握手欢迎:“你好,何先生,钱带来了吗?”

    何定贤拿出口袋的钱包,拉开拉链,露出一叠港币:“怎么样?”

    “呵呵,何先生不要介意,空手套白狼人的太多了,我也是帮大老板做事,没见钱不交货的。”张经理面露抱歉,赶忙递上一杯热水。

    “带我去仓库验货!”何定贤扯上拉链,也是办事干净利落。

    三人便并肩来到戏院角落的一间仓库里,张经理掀开一张黑布把放映机展示出来,颇为得意的说道:“美国大力公司瓦氙灯电影放映机,把影盘放入就可以自动播放画面,配合灯光效果一级棒,缺点是比较笨重,瓦氙灯有点老旧,光不够亮。”

    “进价一万五千港币,三千块卖给你赚大啦。”

    何定贤使了一眼:“上去看看。”

    他与猪油仔就一同来到放映机身旁,左右两片审视着放映机,当他看到机身上的生产时间时笑了一下:“45年生产,用了六年再卖我三千,还说我赚了?”

    张经理闻言不爽道:“你管我什么时候买的,三千块一台放映机还不满足?怎么,你要开电影院啊!”

    何定贤笑道:“拿一部片放出来看看,能放再买。”

    “没问题。”张经理用手指向角落一箱杂乱的影盘说道:“你自己拿。”

    何定贤走道一箱落灰的影盘上用手抹掉灰尘,一张一张碟片看着,这些影片最早都是三年前的电影,更早则是十年前的。

    他在一箱影片中取了一片打开,把胶片插进放映机内,再把投影口转向墙壁,漆黑的房间里就播放出了40年国内女星周旋的一部老电影《三笑》。

    《三笑》又名《唐伯虎点秋香》,取材自《警世通言》中的文章《唐解元一笑姻缘》,电影中讲述唐寅因庙中邂逅相府使女秋香,如痴如醉,引得秋香三次发笑,以为秋香有意,乃更名换姓卖身相府为书僮。

    以其文才得太师器重,做了太师二子华文、华武的塾师,最后用好友祝枝山所授之计选中秋香,成就姻缘。

    与熟知的周星池版不一样,《三笑》是一部标准的爱情故事电影,主线倒是差不多,其实周星池许多电影能在老电影里找出原型。

    周厉害就厉害在于可以用老故事玩出新花样,琢磨出了属于自己的喜剧风格……

    这部《三笑》播了半个钟头,张经理看了眼手表就不耐烦道:“放映机都转几圈了,要坏早坏了,难道我要陪你把整部戏都看完吗?”

    “不用,三千块钱,把影盘一起带走。”何定贤说道。

    张经理笑笑:“你倒是想得美啊,放映机加影盘,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同行,该不会是想要走水到内地赚钱吧?哈哈,这一台货可转不了多少。”

    “不用你管,发财的办法都告诉你,你来干好了!”何定贤没好气的甩他一句,张经理也就耸耸肩膀,开出价码:“五千块,放映机加影盘!”

    这个年代购买一张影盘即代表拥有商业版权,一张新影盘的价格就在五千往上,旧影盘的价值缩水也值两三千块,很多电影院都会在没新电影的时候买上映旧影片,旧影片在市场上还是有流通价值的。

    何定贤也不废话,在钱包里抽出五千港币放在他手上,说道:“我要把箱子里李丽华那版《三笑》一起带走!”

    40年国内电影市场一共拍了两版《三笑》,一版由上海国华电影公司出品,周旋饰演秋香,一版由上海艺华电影公司出品,李丽华饰演秋香。

    张经理思量片刻用手拿过港币:“成交。”

    “拿货,走人。”何定贤回头交代一声,猪油仔已经把另一版《三笑》捡了出来,何定贤则分了支烟给张经理:“如果货没问题,以后再同你合作,如果货出了问题,我就扒了你的皮。”

    张经理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你说的算。”

12 电影一元店

    张经理是邵氏父子公司中环一间戏院的负责人。

    邵氏父子公司前身为上沪“天一电影”公司,创始人为“宁波邵氏”的大哥邵醉翁,同辈共有五兄弟,两姊妹,一家七口人。

    父亲邵玉轩早年在上沪经营一家颜料行,行号“锦泰昌”。

    后因战乱所迫,邵醉翁将电影资料,制片工具全部转移到港岛,更名为南洋电影公司继续营业,并扩建制片厂收购电影院,成为当时港岛拍摄最多的电影公司……

    最后,邵氏兄弟中的二哥“邵邨人”在扩张中拥有最多股份,与其子邵维枚,其兄邵醉翁把南阳电影公司改组为“邵氏父子”公司。二哥邵邨人任董事长,其子邵维枚任总经理,每间戏院任命一名经理管理,长兄邵醉翁开始退居二线。

    邵氏兄弟年纪较小的“邵山客”及“邵义夫”则在26年就前往新加坡,开拓南洋华语电影市场,成立了“邵氏兄弟”公司,目前在南洋各国已经有一百多间电影演,九家游乐场,建立了完成的海外电影发行链条,称雄东南亚市场。

    在“邵氏兄弟”还没回到港岛的年代,“邵氏父子”是港岛最有名的电影公司,已经中环拥有四间电影院。

    “邵氏兄弟”则在东南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南下华商中的影坛一哥,可以说邵氏兄弟各有建树,在战乱中分头下注,都有风光的时候,也都有艰苦的岁月。

    当年在上沪拍摄出第一部华语有声电影的“天一公司”,不可谓是红极一时,却在战乱之中早已经营惨淡,黯然收场。“邵氏父子”在港岛干的有声有色也超不过上沪的“天下第一”,反倒是出走南洋的“邵氏兄弟”别开生面,让人意外。

    有邵氏公司撑腰的片场经理,在中环也算是有脸面的人物,只在乎自己能够揩多少油水,怎么会害怕一个军装警的威胁?

    何定贤把放映机搬到黄包车上,跟猪油仔一人一边扶着放映机,步行走到北角码头乘最后一班轮渡回到九龙。

    这年头放映机娇贵,要是颠坏损失就大了,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坐上轮渡时才松了口气。

    猪油仔擦着脸上的肥油问道:“贤哥,我们不会真的要开电影院吧?”

    何定贤骂道:“开个屁的电影院,有电影院没有制片公司还不是给人打工。”

    邵氏兄弟在南洋能够打开市场不断做大,就是因为有港岛的邵氏父子进行供片,在保证电影质量和数量的前提下,电影院才有扩展盈利的空间。

    否则都是为背后的制片厂打工,一旦遇到淡季就会濒临破产。

    不过院线要是够大也能依靠发行侵吞小型电影公司。

    市场是强者通吃的关系。

    “邵氏兄弟”最后回到港岛抢班夺权,也是因为“邵氏父子”在电影质量上被人打败,不得已回来主持制片出品。

    “那我是真想不通买放映机做乜?”猪油仔的精明在商业上没有一点用场,想把商业干好需要更宏大的视野。

    何定贤笑道:“等会把放映机摆进石硖尾,只需要圈一块空地起来,一人收一张票,一张票一元。”

    “港岛现在一间电影院一张票十到十五块,看位置跟片厂、卡司。”

    “这个票价太贵了。”他点了一支烟,迎着海风抽着:“那些有钱佬、经理人看得起,难民们可看不起。”

    “虽然他们播的是新电影,我们播的是老电影,但是对没有看过的人而言,老片就是新片!”

    新片的获取成本太高了,老片获取成本就低了很多,两部片加机器才五千元,单买一部片只需要一到两千元的成本。

    也就是每部片卖一千多张票就能回本。

    这数量多吗?

    太少了!

    就算一天只有二十个人看,五十天下来也就回本了,接下来全都是纯赚,电影行业受众是很大的。

    他的露天放映厅可是不需要成本。

    猪油仔琢磨过味来:“原来是做屋村生意,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可屋村仔们舍得拿一块钱出来看电影吗?”

    何定贤自信一笑:“人都是有娱乐需求的,十几块钱一张票没人舍得买,一块钱一张票舍得买的人就多了。”

    “石硖尾一户人家干苦力的收入是一百多块,吃喝用度花销最多七八十,剩下的钱都攒起来。”

    “这些钱就是他们会拿出来消费的钱,我们票价便宜了十几倍,一部片把一家人全赚了,也就赚个五六块,每个月花五六块搏全家人开心谁不愿意?肯来消费的人一定不少。”

    越穷困的人,越需要廉价娱乐,电影在港岛还算是高级的娱乐方式,一下打成廉价娱乐,必定会受到大部分人的簇拥。

    而且看过电影的屋村人本来就少,每一个屋村人都是潜在的消费者,在港岛穷人远比富人,所以电影院想要赚钱必须走平民路线,也是当前港岛电影市场收入疲软的原因。

    虽然,这个年代的港岛电影市场,获得了来自内地最好的设备、编剧、制片积累,以及最有钱的客户。

    但是,这个年代的港岛电影市场真的很小,电影在港岛基本赚不到什么钱,都是发行到南洋市场赚钱。

    因为,港岛的有钱人太少,穷人太多,把电影做成高级娱乐,注定就把更多人拦在门外。

    所以港岛只有中环的戏院达到九间的数目,一到九龙区就只剩下两间,新界目前一间都没有。

    一片荒芜的商业电影市场还未开垦,真正能够打通电影工业,创造具有统治力的电影集团,时间不再辉煌的七八十年代,正在此时此刻。

    “港岛目前两百万多人口,有钱人只是其中的两千,剩下两百万人的都归我地!”何定贤信心满满。

    这两年逃到港岛的内地有钱人远不止两千,不过大多数都家道中落,丰厚的家资不是被抢光就是被骗光,他们形成港岛未来五十年的人才积累,绝大多数的大亨巨贾都来源于此。

    剩下的有钱人要么是鬼佬,要么出走南洋,北美,算华语电影市场的时候,自然不能算上鬼佬。

13 事业草创

    猪油仔在何定贤的一通解释下,也被感染的踌躇满志,当晚两人就把放映机抬到石硖尾路口的一片空地上售票放映。

    晚上九点,一块“电影一元店”的木质招牌就插在泥地里,四周还用简易栅栏围了一圈,圈内空地摆着五十几张木头椅子,都是靠面子临时找邻居借来的。

    搭起了一个防水帐篷,防止落雨天淋坏机器,令一元店也能在落雨天开工,顺便还能防止有人偷看。

    这些玩意花不了几十块钱,就是比较费功夫,好在搭起来可以长久使用,关键是怎么守住“一元店”的地盘,怎么让邨民们接受圈一块地就能收票的道理。

    何定贤穿着一身绿色军装,腰间挂着警棍,低头点起一支烟,把烟雾吐到面前一个村邨民的脸上:“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卖的是电影,要看就买票,不看就滚蛋。”

    村民黝黑的脸庞眼神不服气,硬声回呛道:“这块地邨民的活动用地,你要用就得经过全体村民的同意!”

    “你是不是来惹麻烦?”何定贤弹弹烟灰问道。

    村民望见何定贤背后的五名军装警,其中两人已经把手搭在警棍上,他眼神里露出畏惧的神色:“我是在跟你讲道理。”

    何定贤笑了:“谁跟你讲道理?道理有用,你去跟港英政府讲道理!我一个军装警意外巡逻到这里,不希望有人惹事,希望你给个面子。”

    “毕竟我们的职责就是管理治安!”

    村民面露恨色打算继续辩解,却已被四周的同乡拉走,钱伟善、大基、阿乐、耀辉,沙皮五名军装警已经站在他背后。

    大基丢失了上海街赌档的管理权,连带着手下的几个小弟,也跟了何定贤做事。

    何定贤开业前通知了一声钱伟善,钱伟善便喊上几人一起到石硖尾。

    六名穿着军装的烂仔前后排开,任何想找事的人都得考虑考虑,起码黑白两道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一块钱”的小生意来找麻烦。

    要么惹不起他们,要么看不起一块钱的生意,有多大权,赚多少钱。

    一元店的生意,刚刚是他吃得下的,这也是何定贤会选择一元店起家,否则就算凑够本钱也运气不下去,而现在一元店只要能运营好,优势就会滚雪球一样起来。

    “真是有牌烂仔来的!”远去的村民嘀咕一句,背后在调整机器的猪油仔却面露喜色:“有靠山办事就是舒服。”

    换他来干,同样的生意也干不起来。

    九点半,第一场电影《三笑》将开映,来来往往的村民们都能看见一元店办起来了,有电影看的消息很快传遍石硖尾,陆陆续续有人上前询问票价,得知真的是一元一张票后非常吃惊,一些没看过电影的年轻男女已经有些意动。

    年轻人不愧是电影院的忠实簇拥,就算屋村里的后生仔,也觉得电影院是个泡妞的好地方。

    何况,在大家都没有看过电影的时代,花一块钱请钟意的女仔去看场电影,带来的体验感很不一样,就像后世在酒吧开神龙套,开假酒玩真妞,简直是物超所值。

    钱伟善却走上前一步来到长官身边,用手比了下砍的动作,话道:“贤哥,要不要把那个找事的衰老卸一条腿,让石硖尾的人知道一下厉害?”

    要他跟有背景的字号开枪不敢,他去欺负没背景的屋村人倒很勇。

    何定贤回头斜了他一眼:“都是一个屋村的人,听口音还是潮汕同乡,干嘛动不动卸人一条腿?是看他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没人性?”

    “不是……”钱伟善讪笑着道:“兄弟们只是怕你生气。”

    “我是来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何定贤之所以会选择在正行挖第一桶金,一方面是想利用现代知识,带来的远见,一方面也是为了降低未来风险。

    赚黑钱风光二十年,赚干净钱威风一世,傻仔都知道怎么选,何况他上辈子已经走过偏门,深知偏门的危害,甚至在缅北已经有洗白的念头,但因为在客乡找不到靠山,又得罪太多人,不得已越走越深。

    这一世自然是要把身上的皮给用到极致,而且做正行警察有特殊优势,同样级别下说话比捞偏门更管用。

    因为,一个军装警捞偏门,社团一个双花红棍就可以不甩你,一个军装警揾正行,双花红棍也要给几分面子,当然在真正的大亨眼里当差、做贼都是给有钱人打工,没有成体系的商业集团,根本无法在鱼龙混杂的港岛拥有一席之地。

    所以在何定贤心里赚钱比当差更重要,当差只是获取权力,维护利益的一种手段。

    钱伟善说了两句恭维的话,便挥手把大基、阿乐、耀辉、沙皮四人叫上前来介绍:“贤哥,这是之前负责上海街的大基哥,还有他的马仔陈嘉乐、谭耀辉、沙皮。”

    “贤哥,你叫我阿基就好了。”大基低眉顺眼,语气小心的讲道,陈嘉乐也道:“贤哥,叫我阿乐就行。”

    “贤哥,叫我辉仔就行。”谭耀辉说道。沙皮则道:“贤哥,我叫李志堂,绰号沙皮。”

    “好。”何定贤点点头:“听口音都自己人,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不过大基哥是警队的前辈,很多事情还需要向你请教,我还是得喊一声基哥。”

    他把香烟给五人发了一圈,回头朝向猪油仔的位置:“这也是我们同乡的兄弟,想要在香江混一口饭吃,往后有什么事情看我面子上帮手一下。”

    大基叼起烟,明确表态:“贤哥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大哥,兄弟们绝对不说二话。”

    “贤哥,你就放心吧。”阿乐、沙皮、耀辉也道。

    潮汕人在外边天生抱团,再加上有长官吩咐,几人肯定会用心帮忙,至于这件电影一元店是谁的,那重要吗?

    何定贤在草创时期打算试试猪油仔的能力,要是可以将来就把明面生意给猪油仔打理,他初期只负责收钱,后期成立公司就可以控股,遇到什么麻烦也能留一步余地。

    他带上同僚在附近吃了一碗车仔面,回来时已经十点半,等到十一点“一元店”的首场电影就放映完毕。

14 商业模式

    猪油仔收好影盘,拿着一叠散钞小跑着赶来,在众人面前喊道:“贤哥,贤哥,今晚一场就赚了三十块啊。”

    “这只是小试牛刀而已,明天多播两场,一天至少也赚一百多。”以猪油仔的精明已经意识到生意的成功。

    要知道,今晚没有任何宣传,任何活动,一晚就能入账三十,而且电影一天可以播好几场。

    扣掉白天村民们上工的时间,傍晚开始到十一点也得有三场,晚上的收入就能翻三倍。

    这样一天就能入账一百多,生意到这里已经有得赚,要是再加强宣传还能再翻几倍,以国人的性格,遇到春节、七夕、元宵还能再翻几倍,算到这里已经是收入颇丰。

    要是再多开几间一元店就是大赚特赚。

    何定贤毫不避讳的接过纸钞轻笑着折好,塞入军装口袋里自信道:“今天看过电影的人肯定会回去吹嘘,让屋村更多的人想看电影,以前他们是看不到,看不起,现在他们既看得到,又看的起,就肯定会有生意。”

    “你明天中午去买五十张木椅回来,铺上一点棉垫给客人做,另外再准备一壶茶,给口渴来的客人倒上,然后每场电影中间间隔十五分钟,打扫一下地板卫生。”

    猪油仔爽快的答应下来:“明白,贤哥,交给我来办。”

    傻子都知道环境对生意的影响,以前的人条件不好,不代表不爱干净,干净的店铺生意总是更好。

    “还有,我的差馆不在石硖尾,不可能给你天天看着,不过我会跟同僚交待一下,应该能卖我一个面子。”

    “过十天半个月,我也要把第二间电影一元店开起来,你忙不过来,可以先招几个短工帮手。”

    何定贤仔细想了一下:“一个月八十块,还可以把电影店周围的位置给他们摆摊,卖点凉茶,车仔面,猪油饭都行,很多客人看完电影会肚子饿,或者想继续聊天说话,四周的位置将来都会生意,摊位多了还能形成一个小夜市。”

    “另外记得把放映场次写在木牌上,提前吸引客人,

    猪油仔闻言眼前一亮,不禁夸赞道:“贤哥你办事真是犀利,真该去银行做经理。”

    “我到银行去,可从没人欢迎我,呵呵。”何定贤笑的很开心,钱伟善、大基几人面面相觑,隐约也感觉到何定贤是个会赚钱的人,这种人最受人欢迎,就算动不动拿枪指着人脑袋笑容好像也和蔼很多,大基也稍稍向前跟贤哥站齐了一些。

    他对于商业模式的成功则早有所料,历史上采用低票价抢占电影市场的大亨就有两位,一位是已经称雄南洋的“邵氏兄弟”,一个是还在餐厅洗盘子的远东集团主席。

    其中“邵氏兄弟”在南洋初创的时候,就是板车拉着放映机满城跑,美其名曰“移动放映厅”,实则就是为了减少场地成本,以此降低票价的办法。

    最后靠着低票价,高质量影片越做越强。

    最终开办连锁院线,有了完整的发行网络,投资商业地产,买进游乐园。

    要知道,三十二年后,内地可是用一毛钱一张票,创造出单部电影一亿六千万票房,事实证明“廉价策略”永不过时,只要找对项目采取行动,搏到最大客户群体就一定赚钱。

    邵义夫草莽时期的英雄往事,则在成名后被对手攻奸,起了一个“邵跑跑”的花名。

    港岛也有一位靠低价电影票起家的商业大亨。

    巧合的是两位大亨都属宁波人,能在港岛混的风生水起,幕后绝对有宁波乡会的影子。

    何定贤能想到开办电影一元店,不可否认是看过某位大老板的传记,但现实不是小说,一元店能办起来是靠他的本事,手里还捏着几条人命,可不是简单的抄袭可言。

    这样让他深刻意识到发家的不容易,每一位大亨传记的字里行间都写着吃人,想要扩展一元店的生意都很艰难。

    现在何定贤站出来竞争,一元店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那些社团,老板见到有钱赚就会像闻到腥味的鲨鱼,扩张,厮杀,血染商海。

    深夜,他回到屋企打开桌面上的保温壶,将壶子里的热水倒入脸盆,走到屋外的水喉处兑了些凉水,他在洗漱干净以后,顺便把穿脏的外套搓了一下。

    第二日,早上,何定贤起床就见到母亲把面煮好,吃面的时候却听母亲问道:“贤仔,隔壁领居菜嫂讲,昨夜有人在路口的开了一家电影院,你还帮他撑场子了。”

    “怎么了?”何定贤大口吃面,语气很无所谓,彭玲珊愉悦的道:“能不能帮菜嫂、陈叔他们要几张票?大家街坊们,邻里邻外的,都想看部电影,你既然认识老板,老板肯定会给点面子。”

    何定贤举起筷子指向自己,很纳闷的道:“我认识老板?我就是老板啊!老母!”

    “多卖一张票都能多分一笔钱,你说要不要把票送给他们?”

    彭玲珊闻言吃了一惊,却马上把手拍在桌面,展现出泼辣的一面:“送他老母,要看电影不会自己花钱啊?一个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我晚上就去帮你宣传电影店。”

    今晚第一场电影还是《三笑》,不过从昨晚的周旋版本换成了李丽华版本,两个不同版本的《三笑》会让村们感到惊奇,同一个名字看的明星竟然不一样,剧情又似是而非,导致看完的客人们在一起议论时会产生分歧,在分歧中把电影店继续炒热。

    有话题就有热度。

    这一点何定贤早在买影片的时候就想到了,短短一周电影店就把两张影片的成本赚了回来,最热的一场竟然卖了一百多张票,猪油仔干脆每人送一碟瓜子,一杯茶,让客人们站着观影。

    不得已,第一间电影店开始加设座位,半月后,一元电影店总收入就达到七千多港币,同时在九龙塘地区开设第二间电影店。

15 东莞帮

    一月后,傍晚。

    油麻地庙街,东华酒楼。

    何定贤摆了一桌酒席,站起身举杯敬道:“多谢蔡警长关照,让石硖尾,深水埗的一元店顺利开业,没有蔡警长牵线搭桥,店铺绝对开不起来。”

    蔡警长是深水埗差馆的军装警长,一个月的时间内,一元店就已经开到第三间,前两间都是在石硖尾,归九龙塘差馆管理,第三间就开到了深水埗。

    蔡兆光寒喧着道:“何先生有本事赚钱,兄弟们都是差人,当然没有拦路的理由,只是该打点的地方……”

    “请蔡警长放心。”何定贤大笑着满口答应:“按照跟九龙塘差馆一样,一间一元电影店每个月交三百块。”

    “另外电影店旁边的小摊位,每个月都交五十港币……”

    蔡兆光深吸口烟,感慨着道:“这点钱也就是个意思。”

    “我知,规矩不能破,兄弟们都是冲我身上的警服,已经是象征性的收一点点钱。”何定贤起身说道。

    每个月规费来源真正的大头,还得是捞偏门的社团,正行店铺规费的数额都在收入十分之一左右。

    不过正行店铺胜在积少成多,一条街算下去每个月都大几万,何况一个区,所以也不可能放过这块肥肉。

    各辖区也都卖他一个面子,收的钱要少些。

    否则一间一元店每个月的规费至少再五百块以上,毕竟,新开的一元店总是场场爆满,明眼人都知道会很赚钱。

    蔡兆光吃着酒菜,突然开口提醒:“何先生,听闻最近九龙塘,佐敦都有新的电影店开业,票价也是一元钱。”

    何定贤心里咯噔一声,不露声色的夹了筷青菜:“既然能赚到钱,肯定就有人眼红,人人都想跟着赚。”

    蔡兆光笑道:“是啊,你放心,油麻地的陈警长是我好友,我也都是自己人,肯定会帮你。”

    “深水埗这块地盘,保证只有你的店铺能开张。”

    猪油仔在旁听的眉开眼笑,连忙给长官倒酒,何定贤再度举起杯子敬酒道:“多谢你,蔡长官。”

    他换上了热情的潮汕话,蔡兆光同样用潮汕话道:“不用谢!”

    八点多钟,晚饭散场。

    何定贤招了一辆黄包车把蔡长官送走,临走前蔡长官满脸坨红,浑身酒味,不断说道:“记得替我拜会陈长官。”

    “一定!”

    黄包车一步一颠的消失在路口,何定贤兴奋的脸色才阴沉下来:“抢生意的来了。”

    猪油仔又拦下一辆黄包车,动作适度的把老板扶上车,出声讲道:“这块肥肉就不可能被人放过。”

    人不可能对钱视而不见,小钱有小瘪三赚,大钱有大人物赚,黑钱还有黑社会赚……

    何定贤对此也早有预料:“一元店的生意已经把成本压缩到极致,对于客人们而言看一场电影花一块钱跟八毛钱没区别,大家还是愿意光顾片源多,服务好的老店,目前石硖尾两间店铺的生意一样好,对手也不敢把店开进石硖尾。”

    “是啊,现在就看谁能占地盘了。”

    猪油仔叹道。

    这不是经营层面上的事,但却是做生意重要的事,另外何定贤一个月内钱滚钱,把利润全都买了二手放映机。

    一共三部放映机,九张影盘,三部放映机用来开设三间店铺,九张影盘三间店轮着放。

    港岛不会缺二手的旧电影盘,却会缺二手的放映机,本身放映机在市场的保有量就底。

    何定贤买了三台,其他人再买几台,市面上没有二手货,接下来只能叫人走私放映机了。

    没渠道的则需要购买新机,成本会上去一截。

    “总之,没有对家开业跟我们打价格战,一元店的票价不变,我也叫潮义勇的大佬走水路,给我带几台走私货回来。“

    何定贤出声讲道。

    猪油仔点点头:“那就行。”

    “扑你阿母,我就知道当初九龙塘的赵老四没安好心。”赵老四原名赵玉堂,家中行四,花名赵老四,既九龙塘的便衣探长,是九龙塘的二号人物,也是九龙区总华探长刘福的心腹马仔,

    九龙塘的一号人物则是总华探长“刘福”,九龙区总华探长的办公署既安排在九龙塘差馆。

    何定贤先前做掉贵利东的事情,早已经入了东莞帮中层的耳朵里,东莞帮的人物自然对他没有好感。

    要不是石硖尾没有成立警署,还属于九龙塘区管辖,何定贤也不需要去求九龙塘探长。

    刚开始赵玉堂卖他面子,满口答应,可是等石硖尾两间店铺大把赚钱后,赵玉堂便眼红的放出话不让开第三间。

    除非跟他合作。

    何定贤自然不会想跟东莞帮的扯上关系,把生意往深水埗方向发展,九龙塘便有了新的一元电影店。

    深水埗警长可是潮汕帮的人,一路跟潮汕帮走,自然有潮汕人帮,出来混最忌墙头草,站队一定要坚决。

    猪油仔也叫了一辆黄包车坐车跟在老板身边,路上问道:“老板,下一步怎么走?”

    何定贤翘起二郎腿,靠着黄包车,望向夜空:“九龙塘的店铺间有一定距离,现在的人不舍得花钱跑那么远看电影,店铺间的生意暂时不会互相影响。”

    “下一步是了解清楚竞争者的背景。”

    “再找人出头。”

    何定贤非常笃定。

    这种圈地盘的小生意,胜败不取决于经营层面,更重要是权力的大小,权力越大能掌控的地盘越大。

    何定贤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就只能去找其他人。

    猪油仔点点头:“我帮你去探点消息。”

    何定贤笑了:“你现在认识什么人?收到的消息都没用,管好电影店的生意最紧要,三间店铺能管过来吗?”

    “可以。”

    猪油仔自信一笑:“我一共已经招了十二个帮工,一间店铺四个人,每天除了帮我开工,还负责管店铺旁的夜宵摊,他们家人顺便就在电影店旁边赚了口饭吃。”

    “我已经是有十二个马仔的人了,在石硖尾那一块有点小名气,有些人喊我卖片佬,大佬的佬。”

    何定贤感觉很有意思:“那好,明天正好开工一个月,我会去给员工发粮。”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159/ 第一时间欣赏港岛旧事最新章节! 作者:萌俊所写的《港岛旧事》为转载作品,港岛旧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港岛旧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港岛旧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港岛旧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港岛旧事介绍:
早来五十年,搭不上便车,那就让尖沙咀坤叔替他拉黄包车,铜锣湾阿豪替他卖电影票,石硖尾猪油仔替他收租......
\u2028何定贤一头扎进了这个草莽遍地,无数英雄豪杰还未发迹的火红年代,与真正的大佬喋血江湖,与靓绝的佳人并肩齐舞。
赚到手里的,
绝不送出去!港岛旧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港岛旧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港岛旧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