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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香灰烬     良陈美锦txt下载     良陈美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七章:奉茶

    陈老夫人住的是五进的宅子,黑漆瑞兽衔铜环的门敞开,台阶雕刻五蝠献寿的图案,旁边种了松柏。掩映一块刻了‘檀山’的门楣。正有小丫头在台阶旁边洒扫,看到她们过来忙屈身行礼,笑盈盈地道:“三老爷、三夫人安好。”旁边又有一个小丫头进去通传。

    锦朝凝视这个小丫头片刻,她穿着件豆绿色缠枝纹的短襦,梳丫髻,十三、四的年纪。

    她心想有些事还真是命途叵测啊。谁会知道现在连三等丫头都算不上、只能在屋外头洒扫的小姑娘,以后就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呢。

    她让青蒲给了她一个封红,随口问了句:“模样倒是乖巧,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接了红包,兴奋得脸颊红彤彤的,受宠若惊地屈身道:“奴婢叫小瓶。”

    小瓶?锦朝记得她前世叫青芙,老夫人身边最器重的大丫头。任是走到哪儿别人都要给几分薄面,连二夫人秦氏这么强势的人都不敢看轻了她,每逢她来传话,还要布了茶点招待。

    这时候一个穿着檀香色比甲,戴翡翠玉镯的婆子从屋子里出来,笑着福身:“奴婢给三老爷、三夫人请安了。太夫人请两位进去说话。”

    锦朝随着陈三爷进去,还听到身后说话的声音:“小瓶过来,这边要热一锅水,你来看火。”

    小瓶小声地应了,又传来扫帚放下的声音。

    仆人们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厨房的伙计,又累又脏。

    锦朝念头刚闪过,就看到已经进到第五进了。陈老夫人喜静,又不喜欢奢华,所以才住到了第五进的后罩房里,从角门过去就是陈家的佛堂,后面是荷花池,夏季的时候十分凉爽。

    里头现在却是十分的热闹。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丫头挑了绣玉兰花的细布帘子,转过一架紫檀木围屏就看到一间宽阔的次间。坐了几个锦朝觉得面熟的夫人,还有两个坐在陈老夫人身边的,她却是熟得很,陈老夫人则坐在罗汉床上正笑着看她。

    房里的家具都用的是黑漆,十分厚重,透露着岁月沉淀的痕迹。锦杌的软垫也是藏蓝色或淡青色,靠小窗的地方摆了一个长几,供奉了两尺高的释迦牟尼佛佛像,三足麒麟香炉。高足景泰蓝瓷盘上放着新鲜的福橘、梨子、槽子糕。往里是十二扇雕了婴戏莲纹、博古纹的檀木的槅扇。

    陈老夫人笑道:“老三媳妇穿红色好看,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顾锦朝一愣。陈三爷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怎么发愣,快过去。”她突然想起自己就是老三媳妇……还真是在顾家呆惯了。她走到陈老夫人身前,先给她屈身行礼问安,陈老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先给她介绍了那几个脸熟的夫人,常老夫人、郑国公夫人,同住榕香胡同的吴老夫人、吴大太太。替她撒帐的吴二太太。

    陈老夫人柔声和她说:“虽然还没到认亲的时候,不过你的嫂嫂、弟妹先见一面。”

    指了旁边坐的两个人给她认识。

    锦朝抬头看去,坐陈老夫人左手边的是二夫人秦氏,闺名显兰。也就是如今陕西布政使陈二爷的夫人。她脸上含笑,一双细长凤眸,修长眉毛。梳了牡丹髻,戴赤金嵌红宝石簪子。年近四十了。本家是真定秦氏,出过一任阁老,举人、进士不下十人。秦氏是秦家长房次嫡女。

    她也是个手段十分厉害的人……锦朝前世什么都不懂,吃过她不少暗亏。

    虽说陈三爷才是嫡长子,但府中庶务一直是秦氏打点。一则江氏性子太柔,二则她体弱多病。秦氏出身高,又是从小跟着学习管家的,府中她的地位很高。后来陈老夫人身体渐渐不好了,就有意把内院事务交由锦朝打理,秦氏给她下过不少绊子。不过后来好像是生了场大病,就不怎么理会这些事了……

    锦朝向秦氏行了礼,喊一声:“嫂嫂。”

    秦氏笑着让自己的丫头拿了个鎏金盒子过来:“弟妹果然国色天香。一会儿认亲弟妹可要收不少,我见面礼就先给了,免得弟妹忙不过来。”

    锦朝道了谢,接过后递给一旁的青蒲。

    另一侧的妇人就站起来屈身行礼,笑道:“那我可要向三嫂先讨了见面礼啊!”

    陈老夫人介绍了,锦朝才笑道:“四弟妹客气。”从采芙手里拿过预先备好的金累丝凤衔宝珠簪子锦盒递给她。

    四夫人王氏穿着件绛紫色浅黄牡丹纹妆花褙子,石蓝色综裙,梳了凤尾髻,戴珍珠头面。生得白净,嘴唇单薄,还不到三十岁,尚且有几分颜色。

    王氏出生浙江温州,祖上是商贾,到她父亲那代才出了进士,后来伯父做了浙江盐运司同知,家里才真的富庶起来。嫁给了陈四爷,育有一子一女。

    锦朝对王氏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聪明的人,不管是秦氏当家的时候,还是她当家的时候,王氏都过得好好的。不过和陈四爷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她的丫头曾经听到王氏夜里哭诉陈四爷。

    妇人之间寒暄,陈三爷就不好说话,在一旁静静看着顾锦朝,想着她要是应付不过来,他再过去帮着圆几句。但是她虽然为新妇,却一点都没有局促。眉眼之间都是从容的笑,他也就背着手稳当地站着。

    正是这个时候,才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六夫人有事耽搁了,让不用等她。

    陈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声:“那就不等她了。”让丫头扶她起来。

    一行人去了前一进的正堂,陈老夫人在太师椅上坐定,旁边空的太师椅就代表已逝七年的陈老太爷。

    锦朝给陈老夫人、陈老太爷磕了头,又敬了茶喊:“母亲。”陈老夫人慈祥地笑了笑,从丫头手里接过早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锦朝接到手里觉得沉甸甸的,想到前世陈老夫人好像只给了她一对白玉镯……好像丰厚了很多的感觉。

    行完了礼,陈三爷才走到她身边,和她低声说:“我先陪你到这里,赵总兵、郑国公几人还没走,我要过去招待着。你要是有什么想的就和母亲说,母亲性子和善,不会为难人的。”

    陈二爷如今不在府里,陈四爷和陈六爷则官衔太低。能作陪得起的也只有他了。

    锦朝抬头看了他一眼。陈三爷表情很自然,好像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是陈家后宅……难不成她还会被欺负了,要他跟着照顾不成……

    前世陈三爷也是这样的?

    锦朝努力想,却没有半点关于他的记忆……她心里不由得发酸,轻声说:“您且去就是,我在这儿和母亲说会儿话。”

    陈彦允觉得她的表情好像有点依依不舍,就说:“我一会儿就过来,”

    又顿了顿笑道,“别担心。”

    锦朝看着陈彦允穿绯红色直裰的高大身影消失,心里才嘀咕了一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老夫人这时候叫了锦朝过去坐在她身侧,笑着说:“你昨个可见了王妈妈了?”

    锦朝点头,陈老夫人就接着说:“她是原先江氏的乳娘,惯帮她打点嫁妆和三房事宜的。老三只有一女曦姐儿,一会儿你就见着了。她人还年幼,江氏的嫁妆还要你帮着管,等她出嫁了再给她。所以我就把王妈妈指给你了,她对这些事熟,也能帮衬着你。”

    锦朝点头道:“我帮着姐姐是应该的,不过姐姐的嫁妆还是写了册子给您存着吧,每月的收益我也给您过目,您觉得如何?”免得以后有人拿江氏的嫁妆做文章,她不是没遇到过。

    陈老夫人觉得她考虑得很周全,就答应了下来。

    她叫了秦氏过来,跟锦朝说:“如今是你二嫂管家,你若是有不懂的,或者是想要的尽管去找她。”

    秦氏笑道:“三弟妹刚嫁进来,要是有丫头婆子不服管教了,你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她们。”

    锦朝笑而不语,心想她房里的丫头不听话,却要秦氏来收拾。她也别想在陈家立足了。

    前世也没有这样的事。

    几人正说到这里,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六夫人过来了。

    不久就有个年轻的妇人进了正堂,穿了件淡粉蓝色斓边的妆花褙子,石蓝的综裙,梳了分心髻,戴赤金嵌碧玺石的珠子箍。人长得十分清秀,气质和顾澜很像,柔柔弱弱的,好像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六夫人葛氏才是锦朝记得最深的一个人。不过记忆中她已经是比她还衰老的样子了,顿时看到葛氏如此年轻的样子,锦朝一时还真是恍惚了。

    葛氏和顾锦朝完全是相反的性子,在陈家这么多房的夫人中,她总是那个最说不上话的人。前世别说秦氏、锦朝看不上她,王氏也不怎么理会她。幸好她还生育了个男孩,不然地位就更低了。

    葛氏先给陈老夫人行了礼,喃喃解释道:“母亲,是我不好,起床迟了……”

    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直叹气:“你脂粉擦得再多,眼下的青黑都盖不住……算了算了,今天懒得说你的事,快见过你三嫂。”

    葛氏忍不住眼眶微红,才侧身小声给锦朝请了安。

    锦朝给了她一个装嵌白玉赤金镯的锦盒。(……)

    PS:这章和下章都主要铺人物和背景~~以后才好发展故事:-D

第二百零八章:认亲

    陈老夫人吩咐在花厅摆了席面,一会儿人络绎不绝从前院过来。

    陈彦允刚送走了赵总兵,和郑国公常海边走边说回来。

    “赵怀就是个无赖,就是当了这么多年总兵,性子都改不了!”常海抱怨道,“他手下那个齐参将,还是我派去陕西的……赵怀任征虏前将军的时候,齐参将还给他当过一箭。说降职就降职,现在当了个劳什子营膳正。前些日子他写信诉苦,我想帮着求情,那赵怀说什么也不听……”

    赵怀任都督俭事不过是二品官,他郑国公家世袭一等爵位,赵怀本该对他客客气气的才是……常海想到赵怀那张傲慢的脸就不舒服。

    陈彦允平稳道:“他就是这个性子,过问他做什么。你知道他最见不得别人贪污了……何况齐术贪的还是军饷,他没把人杀给你看就不错了。”

    听到陈彦允提起军饷的事,常海就冷笑:“不过是几千两银子,我随便往银楼一投都是上万两。赵怀就是市井出身胸襟太小,难道他那条命还不值几千两吗?”

    陈彦允看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又没贬齐术的职,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你该当面去问赵怀才是。”

    常海觉得自己语气是急了点,咳嗽一声:“算了,我懒得跟他说。”常海这才看到陈彦允走的路是往陈老夫人那儿去,不由问他道:“你新夫人认亲,自有陈老夫人看着,你过去干什么!”

    陈彦允顿了顿,不紧不慢道:“我看看不行吗,这府里现在是你说了算?”

    常海笑呵呵的摇了摇手,“你陈三的家事,我敢说了算吗?”他脾气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快步跟上陈彦允道:“我夫人做傧相,听说你娶的新夫人十分漂亮。不如你领我去看看。”

    陈彦允停下脚步,慢慢打量了常海一眼。常海穿了件杭绸紫团花的直裰,金边嵌翠玉的腰带,靴子上还用金线绣了团云纹,这一身奢华的装扮衬得他清秀的脸金光闪闪的。

    陈彦允摇头:“改日吧,你先去鹤延楼等我。”

    常海很不满他的拒绝,“陈三,我都和你去迎亲了,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见了你的新夫人又不会抢了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挑眉笑道:“你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陈彦允很平静:“没有的事。不过是内院你不便进罢了。”催他赶紧去鹤延楼。

    常海心想不便进他也没少进,陈三真小气。不看就罢了,他指了陈三身边的小厮带路,背着手慢悠悠地朝鹤延楼走去了。

    陈彦允这才去了陈老夫人的那儿。

    锦朝吃过午膳正是认亲的时候,秦氏携着她走在宴息处里。宴息处摆了数十桌,歇息的都是女眷,看锦朝穿着正红色,就知道她是新妇。长辈给了她许多见面礼,青蒲和采芙都抱不下了。

    这些大部分是陈家外家。还有与陈家结世家之好的人。陈老太爷还有三房兄弟是分出去的,家里又有许多房,锦朝只管跟着秦氏拜见,人脸也没记下几个。

    这时候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子跑过来。笑着向她伸出手,脆生生地叫:“三婶婶好!”

    样子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秦氏笑道:“是我的小女儿,昭姐儿。怪不懂规矩的!”

    锦朝也笑笑:“我倒是觉得十分可爱呢!来。这是三婶婶送的。”她从采芙手里接过一对赤金带铃铛的手镯送了陈昭。陈昭眼睛睁得大大的,“三婶婶,我看您送给别的小孩还有圆圆的金豆子呢!”

    秦氏拍了拍她的发心:“傻孩子。金豆子又不好看。”

    锦朝道:“婶婶也有金豆子给你呀。”从锦囊里掏了一把金豆子给她。陈昭捧着去和自己的丫头玩了。

    秦氏说她这个女儿:“……年过三十,还以为生不了了。结果生下来就是个淘气的,我也舍不得说她。惯是鬼精灵了,不过该守规矩的时候我也管束着。”

    锦朝笑了笑不说话。秦氏嫁到陈家之后生育了三子,大少爷陈玄然、二少爷陈玄风,三少爷陈玄让。三人中陈玄然有举人的功名,三人都已经成亲了。陈玄然赶赴任上,陈玄风、陈玄让还住在国子监。二房还有两个妾生的儿子,不过都没有活下来……

    秦氏带她过去见四房和六房的孩子。四房一子陈玄安是嫡出,一子陈玄平庶出,年龄都还不大,就跟着西席先生在陈家别院里读书。三小姐陈容年十三,也是庶出,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六房仅有一个嫡子陈玄玉,是葛氏所出。跟着陈玄让在国子监读书。

    认过了亲,三房的两个孩子就要给她敬茶了。

    锦朝没有看到陈玄青,心里反而舒了口气。

    陈曦才七岁大,梳着丫髻,伺候她的嬷嬷给她戴了漂漂亮亮的一对珍珠发箍。穿着件淡粉色柿蒂纹的短褙子,鹅黄色的挑线裙子。表情怯生生的,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她,小声地喊了声:“母亲。”

    陈曦的性子很柔弱,生母江氏死了之后就更是怯弱了。锦朝前世不怎么注意她,不过是派人照料着,话都不怎么说一句。这孩子后来越发的弱,还没等嫁人就变得病怏怏的。

    锦朝召她过来,陈曦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牵着她的手。锦朝看到陈曦的手上还有几个婴儿窝,心里一软。她摸了摸陈曦的头,笑着称她乖巧,给了一对墨玉镯子。陈曦便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却很快站到了她的乳娘邓嬷嬷身后去。

    第二个给她奉茶的是陈玄新,是薛姨娘所出的儿子。只有八岁大,长得和陈玄青有几分相似。江氏病后他一直由陈老夫人教养着,很守规矩。锦朝送了他一盒端砚。

    秦氏跟她说陈玄青:“……他中了探花之后被授了翰林院编修的差事,说是翰林院有编撰的差事,好几个月都脱不开身。算日子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再给你奉茶。”

    锦朝笑着应了。

    陈老夫人就叫了王氏过去,说让打叶子牌。

    很快宴息处里就摆开了牌桌,锦朝不会打叶子牌,被王氏拉了坐到她身边,笑眯眯地和她说:“看多了就会了,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也不会,是看母亲打才会的。”又说秦氏,“牌技很好,你可要少和她打,不然可输得惨!”

    秦氏摇头:“我哪里好,母亲的牌技才好,上次和常老夫人打,赢了一百多两银子……”

    锦朝觉得这些事很有趣。她只知道陈老夫人礼佛,却不知道她叶子牌还打得好。

    她回头看陈老夫人,陈老夫人就笑着跟她说:“许久不打了,你要是想学,我倒可以教你。”

    王氏就道:“母亲可偏心了,我当时想学,您说怕我赢了您的钱去。如今就肯教三嫂了!”

    大家都笑起来,宴息处里十分热闹。

    外头有丫头通传了一声,说三老爷过来了。

    宴息处的女眷难免要小心地打量他,陈彦允身为东阁大学士,二品大员,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着的。

    陈彦允也察觉到众女眷在打量他,颇有些不自在。

    陈老夫人笑道:“都认过亲了,你不是陪着国公爷吗,怎么过来了?”

    陈彦允道:“过来看看。”

    他往顾锦朝的方向看去,发现锦朝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王氏打叶子牌,王氏还跟她说什么牌怎么认,她看上去饶有兴致的。全然没注意到他过来了。

    本来还打算带她去游园的……

    看她玩儿得这么高兴,还是算了吧。

    陈老夫人笑道:“你还是去陪国公爷吧,等一会儿她看完了,我还要带她去游园呢。”她又说,“就算是新婚,也别天天看着人家啊。”

    陈彦允被母亲打趣,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笑:“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怕她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

    陈彦允一向沉稳,陈老夫人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想多说几句,他却先告退了。

    看完王氏打叶子牌,陈老夫人果然带着锦朝去游园了。

    昨晚就没怎么睡好,等到锦朝游园了回到木樨堂,觉得脚都要走断了。

    采芙替她捶腿,青蒲和佟妈妈则整理了锦朝今天收到的见面礼,列了册子给她过目。锦朝坐在罗汉床上,身体靠着床沿,只觉得无比疲倦。看完后把册子递给佟妈妈:“除了母亲送的那些,别的都先入库吧。”

    佟妈妈应诺,又说道:“老夫人在木樨堂安排了两个一等丫头,六个三等丫头,粗使的小丫头和婆子有八人。奴婢都打赏了封红,看您今儿都累了,不然明天再见见?”

    锦朝想想问道:“把那两个一等丫头先叫进来。”

    这两个丫头很快就进来了,自称原先在四小姐的屋子里伺候,一个叫香榧,一个叫香叶。锦朝叮嘱了她们一番,又各赏了八分的银裸子。这两个丫头底细未明,自然不能贴身伺候她的。就先帮着管教小丫头。

    随后锦朝又将木樨堂看了遍,调整了一些东西的放置。白芸走之后,她的差事就由沉稳的绣渠顶了,绣渠和采芙把锦朝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好。

    锦朝打开红漆衣柜,才发现其中已经放了一些直裰道袍,还有陈三爷的朝服、公服、祭服。

    他说回来找她却没有过来……是把自己的衣物搬过来了?

    他常住的院子在前院,这是要和自己同住了……(……)

第二百零九章:称呼

    夜色渐深,陈老夫人派了绿萝过来传话,说她今儿也累了一天,明日的晨昏定省先免了。锦朝谢过了绿萝,打赏了她一个上等封红。绿萝就笑笑:“三夫人客气,奴婢只是帮着传话而已。”

    她屈身行礼离开了,一会儿王妈妈进来,问锦朝晚膳在哪里进。

    锦朝问她:“三爷回来过吗?”

    王妈妈回道:“还没有,不过三老爷日常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不是说过会过来看她,一下午都没见着人。锦朝暗想着,就说:“先不急着布置晚膳,等三爷回来再说。”

    锦朝又起身让青蒲服侍她梳洗,换了件素净的豆青色长身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头发梳了个小攥,簪两朵酒杯大小石蓝绉纱绢花,一对白玉耳环。青蒲刚打开香膏的盒子要替她抹,就听到外头小丫头通传。

    王妈妈又进来说:“三位姨娘过来了……要给您请安。”又道,“您且应付一下就是。”

    锦朝想起这三位姨娘,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道:“让她们进来吧!”

    陈彦允的三位姨娘都是江氏做主抬的,江氏是个良善的女子,觉得夫君既然在这方面淡泊,不如多抬几个新人进门热闹。何况她身子不好,怕不能为他绵延子嗣……这都是后来陈老夫人告诉她的。

    这三个姨娘出生不高,也知道安分守己。从不动到真的主母头上来,暗地里掐架却很热闹。

    等到三人进门了,依次给她福身请安。

    年纪最大的是陈玄新的生母薛姨娘薛容,原先是陈老夫人的二等丫头,比陈三爷还要大上一岁。穿着件海棠红的褙子,样子笑眯眯的。次之是陆姨娘陆含烟,是宝坻一家米行的女儿,无所出。最年轻的是余姨娘余娴音。是江氏病前一年抬的,原是宛平县衙一个长史的女儿,今年才二十岁。

    三人看着她俱是一惊,还是薛姨娘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道:“夫人长得真好看,我都看失神了,让您见笑。”陆姨娘看她一眼,“薛姨娘还是这么嘴巧!”又向锦朝福身道,“妾身陆氏,给夫人请安。妾身嘴拙。不如薛姨娘能说会道的,不过薛姨娘却是说了大实话的。”

    余姨娘站在两人身后低头冷笑。等走到锦朝身前,不咸不淡地行了礼:“妾身余氏给夫人请安。”

    锦朝让丫头拿了上等封红打赏三人,还各送了莲花纹赤金发簪。

    薛姨娘先道了谢,说:“我一见夫人就觉得亲切,以后每日晨昏都来向您请安,您可别嫌弃了我。”

    她要是过来请安,另外两个也肯定要每日过来,她这里还不知道要‘热闹’成什么样子。

    锦朝笑而不语。喝了口茶招过王妈妈问话:“三位姨娘如今是住在何处,伺候的丫头可够?”

    王妈妈恭敬答道:“三位姨娘同住羡鱼阁,薛姨娘住一层,余姨娘和陆姨娘共住二层。薛姨娘有五个丫头伺候。余、陆姨娘也有四个,粗使婆子不算在里头。”

    陈家富庶,伺候姨娘的丫头也很多。

    锦朝放下茶盏还没有说话。

    三位姨娘也不敢开口,薛姨娘心里有些怪自己多嘴出头了。新夫人也是厉害的。她们三人就站在这里她却不问,非要招过旁边的王妈妈问,摆明是根本没把她们看在眼里。听说陈三爷娶了个黄毛丫头入门。她还很是高兴了几天,觉得至少比江氏好对付,想不到她年龄不大,拿捏人的功夫却十足的好……

    薛姨娘生过庶子,比另两个姨娘待遇高,拿稳她另两个就好说了。锦朝前世都游刃有余,现在更是如此了,她就对薛姨娘道:“下午母亲带我去游园,也远远看了羡鱼阁一眼。既然住得远,以后就不必每日来请安,逢节日、初一、十五过来就是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不够的,差人来给王妈妈说一声。”

    三人又屈身谢过。

    外头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传,说三老爷过来了。

    陈彦允挑帘进来,看到屋子里站这么多人,不禁皱了皱眉。

    先是陈老太爷死,陈彦允就开始守制,好不容易三年期过,江氏又病了。其中薛姨娘好说还生了庶子,陆姨娘伺候过几次,余姨娘却根本没伺候过陈彦允……三人见到他都诚惶诚恐,屈身行礼喊一声‘三老爷’。

    陈彦允淡淡地应了声,又问:“你们过来做什么?”

    锦朝笑道:“是来给我请安的。”

    余姨娘的目光在陈彦允身上一转,却立刻低下头。陈彦允也察觉到了,心里更是不喜,当年纳妾……还是江氏找了陈老夫人一起说项他,陈彦允本就不是喜欢这些的人。何况这三个姨娘的性子他都不喜欢,她们之间那些小动作自己都知道。但他那时候确实也要为宗族考虑。

    陈彦允见锦朝已经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炕桌上却干干净净的。就问她:“你还没有吃饭?”

    锦朝摇摇头:“您吃过了吗?”

    当然没有。

    陈彦允解释道:“我送郑国公出大门,回来就这个时辰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等我做什么。”

    三个姨娘面面相觑,很是尴尬。锦朝又不要留她们伺候吃饭,就道:“几位姨娘要是无事就退下吧。”

    三人犹豫了一下才屈身告退。

    陈彦允招手让王妈妈过来:“让小厨房赶紧上菜吧。”

    一会儿菜就送上来,素鲜什锦汤、清蒸鳜鱼、糟鹅掌、清炒时蔬几样菜摆上炕桌。陈三爷默不作声从丫头的红漆托盘上拿下碗箸,先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锦朝心里一惊,她已为人妇,怎么能让他伺候。她接过汤碗先放下,走到他身边福身:“还是妾身为您布菜吧。”

    陈三爷抬头看她。

    锦朝也看他,心想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谁嫁了人都要伺候丈夫吧。

    陈三爷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淡淡地指了指他对面:“坐下吃饭。”

    锦朝却犹豫了一下,又问:“不然我让丫头来给您布菜?”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锦朝能感觉到他面色一沉。目光落在她身上,无声又平和,但却好像在指责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紧。

    他轻轻放下筷子,吩咐周围伺候的丫头,“你们先退出去。”丫头们面面相觑,皆放下东西退出去了,陈彦允才向锦朝伸出手:“过来。”

    干什么……锦朝突然有种小时候要被先生打手板的恐慌。

    陈彦允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像个严厉的先生,锦朝想起自己在外祖母家,就有个对她很凶的先生,她偷懒不好好学,总是被打手板,外祖母在这件事上也从来没迁就过她。后来她才能比一般闺阁女子学问好,多亏了这先生对她的严厉。

    锦朝刚挪动一步,陈三爷就突然拉过她的手,一把拉过她坐到自己怀里,锦朝猝不及防,搂住他的脖子怕自己掉下去了。愣愣地看着他……

    陈三爷大手再一用力,锦朝就紧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透过单薄布料传来的热度。

    她瞪大眼,脸色通红地支吾:“您……您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去!”难怪要让丫头退出去。

    陈三爷慢慢问她:“你要叫我什么?”

    顾锦朝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无比有力,咬咬牙说:“您希望我叫您什么?”

    陈三爷道说:“你先猜吧,猜对了可以下去吃饭。”

    顾锦朝静默片刻,能叫什么,要是可以的话,她挺想和别人一样叫他陈三爷的。不过她觉得这个答案应该不太正确,就小声道:“您表字九衡,号竹山居士,不如我以后称呼您的表字如何?”

    陈彦允想了想,表示接受:“也行吧。”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

    锦朝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忽略还身在他怀中这个事,笑着问他:“您不是说,我说对了可以下去吃饭吗?”

    陈彦允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但你也没说对啊。”

    锦朝哭丧着脸:“三爷,我有点饿了,咱们改日再猜吧,您觉得如何?”

    陈彦允终于笑了笑,还是不逗她了,放开手让她下去。锦朝立刻坐到他对面端起碗,再也不提帮他布菜的事了。她能大概感觉到……陈三爷是因为她这种举动不高兴,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

    一会儿丫头才进来收拾碗筷。

    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梳洗上床歇着了,等到丫头们都退下去,她盯着承尘和红色的幔帐突然想起昨晚的场景。陈三爷刚进了净房……她不由得有些忐忑,刚才他搂着自己,两人还这么近。

    结果她也没担心太久,下午游园太累了,没等到陈三爷出来她就先睡着了。

    累了一天,又早早的睡下,她反而睡得十分舒服。

    陈彦允换了杀裰从净房出来,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走到床边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吹灭了灯笼走到门外。陈义正在外面候着,双手奉给他一叠信件,低声道:“三爷,是从云南过来的密信。”

    陈彦允接过来,轻轻道:“江严监工的祠堂应该修好了,让他从保定回来吧。”

    陈义脸上一喜,江先生终于能回来了!

    他忙应是退下,迫不及待去马房套马了。(……)

    PS:天天吃肉不健康,调戏一下就够啦!

    其实本文后半截真是甜宠文==

第二百一十章:晨练

    锦朝醒来的时候刚过卯时。

    初夏的节气,槅扇外的天已经亮了,光线透过幔帐朦胧地照进来,一片暖红。

    锦朝还想着该起身去给冯氏请安,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都已经嫁人了……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发现身边被衾凌乱,却没有人在。

    她叫了青蒲的名字,过来挑帘子的却是绣渠,她如今是二等丫头了,穿了件素缎的褙子,笑着向她福身:“夫人醒了,青蒲姐姐替您看早膳去了。”挂好了幔帐,过来服侍她穿衣。

    锦朝问她:“三爷一早就走了?”

    绣渠回答到:“三老爷特地说过了,他先去晨练了,让您先吃早膳。”

    王妈妈领着采芙等人端着放衣物的红漆四方托盘进来,锦朝看了采芙一眼,采芙笑着道:“王妈妈为您选了件大红通袖褙子。”王妈妈笑着道,“采芙姑娘为您选了件丁香色的褙子,奴婢觉得有些素净。您是新夫人,还是穿大红的好。”

    锦朝笑了笑,她身边的一等丫头是王妈妈领着进来,还替她选了褙子……俨然一副她贴身随侍的样子了。她虽然是新妇,但毕竟是继室,凡事都要慎重着,大红色穿一天就足够了。

    锦朝想起她前世嫁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身边就一个留香稍微机灵点,宋姨娘指给她的两个嬷嬷也不懂持家之事。当时她没办法,只能事事听王妈妈的安排,王妈妈是江氏留下的人,心里还向着江氏。凡是原来伺候江氏的,她都一并善待着。渐渐的在下人中威信竖立起来了,锦朝有次想查陈曦房里一串珊瑚手串被盗的事,满屋子的仆妇,都低着头不做声。王妈妈厉声说了句,仆妇们才吓得全跪下了。

    顾锦朝那时候才对王妈妈忌惮起来。

    这人厉害得很,生怕她把陈曦的嫁妆夺了过去,悄悄记着她屋子里的日常嚼用开支。锦朝嫁过来虽说是有别的原因,但对陈曦也没说不好,想着毕竟是陈玄青的妹妹,还要偶尔关心几句。

    王妈妈怕陈曦年纪小,记不得江氏反而亲近了她这个继母,经常在陈曦面前提及江氏如何温恭贤德,要她谨记生母。别轻信了别人。却从不提顾锦朝为陈曦所做之事半句。顾锦朝觉得陈曦待她越来越不友善,反倒懒得费心理会陈曦了。陈曦被王妈妈这样教导,后来就越来越小家子气。曾经因为一朵簪花和吴家六小姐说嘴,说不过人家小姐,回来就气哭了不说,还好几日都不吃饭。

    既然她这世要好好经营,怎么会再让王妈妈坐大,也别让她再把陈曦带偏了,可怜这么个人。

    锦朝笑道:“王妈妈。你是先夫人留下的,老成熟练是自然的,这三房里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还要多请教你。母亲让你来伺候我。想必也有她深意。既然以后就是伺候我的了,绣渠。”她唤了一声,绣渠屈身应诺。“我的日常喜好,你一会儿和王妈妈详说。”

    王妈妈屈身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奴婢定将绣渠姑娘说的记下来。”

    锦朝颔首道:“这就好了。我一向喜欢穿素净的,采芙,还是换了那件丁香色的过来吧。”采芙立刻应诺去了。

    王妈妈这才明白锦朝话说了一圈。是想说她衣裳没选对。心里不由一紧,忙说道:“倒是奴婢自作主张了!”

    锦朝慢慢道:“你是不懂我的喜好,这怎么能怪你。”

    王妈妈笑了笑,退下去布置早膳了。

    等梳洗好吃了早膳,锦朝才把木樨堂走了一遍看了大概,昨个陈三爷领着只看了样子,并不清楚各个房的用处。这看全了她才明白过来,前有倒座房,现在做了她的库房用。一进是厅房,前院种了许多参天的松柏和槐树,夏季浓荫匝地,十分凉爽。二进就是她住的五间正房,第三进后有个花园,引了一片小池子进来,还砌了白石台阶,花圃却只种了许多油桐树。后罩房则是丫头们的住处。

    这花园打点不多,锦朝看了看那片池子,想着种些睡莲也不错。

    这时候丫头过来禀报,说三老爷回来了。

    锦朝才回正房去,陈三爷正在东次间里吃面。一碗码着肉片的面条,他吃得慢礼斯条,却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锦朝递了汗巾给他,三爷接过抹嘴,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昨个和母亲去游园,府里都逛过了吗?”

    锦朝点点头。

    “好玩吗?”他又问她。

    走走逛逛,算不得好玩吧。锦朝想了想说:“我才知道您是在檀山院后面的荷花池里学了泅水。”

    三爷笑了笑,目光露出些怀念:“小时候淘气吧,和老四老五玩捉迷藏,我躲在那儿谁也找不到。”

    老五……是说陈五爷?锦朝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这个陈五爷。她只记得年老的嬷嬷说过,好像是个庶子,少年的时候就死了。

    这事还是陈老夫人告诉她的,说别看陈彦允现在是二品大员,小时候也有淘气的时候。几个兄弟拉他玩捉迷藏,还一本正经不想玩,结果找的时候谁都找不到他,后来才知道他躲在后面那片荷花池水里,用细细的竹枝换气……

    “找了半个时辰没找到,伺候他的嬷嬷急得不得了。结果看到他穿的衣料飘在湖面,老嬷嬷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忙找人过来捞,才发现他不是落水了,是躲在水里面玩捉迷藏……”

    陈老夫人笑着说。

    锦朝还饶有兴致地问:“后来怎么了?”

    陈老夫人说:“还能怎么样,回来就发高烧了,烧得都迷糊了。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他醒过来,就要求找到他四弟,跟他说下次还该他四弟来找,模样怪认真的……大家都哭笑不得。”

    锦朝想到这事就抿唇一笑。

    三爷瞧她一眼,锦朝立刻低下头,笑容却收不住。

    陈彦允道:“憋着不好,你要是想笑就直接笑出来吧。”

    锦朝说:“怎么会呢……难怪您水性那么好……”她最后那句说得有点小声,想起自己在纪家落水的时候还是陈三爷救的。

    她想了想,又问:“您早上要晨练吗?”陈三爷也该把自己的作息和她说说,她好做了准备。

    陈三爷手指敲了敲桌沿,斟酌了一下才答道:“早年跟着父亲学过剑法,每日晨要练剑。鹤延楼那边就有练武场,里头的人都是我养的护卫和死士。”他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锦朝,以我如今的地位,生活不会很太平的。就算是有日没有侍卫护身,我也要自卫。你以后出门,也要有我亲自派护卫跟着才行……”

    顾锦朝第一次听到陈彦允这么轻柔地叫她的名字。

    说的话却十分的凝重,说完之后还抬头看着她。

    顾锦朝笑着点点头:“嗯,我知道。”她记得前世陈三爷遇刺过,当时好像是追查什么巡抚贪污案,而且他当时还受了伤,整个府都惊动了。陈义等人更是跪在他门外等着请罪。她只是听了个囫囵,却根本不记得什么巡抚……

    锦朝责怪自己前世的不用心,手搭在陈彦允肩上十分认真地说:“那你平日要多注意着……”

    陈彦允笑了笑,从肩上拿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亲了亲她秀气的淡粉色指尖,说:“好。”

    锦朝觉得手指头一烫,忙收回手说:“我还想问一问您早朝的事……”

    陈彦允才把目光从她手上移开,她的手指根根纤细,嫩如莹玉。哦了一声说:“问什么?”

    锦朝问了许多,陈彦允有问必答。锦朝才渐渐摸清楚他的规律,他原先是早上起来要晨练,吃过早膳然后上衙门。早朝是六天一次,每初一、十五沐休。早朝那日他就要早起,穿戴整齐朝服去上早朝。若是内阁事宜不多,会下午申正的时候回来,要是太多的话还有可能赶不回来,内阁设了专门歇息的地方。平日偶尔会和郑国公去走马,或者和各路官员走动,再有闲暇就是读书。

    等她问完了,陈三爷才跟她说:“……我看你的丫头在布置陈设,把木樨堂前一进的厅房侧间先留出来。我的书房设在前院,来去不便,我把一些常看的挪过来。你想看的时候也可以取来看。”

    锦朝也搬了些书过来,但是她的书房却还没设好。一般嫁了人哪里还有书房,但她却十分渴望有这么个安静可供自己思索的地方。闻言心里一动,小声问他:“三爷,我能有个书房吗?”

    陈三爷想了想,跟她说:“那不如和我并用一间,我多做几个多宝阁便是。加一座围屏,你的书案就设在围屏里面,还可以靠着窗扇透气,你觉得如何?”

    锦朝心想,她可不想把自己那些闲书和内阁大学士的藏书放一起……她平日除了看金石品鉴一类的书,还看杂记或者野史。要是让陈三爷看到了怎么办……他的学问多高,万一他笑自己呢。

    陈彦允看她沉默,以为她不愿意,叹了口气仍然柔和地说:“那还是算了吧,你看设在东梢间如何,东梢间有地龙,你冬日里还可以取暖。”

    锦朝心想这样也不错,看书本就是安静的事,她平日还会练琴,说不定会打扰了陈三爷。(……)

    PS:晚了点!大家见谅,今天遇到点事唉

第二百一十一章:回门

    事情说定了,下午锦朝就叫婆子把厅房侧间腾出来了。虽然陈老夫人说今日不必去请安,锦朝和陈三爷吃过晌午还是去了檀山院,秦氏和两个儿媳正陪着陈老夫人说话。大儿媳沈氏长得温柔,二儿媳庄氏容貌平平,但是家世极好。这两个媳妇最得秦氏欢心,常带着身边走动。

    锦朝屈身行礼,两个媳妇又站起来向陈三爷、锦朝行礼:“三叔、三婶娘安好。”陈老夫人借口让她们歇息,秦氏就带着两人避到了稍间里吃茶。

    丫头端了杌子过来,两人坐下了。陈老夫人才笑着问锦朝:“木樨堂你住得可还习惯,老三有没有欺负你的地方?”

    锦朝心想陈老夫人这问的是什么话,这样打趣她……

    锦朝摇摇头道:“……三爷待妾身很好。”陈彦允在旁边听着,察觉她话说得很是顿挫,低头露出笑容。要说欺负,他自然是欺负了她的。

    陈老夫人道:“你可别为他开脱,他看上去木讷老实,其实最是狡猾不过了!”

    锦朝只能笑笑,心想陈三爷看上去也不怎么老实啊。

    陈老夫人接着说:“……小时候和老五一起学《论语》,教他们的伯父辈很严厉,每到他伯父要查功课之前,他都约老五去听书。老五背得不好,他伯父只顾着老五,就不会批评他了……”

    说到这里陈老夫人神情一暗。陈三爷就笑道:“是老五好骗罢了。”

    陈老夫人才叹了口气,又说起了锦朝三日回门的事。

    刚说了一会儿陈玄新就进来了,手里还捧了盘香瓜子,声音很雀跃:“祖母,我从六叔那里端了茴香瓜子……”

    他跨进门,就看到自己父亲也在,声音顿时弱了不少,小声地向两人请安。

    陈彦允听到他说陈六爷。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又去你六叔那里?”

    陈玄新有些不安,清秀的脸微红:“是六叔说他给我带了味香居的瓜子……”看到父亲面无表情,忙又说,“儿子以后少去就是了。”

    陈老夫人招手让他过来,掏出汗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陈彦允:“一盘瓜子而已,你说他做什么……”却又转头叮嘱陈玄新,“你六叔那里你要少去,乱糟糟的。”

    陈彦允就不再说话,手背却微绷着。锦朝低头就看到了。她不由得在心里想,陈三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陈玄新后来的确碌碌无为,连个举人都没考上。靠着陈玄青的荫蔽过日子。

    等到出了陈老夫人那里,她就和陈三爷说:“祖辈总是要溺爱孩子一些,您要是想他稳重些,不如还是让他几个堂兄带去国子监读书。人从书里乖。”

    陈三爷却摸了摸她的发,微叹道:“人从书里乖,话是说得好。他六叔当年也好歹是个举人。谁知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在家里还能压得住他,不然行事更加荒唐……玄新一直是跟着他祖母的,他祖母一直不同意送他去国子监。请了西席在家里教。这孩子读书的资质不好,却对旁门左道的感兴趣,像极了他六叔……”

    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锦朝想到陈六爷的旁门左道,心里也是一寒。随即就浮现葛氏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她转而和陈三爷说起后花园的事。

    陈三爷想了想道:“我看宫里湖上开了种白睡莲,初开为粉,渐渐会变白。你要是喜欢,我替你讨一些来。”

    锦朝还没见过这样的睡莲,一听十分感兴趣。又问了许多,两人渐渐走到木樨堂,她才知道如今的太后娘娘也喜好睡莲,宫里还有养在碗里、小如酒杯的睡莲赏玩。陈彦允说了许多,看她双眼明亮如星辰,不由得说:“你以后有了孩子,我来教他读书吧。”

    锦朝愣了愣,怎么说到孩子上面去了……

    陈彦允却笑起来:“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学问还是过得去的。”

    他来教孩子读书……他可是内阁大学士……锦朝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一跳。陈彦允教孩子读书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由问:“要是女孩儿呢?您还要教她读书?”

    陈彦允脸上笑意更深了:“这还是等你生了再说吧。”

    他整了整衣摆,抬脚进门。

    第二天是回门的时候,锦朝早早歇下了。一大早,顾锦荣就和顾锦贤一起坐着马车过来了,要接锦朝回门。陈老夫人早为她们准备下两大攒盒的各类糖食,四京果、一担刚出的夏橘、三牲酒水,装了一整个马车的回门礼,四人分了两辆马车坐下,马车嘚嘚地往大兴驶去。

    顾锦荣和顾锦贤坐着车上还很局促,顾锦荣成亲那日只看了大概,现在和阁老共乘一车,心里却紧张起来了。倒是陈彦允十分温和地问起他制艺上的事。顾锦荣答得十分恭敬,又趁机问了些问题。陈彦允就多指点了几句,顾锦荣一副豁然开朗的语气:“还是阁老的学问好,这些问题老师也没和我们讲明白过……陈举监也是跟着您读书的?”

    陈彦允摇头道:“他是跟着他祖父读的书,就读得不够灵活。”陈玄青会试的文章他也看了,觉得他能钦点探花,恐怕还是看在陈玄青年纪轻,又是他嫡长子的份上。皇上略给几分薄面罢了。

    顾锦荣却很是羡慕,读得再不灵活,那也比他们强了许多。

    到了大兴顾家,锦朝才从后一辆马车下来,同陈三爷一起去给冯氏、顾德昭磕头。

    顾德昭一时很是感概,长女穿着大红遍地织金通袖长身褙子,头发梳了凤尾髻,戴了两支衔红宝石的金累丝凤簪,嵌白玉的赤金鬓花,眉心描了花钿,已经是妇人的打扮了。

    一转眼,长女也出嫁了。如今她荣光满面,并没有过得不好的样子。纪氏九泉之下看到,也能含笑了。

    顾二爷请了陈三爷去厅堂小坐喝茶。

    徐静宜则携着锦朝一起去了东跨院。冯氏正等着她。

    冯氏这次见她就不是在西次间了,而是挪到了花厅里,顾家的女眷都到齐了。锦朝特地看了一眼,顾澜就站在冯氏身后,从顾澜出了和姚文秀的事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她的双颊就瘦了下去,神情萎靡不振。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豆青色折枝纹褙子,低眉顺眼不说话,只屈身向她请安。

    锦朝也向二夫人等人请安了。二夫人却笑盈盈地扶着她:“朝姐儿倒是越发明艳了。”

    丫头端了绣墩过来,锦朝坐下了才发现没看到顾怜。二夫人就跟她说:“……和姚家的亲事就定在八月,你祖母说要练练她的性子,一直拘着做针黹女红呢!等你八月回来过了中秋,就能看到她出嫁了。”

    锦朝觉得二夫人对自己异常热情,反观五夫人一直淡淡喝茶,都不曾和她说话。

    一会儿吃过晌午,冯氏就叫了她去屋里说话。

    锦朝看到顾澜的手都捏起来了,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锦朝差不多猜到冯氏要和她说什么了。

    冯氏让茯苓端了盘夏橘上来。剥了一个递给锦朝,笑着说:“……即便是早市,橘子也太难得了。可见陈三爷是很看重你的。”三日回门一般要带了橘子过来,取义‘拘子’。这时候橘子还没有上早市。是陈三爷早吩咐了人从江西运回来的……

    锦朝笑着谢了冯氏:“您是长辈,这些都该我来才是。”

    冯氏却看到了她头上那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最后成凤凰的不是顾怜,而是这个她一直不看重的顾锦朝呢!四房有了顾锦朝,如今也能和二房平起平坐了。

    还是说正事要紧……冯氏想到顾澜那张脸。心里就不舒服。她甚至想过要不然弄死了顾澜,就对外说成是暴毙得了。但顾澜毕竟是顾德昭的女儿……

    冯氏又想起顾德昭知道顾澜的事之后,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打了顾澜两巴掌厉声说她:“你要作贱自己去当妾……以后就别当有我这个父亲,嫁妆你也一分别想要!你还敢和自己妹夫有私,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冯氏从来没见过顾德昭说这么严厉的话。

    顾澜却捂着脸哭:“您还当您是我父亲吗?您为我做过什么,您为我姨娘做过什么。您不为我争取,我自己去争取,有什么不行……姨娘当年还是嫡女给您做妾呢,您就是这么对我们两母女的!”

    顾德昭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离开了……

    冯氏揭开茶盖拂去茶沫缀了口茶,才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凝重:“祖母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当时想着你要成亲了,也别让你烦心。如今却不得不说……”把顾澜和姚文秀有私的事和她说了。

    “你们虽是姐妹,但澜姐儿一向和你不和,她脾气太狭隘容不下人。如今又做出这样腌臜的事来,我也是痛心极了……”冯氏叹了口气,“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让姚家纳她为妾。朝姐儿觉得如何?”

    顾锦朝心里很明白,冯氏是怕自己插手顾澜的事。

    毕竟顾澜是四房的人,要是她依仗锦朝陈三夫人的名义,在姚家也能有几分地位。冯氏这是多虑了,她现在没对付顾澜就算她仁至义尽了,还要帮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锦朝淡淡地和冯氏说:“这事随祖母的意,顾澜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给顾家蒙羞的。我绝不会插手。”

    冯氏得了顾锦朝这句话,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顾锦朝不管,顾澜就等着受罪吧。(……)

    PS:今天写得很不顺,卡文卡死了!

    对了,昨天还忘了感谢文字奴隶亲的和氏璧,还有今天大笨象跳舞亲的和氏璧,么么哒两位,既然加更做不到,那我们明天喝肉汤~~

    另推好友力作:

    书名:锦绣路

    简介:苏瑾琰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毒药下。重生归来,步步为营,所求不过安稳人生。只是,当更大的阴谋浮现,这次,她能否全身而退?

第二百一十二章:玄青

    按照礼节两人在顾家歇了几日,等回宛平的时候,已经要六日一朝了。

    锦朝清点了从顾家带来的东西,还有她一马车的各类茶花,都记了册子交给佟妈妈保管着。陈三爷在厅房和管事商量书房的布置,她趁机叫过青蒲,让她明天卯正就叫她起来。平日里不服侍三爷起床就算了,早朝的时候可要慎重着。可别让她犯懒的话传到陈老夫人耳朵里。

    第二天青蒲卯正来叫她的时候,陈三爷刚起床,青蒲小声跟她说:“三老爷在净房里洗漱……”

    他起身好像从来都吵不醒她,锦朝为之头疼。她本来是睡得很浅的人,也不知是嫁到陈家睡得太好了,还是陈三爷起床动作太轻了。青蒲服侍她穿了件藕荷色的褙子,乌发只梳了一个小攥,戴了一对莲子米大的珍珠。这时候采芙和绣渠才捧着陈三爷的朝服进来,放在长几上。

    等陈彦允出净房的时候,看到原本该熟睡的妻子已经站着等他了。

    锦朝笑盈盈地向他福身:“妾身伺候您穿衣。”

    三爷愣了愣。只觉得她的笑容十分明亮。他回过了神,用一贯温和的语调问她:“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妾身是您的妻子。”锦朝笑着说。其实她心里都明白,陈三爷娶了她之后对她很好,事无巨细都帮她想到了,简直就是在宠溺她。除了外祖母,再也没有人待她这么好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不知道是锦朝哪里取悦了他,陈三爷看了她许久,笑着点头:“好。”

    青领缘白纱中单、赤罗衣、青缘赤罗裳、犀花纹革带。穿好了这些,锦朝又屈膝帮他系佩绶。陈三爷俯下头,看到她纤细的手指绕在佩绶的系带上,藕荷色的衣领微开。能看见她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锁骨隐入衣领中,再往下是一片诱人的阴影……

    锦朝不知道佩绶要怎么系,她从来没系过。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又是这样的姿势,她都能感觉到陈三爷无声地俯视着她。不由得脸发热,心想陈三爷也是,她不会系佩绶他就不能指点一下,看着她不说话做什么……

    佩绶的系带缠在革带上,锦朝想把它取下来。越急却缠得越紧。

    锦朝凑近了些想看看究竟怎么缠紧了,陈三爷却一把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她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三爷的气息突然接近,嘴唇被堵住,十分激烈的一个吻。就算她想后退躲开,他也会随即追上来,并按着她的腰不让她躲闪。

    等他放开的时候,锦朝浑身酥麻。脸红气喘。

    陈三爷凝视着她,声音又是十分低哑:“你不会系佩绶……还不会问我吗?”

    她其实也挺固执的,要是有什么事不会或者遇到了难题。多半是自己要钻半天的牛角尖,直到真的想不出来或是没办法了。才会来问他。实在太麻烦了,陈三爷希望她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他。

    毕竟他们两个人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来。这样系。”陈三爷拿过她的手,教她如何系佩绶。修长的手指绕过系带,十分灵活地打一个回环。结印垂于身后。

    被他放开了之后,锦朝还是半天没回过神,低声说了句‘谢三爷’。她才拿起了梁冠想为他戴上,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好像够不到……陈三爷接过梁冠自己戴上,柔声跟她说:“我晚上会回来。”

    陈三爷走出去很久,锦朝才想起她昨晚就让人备下了早点……但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出影壁了。锦朝坐了一会儿,采芙推门进来,笑着说:“夫人怎么脸红了……如今还早,您要不然多睡一会儿?”锦朝听到采芙问话才抬起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的感觉她不太适应。

    好像当年情窦初开,一见到陈玄青心就砰砰直跳一样。

    “还是算了,服侍我梳洗吧。”锦朝决定不赖床了,她要把搬来的茶花都植到后面的小花园里去。还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一会儿秦氏要跟她说三房的事,江氏死后三房一直由她代管着,如今该由她来管着了。

    到陈老夫人那里时,秦氏、王氏、葛氏等女眷已经过来了。王氏笑着拉她过去坐,“新嫂嫂过来了!来,上我这儿坐。”相比王氏的坦诚大方,葛氏就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淡淡的笑容。

    陈老夫人向她一笑:“老三今日要去早朝,你难免早起服侍他,等他走了你就多睡一会儿,不用来给我请安。”端了身边装核桃仁的描金小碟给她,“……是老二从陕西带回来的,你也尝尝。比别的地方的更香。”

    锦朝抓了一把,又递给几个妯娌吃。秦氏摆摆手:“干果我是吃不得的。”随即又和陈老夫人说起她三儿媳孙氏的事:“……也是个不省心的,明明都有了身子,还去了吴二太太那里听戏,差点从台阶上滑下来!”锦朝伸着小碟的手停顿,才放到了旁边的高几上。

    孙氏就坐在旁边,脸色通红:“母亲,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子了……”

    秦氏又斥责她:“你月信几时没来都不记得?”孙氏一向喜欢顶嘴,她十分不喜欢。

    孙氏气呼呼地撇了嘴,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陈老夫人却很是惊喜:“有了身子也不早些告诉我!你大嫂怀孩子的时候,我还多拨了两个灶上的婆子伺候,生下来你大侄子白白胖胖,长到两岁都没生过病。”

    说完赶紧吩咐郑婆子进来,要把伺候自己灶上的杜仲媳妇拨到孙氏那里去。

    秦氏露出了笑容:“这样的事怎么麻烦母亲,灶上的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伺候的丫头我也多拨了两个,这是玄让的头胎孩子,我打算明天去宝相寺多上香,替孩子求个符。”

    陈老夫人道:“那也带你六弟妹去拜佛。”

    刚说到这里,却有小丫头过来通传:“……七少爷回来了,要过来拜见老夫人。”

    陈老夫人精神一震,笑着道:“赶紧让他进来。也好见过他母亲。这在翰林院忙了快两月了,也不知道人有没有清瘦……”

    陈玄青回来了!顾锦朝手握紧了绣帕,片刻之后又松开。早知道嫁过来会再遇到他,她又何必躲避呢。反正自己以后就当他是继子,照常对付着就是了。想明白了,她脸上也露出淡笑。

    外头却传来孩子软嫩的声音:“七哥,你回来啦!”

    接着是个男声柔和地嗯了一声,随便丫头挑开帘子,就见到一个穿纻丝青色盘领右衽袍清瘦少年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是前来请安的陈曦。

    陈曦乖乖搂着哥哥的脖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水亮柔和。

    到了陈老夫人面前,她才从哥哥怀里下来,给陈老夫人行礼问安。陈玄青则跪下行了大礼,陈老夫人忙起身去扶自己的孙子起来,陈玄青才道:“两月余没伺候在祖母身前,心里十分惦记您,您还好吗?”

    陈老夫人却揽着他的胳膊看个不停,笑中带泪:“好着呢。我看你都瘦了,人也长长了。”陈玄青是家里相貌最出众的一个,五官清秀隽雅,眉眼好像是用水墨画描出的。好似深山云雾缭绕中长出的青竹。宁静致远,超凡脱俗。他也是陈老夫人带大的,最是心疼不过了。

    陈曦扯了扯陈玄青的袖子,小声问:“七哥。你说会给我带糖面人儿……”

    陈玄青含笑说:“七哥怎么会忘了呢,回去就给你。”

    陈玄青中了探花,又有做他父亲的陈三爷为他铺路。以后肯定是陈家最出众的孙辈。秦氏刚提及孙氏怀孕的事也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孙氏就小声和自己的丫头说话起来,秦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孙氏才噤声坐端正了。秦氏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事,就是选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儿媳,要不是看着她有孕,回去还要好好罚她抄佛经不可。

    陈老夫人借口让众女眷去东梢间喝茶,招手让锦朝过来,和陈玄青说:“你父亲半月前成亲,娶了顾家二小姐。如今可是你母亲了,快过来见过她。”

    陈玄青先行礼,等他抬起头看清顾锦朝的脸,不由得十分错愕。

    顾锦朝很镇定地还了礼,陈老夫人让两人先坐下,拉着陈玄青说起话来:“你回来就在家里多住些时候。你十弟的西席正在给他讲《大学》,我是试不出他学得好坏的,你正好可以考考他的学问……”

    陈玄青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祖母要试的话,不如现在把玄新叫过来。”

    陈玄新就在前一进的书房里练字,陈老夫人叫人去喊,他小跑着过来了。看到陈玄青也十分高兴,喊了七哥后规规矩矩地站好,陈玄青问他学到哪里,陈玄新说刚学了第三章的‘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陈玄青问他这句话该做何解,他想了想才答道:“是说做学问的态度要恭正。”

    陈玄青点点头:“下句是‘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连起来则是说君子的品质。回去要多通读,才领悟得更通透。”

    陈玄新受了探花的指点,忙作了揖端正地道:“谢翰林指教。”

    陈老夫人笑起来,“你看,如今你是探花了,他是不是更听你话了?”

    陈玄青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微抿了抿嘴唇,目不斜视。

    锦朝察觉到他的拘谨,她还看到陈玄青的背脊挺得笔直,姿态甚至有些僵硬……这也难怪。(……)

    PS:大家别误会,我说的肉汤不是这个,这个情节有点长了,明天再上肉汤……

    推荐好友力作:《宅萌喜事》看海的羽儿

    本来打算赤膊上阵,跟仇人斗个你死我活的崔婉清,却突然发现另外有强大的存在,已经先一步和仇人对上了,她只能是边看热闹,边煽风点火,这免费看大戏也不错哦。

第二百一十三章:夫君

    乾清宫书房内,朱骏安安静地伏着身子描红练字。陈彦允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喝茶,一会儿太监捧了个匣子进来,笑着跟他说:“陈大人,这种睡莲找不到种子,这是刚吩咐人从荷池挖出来的根茎,您收好了。”

    陈彦允笑着接过来,递给旁边的江严。

    朱骏安抬起头,很好奇地问:“陈爱卿,你种睡莲做什么?母后说它不好养活,都是匠人专门照料的。不如我派两个匠人到你府上,为你种睡莲吧!”

    那岂不是恃宠而骄了。陈彦允起身回话:“臣谢过皇上,是臣妻要种着玩,就不劳烦皇上赏赐了。”

    朱骏安这才笑了笑:“哦,好吧。”他把描红的字给陈彦允看,说:“你还是詹事府詹事的时候,为我写了册《滕王阁序》让我描红,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少年皇帝递了澄心堂纸给他看,目光很是期盼。这时候伺候他的太监捧着一盘栗子糕、一盘桂花糖藕进来,笑着道:“皇上午膳吃得不多,奴婢让尚膳监备下了点心……”

    朱骏安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长几:“早晚都是吃,放那儿吧!”

    他还小,不能真的参与国事。每日也只能吃吃喝喝,最多就是练字了。陈彦允又想到张居廉吩咐他的话:“多哄着他些,皇上年幼,总需要别人顺着他。”

    陈彦允点点头,说:“您的字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描微臣给您写的帖了。”

    朱骏安就高兴起来,拉了他到自己书案前看:“不光是你的,我还有张爱卿、王爱卿写的帖。我听说叶限的篆书写得很,上次他过来看太妃的时候,我特地向他要了篆书的帖子。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滕王阁序》,王勃写‘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时候才十四岁,你说我十四学问能这么好吗?”

    陈彦允看了一眼那些凌乱摊开的字帖,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气。

    他答道:“您胸怀韬略,学问也不重要了。”

    朱骏安认真地点了点头:“爱卿说得对,母后也这么教导我,让我别沉迷练字……但是冯程山每日都要拿内阁商定好的折子给我批红,我想把字练得好看一点。”不等陈彦允说话,他就继续说,“我年纪还小,怕做得不好。母后说父皇虽然只在位几年,都但是励精图治的。我要像父皇一样。”

    陈彦允垂下眼,冯程山确实每日都要呈递折子给皇上,但根本不是内阁拟定出来的,而是废弃的无用奏折。朱骏安就算是再仔细辛苦批红都没用,根本没人看得到。

    朱骏安微微叹了口气:“我和爱卿说这些做什么,我看外面太阳都落了,不如我给你安排了值房休息吧。”以前陈彦允辅佐他课业太晚,都是不回宛平的。

    陈彦允以家中有事推辞。朱骏安就没有多留他,换了衣裳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等到陈彦允出来,守在外面的陈义立刻为他披上披风。

    已经走下了乾清宫的台阶,江严看陈彦允脸色沉重。不由得问道:“三爷,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陈彦允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觉得皇上字写得好罢了。”

    内阁所有大臣的笔迹,他都能描摹出来。但他收集字帖的行为却从来没人注意过。连张居廉都是像打发孩子一样打发他。朱骏安虽然年幼,但可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怯弱……

    他和太后孤儿寡母,朝中却势力割据。夹缝中求生存也不容易。可惜空有个天子的头衔。

    陈彦允思索着朱骏安这番动作的含义,不由闭上眼仰躺在轿椅上。

    早朝、处理内阁事宜,还要陪皇帝练字……他也是很疲倦了,也不知道锦朝在家里如何了。原先他辅佐朱骏安课业,天色晚了就不回去了。但是如今锦朝在家里等着他,却觉得一定要回去不可。何况他走的时候还和她说过,晚上会回去的……

    锦朝见陈玄青不自在,本来想先告辞的。谁知陈老夫人要留她进晚膳,还说:“你和老三几个孩子接触不多,多亲近亲近才好。”锦朝只能留下来继续陪陈老夫人说话。

    陈曦好像十分依赖陈玄青,乖乖贴在他身边不说话。陈玄青则从头到尾都不和顾锦朝说话,陈老夫人见他拘谨,以为是心里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继母别扭,就笑着跟锦朝说:“我听说锦朝的女红好,曦姐儿一直没学女红,不如让她跟着你学吧。”

    陈玄青淡淡道:“既然要学,何不请了专门的绣娘教,为什么要她来教。”顾锦朝曾经赠过他香囊,绣了一对歪歪扭扭的鸳鸯,他看了一眼就觉得厌弃,扔进火盆里烧了。

    陈曦仰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锦朝笑笑:“就怕我手艺不好,七少爷担心我教坏了曦姐儿。”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陈玄青一向说话都知进退,怎么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进来之后人家顾锦朝也没做过什么,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他是在别扭什么!

    “你现在也是七品官了,”陈老夫人压着怒气跟他说,“说话也不讲究!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也是进退有度的,待人接物没人说一个不字。”

    陈玄青袖中的手紧握着,低声道:“是,孙儿知道。”他能说什么,说这女子一直恬不知耻地追着他,因为他而争风吃醋,还曾做过当众掌掴丫头耳光的事?

    整整两个月,他在翰林院为先皇编撰传记,同做此事的还有翰林院掌院学士,几个老翰林。只有他资历最低,因此他事事不敢放松,忙得不可开交。听说父亲续弦,他连是谁都没过问,谁知道是顾锦朝……

    怎么会是顾锦朝!

    锦朝喝了口茶,笑道:“要是曦姐儿不嫌弃,尽管来找我就是。”

    陈曦拉着陈玄青的衣袖,又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见哥哥不再出言反对。就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等进了晚膳,天已经全黑了。陈老夫人让绿萝拿了两盏羊角琉璃灯过来,陈玄青先走几步,锦朝才错开时间出去。等走到半路,却看着他站在不远处的亭榭边等着,挑着一盏暖黄的灯,长身玉立,表情宁静。

    锦朝记得自己前世最喜欢他身上温暖柔和的感觉,她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可惜这种温暖柔和从来都不是对她的。

    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想当做没看见走过去。陈玄青却出声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锦朝叹了口气,停下脚步道:“七少爷多虑了,你我早就不相干了。过往之事都是云烟,我不记得……我希望你也别记得。”

    陈玄青冷冷地道:“求之不得。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你别做对陈家、对曦儿不好的事。”

    锦朝还能感觉到他话里几分薄鄙,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和陈玄青错身而过。

    走过竹林就是青砖甬道,两侧都点了松油灯,远远地就看到一辆青帷油车停在木樨堂门口。

    陈三爷已经回来了。

    锦朝走进西次间,看到他正躺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闭目休息。朝服也没有换,只摘下了梁冠。

    ……是不是等她等得睡着了?

    锦朝屏退了左右,小心地走到罗汉床前,本来想叫醒他洗漱的。却改变了主意……她还没有仔细看过他。锦朝坐到罗汉床另一侧。手肘支在炕桌上悄悄看他。他的眉毛很浓,却弯弯的很温和的样子。眼眶很深,鼻梁挺直,嘴唇长得很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十分儒雅。

    烛火的光打在他脸上,投下半边阴影。

    锦朝见他睡得这么好。想起他今晨起床是卯正起床,应该很困吧!她有点不想叫起他。

    锦朝看到陈三爷的睫毛动了动……要醒了吗?她缩回身子等了好久都不见他有动静,又探过头看,却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还没等她说话,陈三爷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十分利落地带进怀里。

    锦朝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近得感觉得到他胸膛的起伏,朝服上淡淡的熏香味。她有些气恼,又不好发作:“三爷,您醒了也不说一声……”

    陈彦允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却依旧抓着她的手腕已经不放。

    锦朝脸色通红,挣扎了两次试图爬起来,却都被他轻轻一扯跌回去。她咬牙说:“您不觉得重吗?”

    陈彦允不太想说话,仅仅是摇了摇头。

    锦朝想了想,说:“您还是放我起来吧,先把朝服换了,穿着不舒服。”

    陈彦允想了想,问她:“好看吗?”

    “什么?”

    陈彦允顿了顿说:“我早上走的时候,你都看傻了。不好看吗?”

    锦朝才明白他说的是这身朝服……

    想到早上那个吻,锦朝更觉得这样的姿势不自在,她说:“当然好看……那您也要让我起来吧……”

    陈三爷慢慢道:“你知不知道,不能这样随便趴在一个男人身上,我可不能让你起来……”他一翻身就覆在她身上,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锦朝,我早上走的时候,你帮我穿衣。现在你帮我脱衣吧……”

    锦朝顿时感觉到那东西就抵着自己,他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的耳垂边,脸顿时燥热。

    除了新婚那晚,他们还没有过……陈三爷一直很照顾她。

    那好吧……锦朝伸出手先帮他解开革带,佩绶,赤罗衣的衣带……悉悉索索半天都解不开,陈三爷却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先吻了一下她的侧脸:“怎么了?”

    锦朝小声说:“好像……打成死结了……”

    陈三爷闭了闭眼睛,苦笑道:“姑奶奶,算了。”他直起身子,姿态优雅地解了衣服。锦朝也想起来,却被他的膝盖压住腿,等陈三爷真的起来了,她还没来得坐起来,已经被他打横抱起走进内室中。

    她惊慌地想要爬起来,却被三爷按在床上。锦朝突然想到那晚的疼,不由得小声道:“三爷,您今早起得那么早……又忙了一天……”

    “夫君不累,别担心。”陈三爷低声说,“锦朝,你每晚躺在我身边,我都没有睡好……你体谅一下我吧。”而且她睡觉实在不乖巧,夜里老是翻身,他把她搂在怀里她却能安睡。但是就成了他睡不好了……

    陈三爷一手扣着她的双手,一手解开她身上的褙子、中衣,吻一个接一个,锦朝觉得很烫,而且很酥麻。气息逐渐紊乱起来,意乱情迷的时候,只听到他在耳边低声安慰她说:“没事的,不会疼了。”

    ……

    拔步床上锦被凌乱,急促的喘气声,翻动的声音,纤细的手从锦被里伸出来,很快别另一只手抓回去。到最后情形有点失控,锦朝已经不管什么丢脸不丢脸了,舒适过去就是疼痛。她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只觉坚实得抓都抓不动,又恨又累,几乎带着哭腔地小声说:“三爷,够了……”

    “嗯,该叫什么?”他低声问她,“你说对了就停了……”

    还要猜……锦朝几乎是叹了一声,“夫君……”

    “乖。”他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发称赞了一句。“最后一次,夫君可是信守承诺的。”

    等到房中再亮起烛火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王妈妈送了热水进来,陈彦允抱起她去净房洗漱。锦朝昏昏沉沉感觉到自己又落在了锦被间,被人揽进怀里,理开她的头发仔细看她。

    她累极了,就这样沉睡过去了。(……)

    PS:好肥章啊,四千字!我放到最大尺度了,大家一定要说是肉,不是肉汤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崔氏

    锦朝正在和王妈妈说话,把江氏留下的嫁妆记入册中。

    江氏留下的嫁妆其实不是很多。

    江氏闺名宛清,原是保定江家的女儿,保定江家世代耕读,出过一任礼部侍郎,江氏的祖父原先是帝师,死后加封了太子太保衔,赐了牌楼。家中虽然富庶,却算不上真的有钱。

    “玉器珠宝类的东西,都放在后罩房西侧。钥匙就由你贴身保管着,另外这些三处铺面、两处田庄可有陪房看着?”锦朝对王妈妈说。

    王妈妈笑着道:“前三夫人有三房陪房,您要是想见,我替您请了他们过来。”

    锦朝皱了皱眉,她作为新夫人,按说他们应该主动过来给她请安才是,这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啊。前世好像也是如此……不过她前世根本就没管江氏的嫁妆,陈老夫人那时觉得她不稳重,嫁妆都是她亲自管。

    锦朝喝了口水笑道:“劳烦王妈妈了,替我请这几个人过来吧。”

    王妈妈应诺,又道:“前三夫人的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千多两……陪嫁的两处田庄,一处是山地的一千亩,一处是耕地六百亩,都在保定县。三个铺子都是卖香料的,主要是四川的花椒、广西的八角、甘肃的胡椒……每年都有近千两银子的进项。”王妈妈特地说得很慢,“这些账目都很复杂,银两数目也很大,您要是看不明白,我再替您找掌柜过来问话。”

    在她看来,顾锦朝那是小门户出生,没见过这么多银两的买卖。

    嫁妆抬过来的那日,她也去看了。九十担的嫁妆布置得花团锦簇,一般面上的嫁妆给的丰厚,田庄、地产就少了,何况顾家又并不富庶。凑出这么面子上的功夫已经不容易了。

    锦朝有点哭笑不得,她手头如今有近三万两的家当,每月的进项都过千两了。王妈妈还一副她没见过银两的语气说话,实在好玩。王妈妈内宅修炼多年,难免眼界不开阔。前世她后来得知自己的陪嫁,也被吓了一跳。她只能和王妈妈说:“既然如此,那就一并找过来回话吧。”

    王妈妈面上一喜,躬身应诺告退了。

    锦朝成亲已经有小半月了,北直隶进入了盛夏的时节。

    门外刮起大风,吹得木樨堂的参天大树摇晃着。天色很快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西次间顿时暗下来,雨竹立刻去捧了烛火过来点上。

    锦朝坐在罗汉床上,刚拿起给三爷做的斗篷。她昨天才起手,早上刚把斓边做好,结果王妈妈就过来回话了,都没来得及收边。听到外头的风雨声大,心想恐怕不能去陈老夫人那里请安了。锦朝叫过采芙:“跟小厨房的说一声,午膳布置在东次间。做得清淡一些。”

    今天是七月初一,陈三爷沐休在家,她也要跟着吃得清淡点。锦朝口味偏重,和纪吴氏一样。陈三爷则和陈老夫人一样口味清淡。更喜欢蒸煮。这些年他开始礼佛,更是忌口了。

    采芙应诺去了。

    雨竹长高了不少,婴儿肥的脸蛋也削尖了,倒是长出一个明媚的小美人来。捧着烛火仔细地照着锦朝。

    顾锦朝不由得笑她:“放在炕桌上就行了。”

    雨竹笑道:“我凑近些。您看得更清楚。”

    锦朝却望了望外头的大雨,心里有些担忧。陈三爷在前一进的书房里见陈六爷……也不知道书房里有没有伞。他就算从抄手游廊过来,也难免要淋一段雨。

    锦朝把斗篷放进笸箩里。吩咐一旁站着的香榧去找了油纸伞过来。她亲自拿着伞往抄手游廊去,绣渠忙跟在她身后:“夫人,让我来吧!”

    锦朝摆摆手让她回去,她没带伞跟上来,可别淋湿了。

    走过抄手游廊,再经过一片青石小路,就看到厅房了。厅堂外的大树遮住大半的雨,反倒让厅堂显得十分幽静,侧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门口守着陈三爷的一个小厮,叫书砚的。见着她忙请了安道:“这么大的雨,夫人怎么过来了……小的去通传一声。”

    锦朝打量了厅堂一眼,正堂布置着六把太师椅,供着香炉,正上方挂着一块‘春和景明’的牌匾……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她上次不还没有吗?

    书砚出来请她进去。

    陈三爷正站在书案后面,身前还站了两个人。陈三爷招手让她过来,柔声问她:“雨下得这么大,你过来做什么?”

    锦朝见他一脸平和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白担心了。解释道:“我怕您这儿没伞。”

    陈三爷却笑起来:“淋一点雨也没什么。”

    她走过来之后才看到陈三爷对面的两个人。一个穿着件竹叶纹杭绸直裰,长得有几分像陈老夫人,但是男生此相却有些阴柔,细眉薄唇,面容干净。打量了她一眼没说话。一个穿着件织金丝团花纹锦袍,长相俊朗,笑容满面。正是陈四爷和陈六爷。

    陈六爷笑眯眯地喊了声:“三嫂嫂。”又多看了她一眼,称赞了一句:“三嫂嫂的发梳得好……”

    陈三爷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低声让她先去里头坐着等。抬起头陈六爷才看到他目光严厉,不由得解释道:“三嫂嫂的丫头好,发梳得好看。”见陈彦允还没说话,他心里发虚,忙涎着脸笑道,“三哥,你知道我嘴上没个把门的……”

    陈三爷才嗯了一声,知道他是无心惯了,张口就来。才说:“那崔氏的事,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陈六爷喃喃道,“就这么过了呗!反正人都死了……”

    陈彦允笑了笑:“怎么过?怀着你的孩子,一尸两命了?你还想就这么过了?”

    陈六爷又道:“你……你虽然是个尚书,也不能扭自己的弟弟去见官吧!”

    “见官?”陈彦允冷声喝他,“你以为我不会吗!陈家多少年积攒的名声,就让你败坏光了。你现在还敢拿见官来威胁我了,我说一声判你砍头,那就是砍头,你以为知府敢判你个流放?”

    锦朝在里头听到都吓了一跳,她还没见陈彦允这么生气过!

    陈六爷生性风流,任谁都管不住。锦朝记得陈老夫人跟她说过,他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回来被陈老太爷打得爬都爬不起来,鼻青脸肿地哭着说:“……二哥、三哥喜欢读书,我什么都不喜欢,就这么一个喜好,您看在我是您儿子份上,留儿子一条命吧……”陈老太爷气得把他打个半死,养了三个月才好过来。

    但是等伤好了,陈六爷依旧眠花宿柳。天生多情。

    不过陈三爷说的那个崔氏……锦朝倒是记得。因为这件事最后闹得很大,陈六爷在外面养了外室,好像是个寡妇女儿,陈家上下都反对他纳崔氏为妾,陈六爷也失去了新鲜劲儿,渐渐就不去找崔氏了。崔氏托人给他带信,说怀了他的骨肉要他过去看看。要是他再不过去,她就一头撞死,也免得不干不净活着。

    陈六爷好像还冷笑着说了句:“让她死去,我看谁拦着她!”

    女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他实在看太多了,一点都不新鲜。

    没想到,崔氏真的死了……死得极为凄惨不说,那肚子里四个月的孩子,也跟着母亲去了。

    这事传得很大,陈家声誉难免受损。后来陈六爷只能去寺庙住了半年,算是给那对母子赎罪。

    她继续听着书房里的动静,陈彦允发怒之后,陈六爷就不敢说话了。

    陈四爷才开口道:“三哥,是老六的错……但现在人都没了……”

    陈彦允过了许久才说:“等雨停了,你带他去给崔氏的家人赔罪,备重礼。崔氏是凶死,再从宝相寺请人去做法事超度,别的事等做完了再说。”陈四爷应是,和陈六爷一起出了书房。

    锦朝才从里面出来,陈彦允看着窗扇外的大雨不说话。听到她走过来,叹了口气问她:“刚才你听到了?”

    锦朝点头应了一声。陈三爷才拿起她带过来的油纸伞:“先进午膳吧。”

    陈三爷撑着伞,手臂拦着她的肩怕她淋到雨,青石砖路上满是残枝落叶,锦朝低头就看到他一双皂色靴子,脚步稳重又优雅。等到了游廊上收了伞,锦朝才看到他半侧肩都湿了……

    陈三爷很自然地拉着她往正房走去,她侧望着他高大的身影,突然有种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她不由说:“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陈三爷不想她理会这些事,摇摇头道:“等他回来再看看……你别管这些。”他生气并不全是是因为陈六爷逼死了崔氏。而是他做错事也就罢了,偏偏一副无赖样子,知道自己的亲人不会置之不理,一点悔过的样子都没人,等着别人帮他善后……也不知道谁惯出的脾气!

    等到了正房,东次间的饭菜已经摆好了,果然都是些清淡的菜色。

    外头雨下得更大了,竟然开始打雷闪电起来。(……)

    PS:作者君抢票去了==所以这章写得很仓促,先上传,我马上改~~

第二百一十五章:教画

    陈三爷其实也是个信奉言不如行的人,平时话也不多。在她面前还略多说几句。他心情不好,就只沉默着吃饭,时不时给她夹菜。东次间只听得到碗箸的声音,显得很沉寂。

    锦朝听到外头打雷的声音,就笑着跟三爷说:“我小时候很怕打雷,每次雷雨天的时候,就要躲到外祖母的被窝里去,装小耗子咬她的手……把她吓一跳。”

    陈彦允抬起头看她,从没听她提起过小时候的事,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想了想跟她说:“刚成亲那天……你偷偷躲在被子里啃花生,原来小时候就有这个习惯。”他那个时候觉得她可爱极了。

    外头一道闪电突然亮起,又一阵闷雷轰隆隆滚过。

    陈彦允见她低头吃青菜,好像很不喜欢的样子,咬了好几下才把菜吞下去。不由问她:“你现在还怕打雷吗?”

    锦朝摇摇头:“长大了自然不怕了,怎么了?”

    他嗯了一声说:“随便问问。”

    锦朝却听出他的语气,似乎是觉得有点可惜的样子。

    这有什么可惜的……锦朝不太想得明白。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吃过午膳就停了。陈三爷不再去书房了,就靠在罗汉床上看书。锦朝坐在另一侧,从笸箩里拿出斗篷,她觉得陈三爷靠着罗汉床看书并不舒服,他换了好几次姿势。

    锦朝招手让青蒲凑过来,吩咐了几句。一会儿她去拿了个迎枕过来,请陈三爷垫着。

    陈三爷摆摆手:“我不习惯,不必了。”

    ……不习惯这样看书,那还在这儿陪着她。

    锦朝让青蒲退到一边去,不再说话。

    太阳出来了,光芒照进槅扇里,锦朝抬起头时看到阳光照在陈三爷侧脸上。更显得他鼻梁挺直。垂眸看书的样子十分认真,她看得入神了。陈彦允这样的长相,初看并不惊艳,不像叶限那种色若天人的美。但越看越觉得深邃温和,令人心神平和。陈三爷抬起头时突然对上她的视线。

    他淡淡地笑:“在看什么?”

    锦朝摇摇头呐呐道:“……没什么。”斗篷上竹叶才绣了一片……

    陈三爷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着我,我就不能专心了。”

    他注意到锦朝手里天青色的斗篷,用的是皂色的斓边,绣的是石竹纹。这样的东西应该不是她用的吧。他放下书册走到她身边,笑着道:“寻常闺阁女子的女红,多半精致秀气。你绣的石竹却有几分凌厉……倒有几分意蕴在里面。”

    锦朝也是仿了他的墨竹图。夸来夸去还是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

    陈彦允手指划过竹枝的纹路,“只是竹骨形散,浓淡相称,必要留白。”顿了顿道,“你跟我来。”

    他率先向东梢间去,锦朝的书房布置在那里。

    锦朝让青蒲把东西收起来,跟在陈三爷身后进了东梢间,却见他已经铺了纸,指了指砚台示意替他磨墨。锦朝挽了一截袖子。替他磨起墨来。

    陈三爷选了一只毛笔,先润了水再蘸了墨。他的手骨节分明,握着毛笔十分好看。寥寥几笔,竹干挺拔之姿跃然纸上。锦朝临摹了好久都画不出这样的感觉。不由侧过身去仔细看。

    陈彦允搁下笔跟她说:“从檀山院过去有个竹野堂,是我少时居住的地方,竹野堂的名字还是从杜荀鹤《题弟侄书堂》里来的。我以前喜欢观竹,看多了就能画出其意蕴了。”

    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

    锦朝很喜欢这两句诗。

    她拿起毛笔,问陈彦允:“三爷能让我试试吗?”

    陈三爷笑道:“就是要教你的。”他走到一旁替她磨起墨来。

    锦朝依壶画瓢,总觉得差了几分味道。还要劳烦堂堂东阁大学士给自己磨墨……她有点心虚。搁下笔道:“我这方面很愚钝,总是画不好。”

    陈彦允走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道:“算了,我来教你走笔吧。”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好似把她拢在怀里,她的手由他握着,走笔十分有力。锦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侧目就看到他手腕上的奇楠佛珠串。他的下巴抵在锦朝头上,声音柔和:“笔尖用力,毛笔要微侧,把墨晕染开。”

    他的手很大,将她完全包覆着。锦朝只能集中精神听他说话。

    陈彦允放开她的时候又问:“知道吗?”

    锦朝只是听了个大概,点了点头说:“恐怕还要多练才是。”

    陈彦允就安慰她:“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做不好也是应该的。我小时候字写得不好,每天都要练二十篇小篆,练了三年才端正了些。你有不懂的来问我就是,以夫君的学问应该还是答得上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香榧在外面通传了一声,说是陈老夫人身边竹桃过来了。

    锦朝就回了西次间见竹桃,她长得杏眼桃腮,很是明媚,笑着屈身道:“三夫人安好……吴家大奶奶、二奶奶过来了,让三夫人过去说会儿话,人多热闹。”

    锦朝就和陈三爷说了声,换了身褙子,去了陈老夫人那里。

    还没进门,就听见西次间里一阵喧阗。进去才发现里头已经摆了一张四方卷草纹的桌子,吴家大奶奶、二奶奶正和陈老夫人、王氏一起打马吊。陈老夫人笑着让锦朝坐到她旁边来,说:“你二嫂今儿去宝相寺烧香,正好遇到吴家大奶奶和二奶奶。在宝相寺避了雨回来,正好过来打马吊……”

    说着问她要不要试试,她好起身让她。

    锦朝暗想陈六爷的事,三爷应该是瞒着陈老夫人的,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马吊了。

    锦朝笑着摇头:“叶子牌我还能认得几个,马吊就是真不懂了。”

    坐在一旁喝茶的秦氏就笑道:“那弟妹来这边坐,陪我说会儿话。”她身边还坐了刚怀孕月余的孙氏,还有正和小丫头玩翻绳的陈昭。

    陈老夫人又道:“锦朝你再坐一会儿,曦姐儿就该过来了。”说着吩咐绿萝去找绣绷和针线过来。“等她过来了,你先教教她。”

    锦朝知道陈老夫人的好意,陈曦这孩子怕生,又不往她那儿走动。这样下去就一直都亲近不起来。

    孙氏笑着喊了她三婶娘,问起她的事:“我听说婶娘是适安人,适安的桃酥很好吃。”

    秦氏放下茶盏,轻轻咳了声。孙氏却没有意识到,笑眯眯的继续说:“我就喜欢吃糕点,怀了孩子就更想了。婶娘要是喜欢,我那儿还有两个糕点的攒盒。是我母亲从苏州带来的。苏州的点心精致……”

    锦朝不知道孙氏为人这么热情,前世她和这几个侄媳话都没说过。她笑着应下了。

    打完一圈的吴家大奶奶却和陈老夫人说道:“瞧着您家这些媳妇子,孩子一个个添,我们老大、老三的媳妇,肚子动静都没一个!”

    陈老夫人笑眯眯的,儿孙满堂她自然高兴,又指了指锦朝:“……等着她再添一个!”

    吴家二奶奶打量锦朝,笑着说:“三爷的媳妇漂亮,面相上福气又好。生出来的孩子也好。”

    吴家二奶奶不仅嘴巧,还和自己修行的姑母学过相面的本事。

    陈老夫人也是越看锦朝越满意,又跟吴二奶奶说:“前几天我心中郁积,吃不下饭。都是她做了饭菜送来。说是这样的小病不能吃药,要食补。多吃了几日还真是爽快了。”

    锦朝笑了笑:“我也是碰巧了。”

    秦氏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她还不知道锦朝给陈老夫人送饭菜的事。

    吴大奶奶又和陈老夫人说起吴家大少爷的事:“大儿媳进门两年了没动静,老大身边通房丫头都是服汤药的。想再等两个月就给老大抬个姨娘。就和老大媳妇说了一声,结果她这两天都哭哭啼啼的,闹得人心烦……”众人就不再提顾锦朝的事了。

    一会儿陈曦由嬷嬷陪着过来请安了。

    陈老夫人和她说了几句。让她过来找锦朝。

    陈曦又乖巧地和锦朝请安,锦朝笑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问她:“曦姐儿原来学过吗?”

    陈曦小声地答道:“安嬷嬷教过我一点。”人仍旧很拘谨,手指绞在一起。

    陈昭却和小丫头玩翻绳玩够了,笑着拉过陈曦的手:“四姐姐,我们去外面玩吧!祖母的院子后面的荷花开了,我们带丫头去摘来摆在屋子里。还可以让嬷嬷蒸荷叶饭!”陈曦一时很动心,摘荷花和荷叶可比学女红好玩多了,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只能小心地看着锦朝。

    锦朝抬头一看,秦氏正在和丫头说话,似乎根本没看到这边。

    陈老夫人让她教陈曦女红,这时候放了陈曦和陈昭去玩,恐怕不太好。但要是不放,难免会让陈曦觉得她严厉刻板。锦朝就柔声跟陈曦说:“学女红也不在于一时,不过你和昭姐儿年纪小,去荷塘玩不安全。我小时候去荷塘边摘莲蓬,还落了水,把服侍我的丫头都吓到了……”

    陈曦不由得问道:“你也喜欢到荷塘边玩?”好像把她当成玩伴一样。

    锦朝笑着点头:“你要是喜欢,我还会做荷叶饭呢,可以用香菇、豌豆、虾仁来做,吃起来很香。”

    陈昭本来还有些不高兴,闻言睁大了眼。陈曦听着都觉得好吃。

    锦朝就找了婆子去荷塘摘了荷叶过来,带两个孩子去小厨房做荷叶饭了。(……)

    PS:最近进度慢了,俺在纠结后面的剧情……感谢CAF战神亲的和氏璧,么么哒。我欠大家五更了,我都数着~

第二百一十六章:意外

    蒸好的荷叶饭放在高盏里端过来,分给众女眷们尝。

    吴大奶奶对锦朝的手艺赞不绝口,多吃了好几块,陈老夫人都笑她:“这里头有黏米,小心不消食!”

    锦朝笑着说:“可不只是我的手艺,曦姐儿还帮着剥了豌豆,拌了腊肉丁呢。”

    陈昭就拉着她的袖子,非要她也夸自己:“三婶婶,我也剥了豌豆的!”大家都笑起来。

    陈曦坐在顾锦朝身侧,脸颊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跟着锦朝一起做荷叶饭很好玩,她以前都没这么放松过。母亲总是教导她要谦逊懂礼,而且母亲觉得厨房的事腌臜,也不经常要她碰。就是她进个厨房,婆子们都要守着她,生怕她拿菜刀伤着了,或者身上溅到了油,她们会被母亲责罚。

    她竟然还会唱采莲的小调……

    陈曦觉得锦朝是个十分好玩的人,紧紧贴着她坐。听到别人再夸荷叶饭好吃,她脸上也会露出微笑。

    哄孩子其实挺简单的,你对他们好,她自然感觉得到。锦朝看着陈曦双丫髻上小小的珍珠发箍,突然有种十分怜惜的感觉。陈昭虽然比陈曦小了两岁,却显得活泼得多。陈昭在厨房里,会嚷着要做这个看那个,陈曦则乖乖巧巧站着,让她做什么都不会拒绝。

    好像知道自己没有母亲了,人就迅速成熟起来。变得小心翼翼的。

    锦朝小声和她说:“我那里有一座荷池的围屏,是我原先绣的,你喜欢荷花吗?不如我把那座围屏送给你。”

    陈曦点点头,声音很稚气:“母亲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说,“我房里有座梅兰菊竹的屏风,都用了好几年了。我只见过绣荷花的围屏,没有见过绣荷池的。上面也有后花园荷池里那样的小亭子吗?”

    锦朝笑着点头:“嗯,有小亭子,还有池塘边的垂柳。”

    陈曦就小小地点了头,很期待荷池的围屏,想了想又说:“那我也送你一张手绢吧,我跟着安嬷嬷学过绣蜻蜓。”

    锦朝心想江氏的教导还是很不错的,至少陈曦小小年纪就十分懂礼。

    一会儿葛氏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她穿着件蓝底白茶的织花褙子,头发只梳了圆髻,戴一对银丁香,样子很憔悴。把陈老夫人都吓了一跳:“老六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戴一对银丁香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陈家苛待庶子媳妇呢!

    葛氏笑了笑:“昨晚睡落枕了,不碍事的。”

    陈老夫人就点了点头:“你身体不好,不要和别人一样睡竹枕、玉枕的。我那里还有去年中秋晒的菊花,你收去做个枕头。”

    葛氏谢过陈老夫人:“您晒来泡茶的东西,媳妇怎么能用来做枕,我那里还有些决明子可以用。”

    锦朝看葛氏眼下一片青黑,心想她应该是知道陈六爷的事了。丈夫养外室也就罢了。还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恐怕她心里也很难受。而且她这样唯唯诺诺的性子,遇到事谁也不说,几个妯娌也和她不亲热。心里更是要抑郁。也就是陈老夫人平日还多爱惜着她。

    陈六爷在外面眠花宿柳,她自然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所以后来,才会落得那样的境地。

    锦朝招了葛氏过来坐,递给她一碟窝丝糖:“……是刚才母亲拿来给两个姐儿吃的。我尝了一块,入口化渣,甜而不腻。你也试试?”她记得葛氏喜欢吃甜食。

    葛氏看了顾锦朝一眼。才喃喃了一句谢谢,捡了一块窝丝糖放进嘴巴里。

    秦氏则低声和葛氏说:“六弟妹再不讲究,母亲这里还有吴家大奶奶和二奶奶在。也不该戴素银的丁香过来……幸好母亲没有说什么,这些你可以注意着。”

    葛氏点点头:“二嫂说的好,是我不好……”嘴巴里还含着窝丝糖,声音却哽咽了起来,眼眶迅速红了。秦氏都被她吓了一跳,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葛氏再怎么介意也不会哭起来吧!

    葛氏却控制不住,拿袖子擦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把打牌的几个人都惊到了,陈老夫人忙叫了葛氏过去:“怎么哭起来了,是不是受委屈了?要是真受了委屈,就跟娘说一声……”向站着的王氏使了个眼神。王氏忙请吴家两位夫人去稍间里喝茶。

    葛氏却哭得话都说不上来,几人忙扶着她坐在罗汉床上,陈老夫人的声音严厉了许多:“是不是老六又做什么混蛋事了,崔氏的事我还没有责骂他!你老实跟我说,你要是不说,我找他过来问话。”

    葛氏拉着陈老夫人的袖子摇头:“母亲……不是……您别找他过来!”

    陈老夫人见她不肯说,就吩咐身边的绿萝:“现在就去找六爷过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葛氏这才慌了起来,拉住了绿萝,小声哽咽着:“实在是家丑,六爷叮嘱过不能让您知道的。也是那崔氏的事,四爷已经和六爷处理完回来了……”

    锦朝叹了口气。

    陈老夫人声音更冷:“要老四陪着他过去?那东西又出什么事了,闹着要抬姨娘不成?”

    葛氏顿时醒悟自己说错了话。陈老夫人却不再管她,径直问葛氏身边的丫头紫荷:“你来说清楚。你要是也不肯说,我立刻卖你到山沟里去。”

    紫荷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断断续续把事情说清楚了。

    一时间众人都惊住了,陈老夫人更是气得手抖,“……他把人逼死了,一尸两命?你们瞒着我这老婆子……要等到流言传到我耳朵里,我才能知道吗?”指了绿萝说,“现在就去把他给我找过来!”

    陈六爷很快就被找过来了,他刚从崔家人那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陈老夫人让他随着自己去里屋说话,他满脸笑容:“母亲,您也让儿子歇口气不是!”看着陈老夫人紧绷的脸色没有丝毫放松,他不由得回头看了葛氏一眼。葛氏还在哭。

    女眷们留在西次间里,锦朝安慰了葛氏几句:“六弟妹,这事也不是怪你的,你可别再哭了。惹得怜惜你的人心痛,却也没有什么作用不是。”

    葛氏点了点头,接过锦朝递过来的汗巾:“让三嫂看我笑话了,我就是经不住事的……”

    正是这时候,陈玄青和陈玄新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了,陈玄青回来这几日,一直在指点陈玄新功课。本想着陪陈老夫人进晚膳的。却见次间里众人神色凝重,独独看不到陈老夫人的身影。而顾锦朝柔和和葛氏说话,葛氏眼眶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他一一向长辈请安,等到顾锦朝的时候,却顿了一下才道:“母亲安好。”

    锦朝淡淡地点了头,并不想多理会他。

    秦氏让他过去,低声跟他说:“你祖母在里面和你六叔说话。”

    陈玄青皱了皱眉,六婶母在哭。六叔却在里面被祖母责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他问了句:“那是否派人去叫了我父亲过来?”

    秦氏点头:“你母亲刚才已经派人去了。”

    陈玄青下意识向顾锦朝的方向瞥了一眼。却看到陈曦就坐在她身边,正小声和她说话。

    顾锦朝侧耳听得很认真,对陈曦的样子很柔和。陈曦很少孩子气地对着别人耳语,那她应该没恶待陈曦吧……他念头刚闪过。突然听到里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隐隐还有陈老夫人的怒斥。

    陈玄新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却什么都看不到。

    服侍的小丫头给两人端了热茶上来。陈玄青并不想喝,随手放在了高几上。

    里屋的门终于打开。陈六爷从里面出来时垂头丧气。陈老夫人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非要他去宝相寺住半年,为死的崔氏母子诵经祈福。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他抬头看到葛氏。那是那张哭哭啼啼的脸。他这几日所受的憋屈、烦闷都化作一股怒火,两步上前问就她:“是不是你给母亲说了?”

    葛氏被他吓了一跳,忙道:“六爷,我没……”

    陈六爷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上次我和崔氏,不也是你到母亲面前哭诉吗!要不是你跟母亲说了,我能这样对崔氏?她也不会去死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装可怜给谁看!”

    葛氏站起来,小声地说:“六爷,这……这事怎么能怪我……我,我要是知道崔氏有孕……”

    陈六爷听到她反驳。心里怒气更盛,“那你就要跟母亲说,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能乱说,你就想传得大家都知道,看我的笑话!你跟我回去,好好给我说清楚……”扬手就想抓葛氏过来,却哐的一声把高几上的茶撞翻了。

    陈曦就坐在高几旁边……锦朝来不及多想,忙一把搂她过去,高几一斜,滚烫还冒热气的茶就全泼在她手臂和肩背上。

    陈曦什么都没意识到,被放开的时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秦氏忙把陈曦抱过去安慰她‘别哭’,又检查她是不是哪里被烫着了。王氏拉住锦朝的手问:“三嫂,烫着没?”锦朝摇头称无碍。陈六爷则又惊又悔,谁把一杯滚烫的热茶放在高几上!还烫着新进门的三嫂了,他忙给锦朝道歉,一时间次间里十分混乱。

    那杯茶……是他顺手放的。但他不是故意的。陈玄青想到刚才顾锦朝护住陈曦的动作,握紧了手欲言又止。(……)

    PS:最近都很卡文==过渡期大家理解下,感谢~

第二百一十七章:询问

    外头动静太大,陈老夫人也被绿萝扶着走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六爷陈彦江嗫嚅着说:“母亲,是我不好,不小心烫着三嫂了……我,我也不知道谁把茶放在高几上了!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啊。”

    陈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忙走到锦朝身边:“老三媳妇,可烫得要紧?”

    锦朝摇摇头,烫伤处火辣辣的,却没有很疼。“也不是滚开的水,您别担心。”

    秦氏拍着陈曦的背,跟陈老夫人说:“……刚是是六爷和六弟妹争执,无意间撞了高几。正好三弟妹和曦姐儿正坐在旁边,三弟妹被烫了不说,曦姐儿也被吓哭了。”

    葛氏满脸愧疚,这事怎么说也有她的原因在里面。“娘,这事也要怪我,我不该和六爷起口角……”

    陈彦江站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老夫人却拿起拐杖狠狠打在陈彦江身上:“什么东西!你三嫂要是烫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办!”

    她又让锦朝跟着她进了里屋,脱了衣物看伤势,果然是烫红了一大片,却并没有很严重。丫头寻了一盒药膏过来替锦朝敷上,再拿了一件陈老夫人的褙子暂时换上。

    王氏跟陈老夫人说:“本来坐在高几旁边的是曦姐儿,多亏三嫂挡下来了……三嫂本来可以避开的。”

    秦氏刚才并没有说这事。陈老夫人柔声问锦朝:“是你挡下来的?”

    锦朝其实也没有仔细想,下意识就把陈曦揽过去了。可能只是她本能的反应吧,毕竟陈曦那么小,要真是被烫了,伤势肯定比她严重。锦朝就说:“这也没什么,我是她母亲,自然要护着她的。”

    陈老夫人爱惜地抚了抚她的手,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出去片刻。陈三爷就过来了。

    陈老夫人把事情经过给陈三爷说了一遍,他脸色骤的阴沉下来,陈彦江不由得心里一沉。三哥这样的人,别看平时好说话,要是真的生气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

    本来他就犯错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陈彦允没理会陈彦江,先走到锦朝身边低声问她:“烫得严重吗?”

    锦朝摇头说无事:“也不是滚烫的水……”

    她是想息事宁人……陈彦允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歇息着,等我回来再看看。”吩咐青蒲送她先回木樨堂。又让陈老夫人等几个女眷先避去次间里。

    他冷冷地看了陈彦江一眼。声音清晰缓慢:“怎么烫着她的,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陈彦江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那杯茶怎么会在高几上面,我是真不知道。我、这些天也是把我气糊涂了,三哥,是我该死!”他小心地抬头,发现陈彦允仍旧沉默不语,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不由得背脊发寒。忙伸手打了自己两巴掌,“我该打!三哥。你怎么罚我都行……”

    陈二爷远在陕西,长兄如父。府中但凡涉及大事都是陈三爷拿主意,是他在当家。

    陈彦允问他:“母亲怎么说?”

    陈彦江飞快答道:“让我到宝相寺住半年,为崔氏和……那孩子念经……”

    陈彦允道:“今天下午我让江严去了一趟崔家。说你许了崔家五十亩田,把崔氏的事平下来。那田产是从哪儿来的?”

    三哥果然派人跟了他!陈彦江也不敢隐瞒:“是我私房的银子置办的,您上次让我和郑国公的侄儿做生意,赚了几千两银子下来……”

    陈彦允神色微松:“你要是不这么混账。我也不想重罚你。谁知道你这么不知轻重……父亲要还在世,肯定要打断你的腿。”他作为兄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的动手打他。“从今晚开始,你罚跪五日祠堂,好好把心静下来。再搬去宝相寺住一年,宝相寺有我常住的一个院子,有武僧护卫。日常都参照修士来,不能饮酒食肉,更不能沾染女色,我会派人跟着你的。”

    别的都好说,不近女色……那还不如杀了他!而且他自己去宝相寺,和三哥的人送他过去简直是两码事,他自己还能钻空子,要是三哥那群侍卫守着他,恐怕真是要过和尚的日子了!

    陈彦江有些不甘心:“三哥,你也不能……”

    陈彦允道:“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一辈子在那当和尚。”

    陈彦江顿时噤声了。

    陈彦允顿了顿,又说:“那杯茶是谁放在那里的,实在好说。屋子里没有人添水,茶就是新沏的……谁最后进来的?”

    站在旁的陈玄青嘴唇微动,他向来厌恶顾锦朝,但就是再怎么讨厌和疑心顾锦朝,他也不会这样去害她。不过是个过失……何况她还为陈曦挡了一下,要是曦姐儿被烫着了,他恐怕更要千百倍的自责。

    就算顾锦朝以前有千般不对,现在是他无意伤了她。

    “父亲,这是我的错。丫头沏了茶上来,我不想喝就搁在高几上……”他低声说。

    陈彦允走到他面前。

    父亲比他高了半个头,沉默的时候更显得严厉。陈玄青熟知父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越是生气,他就越不会说话……

    父亲在陈玄青心里的地位很特殊,他是祖父、祖母带大的,和陈彦允父子之情并不深。但是周围的环境一向是让他耳濡目染的,小时候母亲也常教导他,做人做事都要像父亲一样。待人有礼,学识渊博,他心里很敬重父亲,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达到他的成就。

    父亲就这么看重顾锦朝吗?他想续弦谁不能娶,非娶了顾锦朝……

    “刚才为何不说?”陈三爷问他。

    陈玄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苦笑一声:“是儿子考量不周到。”

    陈彦允看了陈玄青很久,才说:“既然是无心就罢了,你明日自己去赔礼道歉,她好歹也是你母亲。”

    陈玄青应诺。

    这一番问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下午荷叶饭吃多了,现在倒是没什么胃口了。锦朝仅喝了一碗绿豆粥。梳洗后换了身衣裳,青蒲看了她的伤势,很是疼惜:“夫人这伤恐怕要好几日才能消肿了,幸好没有烫起水泡。”

    “无碍就好。”她穿好衣裳,说,“还是让小厨房备下晚膳,三爷恐怕还没有吃……”

    正说着,屋外已经有小丫头通禀,说陈三爷回来了。

    青蒲退下去传话,陈彦允走进来之后就吩咐丫头放了幔帐。锦朝一时愣住,他叹了口气:“我是想看看你的伤。”

    锦朝摇摇头:“真的伤得不重……”

    他走到她面前,挥手让服侍的丫头退下去。不容拒绝地解开她褙子的系带。

    “三爷……您还没有吃晚膳……”锦朝抓住他的手。

    他沉默了一下,不理会她的拒绝,脱去她的褙子、中衣……鹅黄绣并蒂莲的潞绸肚兜,露出一片白皙的肩背。他把她的手轻轻扣在背后,仔细凝视着她的伤处。

    顾锦朝低垂着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屋子里刚点了烛火,照着他沉默的侧脸。没有丝毫笑容。

    她心里突然一跳。

    “怎么会不痛呢,都红成这样了”他低声说。不等她说什么,陈彦允就问,“药膏在哪里?”

    陈彦允替她抹了药膏。问她吃过晚膳没有。她点了头,陈彦允就打横抱起她走向内室,把她放在床上盖了锦被,像照顾孩子一样掖了被角。柔声说了句:“你先睡。我等一会儿过来。”

    锦朝心想她伤的是肩背,又不是脚,还是能自己走的……

    不过她也确实累了。沾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夜里顾锦朝是被疼醒的,不过不是背疼……

    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身下濡湿……不是吧,这个时候!锦朝闭着眼算了一下,她的小日子好像真是这个时候。她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肯定要起来处理的。

    顾锦朝侧头看了一眼,陈三爷睡得正沉,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上。这样的事情,还是别惊动他吧。

    顾锦朝小心挪开他的手,喊了在西次间值房的采芙。

    陈彦允睡得不沉,她一出声他就醒了,但见她不想吵醒自己,便也没动。等她的丫头扶着她去了净房,他睁开眼睛看着承尘,听着净房里的动静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换了干净的亵裤整理好,绣渠又给她端了一碗红糖桂圆姜汤给她喝下。锦朝复躺下后,见陈彦允依旧闭着眼睛,小小地松了口气。

    身上两处都疼,锦朝有些睡不着,身子蜷缩着盯着床边放的落地灯罩。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转过身子对着陈彦允的方向,再一会儿又侧过来。

    身后却伸过一只大手揽她过去,顾锦朝浑身一僵:“三爷?”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揽过她的大手却温柔地替她揉着小腹,疼痛果然有所缓解。

    恐怕是刚才就把他吵醒了,锦朝低声说了句谢谢,身体渐渐柔软下来。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觉得陈三爷可能有点不高兴,他今天也应该心情不好吧。陈六爷做了这样的事,还浑然不觉得自己错了。但他以前对自己也从来没有不理会过……

    “顾锦朝。”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顾锦朝睁开眼,从来没有听到三爷这样叫她。

    “下次疼,记得跟我说。”三爷的声音淡淡的。

    “嗯。”她应了一声后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一阵柔和。

    过了好久,她的手却轻轻覆上他的。

    陈彦允身子一僵,半晌再看她,却发现她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道歉

    小日子到了,顾锦朝就不太爱动弹了,早上去陈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就坐在罗汉床上绣给三爷做的斗篷。绣渠打帘进来,跟她说三位姨娘过来了。

    三位姨娘进来都携了贴身丫头,次第给她请了安。

    薛姨娘躬身笑道:“昨晚来给夫人请安,三爷说您已经睡下了。妾身就想着今儿早来补上。”

    丫头端了杌子过来给几位姨娘坐下,陆姨娘身后的丫头提了一个红漆的食盒,她接过后打开,从里面端了一个紫砂盅放在炕桌上,“三爷说夫人身体不适,妾身就熬了虫草老鸭汤,夫人尝个咸淡。”

    青蒲上来盛了一碗给锦朝,锦朝不爱喝补汤,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

    等她抬起头,却看到陆姨娘的神情很是惶恐。

    锦朝才说:“陆姨娘有心了,先坐下吧。”陆姨娘神色一松,屈身坐下。

    锦朝心想着,她给三位姨娘定下初一、十五定省的规矩,本来是不想麻烦。现在一到时候,她们却争先恐后献殷勤,无非是怕不被她看重罢了。几个身份不高的姨娘,是死是活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薛姨娘看了一眼她绣的斗篷,又笑道:“夫人女红真是好,样子栩栩如生的。妾身自觉得在几个姐妹里还是绣艺出挑的,一看还真是远不如夫人。”顾锦朝嫁到陈家小半月,从来是气定神闲没有理会过她们,好似根本没她们这几个人。这倒让薛姨娘心里不安。年纪这么小……竟然如此沉得住气,想来不是一般人。

    讨好一些总是没错的,她已经人老珠黄,不靠着夫人还能靠谁。

    余娴音一直没有说话,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绣石斛兰的褙子,肌肤莹白无暇。闻言才道:“夫人应该是做给三爷的吧,颜色花样都是男子用的。果然做得十分好看……”

    这话有点不符合她的身份。她说完后见没人搭话,心里也是一紧,又补充道:“妾身要是有夫人手艺万分之一都好。”

    说完又觉得更不是什么好话,只好喝茶不再开口。

    顾锦朝倒是不在意,余娴音前世就不怎么会说话。不知道的总觉得她心胸狭隘,不过是她不长心而已。

    锦朝想了想说:“羡鱼阁路远,几位姨娘往来不容易。要是有什么缺的,可要派人来和我说,平日若是无事,就多做些针线活计。我上次去羡鱼阁。看薛姨娘的屏风绣得好……”给她们找了事做,也免得在羡鱼阁里过得无聊,生出许多事端来。

    薛姨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一会儿采芙端了桂圆红糖水进来,薛姨娘接过后服侍她喝了。

    等三位姨娘退下了,王妈妈才屈身道:“夫人,您大可不必对她们和颜悦色的,姨娘就是要拿捏的。前夫人在的时候,姨娘们还有轮流来服侍,一站就是半天……”

    锦朝看了王妈妈一眼。说道:“我喜欢亲近的人伺候,拿捏倒是无所谓,别惹得自己不痛快就好。”

    王妈妈笑笑,“自然是以夫人的喜好为重。昨夜……夫人似乎是小日子来了?”

    顾锦朝不说话。低头喝茶。

    王妈妈继续道:“三老爷原先为太老爷守孝三年,又为前夫人守了两年。一直没有通房……现在夫人在小日子里伺候,难免会不周到,您不然也安排个通房。”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奴婢看余姨娘还不曾伺候过……”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站的几个丫头未免不自在起来。

    顾锦朝一怔。突然想到陈三爷昨夜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他对自己这样的好……一般男子除了姨娘,自然还有通房,不然伺候着不方便。陈三爷不是重女色的人,他前世一个人住,清心寡欲的连女色都不近,也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姨娘、通房之类的话……他会怎么想呢?

    王妈妈提起通房的事,恐怕也是怕她再这样下去,会早早的有孕,对江氏留下的孩子不善。顾锦朝淡淡地道:“这事自然不用你操心,上次说让管理田庄、铺面的陪房过来回话,人你可找过来了?”

    王妈妈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已经派人去传过话了,想必再有两日就过来了。”

    想到陈三爷会对另一个女子这样好,她心里也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心想果然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之罪,这事不能她拒绝,应该问三爷的意思。

    不过一会儿,陈曦就由她的丫头秋棠陪着过来了。

    秋棠十四岁,人长得很秀气,穿了件蓝紫色的比甲,小心地护在陈曦身后,屈身给顾锦朝请了安。

    王妈妈看到陈曦却很高兴,喊了声:“四小姐!”

    陈曦却几步上前,睁大眼睛小声道:“母亲……你昨天要不要紧?”

    锦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想着这大热的天她过来,难免会热着了。又让青蒲去端冰镇的甘蔗汁过来,笑着摇摇头:“我不要紧。”

    陈曦松了口气,跟她说:“祖母说,要我谢谢你。”她人还小,并不太懂这些事,想了想,从袖子里掏了张帕子出来,“……这条手绢是我前几天绣的,送给你。”

    上面绣了一只红色的蜻蜓,眼睛绣得很大,和陈曦有点像。

    锦朝笑着摸她的头,“嗯,我们曦姐儿绣得真好看。”她当然不会用挑剔的眼光来看孩子的东西。

    陈曦就高兴起来,小小地笑:“那我多绣几条给你。”

    青蒲端了甘蔗汁过来,陈曦小口小口地喝,眼睛却不住的四处看。

    锦朝想起她说的那架荷池的围屏,就吩咐了婆子去库房里抬出来,陈曦从罗汉床上下来,围着围屏转了好几圈,看得目不转睛的。还指着荷花跟她说:“安嬷嬷就绣不出这么好看的荷花,跟真长在荷池里的花一样……这真是您绣的吗?”

    锦朝点点头,笑着跟她说:“下午我就叫人给你抬过去,好不好?”

    陈曦嗯了一声,走过来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能跟您学吗?”

    ……

    锦朝让人搬了大绷放到院子的树荫下,丫头又搬了长几、笸箩、绣墩出来。锦朝学的是苏绣和蜀绣,丝线按色编在绣架上,十分漂亮。

    “荷花用套针绣花瓣,枝干用斜缠针……”锦朝让陈曦搬了杌子坐在她身边,她先绣给她看。

    丫头过来禀报,说七少爷过来了。

    顾锦朝皱了皱眉,他过来做什么?

    陈曦却很高兴,直起身子张望:“七哥过来了吗?”

    锦朝让香叶请陈玄青到花厅说话,上了杯香片。

    陈玄青穿着件云纹直裰,身姿挺拔,面容如画清秀。陈曦拉着他的手:“七哥,母亲在教我女红呢……她绣得可漂亮了,还有荷池的围屏。”

    陈玄青被幼妹拉着手,有些无奈。他刚从院子过来,已经看到摆在院子里的大绷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淡粉荷花,似有微风吹动,莲叶新嫩。

    她的绣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送他香囊的时候,不是还十分拙劣吗?

    青蒲带了陈曦去次间吃新做的豌豆黄。

    等回到花厅,顾锦朝请他坐下的时候,陈玄青却沉默了一下。

    “我来跟你道歉……”他淡淡地说,“那杯茶是我放在高几上的。”

    顾锦朝笑了笑,“高几旁边坐着曦姐儿,你就是想伤我,估计也不会连累曦姐儿。”不过是无心之举而已,她也不想和陈玄青计较。

    “我……没有想伤你。”陈玄青看也不看她,目光落在亭子外种的女贞上。

    顾锦朝想起他前世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着她,目光冰冷漠然。她当时不知道,一贯温和的人狠心起来,竟然可以狠成这个样子。什么怜香惜玉,他是把自己当成了毒蝎,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我知道了,要是七少爷无事,我就先离开了。”别人对她没有好脸,她又何必热情,顾锦朝点点头,起身朝次间里去。

    陈玄青无数次这么无视她,不过他是第一次看到顾锦朝这么对她。

    陈玄青抿了抿唇,走到次间外听到陈曦小声和顾锦朝说话的声音。他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顾锦朝对陈曦真的很好。

    那就好,陈玄青松了口气。左手纳入袖中,她咬的那处留下疤痕,每次看到自己的左手,陈玄青都十分不自在。怎么会有女子这么不知礼数呢……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改变这么大?顾锦朝是真的不喜欢他了,陈玄青也多少能够感觉到,一向巴着自己追着自己讨好自己的人变了,这种感觉很奇怪。

    晚膳时,锦朝携了陈曦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要请她喝冰镇的梅子汤,顾锦朝笑着拒绝,小声解释她是小日子到了。陈老夫人有些失望,让她坐下吃了晚饭,却也没有提过什么通房姨娘的事。

    等顾锦朝回来之后,陈彦允刚换了官服,穿了件藏青色的直裰。

    “在母亲那里吃过了?”陈彦允问她。

    锦朝让丫头把晚膳布置在西次间炕桌上,接了碗为他盛汤:“吃过了。”

    陈彦允笑了笑:“嗯,别饿着自己就好。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红枣乌鸡汤,一会儿你当夜宵喝吧。”

    又要喝补汤……锦朝只好点点头,“我还有一件事要问您。”

    陈彦允心情不错,嗯了一声,“要问什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玄越

    青蒲捧了杯君山银针上来,锦朝亲自接过放在他手边,斟酌了片刻道:“三爷如今在妾身这里常住,身边要不要添个伺候的人?如今妾身伺候不方便,也不知道几位姨娘您怎么打算……”

    陈彦允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低头喝了口茶。

    他什么都没说,表情都没变,锦朝却觉得心里紧绷起来。

    如前世一般,她还是摸不清这个人在想什么。她本来觉得,知道陈彦允不会害她就够了,但是两人是要相处一生的,自然也该心意相通。陈三爷这样强势的人是习惯了掌控,习惯拿行动来说话的。若不是必要,也不会做过多的解释,觉得自己做了别人就会看。

    顾锦朝心里苦笑,她自己又何不是有自己的心思,未完全向他袒露呢。

    她应该还是有些防备吧,不敢交心而已。

    “这话……是你想的?”陈三爷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问了句。

    锦朝就回答到:“上午三位姨娘来请安,王妈妈提了一句,余姨娘似乎还没有伺候过您。”

    陈三爷点点头:“江氏的陪嫁婆子,如今在管你房里的事吗?你的陪嫁婆子呢?”

    他为什么问起这个?顾锦朝有点拿不准,要是可以,她也不想用王妈妈,但王妈妈是江氏的陪房,也是陈老夫人亲自吩咐过给她用的。她要是立刻夺了王妈妈管事的权力,难免会让人垢语。何况王妈妈对江氏的陪嫁十分了解,换个人来反而会摸不着头脑了。

    “妾身还有个陪嫁的婆子,只是帮着妾身管嫁妆,府里的事务还没有完全熟悉。”

    顾锦朝说的是佟妈妈,佟妈妈如今在帮她管田庄的事,正是要收玉蜀黍和花生的时候,她忙得不可开交。府中的事务也一直没有上手。安排各房日常嚼用的事是她亲自管,有时候管不过来,王妈妈就要协助她,就常往她这儿走动。

    陈三爷点头说:“既然你陪嫁的婆子还不熟家中的事,我再让母亲给你安排一个吧。”

    那通房的事怎么办?

    顾锦朝看着他平和从容的眉眼,心里不自觉酸涩。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

    陈三爷迁居前院之后,两人也不常见着。陈老夫人说了她两句,以为是两人不和睦。顾锦朝回来就挑了两个自己陪嫁的漂亮丫头送过去,她甚至没再过问后来的事。后来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前世她就十分狠得下心,因为心里无所谓。

    陈彦允开始吃饭。碗箸之间听不到多余的声音。顾锦朝站在他身边越来越觉得僵硬,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等丫头再端菜进来的时候,她拿了一副筷子,亲自给他布菜。

    陈彦允也没有说什么,等吃完了饭,吩咐丫头把菜都撤下去,关上了门。

    他站起身看着顾锦朝,表情平静无波。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顾锦朝。你总是让我生气。”

    她怎么让他生气了……这事本就不该她来拿主意。

    每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这样无辜又沉默的表情。

    陈彦允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要是我说我要个通房,你是不是明日就把人给我找好了。或者等我回来。已经把余姨娘送到我床上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目光却十分犀利。顾锦朝不敢直视这双眼,低声道:“您要是说了,我就做。”

    “那你心里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要紧吗?

    顾锦朝不说话。过了片刻。陈三爷放开她,语气很淡漠:“今天在内阁拟了一上午的折子,我也累了。先歇息吧。”他起身径直去了净房。

    顾锦朝感觉到陈三爷对此事很不高兴。她默默的反思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想了一会儿觉得都没有问题,要真是哪里错了,就是她表现得太大度了。

    她这样得态度,会让陈三爷不高兴吗?

    但凡男子,不该都喜欢自己的妻子大度些,不理会自己一些眠花宿柳的事吗?

    顾锦朝过了会儿叫了采芙进来伺候她梳洗,拆了头饰梳了小攥,换了件碧色素缎的褙子。用茉莉花汁泡水洗了脸,再抹了香膏,她躺到床上去。

    陈三爷自然不是一般的男子,他要是重女色,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还会少吗。凭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侍妾没有。也许她真是错了,顾锦朝闭上眼觉得睡意渐浓……

    陈三爷从净房里出来,揭了薄衾躺在她身边。顾锦朝立刻清醒了,她闭着眼睛听了好久,直到听到陈三爷平稳的呼吸传来,才侧过头看他。朝堂里的事太累,他应该真是睡着了。

    他睡着了,顾锦朝反而胆子大了。她支起手肘看了他一会儿,浓而弯的眉毛,直挺的鼻梁,俊朗而儒雅的轮廓。她复躺回去,心事重重。

    第二日去给陈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陈老夫人就叫了一个婆子过来给她看。

    “老三今晨走的时候特地说过,让我多拨一个婆子给你使唤。这是孙妈妈,原是在针线局做事的婆子,她的儿子就在保定的田庄里做庄头,在陈家伺候了十多年。”陈老夫人跟她说。

    孙妈妈穿了件深蓝色的棉布褙子,头上戴了一只素银簪子,样子很是朴素。笑着向她屈身行礼,“奴婢孙氏,向三夫人请安。”

    锦朝谢过陈老夫人,“难得您这么快找了人出来。”不知道陈三爷有没有把情况说清楚,顾锦朝又说:“我陪嫁的婆子正忙着田庄上的事,府里面仅是王妈妈顾不太过来,母亲费心了。”

    陈老夫人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而已,你二嫂那里也是有三个管事婆子的。有时候到了春秋对账,忙不过来,还要到我这里来借人使唤。”

    一会儿二房过来请安,沈氏抱了四岁大的长孙献哥儿、庄氏牵着三岁的筝哥儿过来,两个孩子都嫩生嫩气地喊陈曦和陈昭四姑姑、五姑姑。沈氏和庄氏把两个孩子放在罗汉床上,剥炕桌盘中的糖炒栗子喂孩子吃。

    孙氏看着两位嫂嫂的孩子。不由得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也不知能不能再给祖母添个曾孙……”

    陈老夫人看着孩子玩乐,笑得很慈祥:“我倒是希望你再添个曾孙女,给献哥儿、筝哥儿添堂妹。”

    献哥儿要懂事一些,闻言睁大眼睛道:“献哥儿要妹妹!”

    秦氏就笑道:“那母亲说不定能偿愿呢,宜香肚子圆圆的。”她倒是无所谓孙氏生男生女,反正她已经有两个孙子了,在陈家的地位无比稳固。想想反倒是觉得孙氏生女好,免得她张狂了。

    孙氏自然高兴不起来,手里端的牛乳炖鸽汤滋味也不好了。却转而笑着和顾锦朝说话:“说不定三婶今年就要给祖母添个孙女呢……”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好,心里一紧。又忙补充道,“添个孙子也好。”

    陈三爷怎么看重顾锦朝,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在陈家的地位很超然,她们这些媳妇子不仅要看秦氏的脸色,讨好顾锦朝也很重要,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孙氏觉得手心汗津津的。

    陈老夫人就微笑着和顾锦朝说:“你生孙子孙女都好,我都喜欢。”

    顾锦朝自然不介意这样的话,但想到昨夜和陈三爷的疏远,就只是笑了笑。

    一会儿四房、六房过来了。

    葛氏显得很疲倦。但神情轻松了许多。陈老夫人问她陈六爷跪祠堂的事,叹了口气:“……不求他有什么出息,至少像他四哥一样安分守己就好。”

    葛氏道:“妾身昨夜去看过,六爷跪着跪着就睡着了。地上凉得很。不一会儿就醒了,靠着柱子打瞌睡……倒是不敢起来。”

    顾锦朝看着葛氏,心想她对陈六爷还真是情深意重,也不知道在祠堂守了多久。她笑着跟葛氏说:“六爷以后去宝相寺住了。六弟妹一个人无聊,就道我那里走动吧。”

    葛氏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怕扰了三嫂安静。”她心里却舒了口气,以后陈六爷有陈三爷的人看着。就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真是羡慕其他几个嫂嫂,至少在陈家都是说得上话的。

    陈老夫人很满意:“你性子太静了,就该多走动。”又侧身和秦氏说话,“六房的事你要多照应一些,你六弟妹压不住人,要是以后有丫头张狂,你尽管处置了。”

    秦氏笑着应诺。

    顾锦朝有些诧异,她竟然不知道,六房的事都是秦氏在管。

    难怪葛氏如此懦弱了。

    屋子里正热闹着,顾锦朝低头喝茶,抬头却撇见一个男孩,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身后似乎有人推搡了一下,他才踉跄着跌进来。

    顾锦朝发现在座的陈老夫人、秦氏、王氏都皱起眉来,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后有些无措,身上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短卦,吸着一条青鼻涕。他身后才出现一个嬷嬷,忙拿出手绢给他擦了鼻涕,拉着他到陈老夫人面前请安,笑着说:“九少爷跑得太快,奴婢都跟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了。”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大热天的,他怎么感风寒了?”

    那嬷嬷人长得胖,一对吊梢眉,笑呵呵地解释道:“九少爷晚上睡觉踢了被子……是奴婢照顾不周。”

    秦氏站起来道:“那媳妇回去就请大夫来看。”

    陈老夫人才点点头,那孩子呆呆地看了周围一眼,在罗汉床上坐着的都是衣着光鲜的陈家孙辈、曾孙辈。吃的是糖炒栗子,他扯了扯嬷嬷的袖子,小声地道:“栗子……”

    秦氏立刻道:“含真,快给九少爷兜一把栗子。”她的贴身丫头含真福身,抓了栗子给那嬷嬷,嬷嬷又笑了笑,立刻领着这孩子退下了。

    顾锦朝有些发愣,过了会儿才低声问王氏:“那孩子是……九少爷陈玄越?”

    日后平定蒙古大乱,战功赫赫的左都督、甘肃总兵陈玄越?(……)

    PS:听说有同学明天要考研,早点写了。另外感谢文字奴隶亲的三个和氏璧,第一个盟主啊,亲个~~我欠大家八更,我都数着!

第二百二十章:回话

    王氏笑了笑:“是咱们九少爷,他不常出来走动,难怪三嫂不认得。”

    前世她嫁到陈家五年,锦朝只是偶尔在筵席上见到这个孩子,却从来没有留意过。

    等到她再见陈玄越的时候,他已经是鼎鼎大名的都督府左都督了。那是回保定祭祖的时候,他由大批亲兵围拥着,人沉稳而凌厉,当日还是陈玄青接了他,兄弟二人进了祠堂说话。外面戒备森严,她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远远地望着站在祠堂外等兄长出来的陈玄麟。

    ……她还记得那年是万历十五年,她刚从偏院里挪出来两年。

    锦朝听伺候的下人们闲话过,说这位九少爷原来是个痴呆儿,后来随着赵总兵去了陕西,竟然把痴呆之症给治好了。赵总兵顾念陈二爷的情谊,对陈玄越多有照顾,后来陈玄越一步步做到都督同知。又在蒙古大乱的时候挂帅平定叛乱,进官为左都督,无限风光。

    王氏小声道:“他是二爷通房所出,小时候发过高烧,后来脑子就不好使了。一直寄养在二嫂名下,母亲觉得这孩子可怜,曾经想要过来自己养,结果这孩子十分不好管教。这也就罢了……原来母亲房里供的不是金佛,而是一尊和田玉佛,这孩子调皮把玉佛摔碎了,母亲才没了继续养他的心思。这不,现在就二嫂偶尔管管他,养了一声小家子气,糖炒栗子也要要来吃……”

    说完笑着摆摆手:“母亲都说了,他不用晨昏定省,就是偶尔有事,才过来给母亲请安。别说二嫂了,谁都不想见到他……”

    锦朝觉得王氏的笑容意味深长。她不过就是问了句九少爷的事,王氏却和她说了这么多。

    刚才陈玄越站在门口很踟蹰,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人也不拾掇干净。伺候的下人估计也不尽心。锦朝心里有些感叹,谁又知道这个人以后会是个官居一品的都督呢。

    前世要不是有他和陈玄青,陈家早就被叶限给生吞活剥了。

    等陈玄越退出去了,陈老夫人让婆子们带了孩子们出去玩,只留了几个媳妇和孙媳,说四房庶女陈容的亲事,问王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容虚岁十四,是陈四爷姨娘所生之女,正是议亲的好时候。王氏笑眯眯地同陈老夫人说:“媳妇还在看,葫芦巷子的赵大奶奶给我递过话。想为她侄儿说亲。”

    秦氏问道:“赵大奶奶的外甥,我怎么没听说过?是赵大奶奶嫁去良乡的那个妹妹所出?”

    王氏点点头:“正是,说是已经考中了秀才。家在良乡田产都是几千亩,也是很富庶的。”

    秦氏嘴边露出一丝笑容:“倒也配得上容姐儿了。”

    秀才的功名对于陈家来说自然什么都不算,反正陈容不过是个庶女,左右都没差。

    陈老夫人觉得还不错,“家中富庶还能下工夫读书,却也不容易,等有空了你就去找赵大奶奶过来。仔细把人家的情况说清楚。”

    王氏应诺,陈老夫人又问顾锦朝觉得如何。

    她能觉得如何,听都没有听说过。

    锦朝不好说好或是不好,只能说:“母亲说得对。问清楚总是好的。”

    陈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你可别打马虎,等把容姐儿的亲事定下来,玄青的婚事可要你操持。”

    陈玄青前世还没参加会试就成亲了。这世的却迟迟没有动静。

    锦朝推辞道:“我刚嫁进来,恐怕没有经验,办不好这事……”陈玄青的事她都不想插手。

    陈老夫人就笑着说她:“这孩子。怎么谦逊起来了,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不成。你尽管去做,还有我和你二嫂看着呢。玄青是早就和俞家小姐定亲了的,没这么麻烦……”

    秦氏也笑道:“七少爷都已经是探花郎,有翰林院的官职在身了。身边就该有个人伺候,三弟妹别怕操持不好,我刚嫁进来也是什么都不懂,还是娘手把手教的……”

    又说了一会儿俞家小姐的事,吃了午膳,顾锦朝才从陈老夫人那里回来。

    顾锦朝一路都在想俞晚雪的事。

    想得最多的竟然是有一日她病了,自己想去看她。却在俞晚雪院门口被婆子拦着,陈玄青过来看俞晚雪,匆匆瞥了她一眼,却深深皱起眉:“你过来做什么?”

    她应该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了无人气的屋子里,等着死罢了。

    顾锦朝手里提着一盒栗子糕。她冷冷地看着陈玄青,什么都不想说。

    陈玄青不再理她,等他进去之后吩咐了婆子几句,婆子紧紧合上了院门。她拎着一盒栗子糕,听到里头陈玄青柔声安慰俞晚雪喝药的话,还有碗落在地上的声音,婆子、丫头的惊呼声,俞晚雪哭着说什么,她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垫高了脚也看不到。

    不知道陈玄青跟她说了什么,她气成这样。但是锦朝却丝毫没办法,想善待对自己好的人,却在人家生病的时候,连一盒糕点都递不进去。她那天在外头听了好久,才拖着僵硬的脚往回走。

    后来她才听说,七老爷的姨娘有身孕了。

    即使她重生了,对俞晚雪也充满了歉意。无论她是不是有意的,前世俞晚雪的孩子都是因为她才没有的。要是有孩子做依仗,即便陈玄青真的有了小妾姨娘,她也不会过得那么苦。

    她前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俞晚雪了。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嫁进来,要是没有她的干涉,俞晚雪会不会幸福一些。毕竟前世陈玄青还是喜欢俞晚雪的……她总要帮衬着俞晚雪才好。

    给陈三爷做的斗篷已经绣好花样了,锦朝展开看了觉得很满意。让青蒲去搬了炉子过来烧木熏香,等晚上他回来了就送给他。

    青蒲退下去之后,顾锦朝就和孙妈妈说起话来:“……孙妈妈在陈家服侍了十多年,也是老人了,不知道在针线房做什么,每月月例如何?”

    从针线房婆子到一房的掌事婆子,也算是一步登天了。但孙妈妈的样子却即不惶恐,也不谄媚。

    孙妈妈答道:“奴婢手底下四个小丫头,平时就管些府上的针线活计。每月有六钱银子,足够使唤。”

    顾锦朝又问了她一些陈家的事,孙妈妈都恭敬地一一作答,对陈家很是了解。

    陈家除了有陈二爷、陈三爷的俸禄收入,自己也有生意。但陈家的产业分了两份,田庄、作坊一类的产业是秦氏操持,而笔墨铺子、绸布庄子一类的东西就是陈四爷管着,他也是进士出身,却没有做官,就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依仗陈家的势力,陈四爷做生意很顺利,陈家家底也十分雄厚。

    孙妈妈对陈家生意上的事也知道一些。

    这时候外面有小丫头禀报,说王妈妈带了江氏的陪房过来见她。

    锦朝吩咐了在前一进的厅堂见客,让采芙先带孙妈妈去木樨堂各处看看。

    王妈妈带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穿着件灰色短衣,长得很老实,管保定山地的田庄。跪着给她请了大安,回话结结巴巴的:“小的温老五,是保定人。”

    王妈妈就站在他身后,忙道:“温老五说话不利索,夫人不要见怪,但他侍农的功夫好。”

    温老五匍匐着头不敢说话,实在是个老实人。

    还有个穿着件绸子衫,脸微胖黝黑,笑呵呵地跪下:“小的胡成,祖家在江苏。”

    锦朝多问了几句,温老五多半不敢答话,胡成则是油嘴滑舌,半天说不到要紧的地方上。

    顾锦朝把茶杯放在桌上,慢慢问王妈妈:“不是说陪嫁的有三房吗,还有一房呢?”

    王妈妈回答道:“是还有个徐兴,帮着前夫人管铺子的,最近生意太忙了,他脱不开身。特地让人带话过来,说是等香料铺子料理好就过来。”

    顾锦朝淡淡的笑,并不说话。

    胡成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王妈妈,她心里也有些发怵:“您也知道,几个大的香料铺子每日流水也多,他也不好脱身过来。奴婢已经让人催他了。”

    锦朝垂下眼:“王妈妈莫不是唬我的,一个大的铺子,掌柜每天什么都做,还养下头的人来做什么?要是每日都需要盯着,那他这个掌柜当得也没意思。”锦朝抬起头,盯着王妈妈笑道:“要是他有天真的出事了,铺子岂不是都要垮了?”

    看她年纪小,王妈妈还是不会放弃拿捏她的机会啊。

    当她好骗吗?不过是三间香料铺子,每个月进项才百两银子。罗永平和曹子衡现在管她万多两银子的产业,那每月也要给她回话,递账面上来。但凡她有事找到罗永平,他也不敢说半个忙字。现在一个陪房就管了三个香料铺子,跟她说没时间来见她,这不是在逗她玩吗?

    王妈妈勉强笑道:“夫人言重了,这香料铺子的事您是不清楚,复杂着呢。”

    顾锦朝还从来没在这些下人面前摆过脸,闻言笑容也收了:“我不清楚,那王妈妈就该给我说清楚才是。他究竟在忙什么?香料铺子每年进货都是散进,零卖也有小伙计看着,账面自然有账房先生管着。他要是再忙,那我就不明白了。王妈妈你去传话,让他明天就过来见我,他人要是不过来,我亲自去见他。”

    王妈妈不由得手心发汗,这新夫人年纪不大,说话一套一套的。她怎么知道铺子上的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降职

    她连忙跪到了地上:“夫人言重了。本就是徐兴不守规矩,您怎么能屈尊降贵去看个下人呢……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奴婢明儿就找了他过来,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忙,夫人当面问他!”

    顾锦朝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王妈妈,反而开始问温老五:“既然你是管山地的,山地里种了什么果树,每年的收成如何,你和我说清楚。”温老五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小……小的结巴。”

    顾锦朝淡淡地笑:“没关系,说的慢一些就好。挑个重点说清楚,我也不想知道一年做了多少笔买卖,又和那些富贵人家攀上了关系,说些和田庄相关的事。”胡成在旁边听到一时讪讪,脸色涨红。刚才顾锦朝问他话,他就吹嘘了一堆他做庄头时和别人的交际。

    温老五人老实,虽然结巴,却几句话就把田庄的情况说清楚了。一千亩的山地,能种地的只有八百亩,还有两百亩用来养家禽了,种的就是苹果、梨、葡萄。收成好的年头,能赚五六百两。

    对于山地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收成了。

    顾锦朝听完了点点头,才看着胡成说:“看胡庄头是个机灵人,怎么回话是门学问,你要学着温老五才是。我陪嫁的五个田庄,最小的一个是五百亩在宣武,想来和胡庄头的田庄差不到哪儿去。这个庄子一年匀下来有七八百两银子的进项,种的是玉蜀黍和小麦、花生。不知道胡庄头那里怎么样?”

    胡成听了顾锦朝的话满头大汗,不由得又看王妈妈。

    她跪在地上,夫人都没有叫她起来。

    她不是说新夫人年纪小,好糊弄,随便应付着就行了吗?哪家闺阁小姐是懂农事的?还有五个陪嫁的田庄,说话一套接一套的,这好糊弄吗?

    一个五百亩的庄子能有八百两进项。他那个六百亩的最多也就五百两而已!

    胡成声音发虚:“这玉蜀黍栽种的时间不是和花生冲了……怎么可能种得出七八百两银子。小的没甚能耐,一年多有五百两而已!”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她不过是不想计较,王妈妈还真当她好欺负了。

    顾锦朝笑道:“这我倒是不清楚,等宣武那庄头过来,我让他来和你说吧。”说罢侧头吩咐青蒲,让她赏两人一袋银裸子,又领去了后罩房吃杯茶。

    王妈妈跪得膝盖酸软,但没有顾锦朝开口,她不能自己站起来。太没有规矩了。

    顾锦朝觉得差不多了,才淡淡地道:“我原是纪家老夫人的外孙女,这些事从小也是接触的,王妈妈可别想在这个上糊弄我。江姐姐的嫁妆以后是要留给曦姐儿的,你要是真为了曦姐儿好,就别挑拨得那些人和我作怪。我手底下也有可用之人,自然会把江姐姐的东西管好。你明白吗?”

    王妈妈忙磕了头:“夫人误会奴婢了,奴婢多大的胆子也不敢挑拨人啊。”这个罪名要是做实了,任她是谁留下的婆子也要被赶出陈家去。

    她当然不敢承认。

    顾锦朝却很清楚王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年纪大了,心思不变通,认定的事很难改变立场。对于江氏来说她绝对是个忠仆,对她来说这人却很让她头疼。最好就是放在一边不理会。

    顾锦朝道:“今儿太夫人派了针线房的孙妈妈过来伺候。以后就管我房里的事。你今后就管三个姨娘和灶上的用度,你觉得如何?”

    这是在变相的降职了,虽然名义上还是管事婆子。但是在房里管事和在灶上管事那是两码事。王妈妈有些不可置信,她好歹是江氏留下的人!王妈妈又重重磕头:“夫人的吩咐。奴婢自然遵从。只是奴婢协助前夫人管三房多年了,凡事没出过错的……奴婢倒是不怕去厨房上受苦,就是怕以后别人会非议夫人……”

    她没做过什么错事。顾锦朝却把她调去管厨房,其他几房夫人知道了估计也要非议。何况她是陈老夫人特地留下的,顾锦朝不用她,那也是对陈老夫人不敬。

    顾锦朝轻轻地笑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现在坐这儿的是我,换了谁都要做一样的事。让别人闲话几句有什么呢,”她顿了顿,慢慢道,“我倒更怕别人在我背后使刀子。”

    何况她也没有赶王妈妈出去的意思,不过是换个地方管而已,别在她眼前就行了。

    王妈妈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她行了礼从堂屋里退出来,还觉得晕乎乎的。直到胡成急急地上来扯她:“王妈妈,这下可咋办……”

    丫头带他和温老五去后罩房吃茶,一会儿厨房又送了烧酒和腊鹅过来让两人吃,胡成哪有心思吃,趁着没人看着就溜过来找王妈妈。“你说的,咱们别待新夫人太恭敬了。但要是惹得她不高兴了,咱们的日子也照样不好过啊!”这事是王妈妈起头的,要找自然找她。

    王妈妈脸色更不好看:“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她不过是暗示了两句而已。王妈妈扯回了衣袖,冷冷地道:“惹得夫人不高兴了,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吗,问我干什么!”反正以后陪房也轮不到她管了,王妈妈朝后罩房去了。

    胡成气得直骂她老娘们,又不敢再去拦她下来。

    要不是王妈妈做得太过分,顾锦朝也不会直接打发了她。闲话?她何时在意过别人的闲话,再说只不过是这样的事,谁又敢闲话她?真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顾锦朝吩咐丫头送走了温老五和胡成两人,再过一会儿,陈曦由秋棠陪着过来学女红了。

    锦朝让人搬了大绷放在庑廊下面。

    孩子的兴趣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女红几日学下来,陈曦兴趣就没了,何况刺绣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她坐在绣墩上左右张望着,劈线也慢腾腾的,一会儿注意力就到了院子里刚开的虞美人上。

    顾锦朝见她没有心思学,索性让丫头把东西撤下去了,让青蒲找了些金箔纸过来,笑眯眯地跟陈曦说:“我教你做花钿怎么样?”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也不能每日拘着她,反倒是越学越厌烦。

    陈曦吓了一跳,眼睛却很亮。

    等青蒲找了金箔纸过来,锦朝给陈曦做了十多个金花钿。

    下午陈曦就捧着匣子去给陈老夫人看,“……都是母亲给我做的,可好看了。”

    陈老夫人笑着看了,小女孩都喜欢些精致小巧的玩意儿。她打趣陈曦:“曦姐儿跟着母亲学做花钿,刺绣可也要学好啊,以后给祖母绣一座博古图的屏风。”

    陈曦很认真地点头,扳着小指头数给陈老夫人听:“母亲教了我十五个花样,都可以绣出来的。”

    等安嬷嬷抱着陈曦出去玩了,陈老夫人才跟锦朝说:“她小时候我让她练梅花篆体,每天练两个时辰,练得直哭。现在只要没人说,这孩子就碰都不碰笔……她心性不定,你要多用心。”

    锦朝微笑着说:“孩子都是这样的。”

    陈老夫人点头,郑嬷嬷进来问在哪里摆饭,锦朝便要服侍陈老夫人用膳,她摆了摆手道:“……老三今晨过来,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你今日早些回去,我还有你二嫂伺候呢。”

    他早上走时也不高兴么……锦朝觉得自己多少不称职了。等回了木樨堂,她亲自到厨上做了几个清淡的菜,陈三爷却一直没回来。

    屋子里点了两盏烛火,木樨堂旁边就是四房的院子,夜里格外的静,就能听到那边说话的声音。

    锦朝从陈三爷的书房里拿了本《易经》来看,躺在罗汉床上看得迷迷糊糊的。不一会儿被人轻轻推搡着叫醒,是孙妈妈:“夫人,不然您先吃晚膳吧。三爷原先上朝,赶不回来是常有的事……”

    顾锦朝合上书没说话,陈彦允就算再晚也没有不回来过……自从她嫁过来之后。她摇了摇头:“把菜热在蒸屉里吧,我没什么胃口。”

    孙妈妈听她这么说便笑了笑,一会儿给她端了盏银耳汤上来。

    锦朝就小口喝着银耳汤看书,不一会儿就听到小丫头通禀的声音。他沉稳的脚步踏进屋子里,顾锦朝放下书迎上去,替他解了斗篷道:“您今天回来得很晚,进晚膳了吗?”

    陈彦允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神情很平和。把披风递给旁边的采芙,笑着说:“要是没进晚膳,我就让丫头摆饭了。”也不问他究竟是什么原因回来晚了。

    陈彦允却叹了口气:“你吃过了吗?”

    锦朝说:“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一碗银耳汤。”

    “那就不必了。”他颔首后进了净房。

    那他究竟是吃了还是没吃?顾锦朝懒得和他猜,走到门外果然看见陈义守在外面。陈义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夫人。等她问了,陈义才回答:“……三爷今日一直和梁阁老议事,午膳都只吃了一点,晚膳送进去都是原样出来的。”(……)

    PS:这章本来想写长点的,但是时间不够了,明天赶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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