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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竹飘香     归杀txt下载     归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两面包抄

    众伙计得到自家掌柜的的吩咐,眸光一紧,操起手中的家伙便扑了上去。

    敢在他们鸿运客栈生事,简直是不想活了。

    “等一下!”苏雪突然出口的话,令掌柜的还未收回的手猛地往空中一个打旋儿,众伙计硬生生顿住了挥舞手中工具的动作,有的前扑的动作太大,差点扑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掌柜的眸光一闪,抬眼将苏雪上下细细地打量了一回,神情中带着思量,试探开口,“我们酒酿乃得仙人所赐仙方,与凡人所制不同。难不成姑娘另有见解?”

    难道,眼前的女子就是父亲口中的贵人?就是他们全家一直遵言尽心照看的那座孤坟里的婢女的主子?

    不,不可能这么巧的!这女子这么年轻,十三年前怕还是个小屁孩,怎么可能会是父亲口中的贵人?

    “两个方子,换你们作戏一场,可敢?”苏雪缓缓抬头看向远方,抬手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得云淡风轻,眸光却悠远而幽深,那一晚的一幕幕再次浮现眼前。

    她躲过了李乐家的的毒手,隔壁屋里的臭小子也因着被她救起而躲过了一劫,绿然却被春裳所害,失身殒命。她悲痛愤怒之下,精心设计了一个局,引着那俩畜生掳获糟蹋了春裳,又以利相诱引着掌柜的派人相帮演了一场戏,再引着众人失手将两人打死,在手不沾血的情况下巧妙地替绿然报了仇。

    天哪,当真就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句话,他再熟悉不过,父亲每每提起那位贵人时,总说起对方当时说的这句话,而每次说起时,脸上总闪着兴奋、震惊而复杂的神色。

    掌柜的双眸立睁,脸上闪过不知是惊还是喜的神色,紧接着快步上前,冲着苏雪客气而恭谨地深深一鞠躬:“哎呀,原来是贵人到来,冯某有失远迎。快快快,去后面拿了鞭炮燃放,迎接贵人入内!”

    说完,他忍不住抬袖拭了拭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他一向遵父亲嘱托也一向要求客栈中所有伙计以礼对待每一位上门的客人,却不想今日伙计们因为不想沾惹麻烦往外推的客人,他因为伙计被伤一时气愤让人要打的人,竟那么巧地就是他一直盼着前来的贵人。

    这世上之事,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啊?还真的要燃放鞭炮啊?

    一众伙计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上的家伙拿在手上似乎有些灼手。地上哀嚎不已的瘦高伙计更是吃了苍蝇般难受,几番犹豫悄悄拉了拉掌柜的衣角:“掌柜的,小的这手……”

    “你还有脸说你的手?贵人到来,你也不知道上楼去通禀一声,反而私自作主将贵人往外推,简直是瞎了你的狗眼。”掌柜的正心内惶惶,再听他此话,顿时气不打一处出,抬脚便将他踹到了一旁,“还不把他拖下去收拾了包袱走人?”

    瘦高伙计一听,顿时脸露惊恐之色,顾不得身上手上的疼痛爬起来扑向掌柜的:“掌柜的,求求您,别辞了小的。小的家中还有生病的父母等着小的这些工钱每月替他们抓药治病啊,您要是辞了小的,小的顶着这只断手,可就走投无路了。”

    “你这会儿知道求人了,方才行事之前怎么不知道多动动脑子?”掌柜的一低身拂去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转身又冲着苏雪赔罪,“都是伙计们不懂事,不知道问清缘由,只知道一味地躲避麻烦,对您多有冲撞,实在是对不住。”

    想着可能因为这一闹,多年的努力与期待都可能化为泡影,他心内越发烦躁与惶恐。

    “你是他的贵人?这是怎么回事?”魏溱俊美的脸上噙着不解,轻轻地捅了捅苏雪的胳膊。

    苏雪抿唇看着地上痛苦惊慌还时不时拿复杂的眼神瞅着自己的瘦高伙计,眉头拧了拧,轻叹一声,目光一晃间却见原本站在绿茵两人中间的那名女子正悄悄地往后退,而原本抱臂立在人群最前方静待佳机的几位男子也正悄悄地往后退去。

    眼见原本相斗的双方攀起了交情,再待下去捞不着一点好处还很可能会被联手对付,他们现在不逃更待何时?

    她咬唇的动作重了几许,不动声色地再次往人群之后扫了扫,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几人,唇边绽出笑意,抬手直指前方,“朋友,等了这么久,怎么现在就要走了呢?”

    她突然转变的话题令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愣,接着一众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她手指的方向,想要退入人群中的几位男子的脚步猛地一顿。而在人群之后,亦有几人不着痕迹地越过人群往前挤去,正是采买回来的许云涛一众。

    看着那女子身子一僵后便准备快步窜到后面,苏雪眸光一凝,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向绿茵二人,再次指向方才的方向:“怎么,你们骗了大家伙的银子,又带着一帮人要来教训我们,这么轻易就想走了?”

    她的话一出口,站在她所指方向的围观群众立时躲瘟神似地齐齐向后退去,几位男子所站的位置便显得有些突兀。

    骗了大家的银子?

    围观群众有些不解,魏溱和绿茵绿萝亦是一脸茫然,掌柜的却是上前一步,大声喝问:“方才就是你们要教训我的恩人?你们好大的胆子,我鸿运客栈门前也是能容你们胡作非为横行霸道的?来人,还不把他们摁住了送去官府发落。”

    “是!”操着家伙的伙计再次来了精神,重新握紧了手中之物向前扑去。

    围观的群众再不敢逗留,哄地一下便散开了。几位男子看着明显比自己战斗力强得多的人,对视一眼,转身便想往人群中钻去。却才转身,便见到面前直挺挺地分散立着三个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巧妙地向他们的后路封死了。而就这一顿的功夫,后面的伙计也已散开,形成包围之势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不过片刻,原本围人的他们,变成了被人围攻的,几位男子看着一圈虎视眈眈的男人,脸上渐渐露出惊恐之色,有人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你,你们误会了……”

    他们的骗局天衣无缝,行事又滴水不漏,这么多年来辗转各地,还不曾被人识破过,却不想今日竟被这女子一语道破。

第六十五章 诈骗团伙

    晕死,居然忘记更新了,汗~~~~

    ******

    “哦?原来误会了?”回答他的,是苏雪平淡清莺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她抬手捏住那女子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面向众人,“方才那一出卖身葬父的戏不是你们和这姑娘一起演的?那个呼吸都能把红布条吹得鼓动起来的人不是活生生的?那个带头提议大家捐钱故意引导大家不要将女子买下的人不是你们一伙的?你们方才气势汹汹而来,不是想要挑起冲突让这姑娘趁乱逃离,达到你们人才两得的目的?”

    那女子原本还强迫自己带着几分镇静,现下被强迫与诸人对视,直视着那一道道投射在自己身上如芒般的各异目光,心底的慌乱与心虚再也藏不住。

    她咬紧了唇,眸光闪烁乱转,迫不及待地想避开众人的目光,身子更是微微地颤抖着,双臂不自然地挣扎着,恨不得立时便逃开来。无法挣脱之下,更是不受控制地向那几位男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那女的就是刚才卖身葬父哭得好不伤心的那一个,你们看她的神情,分明是心虚害怕了。果然,那卖身葬父果然是他们演的一出骗人的戏。”

    “那这么说那躺在地上的人真的是装死的?那叫咱们捐银子的人也的确是他们一伙的?”

    “天啊,咱们受骗了。我可捐出去好些个铜板呢,那是我准备给两个孩子量一身衣服的钱啊。原想着若能帮一把,自己省省也便是了,却不想竟是喂了这些杀千刀的了。”

    退散的人群立马又聚到了一起,有好些掏了银子相帮的人脸上立时噙了愤怒之色,几个心肠软下了血本的妇人更是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

    他们骗的,不只是她们的银钱,还有她们的眼泪和一颗可贵善良的心啊!

    “你胡说,我们根本不认识那女子!什么卖身葬父,我们根本不知道!”几位男子中有人冷静了下来,指着苏雪声音冷厉地呵斥了起来,“分明是你们一路行恶得罪了人,这会儿怕受到我们的教训,才故意扭曲事实,好让鸿运客栈的掌柜的帮你们出头。”

    苏雪转过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熟悉的魁梧身形,唇边的笑意缓缓扩大:“哦?是吗?你不是那个陪着她一起哭的兄长?你真的不认识她?”

    男人被说得眸光一闪,却迅速镇静了下来,仰着头冷视着她:“不是!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苏雪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看到那男子果断摇头,忽然声音一厉,“那好,这奴婢才买回来就敢对我暗下毒手,绿茵绿萝,给我把她拖去打上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她什么时候对娘子暗下毒手了?再说了,五十大板打下去,这女子还能活吗?

    “娘子……”绿萝看着苏雪张了张嘴,苏雪却转向掌柜的轻声询问,“我想,掌柜的不会介意借个地方与我教训下人吧?”

    上次是两条活生生的命,这回又是要打死人吗?这下没有任何怀疑了!

    想到从父亲口中听来的关于那次的事情始末,想到父亲对她聪明睿智却心狠手辣的评价,掌柜的后背有些发凉,却眸光一沉,重重点头:“贵人吩咐,自当效劳。客栈旁边有处我的小院,不若让她们把人带过去。胆敢谋害主子的下人,确实该重重地惩罚才是。来人,帮着两位姑娘把人押过去。”

    “你们俩还不快带人过去?记住,悠着点,别像上次隔壁家那样,一失手将人打死了。”苏雪转身冲绿茵摆了摆手,特意叮嘱了一声,却说得数人眉头禁不住地跳了跳。

    “是!”绿茵拽紧了女子的胳膊,重重地将她往前推去。绿萝咬了咬唇,也只得照做。女子立马尖叫了起来,“不,我没有害她!”

    “你当然说没有害我们家娘子了,哪个害了人的人不是这样说的?等到五十大板打下去,知道疼了,你就会乖乖地承认了。”绿茵冷声说着,再次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不,我真的没有害她。”女子被推得差点摔倒在地,却被两个赶上前来的伙计提住,像提溜小鸡一样抓着她就走,她顿时惊慌不已,拼命地扭过头去喊叫,“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呀……我会死的,我会被打死的……”

    “呯!”地一声,小院门被重重关上,内里女子惊恐绝望的叫声撕心裂肺,听得好些人都眸光闪烁,不忍地别开了头。

    “不,她那么胆小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害人?你们不能打她,不能打她!”魁梧男子捏紧双拳低垂眸光,再忍不住吼出了声。

    全场再次一静,众人的目光齐聚到了他的身上,令他陡然反应过来,想要再争辩,却听苏雪冷声一笑:“事实都已明了,你还想要再争辩吗?既是素不相识,你会知道她胆小,会因为她被惩罚而心中不忍?何况,即便你将杂乱的头发重新梳理束起,那魁梧的身形却是改变不了的,你真以为没有人能认出你就是那个跪在一旁的男子吗?还有他,”

    苏雪的手指往几人中身形最矮的一个中年男子指了指,“他就是那个躺在地上蒙着红布帕装死的人,而他,就是那个煽动大家主动捐银钱的人。”后来指的却是离魁梧男子最近一直抿着唇的青年男子。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青年男子心头一跳,一时竟忘了魁梧男子的警告,张嘴斥责,话声一落,安静的人群却沸腾了,“是这个声音,我记得真真切切的,就是他提议让大家捐银钱的。果然这娘子说得对,他们就是一伙的。”

    “还我们的钱,把我们捐出去的银钱统统还回来。”

    “快抓住他们搜身,他们骗得的银钱肯定都在身上藏着。”

    现场喧闹不已,围观群众人人愤慨,谩骂讨伐声几乎要将人淹没,更有多人举起拳头便向他们扑去。

    几位男子见状不妙,也顾不得那女子,直接抽出袖中凶器冲着赤手空拳的许云涛站的地方扑去。他们早就掂量好,比起手握木棒菜刀的鸿运客栈伙计和身背长剑的魏溱随从,什么都没有拿的许云涛无疑是最容易对付的。只要将这个包围圈破出一个口子来,他们就能从混乱的人群中跑出去。

第六十六章 诚信守诺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空了。许云涛虽不像魏溱那样习过武艺,却毕竟两人吵吵了这么多年,有时难免动手,又岂能不会个一招半式?所以,他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弱,一击即中。

    那两个身背长剑的男子更是动作极快,几乎在他们动身的刹那,两人已如闪电般掠至了他们身旁,三两下便将两人手中的刀、斧拍掉,又一掌拍下将他们摁倒在地。

    而他们眼中认为长得跟女人似的不堪一击的魏溱,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一个纵身直扑魁梧男子,一推一带,又一个旋风腿,轻松而迅速地让他直直地摔倒在地。

    “呯”地一声巨响,犹如宣布战斗结束的终结曲,鸿运客栈手握利器的伙计们还没有动手,打斗场面已然结束。场中的几位男子已一个都未能幸免,齐齐躺倒在地,痛苦呻吟。

    “你知不知道,骗人是很可耻的,你爹妈没有教过你吗?”魏溱一脚踩在魁梧男子的肚子上,咬牙挥了挥拳头,“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们的银两?为什么要……”

    “自然是手头上缺银两使唤又好逸恶劳不想干活呗。”许云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走上前在几个男子的身上一一搜寻,很快就摸出几个装满银钱的钱袋来,用脚踢了踢魁梧男子,冷冷地盯着他,“这都是你们方才骗得的银钱?”

    魁梧男子深知自己一行今日是彻底栽了,也不敢再做隐瞒再引得众人围殴,只得点了点头:“是,都是我们兄弟好吃懒做骗了大家,刚才大家所捐的银钱和这位少爷的五十两银子都在这儿,我们愿意退还给大家,还求大家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许云涛抬眼看了苏雪一眼,见她轻轻点头,才沉声道:“既是如此,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但若下次再行此坑蒙拐骗之事,定不饶你们。”

    “出来吧。”几个男子叩头道谢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小院时,苏雪亦转头冲那边喊了一声。随着小院门“吱呀”一声,完好无损的女子被绿茵两人推了出来,对上几位男子诧异的目光,她咬紧下唇垂下了头。

    众人这才知道,方才所谓暗害杖打一说,原来只是苏雪逼迫几人现出原形的权宜之计,当下纷纷赞起苏雪的聪慧机敏来。

    领回了银钱的众人很快散去,挨了一顿痛打的几位男子也在苏雪的默许下一瘸一拐相互搀扶着走了。掌柜的看到还拿着家伙立在一旁的伙计们,忙冲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再次朝苏雪拱手:“娘子能够前来,实令我们客栈蓬筚生辉。却不想伙计们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还对娘子动起手来。而我也因着他们的一面之词,对娘子多有冲撞,实在是罪过,还请娘子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计较才好。”

    “罢了,那伙计虽行事冲动鲁莽了些,却也是一心为客栈着想,算不得大错。至于他那只手,也不过是脱了腕子而已,并没有断掉,既然他家里如此困难,你还是留下他吧。否则倒要让人说成是我赶尽杀绝了。”苏雪看着掌柜的,声音中并无怒意。

    避祸趋利乃是人之本性,何况那伙计也是职责所在。她本就没想过要真的避到客栈里面去连累其他人,而是想要拖延时间等着许云涛几人归来。那伙计态度蛮横推她不成反脱了手腕,也算是得到惩罚了。

    “娘子果然如我爹口中所言,大度宽容,与人为善。只可惜我爹他老人家年岁大了,这会儿正在老家安享晚年。要是他知道娘子终于来了,必定高兴得了不得。”掌柜的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放松而欣喜的笑容,开口赞道。

    大度宽容,与人为善?

    她那一回所行之事,与善字完全沾不上边,老掌柜的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对她的评价,怕是恰恰相反吧?

    苏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冲他深深一鞠躬:“掌柜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么多年一直不忘派人为我婢女坟上添土除草,才让它不至于成为孤坟一座,湮灭于茫茫岁月之中。”

    不论今天有没有发生误会,他们对绿然坟头这么多年的照料,是值得肯定值得她感激道谢的。

    掌柜的既将苏雪当成贵人,哪里还敢受她的礼,一见她弯腰行李,立马抬手虚扶起:“客气,客气!原来娘子已经去坟前看过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爹当年既然答应了姑娘,自然就该信守承诺。只是,不成想这一晃就是十三年,而娘子也已经……”

    想到这儿,他后背又泛起微微凉意。果然当年只是个几岁大的孩童啊!那么小就有那等狠劲儿,若是换成现在……

    幸好!幸好!

    掌柜的再次暗暗庆幸了一次,眼前一闪,视线便落到了缓缓走过来的魏溱和许云涛二人身上。

    许云涛长得结实高大,容貌本就长得普通,如今与魏溱并肩而行,立马沦为了陪衬。掌柜的目光只在他身上扫了扫,便完完全全地落到了魏溱俊美无俦的脸上,不由心中感叹:他鸿运客栈还不曾有个如此神仙般的人物入住,今日莫不是神仙跌落凡尘,特意用仙气来照亮他客栈的?

    “我是长得出众,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直盯着我看啊,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是很失礼的吗?”魏溱蹙起眉头,抬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眸中、脸上噙满了认真。

    这话听似自负,实责是脑回路完全异于常人的魏溱的肺腑之言啊。苏雪哀叹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笑着冲掌柜的道:“呵呵,他跟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别介意……”

    “我没有开……”魏溱上前一步,嘴唇嘟得越发高了,幽怨地看了苏雪一眼,再次张嘴。

    苏雪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向一旁的许云涛,再次冲掌柜的假笑两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掌柜的信守承诺,我自然也不能食言而肥。这张纸上是我尝试的能更长时间地伫藏黄酒的法子,如果方法得当,陈酿的黄酒会更醇更香,味道会更佳。掌柜的不妨一试,相信你会有大收获,也算是我对掌柜的的报答了。只是,我婢女如今已入土为安,我不想再兴师动众挖坟掘墓将她带离。且那四周风景宜人,有山有水,倒是个好地方。我便想着就让她待在那儿,还请掌柜的帮忙找个人时常照看照看,每年清明时替她烧点纸钱添点坟土,至于雇人的银两,我每年会派人定时送来。”

第六十七章 许郎情怀

    “娘子这说的是哪里话,些许小事,我自是会替你办好,送银两的话就不要说了,倒显得见外了。”掌柜的越发客气了起来,却是急切地接过了苏雪递来的纸张,精明的眼中掠过兴奋激动的光芒。

    黄酒酿制不难,想要长时间的伫藏却是个大难题,天气一热,酒便会变味,酸涩异常,难以入口。正因如此,酿制黄酒才要选择季节,到了天气炎热时酒庄大多只能现酿一些寡淡的水酒售卖,连带得他们客栈的收入也少了不少。虽然现在闻名遐迩的魏家酒庄已酿制出了常年可饮用到的高浓度香醇的白酒,可那酒不止价高,还优先供应于大型酒楼客栈。像他们这样的,每年能买到个几十坛,就相当幸运了。

    如今竟有法子能将黄酒伫存起来,而且伫存起来的黄酒还会更醇更香味道更佳?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只要将买来的酒伫存一段时间再拿出去卖,就能变成另外一种酒,就能赚取大把的银子了?

    她十三年前给的两个调酒的小方子,就让他鸿运客栈风靡一时,赚了个盆满钵满,成为这风清镇头一家的客栈不说,还因着时常有人慕名而来,引得原本地处荒野甚是偏僻的风清镇成了人来人往之地。

    如今还有这样不需花费太大脑筋的赚钱之法,她果真是他们家命中的贵人啊。

    “哎呀,娘子可真是我鸿运客栈的大贵人啊。”掌柜的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就跟京城制酒名家大当家的魏劲松魏老爷遇到的那贵人似的。据说那魏家也是因着机缘巧合遇到一位擅制酒的神秘人,才能制出响誉周边诸国的白酒来,也才能短短十数年间便一跃成为大唐制酒第一名家。不知娘子听过这个没有?”

    不止听过,那擅制酒的神秘人还就在你眼前!

    正拉着魏溱的许云涛听见他的问话,握拳于唇前,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咳咳……”

    掌柜的侧头看了看他,这才看清他的容貌,却只是不解地挑了挑眉,又询问地看向苏雪。

    苏雪暗暗地瞪了许云涛一眼,却无奈隔着面妙他也看不到,只得对掌柜的道:“呵呵,这都是外面的传言,也未必就是真的。只是掌柜的将我当做贵人,却是让我受宠若惊了。掌柜的仁义守诺,我自然应该知恩图报,一切都是掌柜的应得的。我此次出门尚有要事要办,不便多耽搁,就不多叨扰掌柜的了。我婢女坟地的事,还请掌柜的多多费心。”

    “放心,放心!”掌柜的拱手谦逊而语,直到苏雪一众的马车遥遥不见,他脸上的笑意还不曾褪去,低头看着手中纸上娟秀的字体,他冲着身后兴奋地一挥手,“快,赶紧回去按这纸上说的做起来!”

    ******

    “雪儿,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别再生我的气了。”马车缓缓而行,马背上的魏溱侧了身子隔着车帘一脸苦恼。

    “哎呀,我再说第三十二遍,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不想说话想安静一会儿。”苏雪一抬手掀了帘子,拧着眉头无奈地望着他。

    这家伙犯起二来,简直让人想抓狂。若非这些年她越发沉稳淡然,非气得跳脚,从马车里窜出来将他踹下马去不可。

    “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魏溱打马再靠近马车几分,侧着头仔细地瞅着苏雪的脸,“可若没生气,你为什么要绷着脸看着我?还在气我擅做主张将那女子买下引来麻烦对不对?我知道错了,我下回再不做这样的事惹你生气了。”

    噢,她就不该将自己要进京的消息告诉魏大叔,这下好了,这一路上光是应付这二货就够她受的了。

    苏雪闭着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压下心底那股要暴发出来的气焰,动了动脸皮扯出一抹自认为不算僵硬的笑容来:“我真的没有生气,你看我,现在不是还笑着吗?”

    魏溱盯着她看了又看,终于满意地一拍手:“我就知道雪儿对我最好了,就算是我做错了,也不会生我的气。”

    晕,你知道我不会生你的气你在那儿一路念叨个什么劲儿?这都足足穿过两个镇子了。

    苏雪朝天翻了个白眼,看到魏溱再次看向自己,忙又扯出笑脸来:“嗯,呵呵。”

    “傻缺!”后面马上的许云涛同样翻了个白眼,仰头望天,动唇无声吐出二字评价。

    “雪儿,你真好。”魏溱弯起双眼,深深地看着苏雪,随即又一转马头,“雪儿,你们先行一步,我去去就来。”

    “喂,你要去哪儿……”苏雪反应过来探出身子唤住他,却只看到他策马向着左侧的小道返回了,只得指了一旁的一个随从,“你赶紧跟上去保护你们家少爷。”

    说是保护,其实是看着他别再如刚才那般犯二,被骗了钱财又惹上麻烦。他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他独自前来接她的途中,一点麻烦都未遇上。

    “成天只知道瞎操心,就他那块头,别把人打残了就谢天谢地了。”看着苏雪一直撩了帘子皱眉看着魏溱远去的方向,许云涛紧了紧手中的马缰,冷哼着抛下一句。

    “我不是操心他跟别人打架吃亏,我是担心他被人骗。若换作是你,就你那一点就爆的脾气,我倒是会担心你跟别人打架,就得叫他们俩一同跟去了,别到时候吃了亏还死撑着不敢说。”苏雪转头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心窝,将他十年前与人干架受伤却死撑着不说出来的事挑了出来。

    他这张嘴,还真是让人讨厌。其实,他的火暴脾气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炼,已是好了很多。却不知道为何,一与她说起话来,就阴阳怪气的。

    “你……”许云涛抓着缰绳的手抬了抬,咬着牙瞪着苏雪,一副要冲上前揍她一顿的架势。下一刻,他却忽然抿了唇侧开脸去,抖着缰绳独自策马走在最前面。

    半晌后,他才侧头悄悄看了苏雪一眼,耳根处竟是有些泛红。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比关心魏溱还关心自己吧?那他这么多年的默默守候,也算是……

第六十八章 再次受骗

    得得马蹄声渐近,看着马背上那一道越来越近的挺直飞扬气度不凡的身影,他眸中的喜色又渐渐黯淡,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再次转回头去。唯有抓着马缰的手越发紧了,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雪儿,你看,我给你买什么来了?”魏溱直接一个纵身从马背上跳到了苏雪的马车上,一掀帘子钻进去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苏雪手上。

    苏雪垂眸看去,见是一块镂空雕花的玉玦,便用指捏起凑到眼前借着帘缝间透进的光细细看着。玉玦不大,直径不过尺余,中间镂空雕着喜鹊和梅花。线条流畅,形体圆润,雕工很是不错,倒是个小巧精美的玩物。若是玉质再好些,打了络子挂在胸前或是腰间,倒是很好看。

    说到这个玉,她又想到当初离府时小叔叔送与她的那块圆环形玉佩,心里再次可惜了起来。也不知道当时落在了哪里,她让掌柜的帮忙寻了一夜竟都毫无所获。

    “这玉玦不好看?雪儿一点都不喜欢?”魏溱拧起眉头盯着苏雪突然黯然的脸,失望地嘟起了嘴。

    “没,做得很精致。”苏雪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晃了晃手中的玉玦,微微一笑。

    “真的?那让绿茵替你打上络子,明儿个就挂在腰间。”魏溱转忧为喜,高兴地提议。苏雪立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相信地将手中的玉玦举到他面前,“把它挂在腰间?这,这也太……”

    这就跟前世有人穿着伪名牌在街上晃悠一样,要是让识货的人看见,会笑掉大牙的,简直是自取其辱。别说她苏雪现在要买块玉佩不成半点问题,便是像以前一样身无分文,她也不会去干这种陡增笑柄的事啊。

    “那你就是不喜欢。”魏溱嘴巴嘟得更高,一甩肩膀别开脸去生起了闷气,“枉我好说歹说差点连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将这玉玦从旁人那里让出来。”

    看着眼前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自己面前撒起了娇来,苏雪再次无语泪凝噎,捂额长叹。叹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霍然转身盯着他:“这是你从别人那里让出来的?那你花了……多少银子?”

    这玉玦虽然雕得不错,可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物件,什么样的地方都能买到吧?竟然还用得着与人争让?难道……

    “二十二两。那人只花了二十两银子,我琢磨着既然要让人家让出来,自然得让人家挣点儿。”魏溱转过头来,很是实诚地眨巴着眼睛。

    “二十二两?这顶多也就值个二十个铜板。我的天!”苏雪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觉得再跟眼前这个二货待下去,她早晚会崩溃的。

    “旁人也就罢了。你,你好歹出自制酒名家魏家,从小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接触的玉器也不在少数,这玉玦虽然看着不差,可只要仔细辨认了,还是能看出它的普通来的。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吧?”她直接把玉玦举到他面前,哭笑不得地指着其中的纹路,“你仔细看看这玉的成色,根本就是最劣质的玉,也就比石块好那么一点点。”

    “见是见着过很多,可我从来没仔细琢磨过。就是身上常戴的,也是丫环们经手,我从没正眼瞧过。”魏溱被苏雪突如其来的动作逼得往后仰了仰,瞪着无辜至极的双眼看着苏雪。却在苏雪再次捂额欲哭时,一把从她手里拿过玉玦,一转身钻出了马车。

    “岂有此理,这些人怎么那么喜欢骗人。我这就去打落了他们的牙。”声落人已策马离去,苏雪只得急急唤了两个随从一块跟过去,“快,你们快去看着点儿,别又闹出什么麻烦来。”

    “也只有他才会被人骗,真不枉我给他起的名字。”许云涛早因着苏雪的连翻惊呼了解了事情真相,冲着魏溱的背影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同叔,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别又像方才一样惹出麻烦来。这一路要都这么下去,咱们怕是走到年外也到不了京城了。”苏雪心里有些不放心,冲车夫摆了摆手。

    若只是普通的骗子也就罢了,若是再遇上骗子团伙或是地方上有势力的,怕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嗵!嗵!”等到一行人赶到时,便听到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借着绿茵撩起的帘子,苏雪远远看到地上躺着三人,正蜷缩着身子打滚**着。想是事发突然,四周立着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围上前去,只远远看着,脸上渐渐露出气愤的神色来。

    “二哥,你赶紧上前逼着他们自己把事情真相与众人说明白了。”苏雪迅速地扫视着众人神情,略一沉吟,将许云涛招至身前轻声吩咐。

    这二货怕又是二话不说上前就将人撂倒了,本是受骗占理的事儿,这会儿落在众人眼中,倒成了他欺压民众,要引起公愤了。

    “谁是你二哥?叫得我像是你亲哥似的。”许云涛脸上阴云密布,侧头狠狠地瞪着苏雪,却在下一刻,不声不响地走上前去。

    这个傲娇货,怎么一叫他二哥他就恼?真是莫名其妙!苏雪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最终无声地摇了摇头。

    果然,直到许云涛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逼着他将事情缘由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众人明白是那三人作局骗魏溱的银两在先,脸上的愤怒与仇视才渐渐散去,转而指责几个骗子的不是来。

    一天之内,遇着两拨骗子,她们这是跟骗子较上劲儿了?

    看到事情终于解决,苏雪揉了揉眉心,转声道:“走吧。”

    等到苏雪一行的车马转过街角,观望的行人亦各自散去,三个躺倒在地的人才缓缓爬起,其中一人狠狠拭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咬牙道:“真见了鬼了,明明是个不识货的家伙,丢了银子就走了,却又返回来将咱们揍了一顿。早知这样,咱们收了摊子走人倒好了。哎?瞧那男人长得天上神仙似的,你们说……咱们遇上的,该不会就是先前将虎子几个痛打一顿的那一拨人吧?”

    “虎子说将戳穿他们的是一行七个人,其中还有个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却比男子还狠还狡猾的女子。我方才似乎瞧见那马车里有梳着双丫髻的女子探出头来,莫不就是那女子的仆婢?”另一个人冲着地上吐了一口痰,点头应和,“若真是一拨的,那咱们可真够倒霉的。这一路行来都没被识破,今儿一天倒接连栽了。现在这地方咱们已经待不下去了,还是赶紧收拾了包袱换个远点儿的地方吧。”

    “嗯!”其他两人纷纷点头同意,转身前,却还冲着苏雪离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狠狠地冲着地上啐了一口。

第六十九章 船上风波

    一碧如洗的蓝天之下,一群水鸟展翅盘旋,时而足尖轻点水面,一掠而起之时,在湖面上荡起点点粼光;时而伸脖长鸣,清莺的歌声与桨儿拨动水面发出的哗哗声遥相呼应。

    带着水汽的风儿迎面扑来,吹得苏雪帷帽上的黑纱和身上的浅紫衣裙猎猎作响。听着身后缓缓靠近的脚步声,苏雪抬手拨了拨吹到一边的帷纱,随口问道:“不是再有两三日行程就到了吗?怎么倒又转换起水路来了?”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一顿,意料中的回答声并没有传入耳中,苏雪转头看去,才发现向这边走来的并非魏溱和许云涛,反而是一位与她一样戴着帷帽的绿衣女子,正要开口解释,对方却快步走上前来,先一步开口,声音中染了几分笑意:“原想着来这甲板上尽览湖面风光别有一番趣味,却不想倒被姐姐捷足先登了,真让人悔断了肝肠,不该晚来一步。”

    “好在这湖面风光依旧,不会像盘中菜一样被我抢先吃了就没有了,甲板上也还宽敞,妹妹不必懊恼。”苏雪弯了弯唇,指着湖面说得一本正经。

    这是要吵吵起来了?

    两方丫环听得面色一僵,两人却同时“噗哧”轻笑出声,并肩站在了船栏旁。虽是初次见面,却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听姐姐方才的话,莫不也是去往京都?”绿衣女子微微侧身,掀了半边帷纱笑看着苏雪,清亮的声音像是喜鹊在枝头叫唤,透着说不出的活力。

    薄纱下,是一张娇美可人的少女脸庞。弯弯细眉,格外地浓黑;一双大眼睛圆而黑亮,噙满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意。嘴角微弯间,梨涡初现,樱红唇瓣间,大方地露出四颗扇贝般晶莹雪白的牙齿,一点儿没有笑不露齿的矜持。

    见到苏雪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声音中更添了几分喜意,“同坐一条船,又去往相同的地方,还一同站在这甲板上观看湖景,我们可真真是有缘。妹妹姓孙,闺名晓琪,京都人士,下月便十五了。此次乃是随堂兄一同前往老宅替族姐送嫁后归家。不知姐姐贵姓,哪里人氏?”

    她说话的速度极快,却咬字清晰,三言两语便毫不隐瞒地将自己的闺名身份告知。性情爽朗得令绿茵两人咋舌,苏雪却很喜欢。

    学她的样子也掀了半边帷纱,苏雪侧头含笑看着她:“我叫苏雪,也算是京都人士吧?比你年长近三岁,虚岁十八了,因为常居在外,如今归家而去。”

    十八岁了?

    孙晓琪眸中有一缕惊诧闪过,却很快被苏雪娇美的容颜给惊艳了,眸光晶亮,亲热地执起她的手来:“姐姐真是太美了,我与姐姐一比,简直都要羞愧得不敢出门了。”

    苏雪被她说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她笑得越发欢喜:“现下可好了,认识了姐姐,以后我在京中就不会孤单了。我家住在梨花街上,一拐进去大门口挂着块黑匾上书着“孙府”二字的便是了。姐姐若是在家闲着没事,一定要来找我玩儿。哦对了,姐姐家住哪儿,姐姐比我年长,回到京中,应该是我先入府去拜访姐姐才是。”

    我家在哪儿?

    乌衣巷中苏员外郎府上?

    不,时隔十三年,曾经从六品的员外郎,现在怕是已经官居高位风光得不得了吧?否则,苏文成不惜杀妻逐女迎合邹桐艳,岂不空忙活了一场?

    “姐姐,你怎么了?”见苏雪眉头微微蹙起,眸光忽然飘渺了起来,孙晓琪疑惑地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哦,没事,突然忆起小时的趣事,一时竟走神了。”苏雪迅速回过神,弯唇浅笑,“我已多年不曾回家,家信中曾提到几年前换了大宅院,现下一时竟是记不起来叫什么街巷了。等我回到家中整顿好了,再邀妹妹过府一叙吧?”

    忆起了趣事?

    孙晓琪惊愕地看着苏雪微拧的眉头和黯然的神色,略一迟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真诚道:“姐姐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你不妨说出来,若有妹妹能帮得上,你只管开口便是。”

    看着她毫不作伪的善意,苏雪感激一笑,反拉着她的手重新转向湖面,轻叹一声:“确实遇上了点烦心事,不过只是些许小事罢了,很快就能解决的。若真有要妹妹帮忙的地方,我定然会毫不客气地找上门去,到时妹妹别怕麻烦躲着我才好。”

    “才不会,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孙晓琪笑着歪了歪脑袋,拉着苏雪的手轻轻摇晃。

    两人携手并立,一面看湖波荡漾,海鸟翱翔,一面轻声说着途中见闻。不过片刻的交流,两人竟熟络如多年的好友。这样的感觉,让苏雪怀念起了与前世的闺密相交的情景。

    直到丫环提醒天上下起了小雨,孙晓琪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话题,临离开前却不停地提醒苏雪回京后定要记得找她。那念念不忘的神情举止,又让苏雪记忆深处的一个人影浮现脑海,若非年龄不对,她都要怀疑面前的就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了。

    好笑地摇了摇头,苏雪亦抬步回舱,却听“呯”地一声巨响,有人哭喊了起来:“哎呀,我的手……你把我的手撞断了。”

    不远处,一位身着陈旧衣裤头上包着蓝布巾的妇人侧躺在地,右手颤抖地伸向垂落在地的左手,脸上的神情痛苦而悲伤。在她的身旁,木质托盘扣翻在地,饭菜洋洋洒洒一大片,盛饭菜的盘和碗更是骨碌碌地到处滚着,其中一只蓝花边的瓷碗滚到了苏雪的脚边,突突转了两圈后停了下来。

    “你胡说,明明是你行事莽撞,撞到我们家娘子身上来的。”孙晓琪的丫环墨云上前一步将主子护在身后,气愤地指着地上的妇人道。

    妇人声音哭得越发大了,抬袖拭着眼泪,哽咽道:“我是来给各位贵人送饭菜的,一路走得缓慢小心,连人家的衣角也不曾碰到一丝,怎么到了姑娘这儿就变成行事莽撞了。明明是娘子一时走得匆忙没看见便撞了过来,这会儿倒冤枉起我来了。现下饭菜撒了,我的手也断了,家里还一堆娃娃等着我回去奶呢,以后可怎么养活他们呀。”

    “你这丫环好生泼辣,我在旁边清清楚楚看到是你们家娘子快步而行撞到人家身上去的,这会儿把人的手都撞折了,却在这儿推脱责任,莫不是想要仗势欺人,欺负人家穷苦人?”从旁走出一位身强肩宽的中年男子,脸露愤愤之色,指着墨云说得义正词严。苏雪抬眸看去,目光落在他方正的国字脸上,顿了顿。

第七十章 原是熟人

    “哎呀我的天哪,男人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四人相依为命也就罢了,现下手断了不但做不了事还得拿了银子去抓药养伤,可让我们怎么活呀。老天莫不是觉着我们活长久了,不只要让人作贱我们,还要直接逼死我们啊。”妇人干脆坐直了身子拍着身下的船板大声号啕了起来,引得旁边船舱隔间里走出十数人。

    帷纱下,孙晓琪脸上的气愤之色渐渐被同情所代替。她轻轻拨开墨云的手上前,看着妇人痛哭流泪的模样不由眼眶微微湿润:“罢了,无论事实究竟是如何,你都莫要哭了。我让船家替你找个郎中瞧瞧,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回家好生养着,这些日子就别再出来做活了。这样,你可满意?”

    虽说她也觉得过错不在自己身上,但现下悲剧已经酿成,再去追究也是妄然,倒不若拿出点银子给这妇人,助她母子渡过难关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那妇人哭喊的动作一顿,忙抬手捂上了脸颊,片刻后拼命地点头:“满意,满意,还是娘子通情达理,体恤我们可怜人。”

    “墨云,快把银票给她,再去同船家说一声。”孙晓琪见她脸上的痛苦神情减缓许多,不由心中欢喜,忙冲丫环吩咐。苏雪盯着那妇人发亮的眸子,拧紧了眉头,走上前去。

    “别给她,她这是在讹你们的银子。”

    清越好听的男声打断了墨云递出银票的动作,魏溱快步站到了妇人身前,指着她的手道:“她的手根本就没有断,我刚刚还看到她悄悄捏了自己的衣角。”

    嗬,这个两度被人骗的二货总算是长进了,竟然看出端倪来了?

    苏雪干脆顿了步子站着,随意地互攥着双手安静地看着。

    先前站出来替妇人说话的汉子闻声看向魏溱,目光落到他脸上时猛地一跳,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隐入了人群中。

    妇人亦是眉头一跳,却又迅速大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你们的娘命怎么这么苦啊,现下手痛成这样,连抬起来都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折了,这些日子可要怎么干活赚钱养活你们啊。”

    呃,不知道是不是折了……

    魏溱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原本的义正严辞变为呆愣,侧着脑袋看着妇人继续哭天抹地,一时不知所措。

    难为他这回看出端倪了,却三言两语就被人堵得无话可说了?

    其实,要揭穿那女人骗人伎俩简单得很,哪里需要如他这般傻傻地冲上来,搞不好骗局没揭穿,反而引人忌恨报复。今日为孙晓琪也就罢了,若是为着个不相干的人,就着实得不偿失了。

    苏雪唇角勾了勾,无声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从墨云手中接过银票,转身弯下身子,却是手指捏着银票问向妇人:“你刚刚说你还有三个孩子需要抚养,这会儿也在船上待着罗?”

    “没,没有,他们都在家待着呢。”妇人眸光顺着苏雪抖动的手指微晃,开口答完,苏雪又紧接着问了一句,“那你中途可是要下船?”并同时将银票换了只手继续捏着,中途一个不慎,差点让风将银票卷走,看得妇人紧张得拧紧了眉头。

    “不,不用下船的。”她一面紧盯着银票,一面顺口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苏雪状似恍然地点了点头,又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你可知道这船一路上都不会靠岸,而要待到明日晚间直接抵达京都?”

    妇人突然有些警觉,脸上露出犹疑之色,不知道苏雪忽而问起她的孩子,忽而又说起船不靠岸的事,是何用意,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抬头眸光闪烁地看着苏雪。

    苏雪却没有半点逼问她的意思,只轻轻地颔了颔首,很是随意地将手中的银票往妇人的左手处递了递。

    妇人的眸光瞬间锃亮无比,几乎没有思考便迫不及待地伸出左手一把接过。苏雪眸光只在她的左手上落了落,唇边的笑意更深,伸手又将地上倒扣着的托盘捡了起来,将碗盘一一拾起放入其中,再次递向妇人的左手:“好端端的饭菜就这么洒了,真让人可惜。”

    “没事,没事,我再去重新换了干净的端上来,贵人们好享用。”妇人左手中的银票一卷,双手抬起接过托盘,很是好意地说道。

    苏雪却状似失望地摇了摇头,一伸手从她手中将银票抽了出来,挺直了身子静静地面向她。

    妇人顿时心头咯噔一下,手中的托盘再次一松,往下掉落直直砸在她的脚上。

    “哎哟!”妇人痛呼着跳起,双手抱起被砸痛的右脚,连连跳着转圈。

    “大家都看到了?”苏雪只抬手指了指妇人丝毫没有异样的左手,淡淡地冲甲板上站着的诸人道。

    一个口口声声说左手折了痛得做不了活的人,却转眼间便能动作灵活地用左手接过银票,还能毫无异样地接过托盘抱起自己的痛脚,事情真相如何,已无需她多言了。

    “妙!”人群中,一位白袍青年拍手称快,脸上畅快之色尽显,看向苏雪的眸中赞赏与惊艳之色毫不掩饰。

    “我……”面对众人连连点头的动作和眸中渐渐转变的神色,妇人神情间闪过慌张,却强作镇定,“我的手还是痛的,只是因着这活原本是我该干的,便是再痛,我也得忍着把它干完。否则怎么对得起船家给我的工钱。”

    “你还不死心,还想在这儿诳骗大家?”绿萝直接上前指着妇人痛骂了起来,“你方才口口声声说家里还有孩子在等着你奶,又说只有母子四人相依为命。这会儿你在船上做活,来回一趟怎么着也得好几天,你倒是要怎么奶孩子?又怎么照顾他们?可见你的话都是胡言乱语用来装可怜讹骗孙娘子的银两的。”

    “我,我没有骗大家。我是把孩子交给……”妇人再次连连摆手,出口的话语却低如蚊蝇声响。周围诸人脸上都已是了然之色,看着她的眸光逐渐暗沉。

    “你们果然是一帮骗子,先前骗我说是家中老人过世,赶着回去奔丧,我才好心搭载你们一程。没想到你们竟然混上船来行讹诈之事,你赶紧回去给我安安生生地待在舱底,否则不等船靠岸,我直接让人将你们丢入湖中喂鱼。”一个身形矮瘦的老头越众而出,清瞿的双目直盯着妇人,清瘦的脸上满是气愤,朝后挥手叫了伙计上前将人架走,又走上前冲着苏雪和孙晓琪两人连连陪是。

第七十一章 熟人夜访

    众人纷纷散去,孙晓琪抬眸悄悄看了一眼挺身静立的魏溱,抿唇偷笑一声,抱住苏雪的胳膊道:“姐姐,你可真厉害。只两个动作外带三两句言语就戳穿了她的谎言。若不是你和这位……郎君,我只怕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儿地傻傻地认为她孤儿寡母的可怜呢。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拍了拍孙晓琪摇晃自己胳膊的手,苏雪缓缓从人群中收回目光,勾起唇角,笑得诡异,“只是碰到熟人罢了。”

    “姐姐碰到熟人了吗?那要不要上去打声招呼?”孙晓琪闻言,忙踮了踮脚,伸着脖子往人群里瞅。

    “是谁?想必我也认识,我去把人叫过来一叙吧。”魏溱高出孙晓琪一个多头,在人群中搜寻起来便利多了。

    “不必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己找过来的。”苏雪缓缓摇了摇头,说得云淡风轻,帷纱下的双眸却微微眯起,射出一缕危险的光芒。

    “哦!”

    “哦,那咱们回屋去吃饭吧。”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孙晓琪耳根一热,抿着唇抬了头再次看向魏溱。

    秋日暖阳从他身侧照来,将他半边身子都镀上了淡金色,精致俊美的五官被分割成明暗两半儿,一半儿柔和,一半儿犹如笼罩着圣光,让人无法直视。

    一缕热意再次蔓延至耳根处,苏雪忙低了头,冲魏溱低身施礼:“方才多谢郎君出言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是啊,多亏郎君和娘子出言相助,替舍妹解围,免她被人讹诈欺骗,在下孙正奇,代舍妹谢过二位了。”逆着离散人群走过来的白衣青年上前一步站在了悄晓琪的身侧,抱拳冲魏溱和苏雪深施一礼,目光却落在苏雪身上,带着几分灼热与探究。

    “哦,二位不必多礼。换了是谁,我今日都会出言提醒的。我并非专程帮你们。”魏溱摆了摆手,很似随意地开口。

    这叫什么话?好好的人情倒推脱得这般干脆,真是个呆子。

    苏雪眉头跳了跳,看向面前浓眉大眼、容颜俊美、年龄约摸与魏溱差不多的男子,认出他正是先前拍手叫好之人,欲要开口客气两句,魏溱却又上前半步挡在她身前,替她道:“她一向是个心善的,你也不必谢她。”

    孙正奇和孙晓琪均脸上的神情一僵,前者垂下眸光无声一笑,后者则抿了抿唇,身子再次往苏雪身边移了移,轻声道:“姐姐,你,你们俩认识?”

    “呵呵,我们相识多年,还算熟络。”苏雪轻轻点头,又抬手指着魏溱,“要说起来,你既一直久居京都,对于他们家应该也是熟悉的。再不济,你也应该熟悉他们家闻名诸国的酒才是。”

    “他是……”孙晓琪立时忘了方才的尴尬,重新抬了头看向魏溱,再一番细细打量后,突然眸光一亮,拍着手笑道,“白魏家的郎君!”

    “白魏家?”苏雪好奇,疑惑出声,孙晓琪立时“扑哧”一声,笑着解释,“白魏黄朱,说的就是大唐如今最具影响力的两大制酒世家。原本汶州酿制的黄酒被尊为大唐第一酒,后来魏家推出浓烈醇厚色泽如水的白酒,有“一地醉翁”的美名,引得世人争相抢购,不过一年便跃居首位,排在了朱家之前。人都说魏家得以酿制出白酒,乃得神秘人所指点,而这位神秘人,又犹与魏家三郎君私交最笃。却不知,眼前这位,是魏家哪位郎君?”

    “哦?还有如此传言?”苏雪眉眼含笑,侧头看了看魏溱,笑着道,“这可真是巧了,眼前这位,正是魏家三郎君。”

    “真的?”孙晓琪抬眸看着魏溱,眸光闪闪,“早听说魏家三郎君乃是风采过人,今日得以相见,真是小女子的荣幸。”

    苏雪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才转头,便见得魏溱抬手不耐烦地挥了挥:“只是比好些男子和女子都长得好看些罢了,也没什么的。雪儿,饭菜都快凉了,咱们先回舱用膳吧?”

    这孩子,实诚得都快让人要哭了!在他看来,长得好就是长得好,即便是被夸长得比女子好,那也是一种荣耀,从不以此为耻。

    看着孙晓琪的身子明显一僵,想必脸上的惊愕之色也不会少,苏雪只得笑着替他圆过去:“他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妹妹别介意。”

    孙晓琪一听,脸上的惊色立时转为喜悦,深深地看了魏溱一眼,笑着道:“原来魏三郎君还是个这么有趣儿的人。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堂兄也得回舱吃饭,就不耽搁姐姐和郎君了。”

    她身侧的孙正奇也跟着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经意地再次落到了苏雪身上。直到踏进隔间的前一刻,亦忍不住转头再看了她一眼。

    ******

    夜色渐深,晚风冷凉。

    漆黑的船舱隔间里,苏雪和绿茵绿萝二人相对而坐,透过舱板上开着的小窗,各自看着船外夜空中稀疏闪烁的寒星。屋内除了三人细微的呼吸声,再无他响。

    “娘子,今晚真的会有客人来访?万一不来,难不成咱们就一直这么坐下去?”绿萝挪了挪坐得发僵的身子,终于忍耐不住满室的寂静,开口低声询问。黑暗中,两只眼睛显得异常黑亮。

    她想不明白,既是有客来访,娘子怎么倒叫她们吹熄了烛火。这满屋黑漆漆的,哪里像是迎客,倒跟抓贼似的。

    “当然不会,”苏雪抬手拨了拨吹至额头挡住视线的鬓发,声音平淡轻浅,似含着几许笑意,又似带着几分冷嘲,“客人,马上就要来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话,踏踏的脚步声突然从舱外传了过来。那声音极其细微,又时断时续,显示着来人非常小心谨慎,且走一步停三步。

    苏雪勾唇一笑,用只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笑道:“你们听,这不是来了?”

    不知是不是有水风吹进来的缘故,绿萝忽然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心里越发有一种抓贼的紧张感。她忙一摸索抓住了绿茵的手,却不料触手的亦是一片冰凉,一时没能缓解心底的紧张,反而更添了几许害怕。

    她忙一个跳起扑到对面,一把抓住苏雪的袖子,颤声低问:“娘子,到……到底是什么……客人?”

    “熟人,相当有缘的熟人。”苏雪任她抓着自己并惊慌地靠过来,脸上的笑意越深,眸中的寒芒却越甚,“咱们这回可得好好招待了人家,万不可轻待了。”

第七十二章 还施彼身

    “咚咚!”两声极轻的敲门声才响起便被夜风吹散,落在绿萝耳中,却让她心头一跳,再顾不得什么,一把抱住了苏雪。

    以前在魏府,她都是欢欢喜喜端了茶水上前去招待客人的。却不知怎么搞的,她今日紧张得要命,好像要来的不是客人,而是夺命的凶手似的。这会儿别说叫她上茶了,就是现在待在屋内,她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嘘!”苏雪竖指于唇边,侧身凑近了绿萝身前,轻轻拍着她的胳膊。绿萝得到安慰,身子稍稍放松了一点,却又在听到“咔嚓”一声门响后,坐直的身子重新缩了下去。这一回,苏雪却没有再轻拍她,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以力道警告她别弄出响声。

    “奶奶的,这小娘儿们一连三次当众揭穿咱们兄弟几人的把戏,都快要害得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还真是冤家路窄。老天有眼,今儿这口积压在众兄弟心头的气,终于可以畅畅快快地出一出了。”黑暗中,有男子的声音传来,粗哑中含着浓浓的恨意。紧接着,便有急切的脚步声快速移向床边。

    绿萝混身一颤,熟悉的声音让她终于明白过来苏雪口中的客人是谁。此时闻听他的话,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上了,却受着苏雪的警告,紧紧地咬着唇,强忍住不尖叫出声。

    “虎子,等等,你先别急。”另一人似乎拉住了他,“你会不会觉得咱们得手得太容易了?她身边那几个男的可多半是练过的,就凭咱们那些迷耗子的药,真的能将他们迷倒吗?万一……”

    “嗤,根儿,咱们兄弟中,就数你最是胆小。”被称为虎子的男子嗤笑出声:“按迷耗子的量自然迷不倒他们,可若加大迷药的量,再掺进他们的酒水中,那劲儿可就得翻上好几番了。夜里风寒,又在水上,他们可都是会喝上几口暖暖身子的。你放心好了,别说区区几个人,这会儿就是几头大象,都得乖乖给咱们躺好了任咱们处置。走,看看这女的是不是被咱们迷成死猪了。”

    “那,咱们真的要把这女的扔到湖中去吗?”根儿的声音中有了几分迟疑,“这可是湖中心,一旦扔下去,怕是就被水冲走了,捞都捞不上来,只有溺死的命。要不,咱们给她点教训就算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这么婆婆妈妈的人。”虎子不耐烦了起来,嘲讽道,“待会儿你要是看到人家长得柔软,是不是还要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抱回家去好好保护着?这女的心可狠着呢。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跟哥一起去把人抬走扔了了事。青子他们怕是都把那些人处理好了,要是知道咱们连个娘儿们都处理不好,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再说了,这斩草不除根,再被她搅和下去,兄弟们这辈子怕是就只能做叫花子了。走走走,动作快些。”

    急急的脚步声再起,却在下一刻,两人同时发出“咦”的一声,紧接着一人惊叫:“不好!”

    “啪”地一下,漆黑的屋内适时亮起烛光,让狭窄隔间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苏雪斜倚着小几,赞赏的目光透过面前的帷纱,从托着灯盏安静而立的绿茵身上滑过,缓缓扫向简易木板床旁倾身前冲却动作僵住的两名男子,弯唇一笑:“两位好汉深夜来访,不知所谓何事?”

    “咦,这位好汉看着好生面熟,我想想,”她状似思索地侧头看着最左边的一位魁梧汉子,拍了拍额头,欣喜道,“哦,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假装卖身葬父的。怎么,这回真死了爹,准备来求我买下你妹子吗?”

    魁梧汉子就是虎子,他惊恐地看了一眼面前长身玉立不动如山只用两根手指便让自己与同伴无路可逃的俊美男子,再回头看苏雪闲适悠闲的姿态,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入了别人的圈套?

    只怕他那号称可以迷晕大象的迷药根本没有起到作用,青子他们不但没有将人扔入湖中,这会儿反而落到了他们的手中了。否则,这人怎么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呢?

    想到方才自己大言不惭的狠话,他心中惊恐沮丧,却忍不住粗着嗓子道:“你才死了爹呢。你们这些贵人就是阴狠狡诈,逼得我们走投无路,这会儿倒还来耍弄我们了。我们虽以行骗为生,却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今日之事我认栽了,要杀要剐,息听尊便,莫再要在此羞辱我们了。”

    “哦?还是条有血性的汉子。”苏雪慢悠悠地抬手拍了拍巴掌,轻轻点头似乎很是赞赏,旋即却是声音一沉,厉声道,“既是如此,我若不成全你们,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魏大哥,叫蓝风他们把这几人绑在船尾沉入水中,我虽不取他们的命,却要让他们尝尝被抛入湖中被鱼群噬咬的滋味。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将我们扔入湖中的好意?”

    “扑嗵”一声,叫根儿的汉子双腿一弯,跪坐在地上,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好,雪儿说什么就是什么。”魏溱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紧拧的眉头缓缓散开,眸中的厉芒也逐渐敛去,重重点头。话音方落,他两手同时用力,一手一掌便将两人拍打得趴倒在地。

    没想到这做生意能气得魏叔叔吐血,说话又能气得大部分人吐血的家伙,身手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好得不得了。也难怪魏叔叔非要让他前来接迎她了,有他在侧,她确实要安全得多。

    苏雪眉头舒展,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一脚一个将人踩在脚底。

    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许云涛也走了进来,侧头看了被踩在船板上的两人,脸上丝毫不见惊讶,直奔苏雪身侧:“得到大家的配合,现已将他们全部拿下,绑在舱底,加上这俩人,一共十男三女,要怎么处置他们?”

    “这事儿跟她们三个女人没有干系,都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做的。你们对我们怎么样都行,绝不能动她们。”虎子努力抬起头来,涨红着脸冲苏雪喊道。

    “你们他娘的都想夺了整船人的财物,取了我们的命了,现在还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还敢这么大声地和我们说话?”许云涛快步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愤慨之余爆了粗口。一想到若不是苏雪提醒他带人注意这群人的行踪,他们这些人更可能就中招被扔入湖中喂鱼了,他和苏雪可能来生才能相见,他心里就气得不行,生剥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第七十三章 有仇报仇

    “请船上的其他人帮忙,女的关在舱底,男的一律用绳子绑在船尾,让他们尝尝屡教不改还恶意报复心肠歹毒的后果。”苏雪声音铿锵,没有丝毫犹豫。

    她原本以为对他们小惩以戒,他们就会知道自己的错处,继而改正。却不想这群人竟是些屡教不改还心存恶意的。这样的人要再不狠狠地教训一番,指不定日后还会怎么去祸害其他人。就像当初鸿运客栈的那两人,前脚才将绿然害死,转身却又能受引诱对春裳下手,可见日后同样是本性难移,会祸害其他人。因为如此,她才会用计引大家打死他们。

    但那时多少还是因着绿然的死,她的心中有了气愤冲动。十三年的修身养性,她的性子早已淡然宁静了许多,如今既没有酿成惨剧,她也不想沾染人命。毕竟,她是接受过现代法制教育的,对人命比这个时代的人,都多了几分尊重。

    由魏溱和许云涛分别抓着虎子二人,一众人到达舱底之时,内里原本的指责、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

    孙晓琪第一个快步上前,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披在身上,令她步履间添了几分飒爽。她一把挽住苏雪的胳膊:“亏得姐姐有先见之明,叫了人通知我们别喝今晚的酒水,否则我们今晚就要跟那兔子一样,一动不会动,被他们狠心扔入湖中了。”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场中跪着的男男女女们身旁的竹笼,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灰色的兔子。方才还欢蹦乱跳的兔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喝下壶中酒后便一动不动了,唯有肚皮处微微起伏,俨然已经睡熟了。

    周围站着而立的,都是船上的客人。听到孙晓琪的话,脸上又再次露出气愤之色来,抬手纷纷指着场中诸人,骂他们心肠歹毒没人性。

    “姐姐,这些人心肠歹毒,他们既要将咱们扔入湖中喂鱼,咱们也不能便宜了他们,这就将他们统统扔入湖中。”孙晓琪声音清亮,言语干脆,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恨,豪爽的个性再次显露了出来。

    “对,这样的人就不该让他们再在世上祸害其他人。”孙晓琪的两个丫环也叉起了腰,气得皱鼻子瞪眼睛,性情倒与主子有几分相像。

    船上其他的客人在得知虎子一行下了迷药准备对他们的财物下手后,心里都是气愤的。此时却再次安静了下来,好些人脸上的神情一僵,眸中渐渐闪现惊恐之色。

    这可是十个活生生的人啊,那湖深不见底,一扔下去,保准除了个大浪花,什么都没了。他们虽居心叵测,可好歹没有得逞,真要说扔就将人扔了吗?

    “是我们的不对,都是我们的错,娘子要怎么处罚我们都行,只求娘子饶了我们一命啊。我们家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就这么去了,他们,他们可怎么活呀……”带头磕头哭喊的,正是先前讹诈孙晓琪的,她的哭声方落,当初哭着要卖身葬父的女子和另一名妇人也跟着向苏雪磕起了头来,寂静的舱底,“咚咚”的响声此起彼伏,显得格外响亮。

    随着她们的动作,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都投向了苏雪。

    “上有老下有小?你们这些人惯会胡言乱语,谁知道你话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孙晓琪身旁圆脸的丫环墨宝指着她半点不信地道。

    “你们求她干什么?老子不过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既然敢做,自然就敢当,要是怕了,就是个窝囊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苏雪没打算将他们扔入湖中,此刻的虎子倒底气足得很,粗着嗓子,说得正义凛然,简直跟上战场前的猛将似的。若是换个正面人物,苏雪定然带头鼓掌称好。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凭你也配说这句话?”苏雪冷笑一声,目光转向虎子,即便隔着帷纱,也让他觉得那道目光冷寒锐利,后背直冒冷气,“风清镇上,你们装死假意卖身葬父,骗取众人捐银钱,我兄长实诚,好心花五十两银子将人买下,你们却恩将仇报,不敢在众人面前露了马脚,便事后围打我们要将人夺走;生米镇上,另外三人又另设骗局,充作落魄赶考的书生,拿劣质的玉玦以次充好,骗取他人钱财;白天甲板之上,你们又假意撞上我这位妹妹,一番哭闹骗取她的同情心,差点得逞;方才之事就更是让人闻来心寒,你们料准了水上夜寒,众人会饮酒以驱寒,便将迷耗子的药下在船家为我们准备的酒水中,以达到你们窃取众人钱财、掠取我们性命的勾当。你们如此行径用心险恶歹毒,我深受其害难道还不能揭穿你们的真面目吗?你有什么资格说冤?冤在哪里?”

    最后两声,她的声音越发低沉冷厉,抬起的手更是直指虎子,唬得他身子一跳,无言以对地垂下了头。

    “你也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如此待我们,我们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之亦是天经地义,将你们扔入湖中一点不为过。”苏雪说完,又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突然低弱下来,“但,我不想脏了我们的手,更不愿因为你们这些败类污了我们自己的名声,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呢。不过,你方才也说敢做便敢当,你们既然做了,总要受些惩罚,为自己的行为承受后果。我想,让你们跟在船尾尝尝被水浸泡被鱼噬啄的滋味总不为过吧?大家应该也是赞成的吧?”一面说着,她一面转目一一扫过在场诸人。

    若是先前,她直接说出将他们拖在船尾也就是了。偏偏孙晓琪直言将他们扔入湖中,此刻她若不委婉一点,倒让这些心软的人觉得孙晓琪性情丑恶好杀了,指不定孙晓琪心里还会认为她假做好人。

    受到询问,众人纷纷以眼神相询,最后纷纷点头,表示这样的处罚是虎子他们该得的。

    苏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提议大家与许云涛等人一起去处理去监督,孙正奇第一个主动请缨,带了小厮随从一起上前。看着众人神情激昂地忙活着,她才同着孙晓琪步出狭小的拥挤的舱底。

    人群中,一位包着粗布头巾的妇人一直目送着苏雪出去,也没有收回目光,眉宇间噙着疑惑。

    “娘,怎么了,您认识她?”她身旁的一位蓝布长袍的书生样青年循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舱门处,低声询问。

    “哦,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她的声音怪像一个人的。不过,肯定是娘认错了。咱们还是先回自己屋里吧,今儿个这样,书怕是看不成了,你早些歇着吧。”妇人回头,压下心中的疑惑,冲儿子慈爱一笑。

第七十四章 迎难而上

    深夜的湖水,冰冷刺骨,已有了几分冬日里的寒意,拼命地往人体内钻。船体滑过水面而荡起的波浪,一拨一拨此起彼伏地扑面而来,将被绑缚双手拖在船尾的十个男人冲得晕头转向呼吸困难。

    想到正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有了今日的下场,数人眸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混着船尾喷溅而来的水流一起滑落,嘴里不时地高喊着求饶的话语。唯有虎子咬牙切齿眯缝着双眼隔着水面荡起的水帘,紧紧地盯视着一个地方,被绑着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臭娘儿们,老子不会放过你。”他将自己的牙咬得咯吱作响,泛红的双眼中满是阴狠恶毒。

    老子走南闯北十数年,从来都只有老子骗人唬人的份儿,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今日之事,老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娘子,这些人看着都一脸的忏悔,可那个叫虎子的却一直低垂着个头,指不定心里在怎样地暗骂着咱们呢?若那两个高烧之人一呜呼了,他肯定会将帐记在咱们头上。倒时说不定又会来报复咱们。”绿萝回头看着夜色中灯火通明的码头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谁知道呢?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既然做了,就得当。报复又如何?再报复我也要让他们生生将昨晚的苦头咽下。若是再有下次,他们吃的苦头只会多不会少。”苏雪微微撩帘看着黑夜中轮廓模糊的京都,声音平淡地道。

    有些事,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做,有些人,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得罪。有时,逃避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更肆无忌惮地对待你。就像当初她离开京都想要暂避皱桐艳的暗算一样,一番奔波,结果怎样?她还是没能逃过她的毒手,还将绿然的命给搭进去了。这一回,她绝不会再退让躲避,她定要迎难而上。

    “绿茵,你去告诉魏三郎君,就说让他先行回府拜见魏叔叔他们,省得他们担心。至于我,”苏雪放下手中的帘子,脸上的神情一凝后,又缓缓道,“今晚暂时先在客栈住下,明日一早我便要回自家去。等我在家安顿好了,再登门拜访。”

    “回自家?”绿茵绿萝同时一惊,瞪大双目看着苏雪。

    娘子没有明说,她们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娘子是特意来京都拜访看望魏当家的,顺道看看魏记白酒在京都的生意,再在京都游玩一番。原来,娘子此次回来,是归家?娘子的家竟也在京都?

    她们曾无意中听到许家人闲谈时说过娘子是被家中人害得卧床十数年的,如今娘子归家,那岂不是……

    “娘子,您不能回家去!”一向沉稳寡言的绿茵猛地一把握住苏雪的手,神情间升起惊恐之色,用力地摇着头。

    “是啊,娘子,她们往您身上下毒,便是想害死您。如果他们知道您根本没死,指不定会再做些什么呢。这会儿您孤身一人回家去,岂不是羊入虎口?”绿萝快言快语,直言不讳地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根本没有考虑到苏雪被家人下毒所害乃是自己偷听而来,偷听他人说话本就无礼。

    绿茵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脸上掠过羞愧之色。苏雪不介意地摇了摇头,眸光渐凝:“没事,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便也不瞒你们了。我身上的毒确实是家中老仆奉主子之命所下,不但如此,先前我们在风清镇祭拜的绿然也是被害而死,还有我娘……所以,我此次归来,并不只是归家那么简单。你们只是魏叔叔指派来照顾我的,本不该牵扯进我的这些恩恩怨怨之中来,待会儿你们也同你们家三郎君一道回府吧?”

    绿茵二人闻言,神情一变,转头一个对视,突地起身跪倒在苏雪的面前,绿茵先开了口,声音沉稳而决然:“娘子这是准备将奴婢二人赶走么?奴婢们当初得魏当家的之命前去江和镇照顾娘子时,就在心里认定娘子是奴婢二人此后一辈子的主子。既是主仆,自然荣辱与共,娘子去哪儿,奴婢们就跟去哪儿。”

    “是啊,哪怕娘子让奴婢们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们也定当二话不说照做才是。”绿萝微仰着头,态度坚决,漆黑的双眸中有亮光闪过。

    “好,有你们在侧,我更没什么好怕的了。”苏雪伸出双手,一手一个将人搀了起来,缓缓地点着头,眸底掠过一抹轻松。孤身一人怵着头皮独闯苏府,不过是无奈之举。若能有个帮衬,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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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东郊,宽敞的官道上行人渐少,一群人簇拥着一辆豪华马车急驰而去,扬起满地尘土。

    一旁的林子中,两人打马而出,坐在马上遥望着人群远去的地方,其中一人拧着眉头,眸中满是不解:“咱们这都跟了一路了,从南边儿一路跟到京都,少说也有几百里地,根本就没见杨尚书家的大娘子出什么事,别说出事了,简直连屁也不曾放一个。娘子是不是搞错了?竟然让咱们一路跟着她,还说适当地时候想尽办法也要阻止那个出面帮助杨家大娘子的人,可这除了咱们在后悄然跟着,哪里还有其他半个人影出现?”

    另一人同样不解,却沉声道:“娘子自小便聪慧过人,便是老太爷他们,哪一个不赞誉有加,她的行事,岂是你我能够琢磨透的?咱们还是赶紧跟上去吧,别费心费力地跟了一路,倒在最后关头疏忽,耽误了娘子的大事儿。”

    那人听得忙抖了缰绳,驱马跟上前去。可一直跟到了城里,看着那一行人拐进巷中停在一处府邸前,马车里的女子在家人的迎接、仆婢的搀扶下抬步进入府中,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两人互视一眼,先前那人耸了耸肩,无奈地道:“你看看,还不是这样?咱们白白地跑了一趟,什么收获也没有。走吧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向娘子回禀。”

    确实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另一人也摇了摇头,眸底掠过一抹失望,却在侧马转身时,眸光忽地一亮,回头深深看了那渐渐亮起灯光的府邸一眼,幽幽道:“没有收获,或许也是一种收获。”

    娘子的目的应该就是阻止那个可能出现的人与杨大娘子接触,既然现在对方没有出现,那娘子的目的便也算是达到了。

第七十五章 被人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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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你看,那儿就是苏府!”绿萝掀起小半边车帘,抬手指着街道当中一处门庭高阔大门前立着一对大石狮的府邸,眸光微眯,“高大的门楣,黑底描金的匾额,威武雄壮的石狮子,这松柏巷中最显眼的庭院,户部尚书苏文成苏老爷的府邸,好生气派啊。”

    “是啊,升官发财,家业兴旺,苏家好生气派,好生风光啊……”苏雪右手五指缓缓收拢,将其中写着苏家十三年变迁的纸条揉捏成团,唇边勾起冷笑,“今天咱们就进去看看,看看苏家的内里是不是如外表一般风光无度?或者,咱们直接给有着夫妻和睦、兄友弟恭好名声的苏家,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让苏家的名声更盛。”

    苏家虽从未对外宣称过她苏雪已死,在他们的眼里,她怕是十三年前便一落殒命了。她倒想知道,当他们发现她就是他们眼中的死人时,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的精彩。她的长相,可是与韩氏颇为相像呢。

    “喂喂,你们什么人?还不赶紧将马车赶走。这可是户部尚书苏老爷府上,岂由得你们随意停放马车?”马车缓缓停下时,车外传来男子大声的斥责声,“哎,说的就是你们,耳朵聋了是怎的?”

    这马车可是出自大唐第一制酒名家魏家,华美而宽敞,虽刻意摘去了魏家徽记,却也一看就并非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苏家诸人最是趋炎附势踩高捧低,什么时候门房变得如此愚昧嚣张,竟连对方是谁也不问就敢这样驱赶了?

    苏雪意外地拧了拧眉头,绿萝则是一把掀了帘子叉腰回口:“怎么,户部尚书苏老爷家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就容不得人回……来访了?”

    气极之下,她差点就脱口说出回家来了。

    “去去去,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难不成还想在苏尚书府前撒野?小心我叫了人来将你绑了,直接送去府衙问罪。”马车外一个四十左右的短须男人不屑地挥了挥手,脸上居然满是嘲讽与厌恶。华贵的马车落在他眼里,竟似跟路边的破车没有两样。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不是这门房脑袋被驴踢了,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苏雪微眯着眸子深深地打量了那门房两眼,却未瞧出端倪来。

    “问你娘个头的罪,你不过一个看守大门的狗奴才而已,竟然也敢如此口出狂言?”绿萝气极,一个纵身跳下马车,虎着脸与他对骂了起来,“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你可知道我们家娘子是谁?”

    “我管你家娘子是谁,不过一个破落户而已,少在我们府前撒野。你们要再不走,我可就当真喊人来驱赶你们了。”门房毫不示弱,说着话的同时,不忘再次轻蔑地往马车上扫了一眼。

    “你,你个老不死的,你可知道,我们家娘子可是……”绿萝被气得脸都白了,一急之下,就要说出苏雪的身份。苏雪眸光一凝,拂袖而起,一边弯身钻出马车,一边开口截断她的话,“这位大叔,我是大老远特意前来拜见苏老太太的。凡请大叔进府通禀一声,就说我是从昌平潭县兰阳镇来的,本家姓苏。”她站在马车旁微微一屈膝,淡然而不失礼貌地道。

    魏记酒庄的二当家,苏府二房的嫡长女,无论哪个身份,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门房的挑衅而说出来。

    一阵秋风掠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也吹得她粉白色的裙摆和白色的帷纱轻轻拂动。萧瑟秋景下,她安静而立,周身散发出一股恬静淡然的气息,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粉荷,傲然而立,一枝独秀。

    感受到她通身自然散发出来比一般贵女还高雅清幽的气度,中年门房神情一怔,眸中掠过讶然,先前的强硬态度也不知不觉间有了转变,开始打量起苏雪来。

    “吱呀”一声,苏府的侧门打开,一只暗绿色的绣花鞋伴着一片绿色衣角飘出门外,又迅速缩了回去,内里传出一道婉转若莺啼的女声:“姐姐,我的好雪儿姐姐,你怎么又想着要离开了?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虽然因着体弱在老家住了多年,可毕竟这里才是你出生的地方,这里才有祖母和爹爹他们啊。我知道,你离家多年突然回来,难免对家中的一切有些不适,可只要你自己放得开,时日一长,慢慢就习惯了。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接回来,要是祖母和爹娘知道你突然走了,定然会将我痛骂一顿,怪我没有照看好你。你就当是体恤疼爱妹妹一回吧,乖,这就随妹妹回去啊。”

    雪儿姐姐?

    苏雪眉头一跳,攥紧了双手,院内的人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声音顿了顿,才又响起,其中添了几许兴奋欢喜:“雪儿姐姐,你是不是待在院内觉得闷了?你自小离家,怕是早已忘了京都是什么样的吧?待会儿妹妹就带你去街上好好转转看看,尽情地品尝一番京都有名的风味小吃。我告诉你啊,现在的京都可热闹了,东街有个捏面人的手艺人,他捏的那个泥人啊,啧啧,当真是栩栩如生,让人望而震惊……”

    打开的院门被从内关上,莺啼般的女声渐渐被风吹散,应该是里面的人逐渐走远。苏雪抬眸看着声音离去的方向,眸底一片冰冷。

    “哎呀,二娘子,哦不,现在应该称三娘子,真真是个敬爱姐姐的好妹妹。本就不是一母姐妹,又隔了这么多年没见,亲自将二娘子接入府中也就罢了,这才刚入府,就又是周全体贴的安排照顾,又是亲自陪着出府游玩,待之竟比亲姐妹还亲,当真难得。”中年门房垂首看着侧门的方向,感叹摇头。

    “你口中的二娘子,可是苏尚书被休弃的前妻韩氏所出?如今,她又回来了?”苏雪敛去眸底的冷寒,缓声开口。

    “可不是?我们家三娘子前些日子亲自去接回来的,昨晚上才到家呢。”中年门房随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转头狠狠地瞪了苏雪一眼,再次驱赶,“什么前妻后妻的,瞎说什么?走走走,哪里来的破落户,我们家娘子才从兰阳镇归来,从不曾交代过老家有谁会来,你们竟然敢在这里冒充我们老爷的本家?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还不赶紧走。”

    说完,他直接转身回到苏府大门处,拿了根打狗的粗木棒又赶出来。绿萝见状,捋了袖子便要迎上前去,被苏雪一把拉住:“此事需得重新计议,先回去吧。”

    苏府侧门旁,一白衣少女抬步走到门外,抬眸凝望着远去的马车,唇边勾起得意的笑容。

    贱人,有家不能回的滋味怎样?被人取而代之的滋味又怎样?

    下一瞬,她脸上的笑意又突然敛去,眸光变得锐利而冷寒,似要将马车的木板都戳穿,薄唇轻启间,声音亦是一片冰冷:“让你找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那这人是从哪儿来的,天上落下来的,又或是地底下冒出来的?”

    “小的该死!”立在一旁的青年男子突地单膝跪地,垂头请罪,“小的按娘子的吩咐,在所有进城的路上都安排了人手监视,却,并没有发现这人的踪迹。”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心里喃喃:到底是什么人?让一向聪慧有时还料事如神的娘子也如此忌惮?竟然向老太爷暗暗借了他们一路追查?

    “邹四邹五他们呢?”白衣女子再次问道,“可有按我的吩咐将杨芙蓉的马车引往别处?”

    “娘子放心,他们已经让人传回话来,他们在杨芙蓉的马车上做了手脚,让她才走出杨府不远便打道回府了,这会儿正在家中陪伴杨夫人,并无意再出门。”青年男子忙恭敬应答。

    “好,你带人悄悄随在那辆马车后面,将她的行踪居所给我摸清了。若再出什么差池,邹府你也不用回了。”白衣女子声音越发凛然,脸上却神情不见任何波动。青年男子眉头跳了跳,却是垂首应是,转身快步离开。

    再次转眸看着还未走出巷口的马车,白衣女子目光阴鸷。

    她提前赶到兰阳镇好一番搜寻,竟然没有寻到那贱人的一丝踪迹,又设置了重重阻碍,竟然还是让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京都。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呢?还有那辆马车,没有傍上杨芙蓉,她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年,她又隐匿在了哪里?

    这些事情,竟然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不管怎样,那贱人今日还是按时出现在了这里。这足以说明,无论怎样变幻,命运的轨迹终究还是要走到原点上。这一回,她定要处处赶在那贱人前面下手,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放心,她不会一下就弄死那贱人,她要让她好好尝尝有家不能回的滋味,让她尝尝慢慢被人折磨羞辱的滋味。将当初她加诸在她们母女身上的苦楚与羞辱,一点一滴地归还到她的身上。不,要十倍百倍的偿还,否则,不足以渲泄她心中的浓浓恨意。

第七十六章 背后有人

    晃悠悠的马车内,苏雪依靠着车壁而坐,双眼无神地看向车外,手指轻敲右腿膝盖,拧眉思索着方才的一幕幕。

    门房直接从大门内迎出来驱赶,明明马车一看就不俗,他却一见面就口出恶言直言不讳地喊“破落户”,仿佛有人告诉了他,她乘着豪华马车是故意打肿了脸充胖子想去苏府讨要施舍似的。

    还有侧门处出现的人和话,外面半点风声没有,苏家竟然悄无声息地弄了个冒牌的她出来,还好巧不巧地在她出现的时候秀了一出姐妹情深。这一桩桩一幕幕,都让她有一种背后有人故意针对她而安排这一切的错觉,目的就是阻止她入府。

    可若真是有人在背后安排,故意堵了她的归家之路,又会是谁这么未卜先知?她的身份除了绿茵绿萝二人,便只有此刻正在为她的事奔忙的许云涛知道。而这三人,都是她绝对相信的。

    “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才是真正的苏家二娘子么?怎么现在突然多出了个人来?那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直接上前将她假冒的身份揭穿了?”绿萝心中气愤未悄,又添了疑惑和不解,恨不得冲进苏府去将一切问个究竟。

    绿茵抿了抿唇,想了想,也开口道:“娘子,除了咱们,并无人知道您的身份,更不知道您今日要归家。怎么偏偏这么巧,您今日上门,他们昨儿晚上就接回一个冒牌的二娘子来了?难不成,您的行踪其实一直都掌握在苏家人的手中?”

    “不可能。”苏雪果断摇头,“他们若是有我的行踪,早将我弄死了,我岂能活到今日?”

    邹桐艳的狠厉,她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倘若知道她的行踪,邹桐艳费尽心机也要斩草除根的。所以,苏家,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的。可若不知道,方才的那些,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切都只是凑巧,凑巧有人冒充她,以为顶着她的身份入苏府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也凑巧就在她到达苏府门前的时候,那个人演了一出假意离开欲擒故纵的戏码?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而不管怎样,现在多了个冒牌货,她入府自陈身份之事,就得往后压了。否则,反而会弄巧成拙,变真为假。

    “娘子,那现在怎么办?许郎君这会儿怕正按您的吩咐,带着人将您归家的消息四处宣扬呢。现在这样,岂不是替那假货作嫁衣,还是赶紧让青林去阻止他吧?”绿萝又想起一事,急切说完便要掀开帘子将魏溱留下保护苏雪的随从之一叫过来。

    “不必……”苏雪拧眉摇头,唇畔掠过一抹冷嘲,“谁替谁作嫁衣还不一定呢。我才是真正的兰阳苏家二房的嫡长女,任何人也休想取代我。她们既然要玩,那就玩场大的,偷偷摸摸倒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娘子,你说,苏二娘子要是知道你一回京就来看她,她会不会很高兴?”马车外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苏雪飘渺的眸光忽地一紧,一把掀开帘子看到车外相对驶过的熟悉的马车,隔着帘子试探唤道,“孙妹妹?”

    隔壁的车帘子一动,孙晓琪娇俏的脸庞露了出来,脸上噙满了欢悦的笑意:“姐姐竟也在这儿?可真是太巧了。”

    她说话间,两辆马车已同时停了下来,将一条原本还算宽敞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确实很巧,”苏雪笑眼弯弯,“我无意中听到,似乎妹妹也是要到苏尚书府上去?”

    “嗯,我与苏二娘一直交情极好。此次我离家近两月,我们二人许久不见,因着今日无事,我便来瞧瞧她,顺道给她个惊喜。”孙晓琪说得惊喜二字,狡黠地吐了吐舌头,“哎?姐姐也是要去苏府?我记起来了,姐姐也姓苏,莫不与苏二娘家是本家?”

    “确实是,都是出自昌平县兰阳镇的。原本想着入府问候一下苏老夫人,却被拦下了。那门房口口声声说我乃是破落户,冒充苏家亲戚寻求施舍。”苏雪脸上露出几抹苦笑,耸了耸肩,“妹妹既要入府,不知可否将我捎带进去?”

    “岂有此理,苏家门房竟如此口舌不净狗眼看人低?我待会儿定要私下同苏二娘说一声,让她把那下作的门房给换了,免得他日污了他们苏家的名声她还不知道。”孙晓琪脸上顿时露出气恼之色,愤愤说完不忘安慰苏雪,“姐姐且随我一起进去,要是那门房还敢拦你,我定不轻饶他。”

    马车很快调转头来,当两辆马车并排停在苏府大门前,苏雪先一步步下马车走向大门时,中年门房瞪大了眼,本能地拿起身旁的木棒挥向苏雪:“你这该死的破落户,竟然赶都赶不走,又跑来了?”

    “放肆!你这该死的东西,是谁给你的狗胆,竟敢这样对待登门拜访的客人?”孙晓琪提着裙子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抬脚便朝着门房的大腿处狠踹一脚,将他踹得坐倒在地,又弯腰将他滑落的木棒握在手上,冲他挥了挥,“我告诉你,苏姐姐是我的大恩人,是我带来的客人,你要是敢对她有半点不敬,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门房一下就认出对自己下手的是谁,眸中立时掠过惊恐之色,顾不得屁股处的疼痛,忙爬起来转坐为跪,磕头赔罪:“小的该死,小的不知道她是孙娘子的客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看着门房咬牙忍痛的模样,苏雪淡然收回伸出阻止身后绿涛的手,眸中掠过冷笑。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狐假虎威的东西,一会儿一副耀武扬威的狗嘴脸,一会儿又一副熊样,真真让人看着生厌。”孙晓琪将手中的木棒直接掷到门房脚边,唬得他往后一跳时,直接拉着苏雪的手往苏府内走,“姐姐不用理会这狗奴才,咱们只顾进去便是。”

    待到门房反应过来,眼前便只剩下苏雪一众十余人的背影,他急得一跺脚,哭丧着脸道:“这下糟了,二……三娘子吩咐了今日定不能让陌生女子入府,这会儿却让孙家娘子将人领进去了,一会儿三娘子肯定要怪罪下来的。可是,若不放她进去……”

    想到孙晓琪踹自己的那一脚和她的威胁,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孙家娘子当真一点教养都没有,居然比男子还粗鲁。若是有机会,他一定劝老爷别让三娘子跟这种人交往,别平白地带坏了三娘子。

第七十七章 入到府中

    踏过一条条青石甬道,穿过一道道雕花长廊,苏雪一面听着孙晓琪简单介绍着苏府概况,一面冷眼看着路旁绿树和长廊外流水、百花,唇边冷笑渐深。

    宽敞幽静的亭院,雅致而不失大气的布局,如今的苏府,与原来那个逼仄陈旧的小院,简直天壤之别。每日行走在这样的庭院之中,想着珠翠街上那些日进斗金的铺子,苏老太婆和苏文成,定然心中得意而傲然吧?

    而今日所有的一切,他们可还记得是以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

    孙晓琪不愧是常来苏府的,一路轻车熟路,直接将她带往后院。跨过一段小竹桥,前方长廊之上迎面而来一群人。当先一位白衣女子,身材高挑,莲步轻移间,裙角飞扬,似带起阵阵风声。

    远远的,她垂着的眼睫颤了几颤,似抬起千斤重担似的,终于抬眸看向闲庭信步而来的苏雪等人。当她的目光甫一触及到苏雪娇美的容颜时,她的步子猛地一下停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身子也跟着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身后跟着疾走的丫环差点撞在突然顿步不前的她身上,惊慌收步之下察觉到她的异样,忙开口询问:“娘子,您怎么了?”

    “没事。”白衣女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再抬步时,却觉得步履沉重,双目更是不受控制地死死落在苏雪脸上。

    “姐姐你看,那就是苏二娘,单名一个芝字。她定是一听下人禀报说我来了,就跑过来迎接了。”孙晓琪兴奋地指着缓步而行的白衣女子,神情间满是雀跃与得意,同时朝对面挥了挥手,“芝娘,我够意思吧?刚回家就火急火燎地把给你的礼物给你带来了。而且啊,我还将我的大恩人带来让你认识了。”

    苏雪察觉到对面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直落在这边,抬眸迎上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孙晓琪身上,渐行渐近的,是一张五官普通、容貌还算清丽的脸。

    这就是苏文成和邹桐艳那个据说不足七月便出生的爱女?长得倒跟邹桐艳有八成相似,却又比她多了几许女子的柔美,更添几分清丽。却不知这早产一说,是真的,还是不过是苏文成两人早就暗渡陈仓珠胎暗结借以来掩饰真相的理由。

    苏芝脸上噙起了温柔亲切的笑意,薄薄的唇弯成了两条弧线,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地落在了孙晓琪的脸上:“你我是什么交情?你不先把礼物给我送来,难不成还给不相干的路人送去?”

    说着路人时,苏芝的目光飞快地在苏雪身上落了落,却在苏雪一蹙眉时,收回目光,又缓缓转过头来面向她,神情愉悦,脸上噙着得体的微笑与疑问,双目大方地打量着她的容貌:“孙姐姐好福气,什么时候竟多了个这么漂亮的大恩人?却不知这位漂亮姐姐该怎么称呼?”

    借着眨眼的刹那,她迅速掩去眸底升起的冷意,右手紧紧地抓着其中的帕子。熨得平整的白绸帕子,早已被她揉成了一团。

    “可不是好福气么,我和姐姐是在船上相识的。姐姐也姓苏,单名一个雪字。要说起来啊,倒与你是本家呢。”孙晓琪亲热地挽住苏雪的手,将她拉至苏芝面前。

    苏雪则紧紧地盯视着苏芝,想看看这个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听到自己名字时,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哦?竟然是在船上?”苏芝脸上的神情似乎顿了顿,目光也几不可见地在两人相挽的手臂处落了落,却转瞬便自然了起来,脸上的笑意骤然加深,上前一把,拉起苏雪的另一只手,亲热地握着,“那可真是巧了,竟跟我二姐一样的名儿,这身形、年龄也差不多,若不是比我家二姐长得漂亮,我方才差点儿就认错了。”

    苏芝似乎对她竟然在船上与孙晓琪相遇之事更意外?她不应该对她的名字和身份更感兴趣吗?可她却连多问一句都不曾。

    苏雪再次紧紧凝视着苏芝,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却除了善意亲热的笑意,再无其他。唯有握着她的手,指尖透出几许冰凉。

    是这孩子关注点不同,还是在她的心里已经认定那个冒牌货了?若是后者,如此天真纯善的少女,真是出自那个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将她和韩氏赶尽杀绝的邹桐艳之肚吗?

    “二姐?”孙晓琪脸上露出意外疑惑之色来,“你不是苏家二娘,你们苏家女儿除了嫁给罗侍郎府里的苏大娘外,便数你最大吗?我才出去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你怎么就多出一个二姐来了?”

    “这个啊,天机不可泄漏。”苏芝眼角余光偷瞅了苏雪一下,抬手点了点孙晓琪的鼻子,神秘一笑,“走走走,我屋里有我外祖父刚让人送来的上好碧罗春,可是陛下赏下的贡品呢,咱们赶紧去尝尝鲜。”

    她拉着苏雪的手不放,侧着头冲孙晓琪亲热招呼。

    “也不知是我口福好,还是我鼻子灵,每回来你这儿,总能赶上好东西。既是如此,姐姐,那咱们就别客气了。”孙晓琪灿然一笑,从另一边挽了苏雪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被两边拥着往前行,苏雪垂眸看了看苏芝扣在自己手上的纤细嫩白手指,眸光闪了闪,含笑同行了几步,忽然停下不前,脸带犹豫地道:“长者为尊,礼不可废,咱们入府来未先去拜见府中长辈已是失礼,此刻若是就这么去喝茶,岂不是……”

    她今日到苏府来,可不是品茶聊天的。一番迂回,若不见到苏老太婆她们,摸清她们的反应,岂不可惜?

    “对,对,对,我一时高兴,倒将这礼数都给忘了。更忘了姐姐是特意来见苏老夫人的。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给老夫人和三位苏夫人见礼。”孙晓琪忙又拉着苏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却被苏芝一把拉住,笑着道,“你一向是个不拘礼数的,难得今日这般,只可惜,今日成全不了你了。我祖母一早就带着我娘和伯母、婶婶去皇城寺上香去了,爹爹和叔伯他们也早已出府。这会儿啊,府里全是小辈,咱们还是乐得自在,痛痛快快地畅谈一回吧。”

第七十八章 丢失戒指(加更)

    早说说加更,今天终于如愿了,希望大家喜欢~~~~~

    ******

    这么巧?苏老太婆他们全都不在?

    苏雪眸底掠过失望,再次顺着她们而行,忽地眸光一闪,侧头看向苏芝。

    她是没听到孙晓琪说她特意来拜访苏老太婆的话,还是刻意忽略?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感觉到她的目光,苏芝侧过头来,朝她柔美一笑,眸光看似一片清明。苏雪忙敛下心事,回以一笑。

    苏芝的小院,简单而幽雅,小巧而精致。墙角几簇郁金香,几株幽兰,细长青叶中,抽出淡紫小花。院中一株梅树,枝干盘虬。院外几株湘妃竹,随秋风轻轻摇曳。

    她的屋内,亦是同样简洁幽雅。外室,几幅字画,几盆绿植,多宝格上几件瓷器玉件;内室,一张拔步床,一张水墨画屏风,窗旁一张矮榻,看着简单,却又透着清雅。而更吸引苏雪的,却是妆台上一面巴掌大的玻璃圆镜。

    这个时代,竟然已经有了玻璃?

    苏雪偷偷看了两眼,才掩下心中的讶异,眸光平静唇畔带笑地随着孙晓琪在外室几旁红木椅上坐定,便有绿衣丫环送上茶水。兰花纹的青花瓷盏,水汽氤氳中飘散着淡雅清香的茶水,又给简洁宁静的空间添了几分雅意。

    接过茶盏,苏雪捏起碗盖轻拨茶沫,将茶水送到唇边,轻抿一口,顿时唇齿留香,不由暗赞一声好茶。

    送茶的丫环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缓缓绽出一抹诡异的笑来。苏雪不经意抬头,丫环收笑不住,忙垂了头匆匆转身离开。

    “果然还是有个得皇上看重的丞相外祖父好,什么好东西都能尝到,真让人羡慕。”孙晓琪细细地品尝了一回上等碧罗春的清雅幽香后,侧头向着苏芝调侃,“好在我还算有福气,偶尔巴结巴结你这个丞相的外孙女,也能跟着解解馋。”

    果然邹桐艳的父亲当上了大唐的左丞相,在朝廷里呼风唤雨。苏家有如此厚重的靠山,想要向苏文成夫妇讨要血债,怕是比她想的还要艰难。不过,再艰难,血债也要血来偿。韩氏不能白死,她这么多年的苦头也不可能白吃。

    苏雪端着茶盏,面色淡然,唇角甚至挂着浅笑,垂下的眸子中,却噙着冷厉的光芒。

    “吃你的茶吧,就你这张嘴惯会损人的。”苏芝状似气恼地抬手拍了一下孙晓琪的手背,娇嗔道。侧着看向垂眸品茗的苏雪的眸中,却冷意流淌。

    怪不得邹三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摸到,原来应该同杨芙蓉一路而行的你,竟然换了水路回京,还意外结识到了孙晓琪,如今又迂回入了府中。不过,这又怎么样?祖母和娘她们,统统被我劝到皇城寺里上香去了,你便是再绞尽脑汁混进府来,也对她们造不成任何困扰。苏府所有人,还是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你,我要让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说,是不是你偷了娘子的玛瑙戒指?”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人气怒的斥喝声,接着便又有女子的哭泣声响起,“翠香姐姐,我入这院子也快两年了,一向手脚干净,从不偷拿偷摸,怎么可能会去拿娘子的戒指?”

    两人的声音似乎都刻意压低了,却偏偏又让这边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苏雪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微一跳。

    “出什么事了?”孙晓琪放下手中的茶盏,转头向着苏芝询问。

    “哦,不过是丫环们胡闹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苏芝脸上神情变幻,似乎努力掩饰自己的心事,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着自然,向着一旁的丫环瞪了瞪眼,“翠香越来越不像话了,不知道还有客人呢吗?这样吵吵着,成何体统?”

    那丫环忙要转身去隔壁,却被孙晓琪唤住,蹙眉道:“我听着好似是你的玛瑙戒指丢了?可是我们初识时一起选中的那枚金梅花镶红玛瑙的?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早知你如此不把它当爱物,我当初就该自个儿买下,还硬下心肠让给你做什么?白瞎了我的一番好意。”

    “孙娘子这可是冤枉死我们家娘子了,我们娘子可是对那枚戒指宝贝得很。”先前上茶的绿衣丫环闻言,急切地替苏芝辩解。

    “翠红!”苏芝不悦地制止了她,带些歉意地冲苏雪一笑,同时起身抓住孙晓琪的手,和声道,“我当然知道当初是姐姐割爱相让了。只是,我先前手指指根处不小心被划伤了,戴着难受,方才进来时便随手摘了放在妆台上。谁知转身让翠红去收的时候却不见了,便悄悄地叮嘱了翠香私下问一问其他丫环,是不是谁帮我收起来了。我心里也着急,可苏雪姐姐毕竟是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地将这样的事说出来。谁知翠香她……”说完,她又转向苏雪,歉意一笑,“真是让姐姐见笑了,还望姐姐莫要多心才好。”

    又是这么巧?我第一次来,你就丢了心爱之物,还是孙晓琪相让给你的?以孙晓琪的性子,便是你不追究,她也不会放过吧?

    再一次,苏雪心底产生了被人设计之感。虽觉得不可思议,可万一要是真的,对方会如何栽脏她?她又该如何从中摆脱?

    她的眸光沉凝,开始思索自己入府以来的所言所行,她绝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将这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你放心好了,我虽与姐姐相识时日不长,却也知道她不是个凡事计较挑理儿的人。既是姐妹,便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丢了大家一起帮着找找便是。”孙晓琪快言快语地说完,又道,“好好的东西放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怎么会不见?定是哪个丫环存了心,偷偷拿去藏起来了。这事得赶紧查,要不然她们就要将东西转移了,到时便是知道谁偷拿了,拿不到脏物也要被她推脱了。今日既让我遇上了,我便是被骂一声逾越,也得好好管一管。”

    “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姐姐是一心把我当亲妹妹看待,才会如此帮我,何谈逾越之说?姐姐能替我作主,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苏芝眸中泛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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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杀介绍:
穿越异世,她再度亲见母亲被弑,
匆忙退避,却仍难逃毒手,险些丧命!
数年后,她悄然归来,
却再添重生逆袭的小妹阻挠!
且看她以酒为媒,兵不血刃!
归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