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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竹飘香     归杀txt下载     归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章 欺人太甚

    许清明以情感人的法子注定收不到成效。齐梦吉家的门房最是眼利,一见他两手空空,连门都不让他进,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想请我们老爷公堂上辩案?简单得很,回家封上个八百两银票的红包,保准明天就替你将诉状递到县老爷的案头。若是没钱,那就赶紧滚吧。”

    “呯!”地一声巨响,用力合上的木门差点撞扁许云涛的鼻头,他气得咬牙挥拳,抬脚就要去踹门,被许清明一把拉住,“你以为这是在家呢?由得你胡闹?”

    现在刘梦吉几乎是他们许家唯一的希望,若是得罪了他,那勇子就真的没有盼头了。

    “可他寻常不是都收五百两银子的吗?怎么换了咱们,却变成了八百两了?”许云涛不敢再造次,却忍不住哼哼出声。五百两已是巨额,如今再添三百两,更比登天还难,凭他们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筹集得到。

    有路人走过听见,同情地道了一声:“唉,如今涨价了,是前儿个刘状师亲自站在县衙大堂上宣布的。如今这世道啊……唉!”路人有心再说两句,抬头看了一眼刘梦吉家高高的门楣,终是不敢再多言,抬脚快速离开。

    得罪谁也别得罪状师,那一张嘴两块肉,只上下轻轻一合,指不定就能要了你的命。

    “唉!”许清明亦抬头看了一眼上方明晃晃的黑底金字匾额,阳光的照射下,匾额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越发衬得那金龙似的“刘状师府”四字气势非凡,刺得人眼睛生疼,亦遥不可及。

    看来,只能一门心思地埋头筹钱了,可是,八百两啊……

    转身看着对面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嘈杂传入耳中,许清明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厚重,抬起的步子却逐渐轻浮了起来,仿若踩在棉花上。

    于是,直到回到家中,许清明也没有筹到一文钱,更没有寻到筹钱的法子,甚至连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赵氏的一声尖叫传入耳中,他才从懵懂恍惚中回过神来,木木地转头,映入眼帘的鲜红令他眸光一紧,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再感觉到有隐隐的痛意从脸上身上传来。

    “天啊,你们这是怎么了?”赵氏尖叫着扑了上去,急急地拉着许清明上下看了一番,又忙抬起衣袖紧紧地按在了许云涛滴血的额头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这么狠心将你们打成这样?”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嘶!”许清明眼神茫然,喃喃自语,抬手拭了拭湿滑的嘴角,立时痛得轻嘶出声,衣袖上更是沾了不少血渍。原来他的嘴角已是破了好大一块,原本凝固的血迹被他抬手拭掉,又流出了新的血来。

    离开刘府后发生了什么,他似乎没有多大印象。

    许云涛闻言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你忘了方才咱们路过镇上时遇到了秦天强,听到他嚣张的嘲讽和辱骂,您气不过动手打了狠狠地打了他几拳,然后他的小厮家丁便将咱们狠狠地揍了一顿吗?”

    怪不得他觉得爹一路上都有些不对劲,闷声不语不说,一向和气的他竟然破天荒地二话不说就冲上前将秦天强狠揍了一顿,将他的满腔热血都激发了出来,迫不及待地上前帮忙。虽然寡不敌众,两人都伤得不轻,却总算是出了一口心中的鸟气,他觉得畅快无比。

    却原来,爹是被那巨额的银子逼傻了,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吗?

    “天杀的秦天强啊,咱们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屡屡跟咱们过不去啊,害得勇子做牢眼看着就要砍头了却还不够,还要将你们打成这样。莫不是要将咱们一家都逼死,他才称心如意?”赵氏嘤嘤哭泣着,一手按着许云涛的头,一手半搂半抱地将他拉起屋内,“我的儿啊,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这么深的口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伤的。”

    苏雪靠在床上看着他们三人先后进屋,目光落在许云涛青紫红肿的脸和额头上一寸多宽的深口子上,眉头轻轻地拧了拧。这秦天强下手还真是半点不留情啊,这样的地方恶霸,就没有人管管吗?

    许云涛抬头间看到她脸上不喜的神色,忽然脸色红了红,竟是有些扭捏地从赵氏怀里钻了出来:“娘,你替爹看看吧,他挨了好些拳头,别留下暗伤。我这都是外伤,伤口看着深,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我自己上点药就行了。”

    可这边还不及上药,屋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继而是张狂之极的命令:“这就是许云勇家?很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老子砸了。狠狠地砸,砸光砸烂了为止。”

    没有应和声,但是,他的话音才落,屋外便传来一阵阵“兵兵梆梆”的物体倒地或是被敲碎的声音。许家晾在屋外的草药和许清明制药的器具,一听就都遭了毒手。

    “天哪!这还有没有王法啊?”赵氏听得一阵心疼,咬着唇落泪就要跑出去阻止,一旁的许云涛却捏着拳头先一步动了身子,如一头疯牛般冲向外面,“秦天强你个混蛋,真是欺人太甚了。”

    将他们家害得骨肉分离生死不定还不够,竟然还打上门来了。这口气,他是说什么也咽不下去了。

    “涛子!”许清明听到声响亦是神色凛然,却也知道儿子冲出去只有吃亏的份儿,忙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

    而就在他急得起身去追时,几个拿着木棒的人鱼贯而入,一字儿排开挡在了门口,将冲在前面的许云涛拦住,也将苏雪所住的狭小屋子塞了个严严实实。领头一人用木棒敲打着手心,气焰嚣张地道:“怎么?臭小子,嫌被打得不够舒坦,还想再来一顿?”

    说完,与身旁的其他人一个对视,俱都放肆地仰着脖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清明趁势上前伸手紧紧地拽住了儿子,示意他不要冲动。许云涛甩不掉,只得两手紧捏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更是泛着愤怒的红光:“你们还想怎么样?不要欺人太甚。”

    “不想怎么样,只是老子看上你们家这屋子了。”先前那道略透着几分沙哑却悠然缓慢的声音传来,拿着木棒的人识相地让开一条道,一位穿着紫蓝长袍的青年踱步走了进来,与许云涛一样带着青紫红肿的脸上露出欠扁的得意笑容,透着几分喜感,“可我没想到你们家竟然屋里屋外堆了这么多破破烂烂,老子看着不顺眼,当然要砸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作快点?”

第四十九章 火烧许家

    拿着木棒的下人一听,立时又左右转开,对着屋子里仅有的桌子和堆放的药材动手。掀桌子的掀桌子,踢竹筐的踢竹筐,更有两人冲着那堆的瓶瓶罐罐就抬脚踹了上去,屋子里又是一阵呯呯碰碰地乱响。

    “别毁我的药,别毁我的药!这是我家,我们并没有答应将房子卖给你们,你们没有权力砸我家的东西!”眼见着自己费尽精力制得的药被如此糟蹋,拽着儿子的许清明也急了,流着泪扑上前去欲要救下那几瓶还未被踹碎的药,却迎面飞来几脚,毫不客气地将他踹倒在碎裂流淌的药汁间,将那一身泛白的长袍染了个五颜六色,身上更是旧伤未褪又添新伤。

    而同样赶上前去试图阻止的赵氏和许云涛也好不到哪儿去,许云涛硬生生地挨了两棒子,差点被打折了胳膊,赵氏幸运些,被人一巴掌推开趔趄着后退倒在了苏雪的床上,没有受伤,却差点把床压榻,害苏雪掉落在地。

    转眼间,屋内便只剩苏雪躺着的床还立在屋内了,秦天强一行所有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瞧清床上竟躺着个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均是眼睛一亮,看得苏雪后背一凉,很有一种被豺狼盯上的冷寒感。

    “你们滚开,她还是个孩子!”许云涛忍着痛意伸开胳膊挡在了苏雪的床前,猩红的双眼满是怒意,“你们想干什么只管冲爷爷我来,欺负个几岁大的小姑娘算个什么本事?”

    赵氏也忙一个转身将苏雪搂在了怀里,许清明还躺在药汁瓶罐间,听到许云涛的话也是挣扎着爬起来,怒声叫道:“你们这群疯子,不准你们伤害她。”

    “哟嗬,这是你妹妹还是你将来的媳妇儿,护得这么紧,莫不是怕我们吃了?”秦天强一把将跌撞上走过来的许清明用力推倒在地,冲天上吹了个口哨,大声讥笑后又冲着身旁的人笑道,“你们瞧瞧这小姑娘水灵的,依我看哪,许家也养不出这样的人儿来,八成是哪里拐来给这小子做童养媳的。”

    立时,许云涛气怒之余又添了羞窘,红晕一直从脸颊入延伸到了两耳耳根。苏雪微微仰头瞧着他如一座大山般挺立在自己身前,忽然感动得紧,眨了眨眼,敛去其中的酸涩。这臭小子,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货。

    “你们还想怎么样?”苏雪深吸一口气,平静淡然地道。她倒是想跳起来指着秦天强的鼻子大骂几句,无奈如今这破身子再容不得她有太多的情绪起伏,连大声快速说话都能加快体内毒素流通继而窒息难忍,逼得她不得不做出一副万事皆不动于心的高人姿态。

    她的声音软糯清莺,煞是好听,却无悲无喜,仿佛方才的变故吵闹与她半分钱关系没有,眼前的虎视眈眈也不存在。

    秦天强有些怀疑那话语是不是出自她一个孩子的口,待看到许云涛侧了身子看身后,而一双清澈若溪水的眸子正询问似地盯着他,他才反应过来,声音忽然一软:“呵呵,小妹妹,你想让我怎么样啊?要不,我把你接回家去,替你再找个好人家,让你以后有鱼有肉吃,还有漂亮衣服穿?”

    呕!

    那诱哄的话语,配上秦天强高大的身形和青紫红肿的脸,让苏雪顿时有一种狼外公来了的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差点就当场吐了。

    “你放屁!你到底想怎么样?如今东西也砸了,人也打了,我哥还替你在牢里等着砍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许云涛侧了侧身子,完全挡住秦天强看向苏雪的目光,气愤地道,“狗急了还会跳墙,你若真要将我们家逼上绝路,我们就是拼着一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晕,这个时候是说这种气话的时候吗?秦天强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许老大背上莫须有的罪名面临死亡,还会惧怕许家的其他三人?他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岂不是越发刺激秦天强。

    苏雪眉头一跳心中暗叫不好的同时,秦天强果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就凭你们这三条狗,想怎么跳墙?老子还没见过狗是怎么跳墙的,今日老子就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来人啊,给老子打……”

    “秦公子……”一道刻意拉长拐弯的声音打断了秦天强的吆喝,在他话语一顿时,苏雪接着道,“你不是说要买下我们家的房子吗?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此话一出,许家三人均转目看向她,眼神怪异。许家被秦天强一行人砸成这样,她既不害怕又无动于衷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主动谈起买房子的事,还打起了赌,这孩子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秦天强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眸光一闪,走上前去挤开许云涛而立在床前,歪着头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挺有趣,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跟我打赌。不过,你说错了,不是我要买下你们家的房子,而是这房子已经是我的了,是你们家人打伤我赔给我的。自我进门的那一刻起,这房子就是我的了,你们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狞笑着抬手要去捏苏雪的脸颊,赵氏本能地胳膊一动将他的手隔开,换来他重重的一推,“贱人!去,取火来给老子把这房子烧了,老子看着不顺眼!”

    秦天强,你个**!人渣!恶魔!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苏雪的眸光陡然一寒,没想到秦天强竟是这么强悍冷血。

    “你敢!”许云涛再忍不住,捏着拳头冲上前去,却换来秦天强狠狠地一踹。许清明和赵氏也是心中一惊,拼了命地拉住转身欲出的几人,却哪里个个能拉住。

    眼见着秦天强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另有两人扔下木棒跟着跑了出去,片刻后便有火光闪现,苏雪眸光暗沉之下,再顾不得什么,趁着许云涛被人甩过来之时,低声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再不出去,大家就得被活活烧死了。”

    许云涛听得神情一震,回头看着外面渐渐窜高的火苗,一咬牙,弯腰将苏雪抱在了怀里,冲被秦家下人推得坐倒在地看着窜起的火苗发愣的许清明和赵氏喊道:“爹,娘,快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不,我不出去,这是我的家,家都没了,我要去哪里?”赵氏眼神茫然,摇头喃喃自语。

    “会有家的!不出三个月,秦天强就会把今日毁去的一切,乖乖给你们送回来!我发誓!”苏雪眯着眼睛冷声而语,那笃定的话语竟像带着魔力一般,让混混噩噩的许家三人陡然眸光一亮,爬起来向着火海外冲去。

第五十章 简易蒸馏器

    许家原本还算宽敞的土坯房连带着许家所有的家当,很快笼罩在了大火之中。即便淳朴的邻居们闻讯纷纷提着大桶小桶赶了过来相救,依然是杯水车薪,整个许家几乎化为了灰烬,只剩个乌黑的框架。而耀武扬威的秦天强一行人,早不见了踪影。

    许家人头上的阴霾又深重了几分,救许云勇的银子依然没有着落,如今还连安身之处都没了,站在废墟前,许清明夫妻除了绝望地以泪洗面,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秦天强,我不会饶了你的,我一定要让你为今日的所为付出代价。”许云涛则是一直捏着个拳头,凝眸望着深远的天空,周身笼罩着浓浓的仇恨。

    “会的,很快就会的。”靠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苏雪看着他暴起的青筋,轻声附和。

    “你说的是真的?”许云涛转头,看着苏雪的眸子中含着从未有过的审视,也带着一股不自知的期盼。

    同样的话说一次有可能是信口开河,如果一再地强调,那就未必了。害兄之仇未去,灭家之恨又来,此刻的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很快你就会信了。”苏雪淡淡而言,眸间迸发出的光芒却让许云涛心头一震,抿紧了嘴唇。

    山里的村民很是淳朴,再加上许清明平日里免费治病的缘故,苏雪四人很快便有了落脚之处,住到了那天前来报信的雷子家。而即便再遭如此劫难,许家人依然对苏雪不离不弃,每天两次的针灸、汤药侍候着,帮助她抵抗每日中午和晚间必然准时到来的毒发窒息之痛。

    这样的恩情,让苏雪越发动容。但许清明和赵氏似乎并没有将她那天冲出火海前说的话放在心上,每天都得踏上艰难近乎乞讨的筹钱之路。两天下来,几乎跑遍所有的亲戚,也不过得银十几两。

    许家的亲戚大都与他们家一样,平常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不过勉强混个温饱,能努力凑出这么些,已是变卖了家当。也由此可看出,许家的亲戚们都是些有情有义的,与苏家诸人比,简直天上地下。

    许家的筹银之路,就此陷入绝境。几乎只在一夜间,许清明和赵氏两人的头上,大半黑发变白,同时老去了近二十岁。这样的情形,也更加触动了许云涛。

    几天后,伴着甚为响亮的吱扭作响声,许云涛冲入屋子后不言不语地直接将苏雪抱到了屋外,指着一辆停在院内的牛车道:“喏,你要的东西我和雷子给你弄来了。你若是做不到你说的,我绝对对你不客气。”

    雷子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十三岁少年,比许家老大许云勇小三岁,却又比许云涛大一岁,是个性格活泼开朗喜欢说话的少年,全名叫许雷,据说是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出生的。

    他此时就站在牛车旁,用手扶着牛车上被黑布遮住了的东西。听到许云涛发狠的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他:“涛子,你怎么这么跟雪妹妹说话?”

    转而他又笑着看向苏雪,抬手掀了蒙着的黑布,语气温和地道,“雪妹妹,你看,这是我和涛子在县城转了好几天才弄回来的,是一个大户人家换下不用,我们求了他们的管事,免费替他们干了三天的活才换回来的。听雷子说,你要道观里炼丹用的炼丹炉有用,可是我们去问了几回都被人家打出来了,后来我们就想到了这个东西,便弄了来让你瞅瞅,看看这个能不能替代。”

    苏雪并没有将许云涛的话放在心上,自从知道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后,对于他出口的不中听的话她便索性采取选择性的屏蔽。

    听到许雷责备他的话,她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但当她看到黑布下露出的东西后,她的脸色却是一黑,疑惑之余揪了揪许云涛的衣领:“涛子哥,抱我过去仔细瞅瞅。”

    她的断腿倒是勉强能踮着走走,关键是她体内的毒素实在刁钻,数天养下来,依然只能勉强多坐一会儿,想要下床走路,根本不可能,也只能心安理得地让许云涛抱着了。

    只是,这些东西看着实在普通,让她感觉与自己所要的东西根本沾不上边。

    “你倒使唤得顺溜。”许云涛嘴里冷哼着,却是立即将她抱到了牛车前,选了个合适的位置,任她认真地细瞧着。

    牛车上,摆着的似乎都是些普通而常用的器物:一个小型破旧的炉灶,一口直径尺余的生锈小铁锅,一只同样直径而高不过两尺的脏兮兮的还没有底儿的小木桶,一只能盖住木桶的小木盆,一块圆形的镂空的蒸东西的篦子,外带几个直径几寸宽的小竹筒。

    “雪妹妹,是不是这个东西……没用?”许雷看着苏雪凝眸不语的模样,先前的兴奋劲儿顿消,低声问道。许云涛却是冷哼一声,“讲究,难不成还真是炼丹?”

    苏雪却是收回目光,突然弯唇一笑:“不,有用,有用得很!”

    她差点忘了,古代的人民都是智慧极高的,早在炼丹和蒸花露时就已经用上了蒸馏器。而眼前的这些器具整合在一起,就是一套最简单的蒸馏设备。虽然简陋陈旧得出人意料,但现在有这个,已经够了。

    “真的?”许雷摸着后脑勺高兴地笑了,许云涛也跟着弯了弯唇,却在对上苏雪含笑的眸子后,撇了撇嘴,别开脸去,生硬地道,“说吧,还要什么,别到时候整不出来挨揍的时候再找借口。”

    臭小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真是别扭!

    苏雪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却掰着手指开口道:“十斤米,酒曲,酿酒用的陶缸,盛酒陶坛,再加上些柴,嗯,差不多了。”

    “什么?你不是要酿酒吧?”许云涛和许雷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许云涛又恶恶地补了一句,“毛孩子,你不是耍着我玩吧?”

    他们跑那么远的路磨破了两双鞋子弄来这些个东西,是弄来给她酿酒玩的吗?酿酒倒是能救酒鬼,可是能救下大哥吗?

    他就说这毛孩子是胡闹的吧,他真是脑袋进水了,才会相信她一个毛孩子的话。还救大哥,狗屁!

    “是,酿酒!”苏雪平静地看着他俩,眉头挑了挑,“但是,是你们从没见过的酒,是能卖大价钱的酒。你们见过有人酿酒用这个的吗?而我却要用,所以,你们信吗?或者,你还有其他的法子能替你爹娘筹到银子?”

    说完最后一句,她拽拽地瞥了许云涛一眼,成功地激怒他,被他一转手塞到了许雷怀里。

    看着他腾腾而去的背影,苏雪皱了皱鼻子,哼哼道:“臭小子,再叫我毛孩子试试!”

第五十一章 酒后失言

    许云涛和许雷虽然对苏雪的所为存了疑,却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没有就此撂开不管,在她的督促下,一一按她所说的步骤开始了酿酒的工作。

    砻米,蒸饭,冷却,拌酒曲,入缸等待发酵。这些事情两人以前都帮大人干过,此时干来倒也得心应手。只是,他们这边几个小孩子捣鼓得欢快,那边大人瞧在眼里却纷纷摇起了头。

    许清明二人奔波在外,并不知晓,周围的邻里闻饭香观其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有人忍不住责怪了起来:“涛子这孩子平日里瞧着虽然脾气暴了些,却也是个懂事会疼人的。如今怎么胡闹起来了,他爹和娘被银子愁得吃不香睡不着老成那样,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儿酿起了酒?”

    “可不是么?寻常过年时,那手头宽裕的人家才舍得用糯米酿上几斤酒解解馋,还不定能年年都酿上。他这会儿倒好了,莫不是瞅着家里借到银子便以为有余粮了,便浪费折腾起来了?那勇子可还在牢里等着杀头呢,他这样做可真是造孽啊。”

    “是啊是啊,可怜的勇子,可怜的清明两口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来。”

    众人越说越气愤,流着泪替许云勇难过的同时,看着许云涛的眼神也充满了责备与怨怪。

    苏雪担心地看向许云涛,以为他又会一个暴起与邻居发生冲突。却发现他始终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两手拳头捏得“咯嘣”作响,一张唇几乎咬出血来,默默地承受着众人的指责。即便是雷子听不过想要张嘴解释一声,也被他一瞪眼给制止住了。

    看着这样的他,苏雪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只有她和雷子知道,许云涛想筹到银子的心情比许清明夫妇还要急切,对秦天强的仇恨想找他报仇的心情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浓烈。

    只可惜他年龄小又没有能力,绝望之下才将希望寄托在了一个他自己都时常会怀疑的更小的孩子身上。所以,他注定什么都不能讲,只能默默承受。

    即便晚上许清明将他痛打一顿骂他不争气,他也是不辩不解,咬牙忍着。

    三天后,苏雪让两人将从县城运来的锅盆桐等组装起来,正式开启了她在大唐首次蒸馏白酒的模式。

    发酵好的米糟置于桶内的篦子上,再把蒸桶置于锅上,木盆倒扣过来盖住木桶,便使得木桶内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炉子里的柴火烧得旺盛,锅内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响着,桐内腾腾热气上升到桶顶。倒扣在木桶上方的木盆此时便成了简单的冷却器穹顶,猛烈上升的热气在盆底凝结成水,再沿着倒扣盆的穹面四下滴流。这时,悬挂在盆周围的一圈竹筒便起到了作用,将首次蒸馏出来的透明酒液完全承接了起来。一个简单而古老的蒸馏器,开始了它不简单的工作过程。

    看着缓缓滚入竹筒内的白色酒液,许雷神情激动,不可置信地指着其中一个竹筒,询问道:“这,这真的也是酒吗?怎么跟水似的,与我们平常见的颜色一点也不一样?”

    “这确实是酒。”苏雪含笑点头,示意他们取过一个竹筒拿过来,“它不光颜色与寻常的酒不一样,味道也大不一样,不信你们闻闻,再尝尝。”

    许云涛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复杂,心里不太相信苏雪,又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此次酿酒之上,此时自是心潮澎湃。

    他紧盯着酒液的眸中隐见泪光,却紧抿着唇未出声,此时听了苏雪的话,率先上前一步用空竹筒换下一个装了酒的。

    他捧在手里略一犹豫,便凑到了鼻间,还未吸气,便觉一股从未闻过的浓重的酒味直冲鼻间,直达脑际。

    “嗯,好重的酒味,比平常咱们酿的或是酒楼里的浓多了。”许雷也捧了一竹筒在手,凑近一闻,立马觉得人都要醉了,忙拿开吐着舌头冲苏雪喊道。

    “你们再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苏雪淡然颔首,话音才落,却见许云涛已一仰脖子将竹筒里小半竹筒的新酿白酒全喝光了,顿时捂额惊叫,“省着点儿,咱们还得靠着它生银子呢。”

    本来就原料不多,再加上这么简陋的设备,能蒸馏出一两竹筒就不错了,哪经得住他这么牛饮啊。再说,这刚酿的新酒辛辣伤身,还含有杂质,不宜多饮。再要是酒量小的话,指不定就要醉了。

    许雷闻言,便只用舌头舔了舔,一股沁凉辛辣的感觉从舌尖处传来,令他舌头抖了抖,惊呼:“好凉,好辣!”

    许云涛喝得急了,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辛辣味从喉头处直冲脑门儿,突如其来的刺激令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两片红霞瞬间染上了他的双颊。

    他甩了甩脑袋,甩去那突然袭来的眩晕感,不屑地举了举竹筒:“就靠着这么丁点儿辣辣的水,就能换着八百两的银子?”

    “光这么点当然不行,还需要好好的运作才行。等过十来天,你们便……”苏雪摇头拧眉,抬头一看,却见许云涛满脸通红,双眼迷离,双腿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顿时哭笑不得,“叫你先下手为强,现在知道酒劲儿有多足了吧?雷子哥,还是先把他扶回房去醒醒酒吧。”

    “这就醉了?”许雷惊讶之余兴奋地笑了笑,忙上前伸手欲将许云涛扶起来,却被他重重地一拍给打开了,“让开,秦天强你这个混蛋,你杀人放火,坏事做尽,不得好死。不,死都便宜了你。”

    一面说着,他又一面踉跄着自己爬了起来,眯缝着眼睛抬指左右乱指了一通:“秦天强你等着,不,我等着,我等着你乖乖地把毁了我们家的统统给我送回来。雪妹妹这话说得太好太解气了,她酿的这个酒也太好了,太好了……要是真能帮我们筹到那八百两银子该多好啊,大哥就有救了……大哥,大哥,涛子对不起你,看着你在牢房里受苦受罪,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人指着鼻子骂没出息……爹,娘,我不是没心没肺,我不是一点儿不替大哥担忧,我只是,只是……唔唔唔……”

    说到最后,他蹲在地上掩面而泣,哭声嘶哑,看得苏雪鼻子一酸。这孩子,平常死要面子活受罪,傲娇得很,心里即便有再多的委屈也不会宣之于口。这会儿醉了,倒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吐出来了。就是不知道酒醒了之后知道自己说了这些话,他会不会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第五十三章 遭人嫌弃

    不可能!

    苏雪眸光一紧,却不相信地摇头:“这不可能!我仔细询问过鸿运客栈的掌柜的,他明明亲口告诉我这世……这儿根本没有这种酒。既是没有,便是稀罕之物,不可能会没有人愿意出高价买的。”

    “还出高价?锦上添花酒楼的掌柜的只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将我和雷子赶了出来,人家连看都没多看一眼。”许云涛想到自己当时满腔希望被瞬间浇灭的情景,心底又忍不住地绝望悲伤。大哥在牢里已吃了近一月的苦,离秋后问斩之时也不过两月左右,再筹不到钱,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被冤枉而死吗?

    或许,他应该学唱本里的英雄好汉去……

    想到此处,许云涛的眸子一凝,一抹决然掠过眸底。

    苏雪尚处在不可置信与挫败中,没注意到他的异色,急急道:“那其他酒楼呢?”

    没道理会是这样的,以蒸馏之法酿制白酒,乃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创举。她提纯出来的那些虽然度数不算很高,比起这个时候的低度黄酒也是强出数倍,即便不说哄动一时引人抢购,也不该是这样惹人嫌弃的效果啊。

    难道,是哪里出错了?可许云涛一喝就醉的例子明摆在那儿,她也亲口尝过了呀,虽然只有约摸三十几度,老熟时间也不长,但该有的香醇清香,还是有的呀。

    “其它酒楼?我们倒是去了四五家,大多数掌柜的只看了一眼,便挥手让我们滚了,更有一听我们是卖酒的便将我们挡在门外的,只有狮子楼,”许雷搔了搔头,想到当时的憋屈和这么多日的努力化为了泡影,心里头也是难过不已,“他们掌柜的本来打算看看,却凑巧来了一位贵客,他便让我们把酒放在柜台上,自己赶着迎接贵客去了。”

    他的话,让苏雪的眸中噙起了一丝希望,却又被许云涛三言两语浇灭了:“你也别抱希望,我们今儿一大早就特意去狮子楼附近转了转,他们掌柜的瞧见我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可见是没看上。”

    竟会是这样?

    苏雪顿时整个人都蔫了,一时也没注意到许云涛嘴里说的时间,竟还不知道自己一昏厥就是两天了。

    “你们,你们在说些什么?”许清明握着从苏雪身上拔出的一把针听得一头的雾水,皱眉询问,“什么酒?你们胡闹酿的那些酒吗?你们酿酒是为了……”

    “他们酿酒定然是为了卖钱救勇子,我的儿啊,我就说他不是个没心没肺胡闹的,你就是不听,还对他下那么重的手。”赵氏含泪而哭,想到那天许清明恨铁不成钢的一通乱打,她再度心疼不已,就要将许云涛揽在怀里一通安抚,被他别扭地避开了。

    许清明脸上渐渐浮现愧疚之意,许云涛却是垂了头,捏紧了拳头:“可是这酒酿出来也没人要,跟胡闹又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个没用的!”

    “唉!是爹没本事,眼睁睁看着你哥在牢里吃苦,还有雪儿,这药已经……”许清明已是哽咽不能言,原本清瞿的双眼也混浊了不少,此时更是被泪意所蒙。

    “伯父,我体内的毒没有一点儿消退的迹象吗?”苏雪抿了抿唇,敛去心底的不平静,缓声问道。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害不害怕死亡。但心有不甘,却是显然的。苏文成杀妻弃女,邹桐艳赶尽杀绝,李乐家的为虎作伥,他们却都能活得好好的。她自认自己最多算是有仇必报,真要论起为恶,还是算不上的,却偏偏一而再地遭遇磨难,濒临死亡之境。

    许清明眸中的黯色更甚,本有些迟疑,对上苏雪平静淡然的眸子时,最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伯父医术浅薄,尽力而为也收效甚微。不过雪儿也不必忧心,只要能寻到擅解毒的医者,你体内的毒或许就能完全清除。”

    这孩子,虽是小小年纪,承受能力却明显比勇子两兄弟的还好,告诉她实情也无妨。只是,平南县本就地处偏僻,别说没银子,便是有银子,怕也找不到一个擅解毒的医者。

    可如果再找不到其他医者,再任由她每日发作,他却无能为力,就只能任由她如今日一般自己醒来。这样下去,怕是早晚有一天会……

    而这一点,苏雪从许清明越来越凝重的眼神中,大约猜到了。攥紧双手,压下心底的绝望与悲凉,她勉强一笑:“我暂时没事了,伯父你们奔波了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出门呢。”

    她得好好静一静,好好消化一下今日一而再地获得的绝望。

    ******

    平南县城狮子楼最豪华舒适的厢房里,烛火摇曳,亮如白昼。

    掌柜的魏良全垂首静立,恭敬而拘谨地看着上方坐在灯前翻看帐册的墨袍男子。

    “嗯,近半年的盈利涨势不错。”魏劲松看到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合上帐册抬起头来,在灯光下露出一张唇间蓄着美髯的俊脸,脸上自入门后便一直噙着的阴霾散去了大半,“不错,良全,你果然没有让我让族中诸人失望,不过两年就能有如此佳绩,在狮子楼所有的分号中已是上乘。今年的红利,你自提一成吧。”

    “那都是大少爷教导有方。”魏良全拱手躬身,说得谦虚,眸中却有着掩不住的喜色。动辄一成的的红利,少说也有几百两,这样的大手笔,也只有大少爷这样运筹帷幄眼光长远又出手大方的主子才做得到啊。

    但一瞬的欣喜过后,他果断地摇了摇头:“大少爷的心意小的心领了,如今京中生意正面临困境,正是缺银两的时候,小的不能替大少爷分忧,哪里还能再添红利?”

    “出来两年,你这马屁功夫也见长啊。”魏劲松侧头看着他,略带调侃地伸指指了他,旋即长叹一声,“这是你该得的,你就拿着吧,京中生意一味地单凭银两周转也无用,关键还是要……”

    就在此时,房门被撞开,一个胖嘟嘟的孩童举着个竹筒“登登登”跑了进来,一张胖脸红得欲滴出血来,神情微醺,扭着脑袋喊道,“爹,这果子酒真好喝,您快尝尝。”

第五十四章 死期提前

    这孩子,怎么喝成这样了?

    魏劲松被他的模样骇了一跳,转身快步上前一手接过他手中欲掉落的竹筒,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住,脸上浮现几分怒意:“简直是胡闹,跟着你的小厮们呢?难道不知道你的身子弱着,竟由着你喝成这样?莫不是偷跑到酒窖里去了?青竹,快,替这孩子瞧瞧?”

    他清楚自己的儿子,年不过七岁,却是天生好酒量,好几回偷摸到酒窖里,喝个十碗八碗都半点反应没有。如今已成醉态,定是抱着坛子喝了个尽兴。只是,他的病还未痊愈,怎能喝这许多酒?

    跟进来的两个随行小厮闻言忙“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苦着脸请罪:“奴才们该死,奴才们看见小少爷拿了柜台上的竹筒玩,以为里面盛着的是白开水,便没有在意,谁知小少爷突然仰脖子一口气喝光了,奴才们待要阻止已来不及了,更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就那么些顶多不过大半碗的水,竟能把天生好酒量的小少爷醉成这样。要说起来,那水又似乎不完全是水,竟带着很浓的酒香味。可酒怎么可能是这样的颜色,当时闻到的时候,他们便自以为是地将那味道归结为旁边酒坛子里散发出来的了,便也放松警惕了。

    以为是白开水?就这么些就醉成这样?

    将儿子递给匆匆跑进屋来的青衣男子,由着他从白色瓷瓶中取出药丸替其喂下,魏劲松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又晃了晃手中几近于空的竹筒,不相信地凑到鼻间一闻。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冲鼻腔。辛辣、浓郁的感觉让闻惯酒味的他也不适地拧紧了眉头,但那混杂在辛辣之中的醇厚清香,却令他的眸光一亮。

    他捏着竹筒的手一顿,随即抬高手臂,将倾斜的竹筒凑至唇边,令底部那仅剩的一点似水的透明液体滴落至舌上。

    一抹辛辣、沁凉在舌尖晕开,更多的却是醇厚的酒香在唇齿间飘逸萦绕。虽只有几滴,长年与酒打交道极擅品酒的他,却瞬间尝出了这酒的精妙。

    眉头舒展、眸光锃亮之际,魏劲松脱口赞道:“好酒!好一味又烈又醇厚清香的似水好酒!”

    “哈哈哈,这样的好酒,这兔崽子却一饮而尽,难怪会醉成这可笑的模样。换成你们,怕是早趴下了吧?”连日来的阴霾陡然消散干净,魏劲松心情大好,混不在意地挥手让跪着的小厮站起身来,转身兴奋地冲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魏良全道,“快与我说说,如此好酒,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有了如此好酒,眼前的难关,对我魏劲松对我整个魏家来说,那都不值一提了。那些想看着我魏家百年的家业一朝凋零的人们,且擦亮眼睛等着吧。哈哈……”

    ******

    滂沱的大雨,织成巨大的雨雾,将许家村数十幢普通的民居笼于其中,成日劳作的村民,难得有了闲暇在家休息的时间。

    看着许清明两口子隔着雨帘痴痴地凝望着自家的废墟,脸上神情悲伤而绝望,泪水不知不觉便掉落了下来。许雷的父母许满仓和佟氏相互对视一眼,双双暗叹了一声,冲在旁玩耍打闹的一双小儿女挥了挥手,把他们赶去了隔壁屋内。

    “清明大哥,赵嫂子,你们也别老这样伤心。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再过些时候,秦家幡然醒悟又主动道出实情让事情有新的转机也不一定。”佟氏搬了椅子挪上前,轻轻握住赵氏冰凉粗糙的手,劝慰的话说出口,自己也有些不信,便又改口道,“万一要是筹不到钱请刘状师,咱们就,就全村人一起写了血书按了手印闹到县城衙门去。那县老爷再是贪婪好财,总也不敢将咱们全村的人拘起来。只要咱们往大了闹,闹到上面都知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勇子就会没事了。”

    许满仓听得眸光一亮,跟着神情激愤,大声说了起来:“对,婆娘这个法子可是想得极妙。大家都是知道你们一家的为人的,平日里多得你治病照看,这个时候也定是不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

    这样,真的可以吗?

    许清明和赵氏茫然黯淡的眼神有了些许亮彩,仿佛又重新看到了一线生机,攥紧了拳头感激地点头:“嗯,到时候就拜托大家了。大家的恩情,我许清明一家永世都不敢忘记。”

    求县老爷,求秦老爷,求刘梦吉,这些日子,但凡能想到的法子,他们夫妇都试过了,便是以命换命的法子他们也提出过,可除了碰得一鼻子又一鼻子的灰,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将尊严踏于脚底,再收获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他们毫无所获。

    如若最后真的筹不到巨额银两,他们也只能走此一途了。

    “说这个干什么,一会儿雨停了,我就去族老那儿一趟……哒哒哒……”雨雾中传来的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许满仓的话,紧接着一道带着哭腔的叫喊声掐紧了许清明夫妇的心口,令她们呼吸陡然一窒,双双从椅子上坐倒在地,“清明表哥,大事不好了,勇子他……天啊,不得了了……”

    惊叫声起,雨雾中一人一马奔至屋前,马上之人顾不得马未停稳便翻身滑了下来,在泥泞里连滚带爬地翻了个身,带着满身泥浆扑进门来:“不好了,县衙里突然张了榜,将一批死囚行刑的日子提前了,其中就有勇子的。我在旁听得有人念到他的名字,也顾不得雨大路难行赶着来通知你们了。”

    来人乃是许清明的一位远房姨表弟,平常来往并不多,因为许清明曾去他那里借银子才听说了勇子被污入狱的事,如今能冒着如此大雨赶来报信,可见也是个有情义的。

    “我的天……我的儿啊……”赵氏两眼一翻,“呯”地一声晕厥在地。许清明也顾不上她,颤抖着腿爬起来一把抓住来人的手,哆嗦着唇道,“树根表弟,你,你没有,听错?”

    “哎呀,错不了,我还特意找了几个识字的问了,是叫许云勇没错。表哥,你,快想想法子……”

    “我这就去劫了县衙的大牢,将大哥救出来。”

    许云涛捋着袖子提着把菜刀站在了灶房门口,咬着牙扔下一句,看了一眼身后拿了把斧头有些犹豫的许雷,独自冲向在廊下躲雨的马儿。

    “涛子,使不得啊。雷子,你跟着胡闹什么!”佟氏吓得腿一软,赶忙冲上前将儿子手中的斧子夺下,许满仓和赵树根便忙去廊下拉许云涛,“劫狱可是大罪,现下已是够糟心的了,你还跟着添乱。难不成想让你爹娘一时间失去两个儿子,将来无人养老,孤独一生?”

    许满仓家一时乱作了一团,而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这边而来。雨雾中,四个骑着马的蓑衣青年和一辆豪华马车的轮廓逐渐清晰,直至最后停在了许满仓家门口,将几人正夺刀的动作惊得一顿。

    “咣当”一声,菜刀落地,差点砸在缓一步跳开的许云涛脚上。

第五十五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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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请问,许云涛和许雷两位少年是住在这里吗?”看着廊下的几人只顾怔怔地打量自己,魏劲松脸上的微笑不减,再次轻声询问。

    目光在现场仅有的两个少年身上落了落,没有漏掉两人眸中的亮色,他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就是自己要寻的人,因此,他脸上的笑容又和熙了几分:“你们两位,大约便是吧?呵呵,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狮子楼的东家,免贵姓魏,我此次冒雨前来,乃是……”

    “你若是为那些酒而来,便随我入屋内再谈。”许云涛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入了西面的房间里,却在拐入房内时,抬手按住了咚咚直跳的胸口。

    她预言的事情,终于要成真了吗?大哥有救了吗?

    进屋内谈?

    魏劲松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屋外站着的诸位大人,眸中掠过讶异之色,却神情不变地含笑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魏良全在外候着,独自抬步跨过门槛。却又在看到屋内躺着的赵氏和站着双目无神的许清明时,他脸上神情一愣。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外面几人抢夺一把菜刀不说,里面竟还有人昏厥在地无人照应?这孩子明知我是来谈新酒一事,居然也不让大人出面?

    “爹,我也要去。”马车帘子再次一掀,魏溱先是露出一张圆脸来,随即整个圆胖的身子钻了出来,被小厮抱到廊下后,屁颠屁颠地跟在了魏劲松的身后。

    向着同一个方向侧着脑袋目送同样锦衣华服的魏家父子进入房内,又转头看着廊下静立不动的魏良全一众,许满仓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时候竟有贵人会主动找上他们了?

    许雷倒是心中略有猜测,却在感受到廊下披着蓑衣的几人强大的气场后,识相地闭紧了嘴巴,摇了摇头。

    魏劲松抬脚踏入户内,便习惯性地抬眼将整个屋子扫视了一遍。发现屋内只有垂首立于床旁的少年和床上躺着的似乎重病不起的一人时,他先是一愣,待走到床旁看清床上躺着的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女童后,他的脚步更是一顿,同时一个不着边迹的猜测滑过脑际。

    他不会是,让他来跟一个几岁的孩童谈买卖吧?这也太儿戏了!

    “酒是你酿的,现在人来了,你自个儿同他谈吧。”许云涛看了看魏劲松,又看了看苏雪,经过深思熟虑,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害怕自己的冷言冷语将能救自家大哥的贵客气出门去,悲伤过度的父母又未缓过神来,一时的激动兴奋,也令他只想到苏雪的能干而忘了她现在还是个四五岁的女童。

    他的话一出口,魏劲松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将紧跟在后面做尾巴的魏溱绊倒在地。苏雪则是心内哀叹一声,认命地闭了闭眼。现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确实只能由她出面了。

    可是,以她现在的这个年龄身份,要如何说话行事,才不会让人觉得太过诡异呢?这是个大问题!

    目光悄然扫过魏劲松俊朗的五官,最后在他看似清亮含笑似则带着几分狡猾的双眼处落了落,苏雪摸着鼻子嘿嘿一笑,便算是打了招呼。

    而就这片刻的功夫,魏劲松已收起了心中的震憾与滑稽感,微笑上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赞赏,温声询问:“那似水的白色酒液是小姑娘你酿制出来的?”

    果然是个成了精的生意人,见面先含三分笑,纵然心中已惊涛骇涛,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嗯,一次无意中的玩闹偶然所得。大叔先坐吧。”苏雪压下心中对魏劲松的评价,指了指床前的圆凳,稍一沉吟,她侧着头眨着眼睛非常诚恳地道,“大叔今日冒雨前来,可是想要求购此酒?不过,我们所酿并不多,怕是不能满足大叔的需求,要让大叔失望了。”

    欲拒还迎是掌握谈判主动权的最好法子,可是,她此言一出,垂首静立的许云涛猛然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苏雪,差点就要冲上前掐着她的脖子吼叫了。

    有没有搞错啊,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找上门来,大哥就等着这银子救命呢,她怎么倒将人往外推了?

    魏劲松却脸上神色未变,一点没将苏雪的话放在心上,勾唇一笑:“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是来求购酒的,我们是来求购酿酒之技的。”

    在床旁的圆凳上坐下,他才看清眼前的女童长得极美,五官精致,肌肤如脂,淡淡一笑间,直如清荷绽放,比起家中容貌最为姣美的大侄女来也毫不逊色。

    果然如我所料,却也正如我意!

    “那大叔准备怎么求购?”苏雪黑眸动了动,忽略掉许云涛身上腾腾涌出的黑气,冲侧头看着他神情疑惑的魏溱展颜一笑。

    这胖乎乎的小包子似的男童,长得像极了他的父亲,眉毛浓黑,眸光清亮。自打进来起,一双发现宝物似的冒光的眸子便紧紧地粘在她身上,着实让人好笑。

    魏溱顿时弃许云涛不顾,回给苏雪一个灿烂的笑容,凑到床前拉住她的手,好心安慰道:“小妹妹别怕,你哥哥要是再动不动就打你,你就,你就到我们家做我的妹妹好了。”

    他可是看到那大哥哥捏紧了拳头一幅恨不得扑到床上狠揍小妹妹的模样呢,有这样的大哥哥,这小妹妹真心太可怜了。

    “呃……”苏雪没想到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么实诚,顿时憋笑不已,抬头看到许云涛瞬间泛黑的脸,差点失笑出声。

    “谁动不动就打她了,谁要去你们家做妹妹了?”许云涛极力隐忍着才没有怒吼出声,可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

    魏溱摸着后脑勺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再度道:“你看你的拳头还捏着,不是要打她是要做什么?”

    “你……”许云涛顿时气结,恨不得一拳头挥到这多管闲事的小屁孩脸上。

    魏劲松安静看着苏雪看着他们对话时眸中一闪而逝的狡黠,眸光闪了闪,紧盯着她缓缓道:“三百两银子,我给你三百两银子,你教给我你酿制那种酒的技艺,如何?”

    “不如何!”苏雪没有一丝犹豫,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想了想,又撅着嘴补了一句,“我娘说了,这种酒可值钱了。”

    前世她可没少跟在父母身后与人谈买卖,很清楚谈判场上首轮抛出的绝不可能会是高价,讨价还价是常道。莫说她心中另有打算,便是没有,也不可能当即就应下。

    一旦应下,她便落了下风,后面再谈其它,都是枉然。

第五十六章 安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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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百两确实不是高价,但对一个山野村户来说,这么多的银子开出来,鲜少有人不动心激动的。可是,眼前的女童竟是连眼都不曾眨一下,是她见过更多的银子,还是心中另有谋算?

    魏劲松眉头动了动,看着苏雪,抬起一只手伸出四个手指,轻声道:“那四百两。或者,应该把你们的父母叫进来同我谈一谈。我看他们似乎正缺银子。”

    看到许云涛的神情一变,惊骇地看着自己,魏劲松知道,自己随口一猜竟猜对了,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与胜算来。

    眼前的女童确实异于一般的孩子,有些早慧。但姜还是老的辣,如何察言观色拿捏人心,他相信,便是他们的父母也差他十万八千里。

    “不用,我们确实是缺银子。”苏雪眸光沉了沉,脸上同样笼罩着黯然,却再次缓缓摇头否决,尔后抬眸直视魏劲松,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大叔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是吗?你看,外面的雨下得可真大!”

    是啊,外面大雨倾盆,雨雾漫天,顺着瓦沟汇聚而下的雨珠在屋前屋后冲出一道道深沟,流不掉的雨水早形成了一片汪洋。泥泞难行的山路,也不知阻住了多少焦急的人们。

    可是,这跟他们谈的酒有什么关系?

    魏溱懵懂地侧头看着从窗户处渗进来的雨水,魏劲松却是眸中陡然掠过一道异光,双眸凝视着苏雪,坐正身子摒去了心中的轻视,正色道:“一千两白银,这是我冒险而为的底限。再多,你我就只能遗憾地错过了。”

    商人谈判最忌讳的便是急躁,一旦露出急切之心,商谈过程中便先落了下乘。而他,一度被誉为生意场上最沉得住气的,今日,却也栽在急躁之上。而今日看出此道的,竟只是个四五岁的孩童。是他忧心家族存亡自乱了阵脚以至沉稳有失,还是眼前的孩子太过敏锐睿智?

    听到魏劲松直接从四百两加价到一千两,许云涛心头跟着跳到了嗓子眼儿,忙正了神情,眸光晶亮地等着苏雪开口,谁料苏雪侧着头眨巴着眼睛思索半晌后,突然出人意料地摇头轻笑:“未必!”

    她的笑意清纯可人,晃花了魏溱的眼,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一笑。魏劲松瞧在眼里,却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这孩子,太不简单了!聪慧中透着狡诈,狡黠之余又不失老成,竟让他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已好多年不曾有过了。她,真的只有看上去这么大吗?

    而正等着她点头的许云涛却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我的姑奶奶哎,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再不能矫情了,快点应下了吧。一千两啊,不光可以请了刘梦吉替大哥翻案,还能余下两百两在县衙好一番打点。再错过大哥就没命了。

    “我答……”许云涛跨前一步,张嘴就要应下,却被苏雪平静轻缓的声音打断:“我娘说了,生意场上,除了买卖,我们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方式可供选择,那就是合作!你出资金,我出技艺,每月盈利必须三七分,你三我七,如何?”

    魏劲松异样的眼光令她后背微微泛起寒意,可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云淡风轻少年老成下去。为了抓住这难得的机遇破除眼前窘境和长远的利益,她简直是豁出去了。好在,可以拿个娘做挡箭牌。

    “合作?”魏劲松挑了挑眉,虽有意外,却又似乎有些了然。

    原来是有大人的交待,是外面那个昏倒在地的妇人吗?一个乡野村妇,能想到如此长远的生财之道,倒也绝非常人。只是,她为什么不交待年长的儿子,反而让年幼的女儿来跟自己谈呢?

    不过,现在他应该考虑的是,如今的魏家已如悬崖壁上的一株大树,摇摇欲坠,难得机缘巧合让他遇着了这种新奇稀有之酒,一旦错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想到什么法子拯救魏家的产业。

    垂眸深思一刻,他霍然抬眼,沉声道:“可以。但是,酿酒器具、人工,场地,运输等等,可是样样都离不开银子,比起你只出技艺,我们显然吃亏太多。四六分成,你四我六,你若是同意,咱们当场立下文书。若是不同意……”

    “同意。”同样是未作犹豫,这一回苏雪出口的却是肯定答案,待到魏劲松反应过来她给的是肯定答案顿时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时,她的脸色陡然一凝,一反先前的轻松随意,神情沉沉地开口,“但是,我需要你动用势力帮我一个忙。我还能酿制出不同浓烈程度不同芳香的白酒来,作为报答,我答应只与你一家合作。”

    还有更浓烈的酒?若是能再浓烈些,岂不是一碗甚至半碗就可以醉倒英雄汉?

    “此话当真?”魏劲松霍然起身,罕见地将急切欣喜之色完全展露在脸上。

    有了这似水白酒,魏家平安渡过目前窘境摆脱其他诸家的责难已不是问题,生意蒸蒸日上指日可待。若是接连推出新花样来,他魏家还愁不压过钟家被世人追捧成为新的制酒世家吗?

    想到这点,魏劲松攥紧地双手狠狠在身前挥了挥,双眸中的光亮堪比雨后的阳光,灼人眼球。

    “自然当真。”苏雪毫不迟疑地点头,又叫了许云涛将秦天强对许家所为详详细细地讲了。谁知还未说出请求,魏劲松便一抬手打断,含笑轻松地道,“你放心,这点小事我自会摆平,状师什么的也不必请了。你们不必再忧心,明日便在家等着好消息吧。我们先把文书签了,要买什么用什么,你一一写下来,我立刻便吩咐人去办。良全,快把先前的文书拿进来。”

    他这才知道苏雪并不是许家的孩子,这个认识,让他对苏雪今日的表现都归功于她有个出色的娘,便连许云涛听着也不觉得那般怪异震惊了。

    果然能在县城里将分号开起来的,都是有钱又有势值得傍上一傍的。如今不但事情有着落,连难倒许家全家的八百两银子都省了。苏雪同样心中欢喜,灿然一笑,轻轻颔首:“好。”

    说完冲许云涛小声低语了几句,许云涛抬头看着她,略有些迟疑,却又在她的三言两语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眸中掠过坚定之色。

    魏良全已从自家主子的高声喊叫中听出了欢喜,脸上噙了笑容急急地奔了进来,边走边从袖中取出先前拟好的文书在身前一抖:“大少爷,文书拿过……”

    后面的话,因为他扫视到屋内怪异的人员组成而卡在了喉头。就这几个人在场,大少爷是与谁谈的买卖?

第五十七章 略施小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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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魏良全不愧是八面玲珑能将平南县的狮子楼分号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大掌柜,不过一瞬的愣怔,他的目光从苏雪脸上滑过,最后在许云涛的脸上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便恢复如初。

    可即便他的反应如此之快,屋中仍有两人从他细微的神情中瞧出了端倪,知道他将许云涛误认成了方才商谈的主角。苏雪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唇,魏劲松则是畅快地一笑,也没有点破的打算,只让他重新誊写两份新文书。

    “好了,只等我明日将它拿去县老爷处盖上官印,这份文书便算正式生效了。”魏劲松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文书上按下手印的许云涛,魏良全则是接过文书小心翼翼地折叠好,眸中闪着兴奋喜悦的光芒。

    新酒一事搞定,魏家的难关便很快就能渡过了。虽然这个合作共赢按月分利的新法子让他有一瞬的愕然,但自家主子的能力在整个魏家甚至是整个京城,都是有目共睹的,今天既然打破常规与人合作,定然有合作的理由,自是不容他置疑的。

    提到“合作”二字,他又忍不住看了许云涛一眼,心里暗暗地赞了一声。想不到这样的穷乡僻壤,也能出了如此小小年纪便擅经商之道的人,着实难能可贵。

    魏劲松则是激动地一抚掌后,转头去看苏雪,却见她忽然双眼上翻、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了起来,一副随时可能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的模样。

    纵然他一向定力好,此时也吓得手一抖,瞪大双眸颤着声音紧张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病成这样,不会真的一命呜呼一去不复返了吧?那,那酒可怎么办?他被京中诸家逼得就快要走投无路的魏家一族又该怎么办?

    “这定然是被经常打骂落下病根了。”原本撑着下巴趴在床沿上看着苏雪的魏溱猛地扑上前拉住她的小手,脸露愤怒之色,扭过头冲外面喊了起来,“青竹叔叔,青竹叔叔,你快进来替小妹妹瞧瞧啊,她被打成重伤了。小妹妹你别怕,青竹叔叔医术可好了,我的病也是他替我治好的。”

    许云涛赶着上前的步子猛然一个趔趄,与被叫声惊醒的许清明绊在了一起,两人双双倒在地上。待到他们爬起来时,只见一青衣男子快步而入,直接坐在了床旁,捋了袖子迅速地在苏雪的身上察看了起来。

    不过片刻,他的眉头便拧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个一指长的小瓷瓶打开,伸指拈出一枚褐绿色的小丸:“情况有些不太好,中毒时间两月有余,毒物入体太深……”

    一句话,便将欲上前的许清明定在了原地,顺势拉住了比他还先一步上前阻止的儿子。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单从对方这简短的一句话,他已看出对方医术不凡。光从望、闻、切就能判断出苏雪中毒的时间的本事,就不是他这等乡村铃医之辈所能比拟的。

    紧接着,他的眸光一亮,赶忙上前抱拳,态度诚恳:“仁兄医术了得,不知仁兄可有解毒之法,将这可怜的孩子救下?”

    青竹将泛着淡淡绿草清香的药丸塞入苏雪嘴中,捏了捏她的下颌令她服下,又从袖中取出几枚泛着冷光的银针,一一刺入她头顶的几处要穴上,一边有节奏地轻捻重按,一边拧着眉头摇头:“尚无,此毒名为噬心散,甚是刁钻,一旦入体,便无孔不入,一点一点侵蚀人体内里的脏器,令人感觉像是心肺缺失,呼吸渐重,直到最后窒息而亡。而她身上有用人参和冬虫夏草的痕迹,人参和冬虫夏草虽有提元气、平喘之功效,却与此毒相冲,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的量,反而会加快毒发过程。”

    “什么?竟是这样?”许清明瞳孔猛然一缩,脸上震惊之色过后是浓浓的歉疚。这么说,岂不是他医术不精滥用药物,反而害了这孩子?

    青竹同情地看了一眼悔恨交加的许清明,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此毒我略有研究,虽暂时未找到解毒之法,用我特制的药丸配以针灸,却能压制她体内毒素蔓延。假以时日,或许……”

    许云涛侧头看着苏雪痛苦喘息的模样,眸光一闪,无声地跪在了地上,低头抿唇道,“还请您出手救救她,救命之恩,在下定不敢忘,但有吩咐,必然在所不辞。”

    “都是你害的,小妹妹才会这么难受,青竹叔叔,你快救救她。”半趴在床上的魏溱一口咬定就是许云涛将苏雪害成这样,一见他开口,便心中愤怒,差点跳下床去踢他一脚。魏劲松一把将他拽住,凝着眸子看了看苏雪,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郑重地向青竹道,“能治是最好不过的了,以后她的病你就帮着费心了。”

    眼下她是攸关魏家前程的关键人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得先保住了她的命再说。

    “你们一个个如此,我便是想要推辞也不能了。你们放心吧,且给我些时间,我总能找到驱毒之法,实在不行,我回一趟风清山便是。”青竹儒雅端方的脸上露出一抹状似无奈的浅笑,伸手将许云涛扶了起来,实际却是从魏劲松的眼中看出了他对苏雪的重视,知道眼前的女童必然对他突破目前窘境大有助益。

    在青竹的又一番针炙按压,苏雪粗重急促的喘息逐渐回归正常,半开半合双眸缓缓有神,整个人总算清醒了过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着魏劲松眼中的期待与急切,苏雪让许云涛将以前绘的那张图拿了过来。又拿着笔在原来简单至极的图上进行了几处大修改,标明了高度宽度,才交到魏劲松手上。

    “让他们照这个图打造出来,外面的桶用铜制造,这样密封性好,里面再增加个天锅,以铜管导出。你们一定要按我所说的打造,即便花费多些,将来多出些酒,提高酒的纯度,也就赚回来了。”听着苏雪将蒸馏白酒的过程和蒸馏器的制作过程详细解说完,魏劲松眸光越发锃亮,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外面雨越下越大,带着一众人迅速消失在雨际中。

    屋外久候的许满仓几人在一瞬的呆怔过后,纷纷拥向许清明商议救人之事,却闻得许云涛平静的一句话:“大哥无事,咱们明日且在衙门外等着接他回家吧。”

    现在,他是完完全全地相信苏雪了。

    而屋内的苏雪靠在床头上,看着半开的木门,却是摸着头顶扎针处狡黠一笑:“原本只是装死卖活想借他的势力帮忙寻个好医者,不想他身边竟有个现成的。看来,我苏雪还是命大,这下,性命又有着落了。”

    生活中,总离不开这样的意外,不是让你惊,便是让你喜。而这一回,命运之神显然是站在了她这一边。秦天强,则注定了会被命运抛弃。

第五十八章 乐极生悲

    烈日徐徐上升,炙烈地烧烤着大地,四周又开始变得闷热起来。树上的知了也忍耐不住,稀稀朗朗地鸣叫了起来。

    平南县城一间商铺的雅间里,秦天强歪着身子斜倚在凉榻上,一边享受着婢女执扇轻摇送来的清风,一边张嘴含住另一名婢女拈来的一粒酸杨梅,舌尖故意扫过其粉嫩指尖,换来她含羞带怯的媚眼和娇嗔的怒骂:“哎呀,大少爷真讨厌!”

    “你可不就喜欢这样讨厌的大少爷吗?”秦天强顺势勾起她尖瘦的下巴,挑眉意有所指地说完,婢女的脸立时红透了,羞得低下头去。

    “噢,差点忘了,今儿可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啊。”想到什么,秦天强轻轻地拍了拍脑袋,眸中缓缓噙起嘲讽和快意。

    “可不是?今儿那臭小子就要被拉上刑场咔嚓掉了。”一旁的小厮心领神会,说完伸手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接着又一脸谄媚和得意地道,“那臭小子也是活该,谁叫他多管闲事竟然管到大少爷您的头上来了呢?还有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爹和弟弟,竟然敢将您打成猪头……”

    猛然察觉到自己失言,小厮重重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直到眼角余光瞅到秦天强似乎并没有听清,才又接着道,“他们敢得罪大少爷您,就得承受家破人亡的后果,否则,他们还不知道大少爷您的厉害。”

    一句话,将秦天强说得喜笑颜开:“嗯,一把火烧了他家的房子都太便宜了他。下次再让老子碰见他们,一定打残了他们的腿。敢寻我秦天强的诲气,他们一家都别想活了。也不看看我秦天强是什么人,我秦家在江和镇乃至整个平南县是什么人家,也是他们惹得起的?”

    “大少爷,大少爷,外面来了好多官差。”门外有小厮急切的禀报声,话语间透着几分紧张。话声一落,便有人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呸,来了便来了,他们上门的次数还少吗?值得你们高兴成那样。”秦天强踢了来人一脚,冲地上啐了一口,慢悠悠地拉了拉衣领,由着一旁婢女替自己拉直褶皱的衣袍,有些不屑地道,“想必是事情办成了,那老狐狸亲自上门来替老子报信,好赚些茶水钱。”

    他方说罢,果然见得一位留着山羊胡的长袍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跨过门槛。

    秦天强直到他走到身前,才懒洋洋地正了正身子,眸中噙起兴奋的笑意:“郭师爷,那许家庄的小混蛋就给咔嚓了?我就知道你办事一向效率高。只是,事情办妥了,你差个人跑腿来报个信便罢了,哪里还用亲自跑这一趟。瞧这累的,春桃,还不去包个大红包给师爷买些茶水喝,顺便去告诉掌柜的,以后但凡师爷来咱们品味居,一律好酒好菜招待着,分文不收。”

    “别别别,可别再提喝茶吃饭的事儿了。现在不光许云勇死不成,你还惹上**烦了。”郭师爷没有如往日般露出欣喜谄媚的笑容,而是巴掌一拍,急急上前一脸的惊恐,“大少爷,你这回可是捅到马蜂窝了,你的那些老底都给人翻出来了。什么糟蹋害死了东万村老倔头家的闺女,打断了江和镇上钱掌柜家的儿子的腿,烧了许家庄许清明家的房子,县老爷桌案上的卷宗里都写得明明白白呢。县老爷差了大帮的人拿你,一拨去了江和镇你的府上,另一拨直接来了这儿,此刻正在品味居的外面呢。我好不容易寻着空子,这才能偷偷溜进来跟你报个信儿啊。”

    “什么?你说什么来着?”秦天强不相信侧了侧头,拧着眉头问了一声,又霍地站了起来,抬指指着郭师爷不客气地道,“好你个郭天忠,我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莫不是都喂了狗了?一个许云勇都搞不定,还给老子连旧帐都翻出来了,我花银子养着你还有个屁用?”

    郭师爷被指着鼻子骂,心里有些不舒坦,却无奈平日没少收受他的好处,有气也不敢撒出来,只苦着一张脸:“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一个小小的师爷,爱莫能助啊。”

    “我呸!不就是一个山旮旯里的小小铃医吗?连房子被老子烧了都不敢哼哼一声,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老子瞧着你莫不是嫌银子少了,想来讹老子的银子?”秦天强一口痰毫不客气地啐在他的脸上,有些恼羞成怒。

    屋外突然传来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声喝道:“这里可是江和镇秦万里的铺子?我们奉命前来捉拿秦天强过堂问审,你们还不赶紧把人交出来。”

    “哎呀,不得了了,他们就要进来了。”郭师爷一把抹掉脸上的唾沫,再次急急地道,“看在你曾经给我的那些银子的份儿上,我再奉劝你一回吧。那个小铃医背后的人可不简单,连县老爷都惧他三分,当场将许云勇杀人的案子重审了不说,对你的事也不敢有丝毫马虎。已经放了话了,一旦查实,必然严惩不贷。你最好是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将以前的恶事都担下来,再派人赶到许家庄对那小铃医好好补偿一番。否则,你这性命怕是都难保住。”

    说完,也不等秦天强反应过来,他便急急地冲向后门。才拉开门出去,正门已有大拨的官差扑了进来:“快,他就是秦天强,速将他拿下押去衙门问话。”

    众官差二话不说,直接扑上来将他摁在了地上,双手反剪在后推向外面。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跟着郭师爷前来时的客气。

    这一下,由不得秦天强再不信了。慌乱惊恐齐齐涌上心头,他再顾不得被官差弄得生疼,拧着脖子冲还在反愣的小厮婢女喊道:“快,快去府里告诉老爷,让他照……让他赶紧想办法来救我。”

    想到县丞老爷平日里也没少收受自己的银两,这个时候竟翻脸就不认人,他又气得直骂娘。

    而江和镇的秦老爷见着一众衙役再无半点往日的阿谀奉承,铁面无私地抖落出一堆秦天强犯下的重案,同样气得气血上涌,当场翻倒在地。醒来后一番盘查打听,得知事情很可能是因为与许清明的冲突而起,他立马拍着桌子冲下人喊道:“快,快去寻些手艺好的泥瓦匠,即刻就赶去许家庄将许清明家的房子给老子砌好罗。还有,让人送些好吃好喝的东西去牢里给许家的长子。不,还是我亲自去吧。”

第五十九章 心想事成

    平南县衙的牢房里,屎尿的臊臭味混杂着各种馊臭味,充斥四周,空气混浊得令人无法呼吸。许云勇闷热难耐,胸闷气短,扶着木质牢房的圆柱,张嘴大口地深吸了一口气,立时又被难闻的气息冲得头晕目眩,赶紧屏住了呼吸。

    抬头凝望着头顶上那巴掌大的一片天空,他的脸上渐渐现出绝望之色。入这专门关押死刑犯的牢房已近一月,他壮实的身子也已被各种折磨而弄得消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可是,他期盼的好消息却始终没有传来。

    所谓的好消息,怕是这辈子也听不到了!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秦家在江和镇有钱有势,就凭父亲一介乡村铃医,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替自己鸣冤沉雪?自己这回,怕是难逃噩运了。

    可是,他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后悔自己不够足智多谋,不够强大。没能将人救下不说,还令自己陷入囹囫。

    “哐当”一声门响唤回了许云勇的神思,看着门口出现的身着官袍身形圆胖的中年男子,他不相信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平南县丞王金贵抬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直冲鼻腔的难闻气息令他难受得想作呕,却强忍着,含笑上前一把拉住许云勇粗糙肮脏的手:“哎呀,真是对不住了,让你受委屈了。这些日子本官一直派人四处寻访查找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终于让本官查明真相,知道那老乞丐并非你所害,你不但是无辜的,还是见义勇为。来来来,赶紧随本官出去,回家好好休息去吧。”

    他的所言所行,立时令得牢房里掉落了一地的眼珠子,许云勇直到被人搀扶着来到府衙外,被刺眼的阳光照射着,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做梦,真的是县老爷亲自将他从牢房里接了出来,现在还要亲手将他交到自己的父亲手上。

    他,冤屈终于洗清,不用被砍头了!

    而原本带了血书来准备随时大闹法场喊冤的许家庄诸人见到眼前的场景,也不约而同地抬手擦了擦眼睛。

    “本官已经查明真相,他是被冤枉入狱的,现在可以回家了。至于你们被秦天强派人烧毁的房屋,本官也一定会替你们作主,让秦家赶在过年之前,为你们盖起新的房子来。”县老爷拈着胡须笑得和蔼,转身朝不远处马路上停着的一辆华贵马车拱了拱手,才转身离去。

    “你,你们攀上当大官的贵亲戚了?”许家庄人将这比天上下红雨还稀奇的事儿看在眼里,忍不住惊叹地叫道。

    如若不是如此,他们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原本收了秦家好处要打杀许云勇的县老爷为何会突然将人放了。还亲自送出门来,简直是破天荒闻所未闻之事。

    “不是我们攀上贵亲戚了,是我们胡闹酿的酒攀上贵亲戚了。”许云涛向着先前曾指责自己的几人瞥去,神情高冷地抛下一句,不再说话,默默将许云勇扶向停在一旁的牛车。

    “这,这酒也能攀上贵亲戚?”震惊的许家庄村民越发讶异了起来,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信也不解。

    “是啊,就靠着那点子酒怎么就能将勇子救出来,还连房子都盖上了呢?”许清明站在自家门前,看着不停忙碌着的泥工瓦匠们,还有些没有从近几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一天,混混噩噩中,他根本不相信小儿子说的话,夫妻俩并许满仓夫妇俩天不亮便求了族老出面,又各家各户地上门哀求,拉着一村子的男女老少赶到了县衙门口,只等着许云勇一被拉上刑场,便上前去喊冤哭闹。

    谁知却碰到县老爷亲自将人送出来,回到家中又见到一众的工匠们在自家旧宅前干得热火朝天,秦老爷还领着人运来满车的上好补品并绸缎衣物等东西,后来还听说秦天强因为强抢民女横行乡里犯下诸多恶行,被判坐牢数载。

    这样逆转的局面,他简直连做梦都不敢做到。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如今的他们家,还有了个酿制新酒的大酒庄,而合伙人竟然是将分号开遍大唐南北的狮子楼的大东家。

    不行,他虽是将雪姑娘救了回来,却差点因为用错药而害了她,如今得她相帮家人团聚新居将迁,哪里还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么值钱的铺子。

    “雪姑娘……”匆匆走回屋中,他准备再次推辞,却觉得屋内气氛有些怪异。

    苏雪的床旁,许云涛和几乎每天都要随青竹来这里的魏溱相对而立,一高一矮怒目相对,视线交织处,碰撞出炽热的火花。

    苏雪则拧着眉头靠躺在床头,无力地翻着白眼,稚嫩的脸上噙着无奈之色。那一刹那,许清明觉得她反倒像个成年人,正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胡闹争斗。

    “我再警告你一回,以后别再说蛊惑她去你家的话,否则,你以后就别想再进我的家门。”许云涛怒视着魏溱,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魏溱被唬得缩着脖子眨了眨眼睛,侧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正在做着思考,转过头又一把拉住苏雪胖子似的小手:“雪妹妹,你还是跟我回家去做我的妹妹吧。否则你再待在这儿,指不定病还没好就被他打死了。”

    “你!你给我滚出去!”许云涛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眸中火光迸发,捏紧了拳头怒吼出声,上前就要将他的手扯开,亏得许清明快步上前将他拉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臭小子,你说什么呢?小少爷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有你这样对待恩人的。”

    “就是。”魏溱很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冲许云涛翻了个白眼,转头看着苏雪时又变成了灿烂的笑容,抬手迷醉地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再次诱哄了起来,“雪妹妹,你来做我的妹妹吧。我保证不打你不骂你,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苏雪被面前呆萌小二货一成不变的话语彻底折服,心里暗暗地翻着白眼,却只得再次无奈耸肩:“我也想做你的妹妹啊,可是你看我现在,必须躺在床上静养,受不得半点奔波。是不是这样,青竹叔叔?”

    一直低头整理着自己药箱的青竹抬起头来,顿时魏溱带着期盼的双目和许云涛带着警告愤怒的双眼齐齐看过来,他转头直接看向苏雪,对上她澄澈含笑却意味深长的眸子,最终点了点头。

    一个动作,立时令魏溱神情萎靡,许云涛神情振奋。许清明见事情解决,忙挤到苏雪床前:“雪姑娘,关于那个铺子……”

    “伯父,我都跟涛子哥说明白了,他知道怎么做,你就不用再被这件事情所困扰了。”苏雪含笑打断了他的话,许云涛闻言轻“嗯”了一声,神情严肃地道,“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就放心吧。”

    “好消息,好消息啊!”重新回归壮实黝黑的许云勇兴奋喊叫着冲进了屋子,打断了三人的交谈,“那白酒终于酿出来了,好浓好烈啊。你们知道吗?掌柜的才让人搬到狮子楼外售卖,立时酒香四溢,好些人循着香味就来了。听到说可以免费品尝,好些人端起碗来就喝,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哈哈哈,立时倒了一大片,狮子楼外面黑压压地躺着的全是喝醉了的人……”

    ******

    第一卷主要写苏雪飘零异世,顶着幼小的身体遭受磨难迫害,苏家诸人所为让她心底的仇恨一点点滋生,到这里就写完了。接下来是第二卷,主要写成长后的苏雪华丽回归,如何披荆斩棘,破解一道道难题与阻碍,弄清幕后黑手的真面目,替母亲、绿然和她自己报仇。

第六十章 卖身葬父

    瑟瑟秋风平地而起,掀起一地黄土。树枝摇曳间,枯叶离枝而去,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在半空中打着卷儿,尔后直直垂落,在高而尖的坟堆之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又一片枯叶盘旋落下,从坟前静立的女子额前刘海上滑过,擦着她长长的羽睫落下。泪,再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失神的苏雪,也彻底从沉重的往事中回过神来,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起,眸底凝起骇人的冷意。

    绿然,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的与床为伴,我终于又站起来了!累积了十三年的恨意,也已经膨胀欲暴!我现在就要回京城去看看,看看那些将痛苦加诸在我们身上,一心想取了我们命的人,如今蹦哒成了什么样!以后的苏家,休想再有平静之日!

    “你看看你,被他伤得好不容易好起来了,现在又来哭。你忘了青竹叔叔说的话了吗?你病体方愈,不易再伤神动气。”一只白皙修长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抬至她眼下,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琴声般悠扬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苏雪吸了吸鼻子,微微侧头,便见眼前的男子,眉若刀山,目似寒星,五官精致,脸型如鬼斧刀削般,棱角分明却又圆润有度,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一袭合体的墨绿暗纹锦袍,越发衬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和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淡金色的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让他整个人如同下凡的谪仙,说不出的**倜傥,俊俏生辉。

    偏偏那张厚薄适度的菱唇微嘟着,星辰般的眸子中含着几分状似哀怨的眼神,让他原本英气十足气宇轩昂的外表中,硬生生地多了几分孩子气。

    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男子也可以如此。原本的胖矮男童,不知不觉间已褪变成了令无数女子目眩神迷的高大俊美的男子。唯一遗憾的是,不论他容貌身材如何变化,脑回路似乎依然如故。无论许云涛如何一再强调加言行威胁,他的看法始终不变。

    “我没忘……”苏雪强忍住抬手抚额的冲动,轻轻点了点头,心内暗暗叹息。

    “你个二缺,我再说一万二千九百九十八遍,雪儿的病不是我害的,是中了毒!”同样身形高大的许云涛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怒吼着,冲他挥了挥拳头,转头一双墨眸落在苏雪身上,眸底映出她娇美的容颜:

    脸若银盘,肤如凝脂;两道弯眉细长如柳,不画而黛;一双黑眸澄澈若水,似要涤净人间尘埃;琼鼻之下一张朱红小唇,更似是早晨凝了露珠的樱桃,娇艳欲滴,惹人彩撷。一袭很是普通的浅紫衣裙,衬出她瘦长玲珑的身段,更凸显出她超凡脱俗的气质。如今的她,出落得越发出色了。

    一瞬的失神,他别开脸看着身前高高的坟尖,沉声道:“眼见着快十八的人了,什么事值得你哭成这样,也不怕让人笑话。你不是说要去什么鸿运客栈找他们掌柜的吗?还婆婆妈妈的磨蹭什么,难不成还想等着天黑了再动身?”

    “你个破锣嘴,说话就不能好听点?”魏溱与苏雪并肩而立,皱着眉头慢悠悠地回瞪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许云涛变身炸毛的鸡,横眉怒目,拳头紧握。

    魏溱眉头一拧,双眸立睁后嘟着嘴冲苏雪道:“雪儿你看,他总是这样捏紧拳头,你还说他没有打你。这回随我到了京城,你就再不要回到江和镇了。”

    我滴个神,他要打的是你好吧?为什么每次他捏着拳头的时候,你总能不假思索地将挨捧的对象想成是我?

    苏雪眼前滑过无数黑线,再忍不住抚额长叹一声,默默转身钻进了停在一侧的马车,引得魏家送来服侍她的丫环绿萝和绿茵掩嘴偷笑。

    苏雪假意地嗔了她们一眼,闭眼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真是服了他了,长成这样,也算是奇葩一朵了。”

    “那可不,京城里哪一个不说魏三郎君仪表堂堂。只是这平常说话……噗!”绿萝快言快语,切菜似的说完,想到魏溱日常的为人处事,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抓着苏雪,没大没小地开起了玩笑,“三郎君以前在家里也不这样,就是在咱们娘子面前才会越发地……呆,哈哈!”

    绿茵闻言,也忍不住抿唇一笑。苏雪又睁眼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倒引得绿萝的笑声越发大了。近两年的相处,苏雪感受到了她们的忠诚,她们也感受到了苏雪的亲和与尊重。三人与其说是主仆,倒不若说是姐妹更贴切些。绿萝活泼开朗的性子只不过在苏雪面前憋了几天,便完全展露出来了,如今说笑打闹起来倒越发肆无忌惮了。

    马车一路沿着山路而行,很快便到了鸿运客栈所在的风清镇街道上。透过掀起的车帘,看着纵横交错的街道,街道两旁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一幢紧挨着一幢的木质小楼,楼前飞舞的旗幡和如流水般的人流车流,苏雪忍不住感叹:

    十三年不见,原本地处荒野的风清镇大了一倍不止,也再难寻到以前那种偏僻凋零的感觉,完全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可怜的爹啊,女儿不孝……没钱治好你的病不说,现在眼看着你……却连置办一口薄棺的钱都筹不到……”被风送来的若隐若现的悲恸哭声打断了苏雪的感叹,她皱眉顺声看去,便见得不少人向着街道的尽头围去。

    待到马车缓缓靠近,又有人的议论声传了过来:“哎哟,真是可怜啊。这兄妹俩能想着卖身葬父,也算是有些孝心了。”

    “可不是,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那儿,看着真让人觉得心酸。唉,谁家没个难处,我这身上还有几个铜板,要买下她是不可能了,给了她,也算是帮了一把吧。”

    随着这话音落下,叮叮当当铜板撞击的声音不断传来。苏雪顺着绿萝掀起的车帘子看去,便见得人头攒动,人流起伏,站着的人弯了腰放下钱后又站了起来缓缓散开。

    “娘子,咱们也过去看看吧?”绿萝再忍耐不住,祈盼的目光看着苏雪,腿却往外迈了好几步,“瞧着怪可怜的,娘子,咱们也帮帮她吧?”

    “这隔着人堆什么也瞧不见,你怎么就瞧见人家可怜了?”苏雪被她说得好笑,却也心中存了几分好奇,带了帷帽顺着她一道下了马车,不忘冲许云涛道,“涛子哥,你不是说要在风清镇添置些东西吗?这儿马车也不好走,我直接走去鸿运客栈便是,你且带了他们先去置办了东西,一会儿我们在鸿运客栈碰头。”

第六十一章 热情招待

    “爹啊!女儿不孝啊,女儿连口薄棺都买不起,无法让您入土为安啊!”

    苏雪主仆并魏溱四人顺着微微散开的人群走到前面,女子悲痛欲绝的痛哭声无比清晰,一幅狠狠撞击着人们心头的画面也落入了苏雪的眼中。

    破烂不堪的草席上,仰面躺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一动不动。过长的衣袖遮住了他的双手,一块红色粗布盖在他的面上,让人看不清他的容颜。

    他的头边,跪坐着一男一女两位丧服加身的人,男的身材魁梧,头发蓬乱,垂头不语,也看不清容颜,唯有放在膝上的一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似乎显示着他内心的痛苦。

    女的则时不时地拍打着地面,哭天抢地,好不伤心。偶尔仰头望天,能让人看到她很是普通的五官,看上去约摸十五六岁。而在她们的面前,一面半旧的铜锣里,凌乱地堆放着不少的铜钱,甚至还能见到一两块极小的碎银子。

    “娘子,她们真得好可怜啊。死了爹已是心中悲痛难忍,如今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躺在马路上无法入土为安,着实是让见者流泪。”绿萝抬袖擦了擦泛红的眼眶,一边跟着抹泪一边同情地道。

    “是啊,瞧着确实怪可怜的。”绿茵也忍不住鼻子泛酸,点头附和后转头看向苏雪。虽没有如绿萝那般明言,眼中祈求的意味却不容人忽视。

    倒是俩热心的丫头,却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那样见死不救的人吗?何况,银子就在你们俩身上揣着呢,你们真要给了他们,我也拦不住啊。

    苏雪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道:“你们那么热心,我也不能落了后,银子在你们俩身上揣着,想帮多少,你们自个儿……”

    话未说完,苏雪的眉头一跳,墨黑的双眸缓缓眯起,直到缩成两个点,落在远处微微颤动的红布上。

    绿萝听着她的话,脸上立时绽出欢喜的笑来,正伸手摸向腰间的银袋,不料苏雪后面的话突然断了,不由得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她:“娘子……”

    “我们有事在身,还急着赶路,不宜耽搁,赶紧走吧。”苏雪抿了抿唇,最终敛去眸底的异色,收回视线,声音冷淡地转身往人群外走去。

    她这突然冷淡下来的转变,让身后的两个婢女越发不解,两人对视一眼,绿茵抿了抿唇,跟了上去。绿萝捏着钱袋的手却是紧了几紧,回头看了哭得似乎越发惨了许多的女子几眼,最后跺了跺脚,却忍不住望向一旁的魏溱:“三郎君,娘子她……”

    魏溱看着苏雪快步离开的背影,不解地搔了搔头,突然眸光一亮,冲绿萝咧嘴一笑:“哦,我明白了。你们俩且先随雪儿去鸿运客栈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魏三郎君呢?刚刚不还在旁边吗?”走出一段后,苏雪转头间没见着魏溱随在一侧,左右看了看也寻不到人,不由奇怪地看向他的两个小厮蓝风蓝雨。

    “说是有点事要办,让奴婢们先随娘子到鸿运客栈去,他很快就会过来。”绿萝回头看了一眼,抢着回答道。

    “有事要办?先前也没听他说要在此处办事啊?”苏雪蹙了蹙眉头,有些疑惑,随即摆了摆手,“罢了,随他去吧,只要别被人骗了就好。咱们先过去吧,时候不早了,办完事也好早些离开。”

    “嗯,好。”绿萝点了点头,快步跟上,走了几步,终还是憋不住,侧头看向苏雪,“娘子……奴婢都听到您准备给他们银两了,为什么到最后,却又突然……”

    两年的相处下来,她和绿茵都清楚娘子并不是个反复无常之人,平常但凡要做什么事,也从没有半途而废的。今日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她银子都掏出来了,心里也琢磨了至少得给个五两的小银锭子,让那一对兄妹能埋得起父亲,谁知娘子却中途突然改变了主意,真正让她琢磨不透。

    苏雪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不以为然地浅浅一笑:“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身边有你们两个人侍候就够了,再添个人反倒不方便。”

    有些事,还是不说破的好。一旦戳破,倒让原本热心向善的俩人觉得人心丑恶了。

    “那娘子可以只给她们银子相帮啊,又不是一定要将人买回来。”绿萝嘟了嘟嘴,对于没能帮到那帮人,心里很是不舒服。绿茵没有她的反应强烈,听到她这样的话,却也跟着点了点头。

    真是两个单纯的姑娘!你们可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是真的要卖身?现下想想,说不定那个最先提出捐钱的人还是他们的同伙呢。

    可是这样的话,苏雪并不想说与她们二人听。抬头看到前面出现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鸿运客栈的楼宇与牌匾,她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哎,那不是鸿运客栈吗?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没变,还在这个位置,也还是这副模样呢。”

    “真的吗?”绿萝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双眼晶亮地看过去,苏雪含笑轻轻点了点头,抬脚快步上前,“嗯,只是我的变化却是大得多,怕是即便站到他们掌柜的面前,他也未必能将我认出来。”

    “这位娘子,不知道是要住店还是要打尖?”三人一站定到鸿运客栈门前,便有伙计含笑迎了上来,言语客气地询问,“又或是如同他们一般,专为我们的酒酿而来?”

    一面说着,他一面转身指了指一楼厅堂中满满一堂的客人,脸上现出几分傲然来。

    “酒酿?干果酒酿?米酒蛋花汤?”苏雪微微一愣,旋即有些了然地一笑,那伙计却忙说开了,“瞧着娘子不像本地人,怕也是知道只有我们店里的这两样酒酿才是最早最正宗地道的,才千里迢迢跑来一尝的吧?那您可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会儿,怕就尝不到得等到明天了。”

    “哦?你们还是限量供应的?”苏雪抬眼看了看屋内吃得正欢的众客,抿嘴轻笑。

    都说物以稀为贵,以正品为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样并不难做的酒酿早被人揣摩透了,随处可见,这鸿运客栈里却仍然能做到生意兴隆,可见,这掌柜的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第六十二章 惹上麻烦

    不好意思,这两天太忙了,上班前好不容易抽出几分钟来,更得有点晚了,让大家久等了。大家看完记得收藏一下哦,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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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不?您还是赶紧进去尝尝吧。我们这可不比那些自己粗制滥造的次品,我们这酒酿也是跟京城魏家在江和镇制出的江和白酒一样,是得到了神秘人指点的,又做得精细,味道可不一般。而且我这酒酿的来历还有个美丽的传说。话说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们老掌柜的正在屋子里拨着算盘算帐,忽觉屋内金光一闪,抬头一看。嘿,竟是个脚踏祥云身罩白光的小仙女儿。她从天而降缓缓来至我们老掌柜的身前……”伙计双眼晶亮,说得唾沫横飞,正说得起劲,却有人欢喜地叫道,“雪儿,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兴头上被人打断,伙计有些不悦,转头一看,却被大步而来的青年男子俊美的容貌晃花了眼,一时倒忘了心中的不喜。

    把谁带来了?难不成在这儿还碰到熟人了?

    苏雪疑惑转身,目光顺着神情欢喜的魏溱落到了他的身后,看到一位身着半旧蓝布衣裤的女子。

    她身形矮瘦,高尚不及魏溱的肩头,正双手紧攥着手,低垂着头,扭捏而局促地站着。

    苏雪侧头仔细看了几眼,因没看到女子的容颜,实在认不出来,只得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她是……”

    她的记忆力一向不差,可此刻在记忆里好一番搜寻,她也没想起自己在这异世何时认识过这样一位女子。

    那女子闻言脑袋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紧抿着唇眼神闪烁地看了她一眼,忙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可就是这一眼,便足以让苏雪认出她的身份:“她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她这是……”脑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的眉头拧成了麻花,试探地开口,“你该不会是……将她买回来了吧?该不会是问也没问,扔下银子便将人带回来了吧?”

    这个二货说要去办的事,该不会就是自以为助人为乐将人买回来吧?

    “正是,你怎么像是亲眼看见了似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惊喜?”魏溱眼神亮亮,脸上洋溢着兴奋自得的笑容。他就说雪儿是心善想将人买下的嘛,怕是因着看不得那悲伤的画面,怕自己流泪,才忙不迭地转身离开的吧?

    惊喜?才怪!也只有这二货,才会花了大把的银子掉进了别人的骗局中还在这儿乐呵吧?

    苏雪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无语望天,无力地摆了摆手:“花了多少银子?咱们一路远行,带着她也不方便,还是赶紧退了吧?”

    “五十两啊,雪儿,怎么了?你不喜欢?”魏溱脸上满是不解,原本兴奋的声音中立时多了几分委靡。这又是怎么了?雪儿长大后这心思真是越发让人难以琢磨了。

    五十两?这还真不少!要真是丧父求助的可怜人也就罢了,那躺在地上的根本就是个大活人,这明显是个大骗局,她能喜欢得起来才怪呢。

    而且,人家分明只是打着卖身的幌子,根本没打算卖人,他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强买,指不定就惹上什么麻烦了。

    想到此,苏雪转眸看向了那女子,正巧那女子也抬了眼打量她。双方目光一交织,那女子眸光闪了闪,立马又慌乱地垂下头去。

    “娘子,既然人已经买来了,咱们还是将她留下吧?”绿萝原本便心中存了遗憾,此刻见魏溱将人救下了,正心中欢喜,忙也打着帮腔,上前拉了拉苏雪的袖子,“娘子不也一向是个善心的吗?”

    善心那是帮助善人的,可不是被人当作冤大头和傻子来愚弄的。她好一番隐忍才没有当场戳穿他们的骗局,怎么可能还自己送上门让他们骗?

    “正是因为我心善,我们才不能……”苏雪想找个不拆散人家家庭的借口,转身之际眼角余光却瞅到有人迅速向这边围拢。

    她眸光微眯,定睛细看,竟发现有六七人之多,个个身强力壮,垂着的衣袖间隐见寒光,而其中更是有一个壮实魁梧的熟悉身影。她当下眸光一沉,冷声低声道:“麻烦来得还真快。只怕这会儿我想将人留下也不成了。只是,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我可从来都不喜欢做。”

    而在绿茵两人有些不明白她的话时,魏溱也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到成包抄之势迅速围拢过来的七个年龄不一的男子,好看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要打断你的腿!

    几个男子眸中流淌着狠戾的光芒,却没有开口回答他,只是同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次上前了一步,紧了紧袖中藏着的东西,蓄势待发。

    “我都不认识你们,你们怕是认错人了吧?”魏溱拧眉嘟嘴瞪了他们一眼,伸开双手护着苏雪往后退去。

    这风清镇还真是个乱糟糟的地方啊,他也没惹什么人,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蹦出这么一群人来?

    “认错人?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们是替他们来教训你的。”其中一人眯着眼睛恶狠狠地抛出一句。

    几人的目光都没有刻意落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却趁着说话之际,悄然往后缩去。苏雪眼角余光注视着她的举动,心中冷笑:看来他们是想制造混乱,好让那女子趁乱开溜了。这样人财两得还不用撕破脸皮让人知道真相的法子,倒着实一举多得啊。

    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这样的闷亏她苏雪可不会就这么咽下去。人,她一点儿也不想要。银子,他们也一钱都别想拿走!

    可这会儿虽然他们也有六人之色,却都是赤手空拳,只有魏溱一人曾习过些武,也不知道具体水平如何。真要动起手来,指不定就吃了亏被伤到了。

    “你们是来教训我的?”魏溱被惹恼了,俊美而透着几分孩子气的脸上升起浓浓怒意,一手护着苏雪往后退向鸿运客栈,一手指着他们道,“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教训我的。”

    “哎哎哎,我们鸿运客栈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可不是打架的地方。你们有什么恩怨情仇,到那儿没人的地方去解决,别在这儿影响我们生意。”先前热情招待的伙计一见着那女子想要躲进客栈里,忙上前一把将她推到了苏雪身旁,大声喊道,“快快快,还不将他们拦住了,咱们厅堂里坐的可都是精贵的客人,要是把他们打伤了,咱们可赔不起。”

    他的话音一落,鸿运客栈里立时跳出数位伙计来,二话不说,抬手就向苏雪几人推去:“走开走开,有事到那边解决。”

第六十三章 冲突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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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萝被推得脚下一个趔趄,向着前方扑去,魏溱大手一伸将她捞了起来,脸上噙起怒意,转身冲几个伙计道:“你们鸿运客栈怎么可以这样做生意?”

    “你们这样,就不怕其他客人看到寒心,再不来这里了吗?”绿萝满脸的怒意,才站稳,便指着那人跳脚般地叫道。

    “寒心?我们鸿运客栈是最得人心的地方,若是让你们进来,那才叫寒了大伙的心呢。我们总不能因为你们的私人恩怨,让其他的客人受到伤害吧?”那推人的瘦高伙计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道,再次指了指远处,“你们要再不离开,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看着几人竟与鸿运客栈的伙计闹起来了,准备动手的几个男子悄然打量了一眼没能溜走的女子,相互对视一眼后,再要上前的步子有了几分迟疑。

    苏雪眯眼看着他们的神情举动,再斜着看了一眼被推得与她们挤在一处的女子,顿时了然他们的犹豫,抬眸看了一眼远处,不怒反而笑了。

    她越过众人往前站了站,盯着一再出言赶人的瘦高伙计,一字一顿地道:“你确定你真的要将我们赶离?”

    “不将你们赶离难不成还打着鞭炮将你们接进来?”瘦高伙计看着面前戴着帷帽容貌看不真切的女子,冷冷地扫了一眼,冲着同伙嘲讽地大笑了起来,“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遇事不躲那才是傻瓜呢。他们鸿运客栈虽是迎四面客,交八方友,可也不能为着几个素不相识的客人,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哪。天知道那几个剽悍的男子是什么来头。

    “你真的不会后悔?”帷帽遮挡下,苏雪眨眼勾唇的动作无人看见,她软糯清莺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劝慰之意,“或者,你该上楼去请示一下你们掌柜的,问问他要不要拿着鞭炮出门接我。”

    我们掌柜的会说拿着鞭炮接你?

    瘦高伙计愣了愣,旋即乐了,笑得弯下身子捶地:“你们看看,这还真是个傻瓜。难不成她以为咱们掌柜的会亲自将她迎进门去?”笑完,他上前一步,冲着苏雪推去,“去去去,哪里来的疯婆子,我今儿还就擅自作主一回了,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苏雪,就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自己的手被人抓住,“咔嚓”一声让人牙疼的声音传来的同时,一股巨痛已从手腕处传来,紧接着人被推倒在地:“啊……你,你敢对我动手……哎哟……我这手断了……”

    伙计吊着的手腕让其他跟着大笑的人笑容戛然而止,头皮一麻,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你竟敢在这儿伤人?你,你等着……”

    有人转身跑进了客栈里面,被门槛绊得摔倒在地,爬起来便直接往后面冲去。其他几人则是捏紧了拳头,神情愤怒,虽不敢上前,却拉开了距离,一副不会让苏雪一众轻易离开的架势。

    这一下,原本还带着几分犹豫的男子们,握紧凶器的手反而松了,脚下的步子也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分。

    事情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却在朝着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这一回,他们可以连拳头都不用,便可趁着他们大闹起来的时候将人带走了。

    “好,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着你们掌柜的……带人过来。”苏雪淡淡地扫了一眼坐在地上哎哟出声的瘦高伙计,神情无波,声音平静,目光最后落在眼睛滴溜溜乱转似乎正在寻找逃路的女子身上,冲绿茵两人叮嘱道,“把这位姑娘扶好了,她既到了咱们身边,咱们便没有让她受惊吓的道理。”

    他们可还在那儿等着呢,你若溜走了,接下来的戏可还怎么演?

    大厅里坐着吃饭的人一见这分明是要大打出手的阵仗,胆小的匆匆扒拉了两口饭便放下碗寻了个空隙走了,有胆大爱看热闹的,则端了自己的碗筷避到自认为安全的角落,准备就着这热闹解酒了。

    很快,伴着重重的脚步声,一大群拿着木棒、扁担、菜刀等各色家伙的人便鱼贯而出,眨眼间就跳出了客栈大厅将苏雪几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一个穿着青灰色暗纹长袍的中年男子最后缓步而出,他锐利的双眼往人群中扫视了一眼,最后从苏雪身上滑过落到了魏溱身上,眸中掠过一抹惊艳,紧接着却眸光陡然一利,沉厚的声音中带了冷怒:“我鸿运客栈立足风清镇数十载,一向以和待人,以礼待客,口碑极佳,甚得诸位客人看重,不远千里而来。不知这位兄弟因何事,今日竟寻衅滋事打到我们家门口来了?若是说出个子丑寅卯倒也罢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客栈里这些伙计可也不是吃素的!”

    鸿运客栈掌柜的这是发怒了!这下那些人可没有好果子吃了!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很远,围观的群众渐渐多了起来。先前的几个男子再次往后退到安全的地方,唇角勾起笑意,干脆抱臂做起了壁上观来。

    苏雪抬眸看着眼前这个与记忆中原掌柜的有八分相似却更年轻的人,再结合先前伙计口中的老掌柜的,心里大概猜测到了他的身份,抢在魏溱开口前,上前轻声道:“掌柜的,这其中只是些误会。我们只是……”

    “误会?二话不说将人的一只手打断,这就是误会?”掌柜的双目瞪大,冷声打断苏雪的话,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黑色薄纱上,“你们与他人的情也好仇也罢,与我们鸿运客栈没有丝毫关系,我们为着里面的客人不受惊扰连累,才将你们阻挡在外,劝你们到别处去解决。你们气不过就将我们的伙计打成这样,现在竟跟我来说这是误会?你既觉得这是误会,那好,现在我也让人与你们误会一下。给我动手!”

    说着,他的手高高抬起,冲带出的伙计做了个动手的手势。

    “你们敢!”魏溱一把将苏雪拉至怀中,苏雪眸光一沉时脱口而出:“你们的干果酒酿因何而来你可知道?”

    她原本以为,这人一看便是原掌柜的儿子,继承他客栈的同时,应该也继承了他和气待人凡事留三分余地的为人准则,却不想,竟是个护短不讲理的,连话都不容她说完,就要动起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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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杀介绍:
穿越异世,她再度亲见母亲被弑,
匆忙退避,却仍难逃毒手,险些丧命!
数年后,她悄然归来,
却再添重生逆袭的小妹阻挠!
且看她以酒为媒,兵不血刃!
归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