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争辩不休
踏入理事殿，意义全然不同。
从前，明怀袖最怕进这儿，因为怕父王的训责。如今更是怕，怕南夜的社稷、明家的仇恨如同山一般地压下来，重得她透不过气。
白修义走进殿内，明怀袖微一点头，说：“多谢白大人相助，祖庙里头瑜王爷建议拜您为相，孤认为，最好不过。”
白修义淡淡一笑：“背井离乡非吾愿。”
“白大人想必还是有心仕途的吧。要是白大人能在南夜做三年五载的丞相，还需要担心辞官之后，北风帝不会盛情邀大人回宫就职？”明怀袖一番话，引得风旻之都惊讶。
“那就等王上找着了何时人选，本官定然退位让贤。”
“也好。”明怀袖松了一口气，接来下就是问阴兵的事宜了，“不知白大人何时能同孤南下，收复其余失地？”
风旻之不禁皱眉：“那法子对身体的影响颇大，不可作为长久之计，不如先招兵买马，步步为营。”
风旻之几乎要信，明怀袖仍然在埋怨北风的无心支援。
白修义见这两人僵持不下，便说：“召阴兵之法，的确有损王上玉体，但是仅仅收复南夜失地，应该无大碍。”
“以我之见，即便没有阴兵，南轩国恐怕也会望风而逃。”风旻之到底不放心，“还请白大人详细说明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
“易体力不支，一两回还好，多了，阴气入体，会生病根。”白修义把目光落在风旻之心口处，“听闻王爷素来有心疾，王上多半也是这症状。”
“有如此严重。”这下风旻之说什么都想阻止了。
明怀袖打断他们无谓的争论，起身道：“孤去意已决。”
一路跟着明怀袖走到寝宫，风旻之试图劝说前者，谁料她关上门喊道：“孤沐浴更衣，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侍女拦住风旻之，他不好再闯，无奈之下只能回去。
“王爷，公主怎么如此莽撞？”林萧看着风旻之面上的表情就知道此次劝说没半分用处，但是话说回来，国仇家恨，谁能忍得下去？
边收拾桌上的书，风旻之边说：“她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了，自然不需要我在她身边絮叨啰嗦。”
“怎么会。”林萧接过书，放到架子上，“南夜政事，唯有王爷可以助她。”
“那白修义不可吗？”
不知怎么地，如今一提起他，风旻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又说不出哪里堵。几月前的怀袖连念一首诗都困难，如今，却已经能写不少字了。
林萧手脚麻利地摆好东西，这几个月来他们不断地搬来搬去，今日又搬到王宫里头。拍了拍刚铺好的床，林萧挤眉弄眼：“王爷，这能一样吗？”
风旻之面色一沉，不知道想着什么了。
【轮回镜•北风国•皇宫】
“二哥，你这般早就来了？”风銮之轻快地走进御书房，见到风行之早早地等在里头候着父皇。
“二哥去岭南一趟也不容易。”风銮之坐到一旁，端起宫女送过来的凉茶，慢悠悠地说，“听闻还带了一个蓝颜知己回来，可是北风人？”
知道是在试探他，风行之信口胡说：“三弟说笑，无非是见军中士兵骁勇，结识了一位，称不上知己。”
“居然是军中人。”风銮之借机嘲讽，“可南夜的仗，不是没打上吗？”
那日他们从御书房中出来之后，风行之便按照北风帝的意思，在朝堂上提及出兵南夜，并被接纳。一时之间，风行之声望大涨，甚至不少大臣认为他会被立为太子。短短半个月，新开辟的易王府快要被说亲的媒人踏破门槛。
谁知他千里迢迢跑到南夜，支援没支援得上，仗也没打成，灰溜溜地回来，又被查出他手底下的兵部故意拖延。
任他嘲笑，风行之不咸不淡地说：“不打仗，对我北风也是有利的。”
两人没说多久，外头的门监通报北风帝到了，风銮之见好就收，起身迎接。
“朕一撤兵，南夜竟然就被收复，这让朕的脸往哪里搁？”北风帝一进门便面带怒意地呵斥，“兵部说是户部拖延银两，户部说兵部推卸责任，你俩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户部银两迟迟到，大军粮草不足，才会拖延许久。”风行之说，“毕竟湘州与京城相距甚远，三弟无法面面俱到。”
言下之意就是风銮之办事不力。
风銮之冷笑：“户部的事，儿臣查了，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当日就将银两下发兵部，取银两的人还是二哥亲信。”
“我的亲信？”风行之摇摇头，不可思议地说，“这兵部之人，怎么就算得上我的亲信了——难不成户部都是三弟的亲信？”
结党营私，任何帝王都是讳莫如深。
“三哥这话怎么说的，来取银子的人自称是三哥亲信，也拿着兵部引荐，这程序没有半分错误，我才敢让人把东西送过去的。”风銮之赶紧反驳。
天风帝大笑三声，弄得两人云里雾里。“如今南夜公主已经登基，并与老九定下婚期，你们该想想，怎么把他的身份恢复。”
南疆一带，明怀袖的战绩传得神乎其胡，南蛮无数达官显贵乃至平民百姓都知晓这世上有人能号令阴兵，战无不胜。恐怕以后整一片南蛮，都会臣服于南夜。
南夜的形式对于风行之而言，太具有威胁性。他这次去南夜已经因出兵延误得罪了天风帝，如果风銮之再得到南夜的助力，皇位怕是与自己无缘了。
风銮之不以为然，颇为得意地说：“二哥，京城的百姓最爱听的就是些风花雪月，凄美婉转的情爱，比方说名动南北的《还魂记》、《朱砂记》，他们可真是百看不厌。”
天风帝认可地说：“朕也听过，是《朱砂记》吧，里头的姑娘好像感动得仙人流泪，让仙人救活了自己的心上人。”
但是在什么时候听过，天风帝却忘得一干二净。
见此情形，风行之只能微微一叹：“但愿九弟勿有怨言。”
第六十一章 衣锦还乡
【轮回镜•北风国•瑜王府】
收复南夜大半年后，南夜局势稳定。随即南夜女王亲自出使北风，并将与瑜王爷在北风完婚的消息顿时传遍全京城。
京中人人都被这一对璧人的情爱动容，皆惋惜风旻之双腿残疾。
一路风霜，明怀袖累得不行，独自前去浴间。风旻之在屋内坐了一会，里头半晌没有动静便意识到事情不对。他跑到浴间，发现明怀袖竟然缩在一边昏昏欲睡。这是她召唤阴兵打下南夜后才几日才会有的毛病，如今毫无缘由地复发了。
“怀袖，醒醒！”风旻之抱起人，回到卧间。
明怀袖半梦半醒地钻入风旻之的怀里，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到了床上之后，不知怎么地，浴巾滑落，春光乍现。
风旻之赶紧给她盖上被子，谁料后明怀袖一把拉下，嘟哝：“热！”
深吸一口气，风旻之闭上眼睛，摸索着去拉浴巾，手下也不知道触到哪里，过了一会只好放弃，颇为无奈地对自己说：“婚期在三月三日。”
“别这样，会着凉的。”
明怀袖早已进入梦乡，哪里管得了这么多。风旻之见状心一横，干脆抱着人一道躺在床上，用身体给她保暖。
第二日清晨，明怀袖见自己浑身赤裸地躺在风旻之怀里，盯着他的睡颜看了良久，直到把人盯醒。
风旻之小心翼翼地同她分开，后者只觉得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突然发问：“上次王爷教了我什么？”
“……”风旻之怎么会忘记自己怕她什么也不懂，愣是把闺阁一事教给明怀袖。
“王爷，北风不是有句古话说，‘光说不做，假把式’嘛。”明怀袖坐起身，满青丝如瀑布垂落，不着寸缕的玉体泛着微微的红。
这个姿势，眼前风光饱览无异。
明怀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风旻之。或许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相伴。
伸手把塞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浴巾披到明怀袖身上，风旻之低着头说：“等我几日，等我做完另一件事。”
“为什么？”明怀袖不满地问。
风旻之起身，认真地说：“昔日北风支援南夜的军队确实有延误，但是这个延误是谁造成的，我还需要查证——等我。”
一提及这个，明怀袖也消了旖旎的心思，红着脸说：“替我拿一下衣服，我稍后同你一道去查。”
【轮回镜•北风国•旭王府】
“兄长新置的宅子，愚弟还未来看过。”风旻之照常坐在木轮椅上，浅笑着说。
“当然，这搬出府也有搬出府的不便利。”风銮之笑着说，“父皇什么时候想传召我，都不方便，倒是老四老五他们舒心了。”
“四哥五哥哪能跟兄长比。”
“你小子去了一趟南夜，脑袋倒是灵光不少。”风銮之拍了拍弟弟的肩，坐到主位上，“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九弟还有些体己话要说。”
林萧看了一眼风旻之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便随着影卫和随从一道退下。
“你我兄弟，一母同胞。”风銮之斟酌着用词，“说起来哪有什么隔夜仇，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话风銮之说的一点都没错。不论风旻之如何站队，他都被打上了三皇子党的标签。
“兄长说的是。”风旻之淡笑着看向风銮之。
“只要我坐上那个位置，旻之，接下来的事还有什么好愁的呢？”本来风銮之还想说几句，但是他弟弟的笑太过诡异，看得他颇有些毛骨悚然。
“旻之？”
“你我兄弟，一荣俱荣，只要兄长坐上那个位置，愚弟就能安安稳稳的。”风旻之笑意不减，“可同样，只要愚弟坐上了这个位置，兄长也一样能安安稳稳地——在太庙里头安安稳稳地。”
风銮之紧皱眉头，质问：“九弟你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残废也能登上皇位？”
“兄长。”风旻之起身，走到风銮之面前，继续喊道，“兄长！”
“你……”风銮之倏地起身，刚想喊人，忽然感到利刃刺入自己的心口，低头看见风旻之的手绢上包裹着无比锋利的匕首。
重击风銮之的喉珠，风旻之匆匆把带血的丝绢塞入袖子中，推开窗户，坐回木轮椅上，大喊：“快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门外冲入一大批人，风旻之指着外头说：“他跑了，快去追。”面上焦急悲痛，令谁都不会怀疑。
“王爷，王爷！”侍卫大喊，“去请太医，快！”
“呃风……是……”喉咙被重击，风銮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真正的凶手是谁，艰难地抬起手，想只想风旻之。
“兄长，兄长！”风旻之扑到地上，泪水和尘埃铺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极为狼狈，“兄长，没事的，太医马上就来。”
“你……”
无论是谁看到这副情景，都以为风旻之是想努力用手肘爬到风銮之的身边，听清兄长的最后一句遗言。
风銮之瞪大双眼，咽了最后一口气。
“兄长！”风旻之失声痛哭，趴在地上，似乎连何时被人扶起的都快忘了。
事发突然，旭王府里的人忙作一团，而风旻之的嫌疑又太小，没过多久，他就被送回瑜王府，一路上还听了不少安慰的话。
【轮回镜•北风国•瑜王府】
林萧等回到了瑜王府，才敢问：“王爷，您可知那刺客……”
“无妨，反正他活不活着已经不重要了。”风旻之借洗脸，含糊其辞，起身到书架的暗阁内翻出一本书，“温月阁，现在还在否？”
“在的。”
“向他们买个死士，三哥的葬礼上安排他刺杀北风帝。”风旻之勾起嘴角。
“什么！”林萧震惊，且不说风旻之怎么想的，大内这么多暗卫，岂是一个温月阁死士能够刺杀得了的。
风旻之把书本丢到他面前，似是安慰地说：“放心，本王一定会护驾的。”
没说两句，明怀袖便闻讯而来。
“王爷，听闻旭王府进了刺客，你可有事？”明怀袖赶紧走到他面前，恨不得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那刺客是冲着三哥去的，我没事。”风旻之看着她关切的目光，凑在她耳边悄声说，“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在后院等我。”
林萧最见不得这两人叽叽歪歪，赶紧躲出去。
第六十二章 以彼之道
【轮回镜•北风国•瑜王府】
风旻之一身孝服，额头缠了一根白条，站在后院，仿佛与周围雪景融为一体。
“都说娘要俏，一身孝，没想到用在男子身上也合适。”明怀袖眨了眨眼睛，“怎么，三皇子过世，你一点都不伤心？”
“伤心都是给外人看的。”风旻之说，“没情分的兄弟，也称不上兄弟。”
说着，明怀袖不禁想起了明释，眼神黯淡几分。
“他与你的兄弟不同。”风旻之把人揽入怀里，“北风的皇室，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今日你要带我去何处？”明怀袖也是怕触及他的伤心之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好了，没意思我便不理你了。”
“哈哈，这么一说，我可真得花点心思。”风旻之打横抱起明怀袖，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竟然在假山后面，一路向下。
头顶是一个透明的湖泊，还能见到游鱼，那水却不掉下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隔。
“这是……”
“这儿不是你第一次来，不过那时你正昏迷，估计也没有见过这儿的场景。”风旻之一说，明怀袖就想起来，听说她一开始逃到瑜王府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节，被风旻之在地窖里藏了几天。没想到这个地窖如此迷人。
明怀袖不禁问：“这些是怎么做到的？”
“西域有个国度会向北风进贡一种透明的琉璃，这就是用那种琉璃做的。”风旻之把人放到安置在这儿的床上，“府里也有西洋镜，都是用那种琉璃制作。”
头顶的湖泊太过美轮美奂，明怀袖看了许久，觉得脖子酸痛才问：“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
明怀袖眨了眨眼睛，主动送上吻。
风旻之回吻，唇分后捏着她的下颌说：“笨蛋，今日我就教教你怎么样才能生孩子——不只是光说。”
“你才笨。”明怀袖红着脸反驳。
“听话——给我生个儿子。”风旻之半哄半骗地说，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日后必定封他为北风太子。
“不要，我喜欢女孩。”
“那就生两个。”
【轮回镜•北风国•皇宫】
北风帝全然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自己再次痛失儿子——以同样的方式。坐在主位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想是不是自己杀孽太重，才会如此。
“父皇，斯人已去，莫再伤感。”风行之劝道。
看了看泣不成声的风旻之，再看冷静自持的风行之，北风帝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这个儿子一手策划了所有？
走到风旻之面前，北风帝说：“今日你哭的最伤心。”
风旻之几乎是泣不成声：“我亲眼看着，看着兄长死在我面前……他……我都不知道他最后想对我说什么。”
明怀袖赶紧给他擦拭泪水，心中暗自惊叹自家王爷的表演堪比戏子。
“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北风帝怜悯地说，“你自小身子就不太好，可别悲恸过度。”
“多谢父皇关心……父皇！”风旻之猛地起身，扑向北风帝，二人一道滚到一旁，穿着丧服的刺客见一击不中，迅速补刀。
风旻之伸手护住北风帝的要害，手臂上立即被划了一道血口子。
明怀袖眼疾手快，毕竟离二人近，转瞬间就制住刺客。刺客见势不妙，咬破舌尖，血与口中的毒药转瞬让自己失了气息。
“老九、老九你没事吧？”北风帝赶紧看风旻之的情况。
“我……父皇，我刚刚是不是站起来了？”风旻之捏了捏自己的腿，不可思议地说，“父皇你看，有知觉了。”
北风帝惊魂未定，唤来侍卫说：“赶紧叫太医，老九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整顿看了一眼欣元皇后的脸色——后者痛失爱子，如今她的依靠只有风旻之了，她自然不可能给风旻之找不痛快。
“旻之怎么样？”欣元皇后开口。
“五年前多半是因为匕首上的毒才使得九皇子双腿残疾，虽然这毒过了这么多年应该无碍了，但是心里的坎过不去，如今多半是救父心切，这才跨过了这道坎，以后多加锻炼，定然能行走。”
欣元皇后松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陛下，老九的腿能治好了。”
太医这一番话，真是说到北风帝心坎里后者展颜：“让老九在宫里休息个把月——正好，一个月后就是老九成亲的日子——九王妃也是个好的。”
风旻之苍白一笑：“多谢父皇成全。”
“傻孩子，你的姻缘值当，做父皇的怎么会不同意呢？”北风帝替他掖好被角，仿佛之前不认这个儿子的人并非他一般。
“要是我的腿早一些时间好，兄长也不会……”风旻之说到一半哽咽起来，随即问：“父皇，您和母后在这儿，兄长的葬礼如何？”
“放心，内务监会做好的。”北风帝想了想一直不去看略微不妥，也只好起身，“好生休息，朕去见他最后一面。”
外头有个宫女说：“易王爷派人送来补汤。”
风旻之说：“端进来吧，母后，我见你滴水未进，怕也是饿了。”
“本宫哪里有心情喝什么补汤。”欣元皇后的目光盯着那碗补汤，有些疑惑地问，“怎么老二如此积极？”
“母后可有想过，如今这局势，二哥毫无胜算？”风旻之说得小声。
“他？”欣元皇后用眼神示意其他人退下。
“父王明显不信任他了，而且兄长的死，除了他，还会有谁呢？”风旻之严肃地说，“四哥五哥是不成器的，一个整日就知道咋咋呼呼，一个半天不会说一句话。”
只要杀了风銮之，似乎最大可能继位的人只有风行之。
“如今你的腿不会有问题了，又是嫡子，风銮之不会是你的对手。”
“母后，我的腿……”风旻之露出一个失望的神色，看着欣元皇后，“母后，你究竟有没有后悔过呢？”
欣元皇后顿时无地自容，支支吾吾地说：“确实、确实后悔了。”
“那让儿臣如何信任你？”风旻之把目光放到那碗补汤上，“正如我腹中空空，其实想喝这碗补汤，但又要担忧它是非被二哥下了药。”
欣元皇后心想二皇子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这汤里头下药，端起来喝了一口，说，“母后先喝，母后在你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的，生怕你们被那些心毒的妃子给害，每一口饭食定然会先尝一尝再给你们吃。”
风旻之笑了笑说：“其实母后不必尝的，里头是砒霜，我知道。”
欣元皇后变了脸色。
“除了二皇子，杀了风銮之后可以继位的人还有一位。”风旻之取出袖子里染血——已经干涸的手绢给欣元皇后看，“就是我。”
欣元皇后口喷鲜血，溅在风旻之脸上，看着他收敛笑容，慌不择路地喊太医。
第六十三章 争与不争
【轮回镜•北风国•瑜王府】
今夜雪落得特别大，实属难得的倒春寒。
风旻之把汤婆子给明怀袖都暖上，叮嘱道：“你怕冷，北风不必南夜，在开春的日子正要注意着凉，一旦嗓子不舒服或者打喷嚏了，便叫林默给你煮姜汤。”
“我又不是小孩。”明怀袖笑着说。
林默在门外说：“王爷、王妃，外头有人求见，是雨离公子。”
“不见。”风旻之果断拒绝。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叫：“瑜王爷，求求您给易王爷说说情吧，他段不是心狠手辣，谋杀嫡母之辈！”
“王爷求您救救易王爷……”
“这戏子声音还挺大。”风旻之评价道。
明怀袖还是觉得雨离起码在南轩国帮过他们一次，外头下着大雪，不论怎样，也不应该晾着他不管：“王爷，我去看看。”
“不用管。”风旻之郑重其事地说，“他必会知难而退。”
蜡烛燃尽，但是门外的叫喊声依旧没有停息。
明怀袖皱了皱眉，走到外头，打开正门，见雨离跪在雪中哭嚎：“瑜王妃，念在在下曾帮过你一次，求求您劝劝瑜王爷放过易王爷！”
风旻之给明怀袖披上大氅，柔声说：“天冷夜寒雪深，回去吧，父皇做的决定，岂是我能改的。”
“瑜王爷！瑜王爷！”雨离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雨离给您磕头了，王爷！”
明怀袖看不下去，扶起雨离，说：“公子，这是皇上的决定，谁能改变呢？这样的天气，冻坏了身子可不好。”
“倘若你要喊，便在这喊吧。”风旻之抓着明怀袖的手说，“快进屋吧。”
“王爷，易王爷真的不是那样的人，苍天可鉴。”雨离又跪倒在风旻之脚边，“他不可能再与您争夺皇位，只求您留他一命，留他一命就好。”
明怀袖不禁感慨：“昔年那么多好友，竟然只有一个戏子肯为他求情，试探炎凉，可见一斑。”
“那五年，我的母后从来没有看望过我一次，我的兄长来见过我两次，风行之来看过我三次。”风旻之低头看着还在磕头的雨离说，“改判风行之褫夺名号，发配西凉充军。”
雨离几乎不敢相信，立即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明怀袖看不下去，劝他：“赶紧回去吧——可是易王府被查封，你无处可去？”
“不会不会，在下有去处。”雨离赶紧起身，行了个大礼才跌跌撞撞地离去。
【轮回镜•北风国•皇宫】
风琉之端正地行了个礼，没有往日半分浮躁：“儿臣见过父皇。”
“风行之流徙边疆，如今朕束发之龄的儿子只有你们俩和老九了。”北风帝说话的神态，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近两日老有人催朕立储，朕便唤你们来谈谈。”
都说帝王心思难猜，风琉之只好中规中矩地说；“自古立嫡立长，先立嫡，再立长。立九弟无疑是最好。”
“你也觉得，老九可堪重任？”
风琉之点了点头，心想，难不成他还能夸耀自己比风旻之更适合皇位吗？
“起初儿臣私以为九弟愚笨，但如今才明白，九弟这是大器晚成。”风琉之绕着弯地说，“自南夜归来，愚兄没看出半点不如人意之处。”
不知怎么地，北风帝想起风旻之想要离开北风时的决绝——没有半点留恋的决绝。
外头的门监来报，瑜王爷到。
“不如儿臣先告退吧。”风琉之瞥了一眼风墨之，后者也准备起身。北风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四哥、五哥也在。”风旻之在林萧的搀扶下缓缓走进门，露出欣慰的笑。
风旻之讲明来意：风行之罪不该死。
“也就是你心善，还替他求情。”天风帝无奈的说，“都是朕眼拙，没看出来他竟然心狠手辣到了这个地步。”
风旻之皱起眉头说：“那补药确实是二哥送的，可那药不一定就是二哥下的，这也太过明显了，二哥不是那么蠢的人。”
“送药的宫女是欣元皇后的人，难不成她害皇后？”
“这……”
风旻之只好说：“这件事没有证据，不如先将二皇兄流放西凉，否则日后发现判错了案子，父皇您该有多自责。”
北风帝不由得夸赞道：“还是你想得周道——近两日腿脚怎么样了？”
风旻之艰难地起身，没走两步便回到木轮椅上，满头虚汗地说：“您瞧，已经是好了不少，不过距离能走，恐怕还有些时日。”
北风帝放下笔语出惊人：“见你腿脚日益轻快，朕想依诸位大臣之言，立你为太子。”
“旻之不过排行老九，前头有那么多哥哥……”
风旻之以往与北风帝并不亲近，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唱哪出。如今朝堂上的臣子确实一股脑地转变了风向，他更需要谨慎。
“儿臣自小愚笨，又因身体不佳，对朝堂的事务一窍不通。太子一位，应当立贤而非立嫡长。”风旻之漫不经心地说。
不知道怎么地，北风帝想起风旻之想要离开北风时的决绝——没有半点留恋的决绝。
“父皇正值壮年，儿臣也有许多弟弟尚未束发，何必如此心急。更何况，儿臣也尚未及冠。”风旻之看向窗外，“儿臣的心思不在北风。”
该讨的债，他都已经讨完了，留在北风早已没有必要，风旻之对自己说。但一转眼，便见传国玉玺的在晨曦的辉映下，刺得他双目一痛。
“罢了，朕先在六部给你安排个差事，老四去了吏部，你呢？”北风帝翻了翻桌上的手记，“户部、兵部都缺人。”
风旻之平复心境，淡淡一笑：“儿臣想去礼部。”
“为何？”北风帝不禁疑惑，难不成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无心北风的朝政，而是甘心屈居不毛之地？
结果风旻之不说，只问是否答应。
“行。”北风帝颇为憋屈地说。
风旻之正要起身，北风帝却恰好一语道破天机：“圣人言‘礼法’乃治国之本，从前说你愚笨，现在看来倒是大智若愚。”
摇了摇头，风旻之冷着脸，在林萧搀扶之下走出门。
从前只是他不想争。
第六十四章 荣华
【轮回镜•北风国•瑜王爷】
“可是王妃在里头？”
侍女说：“王妃正在试婚服，今早御绣房把成套的婚服送了过来。王爷，要不您也去试试？王妃说似乎有些不合身。”
“试。”风旻之推开门，看到帘后人影走动，坐到一旁，欣赏里头朦胧而妙曼的身姿。
里头的人问：“谁呀？”
风旻之倒了一杯水，双眸含笑：“还能有谁？”
“我当是御绣房的绣娘来了。”明怀袖说，“我觉得最近好像胖了一点，腰身处有点紧，再几日就要穿了，你快来看看。”
艳红的嫁衣在烛光下多了几分柔和，衬得眼前女子肤愈白，眸越明。
但不知怎么地，风旻之看着这一幕有种是说不出来的熟悉，上一次她穿艳红的衣裳还是在南夜的战场上——为了让南夜百姓看到她的身影。
风旻之揽过她的腰，估量了一番，半开玩笑地说：“确实胖了些。”
“那可怎么办，马上就要到婚礼了。”明怀袖把下颌搁到风旻之的肩上，“要不我每天少吃一顿，初三那天先不吃东西。”
风旻之立即否决：“怎么能委屈自己？桔梗，你让绣娘赶赶工，初二那天一定要送过来。你呀，当初选样式的时候，怎么不选宽松些的。”
不情愿地换了衣服，明怀袖说：“它是最最好看的一件。”
“你今天可有吃东西？没有的话，我让林默给你带了些吃的。”风旻之替她拉起帘子，防止头上簪子被勾落。
明怀袖点点头，略带期望地说：“我想早日成婚，早日回南夜，毕竟出来这么久了。”
这回，风旻之没有搭话。
看着林默放在桌子上的食物，明怀袖颇为头痛地说：“我又没病没痛的，为何这两日给我准备的不是清淡菜和汤就是粥？王爷，你说过要给我做鱼的。”
“今日府上没买鱼，明日吧。”风旻之也端起一碗粥，似乎是想同甘共苦，“近日是不是没有胃口？这肴肉一点都不油腻，你尝尝。”
明怀袖心想我没有胃口还不是因为菜太清淡，不过看到林默，她又想起一事，叫人到身边，小声说：“我都快一个月没来葵水了，你给我瞧瞧吧。”
林默搭了会脉，面无喜色，皱起眉头：“恭喜王爷、王妃，喜得麟儿。”
仿佛早有所知一般，但听了这话，嘴角笑意不掩：“怀袖，我们有孩子了。”
“我……”明怀袖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腹部，很难想象，这里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
很快，明怀袖狡黠地说：“王爷，这会你可不能推脱了，明日我就想吃你亲手做的鱼。”
“明日一定给你做——不过鱼腥味重，如今你有了身子，可别到时候吃一口就嫌弃。”风旻之还给自己不会做鱼找了个借口。
“肯定不嫌弃。”明怀袖保证。
虽然这俩旁若无人，但林默思虑再三，仍然是开口打断他们的话。“王爷，属下有话想单独和王爷谈谈。”
“你先吃吧，我去书房就来。”风旻之笑着说，连出门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到了书房，林默开门见山地说：“王爷，属下知晓不该在此时责怪于您，但是您用这种法子将王上留在瑜王府，确实不该。”
抓起一边的纸张，风旻之随意丢到一边，冷声说：“她不是北风人，你也别用北风的规矩来束缚她。”
“王爷，这分明就是您不爱惜王上。”林默有些急了，“她不是北风人，不会在意名节一类，可您是，她将要生活的北风是。外人要是知晓，该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没几日我们便成婚了，有谁会知道？”风旻之说罢推开门，不料林萧正站在门外，深深叹了口气问；“你听到了？”
“王爷，陛下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轮回镜•北风国•皇宫】
风吹在脸上，仍有冬日严寒。
“你来了，老九。”北风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风旻之，随后招手，只见一个侍女从屏风后走出，向风旻之行了个礼。
“这是老三府上的侍女。”
风旻之瞳孔一缩，随后故作轻松地问：“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朝阳的窗户外没有人出入。”北风帝喝了一口茶，说得不明不白。
“什么朝南的窗户？”风旻之心想，仅仅凭借一个侍女的片面之词，难不成北风帝还真的能怀疑他了——真是这样，他这个儿子当的也完全没有必要。
“老三的书房，在他被刺杀那日。”北风帝放下茶杯，杯子底磕到桌面，发出重响。
风旻之皱了皱眉，继续装作不明白：“难不成那个刺客还有隐匿身形的本事——府里这么多人都没有抓到，如今倒是选了这么个推脱的法子。”
北风帝靠在椅背上，颓然地看着他。
“果然是人走茶凉。”风旻之仍然没有丝毫地破绽地说，“三个不在了，竟然连案子都不愿意继续查下去。”
北风帝倏地起身，猛拍桌子，怒声说：“风旻之，朕真的是眼瞎，你当风銮之的影卫全是吃干饭的？残害兄长，你与风行之有何异？”
“我与他区别大着呢。”风旻之失笑，“欣元皇后大概到死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把砒霜放到他的碗里的吧。”
“你……你！”北风帝简直无法找出一个形容词，“来人来人，快来人。”
“狼子野心，弑兄杀母。”风旻之简单地帮他总结了一下，“那父皇可有想过，为何今日影卫才同您说这些吗？”
北风帝心中顿时忐忑了三分：“你什么意思？”
“儿臣的意思是，影卫并不一定听命与北风帝。”风旻之眼神一冷，几个影卫从暗中走出，“从前儿臣最不喜欢影卫，他们比影子还要烦人，时时刻刻监视着我，所以重回北风，儿臣就找到银公公。”
“如今父皇身边的影卫怕都没有从前那般听话了。”
银公公是从前训练影卫的领头，只要他还在，影卫必然在北风帝控制之下。不过去了一趟南夜，风旻之忽然发现，蛊虫比人心更加可靠。
将国玺在手上把玩了片刻后，风旻之放下，淡言：“儿臣先告退了，希望儿臣昏礼那日，圣旨能到。”
北风帝抄起一边的笔架，想要砸向风旻之，他身边的影卫立即接下，按住北风帝。
【轮回镜•北风国•瑜王府】
“王爷，属下……”
“不必说了。”风旻之细细抚摸着送到他房内的婚服，“古人说得对，幕僚的手段，并不适用于帝王之身。”
林萧心中一跳，紧攥着椅子背。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风旻之笑了笑说，“南夜也需要人打理。”
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完成自己曾经的抱负，昔日他以为跟从风旻之能走一条正道，无论这天正道有多么艰难。林萧双目洇湿，哽咽半天只好说：“属下更想功成身退。”
黑夜中的影卫传来一成不变的声音：“回禀王爷，皇上并不想写圣旨，并联合宫里的几个老人想要出宫。”
“你说说，人总是不识时务。”风旻之抬头对林萧说，“你现在可以启程去南夜了。”
林萧紧皱眉头，愤懑不平地踏出门，隐隐约约听见屋内人说了一句“既然不想写圣旨，那就写诏书吧。”
“比起婚服，龙袍或许更加配得上南夜的女王。”风旻之自言自语，但还是忍不住穿上那件婚服——正正合身。
“去把王妃叫来，让她看看我穿得如何？”
“昔日披发左衽而谨遵天道，今束发正冠却悖逆人伦。”白修义的声音突兀地从屋内传出，风旻之猛地转身，一把长剑顿时穿过他的胸口。
本应该在南夜为相的白修义竟然出现在了风旻之的卧房内。
“清瑜仙尊，你该醒了。”
明怀袖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王爷，你可在里头？”
血浸透婚服，从外表来看都是鲜红。风旻之只觉得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却最终没有抓住任何一瞬。
他记得自己曾经对明怀袖说，自己会不会是梦中的红衣女子，被人一剑穿心。或许以前是他猜错了，这只是他落幕。
“你……究竟是谁？”
没有动静，明怀袖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又问了一遍：“王爷，我能进门了吗？”
“欲望与恶念可以被足够强大的精神力压抑。”白修义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懂，这般解释，“可是在轮回镜中，没有修为，没有一切，你就骗不过本心。”
风旻之试图忍住疼痛，放声说：“别进来！”
见状白修义摇了摇头，抽回长剑，血渐染片地方。他沉声问：“瑜王爷可还有遗言，我必帮你实现。”
门外的明怀袖听到这声音，不知怎地心下慌张，夺门而入。屋内，风旻之独自一人躺在血泊之中，把目光转向她，双目中泪光闪现似乎是有话要对她说。
“荣华一世，百岁无恙……怀袖。”
第六十五章 暂离
【冥界•往生轮回池】
睁开眼，清瑜茫然地看着四周——冥界的穹宇一如既往地晦暗。记忆中的虚虚实实分辨不清，心口泛起剧烈的疼痛，最终只在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为何会有这么多相似的面孔？清瑜不解。比如风行之和易天行，风琉之和琉云尊者……这些人在轮回镜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后来怎么样了——那个世界还会继续吗？”清瑜犹豫地问。
明世卿说：“后三月三日，明怀袖登临女帝之位。她活到百岁，荣华一世，为政勤政克己，临终前从前太子嫡系中选一人继承帝位。死后与风旻之同葬帝穴。”
他从镜中看到了每个人的结局，譬如风行之，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那日，他被从北疆召回；雨离公子的嗓子坏了，再也唱不了戏；风琉之被风墨之杀死，后者最终也没争到皇位；林默的脸被治好了，却始终没有摘下她的面纱……
那个孩子，终究与他们无缘。
经轮回镜一世时光，清瑜说不出什么滋味，凝思了好半晌，评价：“也不错。”
明世卿无奈地摇摇头，说：“不过是现世一眨眼的时间，倒是清瑜仙尊，您可有看清自己的本心？对了，还有那火种——”
“我以时间法则为引，复生九幽尊者，可好？”清瑜取出火种，心间疼痛消散，反倒是让他不适应了。
明世卿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受那罪。
九幽冥火逐渐褪去，冥火残留的紫色莲瓣犹如花雨临世，亦真亦幻。
明怀袖睁开眼，轮回镜的记忆不由分说地涌入脑海，让她瞬间忘了询问自己为何还会复生。随即，她听到一个声音。
“你醒了。”清瑜淡言。
“旻之……”
“昔者我杀你，为道；今我救你，为前尘。倘若轮回镜中算一世，我不欠你，你不欠我。”清瑜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你我两清。”
清瑜转身，明怀袖怒声问：“你什么意思？”
“倘若九幽尊者想要寻仇，大可不必。”清瑜话音一落，身形消散在原地。
就连明世卿都没有想到，轮回镜中一世，换来的竟然是这么个结局：一刀两断。
“爱，便是爱了，不论其十恶不赦，或是善良柔美。”明世卿摇摇头，找了个地坐下，“哪像你们，这么多事情。”
明怀袖使劲拿灯笼砸他：“好你个明世卿，尽会奚落我，明明在轮回镜中，居然还不出手帮我，否则我就——”
“否则怎么样？”明世卿难得不躲闪，语重心长地说，“和风旻之在轮回镜中白头偕老，得了吧，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回心转意？”
“那好歹不会。”明怀袖咳嗽两声，努力学着清瑜的语气说，“我不欠你，你不欠我，你我两清。”
明世卿惋惜地说：“傻，你就是傻，没得救了。”
“什么意思？”明怀袖委屈地说，“你还不让我难过一下？”
“以我在轮回镜中看到的众生相来说，一般上赶着的，都不会有好结果，男人嘛……”
“可他是妖族……”
“都一样，什么时候你能想明白了。”
“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明怀袖猛地明白过来，揪住明世卿的衣领，质问，“你是不是告诉他，我做这一切的缘由了？”
“隐瞒是最愚蠢的行为。”明世卿说。
怪不得他要说那样话，明怀袖点头：“你说的没错，他压根就没把我当作一个并肩相与之人，还是说，我不配？”
“你配，你那么厉害，谁敢说你不配。”明世卿抄起一旁的书，翻了几页说，“海族有鲛皇珠，得一可延寿万年，不受天道因果干预，怀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明怀袖伸出手说：“把书给我。”
“书我能给你，有些东西却不能帮你。”明世卿郑重其事地说，“他的时间不多，无论你们日后做何选择，你都要留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莫要回首之际，斯人不在。
【灵界•兑泽阁•月堇湖】
韩音摆好桌上灵果，正要退去，主位上突兀地出现了寒微尊者，气势凌人，让她不由得心里发慌。
寒微定睛一看，笑着说：“这不是清玥的小弟子嘛，怎么在灵界？”
“尊者……尊者认错了。”韩音立即解释。
“这么说，是本尊的眼睛有问题了？”寒微直勾勾地盯着韩音。他双瞳色如碧泉，盯着韩音看时，后者只觉得遍地生寒。
“属下……属下愚笨，不会说话……”韩音勉强挤出两句话。
“噢——本尊记得你原先是一个男子吧。”寒微起身，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怎么就成了男子？不过生得不错，日后去泽灵宫做个妃子吧。”
韩音攥紧拳头，忙说：“尊者，弟子恐怕不能……”
“一个金丹期，留在阁中也无多前途。”寒微把手放到韩音肩上，“倒不如侍奉本尊，日后也有个出路。”
六界总共就这么几个尊者，个个都有相传津津乐道的地方，韩音听曾经的同门提及过，寒微寝宫内妃子无数，来自六界各地。
“尊者错爱，属下高攀不起。”韩音立即拒绝，寒微冷冷一笑，缓缓释放威压。
面色一白，韩音只觉得浑身一重，难以动弹，只能跪在地上挣扎，勉强挤出几个字：“请求尊者……”
“求？”寒微俯下身，“在这儿求多没意思。”
泽灵宫地处月堇湖湖心岛，岛中四时花木长盛，美人美酒满目，靡靡之音不绝，奢华尽显。韩音被迫带到岛中，脸色越来越难看。
奈何二者之间的修为犹如天堑，韩音还没说出拒绝的话，转瞬倒了寝宫内。
“尊者……”
“怎么，还敢说不愿意？”
“月堇湖湖水乃极阴之水，如泽之附，可沉世间一切。”寒微慢条斯理地托着衣服，“没本尊的命令，谁也别想离开湖心岛。”
韩音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晦涩难懂的阵法纹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排列，更像是禁制。她干脆说：“还请尊者赐韩音一死。”
第六十六章 无垢海
【临云界•上清仙宗】
“兄长邀我前来何事？”清玥行礼问道。
从冥界回来之后，有一点让清瑜疑惑，为何自己身边相识之人大多出现在轮回镜中，而偏偏没有清玥？
“悦之，我要去云游了。”
清玥不可思议地问：“什么？”
问尘峰上风声猎猎，光影冉冉。清瑜细细地扫了一圈周围，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才说：“此去经年，若无大事，便不会出现在众人眼中——于我、于宗门也好。”
“是不是天道反噬？”清玥怎么也想不明白，清瑜为什么会选择离开。
“只是厌了。”清瑜淡淡一笑，“拘泥一隅。”
清玥还想再劝清瑜，后者早已消失了身形，只得叹了一口气，唤道：“韩音。”
“韩音？”清玥扫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庭院，落花如霞——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小徒弟早已被逐出师门了。
【灵界•无垢海•滨水镇】
明怀袖发现来这儿真的不容易。无垢海位于六界几个公认的禁区交汇处，远离灵族生活修炼之地，有一波海族居住于此，分外排外。
滨水镇是无垢海一片罕有灵族居住的地方，明怀袖本以为明世卿给的书年代太远，早已沧海桑田。但镇子确实一直都在。
找了间掌柜——掌柜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修，约莫筑基修为。
“姑娘是外来的？”镇上的客栈掌柜问。
“对。”明怀袖发现这镇子有些奇怪，“为什么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却没几个女子呢？”
掌柜说：“嗨，这个时间都在采珠呢，姑娘是要住店吧，我看看楼上东面那间，你们这些外来人肯定喜欢看海。”
明怀袖点头，继续问：“这里外来人多吗？”
“多，珍珠商，云游的修士到处都是，您要是再晚一步，这客栈就要住满了。”掌柜说，“姑娘住几晚？”
“暂时先一个月吧。”明怀袖说。
“一共十块下品灵石。”掌柜说完，瞥了一眼明怀袖身后说，“后面的俊小子，咱家客栈住满了。”
明怀袖转身，看到清瑜站在身后。
谁知见到明怀袖的瞬间，清瑜立即退出客栈，颇有些如避蛇蝎的味道。
明怀袖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个，小木，带姑娘去观霞居。”老板娘拽过一边的小男孩说。那小男孩红着脸瞥了一眼明怀袖，拿了钥匙就跑上楼。
明怀袖暂住的房间——观霞居，确实能见到日出时分朝霞东起，水天斑斓。
“你叫小木是吧？”明怀袖坐到一边，问，“你们这儿最好的珍珠，是什么珠子？”
小木局促地待在门边，说：“最好的珠子叫做‘鲛人珠’，在夜里也能发光，次一等的事‘血珠’，色如鲜血。”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鲛皇珠’？”明怀袖问。
小木摇了摇头，明怀袖刚想问，后者就偷偷溜走，明怀袖使了个术法，将人拘来：“姐姐就问你几个问题，乖乖说。”
把灵石塞到小木手里，后者才委屈地说：“奴、奴真的没有听过这种珠子，姐姐可以去镇子东面的默姑姑那里问。她们家的珠子是最好的。”
明怀袖松开她，颇为嫌弃地说：“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
之前，明怀袖有想过直接去海族取，但是书上记载如此珍贵，海族又是一个极为排外的种族，恐怕这一趟不会轻松。
无尽海的海水对她的修为压制有些严重。
“姑姑，外头有位姑娘找，弟子看不透她的修为。”
“让她进来吧。”泠默说。
客厅内，明怀袖看着眼前女子，莫名觉得熟悉——在轮回镜中。她脱口而出：“林默，是你？”
“姑娘，你认识我？”泠默冲她递了一张名帖，淡淡一笑，“我的侄女说姑娘修为颇高，想必也看不上一般的俗物吧。”
明怀袖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这个泠默并不是她认识的医女，便说：“泠默姑姑在滨水镇的名声不小，我听闻这里有上好的鲛人珠？”
“阿蜜，把最近几天新鲜的鲛人珠给这位姑娘看看。”
被叫做阿蜜的姑娘端上来盆晶莹剔透的珍珠——不同于一般的珍珠，这‘鲛人泪’竟然无比通透。明怀袖也忍不住拿起一颗端详。
“颇像无色琉璃，但其中又有云雾缭绕。”明怀袖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轮回镜中的湖底，放下珠子问，“难不成真是鲛人之泪？”
“姑娘说笑了，鲛人怎么会流泪呢，即便有，也融入海里，毫无分别。”
阿蜜笑着说：“姑娘，这是源自无尽海深处的琉璃贝，寻常灵族佩戴，可以延年益寿，驻守容颜，对于水系修行者的裨益更大。”
“怎么卖？”明怀袖问。
“一颗十枚中品灵石，一盒十二颗，只收您一枚上品灵石。”
明怀袖取出一枚上品灵石，说：“给我一盒吧——不过依我的修为，这些鲛人珠的用处也不大。”
阿蜜拿出一个由琉璃贝雕刻而成的盒子，放到明怀袖手边，说：“即便不用于修行，做成饰品赠予道友也是极好的，街尾有位永婶子，雕工和手艺是一绝。”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怀袖把玩着手中的盒子，“你们这儿有鲛人珠，可有鲛皇珠？”
泠默面色微变，不过很快收敛，温婉地说：“哪有什么鲛皇珠，那琉璃贝是无尽海近海最好的贝母了，远海全然是海族的领地，寻常灵族又怎么敢去呢。”
明怀袖直觉这个泠默有所隐瞒，本想直接对她用搜魂术，但看着那张与轮回镜中陪她一世的脸，她竟然也生出几分不忍来。
“多有打扰。”明怀袖浅笑着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泠默姑姑帮我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有鲛人珠。”
出了泠默的家后，明怀袖吹着海风，慢悠悠地顺着来路回去，但是走着走着敏锐地察觉到有谁在跟着她。
“出来！”
一个小男孩从角落跑来，小声说：“姐姐，我知道哪里有鲛皇珠，我带您去行吗？”
“哦？”明怀袖不相信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小男孩能找得到鲛皇珠，不过她倒是乐意去看个究竟。
第六十七章 月堇湖底
【灵界•无垢海•滨水镇】
“就是这里了。”
小男孩一路紧张兮兮地带着明怀袖跑向镇子外。明怀袖中途已经用精神力覆盖整座小镇，却没有找出任何一个地方灵力比较浓郁，也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自信。
眼前是一座码头，海水蔚蓝，远处的白沙闪烁，倒不失为一副美景。云游来此不宜修行，但是宜悟道。明怀袖不知清瑜为何也会出现在这儿。
“这儿能找到鲛皇珠？”
“姐姐，你等会儿。”小男孩说。
日暮之际，余晖水漫，海天皆浸染霞光，无数船只归来，倒是有几分壮观。明怀袖看见船上清一色的都是妙龄的姑娘。
“阿姐，阿姐！”小男孩在码头上挥手，果然有两个姑娘朝他们走过来。
“这位姑娘是来滨水镇的客人吧。”两个湿漉漉的女子打量了一番明怀袖，把她到海堤边的茶摊上。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问，“想要哪种珠子，我们这儿的货齐全者呢？”
明怀袖盯着眼前的无垢海说：“鲛皇珠。”
说话的采珠女哈哈一笑，问对小男孩说：“阿小，你又跟客人开玩笑。”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阿姐，怎么会没有呢，小时候你还跟我讲，我们这镇子上有鲛人皇呢……”
采珠女眼神闪躲地说：“那只是传说而已。”
明怀袖没有直接揭穿两人拙劣的骗局，只是问：“我有一处不明白，为何这里当家的都是女子？”
整个镇子逛下来，她看见男子在家带孩子的，走在大街上的，采珠的皆是女子。
二姐说：“整个镇子生活就靠采珠——捕鱼太过危险了，以往出去捕鱼的，都往往折在海族手里。贝母属阴，男子阳气重，采摘困难，也容易被阴气入体，久而久之，咱们这里的灵族和外头截然相反了。”
鲛皇珠应该出自鲛人族的母皇，而这个镇子上采摘的珍珠全是来自海底的贝母，她要是再找下去，估计还是没什么线索。
“多谢告知，这顿茶钱就算我请的。”明怀袖淡淡一笑，抓了一枚这儿独有的纹贝——当地人拿它当作金钱。
明怀袖起身前，大姐说：“泠默姑姑那里的奇珍异宝不在少数，还有一种名叫‘鲛人泪’的珠，不如姑娘去她那儿问问吧，”
“我刚来。”明怀袖说罢消失在原地。
小男孩拍着手说：“姐姐，她是仙人！是仙人！”
大姐的脸色沉了下来，立即斥责他：“不是跟你说，不该说的别说，居然还敢在泠默姑姑那儿拉客，犯了她的忌讳，那可怎么办？”
“姐姐，姐姐，我错了。”
两姐妹没走几步，树下一个陌生的男子走到他们面前问：“敢问诸位，刚才那位姑娘在打听些什么？”
小男孩这回学乖了，姐姐们没发话之前，不敢多说一个字。
大姐笑着说：“好生俊俏的小伙，可有心头明珠？”
清瑜一愣，没想到这些姑娘开口如此直接，愣了会竟不知如何回答，惹得大姐和二姐笑得花枝乱颤。二姐挥挥手打趣道：“那姑娘在找鲛皇珠——多半是话本看多了，话本里头的内容怎么当真呢？”
“十五期圆，离散无缘；对月流珠，鲛人在岸。”清瑜喃喃地说，“这首诗我在兑泽阁见过，不知是谁提的。”
大姐、二姐也没明白那“兑泽阁”是什么地方，二姐劝道：“小伙，要是记得，追姑娘还是得大胆地说出来，光在这儿跟咱们说有是没用呢。”
【灵界•兑泽阁】
“不知清瑜仙尊怎么有空来我兑泽阁？”寒微坐在主位上，让侍女奉了一杯茶，“前几日上清仙宗似乎放出消息，仙尊去外云游了。”
云游之人，居然还出现在他们眼里，这就耐人寻味了。
“劳驾寒微尊者，我此次打扰是为了探寻一件宝物的去向。”清瑜没碰那茶，只是问，“寒微尊者可有听说过鲛皇珠？”
“鲛皇珠？”寒微尊者刚要摇头，忽然间想起什么，“不知仙尊问这个做什么？”
“赠道友。”
“不知哪位道友值得清瑜仙尊如此上心？”
清瑜察觉几分不对：“尊者只需答是否听说过这鲛皇珠即可。”
【灵界•兑泽阁•月堇湖】
时值灵界满月，湖面银辉微漾，远观美如仙境。
“妹妹别往前走了。”湖边有一名女子淡淡地说，目光空洞，犹如行尸走肉，看得人浑身一寒。韩音心想与其这么活着，倒不如一死了之。
可惜辜负了清瑜仙尊的一番苦心。
入湖，万念俱灰，极阴之水刺骨，护体灵力在瞬间被消耗殆尽。湖不深，湖底白骨积、销，极为渗人。韩音转瞬便没入淤泥与白骨之中，意识渐渐消散。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瞬间，脖颈上的鳞片散发出微弱的青芒。
淡青色光芒竟在湖底引燃一众白骨，怨气猛地被激发，四下逃窜，韩音不知怎么地触到一个空间法阵，被传入另一个空间。
幽暗的洞穴之中，偶有水珠砸落之声。
“你来了，螣蛇传人。”一个声音从角落传出，“违背誓言者，最终还是聚在一起了，真不愧是缘分。”
埋藏与心底的秘密猛然被揭开，韩音不由得垂泪。
起初她入上清宗，只是为了赎罪，赎先辈犯下的罪孽。
眼前的男子有一种近乎妖异的俊美——真正属于灵族的长相。他身上的禁锢纹路散发着幽暗的光芒，与洞**其他的纹路相呼应。
韩音蜷缩在角落，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可知这月堇湖的极阴之水由何而来吗？”男子走到韩音面前。
他听到了眼前女子微弱而惹人心疼的啜泣声。
“别哭——”男子把满头长发拢到肩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在入月堇湖之前，她经受了什么。
“我是堇月。”
韩音不知道自己啜泣了多久，醒来，面前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过了好久，才问：“您之前说您是堇月？”
“是。”
“堇月尊者，您不是——”不是早就仙逝了吗？韩音没把下半句话问出来。堇月尊者是曾经的灵族族长。因为他的陨落，灵界只剩下了一名尊者。
他的眸色不是纯正的蓝绿之色，染了朦胧的淡紫，他已经算不上灵族了，而是堕灵族。
“你是人族吧。”
“是……”韩音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点。
堇月凝聚了少许灵力，驱散她身上的阴寒之气，而他身上的阵法立即反噬于身，就这一会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还是尊者呢，竟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尊、尊者，你不必如此……”韩音扶起堇月，后者顺势靠在她肩上。只听他浅笑一声，说：“我在这儿待了千万年，只想找人说说话。”
第六十八章 清风明月重相逢
【灵界•无垢海】
月满空山雪照窗，细看是海涌银辉。
无垢海之所以被称作无垢海，大概就是眼前的这种空明澄澈吧。不知怎么地，明怀袖想起了清瑜曾经看她神色。
一入无垢海，周身顿时被阴气侵染，如浸寒冰。九幽冥火虽然是至阴之火，却还是会被无垢海的海水影响。明怀袖一路摸索到海族的拱卫外围的驻城，离海底越近，她发现自己的灵力发挥只能堪堪与高阶渡劫期持平。
如果没有强力阵法或者法器，光凭这海水的灵力，恐怕不会有这么强的压制。这下，明怀袖更加相信鲛皇珠在海族手中。
掌中紫莲燃起，仿佛能与海水融作一体。驻城内巡视的海族卫兵一开始不清楚这些是什么，正要去触碰，紫莲忽然侵入他们的体内，眨眼之间他们只剩下一堆灰烬。
卫兵中反应迅速的，赶紧传起警报，明怀袖发现他们的传讯方式是一种类似水波的东西，很快，城内炸开了锅。各族修士纷纷出来查看，修为都在元婴期以下。
明怀袖再次施法催动冥火，海中紫莲蔓延四起，毁天灭地的气息震慑得一城居民惶惶，接着空间出现异动，黑色裂缝突兀出现，海水涌流，仿佛一瞬间天崩地裂。
清瑜远远地看着海族现状，不禁微叹这才是明怀袖的行事风格。
一柄长戟投掷向明怀袖所在的地方，沿途拍散夺命紫莲。一鲛人怒声道：“何方宵小，竟然敢在我海族领地搅事！”
他约莫有大乘期巅峰修为，一开口，整片海水都拼命震荡起来，修为低下者不少被震晕。海族并非五大主族，但能占据灵界无垢海一方天地，也算是颇有几分实力的。
明怀袖回敬他几道冥火后便瞬移到海面，刹那间海水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抓向明怀袖，十方空间都被封锁。
西面两位散仙围堵，防止她回到岸上。
玩大发了！
明怀袖万万没想到这些海族居然有这样的本事，海水与空间结合，她破不开这一方海水，自然也就无法挣脱这里的空间。
“还真把我海族当作软柿子捏了！”为首的鲛人操纵海水，巨浪中幻化出无数箭矢，密不透风地向明怀袖射来。
莲心的骷髅阴气大盛，明怀袖着手抽取海中生机，那些箭矢凝滞一瞬，仍然不变方向。她见状只得撑起灵力抵御。
海水中似乎蕴含某种力量，引火诀的能力大大削减，甚至难以感受到丝毫火灵力——这样下去她多半要被打回原形。不过就凭海族这些手段想留住她，根本不可能。
冰心寒魄焱出现在明怀袖的左手，冰花与冥莲在精神力的强压下被迫相融合，随意她将这团火焰甩向西面阻拦他的两个散仙。
那两位散仙御水抵抗，冰焱与冥火瞬间爆裂开来，巨大的冲击力莫说撕裂开海水，连无垢海靠岸区都被搅动得蒸腾大半，大量水汽与其他产物在天际爆炸，又致使雷霆酝酿。
明怀袖回到岸上，设了一层结界防止海水冲入镇子，淡淡一笑：“海族到底还是海族。”
最先拦住明怀袖去路的那名渡劫期巅峰不死心，长戟挥动，海浪滔天，似乎要淹没整片天地，镇上的居民早已被先前的响动惊醒，看到海岸上犹如末世降临的场面，一时之间连反抗的意识都被泯灭。
雷霆之下一条白色巨龙隐现，冲入海中，海水凝滞一瞬间，同时退回无垢海，仿佛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鲛人还试图唤起海水，然而海面死寂一片，以往的得心应手之感全然消失。
有一个比作为海族的他更擅长用水的存在。
明怀袖在正要离开，一道白光闪过，清瑜不偏不倚地拦在她面前。空间畅通自由，明怀袖话不多说，划开空间离开小镇。
【灵界•堕灵族旧址】
远观这一片山清月明，依稀旧宅坐落丘陵间，但是层层空间禁制拦住明怀袖去路，精神力可及之处只有寥寥几个修为高深的灵族驻守。
“前面是灵族禁区，别再去了。”清瑜提醒道。
明怀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清瑜，夸张地问：“你谁呀，我俩认识吗？这地方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清瑜捏了捏手中的珠子，才说：“好比冥界无间炼狱，永宁界坠仙峡一般，太过危险，无论修为多高，都不该随意进入。”
折腾了一晚上，东方初晓，谁知晨曦凉过夜。
“这是鲛王珠。”清瑜摊开掌心，那枚珠子晶莹玉润，灵气逼人。
明怀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嗤笑，把那琉璃贝做的珠匣子丢在地上，说：“我这儿还有一盒鲛人泪，你要不要也鉴赏鉴赏？”
“怀袖！”
“你闭嘴。”明怀袖免不了咄咄逼人，“当初可是你说的，你我两清。”
要不是天道辖制，清瑜真的想逆转时空，将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咽回肚子。明怀袖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灵界来寻找这么一件对她毫无用处的东西。
目的如何，他不难猜到。
明怀袖懒得跟他再废话，正要走，清瑜忽然出手，时空转瞬凝固。“你又要做什么？再刺我一剑？”
她见到清瑜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后者把她放在一处废弃的屋子里头，使了个除尘术抱她到床上。明怀袖坐在船上，动弹不得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清瑜堵住她的嘴，在唇瓣处重重一咬。清瑜早已登临真仙，明怀袖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好在后者也没有下重手，仅仅是限制了她的活动。
未渡九劫，逆天成仙，“情”这一字犹如隐疾，不知什么时候就把他理智淹没，明怀袖只觉得自己头上的簪子被清瑜取下来，满头青丝犹如瀑布倾泻。
不知挣扎了多久，明怀袖总算解开禁制，把他推开。
擦了擦嘴上的血迹，明怀袖气得发笑：“清瑜仙尊，你莫在整日与他人讲道法了，您自己先悟道吧。”
“为何你不肯听我劝？”清瑜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偏过脑袋，似乎不愿意让明怀袖看到他通红的脸。
清瑜怎么就能这么死脑筋？明怀袖干脆躺倒床上，无所谓地说，“除了您，这天下没有谁拦得住我做任何事——清瑜仙尊。”
霞光漫过疏木，映透窗棂。
“你与苍生为敌，我走了，谁来护你？”清瑜反问她。
第六十九章 人鱼缘
【灵界兑泽阁月堇湖】
月堇湖的湖水犹如琉璃般澄澈，夹岸生绛苏。倘若夜间月华流泻，湖上紫雾淡淡，美赛永宁界“执灯者”，昔日便有尊者以湖名为道号，常年修行与此。
韩音被送上岸后，恰好见月圆天清，竟也被此景勾起一丝求生之欲——可不管月堇湖如何美，湖心岛的主人依旧还是寒微尊者。
“先前听闻你还寻死觅活的，怎么今日老实了？”寒微尊者挑起韩音的下颌问。
韩音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意，淡淡地说：“属下想通了。”
“想通了还自称属下？”寒微揽过她的腰，坐到主位下，对一边的侍女说，“你教教她，在这宫里该如何自称。”
侍女说：“回尊者，侍女自称奴婢，妃子自称妾身。”
“听见了没？”
韩音气得发抖，但是一想到自己能救出湖底的堇月尊者，便能出湖心岛，只得再三忍耐：“妾身想通了。”
“你这小东西，还学会演戏了。”寒微尊者松开手，用下巴指了指一边的地面，“慢慢跪着，好好学学，本尊可半点不喜欢木头人。”
寒微一声令下，那些娇俏的女子便围了过来，笑声如银铃，妩媚不已。
跪了半晌，韩音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已泪流满面。
好不容易压下去寻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像她这样，即便活着出去了，这段记忆恐怕也会变成心魔，日日不得安宁。
抬头露出满是恨意的眼睛，韩音不知如何才能激怒眼前的男子。
“这一双美目，让本尊如何忍心错过。”寒微扯起一个笑，“听闻再过几日，清玥尊者要来兑泽阁拜访，倘若他看见你这副模样，会不会一时心软？”
“你……”韩音忍无可忍，手中捏起一道银光，破开虚空，转身竟然要投入黑色裂缝中的空间乱流。
寒微随手一挥，便施法补上空间缝隙，转而冷笑：“你还真是不要命了，不过一个金丹修为，竟然能摸索到空间之力，也算是罕见。”
【灵界•无垢海】
“我倒觉得不像是海龙族。”鲛人王流千宁打断族中长辈的争辩，提出见解，“倘若海龙族有如此高手，又何必依附灵族呢？”
一名散仙说：“就昨夜的出手来看，那修士最低也是大乘期中阶，这么多年，灵界之中，除了寒微尊者，老夫真的想不出来谁有这等修为。”
“难道不是灵界的？”
“不可能，若是他界尊者，寒微尊者那么要面子的人，会让其他尊者肆无忌惮。”那名散仙越说越觉得不对，“难不成是泠却轩？”
他的师兄赶紧打断他的臆想：“话不可以乱说。”
流千宁不知到他的长辈们在议论谁，不过见他们讳莫如深的神情，前者决定还是不要问了，转口道：“如今海族并没有以往团结，如果灵界真的要对我族下手，恐怕又是一场硬仗。”
“鲛皇之位空缺多年，鲛人族也至今四分五裂。”年长的散仙说，“千宁，只要你渡劫成功，登上尊位，我海族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这句话流千宁从小到大没少听。身为上一任鲛人皇之子，似乎成为鲛皇是他此生唯一的宿命和责任。
【灵界•无垢海，滨水镇】
“泠默姑姑，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阿蜜在角落点着蜡烛算今日的入账，见泠默在收拾东西，甚至煮起了鱼。
滨水镇的鱼比起灵界其他地方来并没有便宜太多。
“这两日不太平，我出去祭海。”泠默浇上葱油，香味四溢，随后把各类菜品装起来放到竹篮里头。
阿蜜停下手上的活问：“要不要我陪您去？”
“不必了。”泠默看着夜空晴朗，提起篮子迈出门。
今夜穹宇分外清明，泠默寻了一处偏激无人出，把刚做好的食物摆开，闭上眼默默念起祈祷的词句。
忽然她听到什么声响，睁眼只见到眼前一名男子伸手抓着他面前的鱼肉往嘴里塞，随后咧嘴笑了笑：“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泠默吓得不敢动弹，眼前的男子浑身赤裸，身上覆着鳞片，长长的鱼尾代替了腿。
三下五除二吃完鱼后，男子还戳了点别的菜，出了几个贝壳外，对其余蔬菜都是兴趣怏怏，随后他问：“还有别的吗？”
从小到大关于鲛人的说法在镇子里流传已久，但是出了一些老者，没有谁能准确地说出他们的样貌。泠默听说，他们吃人，吃灵族……
“别吃我！”泠默赶紧起身跑向家门的方向，心想在陆地上鲛人总跑不过她吧。
“跑这么快作甚？”流千宁拦住她的去路。
“来……来人，有鲛人……”泠默被沙子绊倒，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大喊求助。流千宁觉得鱼尾碍事，变为人形，着水色长衫，竟与常人无异。但这会儿泠默已经不仅是害怕那么简单了。
能幻化人形的起码也得在元婴之上。
流千宁笑得不能自已，一挥手，海边无数游鱼扑到泠默面前。只听他说：“这些鱼你要是做得好了，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我……我没有炉灶和锅子，还得有柴米油盐……”泠默松了一口气，仍是努力给自己开脱，“能不能去我家做？”
流千宁点点头。
待他们离开，明怀袖说：“那就是当天拦我的鲛人王，看来海族把出尊者的希望全都放在他身上了。”
清瑜摇头：“难说。”
大乘期和散仙看起来阶位差不多，实则天壤之别。散仙随便一出手都有可能引来天劫，整日不是在躲天劫就是在渡天劫，一族的靠山若只是散仙，基本长久不了。
“倘若他成了鲛皇，那鲛皇珠就容易找到了——你可知何为鲛皇珠？”
“不知。”
“你说话敢不敢超过两个字？”明怀袖瞧他这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就来气，“我说你……行，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咱俩现在去客栈双修，要么你有多远滚多远。”
“怀袖……”
“一还是二？”
清瑜转身正要走，明怀袖紧咬下唇，说：“你答应过我，给我做鱼。”
第七十章 坦诚相待
【灵界•无垢海•滨水镇】
清瑜过了许久就把案板端到房间内，外头颇为热闹，厨房也一直没闲着。
“这儿客栈的厨房没辣子，你可吃得惯？”清瑜问。案板上有一盆红烧鱼，一盆鱼汤以碗筷一类，香味老远闻着就诱人。
“我不吃辣。”明怀袖说，“吃辣的是南夜人。”
清瑜这才反应过来，把筷子和勺递给她。明怀袖咬了一口鱼肉，评价道：“挺入味的，就是烧得有些久。”
给她盛了一碗汤，清瑜叹道：“若是你肯听我的劝。”
“我已经听你的了。”明怀袖飞快喝汤，模模糊糊地说。要是不听，这无垢海哪里会这么太平呢？恐怕就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鲛皇珠能延寿万年。”明怀袖盯着盆里的鱼肉戳，“万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去攒够成神所需的功德。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再去上古道场，总能寻到另外的成神之法。”
“怀袖。”
“如果这些还不行。”明怀袖挑了几根刺出来，“我就认你为主。”
清瑜手一顿，抬头看她，而明怀袖仍然是低着脑袋。绝大部分有自主意识的神火不会轻易认主，因为一旦主人化道，它好不容易产生的意识极有可能被泯灭。
“之前是我不对，你我早已共拜女娲伏羲大神，就不该瞒着你。”清瑜说。
明怀袖深吸一口气说：“我也有瞒过你。”
不知何时，清瑜把手伸到明怀袖的脸颊抹去她眼角连她自己都忽略的一滴泪水，随后把昨夜明怀袖丢掉的盒子拿出来。
“这珠子不错，我给你攒了珠花，先前那根确实不好看。”
银簪嵌鲛人泪确实比之前那根花花绿绿的好看，明怀袖打开盒子，不禁感慨：“仙尊的手可真是巧。”
“我做不出其他回报。”清瑜重新拿起筷子给明怀袖挑刺。
阿蜜早就回自己家了，于是泠默只能独自硬着头皮给流千宁做了一顿全鱼宴，后者不知筷子的使用方式，就拿手抓住吃。
最新鲜的海鱼，那香味连泠默的肚子都忍不住“咕咕”了两声。
流千宁客气地说：“你也吃。”
泠默拿了双筷子，看着面前狼藉一片，不知从哪下手。
“这是什么？”流千宁好奇地看着泠默手中的筷子。
“这是筷子，夹取事物用的，在陆地上，家家户户都不吃生食，直接用手取既会烫着手，有不够干净。”泠默僵在原地说。
拿过泠默手中的筷子，流千宁赶紧试了试，却发现这两根东西怎么都掌控不好，泠默看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另拿了一双做个样子。
流千宁见她轻松夹起一个贝壳，自己却怎么都无法灵活掌控。
“本王就不信！”流千宁低吼。见状泠默拿了一块布，给他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渍说，“你再试试，这下应该行了。”
校准好姿势，泠默又指了指他的手腕说：“从这儿用力，不费劲。”
精准地夹起一块鱼肉，流千宁眼疾手快地伸嘴咬住，以防它再从筷子底下溜走，那模样神似啄食的小鸡。
“哈哈，别那么快，夹住了就不会掉下来。”
“你不怕我了？”流千宁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做了个鬼脸恐吓泠默。
泠默只是被吓到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也做了个鬼脸回应：“你看我可不可怕！”
见泠默居然不怕他了，流千宁悻悻地扫荡桌上事物，边吃边问：“灵族，你叫什么名字？”
“泠默。”
“姓泠的可真多。”流千宁感慨。
“‘泠’是灵界的大姓，自然是多。”泠默见鲛人没镇上老人说得那么可怕，就问他，“你见过别的灵族没有？还有，你叫什么呢？”
流千宁冷哼一声说：“自然是见过别的灵族，譬如灵族的族长罗雪真人什么的，去海族，我流千宁的名号谁不知？”
泠默心想那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打了个哈欠，夜已深，泠默说：“鲛人大哥，我呢，要睡觉了，您要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大可往我床上躺。”
流千宁被她的话震惊到。“灵族都像你这般不知廉耻？”
泠默猛拍桌子，说：“你才不知廉耻——你看你的族人日后谁敢聘你！”然而这话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可是一只元婴修为以上的鲛人，万一恼羞成怒，她可招架不住。
十五月圆，照例镇上会有新人结对。
明怀袖收到店家送来的小红封，一名妇人在客栈内住持了昏礼，她的清晰可辩：“今日是小女娶亲，大家都沾沾喜气。”
“这里的习俗都是男嫁女娶的吗？”清瑜看着窗外大晚上还在闹腾的宾客，不禁问那把红封送上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点点头，又飞快跑下楼。
清瑜笑了笑说：“一方水土，一方风俗，未云游不知六界究竟有多大。”
“你不会打算与我同住在这儿吧。”明怀袖见他完全没有打算走的意思，“清瑜仙尊？”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清瑜不知这话该怎么接，索性关上窗问：“你先前说的，二者选一，现在还算数吗？”
明怀袖假装不知道：“我刚刚有说什么吗？”
一条长长的龙尾忽然盘踞在屋内，吓了明怀袖一跳，清瑜则说：“我这模样入海族之中，也能浑水摸鱼吧。”
“不行！”明怀袖坚决否定。
“为何不行？”
明怀袖瞎编了一个理由：“人首鱼身是鲛人，人首龙身那是啥？你当海族都是傻子吗，你赶紧收起来。”
龙尾一卷，把明怀袖卷到清瑜面前，后者问她：“你可有恨过我？”
“放开，不然我就把你的鳞片全拔了！”明怀袖避开这个问题，毫无气势地威胁道。
“那枚鳞片……”清瑜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赠予明怀袖一枚鳞片，上面还刻画了伏羲白龙印，“为何没拿来护着自己？”
明怀袖挪了个位，躺到床上笑，那笑听得清瑜颇为难受。他收起本体，拿团蒲随便找了个角落打坐，就是不打算走了。
外头热闹的声音渐渐熄了下去，已是后半夜，镇子里修为低微的灵族不在少数，精力有限，仍然是遵循古老而既定的规律入眠。海风与浪潮的声音反而占据上风。
就在清瑜要入定的时候，明怀袖出声：“一枚鳞片，拦得住你吗？”
仅这一句，让他彻夜未在沉下心神。
第七十一章 海中神火
【灵界•兑泽阁】
重出月堇湖，韩音几欲痛哭流涕。紧接着她就被兑泽阁的弟子叫去换礼服，为今日前来的访客端茶送水。韩音有想过逃——但那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一路上韩音惴惴不安，努力想隐藏到其他侍女身后，又怕自己的动作太过扎眼，惹人怀疑。好不容易挨到入正堂的时候，她猛地发现今日的访客竟然是清玥。
“清玥宗主，红尘尊者，多月前便想邀二位商议一事，没想到耽搁到了现在。”寒微说罢，布下隔音阵法，显然是想密谈。
红尘尊者扫视被留下来的几个弟子，忽然看见其中一名女子长相略为，便多瞥了几眼。
寒微故作疑惑地问：“红尘尊者是对本尊的侍女感兴趣吗？”
清玥不自觉地看向寒微所指之人，发现竟然是韩音。后者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直到寒微唤她添茶，才使得她回神。
红尘尊者笑着说：“我可不似寒微尊者这般有情调。”
寒微把手放到韩音腰上，说：“本尊可不像探讨道修与灵修孰优孰劣，这灵修按照自己的法子修行，自女娲大神造人之际，便已经存在。”
“既然是商议重要之事，便让其他不相干着退下吧。”清玥冷声说，目不斜视。
“放心，都是本尊宫里的侍女，绝对不会有半分问题。”寒微说，“韩音，把桌上的东西递给两位尊者。”
清玥神色一恍惚。
这议事堂的气氛乖乖的，红尘却看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拿过名帖一看，惊讶地说：“没想到海族竟然有两位散仙了。”
“灵界海族日益强大，且与我灵族同根同源，本尊想，不如把他们一道并入灵族——如今我灵尊仅本尊一大乘期修士，如何能稳固。”
清玥指出名帖上的鲛人说：“渡劫期巅峰，寒微尊者看上的应该是这位鲛人王吧。”
渡劫期巅峰，多少旷世奇才在这儿栽了跟头。清玥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若不是他修无情道，恐怕自己也会成为劫下飞灰或是散仙。俗话说“渡劫九重，愈上愈难，情劫不渡，功亏一篑”。即便寒微真的想要招募这位鲛人王，后者渡劫失败的可能性还是极大。
红尘尊者看他打的这一手如意算盘，不咸不淡地讽他：“不管怎么说，都需要海族同意，寒微尊者，单凭你，做不了这个决定。”
“此事涉及五大主族，必须告知仙尊和魔尊。”清玥对寒微尊者全然无好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自然是，魔尊那儿本尊会派人告知，只是仙尊如今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如何告知呢？”寒微把问题抛给清玥，“这件事，还是得麻烦清玥宗主了。”
红尘尊者问：“若是寒微你真想达到这个目的，不如再海族同意后召开六界清议会。”
“那就多谢二位尊者听这番闲话了。”寒微尊者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留客。
【灵界•无垢海】
“海族防御工事建设确实完善。”清瑜评价道，“若非海族偏安一隅，灵界的势力与权力分布恐怕也不会是如今这样。”
水之灵力沉郁，还带着极强的侵蚀之力，明怀袖怎么都不觉得不舒服，清瑜布下阵法，阻隔灵力入侵。
“咱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偷东西吗？”
“单我一个，没问题，这海水不一般，你去岸上等我消息。”
鲛皇珠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如果是鲛皇的灵泉，那就很棘手了。一来现在没有鲛皇，她还得等流千宁修炼到大乘期，二来就算他修炼到了大乘期，清瑜恐怕也不会允许她杀人取珠。于是她和清瑜一商议，只能去海族找找有没有上一任鲛皇留下俩的鲛皇珠。
等清瑜离开后，明怀袖碰巧就看到那渡劫期巅峰的鲛人王悄悄地从海中出去。隐匿身形，借着清瑜布下的阵法，她这会没被那鲛人发现。
泠默在岸边左顾右盼，终于等到流千宁。
流千宁放声大笑：“你还真是听话。”
“你耍我，分明……”泠默从早在这儿等，甚至放弃了今日的出海，谁料到她在这儿等到午后，流千宁才来。
族中那些族老一天到晚防着他遇到天劫，能逃出来很不容易的好吗，这泠默竟然还在这儿跟她置气。流千宁搅动长长的鱼尾，突如其来的海浪把泠默卷入海中。
“你混蛋！”泠默在海中怒声道。
“你怎么能在海中说话——你不是灵族吗？”流千宁绕着泠默打转了一圈，探查了她体内的灵力动静，不禁皱起眉头。
泠默余怒未消，冷声说：“你以为就只有海族才能在海中自如生存？我从小生活在海滨，领悟的天赋不行吗？全镇上只有我能采集到鲛人泪。”
“鲛人泪？你说的是那些丑兮兮的贝壳？”流千宁收回灵力，说，“我的宫殿内有成百上千的珍宝，可想去看看？”
“慢着、你说过先带我去海的最深处，可不能食言。”泠默赶紧强调她此行的目的。
自她有记忆起，就有个声音告诉她，在大海的最深处，她能寻到自己的母亲。可是这么多年，连海族领地她都无法靠近。
“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罢了，早去晚去都一样，我先带你去你喜欢的宫殿。”流千宁布下空间阵法，拉着泠默离开。
明怀袖心想着或许是找到鲛皇珠的机会，推断出这道空间阵法的轨迹，尾随其上。
“谁！”两个散仙瞬间截住要入鲛人族皇城的明怀袖。
这一下，她端了他俩的轨迹。
“又是你！”一名散仙祭出法器，“火属性的修士在无垢海深处同海族对战——真是有意思，上次侥幸让你逃了，这次必定不会放过。”
水中侵蚀之力大盛。
海中燃起幽幽蓝光，一圈圈波动荡漾开灵力。明怀袖终于察觉出庇佑这片无垢海的侵蚀水灵力源头出自何处了。
竟是神火，未认主的神火。
清瑜出现搂住她的腰，割裂层层灵力与空间的阻隔，冲出无尽海。那两名散修还想阻拦，时间法则汇聚，每个一举动瞬间都变得艰难万分。
“时间法则——神之法则！”他俩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震惊。
清瑜把明怀袖带上岸，寻了个地方逼出她体内侵入的水灵力，说：“那神火虽然没有产生自主意识，但纯粹的力量有大乘期修士的水平，而且海是它的主场，你不能与之硬碰硬。”
这点明怀袖自然知道，如果她身处无间炼狱，即便是排行第一的神火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明怀袖说：“海族虽然没有收复它，但是多年来已经相生相伴，这件事不能硬来，仙尊，我想从泠默那儿下手。”
第七十二章 无论道法
【灵界•无垢海•滨水镇】
查了古籍，明怀袖得知在无垢海海底那簇神火是融魂炎，多生于水火二属性灵力的交汇点，也同时运用耳中灵力的特性。
明怀袖说：“仙尊，不如我将那海底的融魂炎取来，那海族必定不会是我的对手。”
清瑜摇头，说他并没有在海族领地找到鲛皇珠。
“说不定是融魂炎掩盖了鲛皇珠的气息。”明怀袖占据了清瑜用来打坐的团蒲，清瑜只好坐到椅子上听她讲，“不如我们联手先取来融魂炎。”
“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反正那神火是无主之物，谁都可以取。”
清瑜细细跟她解释：“融魂炎虽然是无主之物，但与海族休戚相关，庇佑海族多年，如果没了这融魂炎，海族恐怕会遭到巨大的威胁。你已经身怀两种神火，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种与你无用的神火，置万千神灵于危难中。”
“天材地宝，能者得之，若我不够强，早已是他人仆从，他人又岂会怜悯我已生了意识，这一生只愿与你相守？”明怀袖反问。
怔愣一会，清瑜换了个说法：“万事万物因果皆有定数，不可强求，这万千海族生灵，就是万千条因果业障。”
明怀袖嗤笑说：“天道若有公正，戮天何为魔尊？”
“不是不报……”
“行了！”明怀袖打断他无谓的辩论，“你只需说，你不希望我去取便好，其他都是废话，我说过，我会听你的。”
清瑜柔声一笑。
“不过我想去沐浴，那两条鱼身上全是海腥气，真是难闻。”明怀袖从乾坤袋中取出木桶，起身对下头的小男孩喊道，“喂，赶紧送些水上来。”
整个屋子都是连为一体的，明怀袖看着角落的帘子，说：“这料子真是有趣。”
小男孩很快送了一脸盆水说：“姐姐，够用吗？”
“我是沐浴，你说呢？”明怀袖看着一脸盆冷水，几乎要被气笑，“赶紧换。”
“可、可外面就是海呀。”小男孩不懂为何要用饮用的淡水来洗澡。清瑜起身说：“没事，你把水端下去吧。”
汇聚起空中水灵力，很快那木盆里头升腾起热水。清瑜说：“虽然滨水镇是在海边，但真正能喝的水并不多，多半是在海中洗澡然后用饮水冲一下就好。”
明怀袖没听他说的那些，伸手去试水温，正正好，水质散发着无属性的灵力。解下腰封挂到架子上，她说：“还看吗？”
“……”清瑜转过身。
“行啦。”明怀袖拉起帘子，得意地说，“知道你想看。”
盘坐到团蒲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可见模糊的人影和飘起来的雾气，水声不断。清瑜只需放出一点感知，便可一清二楚地探查到纱后面的景象。
“仙尊，曾经我给你洗过一次头发对不对？”明怀袖忽然说。
那是在尘界的时候。清瑜仍然记得自己那次是为了捉弄阿雯，便答：“是。”
“那今日你也得帮我洗。”明怀袖舀起水浇到自己发上，水珠滚落，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我还被你骗了。”
“明日吧……”清瑜试图拒绝。
“就今日。”
清瑜赶紧用术法催生出无数芝麻，摘下芝麻叶放到一边的托盘里，闭着眼走到帘子里头，将花瓣倾倒在盆中。
被倒了满头叶子的明怀袖忍无可忍，说：“风旻之！”
赶紧扯过一边的衣服，清瑜裹着从木桶中猝然起身的明怀袖，抱着她安慰道：“怀袖，你别这样。”
“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清瑜叹息：“我知你曾恨我、怨我，却仍然愿意守在我身边。可是我怕，怕你沉沦——你知不知道，你与我心意相通，无异于神火认主？”
把头埋在清瑜胸口，明怀袖闷闷地说：“我知道。”
“意识泯灭不只是忘记那么简单——今日你见过那融魂炎吗，寻常领悟仅仅金丹期或者元婴期就能生出意识，为何等同大乘期修士的魂炎，没有半点意识？”
“为……为什么？”明怀袖忽然有一点点明白了。
“必定是它的上一任主人死后它的意识泯灭，如今只能成为这般。再等漫长岁月后，重新拥有意识或者迎接它的新主人。怀袖，你也想如此吗？”
明怀袖刚想点头，随即又摇头：“如果你不在了，意识在或不在，有那么重要吗？我是明怀袖还是九幽冥火，存在的意义不都一样吗？”
庇佑冥界或是震慑无间炼狱，明怀袖或是九幽冥火都可以做到。
“或许之前，九幽冥火有过别的主人，我的意识产生之际，已经是大乘期高阶。霞色云归西，金莲虚空起，龙吟摧山河，紫气笼千里——你问我何时产生的意识呢？”
传言伏羲后人出世，紫霞千里，金莲万丈，龙吟山河，连冤魂海都受到神圣气息侵扰。
推开清瑜，明怀袖夺过自己的衣裳，冷冷地说：“或许是如今我们真的不适合待在一起，你等我想通再说。”
“怀袖！”清瑜抓着她的手说，“轮回镜中，你的人生百年，我仅仅在你生命中停留一年而已，别把我看作是你的全部。”
“轮回镜就是明世卿拿来糊弄你的。”
清瑜最终只好说：“我等你想明白，若是你真的想明白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若是你没有想明白，前一千年我都等下来了，再等也无妨。”
“那你再等我一万年好不好？”
清瑜仿佛未听出她话中的深意，笑着说：“我会等。”
送走泠默之后，流千宁就被族中的两位散仙前辈叫去谈话。
“汐老，您找我？”流千宁看到摆在贝桌上的卷轴，打开来看，其上文字年代久远，连他看起来都有些费劲。
“吾于洪荒八年，古风道前临天劫。浮生纷繁，情杂万象，九死一生，悟出此道则，流传世人。劝世人莫爱，付诸流年，白首空回；劝世人莫要恨，天道有常，因果终报；劝世人莫要悔，一步踏出，终无退路……曰‘无尘’。”
念着念着，流千宁明白过来：“这是无情道则？”
“我与你师叔商议许久，这才想用这法子。如今海龙族外敌虎视眈眈，若我族无大乘期修士镇守，恐怕在劫难逃。”
“可……”
“情这一字于修行无疑，早些摒弃，渡劫成道才是正理。”
第七十三章 深入海底
【灵界•兑泽阁•月堇湖】
夜凝露，花香幽，一湖盈盈，天外残月挂晓峰。
“劝世人莫要恨，天道有常，因果终报……”
缩在窗边好久，韩音听到令她几欲崩溃的声音，寒微问：“天都快凉了，你为何还不睡？怎么，念叨什么呢？”
“道诀……”韩音紧紧攥着手中的衣角。
“道修的蠢法子你还修炼？”寒微使了个术法，韩音被迫扑到床上，后者抓起她的发丝，笑着说，“不如废了原先的修为，改走灵族的路，本尊保准你一日千里。”
“多谢尊者抬爱，妾身不需要。”
寒微觉得颇有道理，说：“也是，岛上所有侍女，随着本尊便能吃香喝辣，修行有何用？不如随随便便一颗丹药来得好。”
韩音只能顺从地点头。
“不过本尊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寒微尊者舔了舔她的唇，“表面上对本尊恭顺无比，心里头却时时刻刻想要杀了本尊。”
僵持良久，韩音才结结巴巴地说：“妾身……妾身不敢。”
“这样吧，本尊给你一个机会。”寒微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把一枚玉簪插到韩音头上说，“明日本尊要出去一趟，这把钥匙仅能使用一次一个人。”
“钥匙？”
“出月堇湖的钥匙，本尊给你一天的时间逃，看看你到底能不能逃出本尊的手掌心。”寒微说罢就消失了。
【灵界•无垢海】
将无情道口诀看了一遍，流千宁便将它丢在一边，心想这里头全是鬼话，谁信才是傻子，既然是天道规定的，难道凭这方法就能轻易改变不成？
琉璃贝珠场，流千宁果然看到了在采珠的泠默。
“你……”泠默赶紧躲到岩石后，“你有病！”
“咋了？”
泠默只穿了贴身的鱼皮衣，哪里敢在流千宁面前大摇大摆地说话，含糊其辞：“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鳞片，你快走，我还要采珠子！”
“我正想看看珠子是怎么采的，你让我开开眼见呗。”流千宁忽然明悟过来，笑嘻嘻地说，气得泠默想打他。
手中凝成一簇灵力团，正要击向流千宁，后者却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拍了下她的肩，恬不知耻地说：“你教我采珠，我也能帮你是不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行吧。”
“在它身上小心地划一条缝，然后把珍珠取出来，立即送到船上，交给我的朋友处理，很简单，不需要学了。”泠默说，“您还是回去管理您的海族吧。”
流千宁拿起一只琉璃贝，按照泠默的做法试了试，谁料用力过猛，那琉璃贝直接被他弄死了，看得泠默又是一阵气结。
“别在这碍手碍脚。”泠默毫不客气地说，收完珍珠后立即游上海面。
“我不是故意的……哪想到它们这么脆弱。”
回到海面，泠默把采珠的袋子递给阿蜜，说：“今日可以收工了，你先回去吧。”
“姑姑你呢？这儿离海岸还有好远。”
“阿宁家的船会顺带捎我走，没关系，我找点别的东西。”泠默随口胡编。
虽然阿蜜想不通这片海域为何还会有别家的船来，但还是不想丢下泠默一人在这，便说：“我家中无事，就在这儿等姑姑吧。”
“我会待到很晚，你要在这儿过夜吗？”
“这……”阿蜜只好先挂帆离开。
等阿蜜一走，流千宁扑出水面，抓着泠默的手说：“带你去海族的地方，这儿多没意思，上次去的地方可称得上海的深处？”
泠默问：“可还有别的地方——越隐秘，越远越好。”
虽然上次流千宁带她去了无垢海的最深处，可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与她的母亲有关的地方，看来她还是得跟着流千宁走一趟。
“有一个地方，算得上是海族的禁地吧，不过我带你去还是轻而易举的。”流千宁得意地说，“怎么样，想不想去？”
虽然流千宁一口答应，但泠默怀疑自己接二连三的要求会不会太过，试探了他一句：“我只是好奇，想随便逛逛，去禁地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你还不信我的本事？”流千宁抓过她的手，布下空间阵法，眨眼消失。
明怀袖到阵法消失处，探寻空间阵法的轨迹，说：“那俩真有意思，尤其是泠默，我总觉得她不是普通灵族。”
“她的身上有鲛人族血脉。”清瑜肯定道。
“那就更有意思了，但此番前往还得麻烦清瑜仙尊替我掩盖气息。”明怀袖淡淡地说，清瑜无法看出她此刻面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看着明怀袖，清瑜便不禁想到忘川浮岛内她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
决绝而悲哀。
清瑜花了点时间帮助明怀袖掩盖住身上冥火的气息，确保她不会引起海中那融魂炎的警觉，之后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在岸上等我。”
“我不会有事。”
海底幽暗无光，谁知流千宁一招手，万千散发微光的海底生物涌来，照亮这一片的海域，泠默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到流千宁上。
“谢谢。”
“什么？”流千宁张开手心，灵力向四周流淌，吸引了更多灵鱼。
泠默抓住一条小游鱼，半透明的身体内散发莹莹亮光，低着头说：“记事以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也不会有人对我那么好。”
“船上那个小女孩……”
游鱼从指间溜走，泠默笑了笑：“但是我自小吃百家饭长大，镇上的人也都算我的兄弟姐妹吧。”
只是她的笑糅杂了太多的辛酸，即便光影明灭，也没有逃过流千宁的眼睛。
“走吧。”流千宁打出几道诀印，面前的海水忽然被分开，一条巨大的海鱼从其中窜出来，将他们一口吞下。
清瑜给明怀袖传音：“那鱼能穿梭空间，我们跟上。”
攀附于那大鱼的鱼鳍上，无数空间裂缝迎面袭来，怪不得那鲛人王会选择在鱼腹中前往目的地。布下一道防御阵法后，清瑜便沉下心神感悟其中夹杂的空间道则。
六界共认的七大规则为时间、空间、生命、死亡、创造、毁灭、命运，没有渡劫期很难真正掌握其一。别看高阶修士破开空间，来去自由，每一道空间法则的领悟都是极为艰难的。明怀袖待清瑜睁开眼后，忍不住问：“可是有所顿悟？”
一道银光闪过，两人到达目的地。
“我总不愿去领悟杀伤力强的规则，可事实总归相悖。”清瑜割裂开此处的空间说，“海族之下没想到还有这么精妙的运用。”
明怀袖扫视四周，慢悠悠地说：“即便是神，也不一定事事遂意。”
第七十四章 有情人终成
【永宁界•忘川浮岛】
隔间落灰，恒虚正要用出尘术，被易天行阻止，后者拿起抹布细细擦干净桌上、牌位上落的灰尘，换上新鲜的冬菊。
上了一炷香，易天行才说：“寒微来了。”
恒虚趴在桌面上，百般无聊地问：“主子，寒微来做什么？”
每年这个时间易天行都会来此祭拜它，以往他不知道牌位的主人是谁，如今猜测应该是九幽尊者吧。
“八成不是好事。”易天行深深看了一眼未刻任何字迹的牌位，“出去会会吧。”
寒微等在正殿，忘川浮岛终日悬于忘川之上，可一路除了零星护卫外，竟连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也见不着。难不成魔尊也要向仙尊看齐，装个什么正人君子？
一见易天行便起身，恭恭敬敬地说：“见过戮天魔尊，魔尊近日可好。”
“好得很，若是你不来碍本座的眼，怕是会更好。”易天行笑着说。
寒微差点端持不住，沉了沉性子才说：“此次前来，是想告知魔尊一事，在下打算将海族并入灵族，只等海族同意。”
“这么说就是没同意？”
多听几句，寒微也就习惯了易天行的说话方式，“确实未同意，不过，若是魔尊可出手相助，这事就不难，故而……”
易天行把玩着手中的恒虚净火，问：“本座凭什么帮你？”
“听闻仙尊云游四方，魔尊可想知道他如今在哪？”寒微问。
“清瑜？”易天行也没说拒绝，“你说说本座要如何帮你？”
寒微见有希望，赶紧说：“在下会找个方法把堇月放回堕灵族，到时候还希望魔尊暗中出手，再将他带回——毕竟清瑜仙尊居无定所，近日还在我灵界，隔几月或许就不在了。”
“他在哪？”
“灵界无垢海，可需要在下引路？”寒微心下一喜，这下子易天行可就算答应他了。
易天行说：“本座认得路，寒微尊者，本座就不送了，请便。”
【灵界•无垢海】
海水中的灵力愈加阴寒而具有侵蚀性，大鱼穿过一面水镜之后就消失无踪，流千宁变为人身，踏入面前涟漪迭起的水镜中。
“这儿居然没有水。”泠默摸了摸外头的海水，违反常理地组成一道水墙。
流千宁解释：“这面水镜阻隔上有阵法，阻隔海水入内，这样一来，即便是普通的灵族也能在这儿生存。”
“这儿确实像是灵族的建筑。”泠默看着面前拥有圆形穹顶的屋子，心中微微一怔，它仿佛曾经存在于自己的记忆深处，但究竟代表了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因在海底的缘故，屋内只有薄薄的一层灰，故而看不出时间的痕迹。
“这地方我头一次来——不知道为何会成为禁地。”流千宁拿起几个贝壳做的小玩意儿把玩，“完全没有危险，也没什么神奇的。”
泠默从地上拾起半枚碎裂玉佩，紧接着再次打量这一方天地。
“它存在了多久？”
“很久，久到每一本鱼骨史册上都有提及，不过一千五百年前才被设下如此多的禁制，那是我才出生没多久。”流千宁说着夺过那枚玉佩，惊讶地问，“这是在这儿找到的？”
“是。”韩音颤抖地从空间手镯中取出残缺的玉佩。
韩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不知道……”
“这块玉佩一分为三，剩下的那块，被我放在寝宫内。”
“为什么？”韩音攥着手中玉佩，看着眼前布置温馨而细腻的屋子，“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与滨水镇上的灵族不同——我究竟是谁？”
翻了翻周围的柜子，流千宁竟翻出一份用时光法则封锁起来的书信。
“却轩亲启，
海族无法容忍族人与灵族通婚一事，但是女儿身上灵族的气息我太重，我只能把儿子带回海族，将女儿封印于此，日后你若是寻到此，偷偷带她走，离开海族的领地。昔日你赠予的玉佩一分为三，我取了一块。
你我情谊天地为证，记得人鱼寿命为限，我必定等你归来。
流雨冰”
泠默不可思议地说：“是我人鱼的女儿？”
“怪不得我一见你，便心生欢喜。”流千宁坐到椅子上，眼中说不出是喜是悲，“原来你是我的妹妹。”
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泠默扑到流千宁身上，抱着他说：“我有亲人了是不是？”
“对。”
流千宁发现其中漏洞，问泠默：“你记得自己多少岁吗？”
“两百岁——不对，我们应该差不多大。”泠默坐到桌子上疑惑地看着信件上的字。
“玉佩没有被拿走，信也就在这儿。”流千宁说出自己的推断，“很有可能，我们的父亲并没有回到过海族，你也不是他送出去的。”
“那母亲呢？”泠默忽然想起自己记忆中听到的声音，希冀地看向流千宁。
流千宁轻声叹道：“我自小是寄样在外祖家的，他们都告诉我，在我出生不久，灵族与海族之间发生了一场战乱，我的父母全战死其间。”
“我自小恨灵族，让我失去自己的双亲，但是随着时光流逝我越来越分不清二者究竟谁对谁错，或许本身就没有对错，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不知道怎么地，明怀袖和清瑜在原地等了许久，仍然没有等到泠默和流千宁。清瑜放出精神力探寻之后，突然说：“我们被耍了。”
周遭的空间忽然被水冲刷一般地褪了颜色。炽热的水流从地底冲上此地，直逼明怀袖。
“怪不得海族的散仙空间之力一个比一个顺溜。”明怀袖眯起眼，冷笑着说，“原来是从这融魂炎处学的。”
海底是一条炽热而广阔的岩浆河，扭曲的空间内不知蕴藏着多少融魂炎。
清瑜率先控制了这儿的水温，布下法阵，欲带明怀袖离开。不料那融魂炎不肯放过他们，空间阵法碎裂，无数空间碎屑席卷而来，随意一片就能割裂世间万物。
纵成仙，天地不可违抗，法则不可违抗。
正要稳固此处空间，清瑜忽然失去与明怀袖的精神联系，打消力量，重新撕裂空间。明怀袖的身形仿佛消失殆尽。
无数九幽冥火自四面八方网布，将海水映照成暗紫色。明怀袖的声音突兀出现：“仙尊你看到了，是它先出手招惹我们的，别怪我不敬。”
海水与熔浆共存，幽冥之火燃起，无异于世人口中流传的“地狱”。
整片海床忽然发生震动，宛如远古巨兽自地底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