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自鸿蒙初开，混沌始分，天生地养，先贤古圣诞世。
上古妖族女娲、伏羲大神，前者捏土造人，万世繁衍；后者推演八卦，奠道修之基。轩辕大帝平六界之战乱，百药之祖治天下病痛，皆功德无量。
轩辕大帝分封六界，为临云界、冥界、崇风界、永宁界、灵界、尘界。依次作为人族道修、鬼族鬼修、妖族妖修。魔族魔修、灵族灵修与无修为者居所。
六界各有阻隔、交融，然皆为四位古神之后，共尊女娲氏、伏羲氏、轩辕大帝、百药之祖。
第一章 混入上清
【尘界•荒郊】
林间穿梭者，乃临云界修士，虽身着粗布短打，但周身气质还是与凡人不同。除却为首一人已有金丹修为，其余弟子皆为筑基。
接连三回绕过同一棵槐树，有弟子便疑惑：“为何这么久还没能出去。”
“难不成此地有幻阵？师叔，你可有察觉了什么？”
被称为师叔的修士缓缓摇头，神色肃然，怕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
这时一名女弟子不由得出声喊冤：“临云界哪个门派刚筑基的弟子，来尘界历练的？师叔，咱们到底是得罪哪门哪派了，被挤兑到这地方？”
“阿玲，你少说两句吧，关师叔如何？”
师叔则有些为难转移视线，突然看到出现在左侧的一名青年，随意束发，很是一副不羁的模样。他心中暗想“坏了”，这身打扮，恐怕是魔修。
“何方道友在此，不知贫道一行有什么得罪之处？”师叔作揖行礼，生怕被这魔修抓了错处发难。
“得罪倒是说不上，咱们一同被困在这幻天阵里而已。”青年慢步走来，广袖一挥，四周顿时白光四激，玄奥纹路隐现，有几条竟还能隐隐演化时间道则。
青年吐出几个字：“有意思。”
看出来者并非不善，师叔松了一口气，一拱手说：“贫道师出临云界正阳宗，道号钦元，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闻言，青年又扯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手中出现一柄不起眼的白稠折扇，语义森然地瞎扯：“真不巧，早在千年之前，本座就立下誓言，总有一日，本座要正阳宗满门枯骨。”
钦元道人未有机会反驳，所有弟子统统倒地，气息全无，连他自己也瞬息魂飞魄散。
青年拍拍手，结印布阵试图打破此地禁锢，然而林间白光逐渐凝结成一个六界之中大名鼎鼎的法印：伏羲白龙印。
这时，又有尊者法身出现在这座荒山，只见他一身素衣风姿卓绝。
“可是仙尊法身？”青年的语气略带惊讶。
随意一瞥，清瑜便已经看穿前因后果，轻叹一声。而青年正做出警惕的姿态，便立即被此地阵法“请”出去了。
未在意这一插曲，清瑜缓步走进密林深处，叶落如旋，沙沙作响，然被此等严密封印的林间唯一竹屋、一土坟而已。
坟碑上题：吾妻阿雯之墓。
清瑜的手中多了一束白菊，一坛陈酒。放白菊于墓前，洒落一地醇香。清瑜坐到石碑前不顾一身白衣沾染尘埃。
良久，他才喃喃自语：“我已忘了你的模样。”
千年太长，清瑜自认为能控制此地时间的流速，却掌控不了时间带来的遗忘。
【临云界•上清仙宗】
步入碎琼殿议事阁，清瑜听到几声参差不齐声响，便觉得杂乱，只随意点头，缓步坐到主位上。
琉云面色微变，没料到清瑜回到这儿来。
“我临云界内正阳宗昨夜惨遭毒手，宗内一千三百余名弟子、长老乃至宗主全部殉道，连一缕神识都未能逃脱。”琉云语气带着些焦急说，“我师兄弟二人在麟云阁合理推演，仍然未看破天机。”
墨云出声道：“怕是永宁界那位。”
清玥点头，说：“自易天行证道飞升之后，冥界之主九幽尊者失踪，鬼族族长巴结易天行，永宁界行事越发嚣张，如今都敢直接上临云界灭门来了。”
“除却冥界，灵界如今也仅有一位大乘期尊者坐镇，想要保住灵界不乱，恐怕也会选择明主。”琉云痛心疾首地说。
“易天行此人报复心极强，昔日拜师正阳宗，受了些委屈，如今一言不合就滥杀无辜，清玥宗主，你上清仙宗昔日也曾授师于他，可要提醒弟子们当心。”
清玥皱眉，瞥了两眼清瑜，后者全无表示，这才说：“多谢尊者提醒，但上清宗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红尘插嘴道：“琉云尊者，我起云宗没惹到他半分，总不至于遭到报复吧。”
“你倒是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我忝列临云界界主，到底脱不开干系。”琉云没好气地说，“不知仙尊作何看法？”
平日里清瑜甚少出门，别说碎琼峰，哪怕是问尘殿都不踏出一步的。琉云揣测他今日来此，必定另有用意。
清瑜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才说：“这茶不是半烟城的。”
“我先去给兄长换杯茶。”清玥赔笑着解释，“兄长只喝半烟城的茶，碎琼峰的弟子们不懂，望兄长见谅。”
剩下三位尊者相顾无言，拜别离去。
“不必倒茶了。”清瑜放下茶杯问，“双修大典一事，准备得如何？”
清玥差点被茶水呛到，难为地说：“这纯阴体质的女子哪里有这般好找，兄长，再饶我几年，想见到弟媳也不是这般迫切法。”
“又在胡说八道。”清瑜颇为无奈。
三位尊者离开议事阁后，不约而同地选择在上清仙宗内闲逛，他们一收敛气息，倒也与宗内长老无异。
“这上清宗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出了仙尊，又出了魔尊，还有女娲伏羲氏后人，这让我麟云阁如何相比？”琉云感慨。
“师兄，宗门是宗门，麟云阁又非门派，怎能相提并论。”墨云反驳。
红尘尊者则笑眯眯地问：“听闻麟云阁内的嫡系弟子皆为轩辕大帝之后，可有此种说法？”世人都传轩辕大帝，其姓公孙，难免联想到麟云阁众弟子的出身。
“姓公孙是轩辕大帝之后，那么姜姓便是药祖后人了。在尘界，‘姜’也算是一宗大姓了吧。”琉云不以为然。
琉云本名公孙琪，墨云本命公孙子华，一门双尊者，难免有人将他们的姓氏与轩辕大帝联系在一起。
红尘尊者见他不想提，转移话题：“看见前面那十名女子否，个个皆是纯阴体质，还有一名是你我都罕见的至阴体质。难不成一个个都是来拜师学艺的？”
“瞧那蓝衫女子，元婴期修为，又是妖族，怕要势在必得。”琉云尊者哂笑。
红尘尊者哈哈一笑：“非也，那至阴体质才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至宝，只是修为低了些，但我瞧着她的灵根是纯净的水灵根，天资绝对好，修为自然可以一日千里。”
这是一名身穿广袖衫的男子走上前行礼。“见过三位尊者，弟子韩音，拜师清玥尊者，不知三位尊者是否打算入内小坐？”
“这是清玥那个小徒弟吧，听说很是知书达礼——如今怎么跟女弟子混得这般好？啊哈哈哈。”红尘尊者率先认出来人。
“尊者说笑了，这十一名弟子皆是慕名上山拜会师尊，弟子入门较晚，故而来此做这些杂事。”韩音说。
琉云冷笑：“他倒是快活，子华，咱俩还是走吧。”
“恭送三位尊者。”韩音行礼。
混迹于人群中的明怀袖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有哪个想不开的人族尊者打算将特殊体质女子收为几用，她就是有苦没处说了。
明世卿做事，向来是不能以常理揣测的，画蛇添足都算轻的。让他挑选一个好些的身份混进上清仙宗，没想到丝毫不遮不掩地给她弄出一个至阴体质。
十一人中，仅她一人是至阴体质，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很快他们便在偏殿之内等候。
跟他一同来参加双修大典的女子，临云界道修，名叫拂雪，估摸也是没有姓氏。
她说：“我呀就是冲着那个内门弟子身份来的，谁当这个宗主夫人都无所谓。怀袖，你是不是真的想当清玥的双修道侣。”
明怀袖心想：不，我只是相当他的嫂子。
上清仙宗承诺，宗主选择他的双修道侣之后，其余女子可以留在上清宗当弟子，故而六界之内，即便不仰慕清玥尊者风姿，也有不少女子前往。
“像我们这种体制，若没有大的家族宗门庇佑，多半是沦为鼎炉的命。”拂雪托着腮感慨道。
“是是，当谁的道侣不是当，自然要做修为越高越好，六界之中女修本就不出挑，可不让大尾巴狐狸得意了嘛。”明怀袖笑着说。
拂雪没听明白她讲的意思，只是捂嘴偷笑。
随着韩音走进碎琼殿，明怀袖可以清晰地听到拂雪的心跳声，也不知道谁刚才说无所谓。
算起来，明怀袖是第一次见到清玥尊者，以往她只到过问尘峰，没来过碎琼峰。清玥尊者的本名好像是叫作风悦之或者风玥之，外界传闻与清瑜有几分相似，不过明怀袖心想他定然没有清瑜风华绝代。
韩音再一次讲明来意，接着邀在座所有女修依次介绍。明怀袖赶紧拿过茶杯喝两口水，心想这清玥尊者八成是忘了，金丹以下修为的修士是需要吃食的。
有元婴修为的一名女修率先走到众人面前，盈盈一笑，行礼而说：“弟子妖族妖修白倩儿，见过清玥尊者与诸位姐妹。”
“可是九尾狐一族？”清玥问。
“正是。”白倩儿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弟子的姑母乃是妖主沧晗尊者，与尊者和仙尊曾是故交。”
明怀袖小声对拂雪说：“这不对啊，若是白倩儿与尊者结为道侣，岂不是平白比妖主矮了一辈？”这么吃亏的事他们会干？
她的声音不大，可在座的都是修为高于她的，自然听得到。
拂雪扯了扯明怀袖的衣裳，示意她安静。
明怀袖略有些得意地看着白倩儿脸上尴尬的笑容，心想清玥是妖族不假，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道修，白倩儿不一定占优势了。而且有传闻，他们与妖族并不合。
轮到明怀袖的时候，白倩儿暗中掐了一个手诀，在她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故意绊倒她，后者防不胜防，摔倒在地。比起之前明怀袖说小话时众女修强忍着不笑，此刻其他人立马敞开怀大笑。
明怀袖咬了咬下唇，捂着膝盖起身。冷眼地看着白倩儿，心想你给本尊等着，本尊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清玥本以为她还有下文，不料却一瘸一拐地回了原先的位置。
见了这一幕，韩音垂下眼帘，传音给清玥：此女心术不正，若是留在宗内怕也不见得是好事。
看到清明怀袖样貌的刹那，清玥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韩音，什么也没说。
韩音还以为自己背后语人是非惹师尊不高兴了，立即神色严肃起来，便使了个术法托她起身，说：“这位道友，起来说话吧，无需行此大礼。”
“弟子怀袖，尘界中人。”明怀袖说。
清玥本以为她还有下文，不料却一瘸一拐地回了原先的位置。
第二章 旧忆如新
【临云界•上清仙宗】
木雕鎏金，碧瓦飞甍，灵花异草，碎琼轩之景，怕是整个临云界都找不出第二处。
长廊上花屏香影摇曳，枝叶飒飒，明怀袖蓦地转身，只见一道素白的身影不急不缓地从走向主殿，身形眼熟。
“前面那位是谁？”明怀袖赶紧问拂雪。
“啊！”拂雪抬头一看，激动万分地说，“看这打扮肯定是清瑜仙尊无疑了，天哪，咱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你不会眼花吧，仙尊怎么会穿得如此素净？”明怀袖赶紧按住激动的拂雪质疑。
“谁不知道仙尊向来是一袭白衣示人的呀。”拂雪回抓明怀袖的手，沾沾自喜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一袭白衣，才有翩然出尘的感觉，衬托仙尊之姿。”
明怀袖揉了揉脑袋。
她还记得，千年之前的风旻之对阿雯说，素白显得轻浮，不沉稳，日后做的衣衫需多以藏青、绛紫为主，方显大气。
可能时间有点久了。
【一千年前•临云界•上清宗】
上清宗得名于上清灵脉，宗门正殿建于离地二千丈的乌素台上，更有千百高峰林立，常年雾气缭绕，窥不得真容。
阿雯见到山门，浑身气力一松，摔在地上，口中大喊：“小女子求求各位，放小女子进山寻人。”
两名守门弟子见了，赶紧将人扶起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呢，宗门规矩，非本门弟子，若想进山，需得有宗门内长老的首肯，或者让你想找的人出来即可。”年轻些的守门弟子一丝不苟地说。
阿雯赶紧说：“找旻之，风旻之，对风旻之，可否通融通融？”
年轻些的弟子说：“咱们宗门有二万八千多名弟子，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他是上清宗的长老，道号清瑜，你可听说过？”
“原来是清瑜真人，自然是听说过的。”年轻些的弟子笑了笑，不料另一名弟子面色大变，把他拉到身后，剑出三分鞘。
阿雯疑惑：“这位道长是何意？
“你就是那冥界鬼族？我们宗主有言，但凡冥界鬼族、宵小一辈，皆不可踏入我上清宗半步，姑娘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临云界万千宗门，没一个有这种规矩的。”阿雯丝毫不惧凌然剑光，辩驳道，“我是尘界中人，并非冥界鬼族，你们大可放心。”
年轻弟子攥着手中通行符，有些为难地说：“她确实是个没修为的尘界人，要不我们就通融通融吧。”
“你怎不知她是迷惑我们的？”
“若她修为真的远高于我等，自可伸手抢夺通行符，不必费口舌。”年轻弟子见阿雯样貌娇小可人，神色惶急，便动了恻隐之心。
年长的弟子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吧，算她是尘界中人，要朝拜我上清宗无可非议，便走奉仙梯上去，不久两全其美了嘛。”
年轻弟子点头，算是认同了。
“姑娘，听见了没，想入上清宗，须得一步一叩首，走完两千丈也就是一万阶的奉仙梯，若是愿意，你去吧。”
“这不是难为人？”年轻弟子惊讶。
阿雯甩开挡在她面前的剑鞘，冷笑、质问：“他玄微子算什么东西，还想让我拜他？”
“你……你竟然敢在太清山下侮辱我师门宗主！”年长的弟子怒而拔剑，毫不犹豫刺穿阿雯胸膛，溅起一片血花。
一名妖族随侍同时出现，对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经久不散。
“蝼蚁——尔敢？”阿雯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随侍将几枚中品灵石塞入守门的二位弟子手中，说：“真是不好意思，主子正在渡五九之劫，万不可被这些心怀不正的宵小打扰了去。”
年轻弟子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有些犹豫地说：“清瑜真人向来慈悲为怀，从不随意生杀予夺，如此不妥吧。”
“无妨。”妖族随侍说，“诋毁侮辱上清宗，自然该有这下场，两位道友，赶紧把尸体丢回尘界，少污了临云界清净。”
【临云界•上清仙宗】
拂雪不可思议地看着清瑜向二人的方向走来，推了推明怀袖，示意她别愣着了，两人行礼，一同道：“清瑜仙尊。”
“汝何名？”清瑜问，目光落在明怀袖脸上。
“弟子怀袖，应邀前来拜会清玥尊者，怀袖出身不高而无姓氏，父母双亡，更无兄弟姐妹旁亲，尚未婚配。”明怀袖连着说了一大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清瑜。
清瑜仿佛是想起什么，多问一句：“为何唤此名？”
明怀袖心道，昔见君拈花一朵，怀芳袖中，初时容颜，今销无多。
“弟子不知，父母早亡，此间缘由，多已忘却。”明怀袖毫不含糊地说。只觉得双眼刺痛一瞬间，便一切如常。
明怀袖知道清瑜必然是搜了她的所有记忆，明世卿所作，自然出不了纰漏，清瑜什么也不可能发现。
清瑜略微点头，示意二人可以离开，自己则先走一步。
主殿内只留了清玥、韩音和白倩儿，后者见清瑜赶紧起身行礼，清瑜颔首后，不咸不淡地说：“你可选完了？”
“兄长，你且坐下，这位仙子是沧觅的侄女，你我曾经还是见过的。”
清瑜依言坐下，惋惜地说：“你刚出生时，她还抱过你，确实相熟。”
“……”清玥心想他的兄长今日这是怎么了，哪有见面就说人家姑娘老的？看到白倩儿僵住的笑容，清玥便说：“倩儿姑娘先行离去吧。”
“弟子告退。”
殿门一关，清瑜便道：“白家的姑娘不是好相与的，为兄劝你别蒙蔽双眼。”
“兄长说的是。”
“还有一名至阴体质的女子，至阴之体若是修炼有成，极难驾驭，过犹不及，亦不可选择。”清瑜继续说。
“所言甚是。”
“故而那名至阴体质的女子，日后送到问尘峰做侍女吧。”
清玥点头，回忆了问尘峰随侍修士们，发现这还真不是个好差事。最先前一个是他的兄长从妖族带来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再没出现过。后来是易天行……
说罢，清瑜消失在原地，清玥摇了摇头，隐隐替那姑娘担忧。
“拂雪，你饿不饿？”明怀袖收拾完到厢房住处，问拂雪。
拂雪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早就到了金丹期，身上连一枚辟谷丹都没有，不如你去寻碎琼峰的随侍和清玥尊者的弟子们问问可有吃食。”
“弟子们的洞府在西面对吗？”明怀袖看了看窗外崇山峻岭，嘴角抽搐。
拂雪赶紧阻止明怀袖：“等一下，清玥尊者没有女弟子，你若直接去拜访，多不好，而且最小的弟子已经是金丹期了，肯定也没有吃食。”
难不成她竟要饿死在上清宗，那真是比阿雯还要冤？
“唉，偌大碎琼峰，竟然连个随侍都没有。”明怀袖坐到椅子上，“临云界的人能不能多生半个脑子。”
“话……话不可乱说，说不定咱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那些尊者仙子看在眼里呢。”拂雪劝她别这么说话。
明怀袖认命地去拣炭火填进炉子，烧一壶水，心想幸亏上清宗的修士还知道附庸风雅地泡茶点香，不然直接渴死她。
到了夜晚，明怀袖着实受不了腹中饥渴难耐，走出厢房，一路摸索，试图找棵结果子的树，也好填填自己空虚的肚子。
清玥同清瑜两兄弟的性格着实有差异，碎琼峰外所种大多是些鲜花丰硕之树，光好看，没有丝毫用处。而清瑜就务实得很，问尘峰上满是灵药灵果。
她如今只有练气期，从碎琼峰走到问尘峰怕是要走三天三夜，没到地方怕就饿得两眼发黑。
不远处的桃树下站着一名男子，明怀袖赶紧跑上前问：“这位师兄——”
明世卿转身，意欲行礼，明怀袖赶紧按住他的手臂，扯着嗓子大喊：“你有没有吃的，本尊要饿死了！”
“没。”明世卿强忍着笑说，“这位师妹见谅。”
明怀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心想差点忘了清瑜还在碎琼峰上，这要是被他发现可不好。只好装模作样地收回手，行了一个礼，说：“师兄，冒昧地问一句，碎琼峰上可有吃食？或者师兄能否带师妹前去练气期弟子住所？”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刚落，清瑜法身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轮回见过仙尊，仙尊寿与天齐。”明世卿上前一步说道。
清瑜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明怀袖身上，面带寒霜地质问：“轮回尊者不去上清殿递帖拜访，偷偷摸摸来这儿作甚？若无事，烦请速回冥域，看好往生轮回池。”
明怀袖眨了眨眼睛，心想明世卿这厮还得罪过清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行礼。
“弟子拜见仙尊，仙尊天资过人，绝古震今，弟子目睹真容，一时失神，丢了礼数。”明怀袖搜肠刮肚，总算是想出几个敷衍他的词。
马屁都拍到马腿上了，明世卿出言提醒她：“这只是仙尊法身。”
“无妨。”清瑜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轮回尊者，你还不走？”
“仙尊海涵，这就离开。”明世卿赶紧消失在原地，连离去的空间阵法都勾画得及其隐晦，深怕惹他不快。
明怀袖心想：有意思。
“你且随我走。”清瑜手掌虚握，明怀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瞬移到了一间室内。
第三章 偏见
【一千年前·冥域·往生轮回池】
往生轮回池畔，明世卿将手边的灯芯草捻成细线，截为一段一段之后，塞到脚面的灯笼上，只见暗沉的大地上铺满了纸灯、布灯、琉璃灯……
“修者从何处来？”明世卿问。
“临云界上清宗清瑜，恳请轮回尊者为我从轮回池中寻一缕魂魄。”
明世卿依旧在筛选他的灯芯草，漫不经心地说：“笑话，你当往生轮回池是什么？已入轮回之魂，投胎转世，不可唤回。”
“晚辈唐突，还望轮回尊者告知她投胎何处。”
“怎么，仗着自己伏羲后人的身份，就在这儿跟本尊叫板？渡劫期，本尊一根手指便能捏死的蝼蚁。”
清瑜皱眉，行了一个全礼，再次恳求：“还望尊者成全。”
“冥顽不灵。”明世卿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却偏要装出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说，“这样吧，听闻你上清宗有一条奉仙梯，高两千丈，你自封法力爬上去，本尊便允你。”
“多谢尊者。”
“等等，本座还未说完，要一步一叩首。”
说了这话后，不用看，明世卿便知他愤然离去。
但超出明世卿想象的是仅三日之后，清瑜又来了，见面便是行了一个大礼，说：“晚辈依照尊者所言，封法力，一步一叩首，登上主殿，还望尊者承言。”
明世卿一挑眉，只说：“行吧，你讲想寻之人生辰八字，姓甚名谁一类讲明。”
“晚辈只知道她是一名女子，唤作阿雯，尘界半烟城人，生前一直居住在半烟城所属小荒山上，亡逝于临云界上清宗宗门之前，年方二十，约莫是生在冬日的。”
明世卿装模作样地往轮回池中看了一会，就说：“小荒山早八百年就没人居住了，你所说确定是人族？”
“若……若非人族，想必就是冥界鬼族之人，还望尊者明察。”
“风旻之，本尊没有功夫跟你浪费时间，你怕是修炼修傻了，渡劫期最忌讳胡思乱想，此女大约只是你的心魔幻象罢了。”
“不可能，尊者，你再仔细寻寻，若尊者真的忙碌，便将冥界造册交于晚辈，晚辈自己去寻。”
“冥界域造册只有本尊与九幽尊者能看。”
清瑜见他又去鼓捣地上的灯笼，焦急地说：“尊者，晚辈恳请尊者看在伏羲大神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
“笑话。”明世卿配合地嗤笑一声，“我冥界，实力为尊，不论出身。你这般强渡天劫，后祸无穷，能成散仙已经是高看你了，还想封尊成仙？”
说完，明世卿赶紧再心底默念：伏羲大神见谅。
清瑜皱起眉头，剑指轮回池，改为威胁：“若尊者有意隐瞒，难为晚辈，我便毁了这轮回池，此间因果，你我共担。”
见他那样，明世卿再次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以为我为何道号轮回？本尊即为轮回镜，这轮回池不过是我本体投影。”
【临云界上清仙宗】
屋内燃着几个炭盆，清瑜从炉火上取下铜壶，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明怀袖这才发现桌上居然放满了菜肴，米饭尚还冒着热气。
“仙尊？”
“先吃饭。”清瑜说。
适时地，明怀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她赶紧接过饭碗，狼吞虎咽，一边心想果然只有清瑜才能成仙，其他人修着修着，都不记得自己是个天生地养的活物，需有饱暖。
不过很快明怀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清瑜并未动筷子。
清瑜见她吃完，便问：“可是吃饱了？喝口水吧。”刚好那杯滚水已经温凉了。
明怀袖有点慌。
“这些饭菜，仙尊可是为我准备的？”明怀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我早已辟谷。”
那真是难为他还要去炼气堂、俗事殿取来这些饭菜。明怀袖回想清瑜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吗？好像没这般夸张吧。
很快明怀袖就发现清瑜并未在看她，而像是透过她，看到某个人。她便试探了一句：“仙尊可是把我认成了别人？”
“确实像。”清瑜伸手在她眉心一点，随即有些失望地说，“可惜是新魂。”
明怀袖心想早知道她就在这掩饰魂魄的阵法上做个假，弄成一个轮回千载的旧魂，说不定清瑜还会傻乎乎地认她是阿雯。
“仙尊乃是这六界之中最强者，有何人是救不了的？哪怕只剩下一缕神念，大约也能寻来吧复生吧。”明怀袖的语气忽然有些逼仄。
清瑜没再说话，起身，故作冷淡地说：“日后你住在这儿便是了，其他殿中洒扫浣洗皆有花精代劳，主殿的只你一人做。”
“是仙尊，那个——茅房在哪里？”明怀袖问。
“西侧房。”清瑜失笑。
“仙尊慢走。”
碎琼殿坐了不少女客，机灵的弟子已经打探到拜访者为崇风界之主沧觅尊者，和妖族族长栖夜尊者，称得上六界知名的美人。
“最近永宁界消停了不少，应当是仙尊的手笔吧？”栖夜试探。
清玥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二位尊者来上清宗之前，可有拜会过麟云阁？”
“麟云阁的二位尊者与我等不相熟，自当先来拜会仙尊还有清玥你，我那侄女不懂事，前些日子跑到了上清宗来，这就带回去，不给你添麻烦了。”
沧觅说完一招手，角落的白倩儿不情不愿地走到众人面前，说：“姑母，倩儿是真心来求学的。”
“胡闹，你一个妖修，来临云界有什么用。”沧觅尊者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责怪。
“可清玥尊者也是妖族中人。”白倩儿出言反驳。
沧觅瞥了一眼清玥，才说：“清玥尊者乃是道修，自然与你我不同，难不成你要自毁修为，重新修炼不成？”
“仙尊总是妖修吧。”
“你这孩子，越说越离谱。”
看这姑侄二人你来我去地争执，清玥淡言：“韩音，领几名花精，去偏殿厢房把白姑娘的东西收拾了。”
白倩儿心想这清玥尊者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赶紧说：“倩儿是真心想在上清宗求学的，还望尊者成全。”
清玥揉了揉眉心，默默地想，我兄长也是真心不想妖族留在上清宗的，两位尊者能不能成全他？
沧觅说：“尊者见谅，且容我问一句，清瑜仙尊如今可还收徒？”
“不收。”清玥十分肯定地说。
如尘峰峰顶常年积雪，日夜有冰雪所化的溪水汩汩不绝，除却漫山灵果，就数兰花长得最好。明怀袖看着几盆兰花，问：“你们哪些是成精的？”
唰地一下，所有花盆里的精灵全部显出原型，为首一人行礼：“仙姑有何吩咐？”
“别叫我仙姑。”明怀袖抚了抚头发，笑着胡扯，“在我的故乡，仙姑可是骂人的话，你们就叫我柚子吧，你叫什么？”
“奴婢兰墨。”
“好，带我去主殿。”明怀袖说话间扫视了一眼周围盆栽和花木，如今她肉眼凡胎，看不出究竟有多少花精。
难不成清瑜用这些来监视她的，犯不着吧？
想到这儿，明怀袖跑进屋内，将那些盆栽全部搬到屋外，并说：“日后别再里面放这些花花草草，若是被我看见里面还放着，我统统砸了。”
“奴婢遵旨。”
明怀袖斜眼看了看那几个娇滴滴的兰花精，跳下台阶跑往主殿。
“慢着。”
刚到主殿前，明怀袖就被一名身红衣女子叫住。她打量了两番，发现竟有些眼熟：这不是妖族的族长嘛。
“见过栖夜尊者。”
“你是……”栖夜发现明怀袖居然只是炼气期修为的人族，神色有些惊讶，随后捎带着些鄙夷，问，“眼力倒是好眼力，只是这问尘峰的门槛何时这般低了？”
明怀袖心想，你这只叫花火鸡，有本事也住在问尘峰呀。
见明怀袖不回答，栖夜挥挥手说：“赶紧进去通报，杵在这儿干嘛。”
“回尊者，问尘峰主殿闲杂人等未经准许，皆是不可进的，尊者来此，仙尊却并未解开封禁，想必是不想见外客。”明怀袖说。
栖夜不耐烦地推开殿门，只见清瑜端坐在竹席上，淡淡吐出两字：“出去。”
“仙尊为何不肯见我？”栖夜难以置信地问。
明怀袖见她在眼前晃悠，甚是烦人，便行了一个礼，说：“尊者，还是请回吧，莫再打扰仙尊静修。”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栖夜的性格甚是符合她的本体，颇有些火爆，掌心一股红莲业火，威胁之意浓重。
明怀袖咬了咬唇，出乎栖夜意料地反驳道：“我就算不是什么东西，问尘峰上，也轮不到尊者定论。”
没想到区区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竟然敢跟她叫板，栖夜怒声一吼：“找死！”灵魂威压袭向明怀袖，那朵红莲业火呼啸而来。
清瑜自然不会让二人在这儿吵闹，随手一挥，栖夜便被赶到主殿外。
“仙尊，您怎可为了一个炼气期的蝼蚁责怪于我？”栖夜艰难地稳住身形，结果只听见清瑜敷衍的一句：你有错在先。
赶走那只讨人厌的火鸟之后，明怀袖迅速走到案几边，大献殷勤给清瑜倒茶，后者接过茶，有意无意地提点：“你也该学学问尘峰上的规矩。”
“弟子必当好好跟兰花姐姐们学。”明怀袖心口不一地说。
第四章 前因有变
【临云界·上清仙宗】
清瑜淡淡一笑，极衬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看得明怀袖出神，但清瑜很快收敛笑容，对他说：“坐我身边来。”
“我曾于尘界半烟城认识一人，相识三年，相互倾慕，同拜女娲伏羲大神。但就在她二十生辰那日起，性格大变，原先她温和柔善，后却杀人驱尸，而我始终寻不出缘由。”
明怀袖没想到他会往事重提。
“那是我尚在渡劫期，便回了宗门渡劫，出关时，只听闻她承认自己是冥域细作，畏罪自戕。”清瑜的眼中浮现出缅怀和哀伤。
自杀？明怀袖心想，难道不是他身边的妖族随侍让门人杀的吗？
“我去过冥域轮回镜，然而冥域轮回造册，却始终没有关于她的丝毫消息。”
听他所说，明怀袖震惊，心想清瑜看了冥界造册，她却一点都不知情，明世卿这厮不靠谱也算了，居然敢这么不靠谱。
“仙尊为何对我说这些？”明怀袖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道该如何断定。
清瑜轻声说：“她与你生得一模一样。”
明怀袖垂下眼帘，心想清瑜究竟是什么意思？试探她，或是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诉说？后者也不是没有可能。
“仙尊认为，什么情况下，同一人会性格大变？”明怀袖自然不可能主动暴露身份。
清瑜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
千年前，明怀袖自封记忆入尘界磨炼心境，却因为受修行鬼道之人的影响，打开封印，恢复原来的记忆。
如此算来，清瑜说的没问题。
“仙尊可有想过，与您共定终身的那名女子并非自戕，而是为人所害，故而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明怀袖问。
清瑜点点头，似乎不想继续那个话题，拿起一卷书册，说：“今日我说的有些多，这是一册水系心法，你拿去修炼，不懂之处可问兰墨。”
“多些仙尊赐教。”明怀袖手下。
走出问尘殿的时候，明怀袖还有些恍惚，骤然间往事重提，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阿雯此人真是令她妒忌，即便阿雯从未存在过。
当然还有一件令她头疼的事情，她如今是水系单灵根，又得走道修的路，跟她原先的修行大相径庭，她还得好好研究水系道修是怎么一种修炼状态。
【永宁界•忘川浮岛】
忘川自临云界发源，划破虚空，流入永宁界，再入冥界九幽之下，江水滔滔，自古以来，难免淹没无数生灵，其下累累白骨，数不胜数。
“来者是客。”易天行将一坛烈酒放到石桌上，“陪本尊喝酒。”
屋内只有二人，另一名男子坐在角落，衣如泼墨画，仿佛没看到二人聊天。
清瑜法身端坐到一边的蒲团上，出言问：“冒昧来此，只问魔尊一件事，冥界之主九幽尊者下落何处？”
“送她化道了。”
“真是身死道陨，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鬼族魂魄即使肉身，魂魄自然是消亡了，至于意识，本尊推演无数次，推断不到她的丝毫生机——怎么此时仙尊前来兴师问罪？”
易天行坐在案几上，翘着二郎腿，若是寻常人见了怕以为他只是个放荡不羁的少年，无法与“魔尊”二字联想在一起。
只是眼中稍显黯然。
“冥界不可能将界主之位空缺那么多年。”清瑜淡言。
“不过是一个位置罢了，你我想去拜访冥界，找轮回就是了，有没有界主重要吗？”易天行低头看着酒坛上的纹路。
清瑜转而问：“你与冥界之主是何恩怨，非要将他置于死地？”
“仙尊，方才说只问本尊一个问题，恕不远送。”易天行拿起酒坛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坛砸在地上。
清瑜轻叹一声，法身消散。
【临云界•上清仙宗】
长廊上放了不少盆栽，显得花花绿绿，甚是明媚。
“修行一途，所求之长生，筑基伊始，仙魔方终，天道衍化万物，故人之修为有万千种，《混元卷•筑基篇•阴水诀》所讲，乃练气、筑基总纲。”明怀袖念到一半，丢给兰墨，嘟哝了声：一派胡言。
“《混元卷》那是道修最经典之作，怎么就是一派胡言？”兰墨不解地问。
“兰姐姐修过道吗？”明怀袖问，兰墨是受到仙尊点化的精灵，理论上算是妖族，自然是不可能修道的。
“自然没有，奴婢愚笨，无法说出道法一二。”兰墨如实说。
明怀袖指了指序言上寥寥几个字，又问：“修得长生便是成仙了吗？”
“自然是。唯有成仙方可长生。”兰墨说。
“那天地灵智算什么？”明怀袖把竹简丢到桌上，说，“它们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于世，不死不灭。”
兰墨问：“不知姑娘说的说的天地灵智有哪些？”
“神火，山魂一类。”
兰墨皱起眉头思考，却百思不得其解。明怀袖眼疾手快地摘了她头上刻有法阵的簪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跑出屋子。
如是这般无人拘束，一月以来，明怀袖只是勉强背出《阴水诀》，一屋子的典籍，也无人知道她才翻了几本。
问尘峰上禁制层层，即便有兰墨的簪花，也不能全然到达，来问尘峰一个月，居然没再看到清瑜，明怀袖心想自己是不是快被遗忘了。
当她正要踏进主殿时，清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才一月，便忘了我的话？”
“仙尊！”明怀袖终于看到清瑜，惊呼一声，突然发现今日他身上那件衣服有些眼熟。
依旧是素白，衣襟袖口为蓝紫色，绣着流云逐月纹。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件衣裳，是阿雯亲手做的，清瑜之前嫌弃它太过素雅，送给了清玥穿。
“盯着我的衣裳作甚？”清瑜的目光在明怀袖脸上寸寸扫过，似乎想要找出个究竟来。
大约是在试她吧。明怀袖行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礼节，夸赞道：“仙尊风姿如青云出岫，珠玉在侧，俊逸非常，弟子愚笨，故而……”
明怀袖发现自己编不下去了。
谁料清瑜一笑，语气不详地说：“你倒是油腔滑调，嘴上抹蜜。”
这就放过这一节了？明怀袖心想清瑜果然好骗啊。
“正巧我做了些菜，你同我一起去吃一些吧。”清瑜转身踏入殿门。明怀袖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或者她其实在做梦。
辟谷近千年的仙尊会做饭菜？
坐到案几边时，明怀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动了筷子后，这一切更加难以令人相信，这味道与她一月前吃到的一模一样。
似乎，千年之前也是相似的味道——或者，她已经记不清了。
清瑜临吃完，忽然出声问：“阿雯，是你吗？”
就差一点，明怀袖就要回答是了，好在她理智尚存。有时候撒一个谎言，就需要千千万万的谎言来圆，而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是谎言。
在尘埃未落定之前，她可不能随便暴露自己，但若让她不见清瑜，也着实难受。
“仙尊总是将怀袖错认为那位名叫阿雯的女子，心里怕是想让弟子做那女子的替身，可弟子未必是她。”明怀袖说，“若哪日阿雯复生，弟子又将如何自处？”
见他不答，明怀袖含糊不清地说：“弟子同样是有情感之人，仙尊对弟子这般，弟子又怎么不会心存侥幸？”
清瑜依旧没接话。
走出殿门许久，明怀袖才回过神来，或许今日所见，证明从前的风旻之对阿雯是真心实意，而非情劫所带来的诱导。
确实是她觊觎其至阳之体，千年之前设计了风旻之：封印自己的记忆，在风旻之渡第九重劫的时候故意出现在他身旁。
却也是他微雨断桥头，指拈花一朵，怀芳广袖中，星月落眼眸。
等到炼气期九层的时候，明怀袖发现自己的筑基还是大有问题。坐到山腰的树下，明怀袖翻了翻竹篮中的灵果，这座问尘峰没有她缺的紫冥草。
清瑜成仙之后，这座山上的草木沾染了他纯阳仙气，变得不适宜阴寒之物生长，找不到属性冰寒的紫冥草也是无可厚非。
难不成她还要离开问尘峰，去宗门集市？
正思索着，一条白色小蛇从树上倒挂下来，明怀袖摸了摸它脑袋上的突起，高兴地说：“你可是未化形？”
小蛇甩甩脑袋，口吐人言：“本座是妖族，为何要化作人形？”
“鬼扯，分明是你这条小蛇修为不够。”明怀袖伸手去捉它，后者顺势缠上明怀袖的手臂，慵懒地窝在她肩膀上。
小蛇反驳：“本座乃白矖后裔，才不是什么蛇。”
“蛇怎么了？”明怀袖逗它说，“女娲大神不也是人首蛇身？”
这条自称白矖的小蛇很有可能是清瑜的手下，明怀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让它发现破绽。
“若是你见了仙尊本体，便会知道蛇身和龙身还是大有差异的。”小蛇坚定地说。
“那个……咱们能不能别在问尘峰上议论这些，要是被仙尊发觉，咱俩吃不了兜着走。”明怀袖脸颊微烫，跟他打太极。
“仙尊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小事怪罪我们。”
明怀袖立即把这条蛇丢到树上，匆匆跑回住的地方。
白矖不明所以地爬到主殿。
“她同你说了什么？”清瑜一边问它，手中掐了一个引火诀，煮着铜炉中的水。白矖有种自己被放在里头煮成蛇羹，不对龙羹的错觉。
白矖赶紧一五一十地复述明怀袖的所有话，末了还补充：“仙尊，这名女弟子也没什么问题吧……”
清瑜换了一身衣服，细细按平先前穿的那套衣服上的褶子，封上时光法阵，然后用下颌指了指摆在一边的灵果，说：“做得好。”
闻言白矖立即爬到果盘里大快朵颐。
第五章 修行 修行
小院子里，兰墨神色严峻地盯着明怀袖，后者眼睁睁地看那份饭菜变凉，终于将《阴水诀》的筑基篇背了下来。
原来道修是需要背书的！
“姑娘莫难过，奴婢这就去炼气堂换一份。”兰墨说罢就去撤那份饭菜。
“别！”明怀袖赶紧护住他们，解释道，“修行之人，哪里在乎这么多身外之事，冷的也好，不麻烦了。”
等她从炼气堂回来，自己早就饿死了。
盛好饭，明怀袖又问：“兰姐姐，各峰之间如何交通，难不成人人都会御空而行？”
“自然不是，每峰都有专门豢养的仙鹤，姑娘是想要出去吗？”
“对，我需要一味紫冥草来助我筑基，想去宗门内的集市碰碰运气，那些仙鹤养在哪里呢？”明怀袖跃跃欲试，她还从来没有以凡尘弟子的修为去乘坐过仙鹤。
“问尘峰上早已没有养仙鹤的地方了。”
问尘峰的花精树精要么是不能离开大地的，要么是已经到了金丹期。
“只能麻烦兰姐姐了。”明怀袖可怜兮兮地说，兰墨并不吃她这一套，只说，“若宗门集市里有，奴婢便为你买来，若是没有，姑娘只能去寻求仙尊了。”
一听能寻求仙尊，明怀袖心想：还是没有吧。
兰墨一走，明怀袖赶紧拿出自己从书房里翻出来的话本，这些话本虽然鬼扯了一些，却也是道修的通俗读物，比那什么的《混元卷》好理解多了。
比如这本《霸道尊者爱上我》所讲的就是一名出身低微、没有姓氏的女修努力修炼最终和一名大乘期修士成为双修道侣的故事。
对于修行阐述，尤其是双修功法的运用倒也细致。
还有这本《代孕鼎炉》，讲述了一名醉心于世家经营的散仙，为了血脉传承找了一个体制特殊而修为低下的鼎炉传宗接代。
渡劫期一旦渡劫失败，无法成为大乘期尊者，只能沦为散仙，每隔几百年就会经历一次天劫，直到撑过十二次天劫，才有可能成仙。
讲的也挺有道理。
明怀袖未曾多想，便毫无顾忌地看了起来，忘了时间。本打算等兰墨回来之前收好，却没想到等来了清瑜。
“仙尊。”明怀袖赶紧起来，把书丢到不起眼的角落。
“怪不得跟兰墨抱怨，瞧瞧你整日都在看些什么书！”清瑜把书翻出来，坐到竹椅上，好在语气中似乎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这是您与我说的，多看看屋内的书，那兰墨反倒是责怪起我来了。”
“书是我选的，不记得有这么一本，可是我冤枉你了？”
明怀袖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也是找了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夺过他手中的书。
这时，她方才看到书的封底画了一个火焰的标志。
“那个……仙尊，这本书真的不是我的……许是、许是别人弄来的，你瞧弟子整日都在这问尘峰上，怎么也不可能去拿此等东西，是吧。”
明怀袖发现这本书居然是“阿雯”留下的。
清瑜也没在意刚才她的无礼，只说：“明日卯时三刻来主殿内，我带你去上清山脚下的城镇寻购紫冥草。”
“真的？”明怀袖一问完，赶紧咳嗽一声，说，“多谢仙尊照拂，弟子感激不尽。”
“那便将书背了。”清瑜说罢便消失。
兰墨踌躇在门外，明怀袖瞥了她一眼，便起身去找所有阿雯带到问尘峰的书，然后统统丢到外头烧水的炉子里。
“姑娘，这些东西不能烧！”
“为何不能烧，仙尊都因此怪罪于我。”明怀袖一边撕一边丢到炉子里，“兰姐姐整日里盯着这，盯着那，不累吗？”
兰墨赶紧跪倒地上哭诉：“都是兰墨的错，但这些书真的不能烧，怀袖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明怀袖瞬间愣住，自己都不心疼，怎么还给她哭上了呢？
刚走的清瑜再次出现，明怀袖手中书籍，包括燃成灰的那些全部飞到他手中，只见他手中白光一闪，书册恢复如常。
兰墨赶紧磕头：“是奴婢保管不力，竟让怀袖姑娘烧了这些仙尊珍藏之物，奴婢该死。”
“你既然能御空飞行，修为便早已在金丹之期之上，如何阻止不了我区区一个炼气期。”明怀袖拔下头上簪花，甩到地上，质问，“得仙尊点化的精灵，居然还有这般心思深沉，真是我蠢。”
兰墨皱着眉头，哀声讨饶：“奴婢怕自己出手伤了姑娘，奴婢想来，姑娘比这些书更加重要，求仙尊明鉴。”
千年之前不分青红皂白的画面在明怀袖眼前一闪而过，她便说：“先前既然你说了自己该死，又何必狡辩？”
“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清瑜劝她。
结果听了这话，明怀袖走上台阶，将那盆留有兰墨本体的花盆摔在地上，抬眼冷冷地看向清瑜。
清瑜很难想象，那么一个纯美娇小的女子，在她眼中可以流露出如此刻骨而骇人的怨恨。
摔了一个花盆后，明怀袖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讲那些花花草草砸了一个干净，无数花精显现本体，求饶。
明怀袖手掌虚握，其中光华流动，却什么也没有使用出来。
清瑜仔细看到其中勾勒的纹理，她用的起手式他自然是见过的，栖夜使用红莲业火，易天行使用恒虚净火，甚至一些无名之辈，似乎都是这般。
不过明怀袖什么也没有使用出来。
炼气期，单一水灵根，自然使不出任何火诀，但是下意识地无比熟练地用此种起手式。清瑜的目光移到手中话本的封地，画在上面的小火苗上。
未唤出九幽冥火，明怀袖这才冷静了些，看着满地残骸和那群哭泣的花草精灵，忽然心生无数悲凉。
清瑜随手一挥，那些瓦盆花草全部消失。
“她不过是说错几句话，何必大动干戈？”清瑜走到她面前，握着她掌心的伤口。后者只觉得掌心一暖，划伤便全部消失。
怔怔地看了清瑜好久，明怀袖甩开他的手，跑进屋内，关紧门。
阿雯死后，明怀袖并未回冥界常住，而是随意找个地方住下，寻个弟子教导，好让自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糟心事。
阿雯或者怀袖，始终都只是个借口，终究是她放不下千年前的事。
【永宁界溯溟殿】
夜色行，灯火通明，时值魔族族长生辰，六界都有前来拜谒者。
出乎意料的是，向来深入简出的戮天魔尊也是来参加了此次盛会，今夜便入住在溯溟殿的永宁阁。
永宁阁乃是永宁界分封之际便存于世间的，历来只有飞升期魔尊才有资格入住，因而在过往万余年间都处于空闲状态。
“都来了哪些修士？”易天行在铁架子下面捏了一个引火诀，一团近乎透明的火焰便在其下燃烧。
恒虚颇为无语地看易天行将油刷到竹签上的肉表面，然后放在铁架子上烤，时不时撒一把调料，最诡异的是，恒虚还觉得这些烤肉不错。
“主人，你这爱好是哪里来的？”看了这么多次，恒虚头回有想问的冲动。
“自然是有人教的。”易天行稍稍调小火焰，香味有些飘出来了，“问这么多作甚，让你去做的事呢。”
恒虚立马说：“魔族几位长老，临云界的来了琉云、墨云二位尊者，灵界来了寒微尊者和罗雪真人，崇风界和尘界无人来，冥域……冥域就来了一位子涵真人。”
“崇风界无人来，这临云界倒是来得轻快。”易天行嗤笑。
“戮天，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安雨黎来永宁阁时，被易天行的手笔有些惊讶到，忍不住问。
拿神火来烤肉，除非掌握神火本源，否则谁敢这么奢侈。
与此同时，安雨黎也注意到了另一名修士，便问：“这位便是恒虚净火本体吧？早年间本尊曾有缘得到过一缕神火，未料到天地灵智竟然能化身成人形。”
“一般的神火自然不能化作人形，天地间够资格称为神火的，仅仅三七二十一种，也仅仅排名靠前的神火能化作人形。”
易天行挥手收回恒虚净火，省得他再聒噪。
“烦请族长一件事。”易天行将手中烤串递给安雨黎，后者面颊泛红，收下后试探地吃了两口，发觉味道还差不错。
安雨黎说：“魔尊尽管吩咐。”
“本座会在永宁阁设下防止神识窥探的阵法，族长能否将来参加寿宴的所有尊者和各族族长来同本座好好交谈一番？”
“魔尊静等便是。”
安雨黎一走，恒虚再次出现，顺手拿了两串熟的烤肉，边吃便说：“主人，您有没有发觉，魔族族长看您的眼光不太一样？”
“看你和看我，确实不同。”
“对对，她看向我的目光充斥着占有的渴望和贪婪，仿佛要吃了我似的，但我是天地之间排名第三的神火，即便她大乘期的修为，与我一战，也不一定能收走我的本源之火。”
“你知道为何自己为何只排第三吗？”易天行问。
“那您就要去问天地洪荒为何如此，我生于虚无之中，无相无形而吞噬万物，居然屈居第三，唉。”恒虚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
易天行起身说：“人贵有自知之明，火也是。”
“主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说的哪句不是实情？”
“那就换句话说，可能你是最适合烤肉的火。”易天行收起铁架上的小火苗，“而一般的神火用来烤肉都不会有好结果。”
“其实红莲业火烤肉更好。”恒虚嘟哝了一句。
“哦？”易天行来了兴趣，“哪处有红莲业火本源，你同我说道说道。”
第六章 高处不胜寒
【临云界寻仙城】
有别于连亘不绝的上清山脉，山脚的城镇已经回暖，杏花绵绵，春雨淋淋。
囿于昨日，明怀袖自问尘峰到寻仙城，还未开口说话。清瑜也没多跟她争执，任由她一人保持缄默，但是带她从胭脂水粉铺子逛到成衣店。
“那件水红的，淡蓝的，还有青色都不错，全试试。”清瑜扫了一圈说。
老板娘笑着说：“这位相公有眼光呀，都是时新的款，连绣花都是请绣房里头的大娘子绣的，娘子生得同花儿一样，穿上定然好看。”
明怀袖坐到一边，依旧沉着脸。
“可是娘子闹别扭了？”老板娘一看清瑜手上提着的首饰盒，颇为老道地说，“这位小相公，这哪里有哄不好的女人，依我看，这三件正合娘子的身形便不用再试了。”
“多谢。”清瑜付了钱，让老板娘包好衣裳，走到明怀袖身边。
“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去吃些东西吧。”
明怀袖起身跟着他，依旧一言不发。
找了个客栈，清瑜将东西全都收到乾坤袋后问：“小二，一壶酒，店里可有什么招牌的鱼虾？”
“桃花流水鳜鱼肥，糖醋鳜鱼还有爆炒河虾。”
清瑜思索了一番，说：“在家几道小菜，快些上吧。”
这些都是阿雯喜欢吃的，明怀袖忽然发现如今的清瑜早已将她和阿雯等同起来，可惜她再也不可能回到是阿雯的那段时光。
“仙尊。”
清瑜笑了笑，问她：“肯说话了？”
“我是怀袖。”
“我知道。”
明怀袖拿过他手边的乾坤袋，挂到自己的腰间，义正言辞地说：“仙尊这些都是买给我的，可能不反悔。”
“如何反悔——难不成还将这些拿来自己用？”清瑜反问，明怀袖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开的玩笑，然而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怀袖心想，倘若自己千年前便误会了清瑜呢？
若一直恨着，多半也是得不偿失，到头来折磨自己，倒不如姑且信他，顺便着手调查那日究竟是何缘故。
二人来此的目的多是因为寻仙城的城西拍卖会，宗门内暂时无人有紫冥草，为了不拖延明怀袖筑基，也只好来此地看看。
“我从参加过拍卖会，此次我们能去竞价吗？”明怀袖小声问。
“不必，但若你想去，也可以去参加。”
走进拍卖行，明怀袖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拍卖行是隶属于麟云阁的，清瑜拿了一块令牌递给管事，他便带着二人走到后院。
“贵客请坐，小的是这儿的二管事，去翻翻近日拍卖单子和库房，若是有紫冥草，必然给您送过老。”二管事说。
二管事一走，一名体态妖娆的女子便来添茶倒水，明怀袖使劲扯着清瑜的衣袖，示意他让那女子走，而清瑜只是笑而不语。
没想到二人没做多久，清瑜传音给明怀袖：“宗门内临时有事，我留一道法身在此，若是真的没有紫冥草，也等几日。”
二十岁以内筑基者，皆是算天资过人了，明怀袖如今心想自己假装只有十八岁，拖两天也没有任何问题。
倒是紫冥草还需要去冥域取，以清瑜的身份无法大张旗鼓。
“老二，你去哪？”白管事看到二管事从客厅走出来，立即问。
“库房里可有紫冥草？”二管家问。
“昨日刚进过，有的，里头是哪里的贵客？”
“上清宗的，看不出修为，不过他身边的女子倒是奇特，依我看，极佳的鼎炉体质。”二管家面容忽然奸诈起来。二管家眼中射出贪婪之光。
“前日一个渐阴体质的卖了二十万中品灵石。”白管事有意无意地说。
二管事勾上白管事的肩膀，说：“若是纯阴，怕是二十万上品灵石，抵得上拍卖行一年的进账呢。”
白管事听着，低声问：“大行长来了，不如去问问他？”
“大行长是出窍期，若是他有把握，这票就干定了。”二管事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我先去跟他交谈交谈，毕竟这是上清宗的人，若是长老，我等不一定是对手。”
白管事嗤笑：“哪会有气势如此一般的长老，怕是用什么法宝掩饰了修为，寻常人看不出来罢了。”
没多久，二管事步入后厅，手中是一个精致的锦盒，他笑容可掬地说：“二位贵客，东西给带来了，您看看。”
清瑜接过锦盒打开，顿时一股黑色烟气喷涌而出，清瑜迅速将东西丢到一边，手中结印拍向二管事。后者没想到清瑜反应如此之快，只能硬着头皮挨上。
白管事和大行长同时拔剑袭来，那道白色印诀化作游龙，三人丝毫无招架之力，一道被掼在地上，口喷鲜血。
通体银白的长剑出现在清瑜手上，直指二管家，冷冷地说：“我从不随意断绝他人生死，然如今你三人冒犯在先，这紫冥草我便拿走了。”
将锦盒收入袖里乾坤，带着明怀袖离开。
【临云界上清仙宗】
上清殿内难得聚了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几位尊者。
“仙尊，魔族如今无法无天，您若再不出手，便是姑息养奸！”栖夜见到清瑜出现在殿内，面色苍白，连带着声音都如同呜咽。
“何事？”清瑜坐到主位上，将众尊者神情一一扫入眼底。
琉云叹息：“魔族族长无法无天，先前正阳宗灭门，是魔族族长代为动手，我等尚不能让仙尊与魔尊直接动手，这不，竟然因为崇风界未曾给那安雨黎贺寿，竟然……”
既有道号、封号，直呼其名便是对此修士极为不尊重，显然安雨黎惹了众怒。
沧晗上前一步行礼结了他的话：“而今那安雨黎同恒虚净火，竟然直接打伤栖夜妹妹，夺她红莲业火，生生让她从大乘期高阶跌落到低阶，使我妖族实力、声望大大受损。”
“确有此事？”清瑜手中推演八卦，随后说，“确有此事。诸位如何盘算？”
琉云暗想果然清瑜还是那般诸事不论的模样，便说：“若是放过安雨黎，她必然还会兴风作浪。但若是我等出手，怕不能前往魔界法灭这魔女，所以还请仙尊出手。”
清玥将茶端到清瑜面前，颇为严谨地说：“仙尊若是您出手抹杀一族之长，反而更为不妥，魔尊也定然会迎战，到时候就……”
“易天行刚步入飞升期不足二十年，哪里会是仙尊对手，清玥宗主，难不成我等日日退让，难道女娲大神给予天下生灵，便是让这厮残害的吗？”琉云质问。
写了两张帖子递给清玥，清瑜说：“双方之事，仅一方在此争论本就无丝毫意义，将这帖子以我和临云、崇风二界的名义送到忘川浮岛和溯溟殿。”
琉云面露怒意，然而还是无可奈何地接过清玥手中请帖。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得乃余；修之于天下，其得乃普。”清瑜看着琉云说，“你为临云界界主，自然需为一界之人考虑。”
“本尊受教了。”琉云不情不愿地应声。
“此篇乃是你道经之始，如何要从我处受教？”清瑜说罢就消失，留下一群尊者面面相觑，也是纷纷离去。
问尘峰这一处，明怀袖是从未来过的。只见冰泉淙淙，寒梅绽放，再几步路就是一条粗简的木桥。
天色偏暗，清瑜披了一件斗篷在明怀袖身上，后者更加有些浮想联翩。
都说月下柳梢黄昏近，伊人素襟桃花羞——
清瑜垂下眼帘，问：“倘若这世上有一人，我每日予他三枣，一月后仅予一枣，他便骂我背信弃义，该如何？”
日头西沉，流水虫鸣便显得悦耳，明怀袖盯着清瑜，脑海中每个念头都变得错综复杂了许多，听他一问，也没多想：“此人不知好歹，欠收拾。”
“话虽如此，可……”
“若是我，便每日给他三个大嘴巴子，一月后，饶他一下，他便会对我感激涕零了。”明怀袖打断清瑜的话，心想这般情形，为何还要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清瑜询问无果，也不想追寻下去，嘴角泛起丝丝笑意，忽然满身青丝连同眉毛一类都化作白色，吓了明怀袖一跳。
“世人都言伏羲女娲一族世代兄妹成婚，以正血统，可尘世之中，却是有悖人伦。”清瑜伸手抚上明怀袖，说，“有时候此等身份身居高处不胜寒，倒不如烟火人间里琴瑟和鸣。”
明怀袖顿时觉得此句乃是暗示，攀着他的肩跳了一下，二人唇齿便狠狠磕在一道。
当初没选好体格，居然还够不到清瑜的唇。
“确实高处不胜寒。”明怀袖舔了舔唇上磕出来的血，殊不知这幅样子落在清瑜眼中更加耐人寻味。
转眼，二人出现在问尘殿主殿之内，清瑜坐下身，扯了明怀袖一把，让后者倒入自己怀中，找准那双红唇，慢慢啃噬。
“兄长——”清玥才到主殿，瞬间就傻了眼。
清瑜松开明怀袖，略带不满地问：“还有何事？”
明怀袖赶紧躲到清瑜身后，将脸埋到他背后，先前那些“做你嫂嫂”的豪言壮志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忘川浮岛和溯溟殿都回信了，说三日后便来参加清议会。”清玥低下头说。
“我知道了。”清瑜淡言，“已是夜晚，你去休息吧。”
明怀袖的眼中写满了拒绝，在哪里休息不一样吗，同床共枕不好吗？谁料清瑜直白地告诉她：“问尘殿内无床，你去厢房休息吧。”
睡觉也是为人之享受，怎么成仙之后就可以放弃。明怀袖心里嘀咕，然而还是无奈地说：“弟子告退。”
清玥：“……”
第七章 筑基始
厢房外的廊沿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盆毫不起眼的桔梗花，那些娇艳兰花不知道都被送到哪里去了，明怀袖看得分外开怀。
于她而言，花是最无用的，冥界千里赤土，未见一朵娇滴滴的花盛放，照样过得舒心嘛。
在仙人身边待久了，花花草草都能修炼，逆天废灵根也能筑基，不是没有道理。明怀袖尽管无心修道，还是迎来筑基这一关卡。
筑基也是要挑地方的，须得绝对寂静，无人打扰，又与自身属性相合。明怀袖走遍最终在山阴面的冰洞内找到了一处山洞。
服下筑基丹，明怀袖不再压制体内喷薄而出的灵力。昨夜为了提升灵台品质，她连传说中的龙津都讨来不少……
俗话说百日筑基，其意义非比寻常，筑基品阶直观一人日后修为能走到哪一步。
相传清玥筑基成日，筑九品灵台，方圆十里龙影蛇魂，似古神临世，不到两千年便成尊者之位。
若清瑜修道，恐怕场景更甚。
当然筑基灵台品阶也并非绝对，易天行就是特例。正阳门内，他筑六品灵台，对于那个不大的宗门来说，已经是一大喜事，如果日后成长起来，说不定有出窍期修为，也仅仅止步于此。
往昔种种，只能说造化弄人。
问尘峰背阴面忽然寒霜结起，飞速蔓延四面八方，半柱香的时间便覆盖了大半问尘峰的位置，挂满灵果的树木也是骤然冰封。
又过一炷香的时间，上清宗不少门内弟子远远围观起了问尘峰，只见往日仙气氤氲的山峰之上寒霜骤降，这霜不同于普通的冰霜，带着极寒之气，似乎属性极阴。
待冰霜逐渐逼近他们，有不少好奇者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恐怕问尘峰上，有人在筑基。”一名辈分较高的弟子说，“不知谁的运气那么好，竟能得到仙尊指点。”
“我知道，我知道。”一名女弟子顿时想起是何缘由，“月前，仙尊收了一名随侍，是至阴体质，据说那女子方才练气期，如今竟然是筑基了。”
“至阴体质？先前传言宗主欲寻双修道侣，难不成仙尊也要……”
“哼，你怕是想岔了，至阴体质，那不是上好的鼎炉嘛，难不成仙尊还会与籍籍无名之辈结成道侣？”那女子出口反驳。
混迹于人群中的韩音有些听不下去，呵斥道：“仙尊何等心善清贵，怎么会寻人做鼎炉？隔日便是清议会，诸位同门不去修行，何以在此嚼舌根？”
众弟子听得心惊胆战，赶紧赔罪。
那女弟子偏生不依不饶，娇笑着问：“韩音师叔，你怎么也来了？”
“这就走。”
但凡靠近清瑜方向的冰霜一致绕道而行，似乎也在畏惧他。
天穹之中雷光隐现。清瑜渐渐皱起眉头——筑基虽然是修道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但是绝对不会招惹雷劫。
山洞之中灵气逐渐凝结，清瑜的担忧更甚，为不让其余之人看出端倪，他立即设下幻阵，阻隔宗门内的视线。
雷霆带着灭世之力倾泻而下，清瑜心惊的同时，当下不再多想，迅速出手拦住雷霆。
银白色长剑飞上天际，剑光严丝合缝，组成密不透风的网。雷霆无处可落，又因剑光之上道则之纯粹几乎能反噬其，它再不甘心也只能退去。
清瑜此刻又心生后悔，倘若怀袖在筑基时挨过雷霆，指不准能修炼出万中无一的九品乃至十品灵台，自己这般呵护，倒是鼠目寸光了。
可他也不愿看到另一种结果。
明怀袖只听得外头雷霆爆裂之声，心想，她身为天地灵智，如今却走上道修之路，恐怕是天道也察觉了一丝不妥，这才前来试探。
等了许久，也不见得有雷光落下，明怀袖只得屏息凝神，全力筑基。
三个时辰后，异象方才消散。
八品灵台，这个资质在上清仙宗也算是人中龙凤，只是以道修功法来看，明怀袖注定是难成尊位的。
当然，明怀袖也并没有太过在意，道修身份多半只是用以掩饰罢了。
可惜她筑基还要遭雷劫，居然没有修炼出个绝世灵台来。难不成真的只是今日天气异常，与她筑基无关？
一出洞府，明怀袖便看见守在外头的清瑜，立即扑过去，环着他的腰问：“仙尊，弟子筑基成功，可有什么奖励？”
“结丹方有赠礼，如今只是筑基。”
明怀袖不依不饶地说：“仙尊这般伤弟子的心，弟子只好自己取了。”
清瑜还未想明白“自己取”的意味，明怀袖便踮起脚，一手压着自己的后脖子，艰难地想要讨一个吻。
“骗你的。”清瑜见状便笑着按下她不安分的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说，“这珠花是我自己做的，只是——怕手艺不好，你不喜欢。”
明怀袖觉着他的手艺还行，只是这蓝的绿的红的珠子全用金丝缠着，显得有些一言难尽。
“好看，我喜欢。”明怀袖哪里会嫌弃，赶紧给自己胡乱戴上，却仍指着自己的嘴角说，“但这也不能落下了。”
清瑜俯下身，轻咬住她的唇瓣，嘴角笑意不掩。
清议会本是从小处演化而来的。起先只是宗门之间谈论时局，商量着结盟一类，后又添加了修行比试，当然，仅限于小辈之间。
清瑜也未曾向明怀袖提起清议会种种，只让她好好修炼，巩固境界。
明怀袖着实对“好好修炼”这两字生了厌烦感，这意味着清瑜不打算来理会她。如今她下定决心相信清瑜，见不着清瑜又是失落。
真是应了尘界话。
红尘未破，生杀无度，赤袍染血，仇者遍六界，而友人无多。醉时斥天道，醒来剑纵横，不惜百千头颅沙中覆，只求一时快意仇。
易天行一踏入乌素台，所有修士屏住呼吸。
“这山腰之上，莫不是设了诛仙阵，诸位何故此番惴惴不安？”易天行问。
永宁界来的修士不算少，除了恒虚净火、安宇尊者，还有一众魔界小辈，就差把“搞事”二字贴在脸上了。
而那些女弟子的穿着，在临云界众人眼中更是“衣不蔽体，有碍瞻观”。
清玥起身行礼：“魔尊既然已经知道了请帖之意，也是个豪爽人，不如我等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魔尊几件事，烦请魔尊如实回答。”
“请帖？请帖不是让我来喝杯茶吗？不知清瑜仙尊何在？”易天行抛出一系列问题，盯着空空荡荡的主位。
清瑜随之入座，一边的韩音也赶紧给他倒茶。
“可惜我素来不爱喝茶。”易天行说罢，恒虚给他满上一大碗酒，一饮而下后，说，“茶也喝了，面也见着了，有话不妨直说。”
琉云沉声问：“正阳宗灭门，重伤栖夜尊者，可都是安宇尊者所为？”
“是本尊又如何？”安雨黎反问。
易天行将腿搁到桌面上，懒洋洋地说：“对了，还得给我记上大闹麟云阁，杀上清宗长老七名，焚灭合欢派，屠杀庆云门，九幽尊者一死……”
清瑜心中叹息，言：“昔日我隐居避世，步步退让，却不料是对你纵容。”
“退让？”易天行疑惑地问，“也对，女娲大神造人，留后世子孙千秋万世守护。只是仙尊退让，这般人面鬼可有半分心慈手软？”
“一派胡言！”清玥出声道。
清瑜却说：“你有何不满？”
“我以渡劫期夺得恒虚净火，麟云阁倾巢而出，赶紧杀绝；栖夜尊者更是直接出手，险些使我魂飞魄散；上清宗长老更是尾随我，企图暗中下手，还有庆云门、合欢派……那时仙尊尚未成仙，自然是不关注。”
“仙尊莫听他蛊惑，分明是他有错在先！”
易天行讽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琉云都想直接动手，奈何自己不是对手，这种无力为之的感觉自成尊之后，鲜再有过，一时之间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那正阳宗呢？欺师灭祖，天理难容！”琉云起身，颇有骂街的架势。
“杀我父母。所谓师者，可有为我做一顿饭食？可有为我做一件衣裳？诸位难不成皆是鬼族出身，并非父母所孕育？”
“修道者便断绝红尘，尔等行径，难怪遁入魔道！”清玥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合该如此。清瑜忍不住看了自己弟弟一眼。
他并非道修，也不知所谓清规戒律究竟有何意义，但到时更倾向易天行的话。
清瑜示意琉云别再插话，说：“六界之内，冤冤相报，连我也无法阻止，你错就错在不该以一宗门无辜之众去祭奠亡父母。”
“他人死一千次一万次，又与我何干？倘若杀一万人，能救我父母二人，我也是杀得的，六界之内，本当实力为尊。”
易天行说罢，掌心窜出一撮半透明火焰，无所畏惧地盯着清瑜。
“这这这……果然是孽畜！”琉云怒吼。
“养不教，师之过，正阳宗之人真是该死，诸君认为可对？”易天行问，收起那簇让无数人眼红的恒虚净火。
永宁界魔修异口同声地说：“魔尊所言甚是，六界之中，实力为尊。”
第八章 引火诀
在问尘峰主殿寻了一圈，明怀袖终于找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厨房。里头油盐酱醋样样不少，八成，清瑜就是在这儿为她做的饭菜。
明怀袖不久前才知道清瑜竟然去参加了清议会，而且来宾之中还有易天行。
想来自己这么多年，居然将易天行从谨遵道法的无名小卒教导成六界欲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明怀袖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感慨。
成功从桔梗那里讨来了不少食材，明怀袖一一洗干净切好，然后便傻了眼：这里头根本没有柴火。
也对，若是清瑜想做饭，随便掐个火诀就好了，还方便控制火势，完全没必要准备柴火。
不过如今以她的修为，别说掐火诀，能让菜变热就很是不易了。明怀袖左思右想，若等清瑜回来便没有丝毫惊喜之感了。
但愿他们都在乌素台吵架，没空留神。
“以九幽冥火之尊，召万火来朝……那啥，大伙都给个面子……”明怀袖念叨了半天口诀，终于有一团火焰不情不愿地钻入灶膛内。
这小火，估计只能煨个汤了。
清议会的局面依旧僵持不下，清玥也不想六界万人敬仰的几位尊者在这儿吵来吵去，便直接宣布先让弟子们参与比试，以此稍微缓和气氛。
出战的都是金丹期，本来也没什么看头，但在先前那一番争执下，若能用弟子找点颜面，也算是舒坦了。
修行之后，亲缘薄，大多将心血花在了弟子身上。
恒虚净火凑到易天行耳边，传音：“有神火在上清仙宗。”
易天行颇为无语地拍开恒虚，回道：“传音你还凑在本座耳边，脑子怎么长的？什么神火？”
“应该不是神火本源，它用了万火朝拜诀，然而大多数火焰无动于衷。此火藏得非常好，若不是这火诀它反反复复念叨，我还真察觉不了。”
看这样子，怕是藏在清瑜眼皮子底下。
“你可知是什么火？”易天行兴致不大。
“似乎是……”恒虚小心翼翼地看着易天行，传音中都透露着一股害怕，“您老熟悉的那位。”
易天行眼神一凛，盯得恒虚净火心中发毛。
尽管他不知道易天行在那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得知了一直以来教导他冥域功法之人乃是冥界之主九幽尊者，然后他的主子按照惯例欺师灭祖。
九幽尊者生前所用之火乃是神火之中排名第二的九幽冥火，而九幽尊者死后，那团神火也不知散落何处。
易天行忽然放声问：“既然清玥尊者的小弟子都出来迎战，仙尊座下可有人迎战？”
【回忆两百年前冥界忘川下游】
川水如墨色漆黑，朵朵暗紫色莲花在虚空中燃起、盛放，幻美如梦。
忘川下游流经冥界炼狱，一旦生魂入内，便一拥而上，将闯入的生灵啃噬干净，如今它们却被周遭紫莲吞没，翻不起一朵浪花。
一如既往笼罩在斗篷下的明怀袖淡言：“无间炼狱其实和其余六界都是一样的地方，你足够强大，你便可随意吞噬，而弱小，便只能被吞噬。”
“师父说的是。”易天行低眉顺眼地说完，不经意瞟了一眼明怀袖。
紫莲的掌控者身着黑色长袍，将其严实地包裹起来，看不出真容。
对于黑袍下的模样，易天行已经好奇八百年了。只知道看体型像个女子，拥有九幽冥火，实力深不可测。
明怀袖忽然说：“今日你我师徒便缘尽于此吧。”
“为何？”易天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句话就同他们初次见面之际一样无厘头。那时她说，你我有师徒之缘，做我弟子吧。
“不为何。”
明怀袖话音一落，起掌拍在船身，船如离弦之箭一般逆流而上。易天行不解，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船行。
直到魔界，船行方才稍缓。
易天行久久不能释怀——除非弟子犯了滔天大罪，天理不容，有辱师门，方才会有逐出师门一说，而他事事听从师父，为何也会有这么一天？
或许他在师父眼里只是一个随手捡来，又能随手抛弃的小可怜罢了。
【临云界上清仙宗】
易天行在座上随意一说，清瑜便忍不住将神识注意到明怀袖身上。
清玥皱眉，接话道：“魔尊不必如此强人所难，若是魔界弟子脱颖而出，接着问此话，倒也不迟。”
虽说清议会弟子对战多是点到即止，但这些金丹期弟子尚不能收放自如，伤到人也是难免的，很快便有不少上清仙宗和麟云阁的弟子负伤下场。
琉云面上越来越不好看。
“最后这四名弟子稍作休息再比试吧。”清玥吩咐侍者上茶，便中止了比试。
琉云道：“方才本尊略一思索，想到仙尊素来足不出户，昔日凌驾六界，也无人置喙，而今魔尊不如效仿之。”
“你的意思是本座不可出忘川浮岛？”
“正是此意。”
若是不出忘川浮岛，便是断易天行机缘，此生难以精进，这真是一石二鸟。“如此说来，清瑜仙尊也不可踏出上清山半步？”
清玥看到清瑜皱着眉头，恐怕也是有所不满。
“不妥，仙尊不出临云界、魔尊不出永宁界，如此尚可？”清玥试着想各退一步。
易天行心想，不答应，临云界恐怕也无法善罢甘休，便讨价还价：“法身可出，如何？”
法身脱离本体超过一界范围，即便是飞升期，也不过元婴修为，自然是可行的，清玥便问：“可还有哪位尊者有异议？”
栖夜一口气难平，说：“还需他将红莲业火归还！”
“笑话，天下至宝，能者得之，这还是尊者昔年教会本座的。”易天行窝在椅子上，颇为嚣张地说，“红莲业火也是烤肉烤得好罢了。”
“你！”栖夜赶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主座上的清瑜。
恒虚净火见那栖夜尊者如此气愤，心想烤肉烤得好已经是他家主人最高的标准了。她居然还生气。
清瑜此刻全然沉浸在明怀袖带来的震惊中。
第九章 夜话
【临云界•上清仙宗】
炖了近两个时辰，这锅汤总算是有莫有样了，香菇与笋干的香味混杂在灵肉中，可谓是萦绕不绝。
明怀袖威胁道：“你可不准熄灭了，我现在要煮饭了，再过半个时辰，清瑜就要回来了，你要是敢给我熄灭了，日后必将你的本源吞噬。”
灶膛内的火苗闪了闪，表示自己会听话的，然后分出一半跳入另一边的灶膛内。明怀袖将淘好的米倒进锅内，加好水，冷飕飕地盯着那团火苗。
那团火苗依旧是不大的模样，能否将水烧开还是个大问题。
可是这问尘峰上的树木个个都是成了精的，她恐怕都不是对手，更况且砍他们。即便是砍下来的，也是湿柴，根本烧不来。
“你等会儿，我有个好办法。”明怀袖自认为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回厢房，从书架上取来一本不知来路的《阳火诀》然后随便翻了一页，一一念给小火苗听。
“上古时，有一燧明国，燧人氏与众生在此休养生息。燧明国有燧木，屈盘万顷，云雾出于其间。有鸟啄燧木，粲然火出。燧人氏顿悟，遂折下燧枝，钻木取火。
相传燧人氏，风姓，火借风而生。燧人氏收集天地间二十一神火，证道成神，然年岁已久，难以考究，未成正神，后世奉为火祖。”
或许是错觉，明怀袖觉得火苗旺盛了些。
清玥问了两遍，清瑜这才回神，什么都不明了的情况下点点头。
“仙尊既然已经同意，我二界便再次说定，日后魔尊本体不可踏出永宁界半步，仙尊亦会遵守约定，这道约定自魔尊回永宁界生效。”清玥说罢，将写下的玉简逐一传阅给其余尊者，既然已经落笔也无人再作反驳。
收好玉简，清玥宣布四名金丹期弟子决出胜负。
上清仙宗的一位长老报道：“上清宗韩音，对战溯溟殿寂斩龙；上清宗张信科对战忘川浮岛旷远。”
溯溟殿那位弟子出招极阴，废了好大的劲，韩音才得以险胜。
韩音走到清玥面前行礼的时候，后者淡淡地问：“可还能坚持一场，若不行，便不必逞这一时之勇。”
“弟子必定不会让师尊丢脸。”韩音信誓旦旦地说。
谁料这胜负一局却焦灼起来，韩音处处被忘川浮岛的弟子压制，几次反击也是落得一身伤，上清宗的人憋着一口气无人喊停，韩音也不想松口。
“诸位尊者都看着，这位小弟何必弄得如此狼狈？”旷远抓着机会，一掌拍在他胸口，韩音口喷鲜血，瘫倒在地。
韩音用剑撑起身子，目光落在清玥脸上，坚定地说：“自然不能给师尊丢脸。”
“何必呢？”旷远身边窜出无数漆黑藤蔓，疯狂扑向韩音。后者倒算镇定，长剑冷光泠泠，还想着挡下这一招。
忽然之间蓝色光华大盛，道道冰凌准确扎在藤蔓上，韩音调动全身灵力御空而起，躲过几道藤蔓后，铺天盖地的冰凌从天而降，寒意极甚。
旷远一出手抵挡，韩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背后，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眼中丝丝银光未来得及褪去。
“空间法则？”易天行鼓掌，啧啧称赞，“这天底下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金丹期竟然也能领悟空间法则。”
清玥眉头微皱，看来他的这个小徒弟瞒了他不少事。
清瑜一看清议会总算要落下帷幕，说了一声便消失在原地，永宁界魔修顿时面上更加不好看，也不再废话一道离去。
韩音本以为自己的师尊会质问一二，没想到后者仅仅给他一瓶疗伤的丹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踏入主殿，放眼望去明怀袖盘坐在一旁，一身绯色罗裙，青丝如瀑，眉目含情。矮几上是香气扑鼻的汤和菜，就连普普通通的米饭也显示出晶莹剔透的质感。
“仙尊您回来了。”明怀袖赶紧盛了一碗汤放到他对面说，“刚做的，您快来尝尝，弟子可是仔仔细细地炖了两个半时辰。”
清瑜见此场景，坐下后就将一切疑惑暂且压下。端过碗喝了两口汤，只觉得鲜美异常，他忍不住想多喝几口。
“这是什么做的？”清瑜有些好奇。
“向桔梗讨来的肉，我也看不出是什么灵物的，还有香菇、笋干一类。”明怀袖此时就差在脸上写：夸赞我。
明怀袖接着又夹了一筷子翠绿的蒿菜，催促他吃：“对了，这是凉拌的蒿菜，倒了稍许芝麻油，可香了，您尝尝。”
清瑜不知道怎么想的，并未拿碗去接，而是自然地张开嘴。明怀袖愣了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止不住地偷乐，立马将筷子递到他嘴边。
于是一顿饭的时间，清瑜早就忘了自己想问什么。
趁着花精收拾碗碟，明怀袖便给清瑜讲笑话。“从前有一名女修士被心爱的男子拒绝，悲痛欲绝，留书给同门师兄弟，她要去跳白晶湖，让大家不必为她伤心。”
清瑜不解：“这分明是个悲伤的故事，如何好笑？”
“仙尊不知白晶湖？”
“不知。”清瑜还仔细想了想，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很咸很咸的湖，就算不会水的凡人跳下去都不会死，只会飘浮在湖面上。”明怀袖解释。
清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
“除冥界外，其余五界大好风光，落叶飞花，各地吃食都值得流连忘返，仙尊却连远近闻名的白晶湖都未曾听闻。”
“我不常出门远修。”
明怀袖叹道：“真是可惜。”
“你想去云游？”
明怀袖肯定地说：“自然是想的，据说很多散仙会游历六界山川，一方面寻求饱览风光，另一方面也是寻求抗下天劫的契机，怎么看都很不错，仙尊，您能同我一道去云游吗？”
“倘若你日后修行有成。”清瑜说得颇没底气。
定是他觉着自己现在的境界太低，才加一个“倘若”。明怀袖想到此便哀怨起来，当初她跟明世卿发了誓言的，不准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第十章 试探
【临云界•上清仙宗】
入夜绵绵，问尘峰小雨淅淅沥沥，细细密密；光影幢幢，雨落屑屑，答答作响，乍听如初春姗姗来迟。
清瑜似乎并没有赶走明怀袖的意思，后者觉得在殿内打坐着实让人难受，屋檐滴答，也抑制不住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仙尊，弟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仙尊能否答应？”
无事献殷情——清瑜心想她也不会突然如此示好，怕不是有什么请求，淡言：“你说。”
话刚到嘴边，明怀袖便有些羞于出口，盯着角落发着光的阵法，一字一顿地说：“仙尊，弟子想看看您的本体是……”
话到一半，清瑜手上的玉简便砸落到桌面上，发出巨大响声。
这下明怀袖更不敢看他。
“你可知自己这话是何意思？”清瑜翻弄玉简，假装检查它有没有损坏，耳尖却已经是悄然通红。
直接说知道，还是找个相近的说法？
“自然是知道。”明怀袖说。
清瑜手指不断摩挲玉简，问：“你如何得知？”
明怀袖思忖片刻，咬着唇含糊其辞：“弟子……弟子拜见尘界女娲伏羲庙时，都看到有差不多的画，皆是人首蛇身、人首龙身，然后……”
第三块玉简的边角处确实多了一条极细的裂纹，他又问：“是什么画？”
“女娲伏羲交尾图……他们是主姻缘的神灵，也算、也算是……”
雨丝斜打在窗外，洇染室内光色，不久便顺着曲折纹路汇聚作沉重的一滴，掉落水洼中，留下颇为悦耳的“叮咚”声。
清瑜终于舍得放下玉简，好半天才有些担忧地说：“如今你刚入筑基，且体质特殊，不宜多想，回去早些休息。”
明怀袖倏地起身，出问尘殿。懒得用什么避水诀，一路捂着偷笑的嘴，跑回厢房。
练剑着实让人难过，一个基础功就能练到瘫痪，听闻可以改练术法，她好不又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代价就是如今她连御剑做不到，金丹期才能御空而行，所以她还要学一些御空的法术。
明怀袖在问尘峰上摘了一篮子灵果，又碰到了那条自称白矖的小蛇。便问：“小白蛇，我真是好苦恼。”
叹了口气，明怀袖随手抛了几个果子，都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间，便往下掉。“我本以为术法是好学的。”
“怎么可能好学，道修没有什么是好学的，咱们妖族修行千年，还不如道修百年，倘若好学，天地多有不公。”白矖随着明怀袖的脚步前行，口中不停叨咕，“听说临云界许多世家子弟一出生就要食用灵材，三岁背道经，六岁始练剑，十二岁引气入体，日日夜夜修行不倦。”
明怀袖唉声叹气，虽然清瑜不会这么严格要求，但是学习道法真的好难啊！
看到主殿面前台阶高度尚可，明怀袖飞身一跃，奈何修行不够，到了半空便如同那些果子一般往下摔。
银光一闪，清瑜在高台接住她和那只将被打翻的篮子。
“仙尊！”明怀袖咬了咬下唇，顺势环着他的脖子，说道，“仙尊，都是怀袖愚笨，一时半会学不会这御空之法，多谢仙尊出手相助。”
“无妨。”清瑜试图放她下来，不料她仍然是紧紧环着清瑜，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轻言：“我同你讲，先放开。”
明怀袖特别吃这一套，虽然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纠缠一会。
领着明怀袖进撄宁室中，清瑜不急不缓地说：“天下修行，触类旁通。得一而可知三，今日我便领你去我打坐修行处讲讲。”
禅房门外挂着“撄宁”二字匾额，笔力遒劲，清瑜推开门，说：“撄宁室乃我修行闭关之所，日后未经准许，不可随意出入。”
“可主殿也同样不准弟子进出呀？”
“你可听我的？”清瑜反问。
明怀袖赶紧低头盘坐到矮几便上的团蒲上，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清瑜便觉得好笑，心里对她的怀疑又加重几分。
清瑜将竹简所制的《混元经》与纸张裁定的分别看了一眼，说：“这两本皆是混元经，你可知有什么区别？”
结果后，明怀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明怀袖说不出所以然，就道：“这本更旧些。”
“竹简这册，讲的是至阴之火的结语，而纸张这本书则是我誊抄的至阳之水结语。”清瑜合拢册子，解说。
“内容一样？”
清瑜随手画了一副太极图，黑白各就。只听他说：“一样，你看这个太极阴阳图中，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周而复始，所谓生生不息，所谓道也。”
确定自己没听懂，明怀袖只好胡乱联想一番。
“龙属水，处阴位，然而极阴生阳，则为至阳之水。”清瑜手中出现一滴白色的水，准确落在抬起一样的阴鱼阳眼之上。
明怀袖这才恍然大悟，说：“至阴之火也是同样的道理？”
“道法讲求相生相克，但这一点不只是道修，放之四海而皆准。”清瑜点头。
明怀袖想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但是这跟她会不会御空飞行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你已经知道至阳之水，我便考考你，何为至阴之火？”清瑜忽然把这个问题抛给明怀袖。
至阴之火？难不成清瑜猜出了她的身份？
一时间明怀袖没个准信，感觉就像是清瑜挖了一个坑给自己跳。她胡乱猜测了一个：“可是涅槃圣炎？”
“涅槃圣炎为纯阳之火。”清瑜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皱起的眉头，带着笑意，似半哄半骗地说：“你若答得出来，我便将此物赠与你。”
清瑜将掌心一摊，其上是一枚莹白如玉的鳞片，闪烁着润泽白光。
“我在这上面封了一枚伏羲白龙印，可挡飞升期修士全力一击。”清瑜说。
看着这枚鳞片，明怀袖忽然有些难过。若是他能早一千年将这枚鳞片送给自己，或许便不会有那场悲剧，又或许，两人早就分道扬镳，连半点值得回忆之处也无。
“怀袖出身尘界，见识浅薄。”
清瑜手指无意识地转着这枚鳞片，无奈地说：“让你平日里多看些书，少胡闹。”
明怀袖的眼睛像黏在那枚鳞片上了。鳞片的诱惑很大，但是一下子说出答案，还是会让清瑜怀疑加深，便地问：“是恒虚净火？”
“你知道恒虚净火？”
明怀袖僵了一瞬，脑中灵光一闪，想到说辞：“前几日在《混元经》的另一篇上看到什么天地神火，然后就随便翻了翻，看到记载了恒虚净火被魔尊收服——想必就是它了？”
“非也。”清瑜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欲将鳞片收回。
不死心的明怀袖赶紧拉住清瑜的袖衫，喊：“等等！仙尊，弟子又想到一种，可是传说中的九幽冥火？”
把鳞片放到明怀袖手中，清瑜说：“此乃正解。”
第十一章 执念千年
【临云界•上清仙宗】
听清瑜讲解道法，比死看那些艰涩难懂的书有意思多了。其实，明怀袖觉得就算什么也不做，光盯着清瑜看，也能够让她乐此不疲。
但近日不同，清瑜话里话外一直提九幽冥火，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清瑜想直接让她自己承认这个事实。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猜测，仍待商榷。
细数近万年来，六界之中，界主一位，除去易天行都是各界本族人担任的。六界之中恐怕都认为冥界之主九幽尊者是鬼族。
这么一来，明怀袖心想清瑜可能只把自己当作九幽冥火。
杜若华芳，佩兰幽香，女萝袅娜，辟荔攀援……明怀袖随溪水，一路爬上问尘峰，寒意越重，奇花异草也就渐渐稀疏。
漫步而入松林间，明怀袖绕过一块日影斑驳的青石，眺望头顶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崖，真是望山跑死马，这一路颇为漫长。
明怀袖忽然想起从前在尘界听说过的一个故事：身在悬崖上的苍鹰都喜欢将自己羽翼初丰的子嗣丢入悬崖下，只有学会飞行的方能存活下来，并跻身尘界禽鸟类的实力巅峰。
后来有修道者据此悟出逆境锻造人的法子。苦修之余又要云游四方，上至云汉，下入北溟，寻找天材地宝等机缘的同时也是用逆境激发潜能。
千年之间，清瑜甚少出门，明怀袖心中疑惑，他是真的有那么好的天赋，不需要任何心境上的磨炼吗？
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她将就这些思绪抛出脑外。
明怀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找到问尘峰上的一处悬崖，名曰问心崖。问尘问心，如今做个凡人之身，恐怕是能起作用的。
而且她也得想办法回冥界一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找明世卿问个清楚。
可怎么去冥界还是个问题。
爬到问心崖便让才筑基的明怀袖累出一身汗，明怀袖忍不住面向云海，张开双臂，迎来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顿时心神一震。
打坐入定了一会，明怀袖便被崖上冷风吹得有些打退堂鼓。
真的太冷了。
“阿雯。”与此同时，明怀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到清瑜站在自己面前，云雾缭绕间更为仙气飘然。
然而明怀袖未及露出一个笑，喊他一声“旻之”，清瑜手中长剑光华四起，眼神凛冽，直直向她刺来。
明怀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脚踩空，坠入深渊。
下坠中，明怀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耿耿于怀的究竟是什么。
问心崖上的幻阵太过强大，几乎一瞬间就能勾起自己最不想面对，最难以释怀的人、事，或者说，心魔。
这一千年，她只是选择逃避，甚至于不想求证，无非就是怕结果自己接受不了。但同时心底的芥蒂一直抹不掉。
她到上清宗，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为一事神伤千年，耗尽心力，到最后没有任何结果。有时候哪怕编一个骗局，她都想要追求结果。
虚空中闪现一道银光。
“怀袖！”
清瑜连忙接住明怀袖，回到问心崖顶，将身上的外派脱下披到她身上，语气中略带责怪和担忧：“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下次不准这般胡闹。”
明怀袖把几乎要把整个身子埋到他的怀里，还带着不自然的颤抖，半晌，才问：“仙尊，您唤我什么？”
清瑜轻轻在她眉眼处上摩挲片刻，用极柔和的声音说：“怀袖，是怀袖。”
安抚了许久，清瑜才将明怀袖带回去。
“仙尊，弟子愚笨，总是想不通阿雯同弟子之间的关系，弟子想去冥界确认一个始末，无论结果如何，弟子都接受。”
好不容易明怀袖才想出去冥界的理由。
“往事如何，早已无伤大雅，又何必追溯。”清瑜在金兽内添了平心静气的香，不急不缓地说，“有这空闲，不如好好修炼，早日到元婴期。”
“到元婴期如何？”
清瑜坐到她身边将人揽入怀里，满含笑意地说：“若是到了元婴期，我便与你共拜女娲伏羲大神，可好？”
“可弟子还是想去冥界一趟。”明怀袖心想那就赶紧让我去冥域一趟把那什么封印给解除了，别说元婴，大乘都没问题。若清瑜说的话算数，回来就可以直接……
没想到清瑜说：“我不能去冥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清瑜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不忍心将临云、永宁二界的约定告知明怀袖，接着起身说，“回去修炼吧。”
明怀袖故意撅起嘴说：“不要，弟子想同您双修。”
清瑜眨了眨眼睛，蓦然红了脸，斥责她：“别……别胡说。”
“同仙尊一起修炼不就是双修嘛，还是说仙尊理解成了其他意思？”明怀袖歪着头，故作天真地问。
清瑜二话不说，直接瞬移回了撄宁室，留明怀袖一人在大殿傻笑。
【冥界•往生轮回池】
从问尘峰到冥界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明怀袖找了个借口，出问尘峰，然后去宗门传送阵那儿用灵果贿赂了半天，终于到了忘川上游。
如果真的从忘川上游摆渡，遇不上摆渡人可不止猴年马月才能到冥界，虽说不会惊动空间壁障，相对隐匿。
幸亏她机灵，提前在忘川河上设了一个阵法能联系到冥域，明世卿这才能带她回冥域。
熟悉的力量回到体内，不是一般的舒服。
“去了这几月，和清瑜仙尊进展如何呀？”明世卿赶紧端茶倒水，一副很想了解的样子，“你们有没有共同探讨阴阳之道？”
明怀袖忍不住踹他，道：“去你的，本尊这次回来只是有话要问你，问完就走。”
“仙尊不会发现吗？”
“回去本尊就跟旻之直说，他可是答应我了的，若是到了元婴期，便同本尊共拜女娲伏羲大神，日后清瑜就是本尊的了。”
“不是说好不透露身份的嘛，你是一界之主，若是嫁于清瑜仙尊，这其中利害关系理也理不清，若是曾经还好，现在鬼族明显是偏向易天行……”
“你放心，本尊只把修为控制在渡劫期，然后直说自己是天地灵智九幽冥火，世人皆知九幽尊者已陨落，九幽冥火化作无主之物，不会有哪位闲士考究。”
明世卿啧啧称叹：“无主神火，你为了嫁给清瑜，无所不用其极。”
“谁说是本尊嫁给他呢？排名第二的神火认主，这诱惑都够我娶他。”明怀袖沾沾自喜地说，随后又苦恼起来，“不对，本尊不能认他为主，否则他就能看穿本尊的修为了。”
“甚是周全。”明世卿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第十二章 难言之隐
【冥域•往生轮回池】
若只是说说，一切随心，到也不错。
明怀袖未笑多久，忽然面色一沉，质问明世卿：“接下来的话，你认真回答，不可有丝毫隐瞒。”
“你讲就是。”明世卿有些心虚地说，顺手拿了一个扎好的竹骨架，往上面糊纸。
“千年前，阿雯死后，风旻之可有来轮回池畔寻人？”这句全是肯定的语气，“你对他做了什么，老实说。”
清瑜不会平白无故对人冷脸，先前看见明世卿的反应让明怀袖心存疑虑。
“怎么问起如此久远的事情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明世卿慢吞吞地说。
“你且实话实说。”明怀袖把夺过他手上的灯笼，显然不吃他这套。
【一千年前•临云界•上清宗】
上清宗的奉仙梯共一万阶，高五千丈，其上有禁法之阵，通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除非尘界有大冤屈者，不顾生死存亡，会渡忘川支流，一拜三叩首登上此梯。除此之外，恐怕只有门中弟子的责罚。
玄微子听到清瑜去登了奉仙梯，心下一惊，转瞬出现在正门口。
“清瑜，渡劫期的教训还不够吗，你又在做什么糊涂事？”玄微即使知道他身份尊贵，此时也不禁苛责，“堂堂古神之后，何以作践自己！”
清瑜淡淡地看了一眼玄微子，解释：“弟子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兄长，一心向道，无惧干扰，这是你交给我的。”清玥也试图劝服他，“而今你闭关修炼，巩固境界才是正道，不可再节外生枝。”
踏上台阶，玄微子也因禁法之阵无可奈何，转头吩咐：“快，想办法停了奉仙梯上的禁法之阵。”
“这阵法需要宗内三十六名长老合力才可停止，如今不少长老出去云游……”一边的弟子说到一半，被玄微子一掌拍飞。
清玥左思右想，只好究其缘由：“兄长为何要如此？”
“一句之约。”清瑜说完一步一叩首，对周遭声音置若罔闻。
第一夜过后，两股战战；第二夜，身心俱疲，第三夜，清瑜在台阶上昏睡半晌，起身后这才继续前行。清玥等得焦急，本以为自己能问出个原因，没料到一出奉仙梯，清瑜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冥域•往生轮回池】
明世卿自知瞒不下去了，只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周遭忽然阴冷许多，暗紫色火焰在明怀袖身边盘旋。
不过，明世卿也试图这般辩解。“我这也是为了你呀，你想想，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如今早已枯骨难觅，哪里有机会在这儿吓唬我。”
明怀袖喃喃自语：“可眼见不一定为实，他那时候应该是在渡劫，怎么可能……你也不该如此折辱他。”
“说到渡劫，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明白。”明世卿极力转移话题，“不论是道修、妖修，凡是渡劫期，都要经历七七四十九道小劫，九重大劫，才能成大乘尊位，可是昔年明明清瑜的第九重天劫是渡失败的。”
“怎么可能？”
虽然明怀袖不认可，但这么说来，一切都对的上了。若是渡劫成功，怎么会任由明世卿折辱，受他威胁。
明世卿猜测道：“会不会是风旻之根本没有成尊，而是成了散仙，然后十二转天劫之后才成的仙？”
“不可能，成尊和成散仙截然不同，你当天下修士都是瞎的不成？”
明世卿挺认可地点点头。
“算了，不去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如今他也是成仙了，管过程如何，到时候喜酒和随礼可千万别忘了。”明怀袖将问题抛之脑后。
明世卿叹了一口气，说：“谈情说爱果然容易丢脑子，这本书你瞧瞧吧。”
先前那一千年，没见着清瑜仙尊，明怀袖都不按常理出牌，如今碰到清瑜出事，行为做事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接过书，明怀袖迅速拍到明世卿肩上：“你还教训起本尊来了。”
明世卿远离了三丈之地，念叨：“看吧看吧，看完你就知道孰重孰轻了，都说女娲伏羲一族顺应天道，如今看来，分明是逆天而行！”
此书为《六界奇闻通录》，记载了一切世人眼里看起来不可能之事。
明世卿所指的那一章讲述了一名渡劫期修士在九重天劫上渡劫失败了，却强行利用某种秘术篡改了一瞬的天道法则，使之成为大乘期尊者，之后居然还顺利成仙。
成仙后，此人深居简出，然而未过千载便天人五衰，无奈化道。
“说来也是傻，居然用自己近乎无垠的命去换了一个成仙，看不起散仙吗？虽然至今为止确实没有记载过哪位散仙十二转成仙的。”
“这是真的吗？”
明世卿点头：“一开始我还不信，可是自清瑜两百年前成道后，几乎不出上清宗半步，我大概就猜出来了。他这般深居简出，就是为了有一日他化道，其他各界也以为他只是单纯不爱出门，而且他对易天行百般退让恐怕也是……”
将书丢到一边，明怀袖慌张地说：“定然是有解决之法的，对了，成神，只要成神就能凌驾天地法则之上了。”
“您怕是对成神的难度有什么误解。”
“否则还能怎么办？”明怀袖盯了四处飘荡的魂灵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妖族的成神之法早已流逝了。”
倘若是天地灵智，明怀袖还清楚，妖修的成神之法早已断绝。
明世卿点了点头，捡起《通录》，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说：“上古遗迹中应该还有，我估摸着今日便是万渊魔窟开启的最后一日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去万渊魔窟。”明怀袖掐指一算，距离子时居然只有半刻钟不到。
“不成婚了？”
明怀袖已经开始勾勒空间阵法，喊道：“时间不多，你赶紧去上清仙宗告知仙尊，我立即赶去魔窟。”
以她速度在子时之前可以到达魔窟，再去问尘峰就来不及了。明世卿到问尘峰告知清瑜，若是真的来不及好歹她是进去了的。
明世卿傻眼了，明怀袖难不成不知道临云、永宁二界已经定下了协议——此刻清瑜怎么能去永宁界呢？
不管怎么说，明世卿发现自己又要去问尘峰一趟了，希望清瑜仙尊别对他这个小可怜动手。
第十三章 偶遇
【永宁界•万渊魔窟】
在魔窟入口内等到子夜，清瑜终究是没来。
明怀袖不由得抱怨明世卿的速度犹如龟爬一般，果然是平日里太懒，一直没动弹。听着魔窟关闭的声音，明世卿叹息，她得足足一月不能见清瑜。
“小美妞，你情人是不是把你抛下了，揭下面纱瞧瞧。”一边的魔族盯了她许久，见状腆着笑脸说，“姑娘看着不像魔族，也不像魔修。”
这欠揍的声音……
在其余六界眼里，魔修的服饰，尤其是女修，很有特色，特别色——能穿多少，穿多少。临云界往往见面就是：尔等蛮荒，衣不蔽体……
不过依照明怀袖来看，魔界地处火极，穿得少些也算是正常吧。
而对于这帮人，明怀袖话都懒得讲，随手捏了一个法诀，烧得那帮魔族飞快跑开。
“想不到魔窟之中，还有他界修士这般嚣张。”带着无脸面具的修士从顶上跳下，笑着说，“真是初来乍到，不知魔窟六禁深浅。”
明怀袖发现这魔族的牛皮糖还真是一茬一茬地出。
所谓魔窟六禁便是禁神识探查，禁御空而行，禁法身入内，禁空间之法，禁时间之法，禁露真容真声。除了最后一项是不成文规定，其余都被魔窟自身的力量所限制。
一路的石道燃烧着千奇百怪的晶石，永世不息。
他的身后另有一修士上前，按住前者的肩膀，客气地对明怀袖说：“少惹是生非，给姑娘添麻烦了。”
“这位姑娘，在下一见如故，姑娘唤在下阿恒就是。”前面的男子嬉笑，竟还想纠缠。
这二者殷勤的模样，明怀袖几乎要怀疑面纱之上的隐灵阵法是不是要失效了，这帮魔修也不辨认妍媸美丑，是个女子便出言不敬？
明怀袖不理不睬，转身就走。
见明怀袖离开，恒虚急了，赶紧挡在她前，笑着说：“姑娘留步——”
半透明的火焰陡然升腾，几欲扭曲空间，向她袭来。明怀袖瞳孔一缩，迅速退往石道深处，手中结印抵御。
见到恒虚净火，二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还跟她说什么魔窟六禁，易天行此人何时守过规矩？
浅蓝色火焰跳跃开来，如同一簇簇美艳的冰花，但摇曳在席天卷地的恒虚净火之间，便显得有些脆弱。
这是明怀袖唤出从前被她吞噬的冰心寒魄焱，这道神火的排名较为靠后，一时之间也不会让他们猜到她的身份。
而且以明世卿的阵法水平，应该能完美掩盖她的修为，不用搜魂之术，怎么看她都只是有散仙修为。
“果然有神火。”易天行习惯性地封锁空间，不料被魔窟的力量抵消，立即换了术法。明世隐见前方黑气萦绕，后有恒虚净火，无路可走。
石道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明怀袖试图用神火去烧，不料被灼烧的石壁褪去灰扑扑的表面，变得晶莹剔透起来，里面冰雕一般。
再者，无法破坏半分。
易天行装作打量石壁，漫不经心地说：“交出神火，倒还是能放你一条生路。”
收回火焰，明怀袖也发现了石壁的不凡之处，但凡被两种神火灼烧的地方，都褪尽铅华，变得晶莹如玉。
“魔尊何苦为难我们这等修士，神火又不是用来收集的，多收服一道神火便是多一份危险。”明怀袖收回冰焱，试图说服他。
这会她总算明白了为何她的身份会被恒虚净火发现，她却发现不了恒虚的。认主的天地灵智在一定程度上会被主人的气息所掩盖。
方才那恒虚净火看起来就与寻常魔修无异。
“本座瞧着你也无法使其认主，不如转让给本座，本座自然会给你好处。”
易天行自认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若是主动给他，他还能赏些法器，若是执意反对，也无妨，直接杀了取。
神火的气息很快吸引了魔窟内的其他修士。
然而一触及神火，那些修为不够的修士便惨叫连连，竟还有被吞没魂魄的。一时半会来者皆远远退开，但仍是面露贪婪之色，如同兀鹫徘徊不去。
尽管魔窟之中神识无法外放导致灵魂攻击骤减，然而易天行给她的压迫感丝毫不减。明怀袖拼命刻画空间阵法，然而银光每一次出现都迅速熄灭。
易天行在金属材质的面具上敲了三下，几具结着冰蓝色霜晶的尸体直挺挺地冲向明怀袖，后者被气个半死。
居然有一日在冥界手段下吃亏！
“罢，料我不是魔尊对手。”明怀袖闪身躲过尸身的一拳，赶紧喊。
恒虚净火在易天行手中越发浓郁，逐渐呈现乳白色，他道：“晚了。”
“一道冰心寒魄焱算什么，魔尊若是饶我一命，我还可告知九幽冥火的范围所在。”明怀袖不慌不忙地说。这个诱饵太大，即便是飞升修士也会心动。
“九幽冥火？”易天行勾起嘴角。
失去了易天行的支撑，那几具尸体转而化成齑粉，恒虚净火也回归他的身体。
神识不可外放，易天行此时连搜魂都做不到。明怀袖心想，不管怎么样，这魔窟一月之内，她还是能想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明怀袖说：“小女子只求一个活命的机会，还望尊者海量。”
“你对本座想得太过仁慈。”易天行顺手丢出乳白色火焰，明怀袖手中窜出一缕看似不受控制的九幽冥火，接着只能凭借全身灵力护体，生生挨下这一击。
她身上的衣料立即被灼烧干净，明怀袖也不顾鲜血淋漓，迅速换了一身裹到身上和脸上，弄得极为狼狈。
盯着那层面纱上像淡青色刺绣一般的隐灵阵法，易天行不知怎么的，觉着此女身形有些眼熟，便道：“有意思，命都要没了，非得找块布遮着脸。”
使个术法，那身碍眼的血迹瞬间消失，易天行走到恒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背上她，不死就好。”
恒虚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我背？”
“难不成让本座动手？”易天行反问。
悻悻地摇头，恒虚乖乖背上明怀袖，不忘夸赞她：“自我家主人大乘期之后，还敢忤逆她的修士能活着的真的不算多了。”
第十四章 成神诀
【永宁界•万渊魔窟】
半昏半醒之间，明怀袖被易天行丢到地上。也不知易天行把她带到了哪里，四下如旷野一般寂静，头顶流窜着无数发光的鱼。
却不像是水里。
恒虚嘿嘿一笑，问易天行：“主人，把她身上的神火取出来给我怎么样？”
易天行手中捏了一个古怪的诀印，打算着直接逼出明怀袖的神火，明怀袖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因为这一下耗散地干干净净
“尔等欺软怕硬之徒，若……”明怀袖话音未落，几团透明火焰蹿到身上，她剩下的话全部转成惨叫。
“恼羞成怒了？”明怀袖狠狠地抓着恒虚的肩膀，下了死力气，恒虚痛得直接将她摔到地上，骂道：“抓我干啥？”
易天行看着那双恨意糅杂的双眼，忽然之间觉得有些眼熟，怒气一瞬间转了惊恐，甚至还退了两步。恒虚赶紧抓掉她的面具。
“是师父吗？”易天行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他从未见过九幽尊者的真容，这世上太多令人琢磨不透的相似，真真假假，谁能辨别得清。
九幽真的是死在他手上，亦或者只是一个局？
明怀袖心想，事已至此，只能靠这一招了，否则永远都别想甩开易天行去找成神之法。
忍着身上的疼，明怀袖将面纱戴在自己脸上，眼神顿时变得淡如流水，仿佛什么都不曾入她的眼，口中却说不是。
果然在这招欲擒故纵下，易天行立马将恒虚收回体内，寂静无垠的空间之中之听得见滴水的声音，与天穹的游鱼相称。
他拿了一张帕子，洇湿后将她眼边的血迹擦拭干净，接着把体内魔化的灵力提炼纯化，注入明怀袖体内，助她恢复伤口。做完这一切，转身飞速离去。
明怀袖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总有一日本尊要你百倍、千倍偿还。
【六百年前•冥界•血鬼宗】
三青鸟划破虚空，衔着一枝腊梅，停到明怀袖手指上。
易天行盯着那双玉手出神，心想着若自己是那只鸟，倒也不错。这痴痴的一举动，反而惹来明怀袖讥笑：“怎么，怕了？”
“弟子不怕。”
明怀袖将从尘界收集而来的五谷杂粮碾成粉末，倒入茶壶内，然后是白色的牛乳，总之这么怪异的搭配，却有一股浓郁的香甜。
“茶凉之前，回来。”
“是。”
此处是血鬼宗的后山，小径染白雪，静谧偏僻。
冥界一如既往的荒芜，说是山不如说是垒起来的土丘罢了。可不消片刻，惨叫声连同无数混乱的魂魄之力已经蔓延到了此处。
明怀袖摸了摸茶杯，坏心眼地让将几块冰丢了进去。
易天行满身血气地提着一把剑，爬上后山，伸手将茶水一饮而下，却被里头的冰块呛得直咳嗽。茶未喝完，耳边是明怀袖放肆的笑声。
仿佛宗内满地尸骸与之无关。
【永宁界万渊魔窟】
穹顶之上，冰冷的游鱼漫无边际地游荡。明怀袖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从前跟易天行相处的某些细节，他好像一直是自己玩弄于股掌间的小玩意。
神游许久，明怀袖也就开始考虑眼下之事，起身，手中出现一簇冰心寒魄焱，那些游鱼仿佛受到了召唤争先恐后地涌向冰焱。
但是在它们快接近明怀袖的时候却被一层看不见的障碍阻隔，只能挤在屏障之后。
明怀袖似有所感，用神火灼烧那道障碍，很快犹豫化为火苗融于他的掌中。同时明怀袖念起万火朝拜诀，即便神识无法探查，她依旧感知到远处依旧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出了冰焱专属的游鱼大殿之后，穹顶上是一朵朵炽烈的火花。这是排在冰心寒魄焱前的赤阳融金炎。
魔窟之内，竟然收集了如此之多的天地神火，虽然不是本源，但这手笔绝对是无与伦比。
接下来的每条路都是分岔极多，明怀袖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一路也取了几缕火焰，总觉得会派上用处。
不知折腾了多久，明怀袖终于找到了与她遥相呼应的九幽冥火，几朵紫黑色的莲花——天下至阴至邪之火。
排名第一的神火在这儿也有几缕收集。一缕天罡九雷火，堪比天劫之威，明怀袖去了一缕便不再招惹，迅速跑入最后一殿。
巨大的碑文上镌刻着：“燧人氏，风姓，今立神火殿，重谢天地二十一神火助我成道。”
难道这是燧人氏成神的道场？
只有未收到奴役的神火，才能清晰的感知到隐藏在魔窟底下的燧人氏之碑，这么来说，易天行和恒虚净火找来还有一段时间。
走过这块碑文，正殿内为每一种神火都立了金身，相传燧人氏生女娲伏羲，上古时期，她还没有生出灵智来，自然也是没有关于冥界之外的记忆。
这是在战神轩辕大帝之前，六界未分，如今大殿留在永宁界也算是正常。
燧人氏像上有册卷轴，千万年竟然也没腐朽。明怀袖打开一看，上面是燧人氏亲笔：成神之道，唯功德弥天而已。
这一句话立即将她点醒，上古成神着，无一不是大功德者。
先前情况匆忙，明怀袖没有细想易天行和恒虚净火来此的目的，如今一想，会不会也是成神之法？
如果想让清瑜成神，他必须要做出一件功德弥天之事。而怎么样才算功德弥天？
燧人引火，黑夜明辉；女娲造人，延绵苍生；伏羲创道，长生始开；轩辕止战，六界方成；药祖尝草，丹药始传……
指尖几种不同的神火交织，各自不让分寸，明怀袖直接拿冥火将它们统统熔炼成一只巨大的笔，冷冷一笑。
别怪她呀——
玉简上的字迹渐渐扭曲，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意思：成神之道，当以苍生血祭。
本就做了一个月之内颗粒无收的准备，没想到才来两日不到就将成神法诀办妥，顺利得明怀袖有些不真实。
她只需要静待一月之后魔窟再次开启就能出去了。
既然易天行还会在神火殿之内，明怀袖做完想做的一切之，后找寻出路，打算离开。然而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她想出去也是一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