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孤独
船舱里很阴沉，因为没有光线，所以尘埃什么的几乎看不到了。但他依旧能隐隐约约撇到地面上的血迹，那是几个小时前自己留下的。
女人摇了摇头，避免去想那些疼的要吐胃液浑身发抖的事情，他匆匆走到莫奈之前藏身的地方，蹲下身找婴儿的尿布。
像莫奈那样的可怜人不可能会给婴儿做什么太高档的东西，所谓的尿布大概也就是几块花花绿绿的破布而已。女人是这样猜的，小时候在香港的时候，隔壁家的邻居给孩子包的尿布也就是那种用剩下的衣袖。
“嗯？”
女人愣住了，他站起身待了半天，又蹲下来继续找。
可是地上什么也没有。
这么奇怪？女人站起身，他四下撇了几眼，但都是阴沉沉的，有些地方被货物遮盖的毫无光线。
难道是莫奈她记错了？会不会是掉在去自己船舱的地上了？但如果是掉在地上自己刚刚一定会看到，因为不会有人看到尿布还把它捡回去的。船舱更不会有人来打扫，因为自己的血迹还在。
甲板的走廊上也不会有人打扫，因为被指派清除工作的就是自己。
女人忽然四处张望着，一步一步向后退，他想退出这个阴森森的船舱。尿布什么的无所谓，实在不行他回去给那女人做一个就好。
“科森去哪儿了？！”
突然，一个声音跟炸膛了一般在船舱外响起，吓了女人一跳。大概是几个海盗在那里喊话。
“还能去哪里，他今天在开船的时候揪着的那个哈巴狗没给他把走廊扫干净，三幅朝他发大火啦。”
“那家伙也够倒霉的，我们叫去的穷鬼一个个都打扫得挺好的，就他找的那个啥也没干。”
“现在肯定是去那个穷鬼的房间里逮人，以科森那脾气估计得把房间砸个底朝天。”
海盗们的声音在整个走廊上回荡着，传到了空荡荡的船舱里。船舱毫无光线，尘埃与阴影融为一体，窗外的景色红如烈焰。
女人征住了，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前后左右四处乱看，女人慌了。周围的黑暗里仿佛都藏着魔鬼，偷偷地窥视他，等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瞬间将他撕碎。
女人小跑着从船舱退出来，一步一颠地朝三等舱那边走去。大概是心理作用，当人被某个环境或故事激发起紧张恐惧的情绪后，大概会变的想得很多。
女人变得很担心，他想立刻回去看看，毕竟也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把莫奈和她的孩子单独放在房间里，真的好吗？
该死，如果她要是真的被人发现了会怎样？会被毫无人道的虐待吧？孩子呢？孩子会变得怎么样？然后藏匿她的自己也会被发现，会不会被那些“鬣狗”扔到大海里？
他一跳一颠的走在三等舱长廊上，无意中撞到了不少人，人们都皱了皱眉头，回头看着这个一身伤痕还不讲礼数的浑小子。
阳光越发的淡了下来，窗板的玻璃散射微光。
女人咬着牙往回赶，自己的房间就快要到了，他伸手想要去拉门。
船体微微地震动，海水波涛声清晰入耳。
女人拉开门，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狠狠地一沉。
只见那个海盗站在他的房间里，似乎在等他。那个海盗背对着女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会说什么？会把那个女人拎出来质问自己吗？会把自己当成协助偷渡客关起来吗？还是会一起被赶下船？
女人不敢先说话。
穿着海盗服的海盗一脸严肃，他看到女人回来了，大步朝着他走了过来。海盗一把揪住女人的衣领。
“我是不是要你去把整个三等舱的船舱都清理干净？是不是？！”?
海盗怒目圆瞪，他揪着女人大骂道。
“你害的我被三副臭骂了一顿！你能不能搞清楚现在自己在哪里？杂种？！”
女人不说话，他完全没有在听这个海盗在朝他喊些什么。他使劲偏过头去，试图看清楚床上边的女人是否还在。
灰色的窗帘裹着有人高。
女人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海盗没有仔细观察自己的床，只是来等他抱怨脾气的。
“你到底还想不想平平安安到海军了？你以为你们这种穷鬼有什么资格上的了这种船？你们付的船票钱是人均成本的六分之一都不到，还不是那些贵族富人为你们多垫的钱！”
“下次再不好好干活，你就等着在瑟堡下船吧。”
海盗背着手绕过了女人，他想走出门去，海盗的肩膀狠狠地蹭了一下女人，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
船舱里隐隐约约能看到尘埃的影子，在阴暗里莹莹发光。
女人憋足了一口气，他想立刻过去看看莫奈是否还好。女人小步跑过去，他伸手想去碰那个灰色的窗帘。
忽然，一只手似乎轻轻搭在了女人的肩膀上。但这看似平静的手却把女人疼的半死，这个手如鹰爪一般有力。
海盗似乎没有走，他回身扣住了女人。
“你床上那是什么东西？”
女人身体一顿，他心说坏了。
“你似乎能凭空制造一个人型大小的包裹啊，”海盗脸色阴沉，估计是从女人之前的表现上察觉到了什么。
“我不记得在开船的时候你有这么大的行囊，正好上几层的人正好丢了些东西。”
“据说他们丢了很多金饰衣服，丢了很多。”
女人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也是被人虐待了这么多年，碰到这种情况自然吓得不行。
女人想去阻止这个海盗继续前进，他觉得只要发个疯阻止一下这个海盗，莫奈还有机会找出路。
但他又没那么做。他忍受六年得来的自由就在眼前，得罪了这些船员等于放弃自己的未来。实在不行自己打死也不认这个女人不就好了，说她是自己钻进来的。
曾几何时女人也是那黑暗里任人踩踏的奴隶，疼痛，呕吐，孤独，似乎一辈子也接受不了光芒。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靠自己的努力逃出了地狱，自由马上就摆在眼前。
第四十二章
女人其实想错了，他和莫奈不一样。莫奈依旧是黑暗里的奴隶，而他已经翻身了。他爬到了天堂的入口，而回过头，莫奈依旧在地狱里爬行。
他看到莫奈的眼神其实是他过去自己的，但不是现在的他。现在他是自由的人。难怪那些一夜暴富的人们多半不会向贫穷伸出援手，因为他们历经艰险啊，他们的家庭支离破碎啊，他们收集了折磨，他们流尽了泪和血。现在迎接他们的终于是光明，那为什么还要回头去拉地狱里和过去自己一样的手？
一切都是相对的事，女人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已经帮这个女人做了够尽善良的事情了，没道理再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牺牲自己的整个未来吧？
船体微微的震动。三等舱里很安静，只听得到人的呼吸声。
“我倒希望你不是什么人口贩卖的类型。”
海盗走过去，他的眼神有些寒冷。海盗挤开女人，伸手朝灰色的窗帘拉去。
海盗伸手猛地拉动灰色的窗帘，可是随着他用力一扯，整个包裹一样的东西都被扯到了地上。
灰色的人形包裹看起来很轻，里面除了备用窗帘还是备用窗帘，顶部有一些破布遮掩。
海盗愣了半天，沉默地站在原地。他什么也没说，似乎是在为自己提前下的定论而感到尴尬。
良久，海盗转身走了，走的时候重重拉上了门。
白天似乎有要结束的征兆了，夕阳也越来越浓郁，大海反射着粉橙色的光辉。
女人看着倒在地上的灰色窗帘和里面的破布，目瞪口呆。
莫奈呢？莫奈去哪里了？这女人难道被那些“鬣狗”抓走了？但这些人不可能在抓走她之后还很细心地把窗帘伪装成一个人的样子，除非他们脑子有问题。
难道是莫奈自己走的？但她不是腿断了吗？而且她怀里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女人心里乱糟糟的，他丝毫没有因为海盗什么也没发现而松了一口气。主要是因为刚刚那一番救不救莫奈的心里挣扎已经让女人做足了自保的心理准备，本来是一件看上去自私的决定，到头来那女人已经提前不见了。
这就好比你已经为打算做一件自私的决定找好了理由，结果却发现那个自私的事情你完全没必要做。这给了女人一种掉进了道德陷阱里的感觉，就好像上帝制造了一种虚有情况考验来自己善良之心。结果女人选择放弃那女人，但那女人其实早就跑掉了。
当然最大的疑问还是莫奈去哪里了？无论如何女人都想搞清楚这一点。
他看着室内有些昏暗的角落出神，女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即使在西海被受虐待的这六年里，他也没像今天这样一下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件。
女人恍恍惚惚地走到自己的行囊面前，准备去拿点吃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破布行囊里，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女人的包几乎是空的。
这怎么……可能？！”
女人急得直跺脚，那是他四天的食物和维持一个月生活的经费啊！结果现在都没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的情况，女人反复伸手进去掏，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行囊好好的，只是里面的食物和钱没了，裹着女人的窗帘还在，甚至被伪装的很好，但是人不见了……女人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该死！”
女人恨恨地骂了一句，转身就跑出了门。他得找到那个女人，先不说人际层面的问题，至少女人得找回自己的财物。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莫奈骗了自己，她说她腿断了实际上是假的，这女人完全可以自己走路。她告诉自己她孩子的尿布掉在了船舱里，实际上只是想把自己支开，然后偷走自己的全部食物和钱！
除非上帝显灵了，否则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女人四处跑，他看着夕阳的阴影渐渐笼罩走廊，心里想那女人可能会跑到哪里。
莫奈虽然欺骗了他，但是身上确实还有很多伤，所以不会跑很远；说到底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还得躲着那些四处追捕她的“鬣狗”，所以不可能去公共场合；同时船舱仓库那边也不可能躲，因为自己就是刚从那边回来的，如果她想躲那里，必定会在路上撞到自己。
那么只有可能是他所挨打的船舱的反方向，并且在三等舱的范围之内。如果是真的，那在船舱的反方向只有一处是非常隐蔽……
女人跑着跑着，忽然浑身一凉。
那女人疯了？她唯一能躲的地方只剩下三等舱的尽头，那个也连通海盗船最底层——人工动力室的接口。
那块接口常人禁止靠近一步，但是由于太过危险，连船上的海盗都不愿意花时间守在那里，甚至都不想靠近。
人工动力室是人为增加船体发动机内能的地方，那里海盗们赤裸着上身，给动力设备的下端加煤炭。这个动力室温度极高，一滴汗滴在墙壁上都会立刻蒸发，视野里一片赤红。普通人根本受不了那种地狱般的环境，就连长期干这一行的海盗也必须短时间内换班。
动力室所支持的是两片高达九米的扇叶，它们在一个高两层的船坞里高速旋转。
而三等舱的尽头就是用来观察这个转轮的地方，那里是一个水泥台，四周连个铁链和栅栏都没有。这就好比是一个高达十米的跳板，跳板周围一片黑暗，近隔很短的距离处还有九米大的涡轮和深不见底的海洋。
女人在勉强小跑，脸庞冒着冷汗。
海盗船的底部并不是实体，在底部的中央实际上有一小块中空的拱形地带，就好比是一个地底溶洞，漆黑一片。
只不过这个溶洞的底部是西海，巨大的热力促使这个涡轮疯狂地转动，强行将海面的水搅动起来，倘若地狱的熔流。而对面同样有一个相同的涡轮，两片涡轮叶离得非常近，相互搅动着海水。
第四十三章 恐惧
这种恐惧就好比你处在深海里，周围全是墨绿色的海水。只有你的面前是一片漆黑，因为有一个比你大几倍扇叶在那里旋转，扭动的海水将你往它那里吸引。
黑暗与恐怖的气息能让人无能为力，站在那样的水泥台上，稍不留神就会死。女人站定了，他气喘吁吁，但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的前方不再是什么典雅的走廊，而是水泥制的地面，连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水泥做的。前方甚至可以听到涡轮机的转动发出可怕的风声，以及海水的搅动声。虽然黑暗一片，但是能感觉到前方那被搅动的漫天飞舞的海水。
真的有必要进入这样的地方吗？女人扪心自问，只是为了……食物和钱？
虽然那些确实很重要，但似乎自己不是那种倔强到连命都不要的人。所以自己真的要往前走吗？
女人能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有一万个小人在喊着“no”“no”“no”，甚至背后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拉着自己后退。他想起自己曾经站在很高的悬崖上，快要到悬崖边的时候，人不管怎么想往前看看那巨大的深渊，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向后退。
那是本能，说明前方已经危险到身体更愿意听从低级神经中枢而不是大脑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到女人的那个眼神，那个在黑暗里看向外面的眼神。即使她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也依旧会在角落里窥视着阳光，眨巴着眼睛。你若是看向她，她就会立刻低下头。
其实，纵使你已经成功地爬到了地狱的边缘，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向你伸出求救且可怕的双手。
那女人就不是。她只是抬头看了看那接近光芒的女人，然后再度轻轻地低下头而已。
混蛋，想来想去自己就是想去找她是吧！女人咬了咬牙。他发现自己其实就是想去见这个谁都不信任的蠢女人，然后把她一起拉出黑暗的深渊。搞了半天犹豫这么久只是因为自己没找好借口。
“喂，女人。”
女人看着前方的黑暗自言自语道，“你是爱上那个**了么。”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腿，软弱乏力，甚至在发颤。
“看着不像啊。”女人撇了撇嘴。
他做了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只见海盗迈开右腿，壮着胆子恶狠狠地踏进了带一点黑色青苔和潮湿海水的水泥走廊里，巨大的海水搅动声瞬间吞没了他。
女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四周是凹凸不平，甚至还长了些许青苔的水泥墙，地上有不少积水，而前方有稍稍的暗光，大概是水泥台。
他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出口是很亮的走廊，典雅的风格和这边成反比。
女人继续往前走，他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试探着前进的，因为周围一片黑暗，谁也不知道有什么。
忽然，左手边传来了滚烫的热气，吓了女人一跳。
他扭头去看，才发现左手边有一个黑色的通道，下方有人群的叫喊声。那是通往人工动力室的台阶，台阶阴暗而且充满下方热力炉的热气。
“原来动力室入口在这里……”女人牙齿打颤。
他没有看太久，而是继续向前走。女人离接口的尽头只有几厘米了，他看到了像下雨一般的海水。
女人一脚踏了出去。
巨大的海潮涌动声几乎淹没了他，但他看不到海水。
女人整个人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因为这水泥台想的比他还要危险。宽还不到五米，长大约也就一个人高而已。
而四周根本没有可以扶的东西，连铁链都没有。头顶的一点亮光是来自贵族的餐厅，这甲板上层的餐厅有一处地板是玻璃制的，转为那些富人们提供一点新意。
就是这一点光点亮了这巨大的封闭式船坞，让阑冉吓得半死。
他才发现水泥台的下方是涌动的海水，跟船舱里看到的海面完全是两码事。这里的海水几乎被搅动的不成样子，女人甚至能感受到巨大的漩涡传来的寒流。
他虽然看不清自己脚下的齿轮，但他能看清对面的。那黑色的巨大扇叶高速旋转，扭动的海水漫天飞舞，时不时还从头顶上落下大量的海水。
女人几乎一动也不敢动，他轻轻颤抖着双手扶向地面，缓缓地坐了下来。
巨大的海浪声和震耳欲聋的扇叶旋转似乎都能控制心跳，女人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他不想再直视对面的齿轮和涌动的海水了，于是下意识地扭头。
女人忽然呆住了。只见他旁边坐着女人，女人就坐在水泥台的边缘，靠着墙，在接口里面正好看不见她。他们互相惊恐的看着对方。
莫奈忽然反应过来。她瞪着女人，眼神像是受到威胁的猫，再靠近一点自己就会伸出利爪。
女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脚还有些微微颤抖。他也就这么看着莫奈。
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就这么互相瞪着对方。旁边海水跟雨水一般，脚下巨大的漩涡向上翻转着寒气。
女人伸出手，他想了想还是去拉那个女人。
“别过来。”
女人的声音很柔弱，海浪声几乎盖过了它。
“为什么？”
女人朝莫奈努力笑了笑，他尽量强压着自己不往旁边看，不然表情是哭是笑就怎么也控制不好了。
“你看你还拿了我食物。”
女人伸手指了指女人身旁的布袋。
这个拱形的封闭式船坞里，头顶也是凹凸不平的，仔细看全是没有砌好的石头，想来在内部构造上这些贵族有多偷工减料。富人甲板上的餐厅偶尔会将光从凹凸不平的夹缝中射出来。
女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甚至觉得很奇怪。这个女人为什么要逃出来，这时候多骗骗自己呆在自己的船舱里似乎更安全才对，偏要挑这个时候躲到这种鬼地方。
他想了想，似乎还有一段时间海盗船就要登陆瑟堡了，也许莫奈是怕被抓住扔下船。
第四十四章 孩子
看来这个蠢女人和自己一样，无论如何都想到海军去寻找自由。
女人摇了摇头，朝她伸出手去。
有一大团海水打了下来，砸到水泥台的积水上，积水溅在了莫奈的脸旁。莫奈看着靠近的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忽然露出了惊慌。她搂住怀里哭闹的孩子，声音冷了下来。
“别靠近我……离开这里。”
女人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自己的真诚怎么说也能打动这个同类人吧。他伸手想去抓住莫奈的手臂。
“滚开……”
女人没理，他碰到了莫奈的手臂。
“滚开！给我从这里滚开！”
莫奈忽然嘶哑地对着女人叫喊着。她惊恐的像一只快要被咬死的小鹿。女人叫得撕心裂肺，似乎那种畏惧感是来自内心深处。
女人一把挣脱了女人的手，女人吓得赶紧手扶墙壁。这里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去。
海水的涌动声让人内心无法平静。
女人愣在那里，他心说你连这种稍不留神命都没了的地方都不怕为什么要这么怕我。他抬头看着眼前发疯一样的女人，只见莫奈身上抱着孩子，孩子正在哭闹。女人旁边有一个麻袋，麻袋里面全是女人的食物，估计他的钱也在里面。
这个女人是怎么了？反应怎么突然这么大？女人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他的心沉了下来。
莫奈怎么忽然变的这么惧怕自己，不应该啊。
“这里很危险！回去再说吧！”
女人尽可能大声地说话，因为转轮的旋转声实在是太大了。
“滚开！”
莫奈就像疯了一样，她侧身护住自己的孩子，右手拿起食物，拼命砸向女人。女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身体一滑就从这里掉下去了。
海潮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海水飘飞的四周有来自头顶的白色微光。水泥台的下方是充斥着大量白沫的海水，其中两个巨型漩涡在扭动。
“你疯了？我又不会害你！你呆在这里不要命了么？！”
女人吼出声，所有的恐惧和焦虑反倒给了他吼出来的力量，只是稍微没什么底气罢了。
“你不要命你孩子还要！”
海盗的吼声瞬间就被海潮声盖过了。黑暗其实不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完全阴暗，四处都充斥着极微弱的光，水泥台下的海面因为剧烈的涌动，到处都是白色的水花和气泡，反射的光跟蛇的鳞片一般。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水泥台下被搅动起来的海水漩涡，黑色的涡眼似乎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别装的跟个好人一样！你就是为了孩子才来的吧！？”
莫奈吼着，这个女人的头发都湿了。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就是那种图谋不轨的败类，跟那些恶心的海盗一个样！”
“你们装着正义可怜的样子试图接近猎物，然后过不了一会儿就会露出真面目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女人明白了，原来这个女人一直没有信任他，以为他图谋不轨。
“我哪有……”
女人忽然愣住了，他看到莫奈哭了。
“就是你们这群恶心的海盗杀了我父母！就是你们**了我！你们这群人渣等看到了我有孩子之后竟然还会回来摆出一副好人的嘴脸骗我上船！你们还想卖了这孩子！”
“哪有可能有人被打成那样两次还真心想帮我的啊！你当我他妈的蠢吗！”
女人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似乎水泥台下的地狱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她现在只想把女人赶走，然后把孩子保护住。
女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手指捏了捏坚硬的水泥台，地上的海水积累了一定的量，裤子早就湿透了。
可以看得出这个女人几乎一直是崩溃的，惨痛的经历让她不相信任何人。女人心里有些动摇，他猜到莫奈必然受过很深的迫害，但没有想到她的内心受到这么大的煎熬。这女人显然是把自己和过去伤害她的人当成一类了，连靠近一点都有这么大的反应……那些人渣到底对这女人做了什么？
他理解莫奈。在被那群西海人四处欺凌之后，他几乎不相信任何带着笑意接近他的人，因为这些人都喜欢看着自己一步步相信对方，最终被欺骗至谷底的景象。
他们甚至会会故意被挨几拳，以此博得自己的信任。女人不傻，但人在充满惊吓和恐惧的情况下，很轻易就能信任别人，然后再度被欺骗。大概是今天被那群人打了两次的缘故吧，这直接让莫奈认为这是一次不够打第二次的苦肉计。
但是有一点，有一点让女人非常的在意。他始终对莫奈此时的态度保持着怀疑。因为无论如何，从在自己船舱里的时候到现在，莫奈的态度和性格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可以说是近乎癫狂。
女人皱了皱眉，因为他觉得逻辑上说不通。他始终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那就是莫奈在自己离开船舱之后又经历了什么，这个经历直接导致了这女人的内心崩溃。
但如果她的内心崩溃会表明对自己的极度不信任，这就意味着在她崩溃之前也不会多信任自己。那她为什么要跟自己会船舱？
女人叹了口气，他不想继续想下去了。这样的逻辑怪圈让他有点疲劳，他已经受够了今天在船上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由这个可怜的女人所引发的那些。
“那你继续呆在这里吧，我要走了。”
女人试图站起身，“随你怎么怀疑我是不是接下来去找同伙把你带回去，但反正我是受不了这鬼地方了。”
莫奈大概也是嘶哑地喊叫累了，她安静了下来，双眼通红地瞪着女人。只见这个海盗伸手想去扶着地面站起来，结果刚起身就又跌坐了下来，女人的小腿在发抖。
女人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女人怀里的孩子哭的依旧很惨，似乎这里震耳欲聋的海潮声让她受了惊吓。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对于莫奈来说，三等舱几乎哪也躲不了了，若不躲在这里，孩子恐怕连命都保不了。
第四十五章 老鼠
女人眼睛朝更远的地方看了两眼，巨大的黑色漩涡周围翻起很高的海潮，他瞬间看得一阵眩晕。
莫奈只是为了保护孩子了吧。女人心想。说起来还有些佩服这女人了，愿意豁命躲在这里。?
女人踏进了接口的水泥通道，将身后的海潮声和女人的抽泣声抛之脑后。他准备离开这里了，打死也不要再来这个鬼地方。?
忽然，女人身体一僵，他头顶冒起冷汗。
他看到接口的出口处，一个黑影站在那里，正对着他。
那个黑影虽然看不见接口通道内的其他地方，但是女人正站在接口的另一端，身后水泥台的光能让黑影看到自己。
那个黑影没有动，但似乎正直勾勾地看着女人。
女人觉得头皮有点发凉。如果是船员，自己大概会被罚款，因为自己走入了禁地。如果是乘客，那还好说，对方还有一定几率不会告发自己。
但女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对面那个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女人反应了过来，他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悄悄地往后挪了挪，确保黑影不会注意。
他巧妙地挪回了水泥台，用脚轻轻踢了踢坐在一旁的莫奈。女人不管这女人什么反应了，他想的只是反正自己已经被看到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了，至少多保一个人是一个人。
莫奈抱着孩子，因为刚刚发疯似地叫喊，头发还湿漉漉地散乱的搭在额头上。她看着眼前的海盗以一个很蠢的姿势退回了水泥台，而且他的脚明明还在颤抖。
说这个姿势蠢是因为它太高难度了，万一踩到积水没站稳就会滑到海里去。
“快点！快点进来，躲到墙角这里！”
女人满脸恐惧，他没法大声说话，因为会被对面的黑影听见。
对面的黑影有点反常，那个人几乎一动不动，不管怎么样盯着女人也太久了。
莫奈双眼冰冷地看着女人，她虽然不知道这海盗耍什么花样，但她根本不相信他。
“不用你相信我！”女人缓缓摆头，他朝莫奈对着口型。
“我他妈要是真想抓你早在这里就抓了！”
女人压着嗓子憋出声音，他紧张地扭头看了一眼黑影。
“听我说，前面有个人。怎么说……对，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能是抓我的，也可能是来抓你的……但不论是抓谁的，我们两个都会被发现，因为他肯定会进来搜查。”?
“不要你干别的，”女人扭头朝莫奈挤眉弄眼，“就要你爬到这个接口里面的角落来！这里没光，谁也看不到的！”
女人脚还在抖。他依旧能听见身后的海水涌动的声音，甚至自己脚下那巨大的漩涡旋转的声音都清晰入耳。几点海水打在他的脖子上。
他让莫奈爬到这个墙角是有原因的。因为她是爬进来的，由于光线不足，对面的人不会注意到有一个人爬进了接口，而且即使他进来了也看不到这个墙角，因为只有这里根本没有光。而且海潮大到足以掩盖孩子的哭吵声。?
莫奈半信半疑地盯着女人，她放下一只手撑在地上，右手夹着孩子，一点一点爬到了女人的脚边。她朝接口对面看了看，随即愣住了。
对面的黑影似乎开始动了，在女人的视野里逐渐放大。
“快点啊！他来了！”
女人焦急地踹了踹莫奈，他站着已经很累了。
黑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大，看起来走进了接口。他正接近女人。
女人不知道有没有信任女人，但她动作比刚才快了许多，莫奈抱着孩子爬了进来，屈膝缩进了墙角。
见状，阑冉松了口气，他伸手扶了扶接口的墙壁，准备往三等舱那边走去。
扇叶旋转声带着震动，海潮涌动不断，海水宛若落雨。
女人扭头，却头皮一麻。
黑影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看。
海水下起来跟雨水一样，但大海的浓腥气味是雨水所不具备的。女人的背后，巨大转轮旋转而起的风声让水泥台都为之颤动，上方的积水不断被溅上来的海水填充，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落下去，落到九米之下的海水漩涡里，然后周而复始。
女人瞪着眼前的黑影，只见黑影朝他走了过来，伸手捏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一扯。随即女人看清楚了黑影的脸，不由得心里一颤，心想坏了。
是那个海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海盗面无表情，他幽幽地出声。这个海盗穿着一身船员服，头发稀疏，像个军人的样子。
女人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难道该说自己是来参观的？无视门口的警示牌来这种稍不留神就丧命的地方参观？
“算了，我不问你这个问题。”
海盗淡淡地松手，他绕过女人，在水泥台的入口处看着前方。拱形船坞的微光照在这海盗脸上，从里面看仿佛尸体一般，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女人双手扶着墙，看着这个阴里阴气的海盗，海盗说的话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那你还能问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心里从未这么惧怕过一个人，他心里隐隐约约总有一种感觉，就是眼前这个海盗很危险。
大概是自己被莫奈折腾后神经过敏了。这是女人这一刻给自己的解释。
“你是不是活的很累？”
海盗幽幽地对女人说道。“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很幸苦吧？没有钱很幸苦吧？”
接口处隔音很好，虽然能感觉到外面的巨大海潮声，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海盗说话也能听得很清楚。
女人傻眼了，他不知道这大中午还对自己凶神恶煞的海盗为什么好好询问自己的生活状况了，难道是突然顿悟了？觉得应该人心向善？
“你帮我一个忙吧，帮我看看这个船上，是否有老鼠。”海盗阴森森地盯着女人看，面无表情。
“老鼠？”
第四十六章 不要打我
女人感觉自己的心头在颤。他记得“老鼠”这在“鬣狗”中是常用的俗语，意思是有不属于同类的东西混进了某个地方。也就是说，这个海盗想让他帮着找到不属于这艘船上的人？
那不就是偷渡客吗？女人脸有些煞白。
他非常不愿意盯着这个海盗的眼睛看，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光影效果的问题，这个海盗的眼睛很黑，而且它还死死地瞪着女人。这让他很不自在。?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
海盗走到女人的面前，脸贴的很近，脸孔骨骼分明，他半睁着眼睛，表情诡异。“一个衣服很落魄，身体不是很好，似乎被虐待过，还…抱着孩子的女人。”
几滴海水打了进来，打在了海盗的脚边。
女人征住了。这个海盗……也知道莫奈的事情？他其实很想冷静下来，但又很难去平复心情。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海盗果然也是来找莫奈的，而且还知道是抱着孩子，在询问自己之前还问自己没有钱是不是很难过……女人心里想骂娘，看起来莫奈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连船员都想从中获利。
反正是老鼠，是偷渡者，是剥是杀也不会有人知道。
女人缓了缓，他心情平复了下来。幸好刚刚自己逼着莫奈躲到自己的脚边上，不然若还在水泥台，立刻就被发现了。说起来她还浑身是伤，都不知道身体还能不能动，被发现了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没有过，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女人摆了摆手，他摆过头，不想去看这个海盗很黑的眼睛，因为会让他想起狼蛛的眼睛。
“船上浑身有伤的女人我要是看见了印象会很深刻，我很清楚自己没见过。”
女人把话说得斩钉截铁，他脖子有些僵，他很想尽快把这场对话结束掉，因为无论是现在这个地方还是面前这个海盗都给他很不好的感觉。
“哦……这样。”海盗别过头，别的很开，似乎专门不想让女人看到他的表情似的。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沉默，海盗很夸张地把头扭到别的地方，他始终没有再说话。女人则手撑在背后的墙上，因为他不能再往后退了，再往后退就会踩到小腿后面的莫奈。
即使从外面黑暗的场所传来巨大的潮水涌动的声音，此时此刻的接口处也让女人觉得无比的安静，安静地让人发寒。
等等，有什么地方比较奇怪。女人抬起头，他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把后脑勺对着他的海盗。
现在不是船员集合的时间么？不是应该全体集合么？马上就要登陆瑟堡了，这个海盗……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女人准备开口。?
忽然，海盗转过头。他朝着女人做出极其诡异的笑容，海盗的嘴角弯曲到了恐怖的弧度，他睁着眼睛，黑色的瞳孔和狼蛛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女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女人浑身有伤了？”
海盗阴森森地说了一句，他盯着女人，面孔毫无血色。
女人冷汗直冒，他觉得头皮炸了，因为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海盗压根没提过他要找的女人有没有受伤，只不过是女人自动带入了莫奈的特征。
该死。女人恨恨地咬了咬牙，他打算冲刺离开这里。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无论是闯入船员工作禁地还是针对莫奈一事，自己都逃不了干系。如果现在不走，等海盗船停靠在瑟堡后其它海盗不再集合，就都晚了。莫奈的话不用担心，这里很黑，不会有人注意到。女人猛地撞开眼前的海盗。
结果还没转身，女人就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墙上。自己的肩膀就被狠狠地扣住，扣住女人的手如鹰爪一般，感觉快要捏断他的骨头了。
海盗轻轻松松地就逮住了女人，他拖着女人来到水泥台，二话不说地一拳打在女人的肚子上。女人瞬间干呕出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黑，自己的肚子就像被炮弹击中一般。这海盗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
黑暗中巨大的潮水声几乎瞬间淹没了他们。海盗很坦然地就这么走到了水泥台的边缘，他向四周扫视。这海盗四处走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混蛋……你要……”女人的视野还是灰白色的，他努力看清眼前的海盗。只见海盗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他从边缘下方拉出一条尼龙绳，牢牢地绑在女人腰上。
“女人就在这里，没错吧？”
海盗拿出一把刀，刀身反射着微微的白光。“你见过那个女人，而且你也没理由来这里。我猜这个女人就在我们四周，只不过你把她藏起来了。”
海盗转身走进了接口，消失在了女人的视野里。他走进黑暗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
海盗随即睁眼，然后恶狠狠地朝右手边的黑暗角落里猛地踹过去，结果角落里传出痛苦的闷哼声。
女人脸色惨白。这海盗拳头都有那种怪力，那他对莫奈是下了多狠的脚？只见黑暗里女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脊背微微颤抖。
“啊……”
莫奈痛苦地扭动身体，大概是海盗那一脚踢的太重了。女人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她拼劲全力抬起头来。
突然，她看到远处有几个身材高大的海盗正向这边靠近。
莫奈愣住了。几个高大的海盗也进了这个接口，是那群“鬣狗”。他们站在女人的面前，一脸奸邪。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为首的那个黑疤男看了看脚下的女人，又扭头看了看在水泥台上捂着肚子的女人，奸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老大，我们他妈的可没想到中午揍的这小子会是这母狗的小情人。”黑疤男对着面无表情的海盗赔笑。
众人哄笑道。女人捂着肚子，惊讶地看着接口处的海盗。原来这家伙是这群“鬣狗”的头？难怪这海盗也会看重钱而试图找到莫奈。
莫奈浑身颤抖着，这个女人似乎很惧怕这群海盗，她表情空洞，双手渐渐捂着头。
“不要打我……请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莫奈眼神空洞，她缩起颤抖的身体，水泥台外的微光照着小腿白皙。
第四十七章 听到没有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孩子……”莫奈牙齿似乎在打颤，她害怕的不行。女人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她忽然惊声尖叫起来，莫奈努力撑起身体。“不要，把她放下来！”
在刚刚众人哄笑的同时，一个海盗人蹲在女人的身后，拎起了莫奈藏着的婴儿。看婴儿的表情大概是在啼哭，但是潮水的涌动声几乎盖了过去。
“哦哦，这孩子很肥嫩啊。”
黑疤男故意撅着嘴，然后大笑，“看来能买个好价钱，估计最赚钱的还是那些把孩子当未来人体器官供应所来养的地方吧！”
“求求你们！放过这个孩子！”
莫奈嘶哑地喊着，她努力站起身想要去抓她的孩子，结果被另一个男的狠狠踢在膝盖上，她整个人又摔了下去。
“诶，要不这样吧？”黑疤男满脸戏谑，他扭头盯着站在水泥台上的女人。“要是你不想让我卖你的孩子，就得让我把你那个小情人推下去。”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莫奈沉默地抬起头，她红着眼睛看着站在水泥台上的女人，轻轻地喘息着。
水泥台外海水飘飞，海底涡轮的旋转发出巨大的轰鸣。
女人也看着这女人，捂着肚子。他心想这女人不会真拿“鬣狗”的话当真了吧？那就是调笑用的玩笑话啊，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无所谓……”
莫奈低下头，她双手缓缓撑在地上，窗外的微光照在女人白皙的手上，莫奈抬头瞪着那群“鬣狗”。
“要杀就杀了他，无所谓……”莫奈带着哭腔，“放过这孩子……放过我们……”
黑疤男撇了撇嘴，他突然朝莫奈猛地踏步，表情狰狞。他伸出手狠狠地扇了女人一巴掌。“妈的臭婊子，海盗都不要了！”
莫奈似乎吓哭了，眼泪滴在撑着地面的手上，她浑身颤抖。“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放过我们……”
一大片海水撒了进来，在莫奈的腿边溅起水花。“鬣狗”们站在女人面前，拎着婴儿的腿，举在半空中。
该死，这女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从对自己病态的不信任，到现在这种几乎已经丧失理性的畏惧，莫奈曾经究竟被虐待到什么程度？女人轻轻咳了一声，他试图趁这群人不注意悄悄钻进黑暗里。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海盗走到女人面前，女人吓得往后一退。海盗上前，海盗的脸似乎就那一副表情，给刻上去似的，他的眼睛黝黑。海盗又是一拳打在女人的肚子上。
女人痛得直喘气，他刚准备抬头，却见海盗的脚猛的踹了过来，狠狠地踢在自己的肚子上。
海盗把女人踹出了水泥台。
耳边的风声响得耳膜生疼，女人发出惊恐的吼声，他看不清四周，但感觉自己在下坠，而且海潮的声音越来越大。
噹！绳子被硬生生得拉直了，女人觉得自己的腰和背被狠狠地勒住了，就相当于一个扫帚柄被用力戳在了自己的身上。
女人被吊在了半空中。
“啊啊啊！”
女人惨叫着，他睁开眼睛，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的眼前就是一个漩涡！海水的漩涡涡眼跟一个桌子那么大，离自己的脸不到几十厘米！周围的海水绕着这个黑色的大洞疯狂的旋转，溅起的海水几乎打湿了女人全身。
“你他妈的快拉我上去！快点！”
女人拼命的挣扎着上半身，他抬头嘶哑地吼叫着。他的两条腿已经软了，吓得已经毫无知觉。此时此刻他绝对不愿意低下头，女人打死也不愿意再看一遍海水漩涡。
女人感觉自己跟浸在水里没什么区别，高速旋转的海水不断溅出巨大的水花，之间毫无间歇。黑色的涡眼发出着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女人耳膜都快裂了。
而在自己脸面前的漩涡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巨大圆盘盘踞在漩涡之下。那是长九米的转轮！它在离女人只有一米的海面下疯狂地旋转！
光线还没有暗到那个地步，女人能看清楚这个拱形船坞的边缘构造。那几乎就是凹凸不平的墙体，和凹凸不平的礁石没任何区别。墙体上方长着黑绿色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苔，涌动的海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墙体四周涌出大量的白沫。
“混蛋！你他妈的听到没有！”
女人红着眼睛朝头上八米的水泥台吼着，他吓得时不时发出鬼叫。
他的背肌根本不发达，腾空着抬头坚持不了多久。女人放弃了，他累的低下头，抿着嘴闭上眼睛，感受着猛烈的海水迎面冲刷自己的身体。
眼前的黑色涡眼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似乎正低声宣示着那降至未至的死亡。
“咳！”
女人猛地抢了一口水，他吐了出来。贴近海上漩涡感受到的绝不是溅到几滴水那么简单，巨大的角动量会让溅出的海水形成类似高压水枪那样的东西，一连串的带动一大片海水。
最可怕的是眼前的黑色涡眼，黑色的洞实际上正高速旋转着，其深处是巨大的螺旋叶片在转动。谁也不知道掉进这个漩涡里会是什么下场，大概是瞬间血肉模糊吧。
但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绑起来？何必呢？杀掉自己不是更方便么？
女人使劲眯起眼睛，一方面是不想让大量的海水溅到眼睛里，另一方面是不想直视眼前黑色的桌子大小的涡眼，他不想忍受这种死亡气息的煎熬。要是条件允许他还想用耳塞堵上自己的耳朵。
这个海盗很显然不能杀自己。女人心里想。对，还是不能杀，不是不想杀。从各方面的因素考虑，把自己推到海里分尸不仅少了知情人，而且还根本没人会在意，杀了自己显然是有效率的做法。
但这个海盗没那么做，他只是迅速把自己绑了起来，吊在了离海面仅有几厘米的地方。
这是为什么？
女人扭了扭身体，他闭着眼睛，双脚还在微微颤抖，整个大腿大概都没知觉了，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片冰凉。但是女人的大脑还在运转着，他试图理顺这一些列的事件。
第四十八章 重心
莫奈一开始就已经被海盗定位了。但是后来“鬣狗”除了打了自己一顿之外什么也没找到，最终这引起了海盗的疑心。
但是海盗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怀疑上了自己，毕竟莫奈没道理会从船舱凭空消失。他打着女人没打扫好卫生的名义来自己的房间检查，但那个时候莫奈已经偷走了自己的食物和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从莫奈后来的行为来看，她不可能冷静到偷完女人的食物后还帮他原封不动地把包和杂物什么的全整理好。所以地面一定很乱……
女人忽然抬头，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头顶。他在下午回房间的时候地面很整洁，伸手掏自己的行囊才发现东西被偷了……那也就是说，是先来的海盗帮他整理的？他一开始就知道？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在这种鬼地方，水泥台的夹缝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崭新的尼龙绳啊！
“该死的！”女人已经睁眼了，他决定向上爬。他的双手虽然被绑起来了，但是手臂可以自由伸缩。只要大腿能夹住绳子，自己就可以往上攀。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这海盗第一次出拳攻击他之后似乎在找绳子，说明他也不熟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他走近接口之后是怎么精准的知道莫奈是在右边那个角落里的？
要么是这个海盗提前知道一切，要么就说明有一个提前知道一切的人告诉了海盗。但是，难道说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预判吗？他们难道可以知晓未来？女人奋力地向上爬，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在发烫，自己的肌肉显然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是直觉告诉女人，自己绝对不能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任由那个海盗吊着。女人有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他觉得如果继续吊在这里，可能会出现比被推到漩涡里绞死还要恐怖的东西！
所以女人才要拼命向上爬，无论如何也绝不能留在这里。而且想要逃离这些能够“预判”的人，方法只有一个。
海潮声毫无规律的起伏，微光包裹黑暗，海水化作水滴击打女人的脸上。
水泥台上，海盗背着手站在水泥台上，头顶上的微光照着他，形成阴暗的身影。?
接口内，“鬣狗”们哄笑起来。黑疤男一把揪起莫奈的头发，凑到了她的面前。“你他妈的是不是蠢啊？你以为我们杀了那个穷狗就会放了你的小孩？”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
莫奈脸色煞白，她伸手想去抓黑疤男手上的孩子，“……放过这孩子。”
黑疤男闻言，见这女人敢回他的话，他一拳狠狠地捶在莫奈的头顶上，巨大的力量让女人下巴着地。莫奈闷哼一声，巨痛让她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她咳出一口血来，苍白的脸庞上耷拉着湿发。
“得先掰断小孩的一只手，免得那些买家以为我们是偷完整人家的不敢收。”
黑疤男说完，故意蹲下身，他对着莫奈狠狠地把婴儿的手一掰。没有任何声响，因为婴儿的骨头太软了，随手一掰都可能造成一辈子的残疾。
水泥台外的海潮声在接口内轰鸣，震耳欲聋。婴儿似乎不哭了，它出现了晕厥现象，脸色渐渐淡紫，在微弱的光下显得十分凄惨。
“啊……”
莫奈嗓子里很难再发出声音，她的眼睛血红，死死地瞪着黑疤男。女人的手指死死地扣在地上，纤细的手指磨出了血。
“你看什么看？不满意啊？！”黑疤男一脚用力踩着莫奈的手，然后狠狠地踢在女人的脸上。莫奈的身体倒飞出去，她发出一声闷哼。
莫奈发出颤抖的嗓音，她大概是在哭。
“老大，我看这女人腿很不错啊，我们先搬回去用用？”那个尖嘴猴腮的海盗指着莫奈的腿发笑，微光打在她微微颤抖的大腿上。
“那是当然。”
黑疤男转头看了一眼海盗，海盗朝他点了点头。“鬣狗”们随即转身，他们迫不及待的想把眼前的猎物搬回船舱里去。
这个封闭式船坞里的光似乎亮了少许，大概是甲板上的贵族们准备开始用餐了，侍者们都纷纷打开主餐厅的灯。?
忽然，一个黑影猛地从水泥台下方抓住了海盗的脚。海盗瞬间失去了重心，整个向后倒去。
女人的手臂上全是血，大概是因为尼龙绳刮出来的。他表情狰狞，恶狠狠地把海盗往水泥台下一拉。只见女人奋劲扭动身体，终于爬了上来。他立刻伸手猛地拉扯自己腰上的绳子，把捆绑在身上的尼龙绳解开扔了下去。
面对这种疑似能够预判的人，唯一想逃出他手掌心的方法，就是杀了他。
女人其实心里还很纠结，在爬上来的时候还想着该不该去杀人。因为自己连点坏事都没怎么做过，内心难免煎熬了一会儿。
但随即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要知道自己早就脱离了正常海上生活的人了，从一开始自己就注定会沾上这些不明不白的事件，能够做的只有自保。而且杀这个海盗的成功率还不知道有没有，万一他同意知道自己会爬上来杀他，那女人就真的认命了。
但是没有，海盗毫不知情，他被女人拉到了海里去。
海水依旧和下雨一样，女人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两个多月没剪的头发也耷拉在头上，他喘着粗气。看了一眼头顶贵族们餐厅的光，叹了口气。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海盗坠入了漩涡中，刚好头卷进了黑色的涡眼。这个海盗的身体被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像是被巨大的角动量揉成了一个纸团，丢进了漩涡里。漩涡周围的海面上，一抹红色转瞬即逝。
“该死！”
女人恨恨地骂了一句，然后跑进了接口处。趁那群鬣狗还没有转身，他藏进了黑暗的角落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丝毫的放松，反倒冷汗直冒。因为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只见海盗在下落的时候，对着女人作出了诡异的笑容，他黑色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上面看。
第四十九章 甲板上层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直巴掌大的蜘蛛在你的脖子上爬行，你浑身一抖，以为抖掉了它，却发现它牢牢地粘在你的衣袖上。
“什么声音？”黑疤男左手拎着婴儿的腿，右手拖着莫奈的衣服往前走，“鬣狗”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的水泥台上传来了一声“该死”。
他们回头，发先除了巨大的海潮涌动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
“喂！老大人呢？！”
那个尖嘴猴腮的海盗忽然尖声惊叫道。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这群“鬣狗”随即脸色煞白。
黑疤男吓得把手上的两人随手一扔，他们心惊胆战地冲到水泥台那里，想去看看海盗究竟去哪里了。这么好的身手总不至于摔到海里去了吧？
大概是因为轰鸣声巨大，墙壁微微地颤动。女人屏息凝气，小心翼翼地贴在角落的墙壁上，悄悄往莫奈那里挪去。从这群“鬣狗”的反应来看，那个海盗看起来地位很高，比莫奈和孩子所值的钱都重要。
“快点拉住我！”
女人压着嗓音朝躺在地上的莫奈低吼着，他看到莫奈和身旁孩子的模样，女人嘴角都是血，婴儿面色青紫，右手向一个很别扭的方向歪曲。女人心里一颤。
这群人渣都他妈的做了些什么？！
“还能走吗？还能走吗？”女人喘着气，他轻轻蹲到女人的身旁，一把抓起莫奈的手，抗了起来。
“快点，你抱住孩子，我们走那边逃掉！”
莫奈把沓在脸上的头发抖开，她点了点头，低身抱起了婴儿。
“走！”
女人心有余悸地朝水泥台瞥了一眼，看着那群“鬣狗”还在惊慌失措地找寻海盗的下落，心想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来这鬼地方了。
他扛着莫奈的左手，拼命向前小跑着。莫奈的腿大概是真的走不了了，时而奋力地走两步，时而像是毫无力量一般耷在地上，任由女人拖着。好看的小腿上被磨出一道血迹。
但是莫奈咬着牙，似乎拼命配合着女人。女人珉着嘴，头发轻轻在脸庞摆动。
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浑身火辣辣的，双腿也跟灌了铅一样。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个女人之前对他是死是活还不管不顾呢，现在自己却拼死拼活的救她。
不过转瞬一想，其实话也不能完全那么说。女人喘着粗气，他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撑着莫奈的手也僵得不行。
理性点来说，自己这么做完全是保命，莫奈只是被自己所带有的一点善良之心顺带救了而已。如果当时在“鬣狗”面前奄奄一息的不是莫奈而是女人，被拎起来的婴儿是他的孩子，那么如果哪怕有一丝机会能让他俩得救，女人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一个不相干的人生命吧，纵使你对我曾好过那么一点点。
“动力室……动力室！”
女人看到前方的水泥壁右边有一大块黑色的入口。那里是热动力室的阶梯入口，高温致使空气混沌。
接下来他们只能往动力室跑，如果继续往前逃到船舱，那些“鬣狗”转身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最重要的是如果跑到三等舱，那他们只能躲在三等舱里，因为女人这些穷人根本不被允许上到甲板上层去，门是牢牢得锁死的。几乎等于无路可逃。
女人扶着莫奈，手忙脚乱地走进了接口处的阶梯洞口。海盗撑着女人，匆匆逃进了热动力室。
忽然，女人感觉自己撑着莫奈的手似乎松了一点，臂部肌肉放松了很多。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女人，只见莫奈用手撑了撑墙壁，她试图让自己的腿动的更多一些。女人听到女人的嗓间发出很软的闷哼声，他诧异地瞥了一眼莫奈。
女人好像在哭。但女人看不清，莫奈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视线。
女人叹了口气，他屏住呼吸，越发用力地带着莫奈向前跑，同时撑着莫奈的手缓和了许多。
一股热浪袭来，赤色瞬间占尽视野。
这时，水泥台上“鬣狗”们一无所获，才准备回到接口。只见黑暗处除了海潮声轰鸣，再无回音。
海盗船，热动力室。
热动力室一直是海盗船在未加速航行时的核心所在，因为当船速渐渐提高时，船身的整体平衡性由于惯性会慢慢稳定下来，不再需要人为调控。但是当船速不提高时，船体的平衡就需要由人为控制了。之前封闭式船坞的两片旋转的扇叶目的就是平衡慢速行进的船体，它们相互旋转行成对流，保持非常稳定的航速。
而对于海盗船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人们赤裸着上身，把烧好的煤炭一点一点往热力炉里面产。几十个热力炉为船体平衡动力装置提供内能，因此那几片扇叶能够永不停歇的转动。但是话虽如此，越产入煤炭，整个人工动力室的温度就越发的高。火热的热力炉发出赤红色的光，照得整个动力室如地狱一般。
“你们是谁？！”
一个上半身满是肌肉的壮汉怒目圆瞪，他是这里的总管。他的下属，那些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往往不是船上的海盗而是三等舱的穷人。热动力室的高温很容易造成灼伤，中暑都算轻微的。海盗们是船上为数不多具备航海技能的人，少一个是一个。比起用那种稀缺资源，当然还是三等舱的穷人用的实在。
这些穷人没话说，因为他们钱基本上都没交够。
“你们是三等舱的人吗！”总管面色赤红，他朝着动力室中层中空台阶上怒吼着。
“是的话就给我滚下来工作！”
壮汉的声音如铜铁一般，反射于整个动力室里好比敲在了铜锣上。个别赤红色的墙壁在不远处隐隐发光发热。
整个动力室很大，从接口处的阶梯下来还到不了动力室的地面，而是必须走在一条挂在墙壁上的铁制长廊。长廊的尽头有上有下，往上便是甲板上层，那些贵族呆的地方。
第五十章 角落
两个人影在走廊上逃窜，“噹噹噹”的跑路声热得那些被迫劳作的穷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都抬头想看是谁在奔跑。
女人气喘吁吁，他根本没有理会下方总管的高声警告，他一心想要跑到对面的上层尽头。
莫奈被撑着向前踉跄地跑着，她用右臂尽量裹住怀里的孩子，婴儿脸颊红润，似乎还受不了这样的高温空气。女人的手臂上原本全是淤青和伤痕，烧伤甚至一直延伸到背上，但是现在在这样赤红色的背景下，伤痕反倒全部被很好的遮盖了。莫奈的头发似乎快要干了，很自然地随着身体而摆动。
“混账！你们给我下来。”
总管气急败坏，他随手产了一堆烫好的煤炭向上抛去，但可惜没有砸中他们，煤炭落在铁长廊上发出“嘶”的烧灼声。
不好，他们想要跑到甲板上去。总管才反应过来，心说要坏事。那两个人要是给大人物们看到了，自己的饭碗肯定是没了。
“喂！你们！”总管的声音稳如磐石，他扭头四顾，望着那些茫然的穷人们。
“你们也一起阻止那两个人！告诉你们这群穷鬼，如果让他们逃到甲板上引起了骚动，我会让你们去接手稳速转轮的维修工作！”
穷人们一听，脸色都白了。稳速转轮实际上就是在封闭式船坞下高速运转的那两个扇叶，连靠近都有生命危险，何况维修？
但是没有人动，三等舱的人们依旧踌躇着，或许是因为良知，或许是因为颜面，他们没有上前学着总管去扔煤炭。
“该死！”
总管暗骂了一句，他放下手中的铁铲，转身沿着阶梯往走廊上爬，他必须亲自阻止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鬼了。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还差一点点。女人心想，他瞥了一眼走廊下那些三等舱的人们，觉得必须要再快一点，万一在这里引起骚动就惨了。
“前面有门，推它。”
莫奈被撑着的左手拍了拍女人，她的嗓音很沙哑了，估计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动力室里热力炉的声音有轻微的轰鸣声，总管正在用力往上赶，“噹噹”的脚步声散发出回音，异常刺耳。
“喂！你们下来吧！别让我妈妈受苦了！”
一个小男孩伸出双手，朝女人和莫奈喊着。“我们不会打你们的。”
一个女人，大概是这个小男孩的妈妈，赶忙上去拉住小男孩，想叫他别说话。莫奈侧过头，她瞥了一眼那个小男孩，没说什么。
“到了！抓紧我！”
女人吼了一声，他右手猛地发力，搂紧了莫奈，伸脚把面前的门一踹。
总管刚好爬到长廊，他伸手一挥，又砸了一个煤炭出去，但只砸在门上。
门被狠狠地踹开，门外的颜色瞬间布满半个视野。女人吸了吸鼻子。
那里有明亮的星空，有灰暗的云层，有深蓝色的大海，还有金碧辉煌的贵族装饰物。视野里的赤红色渐渐被褪了去，留下自己未曾见过的世界。
随着门的洞开，海风如喷出的泉水般，浓腥却灿然。
海盗船，二层甲板。
“我们躲到那里去！刚刚在甲板上我看到了，有个商人刚进去，大概是准备发电报。”
女人指了指通讯室外的一个角落，那里背光，几乎不会有人到那个角落里。
甲板二层只有一间房间，那就是通讯室。通讯室在一艘轮船上的作用相当于人的眼睛，耳朵和嘴。看，听，言的功能几乎都集中于通讯室，所以它绝对不能被任何一件事物干扰。不然有时候是会出大问题的。
甲板的二层有一半不是封闭的，它正对着下面的甲板，金色的光同样照在这一层的木质地板上。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烤牛肉味，大概是富人们的用餐时间到了。
女人和莫奈几乎是躲了一路，但是运气非常不好，因为他们一路上撞见了太多的贵族和富商。有穷狗跑到甲板上来了的消息几乎都传开了，要不是海盗船马上要登陆瑟堡，否则海盗们早就准备编队抓捕。
“我们到那个角落就没事了，到那个角落就没事了。”
女人上气不接下气，他扭头朝着莫奈把话说了两次。莫奈微微点点头，她没做什么反应。女人忽然表情变了变。
“诶，通讯室门口的窗户是开的。”
莫奈伸手指了指前面，只见前方的通讯室窗户洞开，里面可以看见典雅的装饰物和深褐色的挂壁。在房间的深处一个梳着分头的商人正在拨弄电话机。
莫奈想去拉女人，但是她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于是被女人带着跑。女人闻言一愣，可惜已经晚了。他们冲的太急，等注意到窗户的时候早已经站在窗户对面，女人和通讯室的通讯员对上了目光。
“该死！”女人一惊，他把莫奈往眼前的角落里一推，然后自己拼命往那个很小的角落里面钻。
“谁在外面？你们是谁？”
通讯员匆匆地打开门，他走了出来。
但是二层甲板上空无一人。海风呼呼地吹着，侧面可以瞥到海面泛着光。通讯员不放心，他把门敞开着，准备去找刚刚那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通讯员是个年轻人，他心想刚刚那不会是从三等舱偷跑出来的乘客吧，要知道现在海盗船最大的股东还在通讯室里用电话机，打扰到后果谁来承担？
通讯员似乎不放心，他到了通讯室的反方向，影子渐渐被拉短，最终消失不见。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通讯室的对面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其实在它的反方向还有一个小拐角。这个小拐角是一个小门，只有人的大腿那么高。从小门钻进去，是一个只够躺一个人的小花台。这个小花台就想小型的阳台一样，是敞开的，可以看到星空，大海，以及楼下一层甲板的典雅微光。
但女人和莫奈没有丝毫欣赏一下风景的意思，他们浑身都是伤，莫奈更是直接就倒在了地上。她现在顶多也只能动一动手和头。
“你还有……食物吗……”女人要受不了了，他的手臂开始剧烈的灼烧和疼痛起来。
第五十一章 奇异的眼神
但是莫奈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机去领会这些，他朝贵夫人笑笑，摆手回绝了与其对话。
如今的他心里紊乱如麻，莫奈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卡在心口。他到如今还不晓得雅楠怎样样了，她和孩子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吗？要晓得如今关于那母子两可是一刻都耽搁不得，而本人独一能做的就是在一群贵族中干这种完整不拿手的活。
莫奈没辙了。他能做的只要置信老海盗这个老男人，毕竟他友善地容许了协助本人，假如这节骨眼上回绝他的恳求，真的是怎样也说不过去。
而且扮演沃伦船长基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莫奈只觉得本人的心跳加速，他十分的慌张，生怕本人说错一句话。
莫奈伸手拉低了本人的沃伦船长帽，他生怕有人和老海盗很熟，能认出老人的面孔。他缓步走着，穿过纷繁看着他的妇人人群中，准备经过那个叫图特兰的商人身边。
莫奈低头瞥了一眼本人的脚下，坚硬的地板中间夹杂着几块玻璃地板，玻璃板下是昏沉的海面。
他认得出来脚下的中央是哪里。那里就是之前把莫奈弄的要死要活的中央，灯光熹微，但照旧能够看到泛白的海面，以及隐隐约约的两个洞。
几个小时前的他在那里差点死掉，如今他却站在偶然抬头仰视却不敢奢望的餐台之上。他正和曾经暗淡处的光源并肩。
莫奈内心一凛，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人正走在水泥台的边缘。他们似乎是下士的客员，正在维修和稳定船速。
其中一个人掉了下去。餐厅上看不到，只觉得一个人消逝在了黑暗里。
莫奈本该是他们中的一员，但如今他逃出来了。
他内心有点烦躁，莫奈突然觉得本人四周的人群能否真的和本人是一个物种。他们手捧高脚杯，身穿昂贵的晚礼服，胭脂浓抹，站在最落魄的黑暗之上，尽享豪华。
这群人泡在纸醉金迷的海里，踩在穷人的头上生活。不论在哪里都是这样，即便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船上。
“唉，这个时分就别忙着海盗船的事情了，杂物都交给水手去打发吧。”
突然，莫奈的伎俩被人抓住了。只见图特兰上前拉住了他，笑的很和蔼。“几位伯爵都在，沃伦船长，正好和我们一同喝点酒。恰当的放松有益于身心安康。”
图特兰的举措着实吓了莫奈一跳，他如今原本就浑身绷紧如弦，被图特兰这么一抓，吓得莫奈觉得心脏都蹦出来了。
莫奈下认识地把手抽了回来，他心里很乱。无论是雅楠如今的情况，还是这群富人人吃人的姿势，都让莫奈异常焦躁。
由于挥开了图特兰的手，莫奈胆子慢慢大了些。他走到一个侍者面前，伸手拿了一杯酒。
“我不晓得你们要找我做什么。”
莫奈冷冷地发出声音，他不敢回头，由于会有被识破的风险。“但我如今要将船速提到最大，先提早和你们说一声。”
他能感遭到身后的贵族们呆若木鸡的样子。
后来在小花台休息的那一段时间里，雅楠和莫奈说过发作的事情。攻击雅楠的就是那些下士的乘客，由于海盗船的高层一直要坚持船速，他们被船员们强迫着停止风险且劳累的稳速工作。
穷人们不敢对抗，由于他们自知假如白星海贼团日后追查起来，他们为了还债而做的工作比这还要艰苦漫长。
就在这个时分，莫奈和雅楠逃窜了，他们逃离了那些灾难，跑到了甲板上。其他的穷人们自然会将怒火迁怒于他们。
还是船速的问题。
是不是装的也无所谓，莫奈的确想要让海盗船进步船速。这样一来那些同胞们也不至于被压榨到这样的地步，至少让他们在通往自在的道路上过的安稳些。
当然，他的理由没有高尚到真的是为了全体被虐待的下士乘客着想。海盗船速度越大，也意味着莫奈和雅楠在船上耗的时间越少。
莫奈抬手珉了一口红酒。
酒香异常醇厚，莫奈从未喝过这样的酒。他在英大海的时分要攒一个星期的钱，才偶然能去黑市买一瓶最低劣的餐酒喝。喝到一半还有可能被那些英海人抢走。
酒水下肚，腹中一阵炽热。莫奈抬手压低了船帽，他回头。
“你们能够跟我来，但是谁也别想阻止我。”
海盗船，甲板顶层。
幽暗的走廊里，黄色的灯光照旧是阴森森的。但是此刻木地板上传来的是一群人的脚步声，神似沃伦船长的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缄默的贵族富商们。
图特兰扭头看了一眼为首的贵妇，他表情怪异。而贵妇也不说话，她看了看眼前的沃伦船长，然后回头向图特兰投向同样奇异的眼神。
这沃伦船长不是铁了心要稳定船速么，为什么如今态度会有这么大转变，而且这老头满是抱怨的语气，搞得仿佛是我们之前不让他加速似的。贵妇人心想，她撇了撇嘴。
海盗船的飞行速度的确不快，从分开瑟堡曾经半个小时了，如今瑟堡的码头却照旧明晰可见。潮水声拍打在船身上，金色的光晕在黑夜覆盖下的大西洋上缓缓挪动。
莫奈并没有留意身后这些富人们的表现，也走了不少路了，他如今心态慢慢平稳下来。
他很不安，不晓得为什么，只需来到这个顶层甲板，莫奈会有种不安的觉得。大约是之前的怪人吓得吧。这是此刻莫奈给本人的解释。
雅楠如今怎样样？她有被维护起来么？老海盗应该为她准备了船上医师吧？
莫奈只需一想起那个在凹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就心急如焚，他很想晓得雅楠如今的身体情况。要晓得在他分开凹槽到如今，假如还没有被有效止血，以那种出血量恐怕如今曾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如今他们一行人正要去舰桥，只需到那里，莫奈说一句船体加速，任务就算完成。这时分莫奈就能够找时机脱掉沃伦船长服，赶到雅楠的身边去。
第五十二章 风险
这样想着，莫奈加快了步伐。身后图特兰很不解，但他们也一同紧跟着沃伦船长。
其实莫奈之前和身后的贵族们是说了实话的，他的确不晓得这些甲板上的人们到底要他做些什么，无论是老海盗还是如今身后的人。老海盗基本就没有和他阐明谁是什么立场，只是通知他让他加速而已。
老海盗这个老男人给莫奈的印象几乎就像救世主，他简直代表了仁义，仁慈和沉稳。但独一让莫奈感到奇异的就是，老海盗为什么要想到找他协助。
假如莫奈之前没想着来沃伦船长室呢？老海盗又会找谁？
其实正常地考虑而言老海盗拜托莫奈的这个忙并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老海盗有更紧急的事，但他同时也不能不理睬这些贵族，那么老人就必需找人代他去。
但是这个选人真实是选的太草率了，不是莫奈小瞧本人，而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老海盗居然会马马虎虎将这种事交给一个生疏的下士穷人，搞砸了怎样办？
脚步声在木质地板上嗒嗒的响。
或者换一个思绪想呢？这个忙……不能让那些船员来帮，由于船员都身富其职，而莫奈则……可做弃子。
莫奈眨了眨眼睛，立即打住了本人越跑越远的思绪。他不想把老海盗想的那么坏，这个老男人一看就是个很牢靠的人。
而且雅楠还蜷缩在凹槽里，等着老海盗派人去施救。
灯光越发的亮了，木板发出嘎吱的声响。舰桥的方向和莫奈潜入沃伦船长室的方向相反，此刻他们正朝着亮处走。
莫奈其实饿，而且十分的渴。从登船到如今，莫奈就只吃过一个本人带的面团和沃伦船长室里的食物糕点，至于水就更少了，他从中午到如今就只偷走过沃伦船长室里的茶壶，茶壶里装的红茶还很少，大局部都给了雅楠。
撑这一会儿就好了，舰桥那边完毕后就没事了。莫奈默默地想。
突然，莫奈愣了愣神。
之前在沃伦船长室里，老海盗给本人泡过茶吧？只是本人没有去喝而已。那是一模一样的茶杯，上面还有维克多的商标！
还有食物糕点。他偷过沃伦船长室的糕点，食物简直都快被他拿完了，为什么沃伦船长室里的糕点还是完好无损的？
假如说老海盗有两个茶壶，这能够了解。但是食物糕点的外形整齐不一，不可能每一处裂痕和外形都相差无几。可莫奈却认的出来，由于印象太深入了。
此时此刻莫奈觉得到有一股异常的藤蔓在本人的心里缓缓攀岩，让他很不舒适。莫奈狠狠摇了摇头，他如今不想分神，老海盗布置的任务还没有完毕。
海风呼呼地吹着，莫奈对海水的腥味简直曾经免疫，他闻了太久了。
咚！
忽然，宏大的敲门声响彻了整个走廊，声音大到跟雷声普通。
突如其来的撞门身把一切人都吓了一跳，他们经过走廊时的左侧一扇门似乎上了锁。里面有人在拼命地踹门。
“这是……怎样回事？”图特兰张了张嘴，他原本就被眼前的沃伦船长搞得手足无措，如今又出了他不能了解的状况。
“老海盗先生……这……这是沃伦船长室吧？”
咚咚的撞门声越来越大，里面的人似乎越发用力了。莫奈心里狠狠的一沉，他不晓得发作了什么，但正由于不晓得，所以莫奈才很不安。
是的，那是沃伦船长室。不晓得什么时分莫奈他们曾经走到沃伦船长室门口了，宏大的木门在每一次撞击下都在外倾，撞击声大而刺耳。
莫奈皱着眉头，伸手从沃伦船长服里拿出钥匙，他打算开门。莫奈觉得本人的心跳简直快和撞击声同步。
门被翻开了，海风霎时左右贯穿。莫奈伸手压了压沃伦船长帽。可他手还没有抬起来，整个人却僵在那里。一切人都僵在那里。
只见一个老人衣着白色的水手衬衫，全身上下都被捆了起来，嘴巴被一个宏大的封条封死了。他大约是听到了有脚步声靠近，正用腿猛烈地踹击门板。
被捆起来的正是爱德华·奥斯汀·老海盗。
“呃嗯嗯嗯嗯！”
老海盗没法出声，他看到衣着沃伦船长服的莫奈后，面色狰狞，嗓子里发出嘶吼。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莫奈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视野里，几个贵妇人满脸惊讶，她们回头看着莫奈，眼神仇视。
莫奈下认识地一小步一小步后退着，他向捆绑着的老海盗投向求助性的眼神。可是老海盗压根就没有理睬他，反而恶狠狠地朝他低吼着。老人面色赤红。
“混账！”图特兰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站着别动！你站着别动！”
商人一个箭步扯下了莫奈的沃伦船长帽，此时莫奈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下。那一撮侧仓毛絮里的黑毛挂在莫奈的脸上倒显得滑稽。
图特兰狠狠地扣住莫奈的伎俩，不让他逃掉，“叫船员过来！叫船卫长过来！”
一个贵妇闻言，匆匆地去找几个船副了。剩下的妇人们上前扶地上的老人起来，她们都是单手帮着老海盗撕嘴上的封条，另一只手还不忘拿着扇子。
“不要放过他！”
老海盗大喊着，他不受控制地咳嗽，大约是年岁大了的缘故，一经这么折腾身体很难接受得住。
老人伸手，手指轻轻哆嗦。
“这个人是下士的乘客。不晓得他是怎样偷跑到甲板上层来的，不断等在沃伦船长室门旁边伏击我！”
图特兰愣了愣，他死死地扣住莫奈的手。莫奈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走。
“他想要进步船速！”
“你胡说！清楚是你这个人……！”莫奈咆哮着，他如今杀了这个老人的心都有了。什么我会协助你，什么为乘客着想，全部都是圈套！都是这个老狐狸的圈套！
“这些穷人都只晓得在乎本人的利益，基本不明白船速进步了会带来多大的风险！”
第五十三章 舰桥
“他想攻击我冒充沃伦船长，然后进步船速快些到大城市……”老海盗打断了莫奈，老人眼睛红了，他伸出哆嗦的手，试图想要抹眼泪。
“我试了那么屡次，那么屡次想要逃进来……我真的很惧怕这样的人渣会要挟到船上人们的平安……”
“惧怕要挟到你们的安危……”老海盗哭了，老人泪眼婆娑，他环顾旁边的几个贵妇，贵妇伸手捂着嘴。
老人嗓音沙哑，他悲伤的抽噎着。
“你他妈的就晓得胡扯！这一切明明是你让我……”莫奈没什么明智了，他朝老海盗咆哮着，那一霎时的力气快要挣脱图特兰了，却被跑上前来的几个水手狠狠地扣住，按在地上。
“放开我！混蛋！”
莫奈被半抬了起来，他拼命挣扎。接过被一个水手一拳打在脸上。
“呃！”
莫奈嘴里多了几颗断牙，他满脸是血。慢慢的他不挣扎了，视野慢慢朦胧。
他想到的全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女人。她抱着孩子，头发柔软地散在脖子两旁。假如你伸出手去，她会警觉地蜷缩成一团。
但你要是坚持，她会渐渐地抬起头，试探着握住你的手，然后会趁你不留意时朝你笑容。
对不起……对不起。莫奈曾经无力了，他鼻子很酸。本人太单纯了，落到了这些老奸巨猾的人的圈套里。
雅楠会恨的吧，会懊悔置信本人吧？女人会满眼泪水地抚摸孩子，然后痛苦的死去。她会以为莫奈骗了她们，本人一个人跑掉了。
莫奈救不了他，纵使他再怎样拼命。
21点50分，顶层甲板。
沃伦船长室的门洞开着，夜晚的海风异常冰冷，吹的人浑身一颤。
“沃伦船长，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几个贵妇人为难地朝穿好沃伦船长服的老海盗笑了笑，她们手里握着扇子。老人眼神黯淡，他似乎在沉思。老海盗点点头。
随着妇人们从容不迫地离去，其中一个走的时分还瞥了图特兰一眼。顶层甲板上似乎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再过非常钟顶层的灯光就要灭了，海盗船行将进入休眠时期。
图特兰没有走，他背对着老海盗，瞭望着窗外静谧的大海。
“这不像所谓正派人士的作风啊？”
图特兰语气里带一丝嘲讽。
“先生这是什么意义？”老海盗扣好船帽，老人深情镇定，丝毫没有慌张的意义。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图特兰。“我至今还保存着惊吓的心情，那个人让我受了不小的伤害。”
“那你至少也摆出一点'我遭到了伤害'的表情啊。”图特兰皱了皱眉。“你当我很愚笨么？假如那个人真的攻击了你，别说最初你撞门的时分他会伸手去开门，他压根就不可能带我们经过沃伦船长室。”
老海盗缄默地站在原地，他表情严肃。
“你又不小了，图特兰先生，这个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老人淡淡地说道。他伸手敲了敲木制墙壁，墙壁衰老如斑驳的古画。“这个世界是灰色的。”
“人总要为正义的目的，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手腕。”
图特兰站着没说话，任由老海盗经过本人身边。他听着老海盗敲墙的回音，咚咚声越来越远，宛如落入水井的石子。
老海盗很聪明，他简直破解了图特兰全部的小手段。他算准了图特兰在和本人商谈失败后，一定会去找船外股东或一些贵族逼本人，所以演了这一出戏。
关于那些贵妇人，她们在目击了老人被虐待自身就是由于船速的问题，哪还好意义在事后找老海盗谈加速问题？那只会自掉身价。至于那个考古学家的加急信件，老海盗一开端等的就是这个，他早算准了那个电报会在本人被图特兰攻击之后传到本人手上。假如考古学家日后问起，老海盗只需答复本人那个时分被人攻击了就行，由于那个时分老人的确成心被莫奈耗住了时间。
沃伦船长被攻击的事情曾经随着伯爵夫人们传进来了，这样一来，图特兰简直也不能再公开表达任何进步船速的想法。不然没人会瞧得起他的人品。
图特兰输得很彻底。这个商人站在窗前，握了握拳。他的每一步不只都被老海盗防住了，而且日后本人的态度也被他卡得死死的。
“死了那条想要加速的心吧。”
老海盗走得很远了，他想要去舰桥。老人站在走廊上，对面出口的灯光照着他的影子细长，他回过头。“你不明白一个沃伦船长的职责终究在哪里。这是一艘载有几千人的大船，每一个人的性命都被我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这是我退休前最后一次工作了，我必需保证大多数人的平安，纵使做出个别牺牲。”
海盗船，舰桥。
巨轮驶离瑟堡有一个小时了，英吉利海峡上方的夜空并非单调乏味的，大片大片的灰色云层慢慢遮盖了星空。星星挣扎地想要发光，最后全被乌云包裹了去。
夜雨覆盖了海盗船所在的海面，哗哗的落雨声随同着潮水的拍击，雨水打在整艘船身上，圈出了灰蒙蒙的一片。
夜很深了。乘客们都裹着被子入睡。他们在本人的船舱里翻开夜灯，小桌板上放着伊尔犹达的咖啡，水雾在窗边旋绕。窗外暴雨磅礴，灰色的降雨层由上而下由金入蓝，可见甲板上还有某一处亮着灯。
那里是海盗船的舰桥。
一个老男人把沃伦船长服张开，他罩着本人的头小跑着，暴雨声在耳边哗哗的响。老海盗踩着积水，朝舰桥跑去。
“明天就要到大西海了，你们有谁有十二个小时以上的一次性掌舵经历？我需求有人能接替我！”
老海盗喊着，他把沃伦船长服收下来，积水霎时打在了脚边。他伸出湿淋淋的手去看门。
固然曾经十一点了，但是海盗船的船员们并没有停歇下来，反而忙的不亦乐乎，那些人经过门前看到是沃伦船长，纷繁点头表示，然后从船舱这一边忙到那一边。船员们都在忙着设定和校准航路，这一场暴雨浇醒了他们。他们发现设定的由瑟堡到大西海的航路呈现了偏向。
第五十四章 你在吗
暴雨在身后发出巨响，早就盖过了潮水的声音。老海盗站在门前，一些雨水从他的额头上留下来，基本没有人理他。
或者说，基本没有人有才能接替他。这样老海盗就没方法在新行星的大西海停船时下船。他的女儿至今还卡在老海盗的嗓子眼上。
甲板上快要凝聚出积水了，老海盗回头瞥了一眼。他如今只需求再找一个有才能接替他飞行一段时间的人就足够了，他曾经确保图特兰不可能再找人给老海盗添费事，无论是那些贵族还是靠发电报的海外股东。
想到这里，老海盗皱了皱眉。
老人很分明，在他的身边正发作着某些他完整不能了解的事情。莫奈曾和他说过食物糕点和茶水的事情，他都不以为意，以为是莫奈他记错了，或者走错了船舱。
莫奈几乎就是救星，他说过本人躲在通讯室旁的小花台时，听见过图特兰的通话。从那时开端老海盗才洞察到考古学家会协助图特兰的可能性，也是从那时开端，老海盗决议应用莫奈。
但是，老人也是那时起才不断十分在意一件事，那就是莫奈口中的时间次第。从莫奈的叙说中，他和他的朋友刚躲在小花台的时分，海盗船还没有停靠在瑟堡，但莫奈曾经表示听见了图特兰通话。要晓得在停船前的几分钟，老海盗正在和图特兰喝酒商谈！
依据老海盗本人的认知，他大约是和图特兰会谈决裂后，海盗船才停的船，然后图特兰才动了应用考古学家的歪心机去通讯室。可是莫奈却说那是停船之前发作的。
这个事情在时间上的违和感给了老海盗当头一棒，他固然没表现得很在意，但心里不断很乱。老人分明，他和莫奈看到的事物，时间差在了停船上。一个是停船之前，一个是停船之后，也就是说，一定有什么很诡异的事情，和当时的停船有关。
可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上难道存在什么理论，人与人之间所阅历的时间，会由于状态的不同，而毫不相同吗？
莫奈不可能撒这个谎。首先撒这个谎从逻辑上来说对他没有任何益处，其次这个年轻人给老海盗的觉得没那么聪明，不然如今也不会被本人关起来了。
风越刮越大，暴雨的灰色水流在空中简直可见。甲板上的积水顺着缝隙在老海盗的脚边挪动。
“真的没有人能接替我么？”
老海盗直接不幸兮兮地说了出来。老人的声音有些脆弱，他站在门口，觉得交往的人群坚硬而冰冷。老海盗抿了抿嘴，他得去救本人的女儿。
“我想我能够的，沃伦船长。”
突然，一个声音悄然呈现在老海盗身后，吓得老人一颤。他回头一看，一个衣着船员服的水手站在他身后，只见男人身姿坚固有力。
“真是谢谢你了，”老海盗愣了愣，他转而朝这名水手笑了笑。“请问你是什么时分有过沃伦船长经历的？”
暴雨声振聋发聩，水手没有理睬他，走进了舰桥。
突然，老海盗脸色大变。
“等等！你是下士的船员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人的声音并没有传到里面去，由于这名水手曾经把门狠狠地锁死了，他即时地将老海盗隔在门外。
老海盗上前狠狠地砸门，积水被震地落了下来，打湿了老人的银发。他是在看到这个水手的背后才觉察的，由于这个男人还衣着下士工作员的衣服！
老人心里很怕，他这时分也开端疑神疑鬼起来。老海盗依稀记得莫奈讲过他在封锁式船坞的阅历，那个诡异的水手，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
但是他不是死了吗？老海盗咆哮着敲着门，心说本人别神经兮兮地吓本人了。这时分就该把这个不听话的下属拎出来炒掉。
“人呢？”
突然，老海盗发现那个水手在舰桥里没影了，就和消逝了一样。船舱里空荡荡的，其别人也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
暴雨成灾，海水众多，金色的灯光还在老海盗头顶上轻轻亮着。
老人决议分开，他要去找亚勒，搞分明如今是什么状况。但是就在那转头的霎时，老海盗觉得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只见那个水手就站在玻璃门的右边，离本人的右脸很近。他的眼睛异常的黑，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在本人看不到的中央，阴森森地望着本人。
金色的吊灯挂在天花板上，灯光照亮墙壁的古画，配合着地毯上奇特的图案显得整间船舱无比奢华。海盗船的二中将在装饰和设计水平完整能与普通轮船的一中将相媲美，固然海盗船的一中将本钱更是高得吓人，但它二中将的温馨水平也是少有人见过的。
暴雨猖獗地拍击在玻璃窗上，二中将内满是哗哗的雨声。莫奈浑身无力，他双手被铐在墙沿的吊杆上，整个人半跪着，他低垂着头。
莫奈的手臂缓缓撞了撞吊杆，手铐发出细微的金属撞击声。随即他停下了，继续低垂着头，这个男人似乎有解体的迹象。莫奈不是没有试过大吵大闹，但这没有一点用，二中将四周没有人会理他。
这间船舱除了暴雨的冲刷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卫提岚？卫提岚？！”
忽然，二中将外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跑过来，似乎还在喊着谁的名字，脚步声越来越大。莫奈没有抬头。
老海盗猛地将门推开，老人的脸色无比惨白，银发上全是雨水，水滴顺着沃伦船长服滴到了空中上。老海盗忽视了跪在那边的莫奈，径直向里走去。
“卫提岚？你在吗？”
船舱里空荡荡的，无人回应。
老海盗喘着粗气，他心里慌到了极点。老人发现他找不到亚勒了，海盗船从头到尾都没有亚勒的身影，自从他在沃伦船长室洗完脸分开后就没了影子。
老海盗必需找到亚勒，他想要弄分明那个下士的水手是怎样回事。老人完整搞不明白他进舰桥是要做什么，而且只需莫奈没有对他说谎，那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便是这个水手还活着！
第五十五章 混账
下士的水手是亚勒选的，而且亚勒也是一同和老海盗被攻击的人，所以老海盗才急着找亚勒去理清一切。最重要的是，亚勒的行船阅历非常过硬，之后老海盗下船还得靠他替代。
由于老海盗还要救本人的女儿。
老人皱了皱眉头，他本以为亚勒会来二中将看莫奈，没想到这里也没有。老海盗叹了口吻，他转身走到门边，老人准备分开这里。
“拜托你……把我的朋友从甲板上带过来吧，和我一样也铐在这里都好……”
墙沿处的莫奈颤巍巍地启齿了，他仍旧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双眼。
老海盗站住了，他顿了几秒钟，随即伸手拉门。他似乎不准备搭理莫奈。
“外面在下暴雨啊……她真会死的……”
莫奈的嗓音微小，他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老海盗。他如今似乎仍旧抱着幸运心理，心想着说不定如今有人把雅楠和她的孩子带回来，其中一个还有得救。
窗外雨水反射灯光，暴雨如注。
“还是想着维护好本人吧，”老海盗拉开了二中将的门，随即站定了，他轻声说道，“你的朋友不需求你维护。”
什么意义？维护我本人？你把我坑害在这里却叫我维护我本人？而且什么叫我的朋友不需求我维护，莫奈气的愣住了，胸口一阵焦躁，他搞不懂老海盗的逻辑。
“维护我本人……我还有才能维护我本人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总喜欢那么自以为是。”莫奈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老海盗。
“你晓得下士的人都是什么待遇么？你晓得他们有多凄惨吗！都是由于你这种人死死压着船速不放！你晓得他们有的人是怎样死……”
“他们被搅成了肉泥。”
老海盗直接打断了莫奈盛气凌人的气势，他皱着眉头轻声道。“我晓得的。”
莫奈愣住了，他被铐住的双手轻轻颤抖起来。莫奈完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老男人居然就这么恬不知耻地答复了，他气得反倒笑出声来。
“你晓得……你晓得！？你晓得为什么还能这么无动于衷？！他们都是亲眼看着本人的亲人朋友死在本人的面前！他们看着本人的孩子父母搅成血肉啊混账！”莫奈双眼血红，他朝着老海盗咆哮着，身体拼命向前挣扎，伎俩上的铁铐发出阵阵金属撞击声。
“你还有人类的情感么？你是沃伦船长吗！？还是魔鬼？！”
老海盗突然转身，他朝着莫奈走去，阴冷静脸。
“你又晓得什么？你明白海盗船加速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吗？！”老海盗心中一阵焦躁，他皱着眉头。
老海盗其实内心里紊乱如麻，海盗船上发作的怪事让老人的耐性到了临界点。老人绝不能允许巨轮被加速，他假如留下来处置这些事务，那么老海盗会是一个称职的沃伦船长，但是他的女儿就意味着一直处于安居乐业中。假如老海盗去救本人的女儿，那毫无疑问他是在拿整艘船上的人生命开玩笑，这些沉甸甸的生命他背负不起。
但他会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该怎样做？老海盗心里不断在挣扎着，老人一霎时觉得本人脆弱不堪，他无比纠结。但是这时分莫奈那句“你能否还有感情”，毫无疑问恶狠狠地戳中了老海盗此刻的伤口。
“两千人！两千人！”老海盗怒目圆瞪，他朝着莫奈咆哮着。“那是两千人的命！我不可能为了你们几百人能否生活温馨，而把两千人的命往刀锋上推！”
老海盗没有夸大，他说的是事实。海盗船的船身太过宏大，假如它被进步了船速，由于惯性作用，巨轮的转向和急停指令根本就同等于失效！那个时分假如前方有暗礁之类的障碍物，海盗船就必需在十分远的间隔下才能够停下船身。可是那个间隔自身就远到人们还看不到障碍，也就是说，海盗船一旦全速飞行，只需看到障碍物就根本等于走向死亡。所以老海盗才坚决抵抗加速指令，不然就等于是在拿命去飞行。
莫奈瞪着老海盗，他内心里满是悲伤，他心里全是下士那些乘客们。能攒到钱上海盗船的穷人们，常常并不是举家迁移，而是只能送走一两个。他们常常是兄妹，是姐弟，父女或是母子，他们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去寻觅自在。一路上这些人不离不弃，彼此相依为命。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本人的亲人掉进深海漩涡里，霎时化作一片血水。这样的自在是血淋淋的，活下来的以至只剩下十几岁的孩子。
莫奈和老海盗相互愤恨地瞪着对方，窗外暴雨如注，室内能听见的全是雨水冲刷的声音。
好久，老海盗叹了一口吻，他准备走了。老人并不以为莫奈能够了解本人，他伸手拉动门把手。几滴雨水顺着老海盗的额头滴了下来。
轰！
突然，船体稍稍呈现了倾斜，老海盗感到了墙壁带来的推力，他差点没有站稳。
“混账！”
老人脸色大变，他夺门而出，猖獗地朝甲板顶层跑去。他等不了亚勒了，如今就必需去舰桥遏止这一切，不然出了情况就都晚了！
大西洋的夜空深蓝幽暗，暴雨磅礴，海面波纹散乱，但随即就被巨轮冲垮。海盗船慢慢卷起巨浪，带动起的水花越发的庞大。巨轮在超高的船速下宛若利刃，浩荡的气势似乎可以刺破无尽的黑暗。
老海盗有些恍惚，他看了看本人的左手边，然后慢慢地停了下来，老人气喘吁吁。在他的左边是沃伦船长室的门，老海盗不晓得什么时分曾经跑到了沃伦船长室来了。
只见舱门紧闭，偶然有些潮湿的风从门缝里吹出来。
或许亚勒回到本人的沃伦船长室了呢？老海盗征了征，他觉得或许亚勒真的在沃伦船长室也说不定。于是上前伸手拉住了门把手。
老人推开门，海风立即贯穿左右，在玻璃窗的狭缝中发出呜呜的声响。老海盗探了探头，“卫提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