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 我意已决
不过短短两天,整个席家大宅已经完全变了气氛,就像是被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无处不透着深切的寒意。
看到席默临的车,老李大老远就迎上去,待车子驶进大宅在车房里停下,赶忙上前去打开车门。
“先生,沐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老李的声音里透着满满地不安。“夫人她……”
“我已经知道了。”席默临下了车,淡淡应一声,将车钥匙递给他,“把后备箱里的行李拿进来。”说完便抬步往主楼走。
沐晚冲老李微微颔首,握紧手包的包带,跟上去。
离主楼的台阶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就已经听到从门内传出的尖声怒骂,伴着东西被砸的乒铃乓啷,瞬间让人绷紧了神经。
“那个混小子到底死哪里去了?让他回来!你给我把他叫回来!”
“混账,你们都是混账!是不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所以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竟然敢骗我!”
“你不是说他会回来吗?人呢?人在哪里?!”
尖锐刺耳的大骂突然间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阵肝肠寸断的痛哭。
“显璋,好孩子……你给我把默临叫回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啊!”
沐晚握住身边男人紧攥到骨节发白的手,低声说:“进去吧。”
几乎是立刻,席默临将她的手反握在手心,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发出的响声惊动了客厅里的人,当张嫂冲到玄关,看到走进来的席默临和沐晚后,就傻了眼。
“夫、夫人……他们……”她激动到失语,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听到响动,那边抓着江显璋手臂哀求的席辛汵已经紧跟着冲了上来。而当她看到大步走进来的儿子后,瞬间泪流满面。“默、默临……你回来了?”
席默临走到母亲面前,低声应:“是,儿子回来了。”
席辛汵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她死死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儿子,突然就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掌掴!
“你这个混账!”
沐晚就站在席默临的侧后方,将这一巴掌看得分明,呼吸微微一窒,下意识地握紧双手。
席默临慢慢侧过来脸来,目光平静无波,迎上母亲如刀般的怒视,“儿子有罪。”
“你有罪?”席辛汵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惨白着脸,“你也知道你有罪?!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去做了配型,想要给邵佳明捐肾?!”
“是。”
话音刚落,脸上再挨了一耳光。
“你疯了?!我绝不允许你割掉自己的一个肾!”
席默临抿唇,片刻抬起头来,说:“我意已决,就算是母亲,也阻拦不了我。”
席辛汵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就猛地往后倒退一步,幸得江显璋搀扶,才没倒下去。
她抓着江显璋的胳膊,抬起的食指不住地颤,指向对面神色坚决的儿子。“你、你……”话还未说完,已哽咽到不能言语。
479 责任
面对儿子的决然,席辛汵一度哭到全身脱力、几欲昏厥。
她知道她的儿子一向内敛,他从小就养成了沉默寡言、心思深重的性子。因为太习惯于隐忍,他很少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所以在以前,她只以为他是比别人家的孩子成熟懂事,为此还曾向朋友感叹,这孩子是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唯一慷慨的恩赐。
现在想来,她何其愚蠢?
她的儿子,在尚处年幼之时,就已经在她和邵佳明的争吵与冷战中学会了察言观色,而她作为他的母亲,那个时候却根本无暇顾及到他,只知道和邵佳明互相伤害。
那个时候,她已是惊弓之鸟。因为察觉到邵佳明和华容的旧情复燃,她方寸大乱,更加无暇顾及她那正处于青春期的儿子。甚至在后来默临变得叛逆、闯祸不断的那段时间,将儿子变成这样的责任尽数推给邵佳明。
在儿子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她没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最后甚至还失了心智发了疯,将这一切的痛苦和狼藉丢给当时只有十六岁的默临。
而在得知儿子准备将自己的一个肾捐给邵佳明时,她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地痛恨当年执意嫁给邵佳明的自己。这一切,都是她和邵佳明造的孽,可是,最后却竟是要让她无辜的孩子来承受。
明明,她才是那个有罪的人!
“默临,妈求你……”席辛汵挣开江显璋的搀扶,颤巍巍地抓住儿子的双臂,“妈求求你,收回那个决定,不要去捐肾……你不能去捐肾。”
席默临一垂眸,就能看到母亲双鬓间的银丝。
不过才两天未见,她的头发竟已白了大半。
心口传来痉挛般的痛,他稳稳地扶住母亲,目光望着她的同时,眼前却浮现出邵佳明躺在病床上的画面。
他隐忍地抿唇,“母亲,儿子不可能改变主意。”
谁知话音刚落,席辛汵就“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母亲!”席默临大惊失色,想要去扶她起来,却被抓住了手臂。
“默临,儿子,妈给你跪下了,妈求求你!不要去捐肾!”席辛汵痛哭流涕,“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拿掉自己的一个肾,你……你这是在要妈的命啊!”
席默临屈膝跪下来,将浑身止不住发抖的母亲圈在自己的怀里,低声说:“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您相信我,儿子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
“不!我绝不许你做手术!妈要你健健康康完完整整!”
“那么,邵佳明呢?”席默临按住母亲的肩,难掩沉痛,“他是我的父亲!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他,难道您让我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生命都是他给的,如今还他一个肾又如何?”
“那也不能!你可曾想过,万一、万一手术中途有个什么意外,你岂不是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不会的,不会的!”席默临紧紧拥住母亲,“儿子向您保证,绝对不会有事。如果您不信,可以去问医生……”
“我不要问医生!我更不要你躺在手术台上!总之我就是不准你拿这个肾!不准!!!”
当年的一时冲动一念之差,已经连累了他们后辈陷入爱恨纠葛,纠纠缠缠十余年。如今,又要她的儿子去掉一个肾,去为她赎罪……
她怎么能答应?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一死了之!
“妈才是那个罪人,这都是妈造的孽。是妈对不起邵佳明,对不起你……就算是拿,也该拿妈的肾。”席辛汵抓着儿子的手痛泣,“拿妈的肾吧!让妈去救他,这一切都是妈欠他的,是妈欠他的……”
席默临摇头:“不可以。”
且不说她现在并没有做配型,所以不知道肾是不是匹配的。就算配型成功,他也绝不会让母亲去做供肾的那一个。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妈自愿的!你带妈去做配型吧,换妈救他,好不好?”席辛汵不住地哀求着,却被儿子从地上扶起来。
席默临用衣袖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只说:“我让张嫂扶您上去休息。”
席辛汵顿时面如死灰。
张嫂闻声就上了前来,想要伸出手去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回转身,目光茫然没有定点,却在捕捉到沐晚的存在后,迸发出一丝光芒。
她几乎是冲上前去,抓住沐晚的胳膊猛烈摇晃。
“沐晚,沐晚!你和默临不是在一起了吗?你们不是会结婚吗?你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你怎么会同意他这样做?!”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席辛汵近乎疯狂地喊着,“你去阻止他!你去劝他啊!他不能捐这个肾,你快帮我拦住他!”
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沐晚微微蹙眉,她艰难地抬起右手,将那两本崭新的红本举到面前。
“伯母,实际上,我和席默临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席辛汵顿时愣住。
她望着那近在眼前,被沐晚攥在手里的红本,神色惊愕而失措,过了许久,才伸出手去接过。
“是结婚证……”她望着手里翻开的红本,轻喃,“你们竟然领证了……”
“是。”
席辛汵望向她,怔怔地说:“所以,你是同意他捐这个肾的,你不会拦着他,是不是?”
沐晚点头:“是。”
“你就舍得他取掉一个肾?他现在可是你的丈夫,你难道不怕……”
“怕。”
沐晚轻声打断她,说:“我不能对您撒谎,我其实并不舍得,心里也是怕的。但是我不会拦着他。”她侧目看一眼站在那里的男人,“因为我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而作为他的妻子,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和他一起承担。”
席辛汵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再发不出声音。
只有脸上的泪还在流。
席默临走过来,伸出手,将母亲和妻子都拥入自己的怀中。
然后,第一次发现,她们竟是如此的单薄娇小。
席默临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原来是如此的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
收紧双臂拥住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低声说:“相信我,会没事的……我向你们保证。”
480 温情脉脉
沐晚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恬恬给哄睡着。
她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在她粉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亲,然后从床边站起身,关掉手边的那盏小夜灯。
退出儿童房,沐晚往斜对面看了一眼。
斜对面席辛汵的卧室里灯光大亮,席默临坐在床边,正同倚靠在床头的母亲聊天,对着她的半边脸,温和而耐心。
沐晚站在原地看了一阵,随后下楼去。
时间已是深夜,万物都已陷入沉睡,但是大宅一楼的厨房里,却飘出食物的温暖香气。
晶莹饱满的米用水淘洗,皮蛋和瘦肉切成同等大小,加以葱姜及调料,放入砂锅中熬煮。不出半小时,锅中开始翻起“咕嘟咕嘟”的泡泡,阵阵白雾升腾。
沐晚将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站在流理台前清洗水果,随意挽起的长发有一缕垂落在脸侧,烟雾缭绕中,整个人增添了一份家常的烟火气。
将新鲜的苹果和橙,洗净后削皮切块,然后摆在瓷白的盘中。
做着这些的时候,她的内心无比平静,甚至,是难得的放松。她喜欢做饭,而给自己爱的人做饭,更是她最享受的一件事。
席默临自早上吃了一点飞机餐后,就再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晚间他送他母亲上楼休息的时候,她将他眉间的疲色看的分明。
她知道,他现在其实是极累的。
可是尽管如此的累,却还是必须强撑着,因为要安抚好他的母亲。
要让席辛汵同意他捐出一个肾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可想而知。可尽管再难,也必须去做。
而她能够做的,除了站在他身后给予他足够的支持外,还有照顾好他的身体。所以这顿宵夜虽然简单,沐晚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去做。
这是她身为人妻后的第一餐呢。
想到这,沐晚的心就变得无比柔软。
她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很漂亮,是不是?”
低沉的男声自背后传来,沐晚微微一怔,偏过头去,就看到席默临倚在厨房门口,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
她还未开口,脸上已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伯母睡了?”
席默临轻轻“嗯”一声,走上前来从背后将她搂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低低地说:“我好累。”
听着他明显变得沙哑的声调,沐晚心口微微地疼。
抬手抚了抚他已经冒出胡茬的下巴,她轻声说:“嗯,我知道。我们先吃饭,吃过饭就上楼休息,好不好?”
席默临却是摇摇头,“不想吃。”
“不行,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呢?”沐晚的声音愈发温柔,“乖,多少吃一点。”
席默临哑然失笑,“你是把我当成恬恬一样在哄吗?”
沐晚也笑,偏头迎视着他,“你要是有恬恬一半听话就好了。”
席默临就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吃一点吧,嗯?”沐晚握住他的手摇一摇,难得带上撒娇的语气,微红着脸,“你妻子为你做的第一顿饭,你确定不要尝一尝吗?”
“妻子”两个字,像暖流一般流淌在席默临的心口,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妥帖。却也让他心中酸涩。
他眼中有着满满的歉意和自责,“委屈你了。”
正式成为他妻子的第一天,却是在这样的一场兵荒马乱中度过。
“傻瓜。”沐晚轻声嗔怪,学他刚刚那样,也伸手捏一捏他的鼻子。说,“哪里就委屈了我?难道你敢对我不好吗?”
席默临更紧地拥住她,和她鼻尖相抵,呼吸相闻。
“我不敢。”他低低地说,“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沐晚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那我现在命令你吃饭。”
席默临却是吻住她。
无比温柔的一个吻。
沐晚察觉到他的呵护之意,心中愈发的暖,带着一丝鼓励,亦温柔地回应他。
过了许久,席默临才放开她,然后轻声说:“好。”
沐晚嘴角弯起,握一握他温热的手,“我帮你盛。”
皮蛋瘦肉粥香糯可口,熬的恰到火候,席默临本来并没有什么胃口,最后却是喝了整整两碗。
沐晚支着脸坐在他身边,见他放下碗筷,就抬起拿着餐巾的手,替他擦拭嘴角。
席默临握住她的手腕,“以后你还是不要做饭了。”
“怎么?”闻言,沐晚有些愣怔,“难道……是我做的饭不好吃?”
席默临摇头。
不是不好吃,是太好吃。
“如果你经常下厨,我会被你养刁的,那样的话你会很辛苦。”
沐晚就轻笑出声,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不是有句老话吗?‘要想征服男人的心,就要先征服男人的胃。’所以啊,我就是要把你养刁。”
席默临将她脸侧垂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闻言道:“是吗?可是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做。”
因为,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被你征服了。
沐晚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认真地说:“我喜欢给你做饭。以后,我会努力每一天都给你做饭。”她抬起脸,伸手抚上他线条愈发分明的下巴,“你最近瘦了好多,我要把你喂回来。”
她言语中的疼惜让席默临眼角发酸,就掩饰地吻了吻她的发顶。
“该补的是你。”大掌捏一捏她的腰,他说,“你看,这里越来越细了,我一只手都能握住。”
沐晚极其怕痒,低笑着闪躲,却被他牢牢箍住锁在怀里。
“老婆……”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让沐晚心神一震。
这两个字,远比“席太太”这个称呼带给她的冲击更大,那样的亲密缱绻,带着满满地感情,由他口中唤出的那一霎那,几乎让她心跳停止。
她失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怎么?”
席默临抵着她的额头,大掌由腰间移向她平坦的小腹。如墨染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深邃的感情。“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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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原谅
再给他生一个孩子……
是啊,再给他生一个孩子,眉毛像他,眼睛像她……只是这样想一想,沐晚就已经感觉到幸福。
想起以前怀着恬恬的时候,虽然很辛苦,但却是每天都满怀期待。感受着孩子伴随自己的呼吸,在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成长着,那种幸福感无以伦比。
她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轻轻点头:“我答应你,等你做完手术,我们就再生一个孩子。”
席默临凝视着她柔美的面容,呼吸轻缓。
他怎么会不明白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用力将她搂紧在怀,将脸埋在她的颈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失态。“好,就这么说好了……等我做完手术回来,我们就再生一个孩子。”
沐晚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挡住即将涌上来的泪意。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黑沉的夜散去之后,就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为了能让席默临多睡一会儿,沐晚在头天夜里关了闹钟,没有了闹钟,疲惫至极的席默临果然睡意昏沉。
沐晚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洗漱之后先去了儿童房看恬恬,见恬恬也还在睡,就没有吵醒她。下楼去准备早餐。
厨房里张嫂已经在忙,见到沐晚那么早起很是讶异,关切道:“沐小姐,您昨天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沐晚冲她笑了笑,“没事,我习惯了。”又见张嫂正在洗菜,就问,“早餐已经在做了吗?我来帮你吧。”
张嫂忙摆手,“不不不……怎么能让您帮我,我自己弄就可以了,您到客厅歇着……”
“张嫂,你跟我客气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我做饭。”
“不不,您现在是少奶奶,怎么能让您亲自下厨,还是我来做就好。”张嫂说什么都不让,“您去客厅歇着吧,早餐马上就好了。”
沐晚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旁边就传来一道声音。“张嫂说的没错,你还是别跟她争了。”
沐晚闻声回头,就看到走进来的席辛汵。
“……伯母。”
席辛汵看了她一眼,说:“还叫伯母吗?”
沐晚就微微怔住。
没错,她已经跟席默临领了证,现在是合法夫妻,按规矩,就应该唤她一声“妈”。
可是一时之间,沐晚却难以改口。
于是脸上就露出颇为尴尬的神色来,“我……”
“既然一时改不过来,就算了。”席辛汵却是不大在意的模样,摆摆手,“说实话,你若是现在改口,我一时也接受不了。”
她们之间,先前有过那么多的不快,一朝之间由敌对变为婆媳,彼此都难免会觉得不自在。
听到席辛汵这样说,沐晚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席母会不依不饶,逼着她改口,或是拿这个刁难她……毕竟她也清楚,尽管现在是承认了席默临和她的关系,但席母仍是不喜欢她的。
可不管怎么说,现在她既然已经嫁给了席默临,就该尝试着去和他母亲交好。眼下这个状况,她已不想节外生枝。
这样想着,沐晚就走上前去,扶住席辛汵的胳膊。“我扶您去客厅吧。”
尽管休息了一夜,可席辛汵的脸色仍然不太好,没有一丝血色的,原本保养的得宜的脸上如今已有皱纹爬上来,显得苍老非常。
沐晚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刚想转身,却被她叫住。
席辛汵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也坐下吧,我有话想要问问你。”
沐晚顿了顿,就走到她旁边坐下。
席辛汵打量了她一阵,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默临准备给他父亲捐肾的?”
沐晚沉默片刻,说:“就在前天。”
“所以,你是在知道他会捐肾的情况下,去和他领的证?”
沐晚点头。
席辛泠就露出些许不解的表情,“正常情况下,如果知道他会这样做,不是应该用结婚逼着他打消这个念头吗?为什么你会那么平静?甚至还鼓励他去捐出这个肾?”
“您错了。”沐晚淡淡地说,“我并没有鼓励他去捐肾,我只是尊重他做出的决定。”
“我相信您最了解您的儿子,同样的,我也了解我的丈夫。席默临之所以会决定要捐肾,是想要弥补您当年所犯下的错,同时,也是作为一个儿子,想要拯救父亲,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心愿。在是我的丈夫之前,他首先是您和邵佳明的儿子。所以我尊重他的决定,因为我不想让他留有遗憾,更不想让他抱憾终身。”
“抱憾终身?”席辛汵显然不愿赞同她的话,声音冷硬。“他邵佳明纵然是恨我,可是默临何错之有?当年他狠心将他抛弃的时候,他可曾想过默临是他的亲生儿子?!现在油尽灯枯了,就想到儿子了!要拿儿子的肾去续命!他怎么有脸?他这样一个没有责任、甚至是不配当一个父亲的人,有什么好让默临抱憾终身的?!”
“这只是伯母您个人的想法。而且席默临可能还没告诉您,其实捐肾人是他的事,邵伯父并不知道。”
席辛汵面色一僵。
沐晚想到昨天晚上那个男人拥着她躺在床上,低声述说的那些话,神色就有了些许恍惚。
她轻声说:“没有哪个孩子,不想得到父母的关爱。在席默临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想和父亲亲近的。他表面上对邵伯父冷漠非常,却始终对他怀了敬重之心。而如今,他能够想到的和父亲拉近距离的方式,也只有为他捐出一个肾,救他一条命。所以伯母可曾想过,如果你拦下了他,阻止他去救邵伯父,一旦邵伯父遭遇不测,他会背负多么深重的痛苦?”
她想起那个男人在昨晚对她说的话。
“我怎么能不去救他?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始终都是我的父亲,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而我的命是他给的,就当是还,我也应该这样做。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更何况……”
“更何况……”沐晚望着席辛汵,幽幽地开口,“在知道当年的真相后,他其实已经原谅了他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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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 她的家
提及当年,席辛汵的脸色就变得愈发苍白和僵硬。
无边悔恨袭来,她忍不住潸然泪下,“错都在我……”
当年若不是她太过冲动,做出那个错误的决定。也就不会有后来横跨了几十年,甚至牵连两辈人的孽。
沐晚摇摇头,说:“其实,也不能这样说……每个人都会犯错。您错过,邵伯父亦是错过,就连席默临和我,我们都错过。”
席母错在当年不该装作万事不知,顺水推舟拿自己的外公做挡箭牌,以此胁迫邵佳明娶了她。而邵佳明则错在,明知道和她的母亲华容旧情复燃是错误的,却仍是抛弃一切选择离开。
至于席默临和她,他们又何曾没错过?互相伤害彼此折磨,明明早已投降却仍是口是心非,甚至自欺欺人地强装。最终导致他们耗费十余年,甚至差点丢失彼此……
所以,谁又是没有犯过错的呢?谁都犯过错。
而如果能够原谅,又为什么不去做?
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听从自己的内心。
席辛汵无声垂泪。
其实她都明白,她也完全能够猜出自己儿子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也许她至始至终就是自私的,当年她是为了自己而选择了邵佳明,而现在,她则是为了儿子选择放弃邵佳明。
纵然她曾经那样爱过那个男人,如今,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去为了他冒险。
所以才会寻死觅活百般苦求,但奈何她的儿子,却是那样的坚决。
席辛汵彻底陷入绝望。
“你说的我都明白。”她拭去脸上的眼泪,说,“可我依然不会同意他这样做。沐晚,你也是一个母亲,如果你换位思考,我相信你一定完全能够明白我的所作所为。”
沐晚垂下眼睑,沉默。
没错,同样是作为母亲,她完全能够明白席辛汵的心情。
但是,她却只能选择站在一个人的身边。
所以,在席默临起床后,在给他系领带的时候,沐晚轻声说:“伯母……还是不能接受你的决定,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席默临捏了捏紧绷的眉心,说:“我知道她是肯定不会被说服的,现在也只能让显璋和张嫂他们看着她了。”
沐晚明白他的意思,就点点头,“那你今天准备做些什么?”
“吃完饭我会去医院一趟。”席默临握住她的手,顿了顿,“今天要去复查。”
因为决定捐肾的缘故,他现在戒烟戒酒,调整作息,务必要将身体保持在一个最良好的状态,才能进行手术。而今天去复查,就是看他的身体有没有为即将迎来的手术做好准备。
沐晚隐去眼中的那抹担忧,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好。”
席默临捏了捏她的手,“那你呢?你今天要做些什么?”
“我?我今天准备去看看华容,带恬恬一起。”
席默临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那我回头去接你。”
“不用。”沐晚摇摇头,说,“我一定会比你回来的早。因为我还要回来准备午餐。”
席默临将她圈在怀中,轻叹:“你实在不用这么辛苦,我娶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每天为我做饭。”
家里佣人一大堆,可是她仍然凡事亲力亲为,就连恬恬的衣服,她几乎都是坚持自己手洗。
“真的一点也不辛苦,我很享受这样。”
还有什么比操持好自己的家庭,照顾好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更让人感到幸福和有成就感?
即使在公众面前,她已经是业界标杆一般的存在,但她至始至终都把家庭放在事业之前。
“昨天不算,今天才是我成为席太太的第一天。”沐晚踮脚亲了亲他的嘴角,笑容娇柔,“所以,请席先生一定要支持我。”
席默临轻轻摩挲她的脸庞,眸中流淌着无尽的宠溺。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有什么比让她开心更重要?只要她喜欢,她快乐,就足够了。
新婚夫妇依偎在衣帽间里,耳鬓厮磨了半个小时才分开。
席默临走后,沐晚去喊了恬恬起床,然后带着她前往汉庭公寓。
在昨天晚上,她已经告诉了女儿外婆的存在,虽然华容之前没有正式露面时和恬恬见过,但正式的见面,却还是头一次。
而恬恬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婆则是十分好奇,不住地问着妈妈各种问题。
比如:“妈妈不是说恬恬没有外婆,因为外婆已经去世了吗?为什么外婆会复活?”、“为什么外婆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她之前都住在哪里呢?”、“外婆会不会像外公那样,不喜欢恬恬?”
面对女儿的不断提问,沐晚一一耐心解答,只是她避开了那些大人之间沉重的话题,只说:“外婆之前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回来了。她会很喜欢恬恬的,外婆上次还有说过想要见恬恬。”
“真的吗?”小丫头有些欣喜和雀跃。
“真的,不信等下你可以自己问外婆。”
沐晚没有说谎,华容之前确实有提过想要见恬恬,但那时她才刚露面没几天,沐晚当时正处于恨怒交加的时候,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曾有过最残酷的想法,就是让自己的母亲,这辈子都见不到外孙女。
但她最终没有那样做。
何必做那么绝?
既然做不到对她不管不问,那既然她想见孩子,就让她见好了。
华容没有想到沐晚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前来,开门的时候很是吃惊了一阵,待看到她身边站着的小丫头,更是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小、小晚……这……”
沐晚声音平淡:“我带女儿来见你。”又低头对牵着的女儿柔声说,“恬恬,这就是妈妈跟你说的外婆,快跟外婆问好。”
恬恬就有模有样地鞠了个躬,然后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外婆好。”
小丫头的这一声清脆的喊,才让华容缓过神来。闻言顿时手忙脚乱,“哎,哎!你们快进来吧,进来吧……”
沐晚就拉着恬恬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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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 母女
房子的布置同沐晚搬出去之前相比,并没什么变化。说起来,这房子虽然已经买了三年多,但沐晓整天东奔西跑,一年下来也住不了几天。现在华容一个人住在这里,加之将房子打扫的纤尘不染的缘故,一切就显得愈发冷清,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沐晚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先她一步进来的华容将一团什么东西塞进柜子,那动作,竟是有些慌张的。
将东西塞进柜子后,华容飞快退出卧室,一抬头看到站在两步开外的女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就目光闪躲、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我睡的那间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整理……”
然而沐晚并不在乎她方才的举动,转过身走到沙发旁坐下。
华容见她坐下,就忙道:“我、我去给你们倒茶!”
“不用了。”沐晚制止她,“不过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华容闻言,就在原地僵住了脚步。
半晌,她攥了攥衣摆,走到沐晚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恬恬拉着妈妈的胳膊,剔透的大眼睛里带着探究,偷偷地打量面前的外婆,而华容见小丫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一副懵懂而好奇的样子,眼眶就忍不住阵阵发酸。
这孩子,是她的外孙女啊……
瞧那精致的脸蛋和五官,和沐晚小时候是如此的像,以至于让华容一看到恬恬,就忍不住想起以前沐晚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沐晚不过也才如恬恬这般大小。那个时候,沐晚还是极黏着她的,整天“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听,声音清脆而动听,宛如她的一个小尾巴。而那时候的华容除了忙家务,还要帮别人做手工贴补家用,有时候忙起来就会顾及不到小小的沐晚,但她却不哭不闹,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好。而等到华容做完了事,她又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张开软软的小胳膊扑到她怀里撒娇……
忆起那些久远的往事,华容难过到无以复加,方才还强忍着的眼泪潸然滑落。
华容并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窘迫,背过身去,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脸。
然而即使这样,还是被恬恬给看到,小小地轻呼:“外婆,你怎么哭了?”
华容的背脊微微一僵,忙回转身来,冲对面明显有些被吓到的外孙女勉强地弯起嘴角。“外婆没哭,外婆……是刚刚打了个哈欠。”
恬恬就不再说话,垂下头。
外婆说谎……
刚刚她明明并没有看见外婆打哈欠。
为什么大人都那么喜欢说谎呢?
沐晚看了看表情明显变得有些郁郁寡欢的小丫头,就安抚地揉了揉女儿的发顶。
“恬恬先去小姨房间看会儿电视好不好?妈妈有事要和外婆谈。”
恬恬听话地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小姨的卧室,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关上了门。
沐晚目送孩子走进卧室,才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自己母亲的脸上,淡声开口。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医院那边已经找到了和邵佳明相匹配的肾源。”
484 结婚礼物
“真……真的吗?!”
华容激动地双手发颤,生怕是自己听错,“真的……已经找到肾源了吗?”
而沐晚看看母亲几乎要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弥漫开来的,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因为心里有着执念,所以才会一直苦撑到现在吗?现在看来,邵佳明根本就是她的生命支柱。如果邵佳明不能得到救治,那她……
沐晚突然就不能继续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平静无波的语调,说:“是真的,医院那边已经开始进行筹备工作了,应该过不了几天,就会进行手术。”
没料到话刚说完,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华容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她搂着沐晚的腿,涕泪如雨,“小晚,妈谢谢你……”
望着母亲佝偻着的背,和那头顶雪白的银丝,沐晚的鼻尖就猛地一酸。
她飞快地偏过头去,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牙齿咬上食指。
过了许久,几乎要咬破了皮肤,才逼退眼底涌上来的那股热潮。
“你不用谢我。”沐晚回过脸来,僵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你真正该谢的人,是席默临。”
华容并不知道她这句话里暗藏的深意,只以为她的意思是这次的肾源,是席默临派人找到的,闻言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连连点头:“哎!妈知道,妈一定会好好谢谢他……妈一定好好谢他!”
沐晚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就这样吧。”
华容忙扶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要走了吗?”她小心地望着女儿有些清冷的脸庞,嗫喏着,“要不……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吧。”
“不用了。”沐晚淡漠地拒绝,“我还要回去给我的丈夫做饭。”
华容闻言就是一愣。
她刚刚说什么?丈……丈夫?
沐晚转过身来,迎上她惊诧的目光,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熠熠发亮。
“我和席默临已经领证了。”
华容蓦地睁大了眼睛,颤声喊:“小晚……”
她竟然结婚了!
她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和席默临领了证!
“消息明天会通过席氏的官方平台正式对外公布。”沐晚声音平淡,“不论你会不会祝福,我和席默临都已经成为合法夫妻。”
华容潸然泪下。“孩子,妈、妈怎么会不祝福你们……妈真心为你高兴。”
她多少知道一点自己女儿和席默临当年的旧事,如今看到他们能修成正果,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恩。她感谢老天爷,没有继续捉弄这些无辜受累的后辈。而她也看得出来席默临对沐晚的用心,那个孩子虽然心思深沉,但稳重妥帖,沐晚嫁给他,想必以后也定是会得到他的爱护和看重的。
就是不知道如今身为她婆婆的席辛汵,以后会待她如何,只希望她能看在儿子的份上,不要再迁怒于沐晚给她脸色才好……
华容心中五味杂陈,抹了抹泪,说:“这是好事,妈真心祝福你们,希望你们幸福。”
沐晚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轻应一声:“谢谢。”
华容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那你们公证之后,会办婚礼吗?”
席家是名门望族,席默临和沐晚又是各自有身份的人,怎么都会办一个隆重的婚礼吧。
然而沐晚却说:“现在还不确定。”
因为依照她的意思,她并不怎么想办婚礼,她其实并不看重这些,她看重的永远是那个人和那份感情。但席默临却似乎并不会赞同她的想法,按他的原话是,他绝不会委屈了她。
“还是办吧。”华容轻声说着,“怎么也应该有个仪式。”
“到时候再说吧。总之邵佳明没有手术之前,是不可能……”
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差一点就道出了真相,沐晚顿时有些烦躁,说:“我要回去了!”
说完她快步走到妹妹的卧室门口,抬手打开门,“恬恬,走吧。”
听到妈妈喊,坐在床边看电视的恬恬就跳下床,关掉电视走出来。
“妈妈,我们是要回家了吗?”
沐晚牵住女儿的手,轻轻应一声,“是的,我们回家。”
恬恬就点点头,冲站在一旁的华容挥了挥小手:“外婆再见。”
然而华容却是说:“小晚,你等一下!”
她跑进卧室,很快拿着两个红色的盒子走出来,然后将盒子递给沐晚。“这、这里面是我给恬恬还有你准备的,你收着吧。”
沐晚微微一怔。
两个盒子,一大一小,小的那个里面是一把纯金的长命锁,系着红绳,坠着坠子。大的那个盒子里面,则放着一个玉镯,通透碧绿如一汪泉水。
沐晚看了一眼之后就合上,将东西还回去。
“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能收。”
长命锁不用说都知道是给恬恬的,但那个玉镯她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之物。
华容见她不收,就慌了神,忙道:“为什么?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这长命锁虽然不值钱,但、但好歹是我对孩子的一点心意……”
“那长命锁我就替恬恬收着。”沐晚将小一点的那个盒子拿着,将大盒子塞到她怀里去,“这个镯子,我不要。”
华容立刻将盒子推回去,“不不,你收着,这镯子是给你的。”
然而沐晚态度坚决,“你哪来那么多钱去买的这么一个镯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
华容就慢慢沉默下来。
她打开手中的盒子,将里面的镯子拿出来。
“这镯子,并不是我买的。”她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镯子,脸上有一抹恍惚的神色,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这镯子,是佳明送我的……”
那时候,他拿着这个镯子来同她求婚,对她说:“这个镯子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戴上了可就等于是同意入我们邵家的门了。”
然而她收下后,除却邵佳明给她戴上的那一次,她就再没有戴过,因为怕碰了,磕了。后来邵佳明被迫离开她,娶了席辛汵之后,她甚至一度在想,是不是就因为她没有一直戴着这镯子,所以老天爷才如此不眷顾她。
而这么多年的穷困潦倒中,华容无数次动过想要将这镯子变卖的念头,最终却都是忍住。
因为她始终记着那时候,佳明给她戴上这镯子时,执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的神情。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珍重。
“他以前送过我无数珠宝首饰,这些年陆陆续续皆变卖了,唯有这个镯子我一直留着……”她舍不得把它卖掉。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镯子,更是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是他们爱的见证。
华容噙着泪,将镯子递到沐晚面前去,“孩子,妈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能给你,更没有能力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这个镯子,就当是妈送给你和默临的结婚礼物。妈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485 二胎
前面路口亮起红灯,沐晚随着长龙将车停下,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移向自己的手臂。
那里,通透的玉镯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幽幽的光华。
听说,这镯子是邵家的传家宝。
早在娶了席辛汵之前,邵佳明就送给了她的母亲华容。这也从侧面说明,当年邵佳明受席家胁迫前,和华容是已经定了终身的。
而现在,她嫁给了邵佳明的儿子,这个镯子又戴在了她的手上。
这算不算殊途同归呢?
沐晚失神地想着,却听到后座传来女儿软糯的提醒,“妈妈,绿灯亮了。”
她猛地回神,抬起头,果然看见前方已经亮起了绿灯。
“妈妈,开车的时候不能分神哦。”恬恬细心地提醒,“那样很危险的。”
沐晚看向后视镜,冲女儿抱歉地笑笑,“知道了,妈妈下次不会了。”
中午席默临下班回到大宅,一眼就看到了沐晚手腕上戴着的镯子。
“哪来的镯子?我好像并没有送过你玉器。”他执起她的手打量。
他喜欢送她各种宝石,没想到玉石却是更配她,碧绿的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愈发衬得她肌肤如雪。
“是华容给我的……”沐晚抬起头看向他,“她告诉我说,这镯子是邵家的传家宝,是当年邵佳明向她求婚时,送给她的。”
席默临就怔住,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一紧。
沐晚轻声说:“她说这是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还说……祝我们白头到老。”
席默临眸色深深,片刻开口,“那你谢她了吗?”
“谢了。”
席默临捏了捏她的手腕,指腹自那清凉的玉镯上一抚而过,“嗯,既然她给了,那就收着吧。”
沐晚牵着他的手冲他笑一笑,转移话题:“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我的饭都还没做好呢。”
这才刚到十点,他就已经回来了。
席默临执起她的手亲吻,低声道:“太想你了。”
一个上午都是心不在焉的,一想到她可能正在家里,系着围裙挽着头发,替他准备午餐的恬静模样,连开会都走了神。一刻都不想再多待,只想回来见她。
沐晚就轻声笑了笑,搂住他的脖子依偎进他怀里。“席先生,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黏人?”
席默临不说话,顺势揽住她的腰,去寻她的唇。
张嫂拎着菜篮子从外面走进来,一抬头看到两人相拥而吻,就唬地忙又退出去。
正由年轻的家佣陪着,在花园里荡秋千的恬恬见张嫂去而复还,就疑惑地问:“张奶奶,你不是说要去帮妈妈做饭吗?怎么又回来了?”
张嫂放下手中的菜篮,拿起放在石桌上的果盘,一边喂恬恬吃水果,一边露出欢喜的笑来,说:“恬恬,让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吧。”
恬恬点点头,又摇摇头,“恬恬想要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张嫂愣了愣,旋即抚掌大笑。
她疼爱地摸了摸恬恬的头顶,说:“瞧这小机灵……那你就要问问你妈妈愿不愿意了。”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恬恬就真的问了妈妈。
沐晚当下正在喝汤,闻言就呛咳了一下,旋即脸上飞红一片。
她轻斥:“恬恬,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吗?”
恬恬就嘟了嘟嘴,卖萌地眨了眨大眼睛,看向身边的奶奶。
席辛汵接收到宝贝孙女的求救信号,就说:“小孩子虽然童言无忌,但是也说的在理。你们现在证都领了,也该考虑再生一个。一个孩子,终归是太孤单了。”
席默临点头,“母亲说的是,我们会努力的。”
沐晚的脸顿时红了个透,轻轻踢了身边的男人一脚。
席辛汵将挑了刺的鱼夹到恬恬碗里,看了沐晚一眼,“你不要觉得我是多管闲事,这件事你必须放在心上,还有你……”她指了指自己的儿子,“你不是想让我同意你给邵佳明捐肾吗?只要你让沐晚怀上孩子,我就不管你。如果做不到,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妈,您多虑了,捐肾并不会影响到生育……”
沐晚简直要把脸埋到碗里去,轻轻瞪他一眼,“恬恬还在呢!”
席默临就轻咳一声,示意站在一旁的张嫂,“先带恬恬先去。”
吃饭吃到一半被抱走,恬恬表示很无辜。
待恬恬被张嫂带下去,席默临看向母亲,“您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拿掉一个肾,完全不会影响到生育。”
“你说的轻巧,那是拿掉一个肾呢!你确定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夫妻生活?”
沐晚几乎要自燃了,站起身来,“要不,我也先下去吧……”
席默临一把拉住她。
“当然不会。”他正色道,“关于这方面我已经跟医生详细了解过。”
原本席辛汵是想借着传宗接代这个事由继续阻拦儿子,听儿子这么一说,就轻哼一声,“好,那刚才的话就算我没说。”她从饭桌后站起身,撂下一句,“但是我告诉你,想要捐肾,必须先把二胎给我要了!”
席默临冲母亲淡声微笑,“儿子今晚就开始努力。”
面对儿子的四两拨千斤,席辛汵咬牙,最后拂袖而去。
待婆婆走后,沐晚就恼羞成怒地踩了席默临一脚。
她瞪着面前的男人,“你、你简直是……”
“怎么了?害羞了?”席默临低下头,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可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你不是也说,想再生一个孩子的吗?”
“那也不能在你母亲面前谈这些!”沐晚一想到方才谈的那些话题,脸红的几乎要滴下血来。
这么**的话题……
果然以前公司里的那些已婚同事的茶余饭后,并不都是无稽之谈。现在再想想,坊间传闻有婆婆偷偷进去儿子和媳妇的房间,用针扎破避孕套的事,也没有那么不可信了。
凡事皆有可能。
“那是我们的**。”沐晚涨红着脸,“以后我不准你再说,跟谁都不行!”
“知道了。”席默临搂住害羞的妻子,讨好地去吻她红透的脸颊,“刚刚说出来,只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让她安心……以后都不会说了。”
沐晚就轻轻“嗯”了一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486 江山为聘
两人领证后的第三天,席氏正式出了通告,宣布了席默临和沐晚成婚的消息。
随着此消息一同宣布的,还有沐晚即将出任薇艾国际执行总裁,和以手握席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超越席默临,成为席氏最大股东的消息。
这两条重磅消息一出,立刻引来业界震动。
几乎所有人,都被席默临的这一大动作给惊到了。
更有人戏称,席默临这是拿江山换美人。
而一向低调的沐晚,也因为这次足以惊爆所有人眼球的“聘礼”,整整在微博热搜榜挂了一天。
在此之前,她已经凭借国际知名设计师的身份登上过福布斯名人榜,而这一次再一次上榜,则是换了榜单——福布斯富豪榜,而且名次仅次于席默临之后。
有网友就感叹:“本来自己就是豪门,现在又嫁入豪门,这是强强联手啊!”
“扫了一眼富豪榜,席默临把整个公司都送给沐晚了,竟然还排在沐晚前面……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也有人调侃道:“奉劝还没脱单的各位同志,以后别动不动就说送房子送钻戒了,要学就学人家,送公司啊!江山为聘,不愁人姑娘不嫁你。”
评论一出就被一众姑娘追评,整齐划一地回复:“不好意思,看脸。”后面跟着席默临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面容清俊长身玉立,不是明星,却每每出席公共场合都秒杀一片菲林。
热搜话题里讨论的如火如荼,而因为是沐晚妹妹的缘故,沐晓也被迫跟着上了热搜。
因为沐晚没有开微博,所以众人就找到了沐晓的微博下面,一溜的恭喜,还调侃她应该像姐姐看齐,祝她也早日找到一个富可敌国、舍得拿自己全部身家做聘礼的男人。
尹曦泽在下面追评:“前提是,那个人得眼瞎。”
他和沐晓一个毒舌一个嘴损,是圈中众人皆知的“塑料兄妹情”,此评论一出,就惹来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粉丝和网友,将他顶上了热评第一,并纷纷为他点起了蜡。
果然,过了不到两分钟,沐晓回复:“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我会先把你腿打瘸[微笑]”
尹曦泽说:“咦?难道不是想着立刻戳瞎我的眼吗?”
沐晓:“兄弟,脑残片了解一下。”
两人的共同好友楚怡冒泡:我劝你们还是今天山顶约一架。
尹曦泽:我觉得可以!
沐晓:科科,我也觉得蛮OK。
两人的又一共同好友钱小雅神评论:妖精打架?
围观互怼的众看官:放我下去,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沐晓踢了身边的人一脚,“你很欠揍。”
钱小雅抱着手机倒在沙发里笑:“哎哎,我可不想跟你打架啊!”她冲沐晓暧昧地眨眨眼,“想打架,找你的尹兄弟去。”
沐晓就冲她翻了个白眼,站起身。
“干什么去?难不成真要去约架啊?”钱小雅一脸讶然地望着她。
沐晓抓过手边的一个抱枕就朝着好友砸过去,“约你个大头鬼啊!老娘我是回家!”
钱小雅接住抱枕,说:“好了好了,不调侃你了,替我给你姐姐带声恭喜,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啊。”
沐晓就瞥了她一眼,“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带红包。”
“红包肯定有啊!不过是婚礼的时候。”钱小雅一脸艳羡地叹,“商界巨子和时尚女王的婚礼,该有多么的盛大隆重啊,到时候你可一定得给我带请柬啊,我要去蹭脸熟!”
沐晓逗她:“求我啊,求我我就邀请你。”
钱小雅将抱枕丢回去。
沐晓笑着跑走。
跑出办公室,跑进电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沐晓冷着脸按下楼层键,出了公司大楼,取了车就直接开去席家大宅。
想当初,她把席默临要捐肾的消息告诉他母亲,为的就是通过席母给席默临施压,让他改变主意。没想到消息放出去之后竟是如石沉大海,连声响都没听见,反还加速了她姐姐和席默临的进度。
两人竟然直接领证了!
敢情她这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沐晓又气又恼,油门踩的轰响,一个急刹直接杀到了席家大宅院门口,唬得老李以为她是要撞上来,丢了花洒就跑过去。
车门摔得震天响,沐晓黑着一张脸走上前,手拍上黑色雕花的院门,没好气地喊:“开门!”
老李跑过来才看清来人是沐晚小姐的妹妹,闻言不敢耽搁,忙开了门迎了沐晓进来。
“我姐姐在不在?”
老李连声道:“在,在,少夫人在后花园陪小小姐摘花呢。”
少夫人。
沐晓不由气闷,就哼了一声,踩着恨天高径直朝后花园而去。
丢下老李站在原地,被她突如其来的黑面弄得摸不着头脑。
这位大小姐是怎么了?
沐晚正穿梭在花丛间,拿着小剪刀,小心而细致地修剪着花枝,并把旁支上的花朵剪下,递给一旁的恬恬。
玫瑰和蔷薇都开了,一朵朵争芳斗艳,红的似火,粉的像霞,白的如玉。微风吹过,空气里满是馥郁醉人的香气。
而身着一袭湖蓝色长裙的沐晚立于其中,长发半挽,噙着笑意的脸庞恬静温婉,是比身边那些花束还要夺目的美丽。
尽管一直都知道姐姐极其美丽,可沐晓还是看得呆了呆。
张嫂拿着盛了清水的花瓶走过来,见沐晓呆呆地站着,就讶然地喊了一声:“沐晓小姐?”
张嫂的这一声喊唤回了沐晓,也惊动了花丛里的沐晚。
她直起身回过头,就看到妹妹远远地站在那里。
沐晚微微一怔,就出了花丛走到妹妹面前去。“沐晓?你什么时候来的?”
沐晓瞅着她发间沾上的一片绿叶,半晌才出声:“哦……就刚刚。”
沐晚将剪刀递给张嫂,挽住妹妹的胳膊,指了指不远处的花架。“到那边去坐吧,这边太阳大。”
恬恬跑过来,将手里的一朵白玫瑰递给沐晓,“小姨,送你花花!”
沐晓迟钝地伸手接过。
“走吧恬恬,张奶奶带你去摘。”张嫂牵起恬恬的手,将空间留给她们姐妹。
487 很幸福
沐晓随着姐姐走到花架下。
花架上盘亘着茂密的枝条,一朵朵粉红的蔷薇点缀其中,随风摇曳,花香四溢。
花架下放着一张秋千。
沐晚拉着妹妹在秋千上坐下。
“是看到新闻了吧。”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
“我不懂。”沐晓冷硬地开口。
她偏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姐姐,脸上满是难以理解的表情。“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他结婚?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往火坑里跳?”
沐晚无奈地笑了笑,摇头,“沐晓,你还是……太年轻了。”
沐晓就僵住。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沐晚轻叹,“你想要我拿婚姻做威胁,去逼他放弃捐肾吗?是,也许席默临足够爱我,在弥留将死的邵佳明和我之间,他或许会选择留下我。但是如果那样做了,我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分别?”
“捐出一个肾对身体并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但却可以挽救一个人的性命。而且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亲生父亲。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阻止?明知道他想要放下这一切,却还要把他往仇恨的深渊里拉吗?那样有什么好?难道是想等到若干年后你我都老去,回忆起往事,听他唏嘘一句,‘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是我亲手杀了我父亲。’?”
沐晓攥紧双手,玫瑰的刺刺破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
沐晚握住妹妹的手,将那刺破她掌心的玫瑰拿过,说:“若今天躺在那里等着一颗肾续命的是你我的母亲华容,而捐肾的人变成了我,你又愿意看到席默临拿自己和华容来逼我做出选择吗?或者说,如果是华容需要你捐肾救她,你会见死不救吗?”
“可是他抛弃了他!”沐晓挣开姐姐的手,失声低吼。
“就像华容那个女人当年狠心抛弃了你和我一样,邵佳明抛弃了席默临!就算不救他,那也是他罪有应得!是报应!”
当年,是他没有尽到做一个父亲的责任,如今又有何颜面要求别人尽到做儿子的责任!
“所以,你是想要席默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沐晚摇摇头,重新握住妹妹的手。“晓晓,我不否认,眦睚必报是很快活,可这并不适用于至亲之间。因为彼此流着一样的血,心都是互通的,伤了他就等于伤了自己……更何况,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你认为他们罪该万死,可知他们也有自己的无奈和痛苦?”
沐晓轻蔑地冷哼:“原谅我看不出来。”
沐晚沉默片刻,轻声道:“其实当年,邵佳明和华容才是真正被拆散的那一对。”
沐晓瞳孔一缩。
“你什么意思?”
沐晚握紧妹妹的手,迎上她充满了质问的目光。
“当年,席辛汵对邵佳明一见钟情,而那时的邵佳明早已经跟我们的母亲两情相悦,甚至谈婚论嫁。可席辛汵以死相逼,为了和他在一起,甚至动用了席老太爷的力量。最后成功逼迫邵佳明娶了她……”
沐晓周身剧颤,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尽数褪去。
“你……说什么?”她瞪着姐姐,神色惊惧。“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席辛汵亲口承认的。”沐晚艰难地牵了牵嘴角,“很吃惊、很难接受对不对?当时我听到这些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当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深深恨着的人,其实也是受害者,那种感觉是如此复杂。本来恨着的时候就是痛苦的,而当知道这背后潜藏着的真相后,只会比之前还要痛苦,痛苦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恨下去。”
“席默临当时就是这样。而最终决定救邵佳明,也是他在承受了巨大痛苦后,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
沐晚看着妹妹,神色悲哀,“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去拦着他吗?”
这个时候,能给他支持的只有她了啊。
他终于下定决心,选择放下那困了他十几年的仇恨。去原谅自己的父亲,就如原谅当年的自己。这个时候,她如果不能给予他支持和鼓励,那她又有什么资格说爱他?让他带着仇恨直到老死吗?那明明是害他。
“我知道你想成全他。”沐晓声音发哽,“可是……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
“不会有意外。”沐晚轻声打断她。
“就算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也会照顾他一辈子。”
她垂眸凝视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睛里的光芒温柔而坚定。“因为我爱他。”
沐晓望着姐姐,眼眶酸涩。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的姐姐,是真的很爱那个男人。
那样深刻的爱。
她明明一直都是反对他们的,可这一刻,却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动,感动到想要落泪。
这一生,能够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自己也全心全意去爱着的人,有多不易?可庆幸的是,她的姐姐遇到了。
“姐姐,你现在很幸福,对吗?”
沐晚抬头看向她,泪光盈动,轻轻点头。“是,我很幸福。”
沐晓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住姐姐。
“那就请你,永远这么幸福下去。”
沐晚动容,回抱住妹妹,轻声应:“好……姐姐答应你。”
席默临走到后面来,远远就看到沐晚和妹妹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又哭又笑。
他现在最看不得沐晚的眼泪,见状就走上前去,将沐晚从秋千上拉起来揽到怀里,目光冷漠地扫向沐晓。“半个月都不露面一次,一露面就惹哭我老婆,你真有能耐。”
沐晓一哽,就站起身没好气地瞪向他,“什么你老婆!她明明是我姐姐!”
席默临抬手给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婚戒,笑容倨傲,“不好意思,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她现在首先是我的太太,然后才是你的姐姐。”
“呸,不要脸!”沐晓跟他杠上了,“她明明先是我的姐姐,然后才是你的太太!”说着伸手就要把姐姐拉回来,却被席默临灵活地一闪,扑了个空。
沐晓近不了他的身,就跺了跺脚,带着哭音冲姐姐喊:“姐姐,他欺负我!”
沐晚就推开了席默临,走上前去搂住妹妹。
席默临啼笑皆非,“还有这种操作?”
沐晓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搂着姐姐的腰,冲他挑衅且得意地说:“怎么,不许吗?有本事你也哭一个啊!”
488 最爱的人
席默临一时间被她噎到说不出话来,最后摇了摇头,作罢。
“这都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戏码。你放心,我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沐晓顿时炸毛,从姐姐的怀里挣脱,撸着袖子跳到他面前去,“你说谁是小孩子!”
席默临看了一眼面前两眼喷火的沐晓,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妻子,无奈挑眉,“就这样,还不是小孩子吗?”
沐晓恼羞成怒,就如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般,爪子都要挥上去了,却被姐姐拉回来。
“好了。”沐晚笑着拦住妹妹,说,“他现在是你的姐夫呢。”
沐晓瞪着面前的男人,不客气地哼:“我才不会承认他是我姐夫!”
席默临就轻笑一声。
“是吗?可是你承不承认我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依然是你姐姐的丈夫。”
“你!你别得意!结了婚也是可以离的!”
席默临仍是笑,一派儒雅淡然,“打死不离。”
沐晓被噎得一愣,顿时被气得磨牙,就故技重施,摇着姐姐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说:“姐姐你看啊!他快把你妹妹气死了!”
沐晚轻轻拧了拧妹妹的鼻子,“那你不要跟他说话不就好了?明知道他不会让着你,还去招惹他?”
沐晓理亏地瘪了瘪嘴,就甩开姐姐的手背过身去,“哼!姐姐变了,嫁了人就不爱我了!”
面对妹妹的指责,沐晚哭笑不得。“你说什么?”
“明明就是!”沐晓回过头来,怒视着边上的席默临,说,“你的爱已经全部给这个男人了!”
“沐晓,又胡说了,我怎么不爱你了?”
“那你要他给我道歉!你要他给我赔不是,我就相信姐姐还是爱我的。”
面对这样古灵精怪、恃宠而骄的妹妹,沐晚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走到席默临面前,征求地看着他。
席默临面露难色,“席太太,你难道也想我哭给你看吗?”
沐晚就笑出声来,拉住他的衣袖摇一摇,“好了,你刚刚不是还说她是小孩子不跟她计?就当是帮我哄哄她。”
席默临揽住她,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压低声音:“那么席太太,我帮你哄她的话,你要怎么报答我?”
沐晚脸上一热,就伸手推了推他。
旁边的沐晓看不下去,跺着脚,“喂喂!我是要你给我赔不是,不是要你秀恩爱虐狗的!”
席默临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说:“那你这是承认,你是被我虐到的那个?”
这个男人……
竟然拐着弯子骂她!
沐晓被气到头顶冒烟,脸都要变形,“姐,你看他!”
沐晚抬手拧了身边的男人一把,“你和她争什么,快道歉!”
席默临吃痛地皱眉,捏了捏女人的手,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一句:“你完蛋了。”然后绷着脸看向眼中藏着得意神色的沐晓。
“对不住,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计较。”
沐晓摆摆手:“态度不够诚恳,重来。”
这次换席默临磨牙,“你……”
“我怎么了?”沐晓抢白,同时光明正大地告状,“姐姐,他不耐烦!”
席默临第一次有了类似于无语的感觉。
无法,为了摆脱这个小魔星,也为了不让沐晚为难,只能用了近乎低声下气的语调,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沐晓果然再挑不到错处,于是摆摆手,“行吧,看在姐姐的面子,这次就原谅你好了。”
席默临几乎要被气笑了。真巧,他也是为了沐晚,才会对她这般容忍。
两人握手言和,皆大欢喜。
沐晚就笑着说:“走吧,快到饭点了,今天留下来吃饭,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好耶!”沐晓欢呼一声,张开双手扑上去,一把挤开原本站在沐晚身边的席默临,亲亲热热地挽上姐姐的胳膊。“我要吃红烧茄子和糖醋排骨!”
席默临被沐晓撞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杀人般地目光就扫向始作俑者的后背。
这个臭丫头,他都还没有指明过一定要吃哪道菜,她竟然直接点名,还一点就是两道!
这样想着,到了吃饭的时候,看到餐桌上赫然在列的红烧茄子和糖醋排骨,席默临的脸就拉得老长,冷冰冰地拒人千里。
然而沐晓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他的黑面,胃口大好地吃了一整碗白米饭,吃完饭还拉着姐姐窝在沙发里聊起了天,惬意地像是待在自己家。
席默临背着双手在她们面前来来回回晃了好几圈,最后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将沐晚拦腰抱起。
耳边自然传来沐晓的叫嚷,“席默临,你做什么!”
席默临偏头看她一眼,冷笑:“生孩子。”
沐晓顿时噎住,停顿几秒,默默拿起包,认命地走人。
沐晚想要喊住妹妹,见沐晓理都不理地走出去,就看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男人,语气无奈:“为什么你一定要跟她争锋相对呢?”
席默临垂下头,在她的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因为我嫉妒。”
沐晚就怔了怔。
“你对沐晓太好了,比对我还好。”他声音有些闷,带着一抹抱怨,“所以我嫉妒。”
沐晚下意识地解释:“因为沐晓她是我妹妹……”
“妹妹也不行!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对别人那么好!”
沐晚有些失笑,“席默临……你不会告诉我,你连沐晓的醋都要吃吧?”
然而席默临这一刻却固执地像个孩子,抵着她的额头,一定要她答应他,“以后不许你随便给别人做饭,更不不许你对别人好。你是我的,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沐晓忍着笑,问他:“那恬恬呢?也不要我对她好吗?”
席默临顿时被问住。
片刻之后,就露出些许沮丧的神色,低叹:“不想再要孩子了。”
现在一个孩子就已经分走了她那么多的爱,再要一个、甚至是两个孩子的话,那以后她的心里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望着神色沮丧的丈夫,沐晚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轻笑出声。
她搂住席默临的腰,踮脚亲了亲他的眉心,“傻瓜。”
不论我的爱会分给多少人,我最爱的人都永远是你。
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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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9 永不原谅
沐晓回到汉庭公寓时已是深夜。
她将车停在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在车里坐了许久,最后从手套箱里摸出烟盒,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
已经是初春天气,但深夜里却还带着寒气,夜风吹过,胳膊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沐晓抬头看一眼自己房子所在的楼层,就看到那窗户里透出隐隐的光亮来。
她扫一眼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三十分。
白天那股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的焦躁感卷土重来,她发泄地揉了揉头发,摁灭了烟,抓起副驾驶上的手包和外套开门下车。然后坐电梯直接到了家门口,输入门禁密码开门进去。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右手边的一间次卧亮着灯,而华容搬进来之后,就一直睡在那间卧室。
沐晓将衣服和包顺手往沙发里一丢,打开客厅的大灯,踩着拖鞋朝次卧走去。
次卧的门虚掩着,落地灯的灯光倾泻在地板上,将坐在桌前的那个妇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背对着门坐着,身上披着一件老旧的外套,佝偻着腰,越看越显得瘦小。
她似乎是在缝制什么东西,许是眼睛不好了,脸往台灯下凑得极近,小心翼翼的模样。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咳嗽之剧烈,像是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
沐晓看着她抓过放在一旁的手帕捂住嘴,因为猛烈的咳嗽,整个上身都不停颤抖的样子,心脏处就像是被一双利爪撕扯着。
她用力咽下喉咙里卡着的那个硬块,开口:“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华容猝然一惊,手里拿着的针就扎到了手指,疼得她“哎呦”一声。待回过头看到沐晓站在门口,立刻手忙脚乱地将面前的东西一股脑塞到抽屉里去。
她仓惶地站起身,双手无措地抓了抓衣摆。“晓晓,你、你怎么回来了……”
沐晓盯着被她关上的抽屉,隐约看到她刚刚塞进去的一团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正在犹疑之中,听到她的问话,就轻哼了一声。
“怎么?难道我不可以回来吗?”
“妈不是那个意思……”华容立刻解释,带着些语无伦次的,“只是你这段时间一直都没回来,妈以为你不会回来这里住了……你、你吃饭了没有?妈去给你煮夜宵。”
“不需要。”沐晓冷冰冰地拒绝,“这都几点了?怎么可能没吃饭?”
华容愣了愣,紧接着说:“那、那你要休息吗?妈给你去放洗澡水!”说着就要往浴室去。
“够了!别折腾了行吗?!”沐晓一声怒喝。
华容的肩膀颤了颤,人就僵在了原地,一脸无措地望向突然间动怒的女儿。
而看着母亲的这副样子,沐晓内心的燥郁感就愈发放大,她深深吸气,将头发拨至脑后,扬手指了指身后的客厅。
“既然你还没睡,那就坐下来谈谈吧。”
她言语里并没有征求的意思,华容在原地站了一阵,看女儿转身走回客厅在沙发里坐下,就慢慢地跟上去。
这还是母女二人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坐下来,面对面谈话。
对此华容感到如坐针毡,沐晓也同样并不习惯。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拿过手包,就从里取出了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而看着女儿如此熟练地点烟、抽烟,华容除了震惊只有震惊,她瞪着女儿指间夹着的那细长的烟,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可她却又不敢问她为什么会学会抽烟。
沐晓交叠双腿,夹着烟的手抵在额头处,偏过脸去打量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头顶的灯光够亮,所以华容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就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疤痕是暗红色的,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巴,几乎覆盖了半张脸。
听说这疤是当年车子翻落山崖后受的伤,她是因为摔在了碎玻璃上,而邵佳明,则是因为被座位卡了腿,最后被救起时,右腿膝盖以下已经充血坏死,为保命只能截肢。
沐晓勾起嘴角,笑容透出几分讥诮的苍凉。“华容,你后悔吗?”
当年那样的义无反顾孤注一掷,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你可曾想过,如果当年你没有选择和邵佳明私奔,你根本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华容脸色泛白,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起,好半晌,才低低地说一句。“我想过。”
如果早知道那次的决定会换来如此惨烈的结局,她绝对不会在邵佳明求她同他离开时答应他。
而当看着邵佳明失去了一条腿,每天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时,她更是不止一次地后悔。
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说服他打消这个念头,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留在G市,更后悔当年的当年,在他提出分手时没有追问到底,只因为所谓的骄傲和自尊被打击,就立刻转身逃离。
都说一步错步步错,她和邵佳明的感情和人生,又怎么不是如此?
以至于到了后来,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亡羊补牢。
可是人的一生中,哪里来的那些早知道?
沐晓冷声轻笑,“可就算落得如此下场,你不依然甘之如饴吗?能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一个残废这么多年,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能做出来的事。果然邵佳明才是你的一切,华容,你说我是不是该歌颂你?歌颂你和邵佳明这段无比动人的爱情?”
“晓晓,你不要这样!”
女儿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锐利地像是一把刀,声声扎进华容的心口,让她痛不欲生。
“妈承认,当年在你们和佳明之间,妈选择了佳明。可是妈当时、妈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对啊,你当然是迫不得已。当年好好的一段姻缘被席辛汵给剪短,十几年后再次遇见,怎么能不好好把握你说是不是?”
华容就瞪大了眼睛,“晓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沐晓嗤笑一声,“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我会知道,不也很正常吗?”她蓦地收住了笑,脸色重新变得冰冷。
“只是我一点也不关心你当年是怎样的迫不得已,我只知道你当年抛弃了我。而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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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 恨不得你立刻消失
“知道我为什么不会原谅你吗?”沐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恨的意味。“因为你太自私!”
“昨天姐姐来见你,已经告诉你给邵佳明找到了肾源的事对不对?那她有没有告诉你,那个捐肾的人是谁啊?”
“捐肾人……是谁?”
沐晓就讥诮地冷笑了一声,“捐肾人,可是你的女婿呢!”
华容微微一怔。
女婿?
大脑的反应太过迟钝,以至于过了好一阵,华容才反应过来,沐晓所说的这个“女婿”,指的是席默临。
而在反应过来沐晓向她传递了一个怎样的讯息之后,华容就僵住。
捐肾人是席默临。
所以……那个肾源其实来自席默临?
席默临,准备给他父亲捐肾?!
“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你的邵佳明终于要得救了呢。”沐晓嘴角的笑愈发讽刺,“我听说,你为了救邵佳明,甚至不惜给席辛汵下跪,求她去做配型。那么,你肯定也求过席默临了对不对?想一想也是,他可是邵佳明的亲生儿子啊,血浓于水的亲父子,配型成功的几率肯定很高。你又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呢?对不对?”
面对女儿犀利的声声质问,华容如鲠在喉。
没错,她确实是去求过席默临,求他看在邵佳明是他父亲的面子上,去做配型。可是当时席默临就残酷地拒绝了她,还将她奚落了一番。
就因为在席默临前面碰了壁,所以后面她才会转战席辛汵,求她去救邵佳明。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席默临竟然会改变主意。
“晓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华容张了张嘴,仍是觉得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捐肾人是席默临?”
沐晓怒极反笑:“难不成你以为我在骗你?!你知不知道我姐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和席默临领证结婚?就是为了让他安心!华容,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你和邵佳明,有没有资格接受席默临的一个肾?!他现在已经成了我姐姐的丈夫,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该为我姐姐的以后想一想!如果席默临在手术中出了什么意外,她以后要如何?!”
一字字一句句,犹如罗列罪状般,将华容判了死刑。
她望着女儿锐利的目光,声音发颤:“所以……所以你的意思……”
沐晓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妇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你和邵佳明已经是油尽灯枯,又为什么要来拖累这些还有着大把大好年华的人?算是我求你,好歹给自己留点尊严,体面的去死。”
华容的身体晃了两晃,面色顿时变得灰败,露出那底下一直潜藏着的无边绝望来。
放在膝上的手,手背干枯发皱如树皮,一直在抖。
连带着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所、所以……你是让妈去死吗?”华容望着面容和自己七分相像的女儿,眼泪扑簌簌掉下。
“晓晓,你就这么恨我?”
沐晓偏过脸去,选择不再看她。
半晌,声音传来,近乎残忍地响起:“我当然恨你,恨到恨不得你立刻消失。”
491 偿还
凌晨的天空蔚蓝深邃,一眼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东方的那一颗启明星。
有霞光从地平线升起,天就快要亮了。
华容坐在妆台前,手持着木梳,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头发很薄,像霜染一般的白,再也不复当年乌黑顺滑的影子。
但她还是很认真很仔细地梳着,像是在做一件极虔诚的事。将头发梳顺,然后盘成一个发髻,用一个木簪固定。
梳好了头,华容放下梳子,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这张脸如今即使是不做任何表情,也是丑陋的。
手指带着一丝颤抖,抚过那道伤疤。
曾经的华容,艳冠一绝,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眼中的焦点。而现在的她,外出如果不戴口罩,仍会迎来无数目光,只是那目光,已经从惊艳变为惊恐……和厌恶。
沐晓之前问她:“当年你为什么不死掉?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是啊,当年她怎么就没有去死呢?
她活下来,完全是为了邵佳明,她不能让他去死。而现在,同样是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去,她要做出另外一个选择。
她抚了抚鬓发,从妆台前站起身,走出卧室。
厨房里的煤气灶上熬着粥,这时候已经熬好了,华容小心地关了煤气,然后将粥盛到保温桶里,拧上盖子。
她提着保温桶往外走,走到玄关时,回头环顾了周围一眼。
房子她昨天才打扫过一次,窗明几净整洁如新。
尽管在这个房子里已经住了这么多天,但这里对她来说,还是那么的陌生。又或许,她根本没有资格住的心安理得。好在,以后也不用再住了。
想到这,一滴眼泪就落下来,她忙抬手拭去了。走到玄关处提起放在那里的一个包,然后开门走出去。
她先坐车去了医院。
赶到医院时还不到八点,邵佳明却早早便起了床,正坐在轮椅里,由护工推着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隔着几步远的身后,跟着两名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男人。
华容知道那是席默临派过来的人,自从上次沐志彭捅了邵佳明之后,前一批的人就被撤换,而新的这一批,如今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换班守着邵佳明,几乎寸步不离。
华容迎上去,对两名保镖道了声辛苦,然后走到邵佳明面前。
邵佳明本是心不在焉,看到她,原本目无定点的双眼变得明亮,脸上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华容在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声应:“嗯,来了。”
“你昨天没来看我。”邵佳明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抱怨。
“对不起,昨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就没能来医院。”
“什么重要的事?”
华容仰头凝视着面前的人,半晌,拍了拍他的手。“佳明,你很快就会没事了。我们,找到肾源了。”
邵佳明露出些许欣喜的表情。“真的吗?”
华容点头,“是真的。”
最初的欣喜散去后,邵佳明的目光变得有些沉重,说:“肾源,是默临找到的对吗?”
华容下意识地移开脸,过了好一阵,她才极缓慢地点了点头。
邵佳明沉默良久,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
这一声叹息让华容回过神来,就紧紧抓住了面前人的手。
“佳明,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邵佳明微怔了怔,原本带着苍凉的面容就透出一抹柔色。
他反握住华容的手,笑了笑,“我怎么会不记得?我答应过你,等身体好了,就带你去环游世界。”
华容也笑,眼睛里却有雾气升腾,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你欠了我这个愿望欠了快有大半辈子,可一定要记得还。至于欠孩子们的……有我去还。”
邵佳明微拧眉心,声音里就带上了一丝疑虑,“什么叫有你去还?是不是他们又为难你了?是不是他们拿为我换肾做条件,要求你做什么了?”
华容轻斥了一句,“尽胡说,没有的事。”
“那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邵佳明仍是不信,“你说你要还什么?如果他们拿我威胁你,那这个肾我宁愿不换!”
“我不许你这么说!”
华容死死地扣着他的手,喊:“现在已经有了肾源,只要做了换肾手术,你就会好起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许你拒绝手术,我要你活着!”
她脸上的那抹惶恐几乎惊到了邵佳明,立刻让他懊悔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来。
“小容,你别生气,我没有说不做手术。”他连忙道歉,“我不会放弃的,只是,我怕他们为难你,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去遭受那些……”
华容打断他,急声道:“没有!他们没有为难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感激席默临为你……为你找到肾源,所以我才说我要去还,这也是我们欠他的不是吗?”
“那也该由我去还!”
邵佳明望着面前的女人,眼中满是歉疚之色。“小容,这些年来你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如今再不必为了我而去向任何人低头。换肾的事,我会亲自去谢默临。答应我,如果他们说什么,让他们直接来找我,我不要你再去看任何人的眼色。”
华容泪眼婆娑,“那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起来的。”邵佳明微微露出个笑容,说,“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活到一百岁的,我怎么会先离你而去呢?”
华容偏过头去,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
“嗯……”她已经不能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就将放在一旁的保温桶拿起来,说,“喝点粥好不好?今天我在里面加了点青菜,应该会比之前的要好喝一点。”
邵佳明疼惜地握住她的手,“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那么累吗?以后不要再每天给我带饭来了,我吃医院的饭就行。”
华容冲他勉强地笑笑,声音发涩,“好……其实你不说,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了。”
492 走与留
“这才对嘛!”邵佳明满意地点点头,“你该多休息,知道吗?”他攥了攥她骨瘦如柴的手腕,叹气,“你要赶快把身体养好,我最怕的,就是我好了,你却累倒下。”
华容低着头,用勺子将粥一点一点盛到碗里去,闻言低声说:“既然让我休息的话,那我以后就不能天天来看你了。”
“只要不是永远都不来看我就行。”
华容的手微微一颤,就下意识地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凝视着她,脸上的笑容儒雅温和,见她望过来,就有些不自然地红了脸,一瞬间竟像是回到年轻的时候。
邵佳明轻咳一声,躲闪着她的目光,说:“其实这些年里,我一直都怕你嫌我是个累赘……”
华容的眼泪就落下来。
“佳明,我怎么会嫌弃你是累赘?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更没有把你当成过累赘……”
邵佳明见她落泪,顿时手忙脚乱,摸索着从身上披着的外套里摸出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别哭,千万别哭。你眼睛这两年本来就不好了,再哭会坏得更厉害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华容哽咽着摇头,“佳明,我这辈子都不后悔遇见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时候再次见到你时,我有多么的感谢上苍。”
邵佳明揽住她的肩,轻轻拍抚。
“我知道,我知道……”他怜惜地抚过她头顶的白发,声音也带了一丝哑,“小容,你放心,我一定会快些好起来,以后,换我照顾你。”
华容将脸贴在他的膝头,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抠进轮椅。
好长一段时间。
“好了,粥已经不烫了,快喝吧。”华容说着,端起面前的碗,想要给他喂饭。
邵佳明从她手中把碗接过去,说:“我自己来。”
华容勉强地笑了笑:“这就不需要我照顾了?”
“因为说了要你休息的……嗯,好喝。”邵佳明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华容嘴边,“你尝尝。”
华容伸手将勺子轻轻推开,“你喝吧,我在来之前已经喝过了。”
“喝一口,就一口。”
两人的身后站着护工,不远处还有两个保镖扶手站立,华容就怎么都不肯喝他送到嘴边的这一勺粥,然而邵佳明却是坚持。
“一口,就一口……以前还撒娇让我喂你呢,怎么现在送到嘴边又不愿意吃了。”
华容轻拍了他一下,眼中流露出和年龄不符的嗔态来,“……为老不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怎么?老了就不能喂你吃饭了吗?就算你是一百岁的老太太,在我眼里也永远是个小姑娘。”
华容就顿住了动作。
邵佳明就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去,眉眼里藏着笑意,如沐春风。
当时的华容,像是在那一瞬间,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年轻俊逸的少年身着衬衫打着领结,倾身望向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到她面前,黑亮的眸子里满是璀璨如星辰的笑意。
然后同她说:“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
…………
华容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继续抬步往前走。
然而没走两步就顿住。
对面的人看到她,也停下了脚步。
华容在原地站了片刻,走上前去。“你来医院……看你父亲吗?”
席默临声音冷淡,“来做检查。”
如若华容不知道那个捐肾人是席默临,只会以为他今天来只是寻常体检,但现在却清楚地知道,他要做的检查,是进行换肾手术前的必要体检。
一时间,几多情绪齐涌上心头,攥紧了手中的保温桶,华容颤声道:“谢谢你肯救他……谢谢!”
席默临微怔,待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后,微微皱眉。
“你,知道些什么?”
然而华容却是不答,只堪堪冲他露出一个微笑:“默临,我看得出来你对沐晚的好,以后有你在她身边我是放心的……我走了。”
席默临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眉心紧蹙。
***
沐志彭从超市里走出来。
他左手提着一提罐装啤酒,右手提着一个撑得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而所有的这些东西,就是他近半个月的口粮。
自从上次闹事之后,沐志彭已然变成了一个深居简出的良好市民,窝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十天半个月都不出来溜达一次。而偶尔出来一次也只是采购食品,两个女儿每个月都会按时把生活费打到他卡上,却并不常来,而他这半年来多少开了些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索性也不再去讨嫌。反正如今吃喝不愁,除却没人说话,一个人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沐志彭正哼着小曲慢慢悠悠走下超市的台阶,身边就走上来一个人。他下意识地偏头瞅了一眼,眼皮就是一跳。
华容?
可不就是华容,只是她却像是没看见他,直接同他擦身而过。
沐志彭在原地直愣愣地瞅着她盯了半晌,心头蓦地一股恼火升起,就抬脚几步追上去,拦在了她面前。
“我说华容,你挺牛X啊!见到我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是瞧不起我沐志彭还是你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华容被迫停下来,抬眼见是他,就愣了一愣,“沐志彭?我、我刚刚没注意,我并不是故意不打招呼……”
“得了吧!”沐志彭却并不听她的解释,骂骂咧咧地道,“我看你他妈就是瞧不起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了姓邵的就野鸡变凤凰了?姓邵的不是快死了吗?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不会是看他不行了,想着要找下家了吧?可你现在就是一堆豆腐渣,还有人会要你吗?”
面对沐志彭毫不留情的侮辱,华容皆无声承受。
“我要走了。”她想要继续往前走,然而却是被沐志彭挡住去路。
“走?往哪儿走?我听说你现在住在沐晓的房子里是吧?你怎么有脸住在那里?趁早给我从里面滚出来!”
华容刚想说她已经搬出来了,可刚一张嘴,腹部就传来一阵刺痛。
她捂住肚子,猛地一个踉跄。
而沐志彭正骂着,见她突然扭曲了脸,露出痛苦的表情,微微一愣,旋即轻哼一声:“装的还挺像,难不成又要昏倒?可我这次可没碰你……”
他话还没说完,华容已经摔倒在地。
沐志彭顿时犹如被拔了舌头,眼睁睁看着她蜷缩成一团,身体抽搐着,最后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