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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痴客而已     水浒之祝王朝txt下载     水浒之祝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换条路走

    黄泥冈上,祝彪勒马下地,并未理会一脸戒备的晁盖等人,径直朝着杨志走去。

    那青面兽此时看见来人,心头却是百感交集,想起几月前祝彪对其说的话,一肚子的苦水翻滚着,只颤颤巍巍的朝着祝彪一拜,哽咽的说道:“未曾想再见小圣人,杨志却是比上次更加落魄。”

    祝彪扶住他,让其站稳了身形,莞尔一笑,说了与上次相同的一番话,“人生大起大落只是寻常,制使作为将门后裔,他日定不落于人。”

    只这相同的一句话,听它的人心境却不相同了,“将门后裔”这四个字钻入杨志的耳朵,让着七尺男儿霎时间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爷啊!杨志不孝,给咱杨家丢脸了。”

    祝彪看着身旁潸然泪下的杨志,心中却是感慨万分,若那金刀杨令公在陈家谷口以身殉国的时候,知晓自己后世子孙会落得这般田地,不知会作何感想。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杨志一生淹蹇,命运多舛,押花石纲时,一行十位殿司制使官,偏他在黄河里翻了船;好不容易等到朝廷大赦天下,收拾一担金银营干,却被高俅批坏,无盘缠卖祖传宝刀,又遭牛二蛮夺;如今差押生辰纲,又遇着了晁盖、吴用一帮人,此时杨志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胸口的那股重振家声的气已经泄了。

    杨志的命运亦是这大宋朝将门后裔命运的代表,大宋朝重文抑武的畸形政治生态,直叫一大帮的武将不得不依附文官,加之如今奸臣当道,便叫英雄武用武之地。

    祝彪拍了拍杨志的手臂,沉声道:“制使,你想重振杨门声威并没有错,但有些时候需认清现实,走不通的路便早些回头吧。”

    杨志闻言,神情一滞,呆立当场,脑海中过往种种涌上心头,想自己曾经也是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得功名之人,只却是一条道上越走越远,落到今时今日便是这些贼人也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自己的路此时看来是真的走错了,杨志面色复杂,心中涌起阵阵酸水,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便朝着祝彪躬身道:“杨志半生只碌碌无为的活着,行差就错走了依附奸臣之路,却被那奸臣像皮球一般踢来踢去,那高俅辱我,梁中书亦是把某当成跑腿之人,落得今日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杨志自觉心中惶恐茫然,还请小圣人教我。”

    祝彪听得他将自己剖析的这般直白,心中却是又欣慰又感慨,只看着杨志复杂的面容,认真的说道:“制使,往后如何某无法替你决定,只有句话与你共勉,若你看不惯这个世道,便留着有用之身,待将来能力到时,再来纠正它。”

    杨志听得此言,只觉得心中划过一道闪电,将那漫天阴霾劈开,看着眼前的男子,此刻也终是明白了对方为何能有这般名声,只从这一份心境,便胜过了天下人。

    杨志认认真真的朝着祝彪恭敬行了一礼,道:“公子此言,犹如醍醐灌顶,使杨志拨云见日,从此往后愿附公子骥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祝彪微微一笑,扶起杨志,拍着杨志的手臂,轻声道:“制使无需如此,咱们权且先忍一忍,终有一日叫着日月换新天。”

    祝彪与杨志这一番对话,亦被不远处的晁盖一伙人听得分明,八人听后俱是心思各异,只如今却不是个咀嚼话中意思之时,吴用朝着晁盖使了个眼色,晁盖却是心中发苦,未曾想到谋划许久之事,如今却是这个局面,只硬着头皮朝着祝彪抱拳道。

    “小圣人之名晁盖如雷贯耳,未曾想今日在这般局面下相见,小圣人若要替杨制使出头,便只管划下道来吧。”

    祝彪听他说话,只微微一笑,望向杨志,道:“制使怎么说?”

    此时的杨志念头已通达,虽自己是当事人,但此刻既认了祝彪为主,便不会再越俎代庖,只朝着祝彪拱了拱手,道:“今日虽拜这几人所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某也需感谢这几人,让杨志此刻终是明白本心,一切便由公子作主。”

    祝彪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朝着身旁的乔道清看了眼,乔道清会意,衣袖一挥,一道黄烟飘向那些倒在地上的军健,黄烟入鼻,便睡得越发深沉。

    乔道清做完此事,面色一沉,朝着对面的公孙胜道:“师侄,还不过来。”

    公孙胜闻言,面色一苦,从晁盖后方缓缓地走了出来,朝着晁盖抱拳道:“保正,此乃是贫道师门长辈,贫道前去叙话一番。”

    看着晁盖朝对面走去,晁盖虽是面色不悦,却也未曾出言阻止,只吴用却顾不了那么多,方才要杀杨志等人之事乃是自己与刘唐、白胜三人干系最大,若那小圣人真要为杨志出头,却不是我三人首当其冲,心中盘算着如何脱身,如今却只好在这公孙道人身上做做文章了。

    “小圣人,这公孙道长既是你身边之人的后辈,你又对我等行事了如指掌,莫不是这公孙道长是你派到我等身边的卧底。”吴用故作姿态的说道。

    祝彪闻言,只戏谑的瞧着吴用,也不答话,一旁的时迁却是面色愠怒,朝着吴用一脸嘲讽的说道:“你这酸秀才,却莫不是觉得你等行事有多隐秘,你去那石碣村和安乐村的时候,就没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么?”

    时迁话音落下,晁盖、吴用、三阮等人俱是惊骇,自己等人还以为做的多隐秘,却未曾想一切都在对方的眼皮下进行。

    晁盖此时心中既是惊惧,又是憋屈,想自己自诩英雄一世,却不曾想步步都在套中,只也不知眼前之人想要什么,便面有郁色的说道:“小圣人密切监视我等,却是为何,你独龙岗家大业大,定看不上这十万贯生辰纲,不知你想得到些什么?”

    祝彪微微一笑,出乎晁盖等人意料的说道:“带着生辰纲,你们走吧。”

第四十六章:人定胜天

    七辆江州车缓缓地推下冈,那地面上深深的车辙印,却显眼的突显出那十万贯生辰纲的沉重。

    公孙胜孤独的立在场间,望着晁盖等人远去的背影,和那不远处遗留下的那一辆江州车,却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神情上已无半点方才的拘谨局促,一脸的镇定自若。

    乔道清见他这般模样,意味深长的看了其一眼,只道:“师侄此番下山劫此生辰纲,却是你的意思还是师兄的意思?”

    公孙胜闻言,朝着一旁的祝彪拱了拱手,幽幽的笑道:“此番师侄下山,师尊确有提过那晁盖是打开天罡地煞的钥匙,劫取生辰纲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却也算为小圣人的计划出了一份力。”

    听得他言语,祝彪只一笑置之,乔道清却是冷哼一声,心中腹诽不已,自己那师兄惯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甚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在乔道清看来,却是言过其实,若真是有人汇聚齐了这些人便能匡扶社稷、解万民于倒悬,那还要小圣人这样的人作何。

    “师侄,道法玄妙不在于危言耸听,你却看你眼前的小圣人,他所行之事才是真正能解救万民之事,那虚无缥缈的天罡地煞之说,却又有几人会信。”乔道清面有郁色的说道。

    公孙胜知自家师叔的性格,也不争辩,心中却是自有计较,下山前师尊便有交代,原本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匡扶社稷的因果已经改变了,而这其中的变数就出在自己眼前之人的身上,自己此番下山只需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出现在此人面前,跟着此人将来自有道果。

    公孙胜本打算在将来某个关键的节点归附,却未曾想此番自己与晁盖等人步步都在祝彪的计划当中,先前又被乔道清叫破身份,无奈只有提前现身。只公孙胜却不知晓,虽早些年祝彪去二仙山拜访罗真人时,虽未见着他,但亦知晓其人,不说了如指掌,七七八八却是知晓。

    “小圣人可信贫道所言?”公孙胜朝着祝彪道。

    祝彪莞尔一笑,前世看水浒时,便觉得那洪太尉误走妖魔、天罡地煞聚集梁山之言乃是无稽之谈,只是那施先生为其赋予的神秘色彩罢了,今生虽见过了那罗真人,祝彪信了此方世界有高人,却依旧不会信那妖魔转世、天罡地煞一说,若真是如此,宋江后来就该坐了赵官家的位置,而不是一百单八人死得只剩下几人。

    祝彪转而看着公孙胜的双眼,沉声道:“某只信人定胜天。”

    说完也不多言,只让乔道清与公孙胜讲话,便吩咐一同前来的孙安、时迁等人,将那昏倒在地的十一名军健抬上马背,这十一人都是杨志在大名府精挑细选的厢军中的佼佼者,此番失了生辰纲回去亦是没有活路,带回独龙岗却能用得上。

    盏茶之后,偌大的黄泥冈上,除了那散落一地的大枣,便只剩下那老都管与两名虞侯,孤零零的倒在松树下昏睡着。

    火烧到身,各自去扫;蜂虿入怀,随即解衣。

    这三人方是昏睡到落日黄昏,才悠悠的醒转,那老都管看着周遭,只叫苦连天,道:“今朝不听那杨提辖之言,却是送了我也。”

    那两名虞侯对视一眼,朝着老都管道:“都管,如今祸事已发生,咱们却还得通个商量。”

    老都管闻言,已是将此二人的心思猜了个大概,这老都管年事已高,之前饮的酒本就不多,是以三人中醒的最早,若无乔道清后续的黄烟,怕是晁盖等人要杀杨志时便就该醒了,其早便注意到不但十万贯生辰纲丢失了,连杨志与那些军健都不知所踪了,只这老都管却是个老奸巨猾之人,有些话非得让那两名虞侯说出来才行。

    “你二人有何计较?”老都管道。

    两名虞侯听得此问,便知其也有避祸之意,便道:“都管,若那杨志在此,我等都说不过他,但此时他与那十一名军健都不知去向,咱们何不把此事都推到他们身上,只说那杨志与十一名军健一路上演得苦肉计麻痹我三人,又与贼人里应外合,劫取了生辰纲,只顾忌您乃是太师府上奶公的身份,才未对我三人下杀手。”

    老都管闻言,故作姿态的沉吟片刻,道:“却也说的是,如此我三人尽快下冈,明日一早便赶去那济州府首告,你二人留下一人随衙听候,捉拿贼人,另一人与某星夜赶回大名府,报与梁相公知晓,教动文书,申复太师得知,发下海捕文书,捉拿这帮贼人。”

    两名虞侯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应和,只一脸的恭维奉承;三人定好计划,便下了冈,朝着济州府而去。

    ......

    却说那晁盖等人,此时也回到了东溪村晁家庄,场间七人围在后堂内,打开箱子,望着那一箱箱的金珠宝贝,心思各异。

    那晁盖环顾众人,朝着吴用道:“先不忙着分这些金珠宝贝,教授,只如今那杨志等人还活着,咱们此次行事又都在那小圣人的算计当中,我等往后却该如何行事?”

    众人闻言,方才见着钱财的喜悦也尽数散去,都是面色凝重的望向吴用。

    吴用沉吟片刻,沉声道:“某观那小圣人行事如天马行空,羚羊挂角,叫人摸不清路数,便就像今日各位兄弟怕是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其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放我们走了,还允许我们带走了这些生辰纲,想来他今日是为了杨志,对生辰纲,甚至我等七人都未放在眼里……”

    见众人仔细在听,吴用接着道:今日我等做下此番大事,虽中途有些波折,但也算有惊无险,只如今我们要注意的是官府那边,毕竟那厮们都还活着,待其醒来后,毕竟会报官处理,好在除了那青面兽以外,没人见过我等的长相,所以近些日子诸位要格外小心谨慎,不可漏出马脚,特别是白胜。”

    “若官府查到咱们这里,又当如何?”三阮听后皱着眉头问道。

    吴用面色一转,看了众人一眼,郑重道:“若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依小生之意,便上那梁山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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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家中有急事,欠更一天,明天补上。

第四十七章:议上梁山

    吴用此话一出,整个后堂顿时针落可闻,其余六人俱是表情各异,各有心思。

    吴用环视四周众人,倒是都有些跃跃欲试的表情,三阮自不必说,早些便向自己透露过想上梁山投那王伦的心思,刘唐与白胜也是两个光棍汉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的,唯一需要顾忌的就只有晁盖了。

    晁盖此时沉默的坐在太师椅上,心中波澜起伏,一阵阵出神。

    晁盖此人,算得上是标准的江湖义气带头大哥,十万贯生辰纲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但对于世代盘踞东溪村,平日里又做着偌大私商生意的晁盖而言,其实劫不劫生辰纲对晁盖都无甚影响。

    毕竟要劫取这生辰纲需要七八个信得过的人手,十万贯分润下来,一人也不过一万贯多点,这些钱对于三阮、刘唐、白胜这些人而言,兴许是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数字,但对于晁盖而言却并无多大实处,顶多也就是多走几趟私商罢了。

    只这人终究是自诩豪气干云,想带着一帮子心腹兄弟干一桩大事,让众人得一场泼天富贵,加之又有吴用这智多星运筹帷幄,是以在晁盖心中这一趟生辰纲乃是十拿九稳,最后的结果应是与去年生辰纲失窃一般,查上数月后草草了之,到时自己还是这东溪村的保正,还是江湖上义气干云的托塔天王。

    然而却未曾想到,那青面兽杨志不愧是杨门后裔,端的是那般谨慎,自己等人手段尽出,最后那杨志也只是浅浅的饮了一口酒水,直始终睁眼瞧着自己等人盗取生辰纲的一举一动,后下定决心要了解那人,却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那独龙岗的小圣人处处算计着,直让晁盖这铁塔般的大汉,最终灰溜溜的返回了晁家庄。

    吴用方才所言,晁盖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明白,前面说的不过是些体面话,最后那句才是核心之言。虽那小圣人不至于暴露自己等人,但那小圣人所讲的杨志一行十五人中的那奸相府的奶公,为了脱罪,绝不可能放过自己等人。

    晁盖重重的叹了口气,直朝着吴用说道:“教授,如今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谁也无法脱身,你便索性把话说明白吧。”

    吴用闻言,心知这晁保正应是想明白了,不过此刻在吴用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平日里对自己信赖有加的晁保正。吴用是一个自负才高八斗之人,从他的绰号就可以看出此人的心高气傲。

    自谋划生辰纲时,吴用就在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与郓城县近在咫尺的水泊梁山早就在吴用的视线范围内,只其心知仅凭他一人,就算上得梁山,也干不成事,在他的计划里,必须要有一个江湖驰誉望之人,晁盖正好合适。

    “各位都是烧过黄纸、喝过血酒,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小生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自回庄的路上,小生便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今也想出了个七七八八。”吴用手中羽扇轻挥,故作沉吟的慢声说道。

    阮小七是个性格直来直去的汉子,听吴用这般慢条斯理的说话,一脸的不耐,加之此前在黄泥冈上自己三兄弟已经得罪了这位昔日同乡一次,也不在乎多得罪一次,直说道:“学究,你就别卖关子了,有甚想法便直截了当的说吧,这般磨磨蹭蹭忒不爽利。”

    一旁的其他众人也是直点头,吴用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阮氏三兄弟的态度又减了几分,也知此事是说要紧事之时,也不多做计较,继续说道:“依小生看来,咱们这一趟劫生辰纲已经是暴露无遗了,东窗事发不过早晚时间,摆在某等七人面前的无非只有两条路,一条束手就擒,一条就是落草为寇。”

    其余六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是心中有数,此番躲是躲不过去的,束手就擒不可能,那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落草为寇了,便听吴用继续说道。

    “诸位兄弟都是一身本事的好汉,自不会束手就擒,那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落草为寇;前番小生去石碣村时,也与二哥、五哥、七哥谈论过,梁山上以那白衣秀士王伦为首,麾下有七八百喽啰,平日里官府也不敢正眼瞧它,是以那八百里梁山泊却是个极好的去处,生辰纲毕竟是蔡京与其女婿梁中书的私人勾当,我等悄无声息的上了梁山后,那官差们寻不到咱们,若真寻到了,也不至于兴兵来攻打梁山泊。”

    众人闻言,俱是朝着晁盖看去,此事重大,需得晁盖这个领头人拍板定论才行,晁盖迎着众人的目光,心中一横,道:“那便依着学究之言,我等七兄弟上梁山投靠王伦那厮。”

    “保正此言差矣,哥哥此番上梁山是去做梁山之主的,却不是去投靠谁。”吴用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唐闻言,却是忙不迭的应和道:“学究此言有理,那王伦不过是个落第秀才,文不成武不就,如何做得梁山之主,保正哥哥既上梁山,那厮若识趣便让出寨主之位,若不识趣某刘唐便一刀剁了那厮。”

    三阮和白胜亦是点头,心中都不愿上了梁山被那王伦压着,晁盖听得言语却也是心中喜悦,想他托塔天王偌大的名号,平日里少不得被江湖中人见着纳头便拜,让其去那王伦面前伏低做小,他心中也是不情愿的。

    “学究既然胸有成竹,便将计划说一说吧。”晁盖道。

    吴用闻言,也不拖沓,转身朝着阮氏兄弟三人说道:“此事的关键,却还得在二哥、五哥、七哥身上。”

    三阮听得此言,忙拱手道:“教授有甚吩咐,但讲无妨,我兄弟三人定当拼死向前。”

    “如今我七人虽有武艺傍身,那梁山上的王伦、杜迁、宋万虽本事平平,但手下亦有七八百喽啰,真硬拼起来,便是加上保正庄上这一二百庄客,也是胜算难料;石碣村与梁山泊一水之隔,阮氏三雄的名头想来那梁山的王伦也是听说过,依小生之意,便由你三人先一步上得梁山,假意投靠那王伦,以做内应,届时待保正领着我等上山时,咱们里应外合,夺了那梁山。”吴用说道。

    三阮闻言,哪有二话,只拍着胸脯应下,众人又是叙话了些细节,便分了金珠宝贝,各自散去。

    一个时辰后,后堂内只剩下晁盖与吴用两人,晁盖幽幽的说道:“学究方才的话未讲完吧。”

    吴用点了点头,羽扇轻摇,道:“保正今日观那小圣人如何?”

    晁盖心头一动,沉吟片刻后,感慨道:“龙章凤姿,心思缜密,势力庞大,早晚是要做大事之人。”

    “保正此言不错,那小圣人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止是他,如今河北的田虎、淮西的王庆,都是野心勃勃之辈,方才小生所言让保正上梁山,其中暂避祸端只是小部分,最关键的是要为保正谋一处基业,那八百里梁山泊小生已关注多时,那王伦能力不过尔尔,正好取而代之。”吴用面色沉稳的说道。

    “学究有甚想法?”

    “那梁山泊纵横八百里,横贯郓、济二州,易守难攻,待保正上山后,凭借着往日名声,江湖豪杰必定慕名而来,到时再汇聚流民,一两年间便也能聚起偌大的声势,届时咱们的路便多了,保正岂不闻,如今这大宋朝各方节度使,昔日大多也都是草莽出身。”

第四十八章:曾头市风起(一)

    山东腹地,凌州西南方向,有一处村坊,三面高岗相围,正面引着一汪野水。门楼雄壮,深藏寨栅,周遭绿柳森森,遍布玄机。

    村坊主人唤作曾弄,年过五旬,女真族人,年轻时入宋地做人参买卖,聚得万贯家财。曾弄此人血液里流淌着黑山白水间女真人彪悍的血脉,膂力过人,城府深沉,又汇聚一帮流落宋地的同族中人,收买官府,霸住村坊,改名曾头市。

    经过数十年发展,曾头市如今也是山东地界名列前茅的豪强,曾弄膝下五子,乃是: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个个武艺高强;前几年又请得两个豪杰:史文恭、苏定,做曾头市正副教头,风头一时无两,官府也不敢轻易招惹。

    曾头市地面方圆数百里,人口众多,军马过万,扎下五个大寨,声势浩大,无人敢正眼瞧它。

    此时曾头市的门楼前,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铁笼子装在车上运入曾头市,那笼子内是十余只鹰隼挣扎扑腾着,发出阵阵嘶鸣。

    后方又有一辆囚车,一身材高大的丑面汉子被拘禁在其中,这汉子生得阔脸方腮,眼鲜耳大,穿一领茶褐衫,头顶的万字头巾凌乱的散着,细细看去,这丑面汉子此刻嘴角渗血,眉头紧锁,却是用一双凌厉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一旁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

    “你这丑汉倒是条汉子,死到临头了却还敢如此瞧你曾魁爷爷,不怕爷爷剜了你的双眼。”曾家四子曾魁骑着青鬓马,扬起手中的点钢枪隔着囚车的围栏对准丑汉,哂笑的说道。

    丑汉心中虽焦急,面容上却浑然不惧,只喝骂道:“今日你曾头市如此做派,抢我鹰隼,又杀我随从,仇深是海,只这笔血债,我独龙岗早晚与你清算。”

    这丑汉不是别人,乃是独龙岗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的心腹之人,唤作鬼脸儿——杜兴。

    自祝彪与扈青娥大婚后,杜兴便领着一帮人前往北地与辽东,替绣衣使寻找通信鹰隼。如今半年过去,杜兴已让手下陆续送回独龙岗几波鹰隼,此次乃是杜兴在辽地一个大型部落,花重金买下的数量最大、质量最高的一批鹰隼,亲自押运回独龙岗。

    杜兴心思灵巧,步步为营,自辽地一路南下,为了避免被人看着打主意,途中用黑布蒙着关着猛禽的笼子,白日里寻小道走避开人烟,夜里才回到大路上,只杜兴如此谨慎,却还是在路过曾头市时,被这曾头市的教师史文恭看出了破绽。

    那史文恭瞧着这十余只猛禽,心知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一番试探后,得知杜兴乃是独龙岗之人,便也不愿巧取豪夺,只言买几只鹰隼,杜兴为避免节外生枝,也同意出售两只与史文恭。二人本已经说好,哪知晓此时曾家四子曾魁半路杀出,不由分说便将杜兴一干随行之人杀了个干净,便是此时杜兴的性命,也是史文恭为了避免局势彻底恶化拦下的。

    曾魁闻得杜兴言语,一脸的不屑一顾,只昂着那颗高傲的头颅,放肆的说道:“哈哈,某曾魁的大好头颅在此,你且让那劳什子小圣人来取,别人怕了你独龙岗,某曾头市却不将你等放在眼里,听说那祝彪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娘子,他不来还好,若来了某便将其一枪戳个透透得,再尝尝他娘子的味道。”

    听得这些污言秽语,杜兴怒发冲冠,直气的满面涨红,浑身颤抖,只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曾魁,若眼神能杀人,此刻曾魁怕已被千刀万剐。

    那队伍的最后方,随着两条身材硕大的男子,为首的一位乃是曾头市都教师——史文恭,身高九尺,面色微白,三绺须髯,膀阔腰圆,约三十六七年纪;为次的乃是曾头市副教师——苏定,身长八尺六七,面色青黄,络腮胡须。

    “兄长,此次这四公子犯下如此行径,独龙岗那里怕是难以善了呀。”苏定面露担忧,长叹了口气道。

    史文恭此时也是眉头紧蹙,面色郁郁,心中思绪万千,这个与卢俊义、杜壆并驾齐驱的绝世高手,如今也是万般无奈。

    与那曾魁年轻气盛不同,史文恭心知这曾头市虽是声势浩大,实则龙蛇混杂,遍地窟窿,此时与那兵强马壮的独龙岗对上,胜算渺茫。

    史文恭亦是长叹一口气,道:“此事却是因我而起,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却是悔之晚矣,若是那独龙岗前来兴师问罪,史某只得死命向前,也算报了那曾太公知遇之恩。”

    苏定闻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心中义气,应和道:“兄长怎么说,某便怎么做,水里火里,某都陪着兄长一起走。”

    史文恭只笑了笑,不再言语,朝着前方囚车中的杜兴看去,虽未与那名传天下的小圣人蒙面,但从他手下此人行事,便能管中窥豹,连其手下一个负责贩卖行商的头目都如此了得,可想而知其人有多棘手。

    待一行车队进了曾头市,杜兴瞧着那门楼下站着一位身长一丈,腰阔数围的马夫头,瞳孔微微收缩,心中猛的想起,此人去岁他曾见过,当时这人与岗上的时迁兄弟一起正要去寻公子,因这人长相奇特,是以杜兴印象深刻。片刻后,杜兴心下大定,那鼓上蚤是做什么的,杜兴听主人李应说起过,多少知道一些,如今见着了这人,那今日之事,公子那里便很快就能知道了。

    仿佛为了印证杜兴所想,那马夫头微微昂首,不着痕迹的朝着杜兴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幕降临,曾头市缓缓的安静下来,除了偶尔的巡逻队,曾头市内便少有人影。月上中天,点点繁星点缀夜空,曾头市外蛙声遍地,阵阵蝉鸣,那紧闭的庄门缓缓打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一道身影牵着一匹马缓缓的走出。

    那马口衔枚,蹄上裹了厚布,一人一马未发出半点声音,捡着隐蔽之处,快步绕行,待走了数里,出了曾头市范围,那道一丈长的身影飞身上马,朝着郓州方向星夜奔驰而去。

    ……

第四十九章:曾头市风起(二)

    独龙岗祝家庄议事大厅内,祝彪与扈三娘头前坐着,其下左手边依次坐着闻焕章、乔道清、李应、扈成、祝龙、公孙胜等六人;右手边依次坐着王进、栾廷玉、杜壆、鲁智深、林冲、孙安、杨志、祝虎、吕方、郭盛等十人。

    此文武十六人,加之在外的四方绣衣使指挥,便是祝彪如今的班底。

    祝彪朝着场间扫了一眼,压了压手,目光放在站在场中央的一位身高一丈、腰阔十围的大汉身上,朝着众人开口道:“这位是时迁手下的郁保四兄弟,江湖上唤作——险道神,去年年初被我派到那凌州的曾头市做事,此次回冈是带了重大消息,事情紧急,所以请诸位兄弟前来议一议。”

    祝彪话音落下,众人都面带疑惑的朝着郁保四看去,便见着这大汉朝着四周拱手一圈,郑重说道:“此番小弟回庄,却是十万火急,小弟一直在那曾头市做马夫头探听各路消息,前日李应哥哥手下的杜兴兄弟自辽地买鹰路过曾头市,被那曾家四子曾魁拿了,鹰隼全部缴进曾头市,杜兴兄弟的随从也悉数被杀,如今只剩杜兴兄弟一人被关在曾头市的地牢里。”

    “鬼脸儿如今怎样?可有性命之忧?”李应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焦急,李应年少时杜兴便一直跟着他,可以说是亲如兄弟,此时闻得郁保四言语,哪能不急。

    郁保四朝着李应施了一礼,安抚道:“李应哥哥稍安,杜兴兄弟并无性命之忧,只吃了点苦头,那曾头市五子俱是狂妄之辈,只言不将咱独龙岗放在眼里,却是要留着杜兴兄弟的性命,等着咱们去救。”

    “直娘贼,真是狗胆包天,公子,洒家愿做先锋,平了那曾头市。”鲁智深光溜溜的头顶上火冒三丈,直气吼吼的拍案而起,朝着祝彪说道。

    其余众人亦是义愤填膺,纷纷站立起来,俱是扬言要平了那曾头市,议事厅内一时间怒骂与请命之声不绝于耳。

    李应整理了一番情绪,朝着祝彪躬身拱手道:“公子,某知曾头市乃是山东地界名列前茅的豪强势力,与之相对乃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只那鬼脸儿与李应情同手足,请你救他一救。”

    祝彪闻言,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李应面前,将其扶起身来,只安抚道:“兄长,你这是说的甚见外的话,鬼脸儿不仅是你的兄弟,也是看着某祝彪长大的,小弟哪会不救他,你且放宽心,方才我已经与闻先生、乔道长合计过了,时迁兄弟如今已经快马赶去凌州了。”

    安抚住李应后,祝彪眼神满含意味的朝着场中扫了一眼,原本喧闹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场中诸人皆是心思通透的人物,俱是从祝彪的眼神中看出了一股威势,面面相觑的回了椅子上落座。

    见众人俱已落座,祝彪挥了挥衣袖,朝着场间众人说道:“那曾头市既然主动与我独龙岗结下梁子,又扣押了杜兴兄弟,杀了我一帮庄客,这等深仇大恨,我独龙岗自当相报,否则天下人还以为我独龙岗怕了他曾头市,具体计划便由闻先生向大家说明。”

    闻焕章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弟子,如今已是愈发的具有上位者的气度,而且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想着数年前那个站在自己草庐外,言辞恳切请自己出山相助的少年,只觉得一切恍如昨日。

    闻焕章正色道:“无论是咱们独龙岗,还是那曾头市,都是山东地界数一数二的豪强,咱冈上虽有诸位武艺高强的兄弟,但那曾头市的史文恭与苏定也都是本事超绝之人,加之曾家五子,也都是本领非凡,两家若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最后也只得落个两败俱伤,这是其一。”

    众人听得此番言语,也俱是冷静下来,那曾头市亦是军马过万,兵强马壮,真要恶斗起来,倒是将己方陷入泥潭,便又听闻焕章说道。

    “其二,咱们独龙岗乃是积善之地,若真点起军马,长途奔袭去那凌州攻打曾头市,朝廷会如何看咱们?”

    此言一出,除了乔道清、林冲、杨志等少数几人外,其余人皆是面上一怔,方才情急之下忘了这茬,自己等人如今却不是举兵造反,若真兴兵去打那曾头市,却不是给了那朝廷口实,落得个兴兵作乱,攻城掠地的罪名?

    “依先生所言,如今咱们却是投鼠忌器,任由鬼脸儿被关押着,打不能打,却又该如何是好?”祝虎皱着眉头出言道,因是祝彪亲兄弟的原因,其说话也不避讳,将心中所想直言而出。

    “打肯定是要打的,只是要讲究方式方法。”

    闻焕章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道:“咱们独龙岗是积善之地,便是要攻打那曾头市,也是做善事,诸位兄弟或许不知,那曾头市村坊内,十有八九都是女真族人,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昨夜公子已经分别休书于凌州团练使神火将魏定国和圣水将单廷硅,将曾头市的情况说明清楚,届时凌州起朝廷之兵清剿曾头市,咱独龙岗便作为义军相助,如此名正言顺,平了那曾头市。”

    闻焕章话音落下,众人皆是震撼,既是震撼那曾头市的身份,又是震撼于此计策却是环环相扣,不仅解决了自己名义上的问题,又将那曾头市算计的死死的,不出意外的话,只得落个村破人亡的下场。

    右手边坐席上的林冲与杨志对视一眼,俱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激动之色。二人俱是世代缨簪的人物,对于闻焕章所言自然是无比认同,只觉得自己此身并未所托非人,如此行事,方是做大事该有的思路。

    见众人都将此事想明白了,祝彪轻咳一声,道:“计划方才闻先生已经说清楚了,接下来我便说一下此番攻打曾头市的随行人员。”

    ……

第五十章:曾头市风起(三)

    议事厅内,众人唇枪舌剑,往日里彼此之间为兄弟两肋插刀、刀枪不避的诸位好汉,此时却争得面红耳赤。

    这些年独龙岗虽享誉江湖,但多半靠的是祝彪的名声,虽是名声不斐,但却无赫赫武功彰显,因此谁也不愿错过这独龙岗头一遭的外出扬名之战。

    最后祝彪拍板钉钉,因林冲、杨志、鲁智深此刻乃是戴罪之身,因此祝彪当先点了此三人,趁着这次剿灭异族曾头市的机会,让三人立功,将头上的案子消了;其次便是深忧鬼脸儿杜兴安危的李应,另外考虑到史文恭的文艺高绝,又点了杜壆与孙安随军;军机参赞方面由乔道清随行,最后便是祝彪的贴身护卫吕方、郭盛二人,以及熟悉曾头市的险道神郁保四。

    独龙岗这边就留着扈青娥,与老成持重的闻焕章、王进二人留守。

    待议事结束,众人自去校场整军备战,议事厅内只余下祝彪、扈青娥、闻焕章、乔道清、王进五人,祝彪朝着闻焕章与王进拱了拱手,认真道:“老师、教头,此番乃是我独龙岗第一次外出征战,家中之事便劳您二位多费心。”

    闻焕章与王进连忙还礼,只拱手应下,又听得闻焕章出言道:“公子、乔道兄,此番攻打曾头市,咱们只是辅助,凌州那边为主,既要彰显武功,又不可暴露太多,只需让人知道咱独龙岗不可招惹,顺道将林教头、鲁提辖与杨制使的罪名削去即可,这其中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到位。”

    祝彪与乔道清对视一眼,俱是点了点头,便听祝彪说道:“此事我心中已有计划,那凌州团练使魏、单二人,俱是知兵之人,其麾下的绛衣火兵与玄甲水军训练有数,擅长出奇制胜,对付那曾头市应当是足够了,我意到时候咱们只需最后冲杀几阵,捉几个关键人物即可。”

    一个时辰后,祝彪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头戴水银盔,身着明光甲,锦征袍上蟠双凤,雀靴雕弓金镞莹,一身骁勇将军打扮,当先自祝家庄庄门而出。

    后方由吕方、郭盛领着五百中军护卫,林冲、杨志、杜壆、李应各另马军五百人,鲁智深、孙安各领步军一千人,四千余人带足干粮,自独龙岗出发,浩浩荡荡朝着凌州而行。

    ......

    却说凌州城自曾头市的官道上,红日当空,旌旗猎猎,马鸣风潇潇,此时亦有一彪人马,统计三四千士卒,由两员将领统军,浩浩荡荡的朝着曾头市而行。

    头前那两员将领,左边一位头戴朱红缀嵌点金束发盔,披一副摆连环吞兽面铠,身着绣云霞飞怪兽绛红袍,马鞍上带一张描金雀画宝雕弓,悬一壶凤翎凿山狼牙箭,骑坐胭脂马,手执熟铜刀。身后跟着五百绛衣火兵,捧着一簇南方红绣旗,上书七个银字:“神火将军魏定国”。

    右边一位头戴四方铁帽,披一副熊皮砌就嵌缝沿边乌油铠甲,身着点翠团花秃袖征袍,系一条碧鞓钉就叠胜狮蛮带,一张弓,一壶箭,骑一匹深乌马,使一条黑杆枪,身后跟着五百玄甲水兵,捧着一簇北方白绣旗,上书七个黑字:“圣水将军单廷珪”。

    若水泊梁山的英雄按本领高低来分阶层,魏定国与单廷珪虽算不得第一梯队,比不上关胜、呼延灼、林冲、杨志等人,但凭着二人仓促间便能大败关胜,活捉宣赞、郝思文的一手御兵本事,以及那出奇制胜的绛衣火兵与玄甲水兵,此二人也应在第二梯队之中,断不至于梁山聚义时沦落七十二地煞,叫那李逵、刘唐、解氏兄弟之流压在身下。

    “单兄,你说这小圣人打得什么主意,平白无故把功劳送到咱们面前?还言要率领义军前来助阵。”魏定国纵马到单廷珪跟前,面带疑惑的说道。

    单廷珪闻言,亦是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也拿不准,按说那小圣人与自己二人毫无交集,突然将一份功劳送到自己二人面前,却是叫人受宠若惊,只道。

    “此事却也奇怪,但无论怎样说,那曾头市既然是外族之人,又与金国勾结、暗通曲款,咱们此番领兵平了那曾头市,也是替天行道,既是送上门的功劳,哪有不取的道理,咱们与那小圣人素不相识,以他在江湖上的名望,也犯不着算计咱们。”

    魏定国点了点头,对单廷珪此言颇为认可,转而面色一凝,愤然道:“这曾头市盘踞凌州数十年,咱二人作为凌州团练使,竟不知其异族身份,叫其越发做大,此番就算不为立功,为了咱大宋朝廷、为了天下百姓,咱也要将这颗毒瘤拔出了。”

    “是啊,此番若不平了这曾头市,你我二人便无颜面对这凌州的父老乡亲啊。”单廷珪亦是慨然叹了一口气,转而面色微微一凝,朝着魏定国说道。

    “以咱们的行军速度,不出意外天黑前就能到达曾头市,那小圣人领着义军自郓州而来,差不离明日夜前才能到,咱们今夜且先安营扎寨,等一等那小圣人,日后论起来,也免得落得江湖中人的口实,说咱们兄弟二人不懂得投桃报李。”

    魏定国闻言微微一笑,道:“此言在理,待一两日后打起来,若那麾下之人本领不济,咱们也与他分润些功劳,莫叫人觉得咱不懂人情世故。”

    ……

    二人这番对话,此时正在郓州边界的祝彪自不会知晓,就算知晓,至多也只是一笑置之。

    此刻的祝彪心情多少有些激荡,这些年虽靠着自己的先知之能,攒下了偌大的名声与家产,亦收得数十位前世自己只在书本中看到的英雄好汉,但二十余年来,领兵作战却是也祝彪的头一遭。

    所谓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祝彪这把剑藏了十年,独龙岗这把剑亦是藏了十年,此番攻打曾头市不为惊天动地,只为将此剑开刃。

    待来日时机成熟,便如那黄巢所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五十一章:曾头市风起(四)

    日落黄昏,曾头市市口二三里外,魏定国、单廷珪领着凌州数千军马扎下营帐,并不着急着发起进攻。只魏、单二人不着急,却有另外的人着急。

    此时的曾头市便如日落时分的残阳一般,散发这最后的余辉,只太阳明日依旧会升起,人却不一定。

    早在魏定国、单廷珪出兵后不久,曾头市这边的曾弄便得到了凌州方面的消息,作为一个异族之人在大宋朝的腹地厮混了这数十年,又盘下这偌大的曾头市家业之人,曾弄自然不是傻子。

    当年的女真族不过是在辽国的统治下,龟缩在黑山白水间苟延残喘,曾弄便是在那个时候离开的女真族前往中原行商,原本在曾弄想来,或许自己一辈子便会老死在宋地了,数代之后,曾头市上的女真族人也都会彻底成为宋民。

    然而随着辽国的盛极而衰,女真族划时代的领袖完颜阿骨打的出现,誓师来流水、出河店大捷、黄龙府之战、护步达冈之战,新生的大金国将曾在北中国不可一世了两百多年的契丹人打得节节败退、从此一蹶不振。

    也就是在两年前,完颜阿骨打即皇帝位,建元收国后,便派出人手,联系昔日分散至宋辽两地的女真族人,曾头市的曾弄便是其中重要的一员,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安分了数十年的曾头市逐渐露出了它的野心,市内的钱财开始秘密的转移出大宋境内,一封封情报书信也开始悄无声息的朝着北方送去。

    在曾弄想来,只需等过几年金国灭了辽国,自然会兵锋向着南面的大宋而来,大宋朝如今的情况曾弄都看在眼里,真到了那时候,只怕比之辽国都不如,女真铁骑顷刻间便能席卷中原。只曾弄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就算他将一切做的再怎样隐秘,都瞒不过祝彪这个先知之人,并且还是个有心算计之人。

    前两日自己的儿子曾魁杀了那郓州独龙岗的人,曾弄自是知晓,并且那些鹰隼本就是其让曾魁去抢的,只未曾想曾魁却是杀心大发,弄得个难以收场。

    这两日曾弄一直在与史文恭商议如何防范独龙岗一事,却未曾最先等来的不是独龙岗的人,而是凌州城的官兵;在得到凌州城出兵的消息时,曾弄第一时间便将所有的侥幸排除了,只将此事作为曾头市女真族人身份败露了来对待。

    虽是心头忌惮,但曾弄亦是有恃无恐,如今的女真族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苟延残喘的民族,乃是将辽国都能打得节节败退的大金国,正是如日中天、军威煌煌之时。

    曾弄一边派人前往东京与金国使者取得联系,以求让金国使者向大宋朝廷施压,勒令凌州军马退兵;一边派遣村坊庄客,提前在市口掘下陷坑数十处,上面虚浮土盖,四下里埋伏了军兵,又去曾头市南北两路,也各掘下十数处陷坑,只等凌州军马来攻。

    此时曾头市的城头上,一位年过六旬、却依旧精神烁烁的老者,与一位身高九尺的大汉并肩站立着。

    那老者面容狡黠,微微佝偻的身形如那趴在狼身上伺机而动的狈,这老者正是曾头市的长官——曾弄;那大汉剑眉星目、虎背熊腰、头上金盔,身披锁子连环甲,手执一杆朱缨丈二枪,乃是曾头市的都教师——史文恭。

    “史教师,这凌州的官兵只是在市外安营扎寨,这般长时间了也不进攻,却是要作甚?”曾弄面色疑惑的朝着史文恭问道,如今官军压境,自己的五个儿子虽勇武,但却不通军略,那凌州的团练使魏定国与单廷珪曾弄听说过,乃是惯会用兵之人,是以此时曾弄能信任的只有史文恭与苏定二人。

    史文恭朝着那市外的官军扎下的营盘看去,俱是错落有致,深藏兵法,四面掘了濠堑,下了铁蒺藜,端的是易守难攻,史文恭开口道。

    “从这官军扎下的营盘就可以看出,这魏定国与单廷珪却是深谙兵法之人,如今久久不攻,史某猜想有两点原因,第一是绝对的自信,其自信就算再多给咱们曾头市一些时间,他们也能剿灭咱们;第二应该是在等人,此时因四公子杀了独龙岗的杀而起,太公先前也说过这凌州的官军是那小圣人引来的,那独龙岗的人马便没有理由不到场了。”

    曾弄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故作姿态的朝着史文恭道:“未曾想此番叫那逆子闯下这般大祸,如今老朽只能是厚颜请求教师,助我曾头市渡过此次难关,日后老朽定禀明我大金皇帝,重重的封赏教师。”

    史文恭哂笑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正色道:“太公,昨日史某便说过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等是女真人,某是宋人,此次帮你守这曾头市,乃是还你昔日知遇之恩,此事过后,咱们恩怨两清,若有朝一日宋金开战,咱们便是生死仇敌。”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史教师切莫多心。”曾弄忙安抚道,这人狡猾如狐,心中万分明白此是离不开史文恭,有些话本是试探,点到即止;史文恭的武艺曾弄看在眼里,怕是放眼天下也是鲜有对手,这般人才若不为我大金国效力,却是暴殄天物;曾弄也不将史文恭之言放在心上,只心中想着慢慢的潜移默化影响此人。

    史文恭朝着曾弄拱了拱手,转身下了城楼,在曾头市待了这些年,自己竟然丝毫未发觉这曾家父子,还有那往日里普普通通的村民,都是异族女真人,如今朝廷官兵来犯,自己却被那曾弄携恩裹挟,直叫史文恭心中有种背离祖宗的负罪感。

    史文恭自问自己不是个好人,但却不想做一个民族的罪人,回想起昨日那曾弄对自己说的一番话,甚保举自己做大将军,甚大金国兵锋天下无敌,此时史文恭心头如压了块石头,令其觉得沉甸甸的,料想那凌州的官兵今日不会进攻,便提着几坛酒,去寻那此时曾头市中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第五十二章:曾头市风起(五)

    斗转星移,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凌州官兵与曾头市这边头一日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魏定国、单廷珪这边毫无出兵的迹象,只一面二人纵马绕着曾头市观察着地形、有条不紊的排兵布阵,一面让士兵得到充足的休息,等着独龙冈方面的义军到来。

    然而曾头市这边却是等不得,昨日与史文恭对话后,曾弄便确定了这凌州的官军之所以不发起进攻,是在等郓州方面独龙冈的援军,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曾头市虽然号称军马过万,但真正能堪大用的只有那一两千心腹族人,从那史文恭的态度便能看出,若曾家异族人的身份曝光,到时那些村坊中的汉人庄客,能用的便少之又少了。

    曾弄想来,郓州自凌州路途不远,若那独龙冈援军正常行军,至多明日便到,所以曾头市这边必须要在今日先拔得头筹,也先把那些汉人庄客的性命用上一用,为曾头市续上些时日。

    只应了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厮女真族人,平日里装的再如何慈眉善目,却又哪会将汉人的命放在眼里。

    曾头市的东面,有一所败落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山门三间,大式硬山筒瓦箍头脊,门额上有一面旧朱红牌额,上书写三个蒙灰的金字:法华寺。

    大雄宝殿居中,明间檐柱上蛛网缠住的对联,上书:芳蔼氤氲尽是旃檀之气,莲花涌现无非宝洛之光;东西两侧伽蓝殿、祖师殿、毗卢殿、天王殿、药师殿、娘娘殿依次排开,五踩重昂斗拱,内有藻井三个,两边的为浮雕盘龙,中间用砖砌着四个大字:

    国泰民安!

    一座古寺,已有年代,入得山门里,仔细看来,虽是大刹,却好生崩损。

    此时这法华寺内,却凭空多了十余个僧人,这些人围在一起商量了半晌,便瞧着其中领头的二人,快步疾行出了法华寺的山门,在曾头市内几经辗转,便朝着凌州官军的营寨而去。

    日上中天,魏定国与单廷珪正在帐中谈论着接下来的行军布阵,便听得麾下士卒入账禀告,有两名自称是曾头市东面来的和尚,有重要的军机相告。

    单廷珪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朝着魏定国说道:“魏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等到此才一日,两相还未交兵,便有人携这重要军机相告,这两个和尚怕是来者不善。”

    “呵呵,咱们权且先当一回草包,装聋作哑,听听这和尚要说些什么。”魏定国嘴角哂笑的说道,而后朝着禀告的士卒使了个眼色,让其唤那和尚入内。

    片刻后,中军帐内,两个和尚看着魏定国与单廷珪,直推金山倒玉柱的下拜道:“小僧二人乃是这曾头市上东边法华寺里的监寺僧人,那曾家五子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不时常来本寺作践啰唣,索要金银财帛,无所不为。如今小僧二人闻得天军降临,愿为内应,替二位将军引路,待剿除了那曾家恶贼,当坊有幸。”

    单、魏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心头冷笑,此二人不仅是话中漏洞百出,便是这一身穿着打扮都是不伦不类,这厮们虽在中原生活了十数年,却不通教化,只把袈裟作纳衣来穿。

    单廷珪故作姿态的看了这两个和尚几眼,只朝着魏定国假意道:“魏将军切莫轻信,此二人来的蹊跷,这其中定然有诈。”

    那两个和尚闻言,忙辩解道:“小僧二人乃是出家之人,怎会妄言,实在是被那曾家欺压的厉害,如今盼得官军前来,因此特来拜投,如何故来啜赚二位将军?况且那曾家人乃是女真异族,人人得而诛之,小僧二人虽无本事,但亦是大宋子民,也愿出一份力气,二位将军何故相疑?”

    魏定国听得此言,朝着单廷珪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连忙面色感动的扶起两个和尚,直感慨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谁言僧人不丈夫,两位大师真是我大宋良民,此番若能剿灭那曾家,魏某定上报朝廷,替法华寺修葺山门,重塑佛像金身。”

    “阿弥陀佛,小僧二人替我佛谢过魏将军。”两个和尚忙作揖道。

    单廷珪依旧故作姿态的皱着眉头,朝着魏定国说道:“魏将军三思啊,还是等援军来了再做行动吧。”

    “哼,单将军休要再言,有两位大师引路,某取那曾家如探囊取物,却哪有将功劳分与别人的道理,休生疑心,误了大事,今晚我自领麾下去走一遭。”魏定国冷哼一声,朝着单廷珪冷言道。

    听得此言,单廷珪愤怒拍案道:“只你魏定国急着立功,若中了那厮们的埋伏,却别怪某不救你,这扫平曾头市的功劳,便合该我一人所得。”

    说完便拂袖而去,魏定国也不管他,只微笑的朝着两个和尚道:“二位大师莫理会这厮,只他这般小肚鸡肠,哪识得两位大师这般义士,大师先下去用些饭食,待晚间咱们便出发。”

    那两位和尚忙作揖回礼,口中连连应诺,转身离开了军帐,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笑,只觉着甚大宋将军,一个蠢笨如猪,一个贪功怕死,三言两语便让自己二人蒙混过去,待今夜那魏定国入了曾头市,便叫其有去无回。

    只此二人哪会想到,单廷珪与魏定国看着其拙劣的表演,只把他们当猴耍一般,既然那曾头市想要请君入瓮,那便来个将计就计,里应外合。

    待两个和尚走后,单廷珪复又转回军帐,朝着魏定国问道:“魏兄,你如何打算?”

    魏定国沉吟片刻道:“本打算等那小圣人来了,再攻打曾头市,只如今那厮们按捺不住,非要将功劳送与我二人,不收就显得不好意思了;依我之意,今夜我带上五百绛衣火兵,另带一千士卒,跟着那两个和尚入曾头市探探虚实,单兄自领剩下的玄甲水兵与士卒在市口接应;届时若是时机恰当,咱们便里应外合破了这曾头市;若事不可为,你便接应于我,凭借着你我手下的绛衣火兵与玄甲水兵,那厮们也留不住咱。”

    单廷珪闻言亦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只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担心,却虽是有心算无心,但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未必就是自己二人所能掌控的。

第五十三章:曾头市风起(六)

    入夜时分,月上梢头,马摘銮铃,军士衔枚,魏定国率领着五百绛衣火兵与一千精悍士卒,跟着那两个和尚黑夜疾走,不多时,便进了曾头市东边的法华寺内。

    魏定国借着月色打量了一番法华寺内的环境,只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却是愈发确定了这是一个陷阱,这法华寺内处处透着刚刚打扫过的迹象,各处显眼的残破证明了这寺庙内已经许久未住过人。

    只这位神火将军也是个胆大心细之人,只吩咐麾下的亲兵盯着这寺院内的假和尚,特别是先前那两人,又将五百绛衣火兵分散到寺庙周围,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三更天,明月高悬,法华寺外猛然间金鼓齐鸣,喊声振地,四下火起,连绵的火把将夜空印得一片火红。

    法华寺外,曾家五子: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各领五百女真嫡系军士,又辖制两千余汉人庄丁,将法华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曾家长子曾涂,头戴金盔,身披铁铠,腰系绒绦,坐骑快马,弯弓插箭,体挂绯袍,脚踏宝镫,手捻钢枪,左边曾参、曾魁,右边曾升、曾索,都是全身披挂。

    此时兄弟五人,领着五千余人马,堵在法华寺的正门前,那法华寺最早的那两名和尚亦在这人马之中。

    只听那两个和尚对着曾涂说道:“大公子,那魏定国此刻一千五百余人马具在寺内,依某看来,这厮不过是个草包将军,无需太过在意。”

    “不可如此想法,咱们曾头市如今身份暴露,孤悬大宋境内,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切不可行差就错,坏了完颜陛下的大计。”曾涂正色道,虽嘴上如是说,但曾涂心里却是认同这和尚所言,只觉得这大宋的将军如此好骗,竟真的入了这法华寺。

    “大哥,休要这般小心,小弟这便去擒了那宋将,夺个头彩。”

    曾家五子中年纪最小的曾升神色得意的说道,这曾升平日里仗着父亲曾弄与四位兄长的疼爱,性格乖张,行事百无禁忌,此刻在他眼里,法华寺内的魏定国等人,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那曾升话音落下,便自领着麾下五百嫡系女真族人冲入法华寺内,曾涂见状,怕他有失,连忙叫二弟曾密与四弟曾魁跟上。

    三兄弟领着两千余人,气势汹汹的入了法华寺,却见着法华寺内空空荡荡,四下无人,那凌州官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人影。

    三人中老二曾密最为稳重,只对着两位弟弟说道:“四弟、五弟,如今敌我情形不明,这法华寺偌大的院子,那些官军如今也不知藏在哪里,咱们不如先退出去,待师父与苏教师那边发来信号,咱们这边再一起动手,免得中了那厮们的圈套。”

    曾密此言却是老成持重之言,只奈何曾魁与曾升二人平日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惯了,此时麾下兵强马壮,哪会将魏定国这区区一千余人放在眼里,只笑道:“二哥却莫涨那厮们的志气,如今其不过是穷途末路,躲起来亦不过是多苟活一会儿罢了。”

    话音尚未落地,便见得法华寺大雄宝殿应声而开,一位头戴朱红缀嵌点金束发盔,披一副摆连环吞兽面铠,身着绣云霞飞怪兽绛红袍,手执熟铜刀的英武将军迈步而出,月光打在其脸上,便瞧着满是嘲讽得冷笑。

    顷刻间,四下隐蔽之处飞出五百火兵,身穿绛衣,手执火器,四周参天的古树上落下数十个水缸大小的藤球,那藤球以藤蔓缠绕包裹,内里装满了芦苇引火之物,砸在地上顿时猛烈燃烧开来。绛衣火兵背上,各拴铁葫芦一个,内藏硫黄焰硝五色烟药,一齐点着,飞抢出来。

    猛烈的火光顿时将法华寺烧成一片血红,那黄中带绿的烟雾飘散在空气中,人近人倒,马遇马伤。

    不消半盏茶时间,曾家三兄弟带进法华寺内的两千余人便有一半倒在了地上,三人正是惊魂未定之际,便见着又有一千余人红布遮面,掩了口鼻,冲进场内,手中长枪,瞧着曾头市的人便刺。

    此时曾家三兄弟也管不了许多了,只领着那还清醒的二三百余女真嫡系往外冲去,那些横七竖八昏迷在地的军士,与苦苦支撑的汉人庄客,便被遗弃当场,但凡有挡路的,还会把自己人所杀。

    曾密与曾魁挥舞着两杆钢枪,护着曾升死命朝着法华寺外冲去,只此时的魏定国哪会放这些人而去,那五百绛衣火兵一字儿围裹将来,挠钩齐下,套索飞来,将那曾密与曾魁连人带马拉到在地,那曾升因惯使两口飞刀,倒是阴差阳错斩断了绳索,保全下来,只带着一两百残兵退出了法华寺。

    留守在外的曾涂与曾索连忙将曾升接回阵中,见那五百绛衣火兵手持各种火器,冲出法华寺大门,后方又跟着大量兵士,此时气势敌盛我寡,曾涂略作思索,便引兵撤退。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离曾家三兄弟气势汹汹冲进法华寺不过一两炷香时间,三兄弟便只剩下曾升一人逃出生天。

    魏定国叫人将曾密与曾魁捆了,将那些女真人悉数用枪戳死,汉人庄客皆被捆住手脚,关押在法华寺内。

    一番厮杀下来,魏定国这边几乎未有甚损失,便自引兵回转凌州兵营,只魏定国此时却不知,自己在曾头市这边虽说是大胜而归,但单廷珪那边却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曾头市市口处,单廷珪在麾下五百玄甲水兵的死命掩护下,朝着郓州方向逃去,眼见着平日里与自己亲如兄弟的玄甲水兵一个个被射死,单廷珪只觉得心如刀绞,痛的无法呼吸。

    单廷珪的后方,曾头市教师史文恭弯弓插箭,坐下千里龙驹马,马背上横着一杆方天画戟,挽雀弓如满月,朝着单廷珪的后心一箭射去,那箭矢划出一道破风声,头前的单廷珪只觉得心中升起万丈危机,汗毛咋起,电光火石间身体一扭,避开了致命位置,却依旧被箭矢上的力气带下马来。

    后方的史文恭见状,手执方天画戟便打马上前,欲要结果了单廷珪的性命,在此万分危急时刻,便听得那郓州方向的官道上响起奔雷般的马蹄声,头前一八尺大汉正快马奔来,就在史文恭递出方天画戟的刹那,一杆蛇矛拦在了单廷珪的面前。

第五十四章:曾头市风起(七)

    方天画戟与蛇矛卜一想接,史文恭便感受到了画戟顶端传来的生猛力道,只勒住马缰,一脸郑重的看着来人。

    此时来的不是别人,乃是祝彪麾下头一号武艺高绝之人,赛桓侯——杜壆,方才祝彪远远的便听得探马禀报,史文恭正追着单廷珪的残部射杀,恐这圣水将军出师未捷身先死,祝彪便遣杜壆纵马先行,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单廷珪。

    杜壆与史文恭对了一招,心中也明白了早先公子所言非虚,这史文恭的武艺确是罕见高绝,只乃是如今自己遇到的卢员外以外的又一对手。

    杜壆直将蛇矛横着,也不出手,只将单廷珪护在马后,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等着自己身后的人马到来,须臾之间,两方近万人马俱已到场。

    苏定领着三四千余人马列阵在史文恭身后,祝彪领着独龙冈的数千人马也随后赶到,此时曾头市口数里外,平川旷野之地,皎洁的月光下,双方列成阵势,火并厮杀一触即发。

    祝彪只让杜壆、林冲、杨志在队伍前摆出阵势,便下马去查看单廷珪的伤势,此时这圣水将军面上已无多少好颜色,面色苍白,额头渗汗,肩胛处深深的扎着一支羽箭,只这铁血将军咬着一口银牙,用手紧紧的捂着羽箭没入身体之处,鲜血顺着手指间的缝隙不住的往外流。

    单廷珪见着祝彪下马,虽从未蒙面,但瞧着那气度风范,便知晓这就是那独龙岗的小圣人,单廷珪艰难的摞动了下身子,想要站起身来,却见着祝彪连忙蹲下将其安抚住,只开言道。

    “单将军切莫激动,且先捂着伤口,医师马上就到。”

    “小圣人,单某没事,请小圣人救一救魏兄。”

    单廷珪此时虽身受重伤,麾下的玄甲水兵亦是十去七八,却依旧面色激动的恳求祝彪救他那不明情况的同袍,只在单廷珪看来,自己这边既然已经溃败,那魏定国那里多半也是中了圈套,凶多吉少;只单廷珪却不知,与他对战的乃是步步为营的史文恭与苏定,魏定国那边却是心高气傲的曾家兄弟。

    “单将军无须担心,魏将军那边却是大胜而归了,你且先治伤,晚些时间咱们再细说。”祝彪朝着单廷珪微微一笑,出言安慰道。

    单廷珪闻言,面上神色一松,只心中一口气放下,便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单廷珪身旁仅剩的几名玄甲水兵顿时面色激动地呼喊起来,祝彪连忙让一旁的吕方、郭盛拦住,给医师让开一条通道,那医师把了把脉,又翻了翻单廷珪的眼皮,道了句“失血过多昏迷,无性命之忧”,便招呼着玄甲水兵将单廷珪抬到后方医治。

    目送在单廷珪被抬走,祝彪便翻身上马,纵马而至军阵前列,朝着史文恭看了一眼,史文恭在水浒原著中并不算一个太有血有肉的形象,对他的评价大都是在武力方面,但实际上这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其能与杜壆、卢俊义并论于世,而杜壆后来能做了伪楚的西阵主帅,卢俊义能做了宋军的西路西路主将,只从今夜史文恭能将及擅用兵的单廷珪打得大败亏输,便能看出其的过人之处。

    祝彪莞尔一笑,意味深长的朝着史文恭说道:“史教师这一手弓箭使得却是出神入化,让人心生佩服。”

    祝彪这句话里的意思史文恭却是觉得莫名其妙,只他当然不会知晓,若按照原先水浒的剧情,在不久的将来,一支刻着“史文恭”三个字的羽箭,将会射死那水泊梁山的第一任寨主,便使得曾头市与梁山不死不休,直至最后庄破人亡,自己最后也落得个剜心而死的下场。

    “不敢当小圣人赞赏,如今你我互为仇敌,客套话便无需多言了。”史文恭不知祝彪意欲为何,只梗着脖子说道。

    “哈哈......哈哈......”

    祝彪放声笑道,心中却是觉得此人虽不是一勇之夫,却也有些矫情、故作姿态,只戏谑道:“史教师怎的用上方天画戟了,可是那朱缨丈二枪用着不如金纂提炉枪顺手?”

    祝彪话音落下,周围之人基本都不明其意,只林冲却听懂了些话中之意,金纂提炉枪乃是昔日恩师的成名武器,后来传给了最先入门的大师兄卢俊义,听自家公子话中这意思,莫非这被师傅逐出师门的二师兄史文恭,还与这金纂提炉枪有甚渊源不成。

    林冲抬头望向史文恭,借着月色,果然瞧见那史文恭脸上神色一变,如被猛然间拔掉了虎须的大虫,张牙舞爪的朝着祝彪阴沉说道:“你如何知晓这些?”

    祝彪也不答言,只朝着林冲点了点头,林冲会意,纵马上前两步,朝着史文恭拱了拱手道:“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门下弟子林冲见过史教师。”

    祝彪与林冲先后两句话,虽旁人不解其中之意,但依旧将史文恭说得面红耳赤,昔日师门种种用上心头,一时间又气又恼,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半响后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脸复杂的朝着林冲说道:“你既是自称老师门下,却不愿唤史某师兄,想来是知道一些事情,却又何故来与我见礼,莫不是想羞辱与我?”

    林冲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只言师命难违,便挺起手中红缨枪,那枪尖挽起一点枪花,寒芒乍现,未给史文恭犹豫的机会,道了句“讨教了”,便提枪上前。

    独龙岗军阵中密集的鼓点响起,只将这曾头市方圆百里的夜空震碎,那军阵中的五千余人齐声呼号。

    “大风!”

    “大风!”

    “大风!”

    声传万里,气冲霄汉,这边林冲冲向史文恭,枪戟相交,绽放万点寒光,二人走马灯般的厮杀至一处。

    那边青面兽杨志亦是心神激荡,那祖传的杨家枪尘封已久,直跃马出阵,枪尖遥指对面那头戴铜盔,身着铠甲,身长八尺六七,手执一条浑铁镋的苏定;那苏定见状,心中亦知晓今夜难以善了,便操起浑铁镋,纵马朝着杨志杀将而来。

第五十五章:曾头市风起(八)

    皓月当空,火把连绵,如血染就的夜空下,响彻着金戈铁马之音,鸾铃响处,杨志手执子午枪跃马入阵,横枪在手,拍马来战苏定。

    双马换头,子午枪与浑铁镋相交,杨志面色涨红,心中只想发泄出这些年来心中的郁气,手中枪寸寸不离要害,苏定双睛凸起,只想尽快战罢拿下此人,浑铁镋招招直冲面门;二将相交,各赌平生本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

    两人风驰电掣间,斗了二三十余个回合,此时杨志手中那杆孩童时,便在阿爷指导下练习的杨家枪,终是绽放了它本该有的光芒。

    杨志双脚紧缚马镫,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合而为一,周身成一整劲,手执枪根,心神皆系于手中枪上,每使一招杨家枪,杨志的炯炯目光便随枪而走。

    那杆子午枪舞动得似满园梨花摇曳,枪尖奇动,泛起阵阵银白之光,五锁转连环,一转身中平枪为首,二转身十字枪当先,三转身剥枪为和,四转身安膝枪,五转身白牛转角。

    虚实相间,奇正相合,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如此玄妙无比的杨家枪枪法,直让苏定这般武艺高绝之人亦是只得匆忙抵挡,见招拆招,毫无反击的空隙。

    “往日里未曾相见,这杨制使手上武艺也是如此了得。”军阵后方,杜壆看着场中情形,一脸的感慨道。

    祝彪闻言,轻轻颌首,道:“往日里他为功名利禄所牵绊,便如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如今放下过往,心念通达,自然也就不再明珠暗藏,尘劳关锁,自当是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杜壆听得此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当要答话时,便敏锐的发觉到场中杨志状态的不对劲,朝着祝彪道:“公子,杨制使状态过盛,此时虽是枪法玄妙,但鏖战已久,气力跟不上心境,怕是要危险了。”

    祝彪闻言仔细朝场间定睛细看,却是发现杨志此时出招的速度在微弱的减缓,只心中对于杜壆这类人更是惊骇,如此细微的变化,也能落在其眼中,不愧为被论为“天下武艺三杰”之一。

    祝彪心头盘算,以杨志今夜的状态,唤作一般的武林高手,怕是早就拿下了,只如苏定这般武艺高绝之人,虽是疲于应付,但却始终保有几分反击的力气。只若此时鸣金叫停,怕是伤了这位将门后裔的志气,林冲那边的师门对决亦是虎头蛇尾。

    林冲那边祝彪不担心,史文恭虽说武艺略胜林冲一筹,但作为昔日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天下顶尖高手之一豹子头林冲,在史文恭手下全身而退的能力还是有的,更何况一旁还有鲁智深、李应为其掠阵。

    思索片刻后,祝彪朝着杜壆说道:“杜壆兄长仔细瞧着场间,待杨制使力竭时,若有危险,便出手相助。”

    见杜壆点了点头,祝彪也不多言,扫了另一边正打得难解难分的史文恭与林冲二人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苏定的身上,仔细观察着这位原著中被史文恭掩盖了光芒,未及大显身手,便死于非命的凑数龙套。

    苏定来曾头市的时间比之史文恭略晚,能让那心高气傲,且又见识过了史文恭武艺之后的曾家五子心甘情愿的喊一声师傅,便能侧面的体现出苏定武艺的高绝。

    水浒原文中施老的设定,师傅的武艺本事都是强于徒弟的,当然那九纹龙的开手师父是个例外,只若是后来史进未遇到在史家庄避祸落脚的王进,后来却也未必能强过李忠。

    在原文中苏定虽无显眼的战绩,但从其弟子曾家长子曾涂便能窥得一二,曾头市与梁山泊第二次对阵,曾涂一人力敌吕方、郭盛二人,还能游刃有余,若非被双戟的两条豹尾搅住了长枪朱缨,被花荣冷箭射杀,便大概率会如花荣当时心中所想“恐怕输了两个”。只那曾涂都有以一敌二、战而胜之的本事,身为师傅的苏定自然武艺更强。

    通过今夜与杨志这一战看来,这苏定的武艺想来也是在“梁山五虎将”之列,不等祝彪细想,场中两处战局风云突变。

    这边杨志力竭,被苏定抓住机会,一镋掀下马背,幸得杜壆时刻注意,电光火石间,将其救下。

    那边史文恭与林冲正斗的天雷勾动地火,史文恭却霍然勒回马头,拖着方天画戟便往本阵退去,林冲此时心头火起,正欲建功,便拍马去赶;哪知史文恭根本不入阵中,只纵马绕着阵脚兜了一圈,带住画戟,左手拈弓,右手搭箭,顷刻间拽满弓,猛地翻身背射一箭。

    林冲追赶的急,只听得弓弦之音,那箭矢眨眼间便至面门,此时用枪去拨已为时已晚,多也躲不过去了,林冲心中一苦,只暗道:吾命休矣。

    只却在林冲命悬一线之间,一柄闪烁着银光的飞刀划破夜空,恰到好处的撞击在箭头之上,金属相碰溅射出点点火花,那箭矢与飞刀俱是在林冲眼前落下。

    史文恭见飞箭落空,朝着一旁的苏定使了个眼色,苏定会意虚晃一镋,奋力撇下杜壆手中的蛇矛,两匹马飞速返回阵中。

    杜壆也不追赶,自打马归阵,两军又恢复了之前剑拔弩张的对阵。祝彪看了眼归阵后便各自低头思索的林冲与杨志二人,二人脸色虽暗却无挫败之色,显然此次对战这二人都是虽败却受益匪浅。

    “史教师确是武艺高强,令人高山仰止,只教师对同门师弟都能狠下心放冷箭,这般行为却又让祝某匪夷所思。”祝彪只一脸戏谑的朝着对面的史文恭说道。

    史文恭闻言,身躯微颤,脸色反复几变,心头涌起阵阵酸水,想起昔日周侗将其逐出师门时说的那些话,顿时五味杂陈,半晌之后,心头苦叹一声,面色恢复正常,直朝着祝彪答道:“史某没有师门。”

    祝彪听得此话,却是未曾想到这史文恭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在任何一个时代,背弃师门都是令人鄙夷的,祝彪也不愿与其做言语上的交锋,对付曾头市的这些人,就得真刀真枪的将其正面击溃,断了其所有的退路。

    “史教师,今夜便到此为止吧,明日咱们再正面见个真章吧;只你需得快些,回军晚了怕是你那几个徒弟,都得落到魏将军的手中。”祝彪幽幽的说道。

    史文恭闻言面色一变,心头一沉,与身旁的苏定对视一眼,勒马便走。

第五十六章:曾头市风起(九)

    史文恭与苏定领着数千军马,仓促间返回曾头市,只见得此时曾头市四下火起,五座大寨有两处已被付之一炬。

    魏定国手下的五百绛衣火兵可不仅仅是只会战阵对敌,杀人放火亦个个都是好手,直一路追赶着曾涂兄弟三人率领的残军,一边杀人一边放火。

    此时魏定国也得知单廷珪兵败之事,见史文恭回援,心中忧虑至交好友之性命,故也不愿与史文恭纠缠在一处,当下放弃追杀,传令撤军,前军变后军,绛衣火兵断后,井然有序的撤退返回凌州官兵驻地。

    不远处的史文恭见此情形,心知没有机会,也不追赶,自与曾涂等人合兵一处,返回主寨。

    盏茶过后,曾头市主寨议事大堂内,曾头市长官曾弄,曾家长子曾涂、三子曾索、五子曾升,正副教师史文恭与苏定聚在一处,堂内气氛沉重而诡异,此时那曾弄心中百转千回,如枯树皮般的脸上神色数变,只朝着史文恭与苏定说道。

    “两位教师都是本事高绝之人,还请拿个章程,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史文恭与苏定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面上看到了一抹苦涩,自家人知晓自己事,依照二人早先定好的计策,只需先将那神火将军困在法华寺,待自己与苏定突袭了那圣水将军镇守的凌州官兵军营后,再回头两面夹击法华寺,今夜若配合的好的话,便可打破凌州方面的官军,明日便只需安心对付独龙冈来人就行。

    只因为曾家兄弟贪功冒进,不过带着两千余未见过血的庄丁,就敢正面突袭,反中了那神火将军的圈套,不仅是损兵折将,还把曾密与曾魁陷入了凌州官军的手里,往后说不得还需束手束脚,投鼠忌器。

    而自己两人这边虽算得上大获全胜,但史文恭与苏定心中都明白,今夜那林冲与杨志只是那小圣人的试探,明日才是动真格的时候。

    史文恭微微沉吟片刻,道:“太公,如今独龙冈的援军已至,今夜咱们亦是一胜一败,失了先机,更遑论两位公子还落入了那神火将军之手,现在史某一时间也无甚办法,只得见招拆招了。”

    曾弄见史文恭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知晓其担心的是甚么,只终究是马背上的民族,虽久居中原,但骨子里的悍勇与狠辣却始终流淌着,曾弄心中一横,道。

    “今夜是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坏了两位教师定下的计划,老朽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也知晓军法如山的道理,那曾密与曾魁今夜莫说只是被捉了去,便是死了也是活该,二位教师无需顾虑他二人性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听得曾弄此言,史文恭直心中感慨万千,只心下叹了口气:这人虽垂垂老矣,但手段、城府、魄力皆是一等一的,若是汉人咱便舍了这条命帮他又何妨,只却偏偏是个异族女真人。

    史文恭心念一转,正准备与曾弄、苏定好好商议一番,定下个计划,就算不能救得曾头市此次危机,也尽力保全了这曾家人的性命。

    只曾弄所言虽善,但却有人不这般想,那曾升听得父亲开言不必理会两位兄长生死,直叫这幼子心中万般火起,猛地起身道:“父亲,何故怕了那些人,今夜是孩儿一时不慎中了那姓魏的狗贼奸计,明日孩儿点齐兵马,定将二哥、四哥救出来。”

    “竖子狂妄!”

    曾弄闻言,拍案而起,指着这个往日里被自己宠坏了的幼子,一脸气愤的说道:“都怪平日里老夫把你宠坏了,才让你养成这般狂妄无知的性子,今夜若非你贪功冒进,破坏了两位教师的计划,你两位兄长又如何会落到官军手中,咱们如何又会如此被动?”

    “怎就被动了?那独龙冈来人了不一样被两位师傅全身而退,那劳什子小圣人手下的高手不一样被两位师傅打得险些丧命,要我说,怕的应该是他们。”

    曾升却全然听不进去曾弄所言,依旧梗着脖子道,只这人虽是曾家五子中习武天资最高的,但却是也最桀骜难驯的,除了一身武艺,腹中空空,他一个少年,却哪能看到曾头市如今隐藏在今夜表象下的现实处境。

    史文恭将原本想说的话又重新咽回肚子里,只朝着苏定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定苦笑一声,朝着众人拱了拱手,开口道。

    “如方才小公子所言,今夜我与史教师虽胜了那小圣人手下两人,但取巧的成分居多,若真论起来,想要拿下这二人也需费很大一番功夫,更遑论那独龙岗阵中,比今夜这两人武艺更高的还有不止一人;依苏某看来,今夜斗将不过是那小圣人的一次试探,明日需得是一场苦战,若不抱有万分小心,恐有倾覆之祸。”

    苏定一番话,却是将曾升说得愣在当场,虽心中还是不服气,但亦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愤愤然的回身落座。

    那曾家长子曾涂与三子曾索,听后亦是眉头紧锁,曾涂终究是长子,心智最为成熟稳重,坐着听了这许多时间后,此时朝着父亲与两位师傅拱了拱手,道。

    “父亲、两位师傅,孩儿有个想法,咱们今夜虽在法华寺折了一阵,但两位师傅也将那圣水将军所部击溃了,如今就算是独龙冈援军来了,咱们在兵力上也不输他们,更是占据着地利,如今唯一所虑的无非统兵之人不足,依孩儿之意,那小圣人不是号称仁义无双么,咱便用前几日捉住的那厮,去找他寻那凌州官兵换回二弟与四弟。”

    曾弄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眼神朝着史文恭望去,史文恭嘴角微微一笑,心中虽觉得这般想法浅了,但亦未开口多说,这倒也算是个办法。

    只这个办法只维持了片刻时间,便如泡沫般破碎,一名庄丁急冲冲的跑进议事堂内,直开口道。

    “不好了,不好了,那关在地牢里的贼人被救走了。”

第五十七章:曾头市风起(十)

    曾头市市口数里外,独龙冈军马驻地,中军帐内,一别半载,祝彪等人终是又见着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鬼脸儿,此时的杜兴被时迁与郁保四搀扶着,披头散发,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只用一件外衣裹着。

    杜兴见着祝彪,却是匆忙间便要跪地,祝彪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宽慰道:“兄弟受苦了。”

    杜兴闻言,只心中泛起阵阵酸水,这汉子此番遭受飞来横祸,被关在地牢里折磨了数日,幸得今夜被时迁与郁保四趁乱救出,保全性命,此时见着了祝彪与李应,心中的苦水哪还憋得住,只朝着祝彪说道:“公子,却是杜兴办砸了差事,还累得诸位兄弟劳师远征,杜兴心中惭愧万分。”

    祝彪听他说话,心中却是堵得慌,直郑重说道:“兄弟说的是哪里话,此番让你遭逢此番折磨,祝彪已是心中万般难受,只你放心,这口气祝彪定帮你出了。”

    杜兴只眼含热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场间众人见他那凄惨模样,俱是鼻头泛酸,心中怒火中烧。众人都是上前宽慰了杜兴几句,也不多长时间,李应便自搀扶着杜兴回了自己的军帐,亲自为其上药。

    待杜兴走后,祝彪方才让众人落座,祝彪当先开口道:“今夜也算是与那曾头市对上了一阵,诸位兄弟都说说各自的看法吧。”

    祝彪话音落下,林冲便当先开言,道:“今夜唯有我与杨制使出阵过,便由我先说吧,那史文恭确是武艺非凡,料想只有杜壆兄弟能与之匹敌,若要单独胜他,怕是只有与他招式有克制关系的卢师兄才行;只林冲有个请求,那史文恭乃是师门叛逆,还请诸位兄弟莫要相争,让林冲代师清理门户。”

    众人闻言,俱是一笑而过,早先祝彪便与其他人说过,林冲虽已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若要更进一步,达到与卢俊义、杜壆比肩的地步,还需一块上好的磨刀石,而作为师门叛逆的史文恭,无疑就是那块最好的磨刀石,是以众人哪里会与之相争。

    “今夜杨某于阵前顿悟,只顾着领会杨家枪的奥义,便是最后力竭都是杜壆兄弟相救,却是未瞧出甚么,只有一点,那苏定之武艺亦是高强,对付此人,还得多加小心。”杨志接着林冲的话说道。

    祝彪闻言,亦是点了点头,道:“苏定此人虽声名不显,但不容小觑,此人不止是武艺高强,此前他缀于史文恭之后,统领数千兵马如臂使指,亦是颇有将才。”

    “公子说的不错,杜某也仔细观察了那苏定,此前史文恭单枪匹马冲锋在前,身后的数千军马皆有苏定统领,那数千军马在黑夜里追击亦是井然有序、张弛有度,由此可见,此人统兵能力确是不俗。”

    杜壆亦是出言附和道,只此不愧是未来伪楚的西阵主帅,不仅在电光火石间救下单廷珪的性命,还抽空看了对面的军阵,顺带分析了对面统兵之人的本事。

    因是黑夜,很多东西看不到细处,众人顺着祝彪与杜壆的话一次延伸,皆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只最后等到众人都说完,祝彪左侧首位的乔道清出言道。

    “方才诸位兄弟说的都差不离,只贫道却看出了一个问题,根据郁保四兄弟的情报显示,有两三千女真人藏匿在这曾头市,这些年贫道走南闯北,也去过辽地,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贫道都见过不少,但以贫道观之,今夜史文恭与苏定率领的数千人中,却没一个是女真人。”

    祝彪闻言,微微沉吟片刻,道:“道长的意思是这史文恭、苏定二人,与曾家人有间隙?”

    “或许不是间隙,今夜贫道观其二人面相,那苏定乃是个磊落之人,史文恭虽是鹰视狼顾之像,但并无反骨,依贫道猜测,此二人绝不会为了曾头市与我们死磕到底,或许咱们最后还有意外收获。”乔道清轻摇羽扇,意味深长的说道。

    祝彪思索片刻后,心头一亮,只莞尔一笑,道:“道长之意祝彪大概明白了,希望一切如道长所言,最后能有个意外收获。”

    瞧着其余众人低头思索的模样,祝彪也是话不多说,只转而说道:“今夜凌州官军那边一胜一败,那圣水将军身受重伤,料想那神火将军只会更加谨慎,本来此次不愿暴露过多的实力,但如今看来却是还得多出几分力才行。”

    “公子,便拿出个章程,咱们众兄弟只管照章办事。”屠龙手孙安说道。

    祝彪接着道:“明日由杜壆兄弟率领大军去市口搦战,且看虚实如何,先让林教头、孙安兄弟、鲁提辖三人去邀战,若那曾头市之人敢接阵,便直接擒了;我与乔道长、杨制使明日领一小队,邀上那神火将军,由郁保四兄弟带路,先绕着曾头市转上几圈,想出个破敌之策。”

    祝彪说话,乔道清与杜壆又补充了几句,众人皆是领了军令,退出了中军帐。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曾头市口平川旷野之地,杜壆领着数千人马列成阵势,擂鼓呐喊;曾头市上炮声响处,市门打开,史文恭居中,左右是苏定、曾涂、曾索、曾升,都是全身披挂。

    史文恭头戴金盔,身披赛冰霜连环锁子甲,坐骑一匹千里龙驹马,弯弓插箭,手执一杆朱缨丈二枪,看上去器宇轩昂、威风八面,只眉头那抹愁色却怎么都化不开。

第五十八章:曾头市风起(十一)

    两军阵前,杜壆与史文恭各自跃马出阵,隔着数丈距离,这两位站在江湖武艺金字塔顶端的大汉,周身气势全开,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如此炎热的天气,却让两军阵中万余人感觉后心发凉、如芒在背。

    沉默对峙半晌后,杜壆莞尔一笑,周身气势内敛,朝着史文恭拱了拱手,道:“昨夜史教师与某林冲兄弟对战,一身高绝武艺直让杜壆钦佩得紧。”

    史文恭眉头微挑,不知其想说些什么,只也客气道:“杜好汉昨夜虽只出两招,却是分别化解了史某与苏教师的杀招,今日又见那小圣人委以全军任杜好汉统管,足可见本事不凡。”

    “某家公子之名想必史教师也是知道的,这曾头市不过是蛇鼠一窝,史教师真甘心替这一庄子狼子野心的女真人卖命?不若降了我家公子吧。”杜壆接着道。

    “呵呵~”史文恭苦笑一声,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只悻悻的说道:“那小圣人与卢俊义相交莫逆,那林冲亦在独龙岗效力,只这两个人都视某为师门叛逆,某又如何能降?如今咱们各为其主,还是战阵上见真章吧。”

    杜壆听他言语中避重就轻,倒是将其看低了几分,杜壆不相信史文恭不知道这曾头市想做什么,就算如昨夜公子与乔军师所言,这厮只是为了报恩,如今是行不由衷,但真英雄便该是恩怨分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守着这曾头市一窝子女真蛮子,却还与其讲什么道义。

    “史教师已经背弃了师门,如今却还要背弃自己的民族么?”杜壆怒喝一声,打马回阵,嗤鼻道:“只史教师这般为其卖命,来日那完颜皇帝真能封你做两军不成。”

    史文恭闻言,面色暗淡,杜壆话语中那浓浓的讽刺,直让其心中波涛起伏。

    那曾家长子曾涂却是个机警之人,虽隔得远未听清史文恭与杜壆说了些甚么,但见史文恭回阵后面色难堪,心中多少猜到一二。只听曾涂开口道。

    “师傅,却莫管徒儿是汉人还是女真人,徒儿兄弟五人,一身本事都是您与苏师傅所授,无论是过去现在,咱曾家都视两位师傅作自己人,若能度过这次危机,二位师傅到时所想离开,曾头市必不强留,若愿意留下,某定让父亲保举二位师傅做我大金将军,统领千军万马。”

    史文恭闻言,收敛表情,微微一笑,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先把今日应付过去再说吧。”

    曾涂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只在史文恭听来,却无几分可信,单说那大金将军自己不可能去做,便是自己真的要出卖祖宗投靠金国,这曾头市在金皇面前就真有这般分量,能让自己统帅千军万马?曾涂这番话,不过是孩童般的戏言而已。

    史文恭心里暗道:无论今日结果如何,该给自己准备后路了。

    史文恭低头思虑之间,独龙冈军阵这边,闪出一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顶着一硕大的光头的大和尚。这和尚敞着一领鹦哥绿纻丝战袍,手执一条六十二斤水磨镔铁禅杖,如杀心天生杀星一般,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走入两军阵中。

    这和尚不是鲁智深又是谁,只见这花和尚将水磨禅杖往地上一杵,朝着曾头市的阵营吼道,如雷霆炸响一般。

    “哪个短命鬼前来送死?”

    史文恭认出了这和尚是谁,直眉头紧锁,正欲苏定商议对策,便瞧着身后早走一人一马冲出阵去。

    曾家幼子曾升终究是少年心性,受不得刺激,昨夜之事本就让这少年心中无比憋屈,如今瞧着对面那和尚如此放肆,直怒火中烧,胯下马奔雷而出,手中操着两把飞刀,咆哮着朝鲁智深冲去。

    待到近前时,曾升手腕一抖,两柄飞刀朝着鲁智深面门与心口飞射而去,却瞧着鲁智深将那六十二斤的禅杖舞得如鸿毛一般轻巧,轻轻两拨,那飞刀便落地了。

    见着那马背上的少年放出飞刀后,又从背后卸下两柄刚刀朝自己砍来,鲁智深只不屑一顾,身躯微躬,抡起禅杖,朝着那狂奔而来的战马腹部,狠狠一扫。

    只听得战马嘶吼出一道肝胆俱裂的悲鸣,那战马腹部骨肉俱裂,陷进去一个偌大的血肉之坑,马背上的曾升被惯性甩出,还没来得及爬起,便只困得脖子一凉,此生最后的一缕目光落在那泛着冰凉杀机的月牙铲上,就此身首异处,鲜血喷涌。

    “想你等这曾头市自诩了得,如今却派个未断奶的娃娃来送死,让洒家杀起来都觉得不爽利。”鲁智深杀完人后,朝着曾头市的阵营方向,不耐烦的说道。

    “恶贼,赔我小弟命来。”

    曾家三子曾索见幼弟被杀,顿时间浑身上下戾气升腾,挺着一杆三股托天叉,冲出阵去。

    曾涂怕曾索再有失,亦是拨马出阵,手执一杆点钢枪,与曾索一道朝着鲁智深杀来。

    鲁智深见状放声大笑,将手中禅杖一横,猛的朝奔驰而来的两匹战马冲去,此时那曾涂、曾索来不及勒马,只恐重蹈曾升的覆辙,二人对视一眼,在禅杖撞上马匹的瞬间,俱是翻滚下马,回头看向鲁智深的下场。

    只令二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在眼前,鲁智深非但没让两匹马撞飞,反而是将那飞驰的两匹战马撞腿一丈开外,自己却纹丝未动。

    瞠目结舌的不止是曾涂与曾索,便是此时立在远处一座山岗上的祝彪与杨志、魏定国等人,见此一幕,也是一阵阵的心神恍惚。

    “之前听林教头提起过鲁提辖在东京大相国寺倒拔垂杨柳,某还半信半疑,今日一幕,只感觉杨志小觑了天下英雄,鲁提辖真乃神人也!”杨志沉默半晌后,重重的感叹道。

    祝彪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只心中感慨:不愧是花和尚——鲁智深,这方水浒世界中的绝顶人物,施先生将那整个水浒世界的豪气仿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生成食肉餐鱼脸,不是看经念佛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金刚怒目之事,亦有菩萨低眉之时。

    此时一旁的凌州团练使魏定国却是满脸复杂的看着祝彪,此人声名誉满天下,又收拢着这般多的英雄人物,只这样的人存在于京畿之侧,不知对大宋朝是福还是祸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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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之祝王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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