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揽权
这日一大早，朝阳探出了头，照在人身上，终于有了暖意。
春日不知不觉到来了！
那些爱美的女子，早早褪下棉衣，换上了轻巧美丽的夹衣。
王嬷嬷一大早却送来一件粉色棉衣，神色不容置疑。
“小姐，你身子还没有好利索，可不能穿得太单薄！呶，赶紧穿上，马车已经候在府外，再耽搁下去，就迟到了！”
苏浅璃当然知道王嬷嬷所言何事，李琮烨一大早就着人来传话，约她今日出府。
她顺手摸了摸，衣衫比冬日的衣衫薄了些，便没有置喙，点点头，依着侍书穿戴整齐，这才出了府门。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才堪堪停下。
苏浅璃掀开帘子，便看见马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旁边的高台正是宗人府的大门。
李琮烨身着墨靛锦袍，一手背后，正站在几步外，丰神俊秀，恍如谪仙。
只一眼，苏浅璃便移不开眼。
李琮烨淡淡一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素手，轻轻一抻，苏浅璃就被接下马车。
“去前面茶楼！”
“茶楼？殿下，可是有事儿？”
苏浅璃任凭他牵着手向茶楼行去，看着他侧颜，面有不解。
“看场好戏！”
李琮烨嘴角沁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转瞬便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苏浅璃随李琮烨七拐八拐，进了一间暗室，刚坐定，墙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一道哭声。
“哥哥，您……你瘦了……他们怎么这么折磨您……”
苏浅璃瞬间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道女声，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父亲苏荐义妾室，蔡怀仁之妹，蔡丽娘的声音！
隔壁的屋子里，蔡丽娘抱着兄长，痛哭流涕。
她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各方打点，这才赶在进宫为奴前，在宗人府前的茶楼里，偷偷见到了兄长。
她本指望从兄长这里找到门路，免了她进掖庭为奴的惩处。
但看到面前的兄长，一身囚衣，眸子灰败，胡子拉碴，整个人犹如菜蔬被淖了一遍，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和成竹在胸。
这比她当初得知自己将要进掖庭为奴时，内心还要受打击。
她只喊了一声“哥哥”，便趴在蔡怀仁身上痛哭起来，绝望至极。
蔡怀仁好似木偶一般，站在原地，眼珠子一动不动。
直到门外传来催促声，蔡丽娘才收起悲戚的哭声，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镯子。
“哥哥……这……这是娘亲的遗物，就剩下这么一件，您拿着，以后……”
她突然噤了口，眼泪簌簌直落。
以后……他哪里还有以后！
两日后问斩，“大安第一御史”蔡怀仁，便不复存在！
官差及其不耐烦，“嘭”一声撞开房门，冲了进来，一鞭子抽在蔡怀仁身上。
“要不是看在银子份上，老子才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磨蹭个甚，你以为你还是监察御史，我呸，两日后，谁还认识你蔡怀仁！”
蔡丽娘痛哭出声，扑上前抱住了蔡怀仁。
官差又一鞭子抽在蔡丽娘身上，只听得一声哭嚎，蔡丽娘整个人瘫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蔡怀仁被官差推搡着出了屋子，转瞬不见了身影。
苏浅璃站在暗孔处，看着地上的蔡丽娘，双手紧握成拳，直至屋子里没有了响动，她才松开手，重新坐回桌前。
李琮烨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里，“我吩咐掖庭一声，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苏浅璃摇了摇头，苦涩一笑，神色凄凉。
“不用了，蔡丽娘一生看重身份、地位，她被贬为奴仆，在掖庭了却残生，绝对是最大的折磨！”
如今，蔡怀仁死了，蔡丽娘被贬为奴！
她终于为母亲报了仇！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可她，内心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有的，只有满心的苦涩和凄凉！
苏浅璃看着李琮烨，满眼悲戚、无助，“殿下，我想去祭拜娘亲！”
“好，我陪你去！”
……
李琮烨陪着苏浅璃，去了王钦音的墓地，一直待至半下午，才驱车返回。
马车刚转到朱雀街，一道马匹疾驰而来，停在了马车旁。
下一刻，武进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启禀主子，宫里来信，陛下一盏茶前突然昏厥！皇后已经下谕旨，宣所有皇子进宫侍疾！”
马车里，李琮烨喝茶的动作一顿，周身倏地变冷，神色不明。
苏浅璃知道，自从二皇子李璟酩死后，天子李政备受打击，痛彻心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但他一生勤勉，即使病着，却没有罢朝一日。
不想捱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没有撑住……
苏浅璃打量着李琮烨的神色，斟酌出声：
“殿下，陛下龙体有恙，您需要进宫侍疾，不用管我……”
李琮烨手一揽，将苏浅璃拥入怀里，冲帘外的武进吩咐出声，“去苏府！”
马车又径直朝前行去。
苏浅璃依在李琮烨怀里，觑着他的神色，心有不解。
纵然李琮烨一直和天子李政关系疏远，但血浓于水，不至于听见父皇晕倒，还会这般无动于衷！
李琮烨一路上无话，目送苏浅璃进了苏府大门，这才弃了马车，翻身上马，一鞭子抽在马背上，箭似的飞了出去。
苏浅璃站在门里，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并非皇宫的方向，心头好似笼着一层阴云，不好的预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苏浅璃在玉离阁等了整整一夜，次日一大早，侍画带回来一个消息。
李琮烨半个时辰前，入了宫。
苏浅璃心头一松，整个人瘫在了榻上，暗道庆幸。
天子晕倒，皇子进宫侍疾！
秦王李琮烨是最后一个进的宫，好歹入了宫。
她生怕这个关头，李琮烨因为此事，被御史弹劾，拿来作文章。
这个世道，百善孝为先！
李琮烨一旦被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一辈子怕是摘不掉了！
蔡怀仁斩首后的第二日，天子李政终于苏醒。
御医直言龙体亏损严重，需要静养。
天子下令，由赵王李珂翎暂时主理朝纲！
赵王李珂翎瞬间成为整个大安炙手可热的皇子，人们都在传，下一任太子八成是他。
就连赵王妃的位子一时间都成为大安女子心里的美梦。
众人亲眼目睹苏老太爷寿宴当日，李珂翎送苏浅钰回府。
世家看苏府上下的眼里，透着一丝意味不明。
第212章 高中
过了二月二，天儿一日暖和一日。
长安城街巷里涌了不少外地学子，操着各地口音，一时间，书馆，酒楼，茶楼，驿站，人满为患。
都是各州县通过乡试的，为了参加二月初九的春闱。
天子龙体欠安，将春闱一事全权交由赵王李珂翎主持。
赵王成为学子口中的香饽饽。
一些有点儿家底，心眼子多的，见天儿窝在酒楼，茶馆，打听赵王的喜好，就为了迎合李珂翎，好在春闱中脱颖而出。
甚至有的将主意打到了天机阁头上。
苏浅璃听到侍书的禀告，逗弄着怀里的婴孩苏洛安，不以为意。
好林长歪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再正常不过！
好在天下还有苏洛昔、闻弦这样的俊才，正秉烛夜读，一心准备着。
安哥儿如今快三个月大，开始认人，一看见苏浅璃，就会转着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苏浅璃看着粉嘟嘟的团子，心都跟着萌化了。
只要没事儿，她就会窝在松鹤堂，逗弄安哥儿。
转眼想起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李琮烨，苏浅璃住了手里的动作，抬首看着侍书。
“殿下呢，今日可好？”
“殿下依旧闭门谢客，没有出王府，哦，对了，方才暗卫送来了几样点心，殿下说是外面不常见的，让小姐尝尝鲜！”
苏浅璃点点头，俯身香了安哥儿一口，这才起身，向玉离阁行去，打算挑几样好消化的点心，送来祖母处。
自从赵王李珂翎代天子理政，秦王李琮烨为了避其锋芒，越发低调，这几日直接闭门谢客，不出王府。
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学子几乎忘记了一心为民的秦王。
苏浅璃目睹着这样的局面，心里为李琮烨不值。
天子为何就看不见秦王的功绩，先是宠幸二皇子李璟酩，再是任由赵王掌权，每一次都将秦王排挤在外。
何其不公！
苏浅璃再愤慨，日子依旧不紧不慢走着。
转眼就到了春闱这日。
苏洛昔一大早就出了府，前去赶考。
苏浅璃半早上醒来后，听侍书禀完，没有任何紧张之色。
前世，苏洛昔并没有参加春闱。
这一世的苏洛昔是五皇子侍读，整日和皇子一起上课，满腹学问，品性高洁。
又有苏府嫡孙的尊贵身份加持，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朝廷重用，实在没必要和天下学子一起参加春闱。
春闱考了三日，长安城连着下了三日春雨，将整个冬日的灰败涤荡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却是柳树笼青烟，迎春花绽放，枯草抽出绿芽，目之所及，满眼春意。
学子们在望眼欲穿中，等来了结果，苏洛昔连同十个学子胜出，参加殿试，由天子亲自考核。
一同胜出的，还有闻弦。
苏浅璃听到后，没有多大意外。
闻弦早已才名在外，此次胜出，实属名归！
这日午时不到，侍书冲进屋子，满眼喜色。
她一向端庄稳重，第一次这般无状，倒将苏浅璃惊了一跳。
“小姐，中了，大公子中了！”
苏浅璃有些意外，住了看书的动作，满眼喜色，“哦？快说说！”
“小姐，大公子中了榜眼！”
苏浅璃先是一怔，而后会心一笑，“祖父听了，肯定很高兴！”
侍书跟着点点头，忍不住问道：“小姐不好奇状元是谁吗？”
“除了闻世子，还能有谁！”苏浅璃重新拿起书册，斜倚在坐塌上，闲闲翻了起来。
侍书看着苏浅璃毫不在意，将听来的消息生生咽了下去。
状元出了皇宫，直接游街！
闻弦特意邀请苏洛昔同行！
这意味着，闻弦会拜访苏府！
为了谁？不言而喻！
闻弦考中状元，第一个要见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自家小姐，这样的深情，任谁听了，都会感动不已！
听说秦王殿下得知后，破天荒出了王府，已经往这边赶了过来。
可，自家小姐还待在闺阁里，拿本闲书打发时间，丝毫没有紧张之色。
侍书不知如何禀告，此事还是通过抚琴之口，传到了苏浅璃的耳中。
她打量着抚琴，目光又转向一侧的侍书。
侍书一副“的确如此”的神色，苏浅璃才恍然回神，闻世子、秦王一起登门，此事是真的。
苏浅璃下意识捏了下眉心，唤伺棋端水来净手。
唉，她的舒心日子到头了！
等苏浅璃草草收拾一番，赶到松鹤堂，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个个盛装打扮，满眼喜色。
苏浅钰破天荒换下了白衣，穿了一身茜色衣裙，衬得她整个人恍如仙子下凡，美不胜收。
贺氏一身红裙，妆容精致，看见苏浅璃，破天荒露出了笑脸。
“璃儿，快过来，扶着祖母，听说仪仗队已经到朱雀街了，我们也要出府去迎迎你大哥哥！”
苏浅璃依言上前，扶住了苏老夫人，冲贺氏笑道：
“恭喜大伯母，大哥哥高中，您功劳最大！”
贺氏一听，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看了一眼苏老夫人，又敛了敛笑意，客气道：“哪里，全是老夫人、老太爷教导有方！”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这么想。
呈现在脸上的神色别扭极了，瞧得人心里直膈应。
苏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别过头，“走吧，别迟了！”扶着苏浅璃的手，率先出了松鹤堂。
苏浅钰伸出的手落了空，怔在原地，看着苏浅璃的背影，眸子里淬着毒。
老夫人身侧，一直是她的位子，几时起，竟被一个丧门星给占了，简直天大的笑话！
等她满心怒火走到府门口，才发现街边挤满了百姓，顺着苏府，一直延伸到街尽头。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想到这其中有一大半，是为了一睹兄长身姿，“长安四大公子”之一苏洛昔的真容，苏浅钰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他们兄妹俩，一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一个高中榜眼，尊贵无比，都为府上长了脸。
不像某些人……
她斜睨一眼苏浅璃，下巴微抬，心里暂时找到了平衡。
苏浅璃对此浑然不觉，眸子一直望着街尽头。
突然，锣鼓震天！
大批人马簇拥着两个学子缓缓行来。
只见他们身跨宝马，头戴红缨，身披红花，意气风发，好不耀眼。
第213章 接？不接？
苏府众人远远看见队伍过来，神色雀跃。
苏老太爷让下人将事先准备好的赏钱散出去。
一侧的爆竹也噼里叭啦炸响，一时间遮住了百姓的欢呼声，热闹非凡。
等到苏洛昔、闻弦从马上下来，瞬间就被百姓团团围住，场面热烈，沸反盈天。
苏老太爷见状，又一次吩咐下人派发赏钱，这才将两人从人群中接了出来。
闻弦被众人挤掉了缨帽，额上沁出了汗渍，但手里的一支海棠，却分毫未损。
他面上有些红晕，急忙揩了把额上的汗意，理了理衣衫，朝苏府众人行去。
他冲苏老太爷躬身一揖，转向苏老夫人，看着一侧的苏浅璃，满眼深情。
苏洛昔远远看见一匹马冲了过来，心道不好，扯了下闻弦的袖子。
闻弦才堪堪回神，看向苏老夫人，真挚道：
“承蒙老夫人厚爱，往日多有叨扰，这是小生方才骑马游街时，摘来的海棠，献给老夫人，祝老夫人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这么粉嫩的颜色送给自己？
苏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闻弦，转向身侧的苏浅璃，劝道：
“璃丫头，闻世子一片赤忱……”
苏浅璃并没有任何动作，只听一声嘶鸣，她的眸子定在马上的秦王身上，嫣然一笑。
这才转向苏老夫人，“祖母，璃儿不喜欢花香，更愿意驰骋马背，肆意一生！”
榆阳郡主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状元郎！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在秦王、闻弦、苏浅璃面上游走，若有所思。
苏老太爷见状，目光示意苏荐仁。
苏荐仁立即会意，轻咳一声，扬声道：
“诸位，今日小儿高中，喜事一桩，来的都是客，院里已经摆好了宴席，诸位里面请，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苏荐仁说完，侧身让开了门口，请众人入内。
当看见人群中的几位贵人，苏荐仁心下一凛，提着衣摆小跑着上前，恭迎秦王殿下、六皇子殿下等几位贵客入内。
苏浅璃顾不上李琮烨，只遥遥看了他一眼，便扶着苏老夫人转身进了府门。
伺候老夫人歇下，她想起临进府门前苏洛昔的暗示，匆匆交代了一番，赶到了园子。
遥遥看见闻弦也在其中，苏浅璃倍觉尴尬，下意识住了步子。
正要吩咐侍书去请苏洛昔，苏洛昔却先一步看见了花木后的她，寻了个借口走了过来。
见四下无人，苏洛昔从袖子取出一个檀木盒子。
他打开盒子，一根精致的玉兰发簪躺在盒子里，苏洛昔又重新合上，递到了苏浅璃手上。
“这是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特意去店铺里买的，放在屋子里，心里不踏实……四妹妹帮哥哥收着，回头送给姿茉，讨个好彩头。
只可惜，没有考中状元，要让她失望了！”
苏浅璃摇了摇头，诚心劝慰：“兄长能从千万学子中脱颖而出，难能可贵，我那未来的嫂嫂早高兴坏了，怎么会失落？
哦，对了，璃儿在这里，祝贺大哥哥金榜题名！”
苏洛昔刮了下苏浅璃鼻尖，满眼宠溺。
侧身看向郁郁寡欢的闻弦，还有不远处主位上的秦王殿下，他心里长叹一声，抚摸着苏浅璃的发丝。
“去吧，这里一切有我，不会出什么乱子！”
苏浅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辞过苏洛昔，向内院行去。
她刚转过一处花木，遥遥看见几道人影行来。
只见苏浅钰一身茜色，走在一侧，随同的竟然是赵虹英、王宫筱，一个瘦弱男子身着华服，走在最前面。
没走几步，他身子半躬，握住了胸口，引来后面几人的注意，只见她们纷纷上前，嘘寒问暖。
抬首间，那男子面色异常苍白，宛如幽谷里的白玉，好似从未见过天日般。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李瑁晖，秦王李琮烨的胞弟。
他们怎么会在一处？
侍书看出了苏浅璃眼中的疑惑，上前一步，解释道：
“奴婢方才听说，云英郡主本来和六殿下一起，在街上遇上了王小姐，便随着队伍来了府上。
方才又一同被请进来，六殿下体弱，特意被安排在这里，由大夫人和大小姐招待，云英郡主和王小姐便从女宾席过来，同六殿下说话解闷！”
苏浅璃遥遥扫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转身朝松鹤堂行去。
苏浅钰喜欢跟谁打得火热，和她没有半点干系。
只要别扯上苏府！
上次，苏浅钰勾搭上二皇子李璟酩，差点鸡飞蛋打，牵连了整个苏府。
这个教训，苏浅钰估计早已抛到脑后了！
这场喜宴从午时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才堪堪落幕。
苏浅璃拖着疲乏的身子，从松鹤堂回到玉离阁，刚梳洗完躺下，侍书突然上前，低声道了句“小姐，殿下来了！”便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苏浅璃半坐起来，手刚搭在纱帘上，手背一暖，一道浓烈的龙涎香飘了进来。
一同传来的，还有淡淡酒香。
帘子一动，她整个人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浅璃下意识拉住了李琮烨的衣衫，心有疑惑，“殿下，您怎么来了？”
却没有听到回答，她正要抬首，李琮烨的手臂一使劲，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璃儿，我没有金榜题名，没有百姓的敬仰，有的只是恶名在外，朝敌众多，父皇轻视，母妃漠视，除了我自己，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这样的我，比不上闻……任何男子，你选择我，会不会后悔？”
苏浅璃心头一窒。
世间为何对他这般不公！
她强压着心里的酸楚，主动回拥着他，“这就够了，我只要李琮烨一人！”
李琮烨身子一震，下一刻紧紧抱住了她，好似要将她融入骨血里，再也不愿意分开。
苏浅璃听着他的心跳声，眸子一片坚定。
放心，有我在，你失去的，都会重新握在手里。
百姓的敬仰，天子的倚重，都会回来！
次日一大早，苏浅璃就去了天机阁，唤来周菁湛，下午又叫来了安堂纸铺掌柜杨志。
三人一直待到天黑，才各自散了。
她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府里，王嬷嬷已经候在玉离阁院外。
看见自家主子，她疾步上前，迎了主子入了屋子。
王嬷嬷递给苏浅璃一杯热茶，屏退了下人，这才压低声音道：
“小姐，老夫人那里今儿个来了好几位夫人小姐，大夫人还特意带了大少爷过去见礼。
不知说了什么，半下午传出大少爷和大夫人吵了一架，出府时面色铁青，至今还没有回府。”
吵架，所为何事儿？
苏浅璃不问也知道，八成和苏洛昔的婚事有关。
她站起身，走进内室，拉开暗格，只见那支木兰玉簪还静静躺在檀木盒子里。
第214章 晕倒
三年一次的春闱为朝廷选出了可用之才。
尤其今年，选出的才俊尤为出色，天子一时龙颜大悦，缠绵多日的病症都轻便了不少。
太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头一回在慈宁宫设宴，恭贺天子龙体大好，祈祷大安国泰民安。
除了那些世家、权贵，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十大进士，都在邀请之列。
不少小姐待字闺中的世家，暗自雀跃，想从中选一个乘龙快婿。
其中呼声最高的，便数闻弦和苏洛昔。
作为世家家眷，苏浅璃和卫姿茉也在邀请之列。
这几日苏洛昔心力交瘁，这头和贺氏、苏荐仁闹得很僵，卫姿茉得知后，写了封断交信与苏洛昔，回去自己就病倒了。
苏浅璃两头担忧。
宫宴当日，苏浅璃出了玉离阁，又折回屋子，将那个檀木盒子带在身边。
她只希望，这个檀木盒子，能让卫姿茉坚定起来，不要轻易放弃自家兄长。
到了慈宁宫，苏浅璃没有进去，一直等在宫门口。
直到距离宫宴开始只剩下一盏茶时间，卫姿茉一身白衣，在宫女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苏浅璃见了，疾步迎了上去，主动扶住了她。
定睛一瞧，苏浅璃心头大惊。
几日不见，卫姿茉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憔悴，就连上好的胭脂都遮不住脸上的苍白。
苏浅璃知道她心中的痛苦，暗暗有了打算。
瞅到一旁亭子无人，便将卫姿茉拉了过去。
待站定，苏浅璃掏出袖中的檀木盒子，递给了卫姿茉。
“卫姐姐，这是哥哥游街当日，悄悄买下来的，托我保管，我今日私自带来，卫姐姐看了，就会明白哥哥的心意！”
卫姿茉抚摸着盒子，缓缓打开，一支木兰玉簪赫然躺在锦盒里。
卫姿茉品性高洁，喜着白衣，世人称赞她有玉兰之姿。
苏洛昔对她的一腔热忱，昭然若揭！
卫姿茉想起那日给他信时，他眼里的哀求和绝望，顿时心痛难以，捂住嘴巴，痛哭起来，好不凄婉。
苏浅璃看着她爱而不能，心有感触，忍不住红了眼睛。
待卫姿茉哭过，平静下来，苏浅璃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满眼郑重。
“卫姐姐，你长年眼下泛青，唇色苍白，是不是女科不顺？
我以前听娘亲提过，她当姑娘时也是那样，不过后来得到一张方子，便治好了！”
苏浅璃有心帮她，心知不能泄露乌苏神医的身份。
当下天子病重，却没有传出神医进宫的消息，还有那六皇子李瑁晖，依旧一副孱弱的样子。
乌苏神医在京城的消息一旦传出，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有心人一查，就会查到乌苏神医替李琮烨治病的蛛丝马迹。
第一个被掀到风头浪尖上的，绝对是李琮烨。
她不能将他推入险境……
卫姿茉一听，瞬间坐直了腰身，攥着苏浅璃的手，眼里闪着星子。
“璃儿妹妹……所言……属实？”
苏浅璃笑着点点头，“句句属实，不然，我是怎么来的？以前碍于我是大哥哥的妹妹，生怕提出来，给卫姐姐徒增心伤。
接触的多了，便知道卫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我看出姐姐心里有哥哥，能在哥哥高中后拒绝哥哥，璃儿思来想去，就只这一个理由！”
如果真是妹妹猜的这样，姐姐大可放心，那神医留下的方子还在，回头妹妹就去取来送给姐姐，保证姐姐药到病除！”
好似溺水之人，瞬间抓到浮木，此时的卫姿茉，满眼闪着泪光，神色激动。
看见一行贵人遥遥行来，两人心下一凛，忙整了整仪容，急急入了大殿，随众人跪在席位旁，恭迎天子一行。
自卫姿茉进来后，斜对面的苏洛昔，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卫姿茉有所感，抬首对上他的眸子，嘴角绽出一抹笑意，下一刻便羞红了脸面，急急垂首，不肯再看他。
苏洛昔震在原地，满眼不可思议，下意识看向一侧的苏浅璃。
苏浅璃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苏洛昔的心总算落到实处，眉眼含笑，端起桌边的茶盏朝苏浅璃遥遥举杯，满眼感激。
他这一笑，惹得四处的女子心花怒放，响起一片低语声。
这头的卫姿茉敏感如斯，瞬间察觉到一众小姐的爱慕之心，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抿紧了粉唇。
苏浅璃心里一叹，拍了拍卫姿茉的手背，无言安慰着她。
开宴至今，她全副心思都在卫姿茉身上，见她神色还算稳定，苏浅璃心里一舒，下意识抬首寻找李琮烨。
这才发现，天子下首的席位空着。
紧挨着的六皇子的席位，也是空的。
苏浅璃心中没由来有些慌乱，急忙侧首寻找侍书。
侍书瞬间会意，端着酒壶半跪下来，借着倒酒的间隙，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
“小姐莫急，殿下方才同六殿下出去了，武大人跟着呢！”
苏浅璃下意识看向主位的德妃娘娘。
她正唤了赵虹英过去，两人说着什么。
说到高兴处，德妃刮了下赵虹英的鼻尖，满眼笑意。
苏浅璃心中安慰着自己，德妃最在意李瑁晖，肯定派了人跟着，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即使有什么事儿，他们是亲兄弟，李瑁晖还会诬陷李琮烨不成！
苏浅璃收回目光时，正好碰上苏浅钰的眸子。
苏浅钰因为之前是华阳公主李瑥玫的侍读，今日宫宴，便被安排和贺晚归一左一右，挨着李瑥玫坐着。
此时的苏浅钰，眼里带着得意，只一眼，便错开了苏浅璃的眸子。
只见她端起手边的杯盏，倾身去敬华阳公主李瑥玫，将苏浅璃当成了空气。
苏浅璃心里有些不安，给侍书打了个手势，让她安排侍画去瞧瞧。
侍书得了命令，刚走出去一步，一个太监仓皇奔了进来。
因跑得太急，跨过大殿门槛时，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直接摔掉了帽子。
他顾不上疼痛，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哭腔道：
“启禀……陛……陛下……德妃娘娘，六殿下晕……晕倒了，口吐白沫……”
天天子还没有应声，一侧的德妃瞬间惊跳起来，“晖儿怎么会晕倒，赵六水，本宫让你侍奉在侧，你就是这么侍奉的？”
堂下的赵六水磕头如捣蒜，不断哀求德妃饶命。
德妃已经急慌慌出了席位，“说，还有谁在跟前？”
“秦王……秦王殿下！”
赵六水话音一落，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人盯着那个太监，面面相觑。
德妃偏宠六殿下，冷漠秦王！
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时听见六殿下喝了秦王倒的茶，倒地不醒，满殿朝臣的第一反应便是，秦王不满母妃偏宠皇弟，蓄意谋杀胞弟！
第215章 禁足
怎么可能！
苏浅璃瞬间坐直了腰身，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
主位上的太后威声道：
“来人，赶紧些，宣太医，医治要紧，今日侍奉在侧的，全部关起来问话，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你看着办吧！”
天子李政躬身称是，看了眼德妃，示意李为遵照懿旨去办。
李为躬着腰身，刚匆匆跑出殿门，小黄门就扬声宣天子圣谕，遣世家出宫。
苏浅璃一听，瞬间站起了身，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德妃。
德妃满眼惊怒，神色不似作假。
一侧的赵虹英低着头，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好似被吓坏了一样。
苏浅璃打算离席去看看李琮烨，刚迈出一步，袖子一滞，身旁的卫姿茉拉住了她，眼里全是担忧。
顺着卫姿茉的目光，苏浅璃看见斜对面的苏洛昔正往这边赶来，向她微不可见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能冲动。
苏洛昔三两步赶到这头，拉住了苏浅璃的手臂，眸子里透着不容置疑。
“璃儿，陛下已经下旨，我们必须出宫！”
苏浅璃的身子好似钉在原地，岿然不动，眸子依旧盯着主位上的德妃。
“璃儿妹妹，我们出去吧，不会有事儿的！”
卫姿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苏浅璃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早已被自己掐破，渗出了血水，惨不忍睹。
苏洛昔眸子微缩，同卫姿茉一左一右，将苏浅璃不由分说拉出了大殿。
落在后头的苏浅钰，看着远去的三人，自嘲一笑，眸子里淬着毒。
自己的亲哥哥，总是记挂着堂妹，每每忘了自己这个亲妹妹，呵，何其可笑！
出了宫，苏浅璃总算平静下来，她安抚了卫姿茉一番，并吩咐苏洛昔送卫姿茉回府。
秦王刚出事，卫姿茉哪里肯让苏浅璃独处，正要出声推辞，苏洛昔直接对苏浅璃道了句“四妹妹早点回来”，便拉着卫姿茉去了卫府的马车。
他知道她要去天机阁！
先前，他从蛛丝马迹中嗅出丁点儿内情时，简直震惊万分。
随着后来探究不断深入，他的震撼越来越大。
是以，自己这个四妹妹只身北上，送十万粮草，他得知后，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只有这个聪慧异常的四妹妹，才能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苏洛昔的心里不由得浮起不久前的一幕。
当日状元游街，苏浅璃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闻弦。
事后闻弦大醉了一场，拉着他的衣衫，自嘲道：
“苏兄，你知道吗？璃儿拒绝了我，我反而轻松了，我自知配……配不上她，你越是了解……她的所有，你就会知道她有多么了不起……
放眼天下，只有秦王……秦王殿下能与她并肩……”
苏洛昔当时听了，一阵后怕，还以为闻弦得知了苏浅璃能模仿他人的笔迹一事。
事后，苏洛昔旁敲侧击了一番，整颗心堪堪放进了肚子里。
但他却确定了另一桩事儿，便是，天机阁、念奴娇是苏浅璃创办的，此事千真万确。
一想到自己这个妹妹，竟然不动声色做了这么多大事儿，他就满心嗟叹。
比起自己，她更适合成为苏府未来的当家人。
只可惜，她是一个女子！
……
见卫姿茉上了卫府马车，苏浅璃落下帘子，吩咐侍书直奔天机阁。
抵达天机阁，她直奔二楼书房，叫来了周菁湛，吩咐了一通，等他离开后，便伏案疾书，写了几封信，交给了侍书。
目送侍书拿着信离开后，苏浅璃靠在椅背上，直直瞅着头顶的灯笼。
她做了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只有等了！
直至华灯初上，侍书才回来，同来的还有一身黑衣的侍画。
侍画疾步上前，正要行礼，苏浅璃叫住了她，“殿下如今可好？”
侍画神色凝重。
“回禀主子，殿下被陛下禁了足，关在关雎宫，只有武进大人一人在旁伺候，旁人不得进去！”
关雎宫是李琮烨出宫前居住的宫殿。
天子将他关在那里，苏浅璃只觉得心头发酸。
李琮烨年少时，备受冷落，有关那里的回忆估计都是苦的……
强迫自己甩掉脑海里的纷杂，苏浅璃抬首看着侍画，“六殿下如今怎么样？”
“不太好，依旧昏迷不醒，听说德妃已经哭晕过去了一回，陛下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宣去了！”
苏浅璃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里不断祈祷李瑁晖早日醒来。
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祈祷！
只有他醒过来，压在李琮烨身上的桎梏才能一件件起开。
侍书心头一痛，急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躬身递给了苏浅璃。
“主子，这是南将军吩咐南方送出来的……”
“快给我！”不等侍书说完，苏浅璃一把接过，当着她们的面拆了开来。
信上的内容和侍画所说差不多。
其中一点，却引起了苏浅璃的注意。
南木通说，赵六水是德妃的心腹，侍奉德妃已经十多年。
常年侍奉六皇子的李嬷嬷不知犯了什么错，近日被德妃打杀了，才派了赵六水侍奉李瑁晖。
为此，李瑁晖还跟德妃生了嫌隙，被多人看见，这在宫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苏浅璃攥着手里的信笺，陷入沉思。
赵六水是德妃的心腹，才侍奉六皇子不久。
那就意味着，六皇子收买赵六水的可能几乎为零。
既然如此，今日宴会上，他说的话八成是真——
李瑁晖喝了李琮烨倒的茶水，晕倒在地！
李琮烨和李瑁晖常年不和，两人为何突然一起离席，李琮烨骄傲如斯，怎么会给他倒茶。
当时身旁，除了武进、赵六水，还有没有其他宫人？
那壶茶，又是谁送来的？
还有六皇子，有没有自己事先喝下毒，转身诬陷秦王殿下的可能……
苏浅璃越想头越痛，下意识抱住了脑袋，吓得身边的侍书、侍画心头发紧。
“主子，您放心，陛下一定会秉公处理，还殿下一个公道……”
想起此前李政的所作所为，苏浅璃心头一沉。
南木通身份所限，很多消息无法探出来，她急需一个能随意出入皇宫之人探听消息。
下一瞬想到五皇子李瑀熙，她心头一喜，“五殿下呢，可回来了？”
侍书、侍画两人相视一眼，皆看向苏浅璃，摇了摇头。
李瑀熙出使南方属国，已经去了三四个月了，连年关都没有赶回来。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一定是急糊涂了！
第216章 渔翁
直到夜深人静，苏浅璃怕苏老夫人着急，才在侍书的劝说下回了苏府。
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起来，天色暗沉，眼看着要下雨，苏浅璃依旧去了天机阁，苦等宫里消息。
直至半下午，侍画匆匆进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惊得苏浅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六皇子李瑁晖病情恶化，面色泛青，呼吸急促，手脚指甲缝里开始淌血水。
苏浅璃一听到淌血水，以前的恐惧瞬间浮上心头。
她下意识看向侍画，鼓足勇气，才询问出声：“六殿下……可是中了‘花开’？”
侍画点了点头，满眼凝重。
“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德妃娘娘赶去关雎宫质问殿下，罚殿下跪在青石上，替六殿下受过……殿下有腿疾，如今已经跪了大半天……
陛下急怒攻心，又一次病倒了，就连太后娘娘也忧心不已，一直在佛堂念经，无暇顾及殿下！”
苏浅璃看着窗外的春雨，心不断往下沉。
如果放在昨日，设法将乌苏神医送进宫，李琮烨最多落个冷情的罪名，再次受天子冷落，或者被排挤。
可今日，乌苏神医进宫，李琮烨就会背上“居心叵测，救治天子、兄弟不力，罔顾天子性命，意图篡位”的恶名。
李琮烨一旦背上这样的恶名，一生都洗不掉了。
这和取了他性命又有什么不同。
可他一生光明磊落，渴求亲情，让他就此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跟剜他的心有何区别……
所有的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苏浅璃只余下一声长叹，“殿下……他可好？”
侍画不知如何回答，看着苏浅璃痛苦的神色，只有点点头。
权当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适时，侍书推门走了进来，神色肃穆。
“主子，您昨日吩咐奴婢派人盯着苏大小姐，她今日出府了，去了湖风波酒楼，还约了云英郡主！”
“去看看！”
苏浅璃话音刚落，便站起身，匆匆向门外行去。
苏浅璃赶到南湖畔的湖风波酒楼，雨越发大了，春雨夹杂着冷风涌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整个湖风波酒楼，宾客寥寥无几。
苏浅璃不动声色去了苏浅钰隔壁雅间。
凭着侍书输送的内力，她勉强听见了隔壁的对话。
突然，只听见“嘭”的一声，赵虹英急斥道：
“苏浅钰，本郡主当初听了你的游说，才在宴会上绊住了姑母，让你们成事儿。
你当时答应我，六表哥吃的药，压根儿不会伤及身体，只是为了拖住秦王表哥。”
呵，我真是傻，听了你的撺掇……如今六表哥人事不醒，害得三表哥被陛下、姑母怪罪，姓苏的，你听着，六表哥有个三长两短，本郡主让你陪葬……”
听见赵虹英嘤嘤的哭声传来，苏浅璃攥紧了手里的拳头，神色恨极。
原来，游街当日，她在府内看见赵虹英、苏浅钰、六皇子、王宫筱一处，并非偶然。
也许，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串通在一起了。
赵虹英那么喜欢李琮烨，这般害他，她到底为了什么？
而六皇子李瑁晖，又怎会乖乖服下毒药？
下一刻，苏浅钰说出的话，解答了苏浅璃心中的疑惑。
“郡主，当初我们的约定，本身就有风险，你可以凭着郡主之位为秦王殿下求情，雪中送炭，以真情得到他的珍重。
而我呢，可以拆散我那四妹妹，一洗雪耻。我们两人，各有所得！”
没有我，六殿下怎么会答应？以你们的表兄妹关系，呵呵，真是可笑！”
六殿下服下的药，我这里还有，王小姐也知道，郡主想过河拆桥，我苏浅钰也不是吃素的，六殿下如今昏迷不醒，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只听得“嘭”的一声，杯盏摔在地上，发出了碎裂声，赵虹英的威胁之语随即响起。
“但愿如此，你最好日日祈祷六表哥早些醒来，不然，别怪本郡主不客气，苏浅钰，别以为自己冰清玉洁，倾国倾城，在我赵虹英面前，你和苏浅璃一样下贱。
难道你就不好奇，六表哥身边的李嬷嬷替你们遮掩白云观幽会的龌龊，早不被发现，晚不被发现，怎么这会子就被姑母得知，还打杀了呢？”
苏浅钰气咻咻出声，“原来是你……”
“是，是我赵虹英干的，先给你个警告，若让我知道你还有其他龌龊，别怪我心狠手辣！”
下一刻，只听见“哐”的一声，赵虹英摔门而出。
屋里传出噼里啪啦杯盏落地的声音。
过了片刻，一切归于动静。
这边的苏浅璃心头巨震，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早前五娘来报，苏浅钰在白云观密会男子。
苏浅璃一直以为，那个男子，是赵王李珂翎。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密会苏浅钰的，并非赵王，而是六皇子李瑁晖。
而祖父寿宴当日，苏浅钰却同赵王同时出现，借着赵王，再次站在了人前。
那只能说明，苏浅钰……脚踩两只船！
呵，经过李璟酩一事，她竟然学聪明，不再孤注一掷！
打算左右逢源，如果赵王成功即位，届时处理孱弱的六皇子压根儿不在话下。
如果赵王失败，苏浅钰便可以靠着六皇子，逢凶化吉。
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场阴谋中，她将每一个人内心的执念和魔鬼，都算在其中。
被搅入其中的秦王李琮烨何其无辜！
若真如苏浅钰所言，下给李瑁晖的只是寻常药物，她没有换毒药，那会是谁换了毒药？
为何要毒害一个孱弱的皇子……
下一刻，苏浅璃从椅子上惊跳起来，怔怔望着隔壁，半天回不了神。
王宫筱，苏浅钰，赵虹英，李瑁晖，个个自诩聪明，将他人玩弄于鼓掌。
殊不知，他们只不过是鹬蚌相争。
而那个渔翁，却隐身背后，坐享其成！
她苏浅璃，重活一世，依旧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赵王李珂翎，实在太可怕了！
第217章 坐以待毙？
苏浅钰离开后，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苏浅璃整理好思绪，面无其事离开了酒楼。
马车冒着夜雨，七拐八拐，一个时辰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
满头白发的武一正候在院门口，见到苏浅璃，点点头，目光逡巡了一遍四周，便迎了苏浅璃一行入了院子，关了院门。
这里是乌苏神医的落脚处，只有秦王李琮烨和他的心腹知道。
秦王在宫内出事后，苏浅璃写了好几封信，其中一封信给了武一，询问乌苏神医的下落。
武一一向忠心不二，能告知侍书地方，定是李琮烨之前默许了的。
进了屋子，苏浅璃向乌苏躬身一揖，便坐在了另一侧椅子上，凝视了两人片刻，开门见山道：
“两位，浅璃今日前来，就是打听六殿下的中的‘花开’是否有解？
上次府上姨娘早产，神医帮姨娘解了毒，六殿下中毒才短短一日，一定可以解毒，还殿下一个清白，是不是？”
武一看着苏浅璃满眼希冀，摇了摇头，便出了屋子。
苏浅璃下意识看向一侧的乌苏，满眼不解。
乌苏长叹一声，揉着自己头上的乱发，越发显得凌乱不堪。
屋门“吱咛”一声，武一重新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一个笼子，蒙着黑布。
他将笼子直接放在桌面上，拿开黑布，苏浅璃望过去，心不由分说抽痛起来。
只见笼子里的白兔双眼乌青，瘫在笼子里一动不动，身下垫着的白布上一片殷红，散发出阵阵恶臭。
武一随即落下了黑布，这才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
“苏小姐，在下以前进宫替六殿下诊过脉，六殿下胎带的毛病，只有慢慢调养，才有好转的可能。
德妃娘娘爱子……爱子心切，一直用大补的药滋补着，短期有效，长年累月，却对六殿下身子没有益处。”
其中一味药叫香蒲，长期服用，身体带着异香，就是这种药加快了‘花开’毒发速度。”
殿下被拘后，在下第一时间找到了神医，神医利用从赵将军身上收集来的‘花开’余毒下在兔子身上，并给它服用了六殿下长期服用的补药，结果……”
苏浅璃听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了神。
六皇子李瑁晖，此次必死无疑！
那秦王李琮烨该怎么办？
他是无辜的，这件事里，他什么都没有做……
苏浅璃抬首，直直看着乌苏神医，“六殿下还有多少日子？”
乌苏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不到三日……”
不到三日！
她必须在德妃彻底疯狂前，为秦王李琮烨洗白！
可如今，她连皇宫都进不去。
陛下又病倒了，太后一心为天子祈祷，其余事一概不问。
而那吴皇后，只会明哲保身！
秦王李琮烨危矣……
不行，她不能放弃，不能坐以待毙！
苏浅璃倏地回神，看向乌苏神医，满眼郑重。
“神医，陛下的病，想来殿下已经同你说过，我不知道殿下之前是怎么打算的。
但我此刻需要一道方子，天子病势减轻，才有机会救下殿下！”
武一面有担忧，“一旦让人知道，方子出自你手，你和苏府……还有殿下，都……”
苏浅璃怆然一笑，一脸决绝，“我和殿下，只是平常世家之间的交往，不是吗？我救驾，抑或是犯上，都是我的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武一怔在原地，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乌苏长叹一声，去了书案旁。
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就拟好了一张方子，将方子折了两折，长叹一声，才递给她，只道了句“保重”，便不再说话。
……
次日，乌苏神医现身长安城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好几波人手从皇宫出来，满城搜索，直至天黑，都没有眉目，无功而返。
苏浅璃站在天机阁二楼的窗口，听着侍书禀完，久久没有回头。
侍书默了片刻，问道：
“主子，天机阁派出去的人手，消息散播的差不多了，侍画何时将方子送进宫？”
苏浅璃摇了摇头，方转过身，“方子必须是我亲自送进去，不然，太后她们是不会信的！”
侍书一听，心头一跳，小姐进宫献方子，救下天子，哪有不救六殿下的道理。
可六殿下已经无药可治！
德妃目睹爱子毒发而亡，届时若将所有的仇恨发泄在小姐身上，该怎么办？
正要劝说，苏浅璃一记坚定的目光扫来，“我主意已定，你多说无意，天色不早了，回府吧，祖母还等着我呢！”
侍书陪着苏浅璃赶回苏府，去松鹤堂用了晚膳。
苏浅璃心里有事儿，便没有多待，带着侍书悄无声息回了玉离阁。
刚进入院门，书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若不是苏浅璃练过拳脚，听力过人，放在一般人身上，压根儿注意不了。
苏浅璃脚下步子一顿，看向书房。
此时房门紧闭，屋内一团漆黑。
苏浅璃一个眼光，侍书瞬间会意，打了个手势，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扶着苏浅璃向主屋行去。
一路上主仆俩聊着方才在松鹤堂用过的晚膳，神色淡淡，犹如闲话家常。
苏浅璃梳洗后睡下，熄了灯，整个院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阵风过，纱帘晃动起来，苏浅璃立即睁开了眸子。
侍画上前一步，低声禀道：
“小姐，方才在书房里的是抚琴，她偷拿了主子临摹的宣纸！”
苏浅璃瞬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抚琴是苏浅钰安插在她房里的内奸。
抚琴一旦将宣纸交给苏浅钰，苏浅钰聪明如斯，定会顺着蛛丝马迹，揪出当日蔡丽娘和苏荐颖密谋败露，以及清河郡主揭发蔡丽娘的信笺的不妥之处。
她苏浅璃的处境绝对堪忧！
她望向了头顶的灯笼，满眼无奈。
前世，抚琴背叛了她！
这一世，她处处防着她，甚至冷落她，不想让她接触过多，留给她背叛自己的机会。
顾念着一起长大的情谊，苏浅璃不想处置她。
可她，一而再，再而三闹事，先是离间伺棋，又是挑拨下人。
这一次，彻底触犯了苏浅璃的底线！
“将她关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触，搜搜她的屋子，还有没有其他秘密！”
侍画躬身应是，黑影一跃，转瞬不见了身影。
第218章 他还是他
次日早起，天色阴沉沉的，苏浅璃刚出府门，就看见马车旁站了一个男子。
一身竹青色长衫，身材颀长，温润如玉，正是多日不见的忠勇侯世子闻弦。
他看见苏浅璃，上前一步，想到什么，又下意识停在原地，双手一揖，神情自然。
闻弦？！
他怎么来了？
不等苏浅璃询问出声，闻弦伸手指了指马车，“太后这会子正在用早膳，此时进宫最好，一会儿迟了，打扰她老人家念经，罪过就大了！”
苏浅璃愣在原地，目光从闻弦的面上，移到侍书的面上，满眼震惊。
“闻世子怎么知道我要进宫，我没有……”
“神医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我便想到是苏小姐你，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好在我姑奶奶在世时，教养过陛下几日，太后和陛下都感恩在心。
连带着，我在太后娘娘面前，还算说得上话，恰好今日无事，刚好陪苏小姐走一趟！”
苏浅璃看着他，心头五味杂陈。
明里暗里，苏浅璃拒绝了他好几次。
可他，并没有恼羞成怒，抑或者因爱生恨。
好似一株青竹，一直屹立在原地，不卑不亢，神情自若。
如今，秦王李琮烨深陷囹圄，他竟然会不计前嫌，出手相帮。
想起首次相见时，苏浅璃便借机戳破了他的身份，只是为了报仇。
这样一对比，两人品性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苏浅璃心有动容，“对不起，我……”
“没有的事儿，小姐在弦心里，永远是最好的，无可取代，只可惜我不是名弦，不配得到卿的雅意……”
闻弦心有感触，一时说了许多，生怕苏浅璃感到不自在，急忙岔开道：
“快走吧，一会子迟了，太后那里……”
“对对对，我们这就出发！”
“那个药方，我能不能看一眼？”
“……哦，好！”
苏浅璃急忙从怀里掏出宣纸递给他，欠身一礼，钻进了马车里。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宫里行去，一路上无话。
进了慈宁宫，等了不到一盏茶工夫，苏浅璃如愿见到了太后。
太后看见苏浅璃、闻弦相携进宫，眼里有了也许笑意。
她还以为闻弦用真情打动了苏家女，两人前来谢恩的。
太后刚坐定，端起茶，闻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和煦笑道：
“启禀太后娘娘，弦昨晚突然梦到了一个白须神医，那神医告诉弦，此药方可医治陛下的病痛。
弦醒来后，立即提笔抄了下来，听闻苏府府医医术精湛，一大早特意拿去苏府勘验，那府医言称此药方是治疗郁气攻心、劳累成疾的。”
弦思来想后，决定献给太后娘娘，治疗陛下的病症！”
闻弦三言两语，将药方献了出去。
也道出了和苏浅璃同来的理由。
太后身后的谢嬷嬷一听，立即斥道：
“大胆，陛下龙体尊贵万分，岂能用一张梦里的药方！”
太后娘娘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并没有呵斥谢嬷嬷言语无状。
苏浅璃跪在大理石地面上，脑子转了几转，不由得佩服起闻弦的聪慧来。
这张药方，不管是捡来的，还是神医相赠，都会惹上“献上药方不及时”的罪名。
如果是她来相赠，太后娘娘势必要联想到李琮烨身上，只会对他越发不利。
闻弦献上药方，形势立马变得不一样。
而他趁着神医现身长安城的流言愈演愈烈，言称梦到了药方，直接断了药方的来历，确实省了不少事儿。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药方信服力太小，太后怕是不会用了！
下一刻，闻弦说出的话，直接将苏浅璃惊在了原地。
只见他跪地向太后磕了三个头，这才直起腰身，不卑不亢道：
“太后放心，弦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记住一个药方，绝对不在话下，弦可以保证，抄下的药方没有一处错处。
太后娘娘可以宣太医来勘验。弦深受隆恩庇佑，对陛下感恩戴德，自请为陛下试药，直到陛下痊愈。”
太后怔在原地，嘴巴微张，看着堂下的谦谦君子，万分动容。
“好好好，忠勇侯府世代忠勇，先有忠勇侯身先士卒，为大安开疆扩土，后有闻太妃待皇帝视如己出，辛勤教养，再有闻弦自愿为陛下试药。
这才是重臣、世家该有的典范，传哀家懿旨，闻弦品性兼优，是天子学子的表率，特意晋升为监察御史，监督百官，直达圣听！”
这下轮到闻弦愣在原地。
他一心想着替苏浅璃揽过药方一事儿，好将她摘出去。
没想到误打误撞，被太后娘娘破格提为监察御史。
那可是蔡怀仁生前的位子。
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官员，首先要家境富足，不贪慕权势，不会因为钱财、权力折腰。
再次，不会拉帮结派，心中有百姓，只忠于天子一人。
太后此举，显然在告诉陛下，陛下之前看错了人。
闻弦下意识看向一侧的苏浅璃，只见苏浅璃满眼喜色，冲他暗暗道了句“恭喜”。
闻弦心跳漏了一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的眼里，除了喜色，澄澈如水，并没有多余的情意。
……是他奢求太多了！
闻弦强压下心头的酸涩，跪地谢恩后，太后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话语却是对苏浅璃说的。
“苏四小姐，你一起进宫，所为何事？”
闻弦正想着措辞，苏浅璃已经磕了头，伏地道：
回禀太后娘娘，臣女央求闻世子带小女进宫，是为了求太后娘娘，见一面秦王殿下。
娘娘放心，臣女只看一面，看一面就走，绝对不会久留，让太后娘娘犯难！”
闻弦掐了下自己的掌心，面上绽出一丝笑意，“太后娘娘，苏小姐的心愿，就是弦的心愿，您就恩准了吧！”
太后看着面前的这个优秀的孩子求而不得，满眼心疼，忍不住瞪了苏浅璃一眼，摆了摆手。
“去吧，哀家丑话说在前头，德妃如今正在气头上，一旦被她撞见，你可就怪不了别人！”
“是，臣女无怨无悔，多谢太后娘娘成全！”
苏浅璃跪地磕了一个头，这才躬身退出了大殿。
第219章 神仙眷侣
苏浅璃出了慈宁宫，跟着一个小宫女急急向关雎宫行去。
刚走了几步，天上就飘起了雨丝，不一会儿，脚下的地面都被打湿了。
转过一处园子，便看见了关雎宫，苏浅璃心头越发急切，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
刚踩上一级台阶，脚下一滑，苏浅璃的身子突然向一侧倒去。
身侧的宫女急忙侧身扶住了她。
“郡主当心，春日雨水太多，台阶上长了苔藓，滑得很！”
苏浅璃扶着她的手站定，这才发现领她前来的宫女，正是上次带她去梅林的宫女，名唤侍墨。
应该是李李琮烨的人。
她紧张的心弦松缓了不少，冲侍墨淡淡一笑，满眼真挚。
瞧得侍墨面色一红，立即低下了头。
门里响起脚步声，苏浅璃循声望去，就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儿出现在了面前。
他一身青色锦袍，头上没有戴玉冠，黑发随意披在肩上。
眉眼如画，面色白皙了不少。
乍一看去，眉眼中少了一丝凌厉，竟比往日平和了不少。
苏浅璃看见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的嘴角不由得绽出灿然的笑意，提衣款步上了台阶，正要行礼，面前的人儿当着众人的面手一伸，直接将她揽进了怀里。
台阶下的侍墨看着秦王李琮烨此举，满心吃惊。
虽说她是李琮烨安插在宫里的心腹，汇报宫里各位主子的一举一动。
但她每次见到的李琮烨，都是满眼凌厉，神情冷漠，高高在上，令人不敢直视。
即使她送苏浅璃去梅林，两人相见时，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进退有度，举止有礼。
这样感情外露的李琮烨，她还是第一次得见。
足足过了几息，李琮烨才放开了苏浅璃，拉着她的手向里行去。
侍墨侍立阶下，正打算回慈宁宫回禀太后娘娘，甫一抬首，就看见武进向她招手示意。
她急忙上了台阶，刚要行礼，武进直接道：
“侍墨，殿里没有宫女，你麻利些，跟上去伺候着，别怠慢了主子！”
侍墨立即躬身应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人，她才慢了下来，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心里却有些不解。
堂堂秦王殿下，虽说被陛下禁足在关雎宫，但身边怎么会连一个宫女都没有。
难道陛下真的打算囚禁……
再一看四周，不少太监匆匆行完礼，正小跑着回避。
这也不像啊！
突然一声尖叫，前面的秦王李琮烨一个旋转，抱着苏浅璃一个转身，飞了出去。
侍墨当场呆在了原地，难道关雎宫暗藏有——
刺客？！
只见秦王抱着苏浅璃稳稳落在了亭子里，拍着伊人的后背，一遍遍安慰着她别怕。
突然的变故让侍墨心头发颤，身子僵在原地，动不了分毫。
面前一道黑影闪过，只见武进飞身前来，抽出随身携带的宝剑，对着地面挥舞起来。
……不是刺客？！
意识到这一点，侍墨堪堪松了口气。
武进收了剑，朝亭子里的两人躬身一揖，便转身出了园子。
侍墨急忙上前，只见青石地面上赫然躺着虫子的尸体，已被宝剑砍了个稀巴烂，依稀判断出是……
地龙！
侍墨不由得抬首望向了亭子里的苏浅璃。
只见她紧闭着眼睛，面色有些苍白，依偎在秦王的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
堂堂苏府四小姐，陛下亲封的榆阳郡主，竟然害怕一个小小的地龙？！
侍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宫里待了十余年，各色人见得多了。
平日里瞧苏小姐，淡然恬静，但顾盼之间，眸子里的流露出的镇定之色，便知道这位小姐绝对是一个极有主意的。
当时听到她送粮北上，坚守榆州城的事迹时，侍墨内心着实钦佩。
到底是怎样一个闺阁小姐，会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
宫宴后在慈宁宫初见她时，侍墨只觉得她容貌秀美，举手投足，端庄大方，十足的大家闺秀。
今日见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侍墨心里有瞬间的惊喜。
原来，她钦佩的榆阳郡主，也有这样的一面。
在秦王殿下面前，这才是活生生的、真实的榆阳郡主吧！
秦王李琮烨一脸心疼，紧紧拥着她，不断安慰着。
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此时正捧着的，好似世上独一无二的绝世美玉。
无比珍贵！
侍墨眼中瞬间泛出湿意。
原来，戏文里唱的女子和男子情深深种，至死不渝，现实中真的存在！
遥遥看见武进领着下人端来了膳食，侍墨恍然回神，急忙上前接了过去，躬身一礼，上了台阶，为他们布菜。
从始至终，李琮烨都拥着苏浅璃靠在凭栏处，眸子痴痴望着面前的伊人，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缓过神的苏浅璃，看见亭子里的侍墨，有瞬间的赧然。
下意识推了下李琮烨，示意他有旁人在。
李琮烨却熟视无睹，紧紧拥着她，拿起玉箸，夹起一筷子菜肴喂到她口边，示意苏浅璃张口。
“璃儿尝尝，这道菜应该合你口味！”
苏浅璃淡淡一笑，张开了粉唇，细细嚼了嚼，点了点头，满眼笑意。
李琮烨又喂了一筷子，没有换玉箸，直接夹了一口，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侧的侍墨早已睁大了眸子，震惊莫名。
秦王养在慈宁宫时，要求下人的规矩繁多。
他在用膳时，坐姿如钟，一屋子的宫人不能发出一丝响动。
布菜的宫女更要一日三次沐浴，面戴玉帕，衣熏沉香，才能上前。
哪有此刻这样随意安然的模样。
即便尊贵如皇后娘娘，为天子夹菜，也必须换成特意备下的玉箸，绝不允许和陛下同用一双玉箸！
可面前的榆阳郡主，面色如常，安然受着秦王的宠爱。
可见平日里，两人就是这般相处，和百姓家的夫妻无二。
如此一想，侍墨眼眶有些发热，说不出的羡慕。
适时一道笑声传来，犹如黄莺出谷，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侍墨下意识抬首，便看见苏浅璃趴在李琮烨耳边，低语了几句，说到高兴处，自己忍不住笑了。
笑到后来，直接依在李琮烨肩头，笑出了眼泪。
身侧的李琮烨定定看着面前的人儿，满眼笑意。
世上最好的情缘，不外乎——
山河依旧，岁月静好。
她在闹，你在笑。
不知不觉，白头偕老！
第220章 反击
苏浅璃和李琮烨吃了顿午膳，这才依依不舍出了关雎宫。
转过园子，苏浅璃面上强撑着的笑意瞬间敛了个干净。
她痴痴望了关雎宫最后一眼，攥紧了拳头，转身朝前行去。
闻弦留在了宫里，次日天子苏醒，病情减轻。
宫里上下，心头一松。
陛下此劫，算是扛过去了！
当日下午，源源不断的封赏抬进了忠勇侯府，一众世家妒红了眼，只叹自己没有生个好儿子。
当晚夜里，六皇子李瑁晖重症不治，撒手人寰。
德妃哭晕过去了三回，抱着六皇子的尸首，不让宫人入殓。
等她第三次醒来，眼里一片空洞，已经没有了眼泪，命人押来了李琮烨。
让他跪在自己亲弟弟的棺柩前，磕头认罪！
李琮烨看着自己母妃形容枯槁，憔悴不堪，心里悲痛难以，忍不住上前，唤了一声“母妃”，德妃瞬间咆哮出声：
“闭嘴，秦王，你听着，我赵禾卿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弑弟逆母，大逆不道。
今日在你皇弟的灵位前，本宫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你给晖儿下的毒？”
李琮烨上前一步，跪在了德妃面前，双目赤红，一字一句道：
“母妃，您要信我，我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谎，没有给六皇弟下毒，我连那样的龌龊心思都没有过。
我若说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够了！”德妃恶狠狠盯着他，眸子喷着怒火，神色癫狂！
“到了此时，你还不承认，好，好得很，李琮烨，你听好，今日我就清理门户，为死去的皇儿报仇……”
德妃话音刚落，倏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剑，径直扑向地上的李琮烨。
剑刃在灯下划出一道刺眼的光，惊得殿外的武进双腿一软，想要奔回去援救，早已来不及。
跪在地上的李琮烨压根儿没有躲开，看着狠厉的母妃，怆然一笑，满眼痛苦，绝望。
只听得“噗”的一声，剑身直接没入李琮烨的胸口。
李琮烨的背脊晃了晃，才堪堪站直，下一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着香烛味飘了出来。
武进直接瞪直了双眼，大喝一声“殿下”，疯狂扑了过去。
等到南木通奉天子之命过来查看时，便看到李琮烨的身子像一片落叶向地上栽去。
他怔在原地，头顶轰的一声，只有一个声音在心间回荡。
如果秦王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苏浅璃该怎么活？
……
苏浅璃做了一个惨烈的梦，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她醒来，窗外还是一团漆黑。
回想着梦里的情境，她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下一刻，帘子一动，侍画一身寒意站在了床榻前。
苏浅璃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褥子，“发生了何事儿？”
“南将军托人传来消息，殿下被德妃娘娘刺了一剑……已经昏迷！”
什么？！
苏浅璃瞬间从床榻上扑下来，抓住了侍画的手，下意识摇着头，“不是真的，侍画，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侍画眼泪簌簌直落，回握住了苏浅璃的手。
“太医已经控制了伤势，南将军叮嘱小姐不用担心……南将军已经查出，德妃此举，是被身边的赵嬷嬷蛊惑，而那赵嬷嬷是王贵妃安插在德妃身边的暗棋！”
王贵妃！
李珂翎！
你们简直丧心病狂，好，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苏浅璃一把揩掉了眼泪，站起了身子，眸子里全是狠绝。
“去，吩咐周公子，三日后行动！去约赵虹英，谁害死她爹爹的真凶，她该知道了！”
……
次日一大早，赵王李珂翎刚步入金銮殿，宫门外的登闻鼓就被敲响了。
他眉心没由来跳了一下，心生烦乱，眼一扫，一侧的太监奔了出去，尖着嗓子宣告状之人。
不到一盏茶工夫，挨了二十棍的周菁湛站在了大殿上，手里拿着一沓破旧的宣纸。
李珂翎看到他，眉心又跳了一下，“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小民周菁湛，荆州人士，原荆州别驾周劝桑是小民家父，小民状告赵王殿下欺上瞒下，指使当时的荆州县丞余卫国，伪造罪证，残害忠良。
赵王还勾结匈奴，毒死了神武将军，他内祸害忠良，外勾结贼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胆！”户部尚书贺青山指着周菁湛，厉喝出声：
“一介草民，竟然敢诬陷皇子，来人，将这个口出狂言的贱民拖下去，乱棍打死！”
“哎，别！”
赵王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心平气和道：
“周菁湛，你是本王昔日的幕僚，可是品性不端，被本王逐出府后，竟然混成了此等模样。
念在昔日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今日你口出狂言，本王不但不怪罪，还会给你某一份差事儿，足以你们兄妹俩在长安城立足，想想你如花似玉的妹妹，到底该怎么做，你好好想想！”
此时此刻，竟然拿菁儿来威胁他！
周菁湛瞬间狂笑出声，“呸”了一口，指着李珂翎破口大骂：
“李珂翎，你所作所为，天理难容，我手里握着的，全是你这些年犯下的罪证！”
话末，周菁湛挥手一扬，手里的宣纸全部散了出去，洒洒落落，整个大殿到处都是。
“你暗中培植势力，主要进项，是南方州县的孝敬，每一笔，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父亲挡了你的财路，你便命人捏造罪证，杀了他。”
赵将军驻守榆州城，抵御匈奴贼兵，你在南方赈灾，遮掩二皇子行踪，让他得以北上叛乱，还联合匈奴二皇子拓跋睿，给赵将军下毒……”
赵王狠狠拍了声惊堂木，“周菁湛，本王一忍再忍，你依旧口出狂言，好，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天子驾到！”
众人心下一凛，急忙跪地行礼。
只见天子李政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进来。
同行的还有赵侯爷，以及一身红衣的赵虹英。
第221章 咬住不放
随着天子李政行来，赵王李珂翎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好似李政走出的每一步，都死死踩在他的心上，并且烙下深深的烙印，痛得他血肉模糊。
李珂翎心一颤，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神。
心中暗暗存了侥幸，昔日二皇兄谋反，父皇都没有起杀心。
而他，只不过私下敛财，匈奴那件事儿，姜淮已死，他们也没有确凿证据，不至于让父皇对他下死手。
大不了潜伏些日子，再重新来过！
成大事儿者，自然要能屈能伸！
如此一想，李珂翎紧走了几步，跪迎天子莅临。
李政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略过他，攀上御阶，稳坐在龙椅上。
不等天子出声，大总管李为心领神会，早已捡了一沓宣纸，小跑着呈给了天子。
李政细细看了一遍，看向殿下的李珂翎，冷冷出声：
“赵王，私下敛财，暗中收拢朝臣，勾结匈奴，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朕杀了你。
如今，当着朝臣的面，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珂翎膝行了几步，满眼委屈。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喜好游山玩水，交结友人，也是一次意外，认识了乔装出行的匈奴二皇子拓跋睿。
我们就喝了一次酒而已，儿臣当时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儿臣知道，就是拼着一条命，也要杀了他，为我大安万千战死的男儿报仇！”
赵虹英听见李珂翎满口胡诌，顿时气极。
“赵王，整个大安，只有你见过匈奴二皇子，而那‘花开’一毒，正是匈奴宫廷里的秘药，如果没有中那毒，重伤的父亲怎么会突然病情恶化，不治而亡？”
李珂翎瞬间拔高了声音，“云英郡主，父皇在此，你可不能恶意攀咬，照你这么说，六皇弟，以及已经故去的姨母，都是本王害死的？
简直笑话，本王和表妹从小青梅竹马，敬重姨母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陷害她！”
大殿上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语起来。
神武侯赵卫国拄着拐杖，站在百官首位，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赵虹英揩了一把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龙椅上的天子磕了个头，这才直起腰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陛下明鉴，这份账目是前些日子臣女得来的，是英武将军姜淮罗列的账目，里面一笔笔记录了何年何月，赵王通过他向匈奴传递了什么消息，最可怕的一次，赵王更是将榆州的布防图送给了匈奴。
而赵王所要的，便是，匈奴日后助他登基……正是因为布防图泄露，家父深受重伤，还被种下了剧毒，最后不治身亡。”
陛下，赵王卖国求荣，意欲谋反，其心可诛！您一定要惩治大安的罪人，为家父，为逝去的万千将士报仇！”
控诉完，赵虹英已是双眼赤红，泪流满面，深深一揖，伏在大理石地面上，痛哭出声。
哭声悲切，无助，殿中众人听了，无不动容，心酸。
李为脑中轰然炸响，心跳加快，急忙将赵虹英手里的证据呈给了天子。
李政看完，死死攥紧了手里的纸张。
信上的字迹的确是姜淮所写，与他每次呈送的奏报一模一样。
李政死死盯着殿下的李珂翎，一字一句道：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诚所有的事儿，否则别怪朕心狠！”
如今的皇子里，五皇子李瑀熙性子太散，成不了大事儿。
秦王李琮烨，双腿患病，更重要的一点，刚直不阿，他无法掌控！
如今就只剩下赵王一个，他不想江山后继无人！
李珂翎并没有明白天子的深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儿臣一直恪守您的教诲，忠君爱国，兄弟和睦，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天理难容之事儿！
父皇，一定有人要害儿臣，您可要救儿臣啊……”
李政心里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怒火吞没，他手一挥，御案前的玉盏径直飞了出去，砸在了李珂翎额上。
滚烫的茶水烫得李珂翎一个激灵，碎瓷片割伤了他的额角，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淌了下来，触目惊心。
朝臣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天子息怒。
李政不为所动，盯着殿下的李珂翎，咬牙切齿道：
“四皇子李珂翎，品性恶劣，勾结匈奴，残害忠良，德不配位，即日起，革去赵王爵位、皇子身份，沦为庶人，押入宗人府。
宗人府、大理寺、刑部！”
随着天子话音落下，殿中走出了三个官员，跪地听命。
“李珂翎一案，六皇子案，荆州冤案，三司会审，一个月为期，否则，提头来见！”
三司官员惴惴应下，满心悲凉，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两日后，一份小报传遍了大安。
三司朝官看完小报，直接瘫在了太师椅里，半天回不了神。
小报从一些小事儿入手，再现了当年荆州决堤案，赵云鹏中毒案，六皇子中毒案的所有细枝末节。
众人读完，都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四皇子，不动声色，筹备近十年，谋划了一篇大局。
手段残忍，心狠手辣，丝毫没有一个未来天子应具备的仁者、爱民风范。
大安一旦落在他手里，危矣！
那些还在观望的百姓和朝臣，悉数倒向另一方，皆声称要三司查清真相，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天子李政待在乾清宫，不做任何回应。
整个局面处于胶着之势，实在熬人。
苏浅璃站在天机阁二楼窗口，看着对面酒楼紧闭的两扇窗户，屹然不动。
她好想他！
侍书走了过来，看了眼窗外的春雨和冷风，忍不住劝道：
“小姐，关上吧，别冻着了！”
苏浅璃不置可否，淡淡问道：
“六皇子法事何日举行？”
“两日后，在华严寺，如今形势不稳，德妃不打算出城！”
苏浅璃怔怔瞅着手背上的一抹红痕，很淡很淡，若不仔细看，一时都发现不了。
那是元宵节当日，赵虹英招呼的，苏浅璃可不会忘记。
“告诉赵虹英，想要给她父亲报仇，救出秦王殿下，就照着我的话做，否则，有什么后果，她自己承担！”
“是，奴婢这就去！”侍画躬身一揖，急急退出了书房。
第222章 釜底抽薪
第三日辰时，德妃仪仗浩浩荡荡出了宫，径直去了华严寺。
一众世家皆派了女眷陪同。
紧跟着德妃车驾的，便是云英郡主赵虹英的车驾。
到了华严寺，赵虹英陪德妃念完经，这才退出了大殿。
赵虹英前脚刚走，德妃的心腹——大宫女萱儿急匆匆走了进来，神色又急又怒。
她扫了一眼四周，俯身低声禀道：
“主子，外间都在传，苏大小姐有一个观音玉佩，和六殿下的……一模一样！”
德妃消瘦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她倏地从地上站起来，朝殿外行去。
萱儿不敢劝说，急忙跟在身后。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
六殿下常年多病，娘娘费尽心思才求来了这方观音玉佩，特意请华严寺的主持开了光。
华严寺主持每日都在佛前替殿下念经，玉佩在身，保六殿下六年无虞。
今年刚好第六个年头，又碰上主持圆寂，德妃每日神经紧绷着，生怕六殿下出事。
千防万防，可没想到，六殿下身边的李嬷嬷胆大包天，竟然掩护六殿下，多次私会苏浅钰。
更没想到的是，六殿下去了后，德妃找遍了宫里却一无所获，突然得知玉佩竟然在苏浅钰手里……
德妃满面怒火走出大殿，遥遥就看见苏浅钰瞅了眼四周，闪进了赵虹英的院子。
萱儿正要出声唤人，德妃手一摆，遣散了下人，悄无声息跟了过去。
主仆俩刚隐到墙外，院内传来赵虹英的讥讽之声，话是对苏浅钰说的。
“苏浅钰，你来干什么？六表哥之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你等着，等我找到证据，定会禀告姑母，你就等着领罪吧！”
“云英郡主，你还让我再说多少遍，我和六殿下心意相通，我怎么会害他！当日下的本就是寻常药末，只会让人昏睡，六殿下也是知道，并同意了的。我也没想到，竟然被赵王换了……”
赵虹英咬住她话里的破绽不放，呸了一口，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苏浅钰，自诩倾国倾城，才貌双全，我呸，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你声称赵王换了药，那我问你，六殿下和赵王平日无仇，素日无怨，赵王为何要害他？”
苏浅璃急于撇清自己，不想早已钻进赵虹英下的套，只听她急道：
“云英郡主，当时我俩联手，你得到秦王的心，我趁机打压那个贱人，一举两得，这本就是赵王……李珂翎的主意，不信，你看，这是我们平日里私下的通信。”
赵王啷当入狱，苏浅钰知道，所有信笺是她的保命符，也是她的催命符，压根儿不敢放在屋里，只好日日揣在身上。
今日情急之下拿了出来，打算撇清自己，却被赵虹英一把夺去。
赵虹英拿起其中一张信笺看了一眼，厉喝出声：
“正月初五！那时候你不是和六表哥暗通款曲，私定终身了嘛，为何还和赵王通信，好啊，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你拿夺了六表哥的心不算，还勾搭赵王，谋害了六表哥的性命，我今日就要为六表哥报仇！”
话音刚落，赵虹英瞬间抽出腰里的鞭子，“啪”一声抽过来，院里瞬间响起苏浅钰的痛呼声。
“嘭”的一声，院门突然被撞开，德妃主仆出现在院门口。
苏浅钰心道不妙，顾不上手背上的伤痕，瞬间扑了上去，痛哭流涕。
“娘娘，都是臣女不好，臣女识人不清，害了六殿下，可臣女对六殿下的心，日月可鉴。
娘娘，请给臣女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让臣女为殿下报仇！”
德妃狠狠一脚揣在苏浅钰的心窝，直接将她揣倒在地，半天喘不过气来。
德妃一步步走上前，抬脚踩在苏浅钰的心口，狰狞出声：
“贱人，你害死本宫的皇儿，本宫要你偿命！”
苏浅钰强撑最后一口气，喘着粗气，不断求饶道：
“娘娘，您可以拿……拿书信证明赵王和臣女私下有往来，可您……还是无法证明，毒药就是他换了的。
只有臣女……臣女可以证明，娘娘，求您相信臣女……”
德妃脚下的力道一松，一股空气进了苏浅钰的肺腑，她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咳嗽连连。
“好，本宫等着，你要敢耍花招，本宫绝对让你不得好死！”
德妃狠狠踢了苏浅钰一脚，转过身，就看见赵虹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姑母，您要打要杀，虹英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是我鬼迷了心窍，为了得到秦王表哥的心，蠢到了极致，竟然信了这个贱人。
但姑母，您要相信我，我没有半分心思要害六表哥，可表哥终究……都是虹英的错，您杀了我吧，我去了地下，一定会好好侍奉祖母和爹爹……”
以后，虹英不能侍奉您，只希望姑母保重，多关心关心秦王表哥，他什么都没有做，最是无辜的便是他……”
赵虹英趴在地上，顿时泣不成声。
德妃泪眼看着地上的侄女，她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可笑的是，精明如她，竟被身边人一再利用……
终究，德妃一句话都没有说，扶着萱儿的手，满心绝望出了院子。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赵虹英微微抬首，泪眼里崩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狠辣如姑母，也有柔软的一面。
她的软肋，除了六表哥，另一个就是故去的爹爹！
她今日，赌赢了！
……
出了这桩事儿，法事草草结束。
苏浅钰随着队伍回到苏府。
刚跨入府门，就看见兄长苏洛昔候在门里，眸子冷厉。
苏浅钰心头一跳，勉强绽开一抹笑意，柔柔出声：
“大哥哥，你怎么站在这里，特意来接我……”
“祖父叫你去一趟笃思堂！”苏洛昔打断了苏浅钰，径直转身，朝前行去。
祖父找她？！
苏浅钰心头有些发慌，稳了半天神，才暗暗深吸一口气，跟在苏洛昔身后朝前行去。
走进小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粉衣的苏浅璃。
她正往苏老太爷的烟锅里装烟末，神情专注，头都没回。
苏老夫人看了一眼苏浅钰便转过了头，神色怒极。
下首坐着的苏荐仁、苏荐义、苏荐礼，望着苏浅钰，面有疑惑。
当苏浅钰的眸光扫过跪地上的五娘时，眉心一跳，整个人有些站不住。
第223章 最毒妇人心
“孽畜，跪下！”
苏老太爷一声厉喝，苏浅钰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看向苏老夫人，打算借着苏老夫人的心软，狡辩一番，替自己开脱。
苏老太爷瞬间看穿了她，心里的怒火更盛。
扫了一眼地上的五娘。
“将你知道的，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五一十说出来！”
“是，老太爷！”
五娘俯身称是，敛了心神，将苏浅钰的种种一五一十道了出来，事无巨细。
众人听完，皆变了脸色。
苏荐仁看着面前的嫡女，嘴巴微张。
“这……这……”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苏老太爷随后说出的话，更让他一颗心沉到了深渊，眸子里满是恐惧。
“今日华严寺德妃责难你，全是你咎由自取！
你一个闺阁女子，心比天高，不知所谓，三番两次和几个皇子纠缠不清，二殿下出事时，老夫拼着一切，将你从中摘了出来。”
如今倒好，你不但攀扯六殿下，还和四殿下暗中有来往，自己一心求死，老夫绝不拦着！胆子大到竟敢将苏府推入万丈深渊，就别怪老夫心狠！”
等到王贵妃，德妃皆找你索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来赔？”
苏老夫人痛哭出声，恨铁不成钢。
“钰丫头，你怎么……”
怎么走上一条不归路？
凭着她的样貌，家世，本该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可惜，一切都晚了！
苏浅钰俯下身子，忍不住啜泣起来。
苏老太爷不会痛斥她一顿便完事儿。
果不其然。
苏老太爷看了一眼苏洛昔，“将除族书拿来！”
地上的苏浅钰瞬间直起腰身，泪眼看着苏老太爷，摇着头，满眼不可置信。
“祖父，不会的，您最疼爱钰儿，怎么能把钰儿逐出苏府……”
当今世道，不论男女，一旦被逐出家族，就是无根之木，身上永远烙下了除不去的烙印，连带着后代都会被人诟病，轻视。
苏洛昔拿着写好的除族书，犹如扛着千金重担，压得他直不起腰身。
跪在面前的，是同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惩处她，跟剜他的肉有何区别。
但理智告诉他，如果不惩治，整个苏府都会被她牵连……
“钰儿，拿着，一会儿到了陛下面前，将你所知道的，悉数说出来，你放心，我会想法子帮你的，只要能活下来……”
“哥哥……”
苏浅钰瞬间打断了他，满眼不可置信。
这是自己的嫡亲兄长？！
不但给她写了除族书，还要求她去陛下面前坦诚所有！
呵，呵呵，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儿吗？
苏浅钰一把揩掉了脸上的眼泪，扯过除族书，朝主位上的苏老夫人、苏老太爷磕了一个头，挣扎着站起了身。
她扫视了屋子里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苏浅璃面上。
讥笑一笑，“我自己去，不劳贵府了！”
话末，苏浅钰转过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
屋子里的苏老夫人捂着心口，老泪横流，对苏浅钰的冥顽不灵没有一点办法。
……
苏浅钰出了苏府，却没有进宫。
等苏浅璃发现不妥，立刻着人去寻。
找了一个时辰工夫，才在宗人府后面的巷子里寻到了她的身影。
“小姐，是否将她扣住？”
侍书请示道。
苏浅璃迟疑了一瞬，摆了摆手。
她找到苏洛昔，将苏浅钰的下落告知了他，两人急忙赶过去。
吩咐侍书唤来了陈泉。
陈泉身着官服，出得大门，发现面前的女子瞧着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苏浅璃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我们要暗中看看赵王殿下，请陈大人安排一二！”
陈泉看着秦王府的牌子，心下一凛，急忙躬身应是。
“是，请随下官来！”
转过一道长长的甬道时，他回身一撇，看到面前纤弱的身影，和记忆里的那抹影子瞬间重合在一处，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苏浅璃兄妹随着陈泉进了一个普通宅院，推开柜子，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甬道。
几人进入，过了几息，微微看见一道亮光。
陈泉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率先拐进了旁边一间屋子。
苏浅璃紧跟其后，走到窗边，就看见李珂翎坐在院中一棵大树下，苏浅钰被一个小官带了进来。
李珂翎看见苏浅钰，眸子扫过身侧的小官。
绿豆眼，吊梢眉，正是自己安插在宗人府的心腹吴鑫。
他心里一定，冲苏浅钰淡淡一笑，端起了手边的茶盏，丝毫没有落魄之态。
“怎么？这会子还想从本王……我身上榨一笔？苏浅钰，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苏浅钰对李珂翎的侮辱恍若未闻，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李珂翎嘴里的讥笑声一顿，冷哼一声，侧首不再看她。
苏浅钰淡淡启口，声音有些沙哑。
“殿下，一切都是你唆使我做的，我识人不明，落到如此地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
我只想知道，药末我一直带在身上，你如何换了药，害死了六殿下？”
李珂翎扫了一眼苏浅钰，满眼鄙视。
“呵，我为何要换药，只不过，命人在杯沿上抹了一样东西罢了！”
苏浅璃心头大惊，后退了一步，半响，低低笑了。
“原来如此！人人都称那毒药是劳什子‘花开’，西域的秘药，我可不信，听说与二婶娘病逝时很不一样！”
“那是因为……”
李珂翎看着苏浅钰，满眼戒备，朝她狠狠啐了一口。
“想套本王的话，简直异想天开！”
苏浅钰恍若未闻，屈膝朝他行了一礼，满眼哀怨。
“罢了，如今局面，殿下依旧不信我，我一直自诩天下男子都可呼之即来，可没想到却丢了自己的心……殿下保重……浅钰这就去了……
六殿下的命，浅钰来还，只愿殿下顺利脱险！”
话末，苏浅钰捂着嘴巴，转身朝外跑去，身影悲戚。
眼看就要跑出院子，身后传来一道男声，“等一下”，拉住了她的步子。
“的确是‘花开’，这可是本王下的一盘大棋其中关键的一环，那个病秧子死是死了，但却死得没有任何价值。
你瞧，赵云鹏一死，榆州大乱，若不是苏浅璃搅事儿，李琮烨早就是一堆白骨，还有榆州，甚至大安，都是我的了！”
苏浅钰转过身子，看着李珂翎。
“那你怎么会毒害二婶娘，她可是你的姨母？”
“姨母？切，有她挡着，外祖家永远看不见我和母妃，竟然还妄图劝说我放下手里的筹谋，连父皇都没有怀疑过我，她一个妇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第224章 虎毒不食子
话末，李珂翎情绪激愤，手一挥，将桌上的茶盏掀翻在地，噼里啪啦一声响。
苏浅钰扫了一眼身侧的小官，冲李珂翎屈身一礼，翩然而去。
屋内，苏浅璃死死盯着院子里的李珂翎，攥着手里的帕子，满眼含恨。
前世，娘亲被下了“花开”，因为自己模仿他人笔迹一事儿被李珂翎得知。
为了让她孤苦无依，不得不投靠他，好为他所用！
他出手害死娘亲！
没想到，这一世，却因为娘亲的劝谏，让李珂翎起了杀心。
陈泉早已认出苏浅璃，在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大概。
深深看了一眼苏浅璃，对苏洛昔无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相跟着率先离去，独留苏浅璃一人在内。
她满心仇恨，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手刃仇人，为母亲报仇。
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忍着，让他就这样死去，太便宜他。
正要转身，院里飞入一道黑影。
下一瞬，就看见一道高壮的黑影落在了李珂翎面前。
李珂翎抬起头，只一眼，背脊一寒，下一瞬便站起了身。
“是你……不会的，二皇兄那般，父皇都没想要他的性命，父皇不会这样对待我。
定是小人在他面前搬弄，父皇才放弃了我，父皇……我要去找父皇！”
李珂翎神色激愤，朝院门口奔去。
刚行了一步，身后的黑衣人手一挥，一道黑刺刺穿了李珂翎的背。
只听得“噗”的一声，黑刺从李珂翎胸口飞出，钉在了院门上。
李珂翎踉跄了一步，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挣扎着转过身。
“如果没有父皇……授意，我怎么能成事儿，可笑，父皇终究要……”
他身子一僵，瞬间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栽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声息。
苏浅璃盯着那道黑刺，瞳孔紧缩。
院中的黑衣人似有察觉，瞬间转过身来。
苏浅璃对上他的眸子，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个黑衣人，与当日万卷书馆发生命案时，她站在四方来客酒楼窗口看到的那个陌生男子投来的眸子一模一样。
狠厉，阴冷！
只一眼，那种恐惧便会如影随形，永远不会忘记！
那人一步步朝苏浅璃所在的屋子行来。
手一伸，钉在墙上的黑刺瞬间飞回他的手掌，殷红的血渍染红了他的手掌。
苏浅璃的心跟着沉了下来，暗道命休矣！
突然院外传来说话声，那人步子一顿，扫了一眼屋子，纵身一跃，转瞬飞过墙头，不见了身影。
下一刻，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待看到趴在血泊里的李珂翎时，官差瞬间吓软了腿，瘫在地上惊呼连连。
苏浅璃深吸一口气，急忙进了暗道。
陈泉候在柜子旁，正要进去寻她，见她走了出来，只是面色苍白的可怕，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生怕苏浅璃在他这里出了事儿，不好向主子交代！
正要出声询问，苏浅璃先一步道：
“赵王死了……”
“啥？！”
陈泉愣在原地，震惊莫名。
苏浅璃看了他一眼，道了句“多谢”，便同苏洛昔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悄无声息离开了宗人府。
马车上，苏洛昔打量着苏浅璃的神色。
“我们离开时，赵王……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去……四妹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苏洛昔心里依旧惦记着苏浅钰的安危。
但方才从李珂翎嘴里得知二婶娘的死因，早已震惊万分，心知苏浅璃此时心里定然悲痛。
实在不方便再因苏浅钰，而向她打探什么。
他心里犹如梗着一根刺，难受极了。
苏浅璃摇了摇头，怆然一笑。
“哥哥等着，明日估计就会传出消息，四皇子暴毙而亡，与别人无关！”
此时的她，心里乱如麻。
回府后，苏浅璃告别了苏洛昔，匆匆回了玉离阁。
她将自己锁在书房里，看着宣纸上画下来的铁刺，满眼冷凝。
她知道这个这暗器由玄铁所制，通身黝黑，尖头锋利无比，形状若荆棘的长刺，取名棘刺。
当日万卷书馆人命案，一招毙命，死者胸口有个眼儿，比绣花针粗了许多。
命案一出，她就看见了那人。
方才在宗人府暗室，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用棘刺杀了李珂翎。
答案昭然若揭，此人是天子的心腹无疑。
李政命他刺杀书生，嫁祸给冯京墨，以此打压卫国公府，维持各世家与皇家之间的平衡。
李珂翎毒害六皇子，暗中培植势力，一切被揭开时，却遭到天子灭口。
“如果没有父皇……授意，我怎么能成事儿，可悲，父皇终究要……”
李珂翎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天子授意他什么？
李珂翎嘴里的“成事”又指的是什么？
下一瞬，苏浅璃脑海里浮出一件事儿，让她整个人背脊一寒。
一日她去秦王府，做完膳食，进入屋子时，刚巧看见武一向李琮烨诊病，言称什么棘刺上有毒，这才让秦王的腿疾越发严重。
苏浅璃当时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暗暗感慨，位高权重的秦王，也有艰难的一面！
如今一想，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李琮烨之前遭遇过那人的暗杀，“无觉”一毒，就是天子暗中所下？
天……
虎毒还不食子，天子李政实在太可怕！
一想到李珂翎还被囚禁在宫里，苏浅璃瞬间慌了身，站起身，急得在屋里转圈圈。
皇宫。
德妃的寝殿内，苏浅钰跪在地上。
一侧站着一个小官，正是白日出现在宗人府的吴鑫。
“娘娘，以上就是小的今日听到的所有！”
话末，吴鑫躬身一揖，退在了一侧，姿态恭谨。
他着实是赵王李珂翎安插在宗人府的心腹不假。
自从赵王被囚，他想出人头地的渴望硬生生被连根拔起，那一刻，他就想到了德妃。
别看德妃失去了六皇子，形容狼狈，日日以泪洗面。
但她还有一个靠山，那就是另一个儿子——秦王殿下。
放眼整个天下，还有谁更有能力坐上那个位子。
外界传他们母子不和，那是因为中间夹着六殿下。
如今六殿下没了，德妃怎么会看不见近在咫尺的秦王！
所以，当德妃递来橄榄枝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接了过去。
这才帮着苏浅钰，摆了李珂翎一道！
第225章 出宫
德妃倚在坐塌上，听吴鑫禀报完，深深看了心腹一眼，“带下去，领赏！”
那个圆脸太监瞬间会意，躬身应是，冲吴鑫道了句“请”，率先出了大殿。
吴鑫强掩着内心的喜悦，忙不迭道谢，小跑着跟在那圆脸太监身后。
没过片刻，殿外传来一声惊呼，还有几声闷响，好像屋外之人踢倒了什么东西。
苏浅钰跪在殿里，背脊发寒，一动不敢动。
过了片刻，先前出去的圆脸太监才进了屋子，身上隐隐飘着血腥味，他当着苏浅钰的面，躬身回禀：
“主子，人已经处理了！”
德妃扫了一眼苏浅钰，淡淡点了点头。
“那就好，能背叛先主子，这样的人啊，压根儿不敢用，还是处理了才踏实！”
殿里的苏浅钰一听，身子伏得更低，额头快要贴到地上。
适时，心腹萱儿慌慌张张奔了进来，来不及行礼，冲德妃道：
“启禀主子，宫人来报，赵王暴毙……”
暴毙？！
德妃倏地从坐塌上惊跳起来，下一刻放声大笑，直至笑出了眼泪。
苏浅钰听着德妃疯狂的笑声，整颗心揪了起来。
她前脚刚入宫，后脚就传来赵王暴毙。
到底是谁干的？
是不是为了嫁祸于她？
可是，她去宗人府一事，除了德妃、吴鑫、赵王，没有其他人知道。
看德妃此时的模样，便知赵王之死和她没有干系。
想到吴鑫已经被处理，苏浅钰一颗心又落回实处，嘴角微不可见扯了个弧度。
赵王暴毙，王贵妃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德妃。
狗咬狗，咬得越凶，她才有活命的生机！
……
德妃笑够了，瘫在坐塌上，满眼含泪，神色却畅快得很。
“王钦华，你也死了儿子，哈哈哈……这种滋味如何？本宫着实好奇得很！”
她扫了一眼萱儿，“去，将本宫这里上好的人参送去，王姐姐伤心过度，一定要好好补补！”
萱儿觑一眼德妃，不敢劝说一句，只好应下，躬身退出了屋子。
……
天子今日身子大好，处理了半天政务，又去了慈宁宫，陪太后用膳。
同桌的还有李琮烨。
自从上次宫宴，李琮烨被拘关雎宫，至今已经过去了半月。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关雎宫。
一侧的太后娘娘夹了一筷子时鲜菜蔬，放在李琮烨面前的盘子里，满眼慈爱。
“你小时候最爱吃了，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似乎想到什么，她面色有瞬间的不自然，看向李琮烨的眸子，满含担忧。
李琮烨道了谢，便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一举一动看似随意，但风骨天成，再加上那张脸，就连太后都忍不住称赞起来。
“皇帝，你瞧瞧烨儿这孩子，着实长大了，举手投足，和你年轻时很像！”
天子李政抬首，深深看了李琮烨一眼，嘴边扯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的确，朕那个时候，还没有秦王这么能干！”
太后一听，眉头微皱，侧身催促宫人将余下的膳食赶紧端上来，将隐藏的暗流掩了过去。
宫人连连称是，急忙朝屋外奔去，却和进来的李为撞在了一起。
李为来不及斥责，从地上爬起来，急忙禀告：
“启禀陛……陛下，大事儿不好了，赵王殿下……殿下他没了！”
太后的目光从李琮烨的面上，挪到了天子的面上，最后又盯着地上的李为，满眼怒火。
“说清楚，什么叫‘没了’？一个大活人，只是在宗人府待些日子，怎么就没了？”
李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禀道：
“回禀太后，方才宫人来报……宗人府……”
天子李政一手支在桌子上，缓缓站起身，冷声吩咐道：
“押刘罡来回话！”
刘罡是宗人府府丞。
话末，天子径直朝殿外行去。
下一刻，宫人的惊呼声传了进来——
陛下急怒攻心，晕倒了！
霎时间，整个慈宁宫闹得人仰马翻！
李琮烨扶着太后，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
……
苏府。
整夜，苏浅璃噩梦连连，前世自己死去时的满心不甘，与这世李珂翎在他面前突然毙命，交替出现，她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到寅时初，她就睁开了眸子。
她一时没了睡意，披衣出了屋子，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怔怔看着天上清冷的月亮，一动不动。
凭着心里的执念和仇恨，她才得以重生。
真正看见仇人死在自己面前，她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
接下来的岁月，她该依靠什么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待心头浮上那道清贵的身影，她心里的冷硬缓缓融化，整颗心渐渐回暖。
幸好，她还有他！
次日一大早，苏浅璃正坐在妆台前，侍书走了进来，满眼喜色。
不等苏浅璃询问，她便忍不住道了出来。
“主子，殿下出宫了，人在宗人府，清查赵王暴毙的内幕。
您是不知道，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炸了锅，到处都在传，是赵王害死了六殿下，良心不安，这才自刎而亡！”
苏浅璃梳头的动作一顿，整个心里都回荡着一句话。
秦王李琮烨出宫了！
也是，一切真相大白，天子还有什么理由拘着人不放！
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
可是瘦了？
宫里的饭食是否合他胃口？
另外，他身上的毒解得怎么样？武一和乌苏神医都不在身边，一旦中断，会不会受影响？
唉，都怪她，上次和他匆匆见了一面，只担心他是否安全，全然将别的事儿都忘了！
“小姐，您可别忘了！”
“什么别忘了？”苏浅璃恍然回神，看着面前清秀的丫鬟，面有不解。
侍书：“……”
得，她叨叨了这么多，合着自家小姐全没有听见。
估计在第一句，就开始走神了！
“小姐，奴婢听见有人在传主子的一些事迹呢，这会子会不会……”
苏浅璃手一摆，“无妨，如今，众人的目光都在赵王一事儿上！”
刻意宣扬，总会露出马脚。
只有这种不动声色的渗入，等众人恍然回首，整个天下，都在盛传殿下的美名。
前世，世人亏欠他的，天子欠他的，这一世，她都要替他讨回来。
见苏浅璃胸有成竹，侍书总算放了心。
“小姐，主子的生辰在三月十八日，因为和先皇驾崩的日子在同一天，主子以示对先皇的尊重，从来没有庆祝过生辰，加上德妃娘娘不看重……
主子每年生辰，心情都不好，这次生辰，小姐可别忘了！”
苏浅璃看着床头上的海棠灯笼，神色坚定，好似对自己说，又好似给侍书说，“放心吧，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