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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庶道难txt下载     庶道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抱怨两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动了气累着了,到了下午顾成卉人就开始发热,额头触手烫人。屋里的妈妈丫鬟都吓坏了,赶紧报了老夫人,又叫了大夫来。等药方一开出来,烧水熬药准备巾帕什么的更是忙作了一团。顾成卉起初还有一点意识,倚在床上撑着,瞧了这样还想安慰她们几句呢,可没等开口,就两眼一黑地咕咚栽过去了。

    这一病,就病了三天,顾成卉体温时高时低,总是不能完全退干净热度,烧得她发昏,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人声,好像是身边的丫鬟来来往往。病得难过之际,她好像还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都给我警醒着点……我是送够了黑发人了……”顾成卉刚要开口叫一声祖母,就是一阵恍惚,接着又迷糊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角落有一盏昏黄的油灯。顾成卉还是在一张油金漆彩的拔步床上躺着,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那顶洒金双绣花鸟青纱帐。她也不知心里是高兴还是失望,只觉喉咙干渴,刚翻了个身要坐起来,帐子外面一个人影就走了过来,问道:“姑娘醒了?可是要喝水?”正是橘白的声音。

    顾成卉应了一声,只觉嗓子沙哑干疼,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橘白捧了一杯温热的清水,掀起纱帐,看见顾成卉竟坐了起来,惊喜地就把手凑到了她额前一摸:“太好了,姑娘您总算是出了汗,热退了!”她一跳而起,“我这就去告诉老夫人!”

    “回来!也不看看天色,这样晚了,别去吵了祖母休息。”

    橘白瞧了瞧漏钟,这才笑了一下。“老夫人这几日也是惦记您得很,日日都遣人来问。我一高兴,倒把时辰给忘了……”

    顾成卉听了,却并没有受宠若惊之色,只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日早上,五小姐醒了的消息一传开,寿安堂里一扫几天来的低沉气氛,就是跟她没多大关系的下人面上都有了笑。因为顾成卉是有险死还生的“前科”的,这一次虚惊一场,不由就让人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也是前几日折腾得倦了,夜里又没睡好,因此这一日中午了还在罗汉塌上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顾成卉说话:“叫你好好躺着休息,你也不听劝。你少来看我老婆子一眼,我还少为你操一回心呢。”

    顾成卉给祖母奉了一杯茶,又拿起一旁的小银锤来给老夫人轻轻捶着腿。“小五生病的时候,也隐约知道祖母来看过我,还嘱咐了下人好生照顾,只是我当时实在没力气睁眼……祖母这样待我,如今您不爽利的时候,我怎能自个儿躲闲不来伺候呢。”

    顾成卉自知从穿越以后,自己就有些随心所欲、行为张扬了。因此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也就越发的谨慎小心起来,每一句话都在心里过了三四遍才说。老夫人听了,心里就熨帖了不少,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知恩的。”就也不提要顾成卉回去歇着的话了。祖孙两人又低声轻言细语地聊起家常来,顾成卉问道:“祖母,最近怎么不见大哥哥呢?”

    提到心爱的大孙子,老夫人就叹了口气。“你父亲让他去了山东,替他办一件什么故人嘱托的事。这一趟,没有半个月可回不来,不知道到时是不是又要瘦了!”顾成卉转了转眼珠,忽笑着说:“祖母,大哥将来是要做咱们顾家家主的。如今趁着年纪轻,多在外面走一走,积攒一些阅历,以后也只有好处呢。”

    老夫人听了,果然面上神色就柔和多了,笑着说:“这话倒对,行万里路,读万卷书。顾家三代为官,可不都是靠死读书换来的。”

    顾成卉瞧着祖母脸色,虽仍笑着陪老夫人说话呢,却在心里的小本上迅速记了一笔。

    顾府的小姐们每日的作息安排是这样的:卯时初起身,梳洗打扮好了就前往正明居请安,要是逢上了初一十五就去寿安堂,与孙氏一道给老夫人请安。等到姨娘们和姐妹们都齐了,你一句我一句聊上一会,就差不多是时辰吃早饭了。给孙氏请安的时候,要是某位小姐得宠,就会被长辈留下来用饭,不然就只能自己乖乖儿回院子里去。用罢早饭后,小姐们就聚在一块跟女红师傅学学针织女红,一直忙到晌午。下午跟着府里的嬷嬷学一个时辰德言容功后就没什么事了,可以姐妹间走动说话。顾家姑娘是没有女先生的,不过识得些字而已,因为顾老爷曾经对这个问题一锤定音过:“教女子只使之识字,不可使之知书义。识字可以理家政、治货财,代夫之劳。然而妇女知书义者则多诲淫,所以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管顾成卉知道了以后怎么想骂娘,这府里的规矩就这么定下来了。所以自从病好了之后,她的日子就过得格外平静——或者说,闷得慌。

    尽管如今养在老夫人身边地位上升了点儿,可她还是得遵照着府里小姐的日程,日复一日地上着些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课、说些淡而无味的话,虽然尽应付得来,但到底是无趣得很。

    这一日在去正明居学女德课的路上,顾五姑娘可真有些受不了了,拉了平时也是言语无忌的半夏偷偷抱怨——“再学这些个三从四德,你姑娘我就要疯啦。若真疯了,说不得只好先拿你们这些丫鬟们撒气,到时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啊。”

    明知道姑娘在闹她呢,半夏也是苦丧着脸,“姑娘,您掐我也没用啊。这些人人都得学的,学了也是对您好,不然传出去就要说您的闺誉不好了。谁担得起那种名声!”

    顾成卉的一张小脸顿时拉得比苦瓜还长,唉声叹气地磨蹭着脚步,只盼着这条路永远走不完,看得半夏都忍不住好笑了。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响起的是一个温厚的女声:“这不是五姑娘吗?奴婢给五姑娘请安了。”————————————听令改成一日一更,每天晚上八点半左右更新,因为是定时发稿,可能会有延迟哈。希望书友们不吝收藏推荐,给一点信心……

第二十二章 流言

    听得这一声,顾成卉刚才满脸的散漫瞬间收了起来。她仪态端庄地转过身,微微一笑回礼道:“怎么敢当,周姨娘别折杀了我。”

    来人正是那个眉眼平淡的周姨娘。她的装束仍旧那么不起眼,穿着一件雪青的夹袄和襦裙,头上虽不至于光光的,也就简单地插了支银簪子。府里稍稍油水足一点的管事婆子,穿戴得都比她要像个主子一些。周姨娘憨憨一笑,“给您行礼是该当的,我们本来就是奴婢嘛。”

    顾成卉没有接话,只是问:“周姨娘叫住我,不知所为何事?”

    周姨娘就微微露出了一点儿为难,她望了半夏一眼,又看了看顾成卉,有些窘迫地说道:“有一些话想跟姑娘说……只怕姑娘怪我唐突。”说着脸色都尴尬了起来。“是这样,其实我是听了一点府中流传的话,心里很不安……”她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按理,是轮不到我来跟您说这话的。只是您要当心身边人多嘴杂,难免有一两句您说过的话会被传出去。我这可不是在说半夏姑娘……”

    顾成卉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清清冷冷的态度,她听了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仍旧淡淡地问道:“不知道周姨娘都听见关于我的什么流言了?”

    周姨娘被她的态度给弄得更无措了,一叠声地说:“并不是流言,并不是流言!不过是一点闲话,说您不爱理会闺阁里头的规矩,也不喜欢学女则……”

    顾成卉一惊。有的时候她在自己人面前,确实是不够谨慎了,说话随意了些。虽然她心里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她也知道女则女诫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如果这些话真的传了出去,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难办了……只是这个周姨娘,为什么又特地跑来告诉自己这一番话呢?

    周姨娘好不容易才挤完了几句话,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望着顾成卉一会儿,忽然笑着说道:“您跟当初的李姨娘,长得真像。您长大了,肯定比她还要好看些,李姨娘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语调感伤。

    顾成卉忽然想起许妈妈说过,当年顾五的姨娘和周姨娘之间关系不错的话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像一个九岁多小姑娘似的好奇问道:“听起来,周姨娘你好像跟我姨娘走得很近?”

    周姨娘叹了口气,望着顾成卉的眼里也带上了怀念:“是这样的。我和云罗,哦就是你姨娘,最谈得来了。那时我们常常约了去姹红园散步,你姨娘最爱的就是在白山花坞看书,我还笑她不愧是秀才家的小姐呢……哎,看看我,跟您说这个干什么,别让我误了您上课的时辰!”说着便要行礼告辞。

    顾成卉听了,冲她微微一点头,“谢谢周姨娘告诉我知道,那我先行一步了。”说罢与半夏加快了步子离去了。

    半夏的脸色一直可都不大好看。她等两人走得远了才小声说:“姑娘,您倒是好悠闲!这流言都传开了,您也不着急吗!都怪我,平时也没拦着您点。”又感叹道:“难为了周姨娘来告诉一声,就是她不说又有谁能怪她呢!心地倒是良厚……”

    顾成卉看着真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听了半夏这一通言论,小姑娘眼波转动间,笑着安慰自己的丫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许是在女训课上没有人敢顶风作案,所以当天下午顾成卉一点闲话都没听见。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的女红课上,顾七才开口了。“五姐姐,我听说,你最瞧不上女诫里说的德言容功、三从四德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呀,你把花嬷嬷可是气得够呛,今儿直跟母亲说要真是如此,她可教不了你了呢。”

    顾府的女红师傅并不是府里的仆人,而是孙氏特地从外头采绣坊请来的监工娘子,每日来一次顾府,下了课就回去。顾成卉对女红没有天分,一朵莲花绣了半个月还好似是个毛鸡蛋。她本来就不喜欢绣花,听了顾七又来挑衅她,不禁有点心烦,此刻再拿眼一扫,就明白了顾七的用意。

    顾七这是想借着女红师傅的口,把她不守妇道的名声往府外传呢。顾成卉觉得好像自从顾七上回吃了亏,她这个妹妹就越来越阴毒了,本来一点小女孩斗气的天真,也都慢慢从她身上消失殆尽。

    顾成卉根本不惧这种小冷箭。她摆出一副贞静清闲的大姐模样来,微微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教训顾七:“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为妇言。妹妹今日说的是我倒罢了,若这样流言蜚语地议论其他女子,可不是我们学妇言的本意了。”她前世也算是个伪学霸了,要是连这几个字都背不出来,还是趁早别混的好。

    顾七平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但她最痛恨顾五跟她装模作样了,当下脸都气白了:“我怎么流言蜚语了?今儿府里都传遍了,主角是你可不是我!你现在有闲心来训我,你等着下午好好跟花嬷嬷解释去吧!”

    顾成卉跟她交手过几次,最知道顾七恨什么了。于是不慌不忙,老学究一样说:“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妹妹,你要注意学以致用啊。”

    顾七恨得要命,一把将手中连着针的绣件朝顾成卉丢去,只听惊呼声中,一道银光险险划过顾成卉的脸颊,掠起了她的几根鬓发。绣件落了地,众人才反应过来。半夏急急得冲上来检查顾成卉的脸,女红师傅一看事态闹大了也不好再不管了,只能勒令顾七小姐去正明居领罚。——到底是孙氏请来的,还是给嫡女留了几分颜面。顾四、顾六两个庶出的更是慌了,恨不得缩做一团才好,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惹了谁不痛快。

    这下顾七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她硬着头皮叫了一句:“不是没划着她的脸么!都吓得这个样子做什么?我这就去正明居就是了。”说完带着丫鬟匆匆地走了。

    看到她出了门,顾成卉摸摸自己的脸,容色不变地对着师傅和两个姐妹笑了笑:“不过是姐妹口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还请娘子继续给我们上课吧。”

    两下一对比,饶是她女红再惨不忍睹,那师傅也对她起了好感。

第二十三章 周姨娘

    有了上午的铺垫,顾成卉用女诫教训妹妹的几句话很快就传到了花嬷嬷的耳朵里。所以下午的女诫课上,花嬷嬷对她虽还称不上和颜悦色,但起码没不许她上课。顾成卉暗自松口气之余,尾巴夹得更紧了,所以尽管特别不喜这一节课,还是上得异常认真。

    有了前车之鉴,下了课以后顾成卉一路上不敢不多加小心了,只和忍冬聊了些什么天气花草之类的闲话,直到回到了寿安堂中自己的跨院里,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以前常听人说隔墙有耳,原来真是一点不错!”她在自己屋子里一向是没有什么仪态的,往罗汉榻上一倒,懒懒地问道:“后来顾七怎么样了?”

    原关月山居的一干仆人们面面相觑,负责消息往来的橘白就小心地回答道:“听说七小姐进了正明居,不到半个时辰就回自己院子了。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盒点心,看样子是没有受罚。”

    顾成卉嗤了一声:“真是一点儿也不出人意料……橘白,你消息一向都是灵通的,如何这一次府里传开了我的闲话,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真是没有冤枉橘白。要不是今天上午自家姑娘和顾七闹的这一回,恐怕橘白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所以她也不敢替自己辩解,只是轻声给顾成卉赔不是:“姑娘,我确实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听到,知道得比您还晚。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主子是谁,才没有在我面前说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顾成卉示意忍冬给她捏肩膀,又说:“但不太可能。我老是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话没说完,小姑娘就被忍冬高超的按摩技巧征服了,闭上了眼睛享受起来。

    她最近养成了个习惯,每日一放课,就用菊花水泡得的丝帕敷在眼睛上,熏着一盆玫瑰花水的热蒸气,边上一个丫鬟捏肩背——全当是她仿制的古代版SPA了。所以她一闭眼,立刻就有人敷上了一条湿帕子,那边有人去打了热水……

    然而今天还没等开始,顾成卉就突然扯下帕子就站了起来,命令道:“橘白,你去打听打听,昨日下午和晚上周姨娘都去哪儿了!”

    橘白的消息,在晚饭前就传回来了。她深知这个问题关系重大,于是托了她的一些亲戚私下打听,总算是把周姨娘的行程汇总了。

    “昨儿个下午,周姨娘去了一趟花嬷嬷那儿,说是给四小姐送她忘带的东西。没打听出来四小姐忘带的是什么……按您说的时间来看,大概她随后就遇上了您,接着回了她院子抱燕林。一直待到晚饭的时辰,去了正明居,想来是伺候孙氏用饭去的。”

    这样听起来并没有可疑之处。周姨娘曾经是孙氏的丫鬟,因为个性老实才抬了姨娘,也不甚得宠,年纪大了才侥幸得了一女。所以平时对孙氏的侍奉,是极为用心周到的,丝毫不敢越了本分,餐餐都要去正明居伺候孙氏用饭。

    橘白接着说道:“因为她毕竟养育了一位小姐,也是有脸面的。所以孙氏并不是每一次都让她伺候——”

    顾成卉听到这,忽然接口道:“而昨晚,就让她伺候了整整一顿饭的工夫。是不是?”

    橘白点点头。此刻其余三个丫鬟都在屋子里旁听,半夏好像一下就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顾成卉:“姑娘,莫非您是认为——?”

    “不是我认为,”顾成卉冲她点点头,“恐怕这件事就是这样了。”

    上至老夫人,下至橘白,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一点消息。在她和半夏抱怨完那句话后,就遇见周姨娘给她请安,告诉她要小心流言。而当日的女诫课上,也是半点风波都没有。周姨娘赶去了正明居伺候晚饭,第二天闲话就传出来了。

    顾成卉想起了许妈妈跟她说的往事,又想得更深了一层:李姨娘当年,和周姨娘、刘姨娘都是交好的。刘姨娘出了事,李姨娘死了,全身而退的竟只剩下了她。真是叫人不能不多想。半夏在一旁解释了几句,剩下的丫鬟们也都明白了其中关节。

    忍冬痛恨世上一切要对自家姑娘不利的人,冷笑道:“可惜这个面忠心奸的人算错了一步,想要在姑娘面前卖个好,却把自己都给卖了。这下有了防范,我们就不怕了。”

    “是啊……可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这一次阴我,又是为了什么呢。”顾成卉慢慢沉吟着,几个丫鬟也都皱起了眉头。门口传来一个小丫头的报声:“周姨娘来了。”

    主仆几人不由一愣。忍冬瞧了一眼顾成卉的脸色,见她微微示意,扬声吩咐:“请周姨娘在院里等一等。”

    自从搬进了寿安堂,顾成卉的访客就少多了。往日在关月山居,几个姐妹有时还会串串门子,自来了寿安堂小半个月,一个拜访的都没有。毕竟是在老夫人院子里,来看望小辈怎么着也得先去见一见老人家吧?而除了顾明松,老夫人对所有人都淡淡地,肯不肯见还不一定,就是见了话多说几句还显得颇不耐烦,这样一来愿意主动来碰一鼻子灰的人就少了。

    周姨娘要见顾五姑娘的决心显然是很大。她才去见了老夫人,把自己的热脸贴了一回冷屁股,此刻站在顾成卉的院子里,冒着冷风等待也丝毫不以为意。她圆圆的脸上很快就被寒风吹出一层红晕来,搓着手指想汲取一点温暖。

    一会就见一个桃腮粉脸的丫鬟掀了帘子露出头来,笑着对周姨娘告罪说:“真是对不住,累得您受了会子风。我们姑娘梳洗已毕,您快请进来吧。”正是忍冬。别管关上门后,关月山居主仆怎么个想法,面对外人时这一团融融的风度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周姨娘忙道打扰,随着忍冬进了屋。屋里灯烛明亮,微微湿润的空气混着几种花香,暖洋洋地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一盏柔和的灯下坐了一个姑娘,身穿一件月白色家常对襟大袖背子,耳边两只碧玉坠,真衬得她面色如珠如华。她见周姨娘进来了,偏头一笑,容色清艳夺目,犹如朝日初升般明丽照人:“周姨娘来了。”

    在这样的容光下,周姨娘不禁稍稍有点形惭自愧,她下意识地理了一理头发,就惶恐地朝顾成卉行了一个大礼。“五小姐,奴婢是来给您告罪的。”

第二十四章 曲曲折折

    “五小姐,奴婢是来给您告罪的。”

    顾成卉听了,仍旧不动声色,只站起身来走到装着绣件的筐前,拿出自己毛鸡蛋似的女红来端详一会儿,口中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话是从何而来——周姨娘告诉我多加注意,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看见了顾成卉手中的女红,就不由得周姨娘不想起女红课上的事故了,她赶紧快速打量了一下顾成卉的脸颊,只见她皮肤柔嫩如凝脂一般没有半点伤痕,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顾成卉听了这么重的喘气声,带着笑意瞧了她一眼。

    周姨娘似乎没有察觉到,掏出帕子来按在了眼角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已经红了。“都是我的不好。原本想着替您多加遮掩,没想到昨晚上伺候太太用饭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当时七小姐也在,所以这一下居然闹得大了……五小姐,这事是我的错,您见怪也是应当的……”周姨娘急的都快哭了,一张帕子揉来揉去,“我万万没想着要陷您在这样的境地里。一把年纪都活丢了!当真是对不起云罗……”

    顾成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一番话说得几个丫鬟都纳闷了,一时也摸不清这位周姨娘的意思,就听顾五姑娘缓缓开口道:

    “周姨娘不必着急,一着急就难免说错话了不是。你说你要替我遮掩,我却不明白要替我遮掩什么?那些个狂妄不经的话,我是从来没说过的,不过是小人散播谣言而已。我行得正坐得端,便是到了父亲跟前也有话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她下套呢,顾成卉就不紧不慢地给了她一个软钉子吃。

    周姨娘听了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在乎这个钉子:“是是!姑娘说得对,是我糊涂了!还求姑娘别怪罪我,倘若有什么需要我替您周转之处,一定要告诉我,我也好给您赔罪。便是您不说,我也要尽一份力呢。”态度看起来居然是这样的真诚。

    顾成卉心下也有些吃不准,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来,试着套了套话。“太太倒是片刻也离不开姨娘,顿顿饭都要姨娘伺候,真是辛苦了。”

    未曾想,周姨娘干脆利落地应道:“哪里呢,往日太太不叫我伺候用饭的,也就是昨日忽然起了念头,才留了我,哎若是没有留我,也不会有今日这一番险事……”

    没有隐瞒事实,可是这话也跟没说一样。顾成卉没去接她的话茬,转而又问道:“姨娘说要帮我,也不知道打算怎么帮呢。”

    “我人微言轻,但若叫我听到了有谁嚼舌头,定会尽力替姑娘分辨一二的。您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必过两天也就没事了。”

    顾成卉暗叹一句——别看这人老老实实地不会说话的样子,一番应答倒是滴水不漏。她没兴趣再与她磨下去,就客套地与她应付了几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周姨娘见她这样,明白端茶送客的意思,忙告辞了。

    等到她走以后,三个丫鬟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这个周姨娘的用意来。顾成卉并没有参与,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面色沉沉地思考着什么。

    话分两头,且说周姨娘从寿安堂离开以后,天色已是很黑了。远处的灯火亮了起来,却衬得身边更暗了;一轮弯月沉沉地挂着,云遮雾挡,只能模糊看清楚脚下的路。周姨娘还没有用饭,身边也没有带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免有些慌,因此就加快了往抱燕林去的脚步。也是因为走得快了就没有注意周围,当一个黑影窜出来拦住她的时候,周姨娘险些就吓出了声来。

    “姨娘别怕。”那黑影忽然说道,竟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听见个年轻的女声,周姨娘这才惊魂稍定,凑着光看了看。“——啊,细辛姑娘!你,你怎么在这儿,倒把我吓了一跳!”

    不知是不是错觉,细辛的笑容有点儿惨淡。“我从来没有在姑娘身边伴侍过,也难为姨娘认得出我来。”

    周姨娘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安慰起来:“细辛姑娘说什么丧气话,你刚进府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细辛嗤了一声,冷笑着说道:“姨娘有所不知,我就因为办错了一件事,从此在姑娘前就失了信任。现在满院子里,只我一个闲人。三个月一到,就没有往后了!”

    周姨娘不禁疑惑道:“什么三个月?难不成你还能走?”

    “想来您是没有听说。我和那橘白,只是暂时当着这大丫鬟三个月,过了三个月要是姑娘不满意,就要把我们降成杂役去做扫洒粗活。橘白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可我如今却彻底完了。”

    周姨娘就唏嘘起来。“这——这也是有点儿狠了。从大丫鬟降成小杂役,脸面可往哪儿搁呢!”虽然不明白细辛的来意,她还是耐下性子又劝解了几句,细辛忽然发狠道:“明人不说暗话。周姨娘,为今之计我只有另投明主,才有出头之日。您是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但若是您需要我的帮忙,只管和我来说一声,我的要求就一个:把我放到任一个少爷身边去。您在太太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这点我可知道……”

    周姨娘在暗处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又好像受惊了似的说道:“细辛姑娘可不要说气话!五小姐总是会用您的。再说,我也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我的打算……我对五小姐,确实是看在过去的李姨娘面子上,一番好意。”

    细辛有点不耐烦地笑了。“周姨娘,我言尽于此,你要承认也好不认也好,总归是要记得我今日说过的话。我盼望着有一天跟您联手,告辞了。”说罢也不去理会周姨娘接下来还要说什么,转身步伐匆匆地走了。

    由于天光暗,也看不清周姨娘是什么表情。细辛走后,她只一个人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往抱燕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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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将至,大家是不是都要回家过年了?作为没有老家的人,我很羡慕大家都能吃上老家特产神马的……放心,花果山我春节也会继续守着的,在水帘洞里坚持更新。那个啥,吃饱了记得上来看我一眼啊!

第二十五章 正明居

    自从得了老夫人的青眼,阖府上下都知道顾五姑娘今非昔比。尤其是大厨房,因为过往有把柄抓在关月山居众人的手上,如今在饭食糕点上更是用心奉承,顾成卉入口的东西虽没有越过嫡出的少爷小姐,也相差无几。就拿今儿个来说,顾五姑娘的晚饭都已经用罢,碗碟都撤下去了,西跨院里还漫着一股勾人的香气,叫人一闻就忍不住幻想那饭菜的丰盛来。

    细辛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时,就被这股香味勾地饥肠辘辘。忍冬正在做一个香囊。见她进来,忍冬就埋怨道:“也不知你成日的都去哪里逛荡了。方才周姨娘来的时候就不见人,竟一直到姑娘吃完饭了你才回来。幸好姑娘没有问起,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替你开脱才好。”

    细辛淡淡地说:“反正姑娘也不会问我了,你着什么急?我还没有用饭呢,可有什么吃的?”

    忍冬努了努嘴:“知道你没吃饭,给你在茶水间热了汤,还有果子点心。你也不要灰心丧气,拿出个样子来,姑娘那我去替你说……”她话还没有说到一半,细辛就扭头出门去了茶水间。忍冬有点生气地把香囊一放,暗骂:“真是个油盐不进的!”这一夜无话。

    虽然说周姨娘应承了要全力替顾五姑娘开解,但或许是她人微言轻,接下来几天,府里的谣言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内容也不再仅仅是五小姐不爱学规矩了,传的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说五小姐粗野无礼,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有说五小姐看了不入流的话本,盼着有书生月下来会的。最让顾成卉哭笑不得的是,连老夫人也听说了一些,把她叫去打趣地问她,是不是成日里最爱在院子里耍枪。

    虽然老夫人总是这样笑眯眯地与她开玩笑,但顾成卉却不敢不当回事。她立刻就自我检讨了一番,说了一些请罪的话来:“……想来是我哪里言行还不够端正,所以才让小人拿了漏洞……”

    老夫人眼风扫了她一眼,忽然提起了许妈妈:“——怎么最近不见她在你身边伺候呢?”说罢,也不等顾成卉回话,自己又摆摆手道:“既然给了你了,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罢。”顾成卉忙笑着又道了谢。老夫人又问了几句她平常起居,这才叫她回去了。

    不需要经济学硕士的学位,凡是炒过股票的人都知道一个常识,在投资入股之前的基本工作是要调查研究你即将买的公司。顾成卉前世不知看了多少公司的财务报表,深知背景调查是最要紧的。她就找来了许妈妈和橘白二人,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把周姨娘这个人打听清楚。从怎么进的府开始一直到现在,越详细越好,就是她昨晚上打了一声喷嚏,知道了也要来告诉我。”

    等二人出去了,忍冬的嘴唇就动了动。“姑娘……这样的事,是不是要避着许妈妈一点好。”

    “许妈妈是祖母给我的人,是放在明面上的了。我又不做什么亏心事,何苦处处防着?况且……让她给祖母讲一讲我的不容易,不是也更会得到祖母怜惜吗。”顾成卉轻轻一笑。

    在顾成卉正应对着来势汹汹的谣言时,顾七是很高兴的。这个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庶女姐姐越是焦头烂额,她越痛快。这几日顾成欄就爱让丫鬟们在用饭时讲了传言给她听,连胃口都大多了。

    这天请安毕了,顾成欄又团在母亲的膝前撒娇,小脸上的酒窝深深的笑道:“娘,您说要给我出气,就指的是这个吗?虽说她也活该,可是欄儿还是觉得不解气呢。”

    孙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骂道:“你知道个什么!只会看浮在面上的表象。”她也有心要教顾成欄一些家宅争斗的手段,就语重心长地给她讲解起来。“光是靠丫头仆妇的嘴,过不了两天流言就要消失了。就是要嚼舌头,人也都爱嚼新鲜的。你以为没有人在背后推着赶着,能闹得这样大?”

    顾成欄扁着嘴说:“这个我也是知道的。这肯定是娘你罚她的手段了。”

    孙氏微微一笑,说:“我也就出了一点力罢了。光靠流言伤人还不够,你要想好借着这个势头,能方便你做些什么。这件事我其实也是顺势而为,要给她按进土里去,还真不需要我费多大劲。”看见女儿一脸的惊讶和迷惑,她目光望向了远处,轻声说:“你且看着吧。”

    顾老爷这一天下了朝,见过了老夫人从寿安堂里出来,忽然不知道去哪儿好了。和孙氏就是再融洽,也是过了这么多年,跟年轻女子的新鲜娇嫩不能比了。周姨娘就不必提了,顾老爷如今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阖府就只剩下了一个姜姨娘,虽然年轻,长得也很狐媚讨喜,但性子又嫌粗泼了。想到这,顾老爷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提步去了正明居。他一边走还一边纳闷,这么多年来娶的那么多个姨娘,都到哪里去了?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些被发卖了,连子嗣都没有留下来一个。顾老爷一时也有点儿唏嘘,但这样的心绪在看见正明居以后,就迅速消散了。

    前方不远处来迎的大丫鬟,顾老爷记得是叫做轻香的,好像还伺候过自己一回。他就打量起轻香来:正是十五六的好年纪,青葱似的身段透着一股子娇俏来,长得也是杏眼粉腮,好像嫩得可以掐出水儿。顾老爷就咳了一声,不自觉伸手在她的脖颈间拂了一下:“有片叶子沾上了。”

    轻香哪里还不明白,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低声笑道:“谢谢老爷了。”说着,眼波在顾老爷脸上划了划。顾老爷这下更是心猿意马,上前就捏住了她的手。轻香惊了一跳,赶紧抽出手来,悄声嗔道:“老爷真是的,让人看见我可没法做人了。”

    顾老爷很享受这样的情趣,哈哈一笑,也不逗她了,自己就赶忙进了正明居。正屋里,孙氏正吩咐了下人去准备老爷爱用的菜,见到顾老爷进来就风情万种地笑了:“老爷来的可真是巧,今日正有人送了活鱼来,已让人去弄您爱吃的芙蓉鱼斗了。外头寒冷,先喝一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顾老爷现在哪里用得上姜茶?笑着与孙氏说了几句闲话,就迫不及待地切入了主题:“夫人贤惠,今晚上就安排轻香伺候吧,我看她是个好的。”轻香在门边听了,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孙氏面色一凝,旋即又好像没事人似的温柔地说:“只要老爷喜欢,那便比什么都强。就这么办吧。”说罢眼光扫了一扫轻香,鼓励似的冲她点了点头,轻香臊得不行,忙出了屋子去准备了。

    孙氏咽下汹涌的不甘和愤恨,强把思绪拉回到正事上,对顾老爷叹了口气,聊起了家常。“也不知道五丫头是不是冲犯了什么,今年真是不顺。这才平静多久呢,府里又闹出了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五丫头不肯学女诫上的规矩,也没有妇德,传得真是难听。我已惩治了几个多嘴的下人了,只是到底担心对五丫头是个打击。我也不好直接问……”

第二十六章 紧迫

    听了这话,孙氏忙劝道:“正是要吃饭的时候,好歹也让她先用过了饭呀。”她最知道怎么给顾老爷添把火,果然顾老爷啪地一撂杯子道:“用什么饭!这样的话都传出来了,还有心用饭么!你现在就给我把她叫来!”

    孙氏只好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叫了软草过来去请五姑娘。顾老爷本来正气哼哼地坐着,听到软草脆脆地答了一声是,不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软草和轻香差不多年纪,与她的娇美俏丽不同,软草就像是株青竹一样挺拔秀美。尤其是那双明亮的星目,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顾老爷怒意顿时消了不少,竟看得出神了。但刚才已经说了要轻香服侍,他也就没好意思再开口,想着明日休沐还有机会也就罢了。只是一双眼不断地梭巡着软草,直到她走出了屋子才收回了目光。

    孙氏早就把顾老爷的情态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冷哼了一声,却又言笑晏晏地拉着他说起话来。

    顾成卉这儿正和丫鬟们说话呢,软草就来了。作为孙氏的贴身丫鬟,软草对着顾成卉的时候虽然恭敬却也很疏离,只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老爷在夫人的院子里用饭,请您过去。”

    消息来得突兀,瞧她又低垂着眉眼,顾成卉想了想,明白八成是孙氏把那些流言吹进了顾老爷耳朵里,当下也不忙,只淡淡地道:“有劳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许妈妈一起,随着软草去了正明居。

    到了正明居请丫鬟报了,她这才从容地进了屋。

    顾成卉拿出了当日激顾七时的样子来,目不斜视,稳步缓行,气度雍容大方,一进屋就让顾老爷诧异了一下。顾成卉见到父亲,马上朝二人行了个一丝错也挑不出来的礼,温声道:“女儿见过父亲太太。父亲身体可还康健?女儿在晚饭时辰来打扰,实在是女儿的不是。”明明是顾老爷的意思,她也说成了是自己不够周到。

    这样一来,就是顾老爷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只好僵着个架子问:“我听说近日来你流言缠身,说你没有妇德。我看你今日的行止,也不是太糟糕,怎么就传出了这样的闲话来!”

    顾成卉就摆出了一脸的不安和讶异:“回父亲,我本以为七妹妹那日只是与我斗嘴,不想这流言真的越演越烈,女儿也正惶恐着不知如何是好,还要请父亲做主呢。”

    顾老爷一听顾七也被卷在了里头,不由讶然地问了一句:“怎么又和欄姐儿扯上关系了?”

    孙氏刚要开口说话,许妈妈就上前一步,气愤地说:“老奴冒昧了。七小姐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怪话,在女红课上就拿来问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不免用女诫上的话劝了几句,七小姐就生气了。后来这传言才闹开了的。”言下之意好像顾七才是罪魁祸首。

    许妈妈着两句,倒让顾成卉微微吃了一惊。她是老夫人的人,放在五姑娘的院子里是表示祖母慈爱——许妈妈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监察御史的角色。如今却为顾成卉站出来说起了话……顾成卉来不及多想,脸色一变,忙出声斥道:“妈妈这是怎么了!我与父亲说话,你岂能随意插嘴,更何况现今事情还不清楚,怎么能怪七妹妹!妈妈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也不能这样随便。还不快向父亲太太赔罪!”

    这个角色只有许妈妈当得,她也及时此刻顾成卉先训了一通,又点出了她是老夫人的人,顾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孙氏暗中气得咬牙,却一脸的愁色,轻轻化解掉这一指责:“欄儿也是从我这里知晓的。实在是传的太难听了,就连她也耳闻了一点……”话里话外还是紧扣着顾成卉的名声不放,一句也没提顾七在女红课上闹出来的事情。

    顾老爷心里本来就有些焦躁,看见事情也问不出个结果,就心烦地冲孙氏说:“夫人平日也注意些,该说不该说的不要在孩子们身边就张嘴。欄姐儿做得也不对,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说……你管家时下点功夫,谁若乱嚼舌头就给我轰出去!五丫头自己行为举止也给我注意着点,这事就先放下,五丫头回去吧!”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就问完了?这下连许妈妈都忍不住腹诽,叫来就来,叫走就走,大冬天的吹着冷风来回跑,还被搅合的不能吃饭……顾老爷对女儿的疼惜还真都是浮在面儿上的。

    该挨训的人没挨着,孙氏倒挨了一顿抢白——只是她面色无异,只正色应了是,就转头嘱咐道:“五丫头也赶快回去用饭吧。这件事自有我为你作主……”

    顾成卉巴不得赶快不看这两个人呢,恭敬地道了谢又行了一礼,才与许妈妈退了出去。一边走她心里就琢磨开了:顾老爷会把她叫过来问话,肯定是孙氏的手笔没错。但这样问了几句就轻飘飘放下不管,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孙氏的目的绝不会是不让她好好吃饭吧……

    身边许妈妈瞧了一眼顾成卉,开口给她汇报起了工作:“您上回说想打听周姨娘这个人——”

    顾成卉一听,睁大眼睛望向许妈妈说道:“还请妈妈为我解惑。”

    许妈妈一笑,说道:“她本来是奴籍出身,伺候太太伺候得好,所以才给她开了脸。太太有心抬举她,可她开了脸后好几年也没伺候过几次,更别提生儿育女了。还是太太念她年纪大了,才给她抬了一个姨娘。不想抬了姨娘以后,倒是有幸生下了四姑娘。有了女儿傍身了,周姨娘也有了一点脸面,她又顾念着家里,就求情让一家子都脱了奴籍。她那幼弟倒是个出息的,脱了籍以后发奋念书,如今也是一个秀才了。因为感念着周姨娘的恩情,和府里是常来常往的。”

    顾成卉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哦?能考上秀才也是不容易,那周姨娘如今也算是良妾了。”

    “正是呢。虽然秀才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但听说他那儿子也是有心仕途的,如今也在准备科考。目前就是这些了,橘白还在给您打听着。”

    顾成卉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皱着眉头道:“我看这件事不会这样容易平息,妈妈帮我多盯着一些太太和周姨娘这边的动静。我想,费劲巴力地给我安上这样一个罪名,不会在府里下人间说说就算了的。”

    许妈妈悚然一惊,“您的意思是……”

    顾成卉加快了脚步,她突然觉得恨不能离正明居越远越好。“府中几百下人,有那不当值回了家的,就是站在街上说上我一整天的闲话,我们也不会知道。更何况这明显有人在推波助澜呢!”

    许妈妈的脸已白了,颤声说:“姑娘,咱们还是跟老夫人知会一声儿吧……”她心地仁厚,却不傻,有时候必要的表态还是要做的。

    顾成卉沉着脸,摇摇头:“难道我还能让祖母替我遮风挡雨一辈子?”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后宅的这些事,就算是祖母不愿意管,也没有不知道的。如今却没有什么表态……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只有在背后那人进行下一步之前迅速把她揪出来,才能真正放心。顾成卉一想到,在她吃饭睡觉、行走说话的工夫,都已经可能有人把流言传出府外了,就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现在打的是时间仗,要是能够有更多时间就好了……

第二十七章 动作

    顾成卉回到寿安堂以后,头一回没什么心思吃晚饭。她随便用了几口,就将剩下几盘没用过的都赏给了丫鬟们,披了一件大氅,一个人坐在窗沿下对着夜空思忖起来。她的名声坏了,那人又有什么好处……

    因说了不要来打扰,所以在她沉思之时,丫鬟们都悄悄退了出去,替她掩上了门。

    夜深人静,月上枝头。

    天色黑沉沉地,尽管树枝上挂着一轮新月,房屋院舍也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朦胧影子。

    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推开院门,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动作一顿,便闪身躲在了门前一丛树丛后面。刚刚蹲下不过三息,远处就有两个巡夜的仆妇打着哈欠踱了过来。二人似乎怕吵着了哪位主子,声音放得轻轻的,正在聊些蜚短流长:“……谁也想不到,他竟把女儿配给了那么个人……”听的那人就“哎呀”一声轻呼,二人聊着闲篇经过了树丛前。

    人影原地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她们聊近来顾五小姐的新闻。或许是故事性并不太强吧,又没有什么鸡毛狗血的转折。待两个仆妇走远了,她站起身来往后花园子的方向走去。

    这个花园子不过半顷大小,还是诧红园没建起来的时候造的。花丛里建了一个凉亭,清巧幽雅,女眷们平日最喜欢相约在这处透透气,说说家常话。夜晚的亭子显得模模糊糊,失了白日里的漆金涂彩的华丽。那人影走到凉亭旁的柳树下,就站住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出来吧,我来了。”

    话音不高,一出口就消散在了夜风里。人影很有耐心地等了片刻,见树后一个黑影向外一探又缩了回去,紧接着一个浑身打颤的小丫头就从柳树后面转了出来。她看着不过七岁上下,一身最平常的杂役装扮,也许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六神无主。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布包,带着哭腔开了口:“姐姐来了!姐姐,东西我拿来了,您可千万莫忘了答应我的银子……我娘还在家里病着……”

    人影没有出声,只扬手将一个小荷包扔了过去。小荷包一落入怀里,小丫头忙不迭地打开了,里头正是两锭五两重的纹银,在月光下漫着微微白光。她手忙脚乱地将荷包揣好了,连忙将手中拿着的物件递了过去,急促道:“谢谢姐姐救命之恩!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那位姐姐整张脸都埋在了披风的帽子下面,接了物件过来,打开瞧了一眼,又伸手进去摸了摸,这才低声道:“银子只许治病,不许作其他用途,摆出个穷人乍富的样子来。若是有人问你的罪,你只说从没有见过这东西。苦也许免不了要受一点,但不会死也不会被卖,事后自然另有赏赐。”又压低了嗓子厉声道:“但是如果你泄露了半点口风,不光你好不了,连你一家都没有好下场!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就快些回去,只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番话虽长,那人却口齿伶俐有条有理地说明白了。小丫头听了颤抖着点点头,四下望了望,道:“姐姐若是没有用着我的地方,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怕妈妈夜里进来呢。”

    人影的帽子动了动,正是个点头的动作。小丫头摸着袖袋里沉甸甸的银子,慌乱地行了一个礼,赶紧跑远了。人影在原地注目了一会儿,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又凝神听了一会儿,万籁俱寂。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迅速地走了回去。

    第二日早上顾成卉依旧带了丫鬟要去正明居请安,说来也是巧,在路上又遇见了周姨娘与四姑娘。远远地见了她,周姨娘就笑着追了上来,热络地拉起顾成卉的手,就要与她一道步行过去。

    顾成卉只好点头应是,与她虚应了一番客套,又与四姑娘说了几句闲话,就实在无话可说了。倒是周姨娘看了一眼顾成卉身边的丫鬟,先开了口:“哎哟,怎么连五姑娘身边的丫鬟都生得这样好!只是这位我有些眼生,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那丫鬟笑眯眯地行了一礼,回答道:“姨娘谬赞了。奴婢橘白,才进府没多久,周姨娘自然不认识。”周姨娘啧啧称赞了几句,顾成卉不禁笑道:“这个丫头可当不得周姨娘如此称赞。只不过,在新来的人里头,我最得意的确实也就是她了。”

    橘白听了,就不免有些腼腆,低下了头去。周姨娘目光闪动,又夸了两回方才罢了,拉着顾成卉嘘寒问暖了一通:“……天气这样冷,您怎么也不带一个手炉!要不让我使人回去给您取一个吧?”见顾成卉忙摆手谢过了,周姨娘又关怀备至地谈起了这些天来府里的传言:“五姑娘不必心急,有道是清者自清。流言总有消失的时候!我这些天,一见到有人嚼舌头就要上去狠狠训一顿的,还交给了太太好几个烂舌头的呢。”

    顾成卉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不禁也有点好笑。这个周姨娘,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还不知道,但就这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还装得真像。她刚想到这里,就见到几个仆妇婆子交头接耳、行迹匆匆地朝正明居结伴走去,时不时还爆发出一声惊叹、窃笑来,经过四小姐五小姐了也没发现,还是橘白喝了几句,才停下来乱七八糟地行了礼。

    待礼毕走过周姨娘身边的时候,几人就像约定好了似的,头齐齐转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就有个穿蓝衣的婆子嗤了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跟同伴低低说了什么。几人连连点头,带着幸灾乐祸之色加快了脚步,越过了顾成卉她们,自往前去了。

    周姨娘被这一下给闹得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这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顾成卉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周姨娘,咱们也快点走吧。给太太请安可不能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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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做到,怎么能提上裤子……嗯,关掉页面就走呢??

第二十八章 突发事件

    顾老爷今日休沐,正在正明居厅里和孙氏一道等着儿女们过来请安。昨晚上叫轻香小意伺候了一夜,他此刻心情是很舒畅的,面上先就带了三分笑,与孙氏轻声细语,看起来一派和谐的样子。

    所以当那几个仆妇婆子匆匆忙忙地闯进来时,孙氏刚扬声责问,他就心情很好地大手一挥,没有追究,还难得地问了一句:“什么事这么急?”

    下头几个仆妇倒是傻眼了。没想到啊,老爷竟然在——这事虽然本来就小不了,可谁也没想到一下子就捅到老爷那儿去……几人跪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上头的老爷夫人都不耐烦了。孙氏又喝问道:“没有事就是无故擅闯了!难道要拉下去打板子才肯说?”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这才咬咬牙,开了声:“给老爷夫人请安了!我们几个是姹红园里做扫洒活计的,本不该这时候来搅扰老爷夫人,只是实在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不敢擅自做主……”其余几个婆子缩得低低的,听了这话俱都是一阵点头。

    那大胆婆子还没有往下说呢,就在这当口,小姐们陆陆续续地到了。顾七住的院子离正明居极近,因此一刻前才出的门,此刻倒正好赶上和顾成卉、顾四和周姨娘三人一道进了厅。这一行人前脚进了厅,紧随其后的就是顾六和姜姨娘,只有两个少爷仍在外院,并没有同女眷们一起问安。大家一进来,看见地上跪了几个婆子,都不免有些惊讶之色,顾七自然而然地走到孙氏身边,拉住了孙氏的手问道:“娘,这是做什么呢?”

    其余的庶女姨娘们眼睛虽也盯着地上的婆子们,到底还是没人开口。孙氏让刚才那大胆婆子的半句话勾得也有些疑惑,她扫视了厅中众人一眼,见并无异状,就扬声问道:“发现了什么东西?说罢!”

    那个胆大的婆子犹豫了一瞬,迟疑地扫视了一圈小姐们。见顾老爷和孙氏脸上又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来,这才罢了。接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手一抖展开了。那东西是一整块绸缎做的,呈个菱形形状系着带子并绣了花鸟鱼纹——不是一件肚兜还是什么?厅中众人一见,不禁都“啊”了一声,除顾成卉之外的几位未出阁的姑娘都羞得脸色臊红,顾七已是出口骂了起来:“什么肮脏东西也敢带到主子面前,污了人的眼!”顾成卉没法控制脸红不红,又实在不觉得肚兜有什么了不起,就把头埋得低低的。

    顾老爷吃了一惊,又看了看那件肚兜,脸色就难看起来。他眉头紧紧皱着,有心要问,又想到后院之事自有主母把持,就朝孙氏望了一眼。孙氏虽没正面瞧见,却也觉得难堪极了,自己管辖下,就让丫头婆子出了这种事……手中茶杯一顿,她便厉声问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下头几个婆子忙叩了一阵响头,胆大的那个膝行上前,双手捧着交上了肚兜回答道:“回太太,正是今天清晨我们做活的时候,在姹红园的望星石后头捡到的……”

    姹红园东南角放了一块奇石,足有一人多高,一丈来宽。因形状奇异,犹如一个观天老人,所以起名为望星石。望星石被一圈桃树树林子合抱,又叫夭华林,是个极幽静的去处。

    孙氏果然就在边角上看见了泥。她不由觉得恶心,刚要扔回去,就听那婆子继续说道:“上头、上头还绣了字。”孙氏一惊,也顾不上是别人的贴身衣物了,急忙翻开来寻找,一看果然在边角上用黄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鹅”字。

    呛啷一声,顾老爷手边的杯子就摔在地上,变作了几块碎片,他嘶声喝道:“周鹅黄!竟然是你的!”

    女子的内衣就是浣洗之后,也不能拿到外面去晒……如今周鹅黄竟不知做了什么,生生地把内衣忘在了花园里!他目光好像能杀人一般就刺向了周姨娘,周姨娘本来就脸色发白,此刻听了老爷的这句话,居然双目失神,双腿一软喊了一声“我冤啊”就咕咚一下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孙氏一下子明白了。周姨娘全名周鹅黄,全府上上下下也找不出另一个名字里带鹅字的人了,大概是顾老爷早就认出了这件肚兜……她定了定神,想起来这种事不应该让女儿们听见,忙说道:“你们这些姑娘家,快都下去!乐妈妈,还不快去看一看周姨娘,有没有大碍?”然而她的话一出口,就淹没在了顾四哭喊姨娘的声音里,直把孙氏喊得脑仁发胀。

    顾成卉才不信周姨娘真的昏倒了。

    方才就在那婆子拿出肚兜来时,周姨娘的身子就晃了晃,不敢置信地盯了肚兜半响。随后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一瞬间目光凶狠,露出了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阴毒来,扫视了一圈厅中众人,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地格外长一些。但这表情停留了还不到一息,又换作了一片老实人的懵懂不安。顾成卉暗暗夸了一声佩服,在这府里没点演技确实是不行……既然周姨娘早就认出来了也没昏,直到老爷叫破了才晕过去,想来是打算让自己受冤屈的形象更深刻些了。

    不过,一个不堪委屈晕过去了,就要有另一个人出来替她说话。顾成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目光笼罩全厅。果然孙氏一见,就朝乐妈妈吩咐道:“快把小姐们都请回去!”说罢也不等女儿们出去,马上就忙转向顾老爷说:“周姨娘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万万不会做出什么偷人的事,这件事恐怕还有蹊跷。”

    顾老爷这时,也不由得想起来了周姨娘清心寡欲、老实厚道的样子。往日他只觉得不喜,今日倒有点疑惑了,这样的一个人,你说她偷人也确实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顾成卉见了,立刻就摆出悲怆的样子来,上前拉住还在哭号的顾四。“周姨娘素来和善,与人无冤无仇,这样的好人定不会蒙灾受祸的,是非曲直父亲太太总会查清,还请姐姐不要太过伤心了。”这话一下提醒了顾老爷。他的脸色马上就又沉了下来,朝孙氏低声喝道:“什么蹊跷!难不成还是有人嫁祸?谁又会去这么做,做了又有什么好处!”

    孙氏一下子就哑了,她恨恨地扫了一眼顾成卉,乐妈妈忙赶到顾成卉面前,面色冷冷地道:“五小姐,您还是请回吧!”说罢铁塔似的身子就堵在了她跟前。

    顾成卉这才有点遗憾地转身要走。没想到她刚提步,就听后面一个女声发话了:“五妹妹,姐姐求求你了,为我姨娘说句话吧。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我姨娘,才做出这样事来,但是姨娘她真的是为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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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除夕快乐!过年了还要码字好辛苦!大家和我一起多吃点肉补一补……

第二十九章 惩罚

    顾成卉几乎有点不敢置信,她回过头盯着说话的人,刚才心里对她的一点愧疚烟消云散。

    顾成燕这个人,在府里一向如同空气一般没有存在感。若是姐妹们说话,她就在一旁老实巴交地等着,问她什么顶多也就是憨笑两声罢了。平时也是笨口拙舌地,自从顾成卉来了这个时代,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孙氏听了眼里一亮,忙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五丫头也牵扯进来了?乐妈妈,你把小六小七送回去,四丫头五丫头留下来说清楚。”尽管两人头一回合作,一唱一和地倒是默契。

    顾成卉很想也学她们一样,摆出个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来,可惜个性使然实在是摆不出来,只好迷茫地问:“姐姐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顾四却不再理会她这句话了,只伏在周姨娘身上哭,那样子倒像是她死了似的。顾成卉就又把迷茫的眼光投向了顾老爷。

    顾老爷也被哭烦了,一吼左右的侍从:“还愣着干什么,把四小姐扶起来,往姨娘脸上泼水!都给我好好把话说清楚!”一听就知道他心里对周姨娘火气很大。旁边的婆子哪里不明白老爷的意思,端了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周姨娘身上。虽说厅里烧的有火炉子,但也是寒冬腊月,那盆水有一半都倒在了她身上,冷水迅速浸透了衣衫。

    周姨娘被冻得瑟瑟发抖,颤着睁开眼来。她一醒来就向顾老爷哭道:“婢妾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老爷明鉴……这肚兜、这肚兜虽说看着像我的,但是谁都可以做一件再绣个鹅字,这可说明不了什么啊老爷!”

    顾成燕好像又被按了播放键似的,转头对顾成卉哀求:“五妹妹,你快说句话呀。你不能因为自己生气,就冤枉我姨娘……”

    顾成卉险险就要被气得笑出声来,亏她以前还觉得这个四姑娘是个老实的,还没等她开口,就听顾老爷疑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五丫头有关系?”顾成卉一听就闭嘴了,她要给四姑娘一个机会说话。

    顾成燕也没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忙忙地向顾老爷解释起来:“……我姨娘那日听了府里的传言,就去劝了五妹妹几句。不曾想却让五妹妹误会了,以为是传言是从我姨娘口中出去的,就不免生气……我不知道五妹妹是怎么做的,如今她也不同于我们了。父亲,我姨娘您是知道的,哪里会和人结怨呢!”这席话里隐含的意思,句句诛心。

    孙氏马上就很沉痛似的看向了顾成卉:“这事可是事实?”

    顾成卉就点点头说:“回太太,周姨娘确实对我说过要小心流言,注意言行。可是记恨一说却不知从何而来了,更不知道小五有哪里是和其余姐妹不一样的。”她抓住这一点,“父亲太太处事公正,对我们都是一样的爱护,姐姐这话未免让父母伤心了。”

    顾成燕脸色难看起来,顾老爷也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

    顾成卉转而对顾老爷劝起来:“父亲,女儿年幼胡说一句。这贴身衣物也未必是周姨娘自己遗失的,像贴身丫鬟、浣洗仆妇,都不是接触不到,或许就有那粗心的仆妇随手拿了。您就别气周姨娘弄丢了东西了。”女童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了一丝天真,好像还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生气似的。

    顾成卉这话一说,孙氏、周姨娘并顾成燕的眼睛就都睁圆了,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她一转身替周姨娘说起话来,却也顾不得思考太多,孙氏赶快又对老爷说了几句,声音压得低低地不叫底下的女儿们听见:“老爷,您看看周姨娘像是做得出那事的人吗?这么多年了,老实安分……退一万步说,就是她真的……也要找到那个奸夫啊。光靠一件小衣,实在是不能说明什么。”

    顾老爷被这样劝了一轮下来,心绪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就随着思绪在周姨娘身上打了几个转:明明比孙氏还小三岁,看上去却足有四十多了。本来就因为年纪大了,脸宽腰胖、脸颊上尽是斑点,加上此刻头上身上全是水,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上,嘴唇青乌一片,看着实在是不堪。就是年轻的时候,闺房中也是又无味又平淡,顾老爷早就不太感觉得到她还是个女人了。要说这样一个人做出了半夜花园私会情郎的事来……

    厅里一时无人说话。在顾老爷多疑不定的时候,顾成卉又笑眯眯地走了几步,来到顾成燕身边,同她说上了话:“四姐姐,周姨娘平日规行矩步,我是很佩服的,所以才为她说了这几句话。但请你以后可别再口出妄言,说我记恨长辈了,女训可不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她声音并不高,就像是姐妹之间在说小话一般。然而此刻顾老爷的情绪正不稳定呢,因此厅中气氛沉肃,众人连呼吸声都嫌太重,又怎会听不见她这几句话。

    顾成燕满面通红,嚅嚅了半天也说不出来话,只捏着衣角给顾成卉行了一个礼,好像是一副老实人受挤兑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顾成卉心下冷笑,也还了一礼,表示不敢当。这点暗中的枪来剑往也瞒不过在场两个女人,周姨娘终于忍不住说道:“五姑娘,那好歹也是你的姐姐……”

    那边顾老爷听见了,忽的想起来顾成卉替周姨娘开解的话“女训不是这么教导我们的”,不知怎么的怒从心头起,一声断喝道:“自己不是个东西,还把女儿也教成了这个德行!”顾老爷声调阴沉地吩咐:“不管你这件脏东西是怎么丢的,今天你跑不掉二十板子。来人,请周姨娘回院子,行家法!把她原先的贴身丫鬟全赶出府去,夫人你请几个府里的老妈妈贴身伺候,以后几个月周姨娘闲来无事就不要随意出院门了!这件事情我定要一查到底!至于四丫头,就先放在你的院中养着吧!”

    顾老爷显然不能尽释心中疑虑,但又烧着一股邪火,于是周姨娘就要吃些苦头了。然而对周姨娘来说,真正挖她心肝的还是要把顾四移居别处。她红着眼望向孙氏口唇颤动,神情带着哀求之色。而孙氏好像没看见一样,只低下头去喝茶。这种时候,孙氏自然不会为了这一点枝节小事而去拂顾老爷的虎须。

    周姨娘见顾老爷一双眼正炯炯地盯着自己,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来。在顾成卉看来,正是因为周姨娘平日笨口拙舌老实本分的表象,限制了她今日的戏路。平日里都是一副老爷太太说什么是什么的样子,到了今天她不敢突然伶牙俐齿地求恳……没想到她仰赖的孙氏也是个明哲保身的,一见她性命保住了就松了口气,一点替她争取的意思都没有。望着几个粗使婆子架起了周姨娘出去,顾成燕也泪眼汪汪地跟着去了,顾成卉赶紧行了礼躲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三十章 拜访

    回寿安堂的路上,橘白就十分不解。“姑娘,刚才是多好的机会啊,咱们费了这么大劲,您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呢!虽她现在被管制了起来,可是不过是几个月的工夫……”

    顾成卉没有回答,反而笑问道:“你看过戏没有?”不待橘白点头,又道:“拿咱们京戏来说,一开场就有鼓点锵锵锵打响了,角儿们随着这个点走上台来,是唱是说……”橘白只觉自己更疑惑了:“您说的不错,但唱戏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顾成卉对身边的人一向非常有耐心,就解释道:“针对我的这些流言蜚语,都是开场前的鼓点,角儿们马上要踩着点上场了。我若这个时候不去打乱那个节奏,等她们一开始唱上了,我就更不容易翻牌了!”

    看了看橘白,她把话说得更透了一些:“这本来就是一个仓促之计,没有充足的准备和后手,我自己都能想出十七八个漏洞来。可我不能等着他们发现问题,再顺藤摸瓜地想到我,我只能造出一个势……方才周姨娘说这肚兜可能是别人伪造的,我看父亲的神色就有点松动了。我自然要提出其他的可能,但却暗暗咬定肚兜是她的,才能让这怀疑始终梗在父亲心头,才能让父亲罚她,才能为我们争取到一点时间。”

    毕竟身体里装的不是一个九岁的灵魂,她前世也与男人交往过,悟性又高,对人心还是有了解的。人就是这样,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去消灭它,它就永远都在那儿,随时等着破土发芽。更何况是这种把女人视为财产的古代男人呢!

    橘白听得愣了,似懂非懂地想了好一会,才犹豫地问道:“那姑娘,您现在有了时间,下一步又是什么呢?”

    等了一会儿,她却没有得到回答。橘白转眼一看,发现顾成卉神情淡漠,目光越过重重院墙望向遥远的天边,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话,正在出神。橘白明明平日与顾成卉谈笑无忌的,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也不敢再问一遍了,低下头默默地跟上了自家姑娘匆匆的步伐。

    虽然离着正月还有足足二十天,但空气里已经弥漫出隐隐的期待和兴奋来。即使没人说出口来,心里也偶尔会想到快过年了。而正是这种心照不宣的快乐,让顾府上下人等看着都活泛轻松了不少。关于顾五姑娘的流言,逐渐也没有人提了——又没有第二个主角,也没有发生曲折的故事,光是几句闲话,谁嚼多了不嫌无味?现在大家热议的可都是姹红园里的一夜风流故事……

    顾成卉可不敢盲目乐观。周姨娘虽说暂时掀不起风浪了,但她的好主子孙氏一定还有后招。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硝烟,顾成卉在手里握住了几个布置,只静观其变。然而几日下来是一点风浪也没有,寿安堂西院里的丫鬟们开始还随着主子紧张了两日,没过多久已是全然松懈了下来,整日只为新年做起了准备。

    此时忍冬正拿了一件正红洒金丝绸料子在顾成卉身上比划,嘴里还不住评论:“虽说这颜色很可人喜,只是姑娘极少穿艳色,偶尔穿了也是整日板着一张脸,也不知会不会好看……”顾成卉在这些老人前性格跳脱的多了,笑着道:“忍冬大姑娘怎么不早说,您要我摆个什么表情来配衣服,您只管开口就是。”惹得旁边橘白笑起来,忍冬也嗔了她几句。

    帘子一掀,半夏也进来了,头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也顾不上清扫,忍冬见到她就忙问:“可拿回来了?”半夏没理会,对着顾成卉话匣子就开了:“姑娘,您可得对打扮上上心了。要不是您三五日都不肯换头上的簪子,何至于大冷天的,我还被这个蹄子差遣去拿首饰样子呢!”

    忍冬作势要打,顿时激起小姑娘们银铃似的笑来,顾成卉一面笑,一面问道:“细辛呢?这么冷的天她去哪儿了?”听姑娘问了,忍冬就停下了手,也不笑了。“她吃过早饭就没了人影儿,只说要上茅房,竟然直到现在也没见她回来。”

    一听这话,半夏就不太高兴了。她向来性子直爽,马上就议论起来:“姑娘,您也不好好管管她。同样是伺候人的,哪有她那样成天阴沉着脸,动不动就不见人影的道理!也不知道是我们怎么亏欠她了!”

    顾成卉只随意“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半夏的话放在心上。几个丫鬟就又说了两句,遂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打扮顾成卉上。橘白还在瞎出主意:“忍冬姐,我觉得姑娘还是戴这样蝴蝶纹饰的簪子好,到时配上两颗大东珠做蝴蝶的眼睛……”

    顾成卉想象了一下那蝴蝶簪子的德行就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赶忙转移了话题:“你们怎么都突然这样热衷打扮我?就是要过年了,也不至于给我打扮得跟个花架子似的。”

    这一问倒把丫鬟们问得诧异了。半夏就清脆地问起来:“以前不注意也就算了,可转过年您就十岁了,来府上拜年的夫人太太们,都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留心了,眼睛可都利着呢!”她又一顿脚,“忍冬,你瞧这么大的事情姑娘也不在乎!”

    顾成卉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有点恍惚:才十岁,就要被相看了……

    顾家这一辈不过是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但是祖上官拜大学士时在朝中树立起了清贵名声,更何况后院里还有位身份能牵动皇室的顾老夫人,每年倒也有不少人送上帖子,或拜访或相邀。加上筹备除夕家宴、初一进宫请安和一些琐事,往年的这个时候孙氏和老夫人是最忙也最累的,往往一大早就出了门拜访,傍晚时分才回府。

    加上这段时间里周姨娘在院子里闭门不出,对顾成卉来说,这几日仿佛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这样的平静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孙氏一大早派来的丫鬟打破了。

第三十一章 软草

    来的这个丫鬟正是软草。她还是老样子,显得既不过于亲近也不过于冷淡,向顾成卉施了一礼,清脆地说道:“太太派我来告诉您,今日事杂就不必去请安了,但姑娘还是要在穿戴打扮上多用心些,下午通政使曹夫人和中书侍郎许夫人都要过府来聚,到时候会派人来接几位姑娘前去拜见的。”

    顾成卉表示知道了,临走还赏了她几块点心。软草拿了一小纸包的糕点,道了谢就离开了寿安堂。只是一出院门,脚步就慢下来了,软草就叹了一口气:走之前顾老爷才进了正明居,软草可还记得他狼一样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了好几遍。这个时候回去,不是正好撞进去……她这样一想,步子就更磨蹭了。

    就在她慢慢吞吞地往回走时,忽然从路边闪出来一个丫鬟,两人都没看见对方险些就撞在了一块。这样一吓,软草就没有拿住糕点,顿时洒了一地。她暗道倒霉,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险些撞上了的丫鬟竟不管不理,匆匆地跑了。软草这下可火了,这是哪个院子的丫鬟竟然这样没有规矩?她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背影,却不禁一惊:穿着打扮明显是个大丫鬟,还有几分像是五姑娘院子里的细辛,这时正往寿安堂的方向去呢。再回头一看,她闪出来的方向,可不就是周姨娘的抱燕林……

    待回到了正明居,她就不免有些心事重重。迎面正好走来另一个大丫鬟绿瓣,她见了软草的模样就戏弄起她来:“怎么,想是你知道了轻香姨娘的好消息,自个儿心里也失落了?”软草一楞:“她这就抬姨娘了?”又反应过来绿瓣的玩笑话,不禁嗔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最不愿意这样出路的,怎么又拿这话来逗我!”

    绿瓣虽然名字清雅,但人却生着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容长脸,她笑着说:“可不呢,连着伺候了老爷两日得了欢心,太太今儿个才给她抬了姨娘。老爷还直夸太太贤惠呢。”

    软草的脸色变了几变,即使是对着与她交好的绿瓣,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她伺候孙氏的时日比绿瓣长,这么多年来,没有子女就成了姨娘的,除了周姨娘就只有轻香了。以她对孙氏的理解来看,这轻香恐怕是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不禁有一点唇亡齿寒之感,有些心神不宁地进了正屋,没想到刚一掀帘子就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她一抬头顿时吓得神魂俱飞:此时笑吟吟地看着她的,居然正是顾老爷。

    软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顾老爷缠缠黏黏的胳膊里钻出来的了,等她恍恍惚惚地站在孙氏跟前的时候,只看见孙氏面色从没有这样黑沉沉的,仿佛要电闪雷鸣一般……她惶恐得脸都白了,深深低下头去,唯恐姿态带了一点不端。

    然而她那雪白修长的脖颈却针一样刺着了孙氏的眼,孙氏马上就移开了目光,问了几句五姑娘就住了口,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泛着隐隐的沉重。软草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又有心要立功,忙向孙氏说了一遍她在路上是如何撞见了细辛、她又是如何行色匆匆的。孙氏却只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低低道:“连停也没停啊……”倒像是不太放在心上。

    忽然她抬起头来,面上带了柔柔的笑意:“软草,你跟着我也这些年了。如今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吧?你在府里可有中意的人,只管和我说,我一定给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软草一听,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忙道:“我能有什么主意呢,全听太太吩咐罢了。”

    孙氏满意地点点头,主仆俩又闲聊了几句,才让软草退下了。

    通政使和中书侍郎的两位夫人早约好巳时初到府,府里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作为心腹大丫鬟,软草的任务是很多的,去大厨房检查午宴的菜单子,开仓库取待客用的碗碟,安排随侍的丫鬟……她想了想,便提步先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一共足有五十多号人,此刻多一半都正忙着,大厨房管事娘子是个姓郑的,正是孙氏的陪嫁。此刻见了软草,就热情地笑着迎上来,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这不是软草姑娘么!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说着就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软草来。

    软草被她弄得有点愣,又不是许久不见了,明明六七天前才见过。当时郑娘子对自己可不是这样的……正发着怔,突然见到郑娘子背后一个人走过来,冲自己嘿嘿地笑。

    郑娘子膝下空虚,几十岁的人了只有一个傻儿子,二十四五岁却还像孩童一般,身边甚至都离不开人,成日里只能跟着母亲到大厨房里坐着,这么大了也说不上亲事。郑娘子管着大厨房,油水是极丰厚的,也不是没给她儿子买过小丫头。然而据说陆陆续续买来伺候的小丫头,都是过不上两年就被折腾死了,听闻这傻子虽傻,却身强力壮,在那事上极粗野暴戾……这冲她笑得直流口涎的便正是这个傻儿子。软草看了,心里又是嫌恶又是害怕,从郑娘子手中抽回了手便开口道:“今日我是奉太太的命来查看菜单子的,娘子快去拿了我看,若有什么添改之处我也好去给太太回话。”

    郑娘子笑得更加奇怪了,一叠声地说好,又对自己的傻儿子说:“快陪姑娘说会儿话,我去去就来。”那郑娘子的儿子嘿嘿应是,等郑娘子一走,竟然就上来要拉软草的手。

    软草本来就楞着,这下更被唬了一大跳,立刻就退到了一旁,厉声道:“你干什么?!”那傻子也不在乎,仍旧笑着要来抓她的手,口中还叫着:“香,香得很。”软草怕得不行,忙叫大厨房里几个打杂的拉住他,自己是气得脸也红了,声音都发着抖:“郑娘子呢?叫她过来,竟敢放任他这样辱我……这事我一定报给太太知道!”

    那傻子却有点委屈似的,嘟嘟囔囔地,口水都喷到了软草的衣服上:“你是我娘说给我的媳妇,怎么手也不让摸……”

    软草脑中一下闪过一道惊雷似的,想起了顾老爷看她的目光,和孙氏跟她说的话。

第三十二章 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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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是过年了,她早已经放假回家了,不然要是看见我的成绩,估计我捞不着这第三个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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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府中下人如何,此时顾成卉的小院里正是一片忙碌。汲取了她现代美容意识的丫鬟们,正用珍珠粉混了蜂蜜,给她涂了厚厚的一层膏子。忍冬给顾成卉梳了一个女童式的燕眉髻,边插一支桃花簪边赞叹道:“姑娘的头发是越来越好了,又黑又亮,摸上去滑不留手……”

    忍冬一向是看自家姑娘就觉得什么都好的,顾成卉早就习惯了,只是看着丫鬟们这样忙忙乱乱,就忍不住问道:“今日还只是来了两个同级的夫人,倘若日日都有客来,莫非你们日日都要这样装扮我?”

    半夏正拿着一件月白绣水云纹的百褶裙琢磨,听了这话才抬头道:“姑娘往日是在这上头太懒怠了,您瞧七小姐,别说过年节了,就是平时没有客人的时候,不也这样日日装扮?”一句话就给她说的哑壳儿了,只好闷头不语。

    以前都是洗把脸就冲出门的顾成卉,哪里被人这样周到地摆弄过,只觉得迷迷糊糊地折腾一阵,时辰就差不多了,几个丫鬟也给她梳妆完毕了。顾成卉顾不得去研究丫鬟们脸上的表情,拿过镜子来一照,自己也不由有些惊艳:一个穿柔粉红绣双花背子的小姑娘,下着月白地水云纹的百褶裙,配上一支攒成桃枝儿似的彩金簪子,价值都不昂贵,却清新柔雅,落落大方。最夺目的还是这张面容——眉如远山黛,眼似碧秋波,姿色天成中带了皎洁如月似的风流蕴藉;一顾一盼间,神色清丽灵动,偶尔嫣然一笑,仿若朝日初升。

    哪怕是前世众多美女云集的年代,她也没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啊!上一世容貌不过清秀的顾成卉,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拣着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连一众丫鬟也都屏住了气,好像生怕惊着了天人似的姑娘。顾成卉看了看她们,突然就做了个怪脸,顿时那美貌是一点儿不剩了,倒在丫鬟中间惹起了一阵笑。

    几人正说着“也差不多时辰了”,就听得门外传来小丫头的报声说:“夫人派了一位姐姐来,请姑娘过去寿安堂。”

    橘白就走到门口,把帘子一掀就愣了一下,旋即又挂起了笑容来:“哟,怎么又要软草姐姐你亲自跑一趟,当心惯坏了院里的小丫头!”

    软草神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亲切地笑着问道:“也不知姑娘准备好了吗?若是还没好,我就在这儿等等,别让我催得急了反倒不好。”

    顾成卉听了心里一动。才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软草又回来了,说话还变得这样客气亲近……她心里有了一些猜测,扬声对橘白道:“怪冷的,还不把软草姐姐请进来。”

    话音一落,软草就随着橘白进来了。她先行了一个礼,站起身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打量了一下屋内:年节事忙,许妈妈早被老夫人给借了回去。屋子里除了顾五姑娘,就只有三个丫鬟……独独那个叫细辛的不在。她又把目光放在了顾五身上,不由也吃了一惊,早就知道五姑娘长得好,不知道这样一打扮起来,就是比宫里的娘娘也不逊色了……

    虽然看了一圈,可实际上也不过几息的工夫。软草收回了目光,便笑着夸道:“我差点以为是哪个天宫里的仙子来串门了!亏得平时五姑娘不爱打扮,不然府里其他女子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也不怕这话传进顾七的耳朵里……身为孙氏的人,却在自己这里口无遮拦了一次,这其中的原因就耐人寻味了。顾成卉笑着道了谢,说道:“还请软草姐姐等一等,我还没决定好要戴哪只簪子呢。”说罢看了看屋里,寻了个由头把橘白和半夏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了忍冬在一旁端着首饰盒。

    就在方才,她还十分满意头上的桃花枝彩金簪呢。这样一来忍冬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只慢吞吞地拿了簪子,一根一根地挑。

    软草知道忍冬是顾成卉的头号心腹,就忍不住也不想忍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红了眼圈儿。

    “软草知道,我在姑娘面前没有什么脸面,只是如今我实在不知道要去求谁了。只盼着姑娘能发发善心……”说着就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泪珠断了线似的掉下来。顾成卉只拿眼看了看她,并没回答。软草就又继续说道:“我、我本不该在姑娘面前说这事,污了姑娘的耳朵。但是……但是倘若没有人帮帮我,我就只有一条死路了!”

    顾成卉听她说得严重,不免也有些惊讶,在脑海里理了一理头绪,有些迟疑地猜测道:“我猜一句,不对你就告诉我,能帮我尽量会帮。这事莫不是跟我父亲有关?”

    软草一听,暗暗心惊之际,不禁就又燃起了更多的希望来,她忙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顾成卉听:“……太太当时这样问我,我便以为没事了。结果方才我去大厨房遇见郑娘子和她的儿子,却从她那傻儿子处听说,太太几天前就说要把我配给他……我、我做错了什么呢!要这样惩罚我!软草实在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说着又忍不住哀声哭起来。

    顾成卉瞧着她,如花似玉的一个豆蔻少女,却要承受这样的恐惧和遭遇。她心里泛起了一点同情,然而心里也很明白,软草看起来是在求她,其实却是在求老夫人。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在老夫人的陪嫁下人里挑一个好的,向孙氏提亲,没有不成的理。但顾成卉还真不觉得自己能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让老夫人一求必应。

    这不免就又要让她去打算一番了……

第三十三章 会客

    虽然困难重重,但顾成卉却不能回绝。这一点她知道,软草也知道。对于顾成卉来说,现在这正是一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孙氏肯定还有下一步动作,多一个软草在孙氏身边,真是没有比这更保险的了……

    两人在屋子里商量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不多一会屋子里就传话打水,给软草好好梳洗了一下,又拿冷帕子按了一会眼,顾成卉这才带着忍冬,跟了软草出门去见客。

    顾府后宅中会客的厅堂就设在寿安堂前院,或许是离得近,当顾成卉进厅的时候,厅里竟然空荡荡的只有顾六一个人。顾成宛带着自己的丫鬟,正不知所措呢,见了顾成卉就叫了一声姐姐,忙迎了上来。顾成卉也是头一次在家里见宾客,就疑惑地看向了软草。

    软草忙给两位姑娘解释道:“因二位夫人马上就到,此时太太已经到了二门处迎接。一会儿便要领着客人过来,快到了就会先派一个小丫头来传话,到时小姐们出门迎接问安就是。至于老夫人,那要等客人来了才会来呢。”虽是说给二人听,但对顾成卉的态度明显亲热恭敬地多了,又把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给她讲了个详细。顾成宛在一旁见了,不禁也有些诧异,目光连连向自己的姐姐看去,似乎是不解。顾成卉笑眯眯地只做不知道的样子,又说起了别的话来。

    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小姑娘进了厅堂,正是顾成燕和她的丫鬟。自从周姨娘遭了老爷的忌被关起来以后,除了请安时候,府中众人就很少能看见这位四姑娘了,就是上课也常常不去,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今日听说来了客人,不仅出来见人了,一眼就能看出她还着意地打扮过。顾成燕换下了平日的一身直袄裙,穿了一条鸽灰色的马面裙,配着一件葱白的对襟褂子,耳边坠着两只东珠,眉毛也着意修剪过一番,看上去确实比往日要秀丽灵动的多了。

    顾成燕见了两位妹妹,忙踏着小碎步迎上来,依然是一副老实又憨厚的样子拉着二人笑道:“二位妹妹来得这么早!我向来少见外客,心里直打鼓呢。只盼一会儿别丢了人就好。”顾成卉对她腻味透了,又实在懒得应酬她,因此就一声儿也不出,任顾成宛去活跃场面。几个姐妹不尴不尬地处了一会,果然见一个小丫头子过来报说:“太太领着客人们就快要到了,还请几位姑娘都出去迎接。”

    顾成燕和顾成宛都一愣,客人都快到了,顾七呢?顾成宛立刻就急了,“这怎么办才好,七妹妹还没到,一会儿可要不好看了……”便要去叫那小丫头。顾成卉淡淡扫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着急还是假着急,只微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可耽搁不得。还是先出去迎吧。”说罢便理了理衣裙,便要提步。

    顾成燕难得地全心赞同了一回顾五,也劝了六姑娘几句。三位姑娘便都带着丫鬟出了门,按序齿站好了,远远就看一行妇人朝这边走来。领头的正是孙氏,穿一件暗绿地织金纱通肩花枝纹翔凤短衫,衬得她肤色洁白,眉眼端庄。再看身旁那个穿桃红纱地彩绣马面裙的小姑娘,正和两位夫人谈笑宴宴的,可不就是顾七?正思忖着,一行人就来到了眼前,于是顾成卉也顾不上去看那两位作客的夫人了,随着姐妹一起迎了上去。

    孙氏笑着介绍道:“这便是我那四、五、六三个丫头了。”又对几个姑娘介绍了两位夫人。一个穿着红纱地纳绣五彩云纹上衣的,正是中书侍郎许夫人。她五官柔和,此刻客气地笑道,“还是你有福气,看看这一排水葱儿似的姑娘……”

    顾成燕便又躬身行礼道:“小女行四顾成燕,见过二位夫人,给二位夫人请安。”

    通政使曹夫人身着深蓝缂丝孔雀短衫,样子显得十分干练。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荷包来,塞给了排在头一个的顾成燕,也夸奖道:“端庄娴静,一看就是个好姑娘。”跟着许夫人也递了一件见面礼。

    轮到顾成卉,她也一样朗声道:“小女行五顾成卉,见过二位夫人,二位夫人安好。”那曹夫人和许夫人正要给见面礼,她一抬头就让二人不由怔了一下。那许夫人回过神来,就惊讶地说道:“哎呀,这姑娘生得真好!这样的容貌,怕是我姐姐也不曾见过呢!”

    一旁的顾七,早在看见顾成卉时就抿着嘴不高兴,此时听了这话脸就更黑了。这许夫人虽然夫家品级只有三品,身份却很特殊,走到哪里别人都要多敬三分。皆因为她娘家姐姐是当今的昭妃娘娘,十分受皇爷爱重,入宫多年荣宠不减。如今说昭妃都没见过这样的美色,一听就知这绝不是什么客气话。

    孙氏依旧笑着谦虚了几句,曹夫人就对顾成卉开口了:“原来你就是顾五小姐。”表情淡淡地就让丫鬟递了一个荷包,竟是连句客气话也没有,倒是让旁边的许夫人瞧了她一眼。顾成卉心中揣摩着今日的阵仗,也不多话,就退到了一旁,看顾成宛也依样问安得了两份见面礼。

    经过小辈的一番请安行礼,三位夫人之间也热络活泛了一些,就说笑着进了正厅,都依着座次坐下了,只留上首一个位子还空着。孙氏笑着告罪说:“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免慢些,还请见谅。”两位夫人忙道不敢——孙氏不过客套一句,若不是品级低得太多,那谁家的老一辈也不会跟着小辈出来迎客的。

    丫鬟们鱼贯而出奉上了茶,就有小丫头来报说老夫人来了。一堂的人忙都站起身来准备见礼,老夫人跟着就入了厅堂。顾成卉也是有一阵没见到祖母了,不由打量起来:祖母今日穿了会客的织锦彩金回云缎衣,戴了一只蓝龙凤纹抹额,虽然打扮得精神,却掩不住眼底的一点疲倦。顾成卉想起祖母说过的每逢年节就不得片刻安宁的话来,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管她被接进寿安堂是因为什么,老夫人给她提供的庇护、对她的教养,却都是实打实的,她对这位祖母也并不是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

第三十四章 园中坐

    待老夫人在上首坐好了,几位夫人便聊了起来。老夫人见到顾成卉也在下头恭恭谨谨地站着,就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顾成卉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恍如不觉,笑着走上去,从勾帘手中接过茶盏,为祖母奉上了茶,轻声说道:“祖母,我瞧您神色疲累,最近恐怕没有好好休息罢?”

    连儿媳都没留意到,却让她点出来了。老夫人就不由笑道:“最怕你这个猴儿的利眼了,一刻也放心不下我,唠唠叨叨地烦人呢!”许夫人在一旁听了,就不免赞道:“顾五姑娘这孝心真是极好的。”

    老夫人顿觉面上有光,就稍稍来了一点兴致,拉着许夫人说半响的话。因她两人都是与宫中颇有渊源的,因此也聊得十分投机。没有让客人干等多久,孙氏身边的绿瓣就来回说午宴已摆好了。

    众人闻言便移步去了饭厅,老夫人身为长辈在席前说了几句致意的话,一番杯觥交错,劝菜敬酒,一顿午宴的气氛是又热闹又愉快。待宴席已毕,老夫人便推说道:“也是年纪大了,酒又多吃了两杯,恕我下午不能奉陪。就让我儿媳带着几位姑娘们,与你们一道去园子里赏赏梅罢。”

    曹夫人许夫人忙应了,许夫人又笑道:“顾家的姹红园那可是有名的很,今儿就专为这个来的呢!”

    老夫人忙笑着谦虚了几句——但她心里是极高兴的。这姹红园还是顾祖太爷那一辈修起来的,那个时候京都新兴,地广人稀,顾家开宗建府便分得了极大一片地。祖太爷规划出一片园子来,请了当时最有名的园林工匠来修建,又收集了上百种花卉名草。园子中各种花树都交错着划出来地方种着,一年四季下来,四时都有鲜花盛放,处处以宋词提名,多年来在京中也是口口相传的一景。

    虽说要游园,但因为是寒冷的冬季,孙氏便命人去将白山花坞中的亭子先用几层帷帐围起来,只留一面赏景。中间又起了火炉,待亭子里都烧得暖和了,这才带着客人与姑娘们去了。

    曹夫人显见是和孙氏十分相熟的,在路上便对孙氏低声说道:“立春,我这几日在外头听见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属实。据说你家这个五小姐,行为不端不说,还狂妄无礼,跟你都是叫过板的……这可是真的?怎么我刚才又见老夫人那么喜欢她?”

    一旁的许夫人听了,眼神就不住地扫过来,耳朵立得直直地留神听着。孙氏余光瞥见,微微叹了口气,也压低了声音:“长得这样好,性子就难免……唉。我心疼她年幼,对她不免纵容了一些,老夫人看不过去才放在了身边管教。她生得漂亮,嘴巴又甜,其实我们长辈都是很喜欢她的。”对顾五的流言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却暗示她凭相貌才占了便宜。这话一说,那曹夫人顿时就嗤了一声。

    顾成卉和几个姐妹在后头走,离夫人们还隔了一段距离,本来是听不见她们说话的。然而随侍的软草却回过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给顾成卉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刻心中一凛。

    曹夫人面上的不屑之意是一点遮掩也没有。她父亲就是一个刚毅中正的人,她便也时时刻刻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心里若是瞧不起别人做错了事,那是一定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的:“都是你性子太软和,如今竟连一个庶出的丫头也治不了了。”孙氏见了她这般表态,心里虽高兴,面上却只苦笑一下,便又拉着许夫人说话:“……淑妃娘娘身子可还康健?家中儿女可好?”就说起了家常。

    这样一路说着话,一行人就到了暖亭处。山光花色映着皑皑白雪,花湾处立着几个相连着的、用厚厚青色棉帐裹起来的小亭,衬得冬色也暖了几分,正是别致怡人的一副闲景。两位夫人一见了,就不住口地直夸孙氏心思精巧。

    几位姑娘都相携进了一旁的一座小亭,孙氏便领着二位夫人在主亭中落了座。两座小亭之间连着一段精致的回廊,彼此谈笑声隐隐相闻。主子们一坐下,立刻就有丫鬟进来拨旺了炉子,又奉上了茶水果点。此时正值隆冬,因此这茶水果点也做得别处心裁,迎合时节:每人手前坐了一只茶碗,碗中澄黄如玉似的茶汤中,几朵绿萼白梅花瓣都舒展开了,悠悠地浮着,仿佛云朵飘在天上。梅瓣清香被热汤一泡,便全扑了出来,轻轻一呼吸,便有两袖清风飘飘欲仙之感。不等人举起碗来品一品梅茶,就又有一碟海碗口那么大的鲜艳蜜橘端了上来,接着是一碟栗子糕、一碟梅花饼……俱都精美可爱,见之便食指大动。

    顾成卉用签子挑了一瓣橘子吃了,面上虽不露端倪,心里却有一点儿着急了。午宴都过了,也不见孙氏有所行动,她也就只好耐下性子与姐妹们聊起天。顾七句句带刺,就不必提了,而顾四——不知怎么的,顾成卉宁可看顾七那样嚣张跋扈地把敌意都放在脸上,也腻味和她打交道:顾七起码还有一点真性情,顾四可是个纯伪君子。

    她只好转向顾成宛说道:“六妹妹最近在做什么呢?我知道你女红一向是极好的,什么时候来教教我罢?”

    顾成宛有点惊讶,吃吃笑着说:“五姐姐这话可折煞我了,五姐姐这样灵慧的人,若专心学起来,定是我不能及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一会儿,顾七可忍不住了,微微提了提声音:“也不知五姐姐有没有做好的绣品,拿来给妹妹开开眼可好?”此话一出,主亭中的夫人们也不禁往这边看了看,好像要看看能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似的。顾五的女红水平在几个姐妹之间早就不是秘密了,就那一团乱麻似的针法,连女红师傅看了都头疼,此时被顾七架在了众人目光之下,顾成卉只微微一笑。

第三十五章 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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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成卉现在对付顾七,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就似乎有点儿惶恐地对她说说:“妹妹低点儿声,别吵到了夫人们。”又站起身来,朝夫人们致上了一个歉意的笑,显得特别有姐姐的风范。顾七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刚要开口辩解几句,就听顾成卉笑着说:“我的女红大家都是知道的,说惨不忍睹都是夸我了。我又怎么好意思随身带着污别人的眼呢。”自己的声音可并不比顾七低多少,其余几人听了,轻轻笑了几声。

    听她说得好笑,许夫人不由就更好奇了,忙道:“哪里就会又这么差了,可别自谦太过了。你不妨拿来我看看,我说不定还能指导你几句。”一面又转头朝孙氏笑道:“孙夫人,你说……”话还没出口,就被孙氏的脸色弄得一怔,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孙氏刚才的神情一闪而逝,又挂上了温柔和气的笑,对着顾成卉遥遥而道:“既然许夫人想看,不妨就让她派人去取了来罢。”

    顾七听了,忽然站起身,走进了主亭,冲母亲和两位夫人露出两个小酒窝来,悄声说道:“娘,您如何就忘了,我们几个姐妹都为夫人们准备了一些绣件做心意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丫鬟们都回去取吧。”虽是悄声,旁边两位夫人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论如何,还是进行得很顺利的……孙氏就点点头,等顾七回去了,又对曹许二人道:“七丫头听说你们是与我交好的,便说什么也要拉着姐妹们做上一些活计送给你们。我不忍弗了她一片心意,倒要让你们见笑了。”

    曹夫人忙说:“怎么会呢!这七丫头当真是又孝顺又知礼,立春你把她教得是真好。可惜我没有年纪合适的儿子,不然我一定要把她定下来的。”许夫人在一旁也跟着夸了两句。这两位夫人其实都没有岁数合适的儿子,但是因为曹夫人性格直耿,又常常给京中官宦人家做保人,因此她对一个姑娘家的评价,对旁人来说是很有说服力的。而许夫人就更不必说了,家中通了宫里,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得了这二位一句好话也就罢了,若是被说上一句坏话,可就再难翻身了。

    顾成卉不明就里地看着顾七拉过自己的丫鬟鱼雁低声轻语了几句,紧接着余下两个庶出姐妹便都打发了丫鬟跟着出去了。顾成卉因为还要拿女红来给许夫人看,也就不及细问,皱着眉毛就对忍冬道:“这里离不开你,我又放了半夏和橘白半天假……这要派谁来送才好。”

    顾七撇了撇嘴,插话道:“姐姐又不是只有三个丫鬟,不是还有个叫……叫细什么的。派她来嘛。”

    顾成卉就叹了口气,对她点点头,转向忍冬说:“那也就只好叫细辛来了。总不能叫小丫头进屋去翻箱倒柜……”话没说完又叹了口气。忍冬便走出暖亭,叫了一个小丫头去寿安堂西院给细辛传话。

    过不多时,另外几个姑娘的丫鬟就都回来了,手里都拿了两件女红活计。顾成卉看得又是一愣,可还不等她有机会说话,顾七就又站起来,笑着朝顾四顾六说道:“现在咱们的礼也拿来了,不如就一道过去吧。”说罢施施然就走了。顾成卉一惊,忙拉住顾成宛的一只袖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的是什么礼?”

    顾成宛眼睛也睁大了:“早两天太太就让我们准备了一些绣活,好送给二位夫人的。难道五姐姐没有准备?”

    走在前面的顾七,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声,脸上就笑得更甜了。

    姐妹几人站在主亭里,将女红绣活一件件呈了上去:顾七做了香囊,顾成燕做了荷包,顾成宛做了扇坠儿。虽不说精美绝伦,但也都趣致讨喜,两位夫人自是十分高兴。许夫人收了几件东西,笑着问场中唯一空着手的顾成卉:“怎么不见你的?莫不是因为自觉手艺太糟,而不好意思拿出来吗?”

    顾成卉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低着头致歉:“我那丫鬟还没有到,大概是我平日躲懒不爱练习绣花,她今日找也找不到了……”

    许夫人不由捂着嘴笑了:“你这丫头,说话还真是坦白有趣。”

    曹夫人却淡淡地哼了一声,带几分严厉地说:“明知道不好,就更要多练。等将来你出了门子,连双鞋子也不会做,难道打算拿嘴皮子侍奉翁姑不成?”

    顾成卉自然是赶紧边行礼边道受教了。而这话说得许夫人有几分不高兴了,这简直是在跟她唱对台戏似的——她就扫了曹夫人一眼,曹夫人却似无所觉。孙氏忙出声打圆场:“五丫头,曹夫人不见外才对你说了这样贴心窝子的话。还不快谢谢曹夫人。”

    顾成卉心里别扭,还是躬身道谢了。气氛一时不由有些沉下来,正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个披着披风、眉眼俏丽丫鬟,正是细辛。

    忍冬一瞧,忙出声道:“太太、姑娘,我们去取绣件的丫鬟来了。”众人听了,抬头望去。只见细辛一路赶来,此刻冻得脸蛋也红了,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针线篮。孙氏一见,眼底就闪过一点笑意,一言不发地埋头喝茶。她卷着一股风雪进了亭子,刚给顾成卉弯腰见了礼,忍冬就不禁低声埋怨开了:“让你拿些活计,你倒好,把整个篮子都拿来了……”

    细辛也不去理会她,只脆生生地对顾成卉说道:“也不知您是要哪一件,我就全给带来了。”

    曹夫人皱眉道:“什么叫做不知道要哪一件?你家姑娘做了要送人的绣活,你这丫鬟竟是不闻不问吗?”

    “送人的绣活?”细辛的眼睛瞪得很大,一脸惊诧。顾成卉一听要不好,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对细辛说:“许夫人要看我平时的活计,你把我上回做的帕子拿出来。”重音咬在了“平时”二字上。孙氏哪能让她逃过了,就把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抬眼望着她,笑了:“就把你准备好的礼拿出来,让许夫人看也是一样的。又何必非要拿平日练手的?反倒失了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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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介绍:
前世身为一个伪学霸,她发现其实自己今生也可以很腹黑。
顾成卉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时代,遭遇了心眼琢磨到了极致的嫡母……
在不断的智斗、阴谋、布局、化解之中,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终于赢得了自己的命运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告诉她,她亲事定了?
庶道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道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道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