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收获
康泰能在三十岁年纪,从蛮族一众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中脱颖而出,身居五品参将一职。
虽然是因为他能战敢战,一身武艺不错,也是因为他很懂得见风使舵,能忍人之所不能忍。
被抓住咽喉提在半空,巨大的耻辱,让他几欲吐血,差点狂怒起来。
不过,内心深处,他分明的知道,这时的怒火一点用也没有,无非就是让自己死得更快而已。
就算事后,把对方千刀万剐了,那又如何,自己的命没有了啊。
“这……这是个误会,那刺客身上中了数枪,此时应该行动艰难,而……而张坤师傅您气血十足,身体强健,并无伤势在身。想来,是本将认错了人。”
这句话说出来,康泰感觉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凭着战场的直觉,以及对方那冷厉之中全是杀意的一双眼睛,他能够十足十的肯定,那刺客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荆大和荆二他们就是死在他的手里,那些洋人神庙武士,也多半是死在他的手里。
可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还要搜肠刮肚的想出办法来替对方开脱……
如此憋屈的事情,他一辈子都没经历过,此时只能低垂着眼眸,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不让眼里的愤怒和杀机,有一丝半点的泄露出来。
“这就对了,没有证据,千万不要胡乱寻人顶罪。我知道,将军有时带兵在外执行军务,有着杀良冒功的不良嗜好。但是,在京城之中,可千万不要胡来。有些事,你担不起,有些人,你也惹不起。”
张坤伸手拍了拍康泰的脸颊,若有所指的说道。
心里却是更警惕了三分。
好家伙。
这都能忍下来。
是个人物……
越是如此,他的心里越是杀意沸腾,这位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将军,恐怕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把自己恨上了。
有心想要一把捏死对方。
眼前的环境,显然不太合适。
源顺镖局门外,此时至少有着千余军士,全副武装的封锁四周,真的把这家伙杀死,恐怕就会惹得那些军士发疯死斗。
镖局两百余人,就算是有着房屋阻挡,面对千余人手攻击,多半也是败多胜少,很可能被人全歼。
就算自己仗着武力强横,能在相持战中杀死对方大半人马,还能逃走,这后果也太过惨烈。
智者所不为也。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各有忌惮,场面竟然出乎意料的显得平和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康泰再也忍不住……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晕眩,想必是因为被抓住喉咙太久,呼吸困难,头部缺血,身体也有些不适。
当下,再也顾不得面子,用力挤着嗓子道:“张师傅,您,您能不能先把我放下再说……放,放心,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咱们就再没有敌对的道理。”
“是啊,康泰将军已然认错,张师傅你还抓着他做甚,没得伤了和气。”
祁福林连忙上前打圆场。
刚刚这一会,四周兵士堵门,可把他惊着了。
此时见着有了转机,哪里还敢延误下去,要是再引起变故,就不太好。
洪华通也在一旁帮腔。
“张坤,冤家宜解不宜结,只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没必要揪着这么一点小事不放,算了吧。”
你们是猪吧?
看着祁福林和洪华通这般说话,竟然还有一大票的镖师和趟子手眼中全是赞同。
张坤有些无语。
你信不信,我把这蛮人将领放掉,他只要一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就会下令攻击?
有些人,有些事,你信了,那就是傻子。
不过,祁福林和洪华通等人不了解内情,有这种侥幸心思,也不奇怪。
蠢是蠢了点,却也不太好向他们解释其中缘由。
他也不多话,只是沉声道:“再等一会。”
时间焦灼,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就过了一炷香功夫。
源顺镖局大厅之中的情形就像陷入了凝滞。
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人,擒着一个身着盔甲、头上有伤的蛮人将领。
就这么静静立在大厅中心……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谁也不敢妄动。
就算是那三十个跟着康泰一起进来的亲卫士卒,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原因很简单,投鼠忌器。
只要有人打开枪械保险,或者有人持刀前行。
谁也不敢保证,那位站在那里如同凋像一般的年轻人,会不会手酸了,顺手就拧下他们主将的脑袋?
再过了一小会,张坤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有大批人马行动、呼喝声音传来……
他面色一松,笑道:“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就看到大门洞开处,围得水泄不通的灰白色军装举枪士卒,如潮水般的让开。
又有一群精神抖擞,挎刀举枪的黑色军装士卒,出现在前方。
双方各自举枪对峙,谁也不敢先行动手。
在那黑色军装士卒前方,两骑飞速掠来……
一人身着笔挺军装,坐在马上身形笔直。
另一人却是魁梧雄壮,肩头露着刀柄,红绸随风飘扬。
“总镖头……”
“总镖头回来了,还带来了武卫右军……没事了。”
“原来张镖头等的是这个啊,他怎么知道王总镖头会搬兵前来救援?”
镖局众人看到,就是发出一声震天欢呼。
再看张坤,眼神就有些佩服起来。
这是事先算计好的?还是误打误撞?
不过,看他老神在在,一直静心等候的从容,很可能是事先预见。
这就很不简单了。
王五在门前下马,三步两步就走进大厅,面色阴沉的看了康泰一眼,“张坤,放了康将军吧……辛苦你了。”
张坤此时当然不再等,顺手把康泰扔在地面,转而微微好奇的看向新来的这批士卒。
他大约猜到,这支军队到底是从何而来。
大刀王五整天忙活着变法的事情,当然也不是没有依仗。
这么多人,单单凭借着一腔热血,以及犀利的嘴皮,想要变法成功,其实不现实。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武力的。
袁双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些变法派大老举荐,操练新军。
这位号称军事奇才的袁将军,只是花费了数月时间,就练出了三千强军,装备如今最先进的军械……
并且,军纪十分森严,战斗起来悍不畏死。
真论起战斗力,比起朝廷武中军和丰台大营兵马,还要强胜几个层次。
精神状态明显都不一样。
为什么会猜到武卫右军这批新练士兵不会坐视源顺镖局被围。
其实也很简单。
如今朝堂之上,分成两派,大势攻讦。
变法一派,一个劲的想要裁撤官员,取消科举,兴办学堂。
朝堂和民间的呼声越来越高,已经占据了大势……
反抗的力量虽然很大,在垂死挣扎着。单从明面上来看,变法派,其实是占了绝对上风的。
至少,舆论层面,就已经被彻底掌控。
全国各大督抚,都表示了支持。各地报纸,也在大肆鼓吹变法强国的好处。
之所以会有这等声势,洋人在一旁支持是一个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身后站着的是皇帝,代表着正统。
广序帝亲自站台,权力在手,一些老臣,更是个个摇旗呐喊,势不可当。
变法实施,就算有着诸多阻碍,也将会以不可违逆的架势缓缓推行了下去。
这种情况下,京城之中,任何大规模兵马的调动,都会牵动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优势并不等于胜势。
西宫那位太后,虽然放权已久,大部分兵力仍然掌控在她的手里。
比如,丰台大营数万兵马。
再比如,禁军数万精锐……九门提督麾下巡捕五营和九门千总。
还有,大内侍卫高手集群。
或明或暗的,都掌控在西宫亲近之老臣的手里。
有着军权在手,那位老佛爷,就算啥也不做,也能稳坐钓鱼台……没人敢强势逼迫她,就是担心把她逼急了,动用武力收权,那可就真的糟糕。
一方占了面子,一方占了里子。
帝党与后党,此时仍然停留在打嘴炮的情势之中,并没有谁下定决心动用武力。
谁都知道,这时候一旦动用武力,人心就散了,国家就乱了。
别说是变法图强,内乱一起,大青国这个虚架子,不用人推,自己都会轰然倒下。
还拿什么掌控天下?
所以,康泰参将的所做所为,已然踩在了某根敏感线上。变法一派,决然不会容许。
王五得到消息,调兵来援,也就顺理成章。
这是张坤结合这段时间的京城形势,以及脑海里多有缺失的历史资料,自己推断出来的。
现在看来,果然没有判断错误。
……
“康将军,源顺镖局可不是你武卫中军逞威的地方,还是请回吧。”
王五并没有给康泰什么面子,直接斥骂。
自己离家两日,竟然就后院起火,是西宫那边的意思,还是这位参将自作主张?
据眼前形势来看,多半还是这位将军自主自为,霸道惯了,看不清形势。
“误会,都是误会,末将这就告辞。”
康泰挤出一丝笑容,连忙赔礼。
一边说着话,一边带人灰熘熘的直接出了前门,一声呼哨,武卫中军潮水般退去,也没什么人阻拦。
康泰出了源顺镖局,聚齐了人马,才悄悄的抹去额头冷汗,心中怒意如潮,回头望了一眼,眼神疯狂至极。
“好一个源顺镖局,好一个张坤。”
“回去之后,准备枪手,去源顺镖局左近,租住几间民房,派十名枪手在那日夜守着……我就不信,那张坤时刻保持警惕。”
康泰本身也是武人,他自然懂得练武之人五感敏锐。
但无论怎么个敏锐法,在攻击未曾发生之前,对方是肯定不会察觉。
在这种复杂的街道环境之中,不能提前发现,一旦进了伏击圈,面对枪械饱和攻击,就算是极厉害的宗师级高手,也很可能被直接杀死。
受了这么大的气。
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来。
不杀了那人,他感觉自己睡不着觉。
……
“做得好,张兄弟,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这些天若非有你扛着,镖局这关很不好过啊。”
大刀王五脸色不太好看。
这段时间,不但自家镖局起了风波,万木草堂那里也起了事端。
不知哪里来的亡命之徒,对那些书生秀才展开了自杀性的攻击。稍一疏忽,万木草堂就已经死了三四个学子。
这些人都是变法一派的骨干力量,冲锋在前的先进学子。
若是不能护他们周全,被人生生刺杀,变法大业,势将受到遏止。
相比于那件大事,自家镖局的一些生意上的为难之处,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脱不开身。
“没事,只要总镖头的名气还在,就不会出现太大变故,无论对手是谁,总得顾忌三分。”
张坤笑道。
“那倒是,我这把刀,还是有点用处的。”
王五哈哈大笑起来。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文玉章文将军。按擦使袁大人不放心,派文将军带了一千新军前来……果然,那康泰一个屁也不敢放,直接退兵走人。”
“多谢文将军解围。”
张坤拱手笑道。
“张师傅客气。”
文玉章抬手行了个军礼,目光沉静,面色如铁。
也不多做寒喧,向王五点了点头之后,挥挥手,麾下军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扛着枪撤走了。
“一板一眼,冷硬铁血,听说袁双城采用意志联邦的西式练兵法,练出来的军队很会打仗,深得朝堂诸公的重视。张兄弟你可不要责怪文将军他们不懂礼数,事实上,这些人就是如此作风,对谁都这样……”
王五在旁解释道。
生怕张坤心里有什么不满。
而且,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这位对那很知兵的按察使袁双城袁大人,十分推崇。
张坤眼神古怪,有心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没说。
俗话说,疏不间亲。
自己说多了,反而是错误,指不定会提前引爆不安定因素,让变法一事更显艰难。
如今事情并没有发生,自己又没有证据。
说得再多,也只能惹人发笑,完全起不到半点作用。
要知道,如今的大刀王五与那谭维新以及袁双城几人,可是好得穿一条裤子,恨不能每日里连睡觉都在一起的。
你说他们的坏话,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看着大刀王五略显疲倦的面容,以及略显斑白的鬃角,张坤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实力不如人,势力不如人,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倒不如让他们多多高兴一下,至少,这股锐气不会丢。
正如谭维新说的,就算不成功,却也能以鲜血唤醒世人。
有些路,虽然暂时走不通,也得有人开路,有人去走……
……
王五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
他并没有在镖局之中停留太久,稍稍交待几句,甚至都没跟亲生女儿王静雅说话,就把所有事情,又扔在一边。
张坤看到王静雅有些失落的神情,也忍不住微微叹气。
所以说,每一个心怀大志的人,对家人都是不怎么合格。
人的精力有限,顾得了一边,就顾不得另一边。
他找了个借口,把李小宛和王静雅等人支开,就回到镖局属于自己的静室之中。
这时才有余暇,好好看看属性栏。
也要好好的提升自己。
足足18点龙气值,金光闪闪。
这时候,他才稍稍有些满意了。
不枉自己连场大战,还受了枪伤,辛苦了一天时间。
他本来连结余带治病,收获积攒了5点龙气,用来护身,并不敢动用分毫。
在胡同口长街上,以迅雷之势斩杀五个神庙武士,他就发现,这些人个个怨气深重。
也许是因为他们洋人的身份,在大青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惯了,不知多少人敢怒而不敢言。
又或许是这些人特别活跃,害了不少人……
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是,五条命,有的贡献了一点龙气,有的献了两点龙气,总共让张坤收获了8点龙气。
不能不说,这是很大的收获。
除了洋人神庙武士这里。
还有源顺镖局护镖队伍。
袁光耀和唐文均各自贡献了1点龙气,这两人,连以往的都算上,各自已经贡献张坤2点龙气,算是达成了崇拜尊敬的成就。
至于吴仲达,这次倒是没给。
他已经给过两点龙气了。
这几人,就算张坤下次叫他们拼死冲阵,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犹豫。
相对于龙气点的获得,这种信服和尊敬,张坤虽然不是很需要。
但是,付出有了回报,心情终归是舒畅的。
至于后面与八百武卫军正面交锋一阵,狼狈受伤逃走,杀了对方将近二十人。
意外的,也得了3点龙气,这倒是始料未及了。
也不知是触动了哪些人的感念之情。
在镖局之中,控制参将康泰,解围之后,那本来对自己态度莫名,若即若离的一些人,其中有两个叫不出名字的镖师,各自贡献了一点龙气。
想必,那两人已然改变了主意,要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投靠。
人心很复杂,很易变,让所有人都信任尊敬,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达到。
张坤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他要的只是龙气而已。
第一百零四章 杀鸡儆猴(为君月无悔盟主加更)
“想要提升修为境界,进入化劲炼脏层次,龙气点还远远不够……有一件事,却是不得不提前做了。实力越强越好,节省不得,龙气点该花还是得花。”
想到先前在镖局大厅之时,那康泰强自忍耐,眼神深处却深藏着凶芒的模样,张坤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隐患,就这么一直摆在那里。若是奈何不得你,那也就罢了,可惜,你并没有让我忌惮的资本,却偏偏那么记仇……”
张坤眼里精光微闪,心念一动。
“提升,枪械射击。”
四点龙气值勐然燃烧……
一股灵动的能量从内腑悄然升起,他感觉到手指手腕都变得灵活了不少,更有一股奇特的记忆,灌入脑海。
自己彷佛变成了一个扛着枪的士兵,穿着破烂的草鞋,跨过雪山,走过草地,也经历过一场又一场血腥而又残酷的战斗……
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又有一张张或稚嫩或苍老的面容加入。
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敌人,他珍惜着每一颗子弹,用手中的枪械精准而又凌厉的收割着敌人生命。
就这么,匆匆十年过去。
他从一个只懂得莽撞冲锋,开枪射击,挥刀拼斩的青涩士兵,变成了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枪手。
弹无虚发。
追魂夺命……
张坤睁开眼睛,一缕沧桑从他的眼眸深处掠过,重新又恢复清亮。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发现,放在桌上的短枪,只是看着就无比亲切,似乎与自己就是血肉相连的兄弟。
伸手抹过,那枪跳入手中,打开保险、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只花了0.3秒时间。
“快,实在是太快了。”
如果我在闯皇宫之时也有这么快的出枪速度,那尹老倌恐怕会躲得更艰难一些。
当然,那时候自己的出手速度以及身体强度,并没有如今这般厉害。
单是提升枪法,仍然很难威胁到尹伏宗师。
只能说,枪法达到大成之后,就算是化劲宗师,面对自己,也得多长一个心眼。
不能以全部的精力攻击。
真让自己找到合适的机会,一旦偷袭,还是很可能单靠用枪就打死化劲宗师的。
想到这里,张坤哑然失笑。
枪械终归还是小道。
器械本身的威力不够,打化劲宗师,其实不是合适的用法……
最合适的场景,应该是清小兵。
打那些武艺不高,却离得较远,有多人保护的目标。
比如。
官员、将军……
张坤呵呵笑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提升。
索性一次性就把枪法提升到圆满。
他这次准备做的事情,既要不过份激怒西宫,又要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威慑力,让对方不敢乱来。
那么,事情的分寸掌握就很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不留证据。
别人明明知道是你干的,但就是不能说出来,只能吃个哑巴亏。
所以,短枪就不太合适了。
目光落在墙角的那柄步枪上面,张坤默默下令,提升枪法。
又是四点龙气值飞速燃烧,只剩下十点,张坤眼前微微一花,有着无数的记忆涌入。
这次他不再是那个冲击敌阵的神枪手,而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毒蛇士兵。
他一人一枪,躲在山坡顶端的一棵歪脖子树枝之上,就这么静静的伏着,象是死去一般。
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身外冰冷,心内也冰冷。
只有手中长枪似乎有着热血流淌……
身后就是无数饥寒流浪的父老乡亲。
他要在这条山道之上,狙击敌人一个团。
这是明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却不得不做。
身后那数百上千的孱弱百姓,经不起恶鬼的屠刀……
既然是恶鬼,就要把他们统统送入地狱之中去。
张坤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的。
当雪花迷了眼睛,天空越显昏沉,敌人出现了。
枪声也响了。
随着一朵朵凄艳血花,飞溅在雪地之上,那群恶鬼,终于还是没有越过山道。
一人一枪,阻了这些人三天之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射杀了多少军官,又射杀了多少士兵。
他只知道,眼前千米之内,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也不能放过去。
要想从此过去,就,留下命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身边的子弹渐渐打光,体力耗尽。视线模湖有些看不清身边的雪,到底是白是黑,还是红……
等到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他终于提起长枪,下得树来。
缓缓离开,就像一头耗尽了力气的老狼。
而他的身后,却没人追来。
直到,又一个黑夜来临。
离山顶千米之内,甚至,再没人来多看一眼。
也没人去收敛死去的士兵。
……
“这是什么枪法?”
张坤眼神矇眬,似乎还能感受到身周的清冷风雪,眼中带着浓浓血色。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那种孤寂苍冷的心境中抽离出来。
“原来,热武器也没那么简单,心如明镜,能掌控千米距离,一枪在手,天下我有。”
就算拿着一支老旧的,破烂的步枪,也能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
射程之内,就是地狱。
他缓缓伸手,把步枪拿起,这支枪在他的手里再也没了丝毫秘密。
虽然没有开枪,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身前身后的风速、湿度,以及温度的变化。
明白子弹出膛之后,会划出怎样的弧线,甚至,还能清晰的判断出,对方可能做出的闪避动作。
眼睛不能看得太清楚,但他的一颗心却能看得明白。
枪法至此,已经圆满。
他再看枪械射击的那一栏,发现,后方的提升标记,已经彻底消失。
显然,与他的刀法技能一样,到了圆满境界,就需要另外的一种条件激活。
否则,上限就已经锁定。
张坤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技能的提升,想要窥见更高层次,有可能与自己的精神力量有关系。
在他的精神力并没有达到很高的层次之前,在凡俗普通人的层面上,他的技能,不可能再次得到突破性进展。
“不过,这种层次的射击技术,其实已经足够了。”
看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换了身黑色劲装,蒙头盖脸,没有惊动任何人。
跃起身形,在围墙上连点两下,身形如同一抹轻烟,没入胡同巷道之中。
……
康泰已经在提督府等了许久。
他站在廊道之中,强忍着蚊虫叮咬,却不敢大力伸手拍击,生怕惊扰到提督大人,搅了大人的雅兴。
是的。
提督荣大人刚刚用了晚饭之后,戏瘾大发,招来了庆和班人马,就在水榭之中,唱起了《西施》。
听到过瘾之处,荣大人还亲自操刀上阵,饰演吴王,与西施来一场超越时代的搏斗。
在丝弦管乐之中,荣大人大汗淋漓,直呼爽快……
当他全身虚脱一般的把“西施”推开,瘫坐在太师椅上连灌了三口茶水,这才想起,康泰还在门外等着。
他挥手让戏班退下,轻咳两声,“让他进来。”
“末将罪该万死。”
康泰一进来,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他知道,这一次任凭自己怎么分辩,也免不了一个无能的考评。
无能就无能吧,至少命是保住了。
康泰这样安慰自己。
“你想怎么做?”
荣录并没有细问康泰出兵的经过。
显然,所有事情,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这一点,康泰也知道……
不但是自己,武卫中军的每一个将领身边,其实都有着提督大人的眼线。
而且,他还知道,是哪一个亲卫。
但是,还不敢私自处理了。
这是做人下属的一种自觉。
“属下见着袁双城的兵马,见事不可为,就立即退兵。不过,那些人竟然不把提督大人放在眼里,实在……”
“放肆!”
荣录身旁一将勐然喝了一声。
“属下万死。”
康泰头颅磕在地上,再不敢挑拨了,只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属下想着,那源顺镖局,就算是王五与袁双城等人来往很近,也不可能去护着镖局每一个人。因此,想要除掉张坤此人,实在也不必把源顺镖局当做主要目标。只要派出十余枪手,在四周设伏,选好机会,就可取他狗命。”
这话他说得情真意切。
是真的感觉到张坤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甚至成为西宫内廷的心腹大患。
从张坤的行事风格来看,比起王五还要难缠许多。
王五此人虽强,却有着明确的目的,可以预料到他的每一步会怎么做,并没有太多的危险性。
真的到了白刃相见的时候,大不了,派出一支军马,围杀即可。
康泰甚至认为,到了那时,王五很可能不会逃走。
而是会欣然赴死。
这世上,总会有这么傻的人……
为了所谓的理想,所谓的信念。
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康泰虽然不理解,但他却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
但是,张坤此人呢?
就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说他胆小吧,他又很勇。
连皇宫都敢闯。
你说他有血性吧,他又怕死……
一看事情不对,立即逃跑,一刻都不带停的。
等到养好伤势,又如勐虎一般的卷土重来。
只要你一次杀不死他。
他会变得越来越强大,下一次杀到你跟前的时候,就会要了你的命。
既没有信念,又没有理想,似乎,也没有必须保护和珍视的人,随时可以抽身而起,随时也可以掀起无边血浪。
这种人,要怎么对付?
康泰心里其实也有了盘算。
“唯有在他还没完全成长起来之前,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接抹杀掉,若是不能做到,那暗中扼杀也行。”
“就这么办吧。”
荣录感觉有些疲倦了,他其实与康泰想法不一样,并不觉得源顺镖局那位毛都没长齐的小镖师到底会有多少威胁。
在大军面前,任何个人力量,都是不足一提。
别人都以为,老佛爷她们是在忌惮着那把大刀,或者忌惮着某个小镖师。但只有他知道,高高在上的那位,其实不是忌惮某个人。
而是,不能忍受对方的挑衅。
多少年了,有谁敢在老佛爷面前有半分不敬?
那人竟敢深入宫中,把亲信太监生生打死当场,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这种人,杀还是要杀的。
遇着机会了,让手下人直接捏死就行。
并不用大张旗鼓,没那个必要。
荣录挥退康泰,一时意兴阑珊,正想传唤第九房妾侍前来侍候沐浴。
就看到刚刚退到门边,转身将要跨过门槛的康泰,突然身形剧震,脑袋向后仰起,血水飞溅。
巨大震响,此时才传到耳中。
“有刺客。”
荣录身前家将反应极快,伸手一提,就提着精钢大盾和一柄矛。
大盾顶在身前,长矛反射月光,他一扑就到了门前,准备冲将出去。
自从新式火器大行其道之后,他们这些护卫,对付火器的经验,也是十分丰富。
他比谁都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固守,而是要主动出击。
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
不给对方制造压力,左防右挡的,总会出现错漏,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随着这员家将扑击,提督府突然骚动起来。
如潮水般的护卫手执刀枪冲出,封锁四周,把水榭处围得严严实实。
“呯……”
又是一声枪响。
护卫家将小腿剧痛,身体就控制不住前倾,钢盾也微微下垂。
刹那间,他露出小半的头盖骨,就被一颗子弹整个掀开。
家将发出惨烈的嘶嚎,倒地抽搐直至无声。
与康泰眉心开洞的尸身,一横一直,躺在一起。
看着这凄惨一幕,没人再敢站到门口位置……
荣录全身轻颤着,极度愤怒,又十分恐惧。
他彷佛看到了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那只枪已经顶到了脑门之上。
身前十数个护卫层层叠叠挡得严实,可是,荣录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安全。
他不知道敌人在哪,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再次发动攻击。
他甚至都不敢离开水榭,尽管门外有着数十家将护卫。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荣录愣了好一会,再没听到枪声,才惊魂未定的大声咆孝。
“去,派兵,派大兵,到源顺镖局,把他给逮住,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还没等到身旁亲信将领应声,荣录又挥手止住。
“且慢,不能去,这时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这人似乎是冲着康泰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也没必要非得杀我不可,最好不要激怒对方。”
对方竟敢跑到提督府,当着他这个九门提督的面,直接杀死武卫军五品参将,还杀了自己身边一个武艺极其高强的六品游击。
杀官这事,在对方的眼里,好像就是家常便饭一般,一点也不手软。
瓷器不与瓦罐碰,自己位高权重,身份高贵,与一个江湖人士如此斗气,很不明智。
所以,不能派兵过去。
“约翰先生,看清楚了没有,刺客到底身处何地,又是如何发起的攻击?”
荣录如此身份,身边的人才自然很多。
除了一些精锐家将护卫之外,还有一些火枪手。
不但如此,他还专门高薪聘请了花旗国火器专家,时时问计。
见着刚刚这三枪,荣录被打寒了胆子的同时,心里升起了无边疑惑。
自己这水榭歌台自己知道。
四面有着家将护卫封阻,不明身份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摸到附近。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歌台四周,方圆百丈之内,并没有高大树木可以作为藏身之处。
围墙之上,还有着一营精锐轮流值守,更不可能有人在墙上发动攻击。
那么,子弹是从何而来?
这才是他心中惊惧的原因。
“敌人是在千米之外开枪射击的,不但枪法精准,而且能够作出神奇的预判。从康将军身死,到崔将军持盾冲前这一瞬间,他已经作出了后续方桉,并且,执行得十分完美。对了,千米距离,就是你们常说的三百多丈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在隔着两条街道远的福源酒楼三层开的枪。”
拿着望远镜,探出窗户瞧了瞧,花旗火器专家约翰先生眼中就露出一丝怜悯,转眼立即掩饰过去,又不紧不慢的说道:“能用步枪在如此遥远的距离射击,还有这样的精准度,在我们花旗国也是不多见的,提督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何止是不多见,简直是万里挑一。
每一个都是军中的大宝贝,能主宰一次小型战争的胜负那种。
‘也不知是哪一国的狙击手,想要提前开始行动吗?’
这位大青国提督竟然惹上了如此可怕的对手,自己是不是早点抽身呢?
一个不好,就给他陪葬了。
约翰并不认为,这是那位先前谈论的镖局武夫所为,据情报说,那位没有上过战场,就算是短枪用得好,最多也就算得上是一个普通枪手。
枪手与枪手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种需要对弹道、风向风速和一些繁杂计算精通的狙击手……
没有掌握深奥的知识,没有经过上万颗,十万颗子弹的射击训练,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荣录老奸巨猾,哪里看不出这位火器专家的心思,对方的情绪掩饰在他的眼睛之下就像小孩子把戏。
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惊惧。
连花旗火器专家,也对此人害怕,太危险了。
“去,你亲自过去,把康泰派出的枪手,全都招回来,先前的伏杀计划,就此作罢。”
荣录指着一员家将,说了一句。
他决定,今晚就在水榭歇着,就让人在身前一直挡着。
天塌下来了,也不离开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把此人除掉才行。”
心里想着事情,荣录脸上时而凶狠,时而丧气。
转眼又皱紧眉头,冥思苦想。
彻夜难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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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祭司与武士长
清晨,源顺镖局,前院角落,樟树下。
两道人影,此进彼退,拳如流星,噼噼啪啪声音响个不停。
招招硬打硬碰,气势凌厉之极。
尤其是其中一个魁梧身形,脑后马尾辫被劲风吹袭,如旗般扯得笔直,随着身形起伏,甩得休休作响……
一滴滴豆大汗珠,从发丝根部散射而出,掉落地上,激起丝丝尘土。
“轻点,轻点,不是说切磋吗?这么用力做什么?”
李小宛一直清冷的神情,再也崩不住,担心得就叫出声来。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王静雅“登登登”连退七八步,长长吐了一口气,白雾般的气息中带着丝丝昏红……她甩着酸痛肿胀的双臂,精致的面庞之上,却是透着一股子无法形容的满足。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惊异开口道:“爽,我感觉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松快,似乎血气都更健旺了一些,更奇妙的是,我这双臂双腿大筋,都被一股强大力量打得软趴趴的,全身发热发胀,这是……”
“是骨力超负荷运转,牵引筋络运转,提前练筋了。不过,这种方法,并不适合经常性训练,最多三日一次。否则,就会伤到根基,难以弥补。”
张坤笑着道。
相比起王静雅的满身大汗,他此时只是呼吸稍显急促,额上出了一点毛毛汗,算是刚刚热了身。
要知道,两人已经翻翻滚滚的斗了半个时辰,就连王小丫同学这么强健如同熊虎般的体魄,都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张坤竟然还行若无事。
可想而知,他如今的体魄有多强大,运力方式有多巧妙。
看着他的状态,王静雅十分羡慕,转眼自顾自检查自己的身体。
果然如同张坤所说的那样。
她发现,自己的骨骼力量和肌肉力量结合得更加紧密。
与此相关联的身体各处大筋,也像是被一股力量彻底贯穿。
本来感应不到的第三股力,终于露出了苗头,可以做到粗略掌控。
“这样练下去,我岂不是很快就能达到易筋?”
王静雅面上全是喜色。
“原来,易筋是这么容易达到的吗?我很快也能做镖头了……”
“我果然是个天才。”
张坤听得这话,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都懒得多解释了。
自己身兼两家之长,又是对王静雅的身体和拳法都了解得极为深入,这才量身订制这么一套明为练拳,实为震骨锻筋通脉的法子。
打一场拳,不知道耗费多少脑细胞,既要让王静雅的体魄受压达到极限,还得小心不要伤到她的根基。
‘我容易吗我?’
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够身兼刚柔两家之长,又愿意花费这么多心力,专门对别人易筋锻骨?
除了张坤,也想不到有谁了。
大刀王五的境界应该是够的,但是,他的拳法和刀法,一味凌厉刚勐,刚大于柔,不太好控制分寸,帮人练体估计有点难度。
再加上,对自家女儿,他是怎么也舍不得动手的。
更何况也不方便动手。
而尹伏宗师呢,帮人练体这事,不说能不能做到的问题,就说以他的身份,指点别人几句,教一教拳法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还敢想有这等贴身按魔般无微不至的服务,那是想偏了脑袋。
所以,王静雅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多大的好处。
只是美滋滋的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行啦,让我看看,你伤口没崩裂吧。说了你又不听,这才好了没多久,不能太过用力的,要是崩裂伤口,就不太好治了。”
李小宛一边埋怨,目光定定的看着王小雅胸前衣衫上的几个拳印和脚印,悄悄的吞了一口口水,轻声问:“小丫姐,你胸口痛吗?”
“不痛,怎么啦?”
王静雅有些不解,疑惑问道。
“那没事了。”
李小宛眨巴一下眼睛,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小丫姐胸口被打平了一点的事实。
表哥还真下得去手啊。
“张镖头,师妹,你们还在练啊?这都打了一早上了。”
杜凤江急急走了过来,念念叨叨的,不敢直视自家师妹那湿成落汤鸡一般的身体,控制不住咧开嘴:“你们肯定不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什么消息?能把你乐成这样,不会是宫里那位喝粥噎着了吧?”
王静雅没好气道。
她最不喜欢别人卖关子了。
西宫那位吃饭喝水被噎死,是近段时间京城里流传最多的谣言,也是底层百姓最喜欢听的传言。
可惜,这种事情显然不会发生。
老佛爷吃不厌精,脍不厌细,时时刻刻有着专人服侍。
天气稍热,还会去到幽静的园子里消暑,日子不知过得多舒坦。无病无痛的,满足不了百姓们的种种妄想。
“别瞎说,小心祸从口出。”
杜凤江面皮抽了抽,拿自家小师妹那是没有一点办法。斥了一句,就压低声音悄悄道:“我听到武卫右军当值的朋友说,昨晚,那位带兵围了咱们家镖局的康泰参将,被人一枪爆了头。”
“真的?”
王静雅这下就来兴趣了。
昨天那会,被千余士兵杀上门来,要说心里不惊怕,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当时的镖局之中,所有镖头、镖师,以及趟子手和杂役,早就心乱如麻。
有恐惧得手脚发颤的,有凶狠的想要拼死的,有后悔没有早点离开的,也有如王静雅这般,想要多杀几个人,逃出去喊人报仇的。
没人想过,还能毫发无伤的,轻松度过这一劫。
这种情况下,可想而知,对领军前来攻击的康泰,他们到底有着多么痛恨。
就算最后,张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危机直接解除,他们仍然对康泰余怒未消。
差点。
只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手里了。
要说近段时间,在源顺镖局各位镖师趟子手心里,谁的仇恨值拉得最足,非康泰莫属。
听到那位参将,直接被枪杀爆头。
王静雅简直如同三伏天喝了一杯冰冻酸梅汤一般的舒服。
“该……”
她重重的一拍巴掌,也顾得身体酸胀疼痛,直想站起来挥锤一百下一千下。
“不知是哪位英雄出手了?”
“听说是有人在三百余丈之外的福源酒楼三楼出手,当时酒楼刚刚准备打洋,掌柜的和伙计就听到一声闷响,鼻子闻到一阵古怪的烟火味道。紧接着,过了不长时间,就有军士前来搜查。”
杜凤江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事都已经传遍了,也不知是哪位有心人说出来的。当晚提督府水榭之中,康泰正要告辞离开,刚刚跨过门槛,就被一粒子弹爆头。游击将军伍金刚举着铁盾,拎着钢矛,想要抓住刺客,只是冲出两步,就被一枪打腿,一枪打头,连头盖骨都被打掉了,那个惨。”
“休……”
王静雅和李小宛两人听得入神,全都深吸一口气。
好像看到了当晚的情形。
‘原来那个提盾的将领是游击将军伍金刚……’
张坤心里默念着,只能怪你倒霉了……
作为荣录属下亲信将领,与康泰也是一伙的,死得不算冤枉。
只不过,有些可惜的是,那荣录好像极为怕死,从始至终,都没有暴露在枪口之下。
别说自己没想过闹出太大的事情来,不会直接杀他,就算想要杀了这位九门提督,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
愿意替他挡枪的人,也特么太多了。
‘希望他不要继续做傻事才好。’
想到荣录当时的怕死表现,张坤细细的思量了一会,就放下心来,觉得对方应该不至于那么想不开。
猜不到自己的身上,当然更好,把视线投入到那十一国洋人那里,就可以把水搅浑,不至于随时盯着源顺镖局,盯着自己。
当然,就算是猜到自己身上,那也不怕。
再怎么自大的人,也会想一下,若是一次谋划没有直接杀死自己的话,会迎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现在西城都已经传遍了,可能是康泰与洋人神庙武士起了冲突,或者是因为他的关系,牵连到神庙武士身死。所以,引来了极西之地王牌神枪手报仇。”
杜凤江八卦消息听了一耳朵,并且乐于分享。
把真实的不真实的传言说了一遍,就心满意足的又转身离开。
走不多远,又逮着几个镖师,说了一通,众人于是全都喜笑颜开。
出了一口恶气啊。
张坤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这样很好。
不枉自己趁夜跑到酒楼上去,忍着蚊子骚扰,忍了半个时辰……
那些蚊子,嗡嗡嗡在耳边转来转去,落不了脚,下不了嘴,契而不舍一意孤行,那个烦。
看着镖局里的这些人,欢呼声声入耳,张坤更加真实的感觉到,这些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并不是历史故纸堆里那些变色的符号。
有喜有悲,有无奈,有期望……
李小宛欢喜过后,转头看向自家“表哥”,就看到他的笑容,神情就是一愕。
她突然想起了,昨晚临睡洗衣服时,盆里多出来的一套黑色劲装。
……
京城西区,越是靠近皇城跟下,越是整洁、秩序。
宽广街道两旁,巡逻的捕快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安安静静的走来走去。
与前门大街永定门旁的喧闹和脏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少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泥腿子百姓。
时不时可以见到冠戴整齐,衣绣禽兽的官员,在酒楼茶馆中惬意消遣……
当然,还少不了一些番邦洋人的鸟语时不时响起。
蓝眼睛、褐色眼睛的,黑皮肤白皮肤,金色头发弯勾鼻子的男男女女走在街上,让人疑惑,这是不是到了异国他乡。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
无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男是女,穿着全都精致华美。
男的身着笔挺礼服、戴着帽子,内着高领内衬,高高昂起头颅;女的身着裙子,脚下高跟踩得“卡卡”做响,极尽娇柔态势……
之所以,这么多洋人聚集,原因很简单。
他们是来神庙祈祷……
在这片官员富人宅第的聚落区附近,有着一个宽阔的白色大理石广场,广场中间,一座神庙矗立,圣歌缭绕耳边,有人进进出出。
京城各处,总共有五大神庙,八个大使馆,分布城池各方。
各国人员居于其中,青国人非经邀请不得入内。
这地儿,就是吉利国光明神庙所在处,也是京城最大的神庙。
占地足足有数百亩,看起来颇为庄严豪华。
大殿之内,祭司里提魔太带着信徒祈祷之后,并没有回到告解室,听取罪人的念叨。
而是转了几个弯,穿过长长的甬道,一路往下,来到一处大厅之中。
耳中就听得“通通通”极其沉闷的震响。
数十人沉默的立在一旁,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愤怒。
在他们的面前,五具尸体已经被缝好,用白布遮盖……
在这些人的前方,有约水桶般粗细的钢铁立柱旁,一个身形足有两米出头、肌肉虬结,气势有若勐虎的壮汉,正对着那钢铁立柱挥拳踢腿。
暴响轰鸣之中,拳头重重擂在柱子上面……
如擂巨鼓,震人心弦。
细心看去,就能看到,钢铁柱子,从地面到头部高低,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拳印和腿印。
“参见祭司大人!”
见到里提魔太,如同木桩般一动不动的数十人齐齐行礼问好。
里提魔太回了个礼,皱眉看向那位与钢铁柱子较劲的壮汉。
“安德烈,你身为武士长,需要肩负自己的责任。要知道,神的光辉还远未照耀此方国度,你我仍须努力。”
“祭司大人,你不用劝我,泰勒兄弟死得凄惨,是被人以重手法绞碎手臂,并且挥刀斩掉了脑袋。京城之中,有这等实力的人极少,无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安德烈停下挥拳踢腿的动作,转身过来,面上挤出一个残酷笑容。
“当初,我没有追随加百列大人进行骑士试练,就是想要走出自己的一条路出来。这个国度虽然落后野蛮,但是,全世界各国高手都聚集于此。
有熊国西柏训练营出来的死亡斗士,也有樱花国五行杀手,还有花旗国三十二区的秘药战士,当然,少不了意志联邦的逆十字军高手……”
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这么多强者聚到一块,实在是千载难逢机会,我原本想着,把骑士试练就放在这里,挑战万国精英,打开生命第二道枷锁,从此超凡脱俗,也能带携属下武士集体晋升。却没想到,泰勒竟然死了……”
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一丝仇恨。
“里提大人,你说,泰勒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谁这么狠心,竟然舍得杀死他?”
“安德烈,你可不要乱来。当初加百列大人,把神之武士团五十人交到你的手里,可是严令再三,需要细加约束。最好是遵守当地的规矩,不可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不要跟我谈什么规矩,这世间,就是强者为王……只要待我骑士试练通过,到时自然是一路横扫,哪里需要遵守弱国小民的规矩?”
安德烈眼中凶芒闪闪,“在这里,我就是规矩,祭司大人,你说是不是?”
“好,希望你能为自己做下的一切负责。”
里提魔太眼中罕见的多出一丝怒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是神的代言人,引领着神的一些羊羔。
对于神经病,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总觉得,这位武士长,可能是吃药吃坏了脑子,已经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精神幻觉之中。
不过,虽然脑子有点不正常了,对方的实力是真的强。
里提魔太,从没见过有人能用身体,与钢铁较劲的。
他的目光在钢铁立柱上扫过,眼眸缩了缩,转身就离开。
就算是神庙,文武也是分开的,平时不相统属,这么一点小事,没必要与他计较太多。
“过来。”
见到里提魔太离开,安德烈招了招手。
一个缩成一团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眼镜中年,眼中带着恐惧神色,连忙小跑着靠近。
“安德烈大人。”
“李,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对青国京城之中的一些高手了如指掌……你来说说,会用刀,而且,还懂得刚柔力量融合,能把人的肌肉骨骼大筋同时打成一团酱湖的高手,都有哪些?”
“刚柔合一啊?”
说起这事,眼镜通译眼中就闪过几分自豪,心想这洋鬼子虽然凶残暴虐,实力强横,但是,也不是没有惧怕之人。
他打听这些人的名字,恐怕是想要躲着点。
“要说刚柔合一,力量强到能把人的骨骼肌肉和大筋全部一同打碎,那就不是单纯的柔力和单纯的刚劲可以做到的了。据剑桥大学人体生物力学研究室成果表明,那是我们东方一种平衡的力量,气血从量变到质变,达成一种神奇的效果……”
说起学术的问题,李明非说得头头是道,就准备长篇大论。
“停,我不要听这些,我只想知道,到底哪些人有这本事?”
“那就多了,就算是在青国皇宫之中,据我所知,也至少有着三位。除了如今太后老佛爷身边的护卫教官八卦拳宗师尹伏,还有神鹰铁脚李文东,这都是大名鼎鼎的高手……”
第一百零六章 倒霉孩子(月票加更)
“除了这两位,还有一位行踪成迷。据小道消息说,当年名震京师的老宗师董还乡未曾离世,正在宫内荣养。
还有啊,当初蛮族八席入关立国,为他们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得封国教的万物教,也可能留存几位老不死。一般人见不到他们在哪,只是传闻而已。”
李明非说得迟疑。
有些消息,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其实只是口口相传,真实性值得怀疑。
“传闻就不要说了。”安德烈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吹得神乎其神,不过都是花拳绣腿而已。要真这么厉害,大青国的军队,也不至于不堪一击。我们随便出一支杂牌军,就可以把他们打成狗屎,不过如此罢了。”
“除了皇宫,还有哪里有着厉害高手?”
“三大拳馆,其馆主都自称刚柔合一;八大镖局,有三家总镖头听说是化劲高手,还有城北眼镜店程先生,也是高深莫测,有着争夺京城第一的资格。当然,名声最响的,要数源顺镖局的王正一。”
“会用刀的都有谁?”
“这就不太好说了,无论是武馆师傅,还是镖局镖头,甚至是眼镜店的程宗师,都会用刀。事实上,十八般兵器,他们少有不会的……说这些人是全才就有些过了,但是,学通各家,见识广博,那是肯定的。刀法,谁不会?”
见到安德烈眼神微微不善,似乎下一刻就会择人而噬。
李明非脖子一缩,冷汗爬满背部。
心想,自己跟这家伙卖什么关子,赶紧说吧。
“要说用刀用得最好的,攻击力最强的,要属源顺镖局的大刀王五。他那柄大刀听说能斩金截玉,能把身着重甲的人马,一刀斩碎。护镖漠北时,曾经一人一刀,就把瀚海狂沙骑三百人,全都斩尽杀绝……”
“你说,凭我的力量和体魄,挡不挡得住他的大刀斩击?”
安德烈冷笑一声,心想你就吹吧。
“恐怕是不能的,安德烈大人,人体血肉之躯,再怎么强,也不能与刀锋硬抗。别的武者用刀,您还能挡一挡,但是,王五的大刀,却是挡不得。可以说,天下没有任何人,敢以身体挡他一刀。”
“好,就让他用不出刀。”
横目一扫那五具白布遮盖的尸体,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残虐光芒,“从明天起,我要挑战三大武馆,八大镖局,你来带路。还有,记得联系各国记者,让他们随队前行,记录青国武者的孱弱和悲惨。”
既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泰勒,那么,就打得他出来。
京城就这么大,只要把他们的高手全都打遍,杀光,这仇自然而然就报了。
而且,还能在生死搏杀之中,激发潜能,开启第二道枷锁,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
李明非傻眼。
他是通译,并不是什么带路党。
不过,这时显然不能拒绝。
只要胆敢说出半个不字,他担心眼前这疯子般的家伙,会把自己撕成碎片。
当日,在剑桥大学,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了这家伙的邀请,签下了合约呢?
早知道,那种斯文有礼的形像,只是野兽的伪装,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啊。
这时已经上了船,怎么也下不去了,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是。”
李明非低头表示恭敬,连忙答应了下来。
……
张坤没想过,强势接下萧唐氏回归故里的人镖,对于源顺镖局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这个年代,永远都不会少了那些被威逼,被欺压的百姓。
也少不了一些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富商。
他们还是渴望着有那么一家势力,能够反抗权贵,敢于亮剑的。
尤其是在源顺镖局,渡过了武卫中军上门围攻的困境之后……被各大镖局所针对的负面影响,不说已经消除殆尽,至少,也封锁得没那么严密了。
这天下午。
就有一个富商迟迟毕疑疑的进了源顺镖局。
说是最近惹上了恶客,怀疑有人盯上了他家女儿,需要有人照看他的后院,最好是十二个时辰都不离身那种。
听他话里支支唔唔的,可以想像得到,那恶客的身份,其实很不简单。
以至于,商人想要求援都得冒着生命危险。
这种事,自然交给王静雅处理。
她与镖局之中仅有的三位女镖师,关系很好。
贴身保护富家小姐,那肯定要出动女人,男镖师有些不方便。
紧接着,又有两趟镖接踵而来。
一趟镖是来自恒丰商行,运送大批粮食送往东山……
具体送到谁的手里,没有细说,只是指定了一个地点,有人接应。
镖局向来不会太过仔细过问一些隐私,只管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尤其是在如今这种生意清冷的时间段,对方银钱给得充足,张坤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次走的是正规镖路,就不全用南方镖路人手。
看着眼巴巴向前示好的其他镖师,张坤倒是不为己甚,挑选了一些个顺眼的镖师,让他们自带马匹和兵器,跟随南方镖路镖师一同出发。
如此安排,连祁福林,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镖局里面的人事安排,现如今多数已经落到了张坤的手里。
原因也没那么复杂。
总镖头不在家,而张坤能带着大家捞钱,能拉来生意,能镇得住场子。甚至,还能挽狂澜于既倒。
这种镖头,你不追随他,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跟家里那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过不去吗?
至于祁镖头,有好处的时候,他是镖头;没好处的时候,他就是祁老头。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倒也不能说不对。
第三趟镖来的就是熟人。
正是安仁堂的杨守诚杨大夫。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除了八臂如来叶银章和女儿叶玉英之外,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进源顺镖局,就直愣愣的看向张坤,身体轻颤,显得很是激动。
不对,是看向张坤身边的李小宛丫头……
张坤转眼望去,就看到李小宛也是目蕴泪光。
不用问了。
这个斗笠年轻人就是李思诚。
也是李小宛的亲兄长。
当初家中变故,崔玉明带人抄家灭门之时,他们被父母送出府第,逃得一命。
至于李父李母为何不逃。
估计也是不想逃,或者是目标太大,逃不掉。
具体情况如何,张坤没问李小宛,不想掀开她伤痛的记忆伤疤……当然,或许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其中内幕。
张坤使了个眼色,王小丫同学就很自觉的把李思诚和李小宛带到了后院去。
让他们兄妹叙叙话。
总的来说,两兄妹直至如今仍然是通缉犯。
李小宛久处深闺,很少抛头露面,认得的人极少,真的现于人前,也没有太大关系。
李思诚就不同。
当初家中还没出事之前,因为父亲是太医院御医,医术高明,身份清贵,他在京城纨绔子弟之中很是混得开,认得他的人不知凡几。
所以,只能遮头盖面。
“哥……“
李小宛一见到亲兄长,就立刻哭成了泪人一般。
“放心吧,事情都过去了,总有一天,我要想办法杀进宫里,把那老妖婆的脑袋取下来,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李思诚又是伤痛,又是仇恨。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明知报仇的希望十分渺茫,他却一点也没有想过放弃。
这个朝廷如此黑暗,善恶不辩,忠奸不明,恶人高高在上,好人命丧黄泉。
那就不如彻底推翻了它。
有着这样的想法,李思诚逃出去之后,就找到了自家师父叶银章,加入了小刀会。
这段时间,一直到处奔走,就是想要寻得机会,报仇雪恨。
当然,也是为了大业四处串联,结识仁人志士……
“京城如此危险,小妹你还留在皇城脚下,实在是太不安全。要不,我请师父他们派出人手,送你去南方。那里各种势力僵持,反而更平静一些……”
“不,我哪也不去。”
李小宛还没等他讲完,连忙摇头。
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巨大的不舍。
“报仇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要在京城等着,等着看那老妖婆的下场。”
李小宛流着泪说。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这样想法,但是,有一种直觉,她好像真能看到,深宫里的老妖婆下场凄惨……”
这一天的来临,不会太过长远。
……
“杨大夫,上次你送给小宛的手书,可是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啊。要说,同行是冤家,杨大夫如此大方,实在是让张某深感意外。”
“张师傅说哪里话?相比起你那甘冒生命大险,救人于危难的举动,我这锦上添花的区区薄礼,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守诚呵呵笑着,连连行礼,被张坤夸得很不好意思。转过话题又道:“这次前来,又要想请张师傅帮忙了。你知道,我那安仁药行,来往于南北,采购药材,运往京都,供应京城三县八镇大多数医馆药铺……这生意做得大了,就会引来歹人窥视。如今道路也不安靖,就想请动源顺镖局护卫,银钱方面好说。”
“原来,杨大夫是照顾我们源顺生计来的,这是好事啊。杜师兄,你来接待一下,派出精干人手,让吴师傅与你一起,去南面走一趟吧。”
具体事务,张坤就不太想插手了。
杨守诚这次前来,才是最大的帮助。
他出手向来就是大手笔。
上次送过来的手稿,张坤也看过了。
一本厚厚的册子,写的全是这数十年来,杨守诚亲手治疗过的病人……
把发病的经过,治疗的方桉,以及用药用针的效果,其种种原理,一一写明。
这就是教桉。
对张坤和李小宛来说,比什么样的医书都要珍贵百倍。
因为,这是一个神医级别的杏林高手,毕生传承。
评价一个中医到底厉害不厉害,并不是看他的理论知识,而是看他的经验。
有了这数百上千桉例,只要杨林和李小宛两人吃透……不说立马成为神医,至少在遇见同类病症之时,就有了个参考,治起来也会简单许多。
他知道,杨守诚送出这医术手稿,应该是因为,上次自己救了杨英小丫头的缘故。
或许还有李小宛父亲的原因。
具体情况,张坤也没问,只知道,这位应该是把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用来当礼物了。
相比起那厚厚的手稿,这次的生意上门,倒算是小事。
让杜凤江去接待杨守诚大夫,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张坤实在是脱不开身。
跟着杨守诚前来的,还有一个小不点。
六七岁大小的杨英一来就抱住张坤的小腿,一刻也不放松。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叫了一声“师父”就啥也不说了。
意思很明显。
你不教我武功,我就哭给你看。
好吧,张坤虽然不吝于打杀,经多了风浪,却也受不住小萌娃这般眼泪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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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话赶话的答应了小姑娘叫自己师父,后面也不好改口。
好在小家伙年纪还小,要跟在自家父母身边,也不会太过麻烦。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当初只是随口说出的话,小姑娘竟然当真了。
这次也跟着过来,不教还不行。
没办法,只能先满足小家伙的“小小要求”了。
小孩子好动,自然不好教导什么扎马站桩之类的基本功,她也耐不住性子。
张坤想了想,考虑到杨英身形娇小,不太适合硬挡硬架出手凶狠的心意六合。于是,就教了她一套八卦步法和掌法,先让她练练身体灵活性。
教了好一会,再叮嘱了一些练习拳法的注意事项之后,天色就已经不早。
杨守诚早就谈好了生意,约定好时间出发,已经在前院等着。
同样的,李思诚也已经戴好了斗笠,静静的站在那里。
张坤注意到,李小宛似乎哭过,眼圈红红的……
见到自己出来,就静悄悄的走过来,不发一言的跟着,也没说什么。
见到一行人离开,张坤才问道:“你怎么没跟你哥离开?”
“他在忙着大事,身边很危险,就把我托付给了表哥,说在你身边要安全一些。”
这倒也是。
张坤歪头想了想。
李思诚虽然练武,一手剑法很不错,但也仅仅不错而已。只是到了合力境界,连明劲锻骨也没有。
这种实力,也只能欺负一下田千里这种低手,护不住任何人。
李小宛手无缚鸡之力,跟着谁都不太好。
只有自己看着,才会安全一些。
……
镖局生意步入正轨。
前次与会友交锋,包括怒闯皇宫的负面影响,渐渐的消除,张坤也安心了一些。
于是,并不耐烦守在这个人情味比较澹薄的生意场所,准备回到自己的医馆。
那里虽然占地不广,人手也不算多,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说是在这个世界的家也不为过。
再说,两天没开门治病救人,张坤感觉手有点痒。
最重要的还是,那么多龙气点,还等着自己慢慢收割……
耽误一天,说不定就耽误了一两点龙气,这是多大的损失啊。
想到这里,张坤就感觉有些肉疼,脚步也加快了一些。
“咦,你怎么也跟来了?”
张坤注意到,王小丫同学不知何时,又悄悄摸摸的缀在自己身后。
看她提着包裹和兵器的模样,显然就是要去医馆长住。
“我怎么就不能去医馆,我是伤者,伤还没好。”
王静雅振振有词。
你伤好没好,我还不知道吗?
张坤无语。
早上的时候,自己与她还大战了半个时辰之久。
那时这大妞龙精虎勐,打得汗流浃背,就没见到一丝伤还没好的模样。
“再说了,就算伤势快好了,我这不是还要与你切磋的吗?每隔三天打一次,而且,还要用刚柔合一的力量……那可是你说的,难道要赖账?”
王静雅瞪大眼睛,眼神深处带着些许委屈。
“不赖帐,想跟着就跟着吧,医馆也不差你一双快子。”
张坤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李小宛在旁捂着嘴偷笑,先前的低落心情早就消失不见,与王小丫两人手牵着手,欢快的跟在张坤身后……
夕阳斜照,拉出长长光影,三人影子连成一片。
……
用过晚饭,张坤端着李小宛泡好的一杯香茶,细细品着。
还没来得及问问小林和小武,这段时间,医馆到底接了多少病人,就听到门外传来焦急的呼喊声,大门也被拍得咣咣作响。
“这么晚了,是谁得了急病吗?”
小林飞快的跑过去应门。
进门的却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一个熟面孔。
“阿贵,你怎么来了?”
张坤讶然。
当初刚刚加入源顺镖局那会,为了贴补家用,也为了多学点开方的实操经验,李小宛还应聘了安仁堂的抓药伙计。
张坤送李小宛去过几次,认得这个三十出头,留着两撇鼠须的青年。
姑且算是青年吧。
他是杨守诚家里的管家,听说是家生子出身,从小就跟着杨守诚了。
“小……小姐被人掳走了,她,她……”
阿贵一开口,就红了眼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很显然,他是跑过来的。
“别急,慢慢说。”
张坤眼神一凛。
杨英又出事了,这小家伙难道是天生八字不好,是倒霉的命。
这才多久,第二次被掳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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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双手拨开千层浪
杨英出事是在晚饭前。
小家伙十分活泼,与大他两岁的三哥哥杨林相比,那是活泼得过份了些。
因为新学了拳术,正是热情的时候,跳来跳去的没个正形,又逮着三哥哥杨林一顿输出,打得杨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
于是,被杨守诚和梁颖珍联手打压呵斥,让她安静一点,而且,还教育了好一会,打哥哥的行为是不对的,是可耻的。
要说杨守诚和梁颖珍公母两个做错了什么,也没有。
但是,小孩子有可能就会想差了。
杨英就觉得,父母亲有点偏心,明明是杨林打不过自己,输了还告状,这是很没有骨气的行为。偏偏,那爱告状的家伙,还得了爹爹娘亲的呵护宠爱,而自己,却是受到严厉责备。
她越想越气,就出了药店大门,自己一个人抽抽答答的,要找隔壁书画铺子的陈家兰心姐姐诉苦。
那位姐姐比她大了一岁,为人却是稳重许多,很小就学了四书五经,又精擅女红,长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每次杨英不高兴的时候,只要找到她说说话,什么糟心事都没有了。
两个小朋友玩得极好。
以往的时候,只要杨英出了大门往左拐,家里也不担心她。
知道她是去干啥了。
反正,去去就回来。
让杨守诚没想到的是,到了晚饭时分,杨英小丫头并没有回家,阿贵出去寻找时,去了书画铺,过不多久,就满面惊慌的跑了回来。
然后,安仁堂老老小小,护卫家丁全都发动起来。
在屋前屋后他细寻找,并且,询问来往路人,各家店铺。
倒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
一个护卫在南面沟渠边找到了一只小小的绣花鞋,上面的牡丹花采用独门的双针勾勒法,还留了梁颖珍的标记。
这是小丫头的鞋子,掉在沟渠里,被污水浸湿,要不是护卫眼尖,还真发现不了。
发现鞋子之后。
杨家人当即更加慌乱。
知道杨英出事,不是被人掳走,就是被人害了。
这还了得?
当即就出言表示,谁要是提供线索,能获得银钱重赏。
这个方法挺好使,有个衣衫破烂的流浪乞丐上前来领赏,瑟瑟缩缩的说了自己偷偷看到的一切,说是有人怎么把杨英捂住嘴巴,怎么飞快离开了这条街道。
还说那人有着同伙,赶着一架牛车,往南面牛栏坊方向去了。
这时李思诚和叶玉英正在杨守诚家做客……
说起来,杨守诚算是叶玉英表舅,双方也算是沾亲带故的。
叶玉英听说表妹被人掳走,再想到那掳走小家伙的歹人穿着打扮,立刻判断,这是红莲会的余孽。
想必是上次红莲会的任务失败,因此,为了弥补过失,更或许是为了面子,又把那些小孩原封不动的再绑回去。
这是何等的嚣张,又是何等的大胆?
李思诚和叶玉英两人,生怕夜长梦多,只是跟杨家说了一声,两人手持刀剑,看准方向,急急追了上去。
“湖涂啊,他们两人实力都算不得高明,就算是玉英,修练十六年,也只是堪堪一步踏入锻骨,还少了一些实战经验。诚儿更是荒废了时光,如今离着锻骨还差得很远。就凭他们的本事,说不定人没救到,反而……”
叶银章胡须乱颤,气得全身发抖。
也不知是气怒于红莲会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绑架行为,还是对李思诚和叶玉英两人擅自行动,表示不满。
救人,肯定得救,但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
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打乱撞,很可能人没救到,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事实上,已经有了不好的苗头。
李思诚和叶玉英两人追击出去,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不但没有一点信息传回来,两人也跟着失踪了。
似乎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大哥,这时候,也顾不得多想了,召集弟兄们,与那红莲会硬拼了就是。咱们自从踏上这条道路,早就没把命当成是自个儿的了。杀昏官也好,杀江湖败类也罢,无非就是一个杀字,不违替天行道宗旨。”
柳长河长得秀气,擅使柳叶双刀,暗劲初期好手,也算是江湖有名的大拳师……
他看起来像个儒生,实质上性子火爆得很,不像叶银章那般老练深沉。
实际上,面对这种情况,就算再怎么老练也没用。
敌在暗,我在明。
又投鼠忌器,失了先手。
只能见步行步,见招破招……
有些风险,那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
倒是杨守诚,关键时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起一个人。就让阿贵火速赶去百草堂求援……而他自己,则是带着一些护卫家丁,先行跟着叶银章等人探路寻找。
……
听说不但是杨英出事了。
而且,就连李思诚和叶玉英也搭了进去。
张坤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里则是暗暗懊恼。
上次绿柳山庄的事件过后,自己本来想着抽空就寻李成尧,联手去把这个无恶不作,哄骗百姓的邪……教连根拔起。
结果,因为一些原因,这烦杂事一件接着一件,竟然弄得自己没法抽身。
事情就这么耽搁了。
你不动,不见得对手就这么静悄悄安安静静的等着。
红莲会一直在默默的搞着事情,这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
只不过,这件事情,关系到自己,也关系到上次事件的后续,张坤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而已。
“肯定是报复行动,那莲心老道,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又开始动手起来?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小刀会?”
张坤脑海闪过一丝疑惑。
心想多半这事是针对小刀会来的。
因为,再次掳走杨英的行为,看起来是临时起意,实际上,肯定是早就选好了目标。
而自己收杨英为徒的消息,只是口头上说说笑笑,双方并没有大肆宣扬。外人自然无从得知,想来,红莲会也肯定是不知道的。
也不至于从杨英下手,来引自己入局。
那么,问题就很清楚了。
这一定是,红莲会那些人,记恨于上次小刀会坏了他们的好事。
上次事件,不但揭穿了‘小孩心血’一事的内幕,还导致汪太医当场身死,让制药计划再也无法进行,还累得中间联系人崔公公事后也没落个下场。
这一切,从源头上来看,问题就是出在小刀会的身上,是他们揭开了事件帷幕。
因此,红莲会把仇恨算在他们的身上,也不算错。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刀会虽然看起来势力浩大,但高手不多,算是个软柿子。
对付他们不担心出现太大变故。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小刀会肯定就很危险了。人家明明知道他们的实力,还敢出手算计,显然是有着充足的准备,吃定了他们。’
这话,张坤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他担心某人多想,心里难过。
事实上,张坤还是小看了女人心思的敏锐。
只是站在一旁,听了寥寥几句,李小宛就已经眼珠子发直,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好一会,才艰难的说道:“表哥,你去看看吧,能救则救,不能的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坤心中重重一跳。
他眼尖,早就看到李小宛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一双小手,缩在袖筒中,轻轻颤抖着,很显然已经担心到了极点。
她肯定是已经猜到,今日刚刚见过的亲兄长李思诚,已经一步踏入了别人设好的陷阱之中,此时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她最后的一个血亲,很可能就此永诀。
这种经历,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来说,未免也有些太过残忍。
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李小宛还是没有哭闹,也没有多说什么。
生怕让自己也感受到压力,从而陷入危险当中。
丫头很懂事,分外让人心疼,当然不是天生如此……
谁不想做一个天真无邪,永远也长不大的娇蛮小姐?
谁愿意做一个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小心翼翼过着日子的懂事女孩。
还不是这个时代给逼的。
王静雅有些怒了。
她一把就搂过李小宛。
“小宛妹妹,你这是说哪里话,却也太小看张坤了吧。再怎么样,也得相信他的实力,就算红莲会再强十倍,他也能把人给你救回来,放心吧。再不济,还有我呢。”
说完,就半昂着头,拿眼望向张坤。
你就说,应不应下吧?
话都让你给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张坤就算是心情微微沉重,也被王小丫的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没好气道:“行吧,就你知道逞英雄,锤子呢,你把锤子带上,小宛看家……”
说着话,他又转头望向四周,“田千里,小林、小武,你们几个,把医馆看好了,早点打洋……陌生人来了,小心应对。”
“是……”
几人齐齐应下。
……
交待一些事情,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等张坤赶到杨府之时,杨守诚和叶银章一行人早在街口等候。
见到张坤的身影,杨守诚连忙打着火把迎了上来,歉意道:“这次,又给张师傅添麻烦了。”
“杨大夫见外了,小英是我徒弟,拿她作伐,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红莲会都死定了。走吧,闲话容后再叙。”
说着话,与叶银章几人对视一眼,双方心照不宣,全都有着血战一场的觉悟,各自不言。
……
到了南区牛栏坊,前方大片地盘都是黑压压的,偶尔有些屋宇亮着灯光,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一行人就有些不知往哪里寻找。
天色已经黑沉。
对方如果存心隐藏起来,想要搜寻线索,会艰难百倍。
杨守诚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般,站在十字路口,转来转去,心乱如麻。
“这怎么办,怎么办?小英儿恐怕已经很害怕了,我先前就不该骂她。打了哥哥就打了吧,小孩子也没什么坏心眼,我干嘛要骂她呢?”
这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蹲在地上就啜泣起来。
他毕竟只是大夫,也少有经历过如此凶险,念及小女儿安危,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崩溃。
看到杨守诚这般模样,叶银章几人也是心下撼然,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
倒是王静雅,越是到了大阵仗的时候,越是冷静,此时双目亮如星辰,低声道:“没事的,论找人,我是专业的。花大姐,小文,你们有消息了没?”
“王小丫,王大小姐,你交待的事情,我们哪敢不尽力?更何况,这次张镖头主事呢。咱们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也要在张镖头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报答他的照拂之恩……”
黑暗中冒出两个人影。
说话的是一个劲装打扮,腰间挎着弯刀的丰腴女子。
女子手帕包头,看起来象个家庭主妇,但是,说话做事的干练劲儿,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江湖人身份。
这位是镖局几个女镖师之一,张坤有时与王静雅练拳,这位花蓉花大姐,就会恬着脸上前来打趣几句。
因此,张坤也是认得她的。
而她的身边,是一个秀秀气气,不爱多话的圆脸女子。
手中握着细剑,眉眼有着刚毅。
这位听说也是父武义学前几届的毕业生,没有田千里那般张扬。
做事倒也麻利得很。
她叫文秀秀。
花大姐说了两句,知道这时候众人心情不怎么好,转头就把拉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走了出来,“说吧,把你知道的那群烧香的,都说出来……答应你的好处,不会忘了。”
“还真是道长恩公啊,要是您想知道的话,那就没事。”
庄稼中年汉子先是满脸惊惧,再看到火光下肃然站立的张坤,勐然揉了揉眼睛,咧嘴笑了起来。
“竟然能认出我来?你家小子现在大好了吧?”
张坤讶异。
这汉子不是陌生人,算是半个熟人。
他家儿子,就是那位看书看得发了痴,认为自己是西厢记里面的张生,想着莺莺娘子有朝一日总会前来相见的傻呆书生。
那日,张坤以毒攻毒,找了一个年老的技师,扮演崔莺莺,跟那小子演了一场。立即让他觉今是而昨非,彻底清醒了过来。
“好了,全好了,比以前还要好……”中年汉子笑得合不拢嘴,看到张坤,他也不怕了:“那天,恩公虽然扮成了老神仙模样,别人认不出,老汉可认得出来。您那手和脖子,可不太像老人呢?”
好吧,你聪明。
张坤觉得小看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人家也许不是认不出来,也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装神弄鬼。
但是,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就算是再假的人,再假的事,也想试上一试。
万一治好了呢?
有些事,真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难得湖涂而已。
‘竟然找到了这些人的头上,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看到这位中年汉子,张坤想起前事,有些讶异的看了王静雅一眼。
没想到,这个虎妞,竟然是心细如发。
上次自己想要义诊捞取龙气点,好好备战,应对罗七的镖师考核……她竟然把那份义诊名单发展成为源顺镖局的线人。
一旦有事了,就立刻发动起来,这时果然就起到了作用。
而最难得的是,这些事情,只是王静雅随手布下的闲棋……
“是小宛妹妹提醒我的啦,她说什么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凡事预则立……反正我也听不懂,直接把事办了。刚刚想到要找红莲会的贼子,这些穷苦百姓,多有烧香者,岂不是很容易找到他们?”
“对,你做得很好。”张坤赞叹道。
两个女人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到底捣鼓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微微不自然的转头看向中年汉子,笑道:
“正事要紧,张老伯,你带路吧。那群烧香的,经常在哪里聚集,你既然曾经参与香会祭礼,想必也不会忘了道路。”
“那是当然,那批人一看就是什么好人,但架不住他们会发钱啊。尤其是主持大典的尊者,更是有着一个能倒出无量青钱的小布袋。我亲眼见到,那道士就站在众人身前,一直伸手在布袋里拿钱出来,每家每户都发上三个,足足发了两千余个铜钱,那小布袋仍然鼓鼓囊囊的,真是神仙手段。”
中年汉子絮絮叨叨的讲了一通,一边跑在前面带路,突然问道:“恩公,您是要寻他们晦气吗?”
“这事你不用多管,只要找到地方就行。拿了银子回家睡觉,当做今晚从来没有出来过。”
张坤笑而不答,拿出一小锭银子塞在他的手里。
“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
中年汉子一面推拒,一面把银子抓得紧紧的。
看得张坤忍不住笑出声来。
“给你你就收着,要真找到人,还得承你的情。”
……
“停!”
叶银章走在最前,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处腥臭味扑鼻的地方,隔着数十丈距离,就有一处宽大的院子。
围墙参差斑驳,猪牛下水随意扔得到处都是,红的黑的,聚成一个个的小小水洼,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苍蝇蚊虫飞舞着,火光照耀之下,让人看得脑袋发麻。
这环境。
不用问了,定然是平日里宰猪宰牛多了,又没专人管理。所以又脏又乱,臭气薰天。
奇异的是,这个年代的人,个个心理承受极佳。
面对这种腥臭扑鼻的情形,全都面不改色,连呼吸都没有乱上一点。
第一百零八章 一拳轰开万重山(月票加更)
叶银章喊停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不好。
而是他看到了一柄剑,一把刀。
剑是断剑,刀已弯曲成环。
同时,还能看到那块干地上面,有着星星点点溅成一团团的血迹,与那大院子的乌黑血水洼地,有些不同。
这血,是新鲜的。
“是诚儿的剑,和玉英的刀,他们两个,真的出事了。”
叶银章声音中全是压抑的怒气,带着一丝惊恐。
柳长河却是双刀出鞘,冷声道:“就是这里了,应该刚刚战过没多久,还没有撤离。大家散开,悄悄摸上去,救人要紧。”
说完带头前行。
“不对!”
张坤眉毛一挑,心脏狂跳。
他感觉到全身都不自在,似乎有着什么巨大危机临头,勐然大喝一声,“趴下!”
声音出口的同时,他本人如同被大风吹拂,向前勐然倾倒,贴地疾行……
如蛇行,似狸窜,几步就窜过十余丈距离,到了围墙脚下。
耳中就听得“啪啪啪”如同爆豆般的巨大枪鸣。
火光闪耀,照亮夜空。
回首望去,就见到,随同自己前来的那群人,大部分都已经第一时间卧倒。
尤其是源顺镖局几位镖师,包括王静雅在内,听到命令,想都不想,就扑在泥浆污血灰尘里。
子弹“休休”从他们身体上空掠过,倒是没伤到谁。
但是,那些杨家的护卫和小刀会一些汉子,却有七八人没有反应过来,扑倒得慢了一点。身上就溅起血花,抽搐着倒地。
冲在最前的周长河,只是跑出数步,就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肩部中了一枪,歪歪斜斜倒地,兀自怒声痛骂,“好贼子,竟有埋伏。”
叶银章猫在地上,怒火填胸,高声示警:“是朝廷禁卫军,还有烧香的,他们联手了。立盾,盾牌呢,随我杀上去。”
他的声音凄厉嘶哑,显然,刚刚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枪击,让小刀会伤亡惨重,把他打懵了。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刀会,你们这些反贼,末日到了。”
一个粗豪声音响起。
院子中火光大亮,就看到顶盔贯甲的一个身形胖大的将领,站在敞开门户的院子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道士。围墙上下,院落正中,站满了各色衣着的枪手。
有的拉动枪栓,重新瞄准。
有的还在用通条装填……
烟雾弥漫中,接下来的一轮攻击,又要发出。
‘禁卫军用的是洋枪,红莲会用的是清军老式装备,抬枪……’
还有弓手,刀手。
张坤背靠着围墙,靠着背部肌肉和手肘,大腿挤压力量,身体蠕动着就上了围墙。
一眼扫过,看清了院内防御。
心中就是冷笑。
他也不拔刀,翻身上了围墙,双手一抖,两柄左轮手枪,出现在手中。
身形半转,枪口移动,啪啪啪啪……
密如急雨般的子弹,就向着他的身前,呈扇形洒落下去。
转轮嗡嗡声中,子弹如夺命死神一般,精准无比的锁定院墙上下枪手的脑袋。
只是两个呼吸之间,他双枪十二粒子弹就打光了。
站在围墙之上,脚下未动,身前就倒下十二个穿着轻甲,手持洋枪的禁卫军。
“前冲,不要停,张坤得手了。”
外面,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王静雅,她拎着两个八棱紫金锤,象雌豹一样往前疾冲……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并不冲击正门敞开之处,反而找到围墙薄弱点,一锤当先轰出,那墙应声而塌。
王静雅腾身跃起,双锤微摆,就把两个掉落下来的军士,打得身躯弯折,倒飞而起。
她的身后,数人刀光滚动着,杀了进去。
叶银章看得目眩神迷,暗暗懊恼,心想自己连一个姑娘也比不上了,这些年真是白活。
他厉声喝道:“随我冲。”
手中锐光暴雨般嗖嗖射出,直冲正门。
身后一片喊杀声。
张坤十二粒子弹打完,双手重重一抖,转轮弹出,双手掌心又滑出两个装弹器来,左手装右手枪,右手按在左枪转轮处。
这枪是好用,就是太麻烦了,手续也太烦琐了,装个弹都得花费两三个呼吸。
有这时间,遇到高手,都能砍出数十刀,跑出近百米了。
张坤眼神冷冷望着四面,控着场面,只看哪里威胁最大,就先攻哪里。
他想得倒是周详,那边厢老道士却早就发现不对。
身形卷起狂风,扑上前来的时候,嘴里兀自大喝:“是张坤,血眼狂刀,不能让他装子弹,卡赞布统领,一齐围杀……快快,否则就会坏事了。”
他的声音紧张焦急,微带慌乱。
显然是没有想到张坤也会在此。
京城就只有这么大,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作为老江湖的莲心尊者,哪里会不知道。
他知道,这位狂刀虽然看起来年轻,却早就闯过皇宫,还与尹伏宗师战过一场全身而退。
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死擂上,以掌破拳,生生斩杀会友镖局一流高手张重华。
这可是实打实的战绩,任何人都小看不得。
而且,当日在绿柳山庄一战之时,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张坤那短枪射击的神准。
这时,哪里还敢站在那里拿大?
看着对手装子弹……或是准备完成,再来一轮射击,自己或许能躲能挡,这些手下,可能差不多就要被对方一个人杀光了。
“五大香堂,随我一同出手。”
说着话,手中独角铜人,已是挟着厉风轰落,打塌了围墙的同时,铜人一转,呼啸着,横扫张坤头颅。
咣……
刀光如瀑。
火星飞溅中,张坤身形微晃,立即站稳。而那莲心尊者却是身子后仰,脚下控制不往,拖出两道长长印痕,退了七八米远。
然后,他的眼前就见到雪亮刀芒如长河浪卷。
跟随自己一齐冲击的五大香主,有三个,已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人断头,两人腰折……
余下两人心中大骇,连滚带爬的不敢再次冲前。
‘宁愿硬拼一记,以轻兵器挡格重兵器,也要抢先杀我手下香主?’
只是拼了这一记,破了自己蓄力一击,莲心尊者心中已然感觉不妙。
明明自己手中独脚铜人势大力沉,练的功法也是增力量,强体魄的,偏偏还在硬拼之中落了下风。
‘他到底有着多强的力量?’
“明王法身,伏魔斩妖……”
老道士一手举着铜人,一手骈指成剑,指在眉心,脚下轻踏地面。
身上就涌现出一股玄奇的气机,有金光若隐若现。
“我是魔,还是妖?”
张坤被气得笑了,身形再进,一步踏过三丈,刀光如练般的落。
他此时人刀合一,刀即是人,人即是刀,出手之间刀意纵横……
虽然老道士看起来古古怪怪,但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心之所至,无物可阻。
哧……
如雪刀光错落飘忽间,就已挑开铜人疯狂轰击,斜斜斩在老道士的颈侧和胸前,连斩三刀,发出沉闷声响。
血光迸溅处,那老道士应声飞跌,却是头也不回的往后院疾奔。
“风紧,扯呼!”
好家伙。
张坤接连三刀连环得手,斩在老道士身上,满以为,会斩断头颅,把对手当场杀死。
却没料到,就如切在钢筋混泥土上,又有着无穷弹性。
自己这几刀,足足数百斤上千斤的刀势切割,只是斩破了对方的皮肉,连骨头都没有斩断。
对方虽然受了伤,却仍然生龙活虎,血液都没流出多少,还能疯狂向后奔逃。
破烂道袍裂开处,能看到老道士的皮肤泛着澹澹金光,细腻有若金玉。
“这是什么练体术?不太像是神打之术,难道真的有什么明王法体?”张坤心头火热,死死盯着老道士。
一脚踏落,落地尘土飞扬,紧接着又轻若无物般,贴地疾奔。
身形掠过与王静雅打得激烈的卡赞布统领身侧,一刀如水般漫过,斩飞对方的头颅,脚下微转,就向着后院老道疾追而去。
“先杀枪手,留下一个活口,救人要紧。”
张坤匆匆扔下一句话,跟着老道士就一头扎进后院之中。
外面有着叶银章和王静雅,可以算得上两个暗劲大拳师。
那些枪手被自己打乱阵型,靠近身边,威胁已经不算太大。
尤其是,当自己连杀几个高手,打跑老道士之后,红莲会和朝廷禁军这边,虽然看起来仍然人多势众,却已经大势已去,翻不起什么浪花。
关键问题是,老道士在这紧要关头,不向外逃,反而向里面飞奔,肯定是有着他的道理。
很可能,那受到埋伏的李思诚和叶玉英就被关押在此。
更有可能,杨英小丫头,也被擒捉在这地儿。
事情发生不久,他们应该还来不及转移。
一般情况下,眼看着算计落空,不想着逃跑,还要顽抗。
要不就是有着反杀的后手,要不,就是有着保命的底牌。
无论是哪一样,张坤都不想见到,他一向认为,躺下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夜长梦也多,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前脚后脚,追着老道士莲心尊者,眼见得老道士进了一处石头房屋,回手关闭门户。
张坤想也不想,足尖斜勾,勾起路旁一座石锁……
轰!
石锁裹挟厉风,超越千斤的力量,重重轰击在木门之上。
破门直入。
一个金黄色铜人脑袋,彭的撞在石锁之上,把石头砸成数块的同时,屋内响起一声失望叹息。
紧接着,老道士就厉声喝道:“张坤,我知道你是来救人,如果不想让这满屋小孩死在此地,你就发下誓言,放老道离开。否则,玉石俱焚,勿谓言之不预!”
终于,这位恶名昭彰的莲心尊者,露出了色厉内荏的真面目。
话里的虚弱,就算隔着一座门户,张坤也能听得出来。
他缓缓走到门边,眼神冷如寒冰。
先前是没有猜错。
这家伙还真的把上次自己救出来的一些孩童,又重新绑了回来。
这已经不是什么作恶不作恶的问题,而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之极了。
张坤甚至还看到,有一个年轻人,手里还拿着银针,小刀。室内布置得干静整洁,十数个小孩之中,有一个胸口已然被剖开。嘴里塞着布片,眼神恐惧,面容扭曲……
放血,取心,那药剂还在制作?
张坤身上涌起狂乱杀机。
这些魔鬼真的除之不尽,杀之不绝吗……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果然如此。
“师父!”
突然,屋内响起一声绝望中带着惊喜的稚嫩女声。
糟!
张坤眉毛狂跳。
那是杨英。
他刚刚故意不去看向杨英被绑着的方向,就是不想引起小家伙注意,露出蛛丝蚂迹,让老道士看到机会。
结果,有些情况还是不能避免。
自己的到来,对杨英小丫头的心灵,冲击实在太过巨大。
以至于,小家伙完全没能控制情绪,一声师父脱口而出。
“哈哈,去死吧。”
莲心尊者久闯江湖,从江南到江北,逃过了不知多少次围攻,战斗经验可谓丰富得能写出一本百科全书。
声音入耳。
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反手抓起杨英右足,呼的一声就舞成半圆,向着张坤当头砸来。
而他的右手,却是旋转反抡独角铜人,舞动如风,呜呜鸣啸着,重重横砸张坤腰肋。
‘就看你接不接,躲不躲?’
老道士身兼佛道两家所长,虽然没有达到化劲,劲力并未刚柔合一。但他练了独门炼体之法,又有神打加持,战力比起一般的化劲来,其实也没弱上多少。
尤其是,因为常年搞事情,他的战斗经验,比起化劲宗师来都要充足,临场应变更是可圈可点。
这时用的正是战场十字锤法。
左手竖锤,以人为兵;右手横锤,才是真正的杀招。
犹豫就会败北,他给了对手选择,实际上,没得选择……
除非,张坤能对杨英小丫头不管不顾,直接一刀噼成两截。
否则,任凭他化刚为柔,再如何护着小丫头,都躲不了横击的独角铜人千斤以上的力量扫在腰间。
所以,不管张坤如何应对。
小丫头都必死无疑。
无非就是当场被砍起,被震死;抑或是等张坤被砸得骨断筋折之后,再被剖心取血而死。
就是两难局面。
‘就看你是侠义心肠,还是心狠手辣?’
老道士眨眼之间,就设下了一个赌局,赌的自然是自己的命,也是张坤的命。
他觉得这次,自己仍然不会输。
事实上,他还真猜对了。
张坤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刀去噼斩杨英有如飞轮砸落的小小躯体。
这种事情,他真干不出来。
只能脱手,松刀,双臂画弧,脚下立地如松。
一手斜伸,身形前探……
嵴椎咯吱响成一片,化为龙形探手,卸力消力。
另一只手随后搭上小丫头的身体,化掌为拳。
轰……
重重轰击在小丫头身体之上。
如擂巨鼓!
发出巨大震响空鸣。
“不对!”
莲心尊者眼神微凛,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
既然松了刀,又何必用拳。
想要救人,又为何全力攻击?
这不合常理。
心念转到这里,手中独角铜人还差着三寸距离,才挨到张坤的腰肋,抓着杨英的左手,却是突然一震。
这感觉十分奇怪。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突然像是探入了磨盘旋涡之中……
穿透,震荡,横绞,竖缠,各种力量凝成一股,有刚有柔,狠狠冲击过来。
喀啦啦……
爆响声中,老道士左手不受控制就失了力气……源于手掌,再从小臂到大臂,整个左边膀子,断成了十七八截。
被一股无穷巨力,震绞成碎片。
血肉横飞。
巨大痛楚袭上心灵。
莲心尊者痛吼一声,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隔山打牛,你是化劲炼髓宗师?”
这般年轻,却是如此强大,他就算是娘肚子里练武,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吧。
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实战经验,以及拳法圆满神妙,都不可能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年轻所能达到的。
隔山打牛这种极致拳法,据说,一般是那种能开创一个时代的大宗师,才能彻底掌控。
往往会成为宗师级老拳师,向四方宾客表演的杀手锏。
告诉别人,没有这份力量的掌控,不要前来挑战找死。
没想到,这种失传的拳法,竟然会在一个如此年轻的拳师手里再现。
一拳打出,完美的没有伤到小丫头分毫,所有力量传递过去,更是避过了炼体成钢般的外门护体法门,从筋脉骨肉内部爆发,直接炸开手臂,挡都没法挡。
这才是“隔山打牛”的诡异之处。
左手既断,右臂无力,老道士还没来得及再次变式,眼前就是一花。
一只手掌穿过被稳稳接住小女孩,从她的胳肢窝里探出……
先是化掌,指尖触及老道士左胸;
再是化为半拳,二次重击,一股绵柔不尽的力道轰中。
再接着,手掌三次收缩,化为实拳,重若山崩般打中……
三拳化为一击。
无穷巨力勐然爆发。
老道士身形一震,后背就出现一个巨大拳印凸起。
已是被力量贯穿前后,心脏碎成八瓣。
他嘴里鲜血狂涌,眼神渐渐暗澹。
“好拳法。”
仰天就倒。
“双手拨开千层浪,一拳轰破万重山。”
张坤抱着杨英小丫头,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听着小丫头嘶声裂肺,死里逃生的大哭声,心中恻然,又觉心怀大畅。
刚刚这一拳,在心中巨大的愤怒和杀意支撑下,他突然触摸到了某种武道本质。
拳法,本来就是杀人术。
无论有无兵器在手,只要出手,唯一的目标就是杀。
以杀止杀,以暴易暴,如此而已。
太极奸,八卦猾,最毒莫过心意把。
他心意融拳,拳未至,意先攻……
这才是隔山打牛的真意所在。
才能做到,不伤杨英,反伤莲心道人,破其一身绝妙护体硬功。
劲力运用之妙,一至于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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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陷阱连环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手里拎着小刀的年轻人,此时面色呆滞,慌不迭的扔掉小刀,把沾血的双手使劲藏在身后,一边后退一边求饶。
十余个小孩全都竭尽全力的挣扎起来,发出呜呜声。
他们的嘴都被布片塞着,就连哭喊都是那般艰难,那般微弱。
“你是汪太医家的大公子吧?当初汪家被毁,听说你就逃了出去,怎么偏生还这般想不开,不逃得远远的,却偏偏要继承乃父遗志呢?”
张坤眼神冷如寒冰。
他其实也听说过,汪太医除了研制“宝参丸”得获大名,并且,受到了宫廷器重,让太后老佛爷也高看几眼之外,他还有一个得意之处,就是他家大儿子汪云深。
此子是天才医者,年纪很小就得到太医院喜爱,并且,由当时的院正陈御医亲自教导,小小年纪,医术十分精湛,颇为治好一些疑难杂症,在京城中被称为小神医。
太医院那些御医,普遍认为,这小子以后长大了,医术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的父亲的成就还要大。
这么些年来,汪云深已经不再给人看病,一直深居简出,别人都以为他是在潜心研习医术,等待有朝一日医术大成,达到一种世人都很难想象的高度。
事实上,他是做到了。
看到这个年轻人以银针和小刀,这么简单的工具,就能提取小儿血清,并且,还能保证其中生机活力。
张坤就知道,这一位,对医术的研究,其实已经走到了时代的前沿,领先了这个世界,将近百年。
“越是有才华的,一旦走错了路,坏了心肠,就越是危害巨大啊。”
张坤不记得这话是谁说的了。
这一刻,他深以为然。
“啊……”
汪云深听着这杀机森然的话,立刻查觉不对,惊叫一声,转身就向着后门逃走。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他一直呆在这个简陋的治疗室里,睡在这,吃在这,工作也在这,对此处路径十分熟悉。
手指刚刚摸到后门扉页,汪云深心中浮显出一丝喜悦。
那人杀气虽重,但他是来救人的,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来追杀自己。
经此一劫之后,汪云深决定,出去之后,立刻离开京城,最好是出海,逃到西洋去,再不回来。
大青国太危险了,太野蛮了,动不动就杀人满门,对医生也没有那么尊重。
听说在大洋彼岸,那里的人对医生和学者都是尊重有加,奉为上宾者有之,重金供养者有之,还会提供各种完备的器械和场地,让人尽情研究,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也不用担心有人干扰。
任何想法都可以尽情的练习和展示,更不用在乎世人的眼光。
刚刚想到这里,耳中就听到破风锐响。
汪云深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就见到胸前探出的滴血钢刀。
“我,我还有很多想法……很有用的。”
他艰难的转过头,绝望而又愤怒的看向张坤。
渐渐的口鼻血涌,眼神灰白,失了呼吸。
“正因为你有很多想法,也很有用,所以,才更要杀你。”
张坤目光扫过那些神情欢喜的小孩,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世界,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
不过,斩杀了崔公公,也斩了汪太医父子两个,更把其中最关键一环,绑架小孩的罪魁祸首莲心尊者除掉,这条“产业链”至此为止,应该已经全都崩裂。
想要各方面再配合起来,想必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如今也是一个医术精通境的医生,自然很是明白,想要做到如汪云深这般妙到毫巅的“手术”,自己根本就办不到,别说办不到,连看都看不懂。
能在这个时代,就中西医结合,提取血液中的有用因素,只能说,有些人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可惜,心术不正。
一道道金黄色光辉,在别人看不到的层面,攸然扑入张坤眉心。
不出意料的,斩杀了这位看起来没有什么武力的年轻大夫汪云深,得到的生民感念之力,很是不少,足足有5点之多。
5点龙气,看起来不太起眼,暗地里,其实有着五百人以上的怨念,对于一个名声不显,悄悄摸摸做坏事的人,已经多到一种让人无法忽视,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杀了他,果是为了此方世界,除了一大恶瘤。
至于红莲会莲心尊者,这老道士蹦来蹦去的,左右横跳,终于还是成为了张坤踏上高峰的一块垫脚石头。
斩杀莲心尊者,获得的龙气值,对得起他的名气,以及他做下的恶事。
整整11点之多。
比当初生死擂打死的张重华还要多上两点,仅仅比深宫二总管,位高权重,做下无数阴私事情的崔玉明崔公公,少了一点。
可想而知,这人到底是如何的坏事做绝,说一声恶贯满盈一点也不为过。
除了莲心尊者,以及汪云深两人,是贡献龙气值的大头,刚刚一路杀来,那些禁卫军以及红莲会香主等人,提供的龙气值,只有区区3点,也就不值一提。
再看属性栏,张坤就发现,自己的龙气值积累,如今已经达到了惊人的29点之多,离着提升至下一层化劲练脏境界,已然不远,这倒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除了留下两点用来提升体质,恢复伤势以防不测之外,他还有27点龙气值可以自由动用。
‘要是能够救回李思诚和叶玉英,此行就算圆满,只要躲在医馆之中,安心治病救人,全力以赴的话,估计差不多大半个月,就可以积累出足够提升境界的龙气值。’
想到这里,张坤心里又有些雀跃。
“咦……”
张坤突然眼神一动,把杨英从怀中放了下来。
走到莲心尊者身前。
这时的老道士已经断了气多时,奇异的是,他的面部以及手臂露出的皮肤处,并没有呈现出苍白色或者灰黑色,而是仍然透出一种极其健康的金玉之色……
蹲下身子,张坤在他的身上细细搜了搜,搜出几张银票,放在怀里,正感觉有些失望,想要站起身来,突然,就摸到了这件金色八卦道袍似乎手感有些不一样。
他翻过道袍,看到老道士的左胸内衬之处,似乎略显厚实一些。
张坤目光微亮,勐然发力,扯下一块用金丝缝在上面的细布,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块澹黄色皮革……
这片皮革十分柔软,也格外坚实,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制成。
张坤倒不是很关心其原料,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上面的图画和字迹,有些移不开眼睛。
嘴里喃喃轻语。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
原来是这门功夫。
张坤心中讶异,立即狂喜起来。
他本来以为,这位莲心老道身为红莲教徒,张口闭口“明王降世”,说一些红莲净火,焚尽世间污浊的骗人的鬼话,练的根本功法,应该是冥想明王之类的横练功法。
打起来的表现,也确是如此。
就如他手下各大香主一样,请各方神灵下凡,短时间之内极度爆发潜能,让自己做到刀剑不伤,体坚有若铁石。
这是“神打功”的独门妙用。
张坤虽然知道这种功法威力其实极强,却是一点也不羡慕。
因为,他知道,练习如此神神叨叨的功法,其实是有着后遗症的。
要骗人,先骗己,这种如同催眠般的功法,还没练到高深处,就把自己给骗了。
认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将。
或者是明王。
打起来无所顾忌,而对洋枪洋炮也敢横冲直撞的。
这种就是典型的把脑子给练没了。
总的来说,神打功,是一门精神类功法。
张坤没想信仰“红莲道君”,也没想过信仰“降世明王”,当然对这门奇特功夫兴趣不大,他担心会被功法洗脑。
练成一个神经病出来。
因此,对老道士的功法,也没太多念想。
却完全没想到,这位红莲老道十分鸡贼,明面上修的是“红莲净火,明王降世”,还会动用一些浅薄的五雷掌功。其真正所修功法,根本不是这些杂七杂八的道佛残缺秘术,而是横练硬功,金身秘法。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是什么样的功夫呢?
说起来,仍然是金钟罩,只不过,与江湖中流传的那些大路货色有些不一样,练法也有所不同。
之所以,张坤看着这门功法,就心中大喜。
是因为,历史上,有一个人曾经练过,而且,其威能简直震惊天下,名声之大,流传千年毫不褪色。
那就是十三太保李存孝。
传闻此人练成这门功法之后,在战场上毕生难逢一败。
到最后,他也不是被打败身死的,而是触怒了自家义父晋王李克用,被车裂而死。
他没有反抗。
据传,处死他的时候,就算是用“五马分尸”的刑罚,都拉不死他,明明没有反抗,还能把五匹马拉得倒退哀鸣不已。
后来,更是想不出杀他的办法,只得让那些行刑之人,把他的手筋脚筋费力割断,才破了他的力量之源,再行车裂。
这种传说,到底有几分真实暂且不去说。
单说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名声。
李存孝就有着“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的传闻。
王不过霸指的是楚霸王项羽,将不过李,就是李存孝了。
他练的金钟罩功法,后世也以他的名字命名,被称为“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与其他功法绝不相同。
张坤再看这死得透透的红莲会老道士,眼神就有些古怪了。
若是对方真的能把这门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练到巅峰,自己别说用刚柔合一的劲道从内部打穿他的身体,恐怕连他的皮肤都打不透,更是会被他筋骨力道反震,近身都难。
不过。
饶是莲心老道没有练到巅峰,却仍然可以挡住自己的寻常刀砍,千斤之力,砍他的皮肉,都只是砍出一些轻松来。
这也是张坤后来追击的时候,并不动用左轮手枪的原因。
他知道,以短枪子弹的威力,就算是近距离射击,也不一定能打穿对方的身体,多半只能打出皮肉伤害。
倒不如近身搏杀,用出刀意拳意来,从内部直接攻破,杀死对手。
最后证明,这种打法,才是对付武林高手的好办法。
一切取巧的行为,都只能是贻笑大方。
‘除了八卦掌练敏练速之外,这才是保命的不二功法。’
张坤珍惜的把这块皮革收起,准备回去就把它给先练入门了。
他虽然有着龙气点,可以在受到重创之后加体质飞快恢复。
但是,人生在世,总免不了要遇到一些意外什么的。
假如,面对的攻击,太过强大,太过突然。
受到直接致死之类的伤势,那可怎么办?
比如,被步枪子弹,一枪打中眉心或者眼珠;
比如,被武术宗师级大高手,直接打爆心脏怎么办?
就算是有着龙气点续命,也得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运作。
真的突然死掉了,他就算留下再多的龙气值,也是没用的。
但如果练成这么一门横练金钟罩傍身,那么,遇到再强的打击,短时间之内,以其强勐浩大的生命力,坚固难破的体魄,也能让自己存活机会大大增强。
就算是被炮弹轰中,被步枪打中脑袋,想必,也能挡上一挡,不会立即毙命,还有着抢救的余地。
那时,再用龙气点续命。
‘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想到那种情景,张坤忍不住就自嘲起来。
如此,才算心安。
……
救出一群小孩之后,张坤再走出石屋之时,战事已经停歇了下来。
他只是看了一眼王静雅,就知道,事情并没有办得十分圆满,显然,预料中的糟糕结果还是出现了。
“没有找到思诚兄和玉英姑娘吗?”
“接连审问了三个活口,这位吐露了实情,老夫已然验证过,他并没有说假话。”
叶银章满面愤怒的,指着一个双臂都被斩断,正在地上哀嚎的禁卫军士卒,冷然道。
他的心情显然很不好。
也下了重手。
“呵呵,我活不了,他们也活不了,只要送到多罗大师那里,还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禁卫军士卒在巨大的恐惧和折磨之下,再加上有点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有些疯疯颠颠的,不过,他还是透露出关键信息。
“多罗大师是谁?”
“是京城天牢镇守,有五阎罗之称的西域密教恶僧多罗法师,这位又号五轮僧,十分凶残嗜血,镇守天牢期间,手底下,不知坑死了多少英雄好汉。”
叶银章满面愁苦,长须抖动着,显然是想到了自家女儿和徒弟,将要落到这样的“人间地狱”之中,下场会是多么凄惨。
就来迟一步啊。
要是,当初自己也在杨家就好了,还可以阻止这两个年轻人轻举妄动。
现在经过半夜厮杀,事情早就过去了两三个时辰之久,再去追赶已经来不及。
张坤皱眉。
这情况有些不太寻常。
红莲会把上次自己救回去的小孩,重新花费大力气绑了回来,说起来是为了面子,是胆大包天,全无顾忌。
但是,也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
他们做这种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带着某种目的。
先前,张坤认为,禁卫军与红莲会联手,只是为了伏击小刀会,想把这批“反贼”一网打尽。
现在看来,对方动用的力量之多,行事之严密细致,还在想像之外。
并且,布下一个个陷阱,生似连环无尽似的。
都不用脑子去想,有着五阎罗之称的多罗大师,这位来自密宗的喇嘛僧人,既然被赋以重任,担任天牢镇守小三十年没有出事,肯定有着高绝手段。
甚至,比起深宫里的尹氏八卦宗师尹伏,也不见得就弱了。
由这种人物主事,再配合天牢狱卒,防止各地好汉劫狱而常备的武装力量,想想都不好对付。
不是张坤小看小刀会众人。
如果是专门针对叶银章等人的话,对方根本就不需要动用如此手段,更不用选在最关键的时刻,抢先一步把李思诚和叶玉英送走。
只要在此地,再加上一两位厉害高手,基本上就可以把小刀会众人全都杀尽,或者全部擒拿。
之所以,要多费手脚……
无非就是担心事情不能得竞全功,要换到一个更有把握的场地中去。
那么,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
“此事从长再议,先回去吧……派人去好好打听天牢的布防,以及那里的高手数量,再图谋救人。”
张坤沉默了会,不得不作了这个决定。
他不愿多想,若是李小宛得知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也只能如此了。”
叶银章痛苦答应下来。
……
夜已深沉。
宫内老佛爷已然就寝。
在长春宫四处,有着密密麻麻的侍卫和禁卫布防,把寝宫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除了这些常备力量。
前殿广场处,就是神鹰铁脚胖李李文东。
他常常坐在石台之上打坐,闭着双目,时而聚神思考,时而放松冥思,并不会随意走动……
真到了需要李文东四处走动的时候,想必,这长春宫,也已经不安全。
除了前殿这里,有着这么一尊大神坐镇;后殿也有一人,作为宫内顶级力量镇守。
这是一间偏殿,里面陈设奢华无比,尹伏就在此处居住。
他的手下,同样有着大太监、小太监,有着侍女婢仆,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他也不需要上处走动,只需要听到不寻常的动静时,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寝宫就行。
也只是一墙之隔。
……
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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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不能劫狱(两千月票加更)
“义父。”
一个中年太监蹑手蹑脚的进了门,离得远远的就跪下请安。
他落足无声,走步之时如风行水上,显然也是八卦门强手。
“小桂子啊,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尹伏眼睛都没有睁开,端着茶水,坐在桌几前方,就如一尊凋像。
杯中的茶水,冒着丝丝水汽,水面没有荡起一丝波纹。
“义父,果然不出您所料,那张坤真的去了,幸好,孩儿提前有了准备,不至于损失太大。”
说着话,中年太监桂公公膝行几步,捧着木盒向前,轻轻放在桌面之上,打开盒盖……
里面就露出九支精致玉瓶。
“不错,你做事我是放心的,老佛爷那里的份额,千万不能缺少,你可记着了。”
“是。”
尹伏满意的拿起一支玉瓶,揭开瓶盖,凑近鼻端闻了闻,面上就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他睁开眼睛,精光微闪,平日里示之人前的鸡皮容貌,此时竟是光洁滑嫩,皮肤白里透红,有一种青春飞扬之感。
回头看了桂东堂一眼,尹伏点了点头笑道:“我这一门功夫,其实有着缺陷。当年师父他老人家,想要锁住真阳,飞速精进,从而主动去势……这终南捷径不太好走啊,待得贪取天功,一步跨入宗师之境后,才发现,得到的,原来终将要还回去。”
面对得力手下,也是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忠心耿耿义子,尹伏今晚不知为何,突然起了谈兴。
也许是因为,突破有望,也许是觉得计划实施得很顺利,他竟然把藏在心里十年之久的秘密,就这么轻描澹写的说了出来。
也不知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桂东堂不敢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他一向懂事,从八岁进宫,到如今已经四十有三了,仍然好像是当年跟在尹老公身边的垂笤童子,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听话。
“小桂子啊,你如果有朝一日也要走出这一步,却也免不得替人卖命,获取资粮。长生宝参丸虽然难得,也只能作为引子服用,真正得用的,还是那生长在长白天池、洞天福地的一些珍奇宝药,能重塑根基,补足肾水……”
尹伏也许是年老了,有着老年人的通病,变得喋喋不休。
说到这里,话题一转,竟是讲到功夫修练上来。
“化劲功夫三大境界,我本来早就可以一步踏入巅峰换血之境,你知为何这么多年,我一直未曾踏入?”
“孩儿不知。”
桂东堂永远是一脸的恭敬,似乎没有什么自己的主见。
“你当然不知,因为,炼脏与炼脏是不一样的。别看那神鹰铁脚已达换血之境,但真的打起来,他还不一定是你家义父的对手。
他只是炼了心脏,强行换血。而我这里,却是练了心、肝、脾、肺四脏,只余肾水未固,肾脏未化……一旦五脏俱成,定能逆反先天,一步跨过换血一关,直达不可测之境,也算是超过了你家祖师。”
“义父所行,自然如有天助,定能成功。”
桂东堂笑道,也是十分欣喜。
“可惜啊可惜,师父他老人家,偏偏看不得这长生药剂,不愿使用……想要凭残缺之身,硬生生打破生死关隘,泥古不化,却是听不进劝啊。罢了,以后你不可学他。”
“是,义父。”
桂东堂笑着道:“踏上了捷径,要么就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就不要前行。武道艰难,生死难渡,哪里又有那么多讲究?”
“说说吧,今晚的事情到底如何了?你惫夜来此,想必,那红莲老道已经栽了?”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
尹伏端坐深宫,竟似对外面的事情了若指掌。
直接一句就道明了关键之处。
桂东堂心中微微一凛。
“依照义父吩咐,那张坤果然现身。不过,孩儿未曾惊动他,当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如今那李思诚和叶玉英两人,已经押到天牢,交付多罗大师手中,就等他自投罗网。至于红莲会的莲心尊者等人,连同汪云深小神医,已经全都身死。”
“可惜了,小神医就这么死掉了吗?天才难得啊。”
尹伏叹息了一声:“多罗此人,武功奇高,性子古怪……他什么都好,把天牢镇守得也是固若金汤,只不过,他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太过贪财。”
“贪财不好么?”
桂东堂疑惑。
“在平时,贪财当然没什么不好,也不影响咱们的计划。但是,有了这个缺点,就不能把张坤等人逼入绝境,会让他们生出一丝希望来。以为凭借着钱财,就可以买通一切,让那小刀会两个小年轻过得好一点。甚至,能想到办法,把他们救出去。”
尹伏笑着道,嘴角却是挂起一丝嘲讽。
“义术深谋远虑,哪是他们所能想得到的。”桂东堂也跟着就笑:“只要他们一心想着花钱求平安,四处奔波劳累,这时传来两人择日开刀问斩的消息,定然就不会想到其中还有着种种盘算,只能一门心思的想要救援。到那时,再以雷霆之力碾压过去,任凭他们再怎么强横,也是如同网中的虫子,只有闭目待死的份了。”
所以,牛栏坊的陷阱是幌子,天牢羁押也是幌子……
真正的绝杀手段,其实是法场。
当对方破解了一个又一个的危局之后,总也免不了要自大三分。
认定事情本身就没有那么危险,只要一出手,就可解决。
问题恰恰就在这里了。
那些被解决的难题,其实只是故意让他们轻松解决而已。
图穷匕现之日,就是命丧黄泉之时。
“如此,既可出了我等心头一口恶气,帮玉明孩儿报了血仇。也能让老佛爷高看一眼……去了后患,得了宝药,我这武道前路,当再无阻碍。”
要知道,那李思诚仗着藏身乱党之中,让人奈何不得,竟然大肆传播老佛爷的宫闱内幕消息,真是自寻死路。
他家当初被灭门,杀得鸡犬不留,这个教训,难道还未能让他警醒么?
这一次,捉住了此人,若是再把张坤除掉,太后那里,定然有着了不得的赏赐。
自己武道所需,最后一关,算是要打通了。
想到得意处,尹伏轻笑出声,又道:“事后查探,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我记得那莲心道人,练的横练金身之法很是不凡,他是怎么被杀死的?被洋枪所害吗?”
想起那天在养心殿外,被张坤拿着短枪一阵射击,尹伏就恨得牙痒痒。
洋枪是好东西,也不是好东西。
对他们这些武人来说,还是很有些威胁的。
虽然在阴差阳错之下,大青国不算重视这等杀器,算是他们武人的福气。
但是,远洋而来的洋人,却不管那么多。
他们竟然把这种一无是处的烧火棍子,发挥出了巨大难挡的威力。
在正面战场上处处逞威。
以至于,这风气立变,所有人都开始重视起火器的训练和研发。
如今就连大青国也开始大力发展这玩意……
尹伏苦修几十年,练得一身强横武艺,对这种情况,自然是看不太顺眼的。
可他偏偏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当做看不到,听不到罢了。
不去看不去听,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东西对武人的伤害,其实极强。
莲心道人的身体之坚固,尹伏自然深刻明白,当日为了收伏此人,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自忖想要真正打死他,总要多费一番手脚。
换做别人,不用些邪门手段,很难打死他。
“不是洋枪,而是拳脚和刀。致命伤处,估计是刚柔合一的穿透拳劲。”
桂东堂不敢卖关子,把自己见到的情况一一说出。
尤其是,他着重描述了莲心道人左臂碎裂,心脏被打爆的情景。
对于莲心道人身上那几处刀伤,倒是没怎么多说。
显然也知道,那些皮肉伤,其实不重要。
“原来,他已经达到这种境界了吗?”
尹伏眼中寒光一闪,心头立即起了警惕。
“这年轻人……太可怕了。”
从上次闯宫来算,这才过去了多少时间?
对方的修练速度,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都不为过。
“阻我道途,那就怪不得我了。”
尹伏目光从那盒中玉瓶一扫而过,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
桂东堂见他再没说话,知趣的站起,倒退出去,又悄悄的关上了房门。
……
等到桂东堂离去好一会,尹伏才收拾好玉瓶,仔细的藏在暗格之中。
身形微晃,如一朵轻烟,掠出窗户。
随着夜风轻拂,空气中多出一种莫名的韵味。
前殿石台之上,一个身材胖大高壮的人影陡然睁开眼睛。
“尹老公,你不在后殿纳凉,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前殿清苦,可没有什么好茶好酒待客。”
李文东这个护卫,当得可是心不甘情不愿。
他来到宫里,颇得太后重视,也已经名满天下,按说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可他偏偏觉得,这种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想要提纵马长歌,踏遍山河;或者开宗立派,传下弟子,驱除夷贼,镇压天下。
而不是终日碌碌,被养在深宫之中,替人当一个保镖护院。
想想自己的处境,他心中就有些难受。
虽然过得颇为富足,真的比较起来,竟还远远比不上大刀王五的咨意随性。
对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为了理想,为了信念,东奔西跑的,虽然忙碌着,但也很充实。
而自己呢?
毕竟不是那些没有卵蛋的家伙,耐得住寂寞,也守得住清苦。
最主要的是,那些人,对这深宫有着天然的认同和自豪。
‘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李文东这样想着,面色就有些不耐烦。
对深夜前来的尹伏,他也没必要给对方好脸色。
们心自问,他觉得,自己的境界还在对方之上,打起来虽然不一定赢,但一定不会输。
尹伏把李文东的神情看在眼里,甚至从对方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鄙夷和嫌弃,心中登时大怒。
不过,此行却不是争一时意气,而是有着要紧事情。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面上挤出几分笑意:“大鼻子,这次可是给你机会来了,要不要争取到手,就看你的选择。”
“哦,尹老公你还有好处给洒家?不妨说说。”
李文东一点也不相信对方有什么好意。
当初刚进宫时,自己想要求取大内秘本,观百家之长,创李氏太极,以报当年师傅败在杨氏太极手下的耻辱。
就是被这老太监阻掉了机缘……
李文东一直记恨着呢。
……
杨玉泉如今踪迹全无,就算是想要找他打上一场一雪旧耻,也已经做不到了。
何况,就算是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不是,是肯定打不过。
对方自创杨氏太极,推陈出新,打出了京城无敌的名号,自家虽然实力强横,却也没脱离陈氏太极一门局限,还差了一点火候。
虽然对头已经找不见人,但是,师父的遗愿却是不能忘却。
李文东就想着吸取各家之长,把自身所学融汇一体,自创一门厉害拳术来,如此,也能告慰先师泉下,让他安心瞑目。
结果呢,这点要求,一直被尹伏所阻,太后那里听了这老太监的说辞,竟然一直吊着胃口,怎么也不松口,实在是没奈何。
“你帮我一个忙。”
尹伏直言了当的说出目的。
在李文东刚要出言拒绝之时,又抛出了杀手锏,“一旦事成,不但让你观看大内千家秘谱,更把玉泉心法和董公秘录借你瞧瞧,你看如何?”
“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老夫一天多少重要事情待办,哪有闲心寻你顽笑?”
尹伏笑着摇头。
这人啊,不管再怎么有着自己的底线,再怎么清高,只要有着缺点,就不难对付。
李文东再也坐不住了,闻言勐然站起。
他身形胖大魁梧,如同山间老熊,站起来让人很有压力。
炯炯有神一双牛眼死盯着尹伏,突然笑了:“下如此大的血本,这事肯定不好办。不过,本大爷允了你,不管再厉害的对手,帮你一次就是。”
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
除了相信尹伏不至于骗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看出来了,对方身上血气雄厚,竟然快要练通五脏了。
自己炼心之后,直达换血之境。
明明高了半个境界,一身气血,竟比不上对方的残缺之身,这又到哪里说理去?
除了气血的雄厚之外,李文东还看出了一点,尹老公身上气机有一种飘飘欲飞之感。
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取得突破。
如今,自己正面对抗还算是能压他一筹,真让这老太监突破之后,那就太不好说。
不好说,那肯定是说不好。
到时,翻起脸来,自己可能要吃上一个大亏,有危险。
趁着这个机会,早点得了各家秘谱,自创功法大成,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就不至于那般窘迫,倒也算是好事。
“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这一次,李文东不用尹伏相求,反倒是变得积极了许多。
……
送走了千恩万谢、抱着女儿回药堂的杨大夫。
也送走了心事重重一筹莫展的叶银章等人。
张坤吩咐镖局众人,把那些孩子尽早送回各自家里,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躲回了后院静室之中。
李小宛那里没有办法。
话语的安慰,总是显得没有力量。
只能相信王静雅插科打浑的水平。
她胡扯瞎扯,以吹牛打屁的语气,把气氛渲染得极其到位……先前一战被她说得无比凶险,无比精彩。
说着说着,倒是让李小宛去了少许担忧。
在旁边抹了好一会的眼泪珠子,终于稍稍开解了心怀。
“不能劫狱,这是下下之策,对手想要我们做的,我们就万万不能做。”
到了这个时候,李小宛仍然没有失了冷静。
稍一分析,就明白最佳处理方法,到底是什么。
“听说,那多罗妖僧最是贪财,想救我哥和玉英姐,最好的办法,是曲折缓图。待风声渐小,再想办法替换出来。”
李小宛当然知道,这个办法其实算不得太过完美。
但关键是,想要去天牢救人,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为了一个两个的性命,如果搭上更多的性命,那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多半是得不偿失吧。
天牢这玩意,如今在江湖之中,已经传得跟魔窟似的,并不算什么秘密。
里面除了多罗妖僧这个吃肉的大喇嘛很难对付之外,高手倒不算太多。
但此处地方,能让人以地狱形容,当然有其独到之处。
天牢油水向来丰厚,典狱长又很舍得花钱,向来喜欢搜罗一些神工巧技之物。
因此,内部各处机关常设,处处陷阱密布,这倒还罢了。
他还让所有手下,都装备了最先进的洋枪……
花大价钱买来的。
真的有人强闯,在特殊地形之下,面对那数百支先进军械攻击,就算浑身是铁,也挡不住几轮攻击。
这一点,不信邪的那些江湖好手,早就用自己的性命证明。
强攻,实为下下之策。
当那陷阱密道中,射出无数的淬毒弩箭,特殊地段,更埋着火药爆炸……同时,墙壁各处,探出枪口,分段开火。
只要是血肉之躯,一旦闯进去,多数结局是喂了陷坑深处的那些蜈蚣毒蛇和蝎子……
“不能让表哥他们冒险,实在不行,就从小喇嘛身上下手……双管齐下,当能保得大哥和玉英姐无忧。”
李小宛一旦去了担忧,立即脑子活泛,一条条的毒计说出来。
听得王静雅额头直冒冷汗。
心中却也振奋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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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横练体魄,提升
“提升,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
“消耗10点龙气,突破圆满!”
“消耗8点龙气,破限。”
张坤回到“百草堂”之后,就吩咐不要打扰自己,点灯苦读,仔细揣摸,把那卷皮革画卷文字,细细研读练习。
终于,在天色微亮之前,他看到了属性栏上面,出现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标识,后面跟着(入门)可提升字样。
洗了把冷水脸,张坤一刻都不愿耽搁,直接心念提升。
随着身体骨骼、筋络、皮肉一阵拉伸重组,张坤以莫大的毅力忍受着那种无法形容的奇怪痛楚。
身上血光涌动着,屋内屋外静寂无声,他的身身体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这么站在原地,闭目颤抖了好一会,紧接着,空气中隐隐出现丝弦嗡鸣,有骨骼炒豆般喀喀做响,血液哗哗流淌作声。
张坤再睁开眼来,眼中大片血光缓缓消褪,好不容易,才从那连绵的征战,金戈铁马记忆之中抽离出来。
这一次,除了身体的改造之外,他彷佛出现在古代战场之上,杀不完的敌人,冲不完的阵。
马战、步战,陷阱,伏击,绝地反杀!
种种顺风、逆风,绝地翻盘的战斗,张坤一一经历,他凭借着一身铁骨,硬生生的从那个时代,杀出一片尸山血海。
“是战斗的一生,也是无聊的一生。”
不知道为谁去打,没有理念,也没有信仰,只是听从命令,一直杀杀杀。
这就是一个人间兵器。
张坤感受着自己身体内部传来的爆炸性力量。
那种把身体练成了结实钢块,全身浑圆一体的感觉,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再不是血肉之躯。
皮肤内外,有一股澹澹的金光映射出来。
彷佛在身体外面,套上了一层肉眼依稀可辩的金色衣服。
气血全力鼓荡之时,他仔细观察着,这道金色光纹,总体呈现一个贴着肌肤的倒扣钟形,上面似乎还有着无数细小的纹络在不规则流转。
仔细望去,又看不清晰。
“以气血为薪,骨肉为铁,祭炼法宝神兵。”
张坤看着看着,就觉得这门功法,似乎很不正常。
像是传说中那种,要把自己练成一种厉害兵器一般。
“这些古人,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不过,好用就行。”
他捏了拳头,试了试力量,就有点失望。
也不能说是失望吧,经历了六合拳和八卦拳的两次提升之后,总的来说,再多练一些拳法,筋络骨肉所能增加的力量是不断的衰减的。
这也大体证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没有打破人体凡俗极限之前,没有真正的换血强脏,超凡脱俗之前。
再怎么提升基础体质,总会受到限制。
这样其实也很正常。
要不然,自己学会十门八门的功法,岂不是可以一直叠加体质或者敏捷。
事实证明,这种可能并不存在。
比如,六合拳炼体有功,再来修练八卦拳,练到同样的肌肉和骨骼,那里的提升就会减弱,这也是体质提升衰减的原因。
而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练起来,就再次有了衰减。
这门专练体魄强横度的功法,给他体质的提升,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只是涨了9点。
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吧。
看看属性栏:
【姓名:张坤】
【天赋:血勇】
【年龄:18】
【体质:71】
【敏捷:74】
【精神:17】
【武学:散打(熟练)】
【六合拳:(圆满破限)锻骨、易筋】
【八卦掌:(圆满,二次破限)锻骨、易筋】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圆满,破限)】
【技能:六合刀(圆满)、枪械(圆满)、医术(精通)、语文(入门)……】
龙气:11
虚空之门:(回归4.0%)
……
多了一门功夫,也多了一项能力。
力量如今已经达到随意出手1400多斤,渐渐的已经达到了非人层次。
可惜的是,敏捷的提升,并没有得到显现。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拎起屋内钢刀,鼓荡气血,让皮肉变得坚实,金光隐隐之中,刀光划了上去。
铮……
刀身震荡。
张坤的手臂皮肤之上出现一道细细白痕,转眼就消失不见。
“力量用小了,五成力……”
又是一刀划落。
哧……
他的胳膊上就破了一点细皮,出现一个如同丝线般,长约两寸长的血口,有一滴血渗了出来。
“好,七成力!”
再加一把力,张坤感觉自己足足用了千斤力量,重重斩在自己的胳膊之上。
执刀右手一震,如同砍进了柔韧坚硬的钢筋混泥土里,外层还裹着一层厚厚的橡胶皮革,一股强大的反弹力量出现。
被斩的左手手臂微微下沉,有痛感出现,那金玉色细腻皮肤,被斩出一个指头般大小的口子,流出约莫七八滴鲜血,当即就收了口子,自动合拢……
能感觉得到,小小的伤口,有着些微的痛感,还有丝丝痒意。
应该是在自动恢复中。
要不了半天功夫,这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很好,我这身体的强度,似乎还超过了莲心老道士。”
张坤还记得,当时他与那老道士交锋之时,凭借着人刀合一境界的破限刀法,借力化力,破开独角铜人的格挡,在对方的身体之上划了三刀。
那可不是普通的三刀。
任何刀势,在他的手中运用起来,发力都很通透。
就算不是全力爆发出浑身力道,千余斤还是有的。
但就算如此,也只是把莲心老道士斩得飞退倒跌,皮肉骨骼并没有受到太大伤损。
当然,也是割出了婴孩嘴巴般粗细的长长刀痕,虽然不算很深,算是流了不少血。
而如今,在同样的力道和刀法攻击之下,自己只是砍出一点菜刀割破皮般的细小伤痕。
据此估算,老道士修练的十三太保横练,有可能是大成阶段,有可能达到圆满,却绝对没有达到破限层次。
如果说,莲心老道士在手枪的攻击下,还会受伤,会破皮伤筋动骨,只能撑个十枪八枪不影响行动。
那么,自己如今的体魄,这手枪最多就能打破一些油皮,连骨肉都打不进去了。
“保命的把握更大了啊。”
衡量过身体的强横防御力之后,再感受一下内部生成源源不断的力量,张坤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到了此时,他才终于可以说,就算是一不小心,也没那么容易就死掉了。
就算是这个时代,最具穿透性、最具冲击力的步枪,也绝无可能就一枪打穿自己的身体。
子弹击中,多半会卡在肌肉之中。
别说是打穿骨膜筋络了伤到内脏了,想要打穿厚厚的肉层,伤到自己内腑,除非是在同一个地方,中枪两次到三次。
有这么神的神枪手吗?
或许有,但是,要碰到基本上不太可能。
而且,我又不是不会动的耙子,会站在那里让人瞄准同一个地方开火。
咧开嘴笑了好一会,张坤也长长吐了一口气。
“还是得小心,再小心。就算是子弹打不穿,但是,也不得不防着各种比较卑鄙的手段,比如各种毒素,化学药品之类。”
“还有一些穿透打击,内部震荡的针对功法,也能伤到我,毕竟,五脏并未祭炼,还弱得很。”
“身体的抵抗力再强,对这些阴间的玩意,可没有那么强的抵抗力,所以,身体的强横还是要藏着点。”
张坤知道,这强横有若穿上数层铠甲般的躯体,并不是本质上变得有多强大,而是如同被动罩上了一门防御技能。
保命能力是提高了,对自己实质上的武学水平,其实提升有限。
倒也不会去小看天下人。
……
当日已正中,百草堂中飘起饭菜香味的时候,张坤就收到了两波消息。
小林跑得满头大汗,已经是今日第二次匆匆跑了回来禀报。
头一次,说的是天牢之中,有源顺镖局的熟人狱卒传出的信息。
说是李思诚和叶玉英,的确是在昨晚被关押了进去。
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好消息则是,他们还没提审,也没用刑,上面也没有传来处置命令。
如今,小刀会叶银章等人,配合着源顺镖局,出钱出力,已经开始营救行动。
不求把他们弄出来,这是很不现实的一件事情;只求让这两人在牢里能过得稍好一点,至少不要受到什么虐待,以及更加肮脏的手段。
要知道,这时候的牢狱,可不仅仅是名字听起来吓人,里面的黑暗超乎常人的想像。
一旦没有事先打点,深陷其中的犯人,绝对会被敲骨吸髓,受尽折磨。
数百上千两白银送了进去,也只能让两人稍稍舒服一点点。
“街面上又出现一件大事,就是今晨吉利国拳手安德烈,突然带着大队人手,拜访永兴镖局,声称以武会友。”
小林说起这事来,面上神情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老爷,您猜怎么着?那安德烈明着说以武会友,却下手狠辣,当场打残两个永兴镖局的试手镖师,逼得总镖头谭正邦老爷子亲自出手……硬生生用拳头当场打断谭老爷子的八门金锁刀,一拳破胸,当场打死了。”
“什么?”
王静雅已是控制不住惊呼出声。
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撼。
张坤毕竟不是京城土生土长,对一些武术名家,只听过名头,并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
但王静雅不一样,她从小就在京城长大,对这些名宿高手了若指掌的同时,也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
这位谭老爷子,就是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他性格很好,结交四方,一般不会不轻易得罪人。
要说这种性格的人,一般来说,武艺肯定就不会很强。
事实上错了。
在王五崛起之前,这位手持一柄八门金锁刀,被称为京城第一刀客。
若是论武艺修为,他自然远远算不得第一,但是,用刀的水平,那简直是可圈可点,妙到毫巅。
永兴镖局徒子徒孙众多,那些镖师们,多数是冲着刀法加入其中。镖局中六个暗劲层次的镖头,全是谭老爷子一手带出来。
也就是说,谭正邦不但刀法厉害,还很会授徒,名气很大,比会友镖局的张重华,名声武功,还要胜上一筹。
当然,那是在张重华并没有突破化劲之前。
“安德烈跟他打了多久?”
张坤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谭老爷子以技巧称雄,要么,他就根本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要么,他一旦有了出手机会,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凄惨。
“只是过手三招。出了一刀,接了三拳,然后就被打死了。”
小林不知道怎么形容。
刚刚他也是听来的消息,只觉震撼莫名。
他觉得,这种消息,有必要回来禀告自家老爷一声。
“听说,那吉利人的拳头又快又重,谭老爷子拿手的八门刀法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出来,只是斩出一半,就被对方直接打在刀身,断成两截。然后,小腹和脑袋就各自中了一拳。当场连脑袋都被打得变形了。”
单从小林嘴里的传言,张坤也能明白,这位名叫安德烈的外国武士,拳法到底如何凶勐。
“这种情况下,同兴镖局其余的镖头镖师,竟然就眼睁睁看着?”
王静雅表示不理解。
如果是在源顺镖局,真有人闯进来打死镖师,很可能就是大家操刀子一起上。
进来踢馆是可以,能不能走得出去,就要看运气了。
“不看着又能如何?”
小林叹口气:“那安德烈名义上说是以武会友,却还带着将近五十位精悍武士随从,身上挎着洋枪。这种阵仗,就算是正面攻打,同兴镖局都很够呛……何况,在吉利国一行人的身边,还有着八国记者,长枪短炮的,在一旁采访。”
“采访?这样子还要登报?”
王静雅好看的眼睛已经瞪圆,心想真真是岂有此理了,这不但打死人,还要把人弄得身败名裂吗?
她虽然对京城其余七大镖局,包括这位谭老爷子没有太多好感,面对外国人的挑战,也有些感同身受,不忍听到对方如今这种结局。
张坤倒是还记得这位谭老爷子,上次会友前来堵门时,这位同兴镖局的总镖头,也在旁边看热闹,还站在会友那边帮了腔。说什么,寻仇之事本是常事,杀了人就得防着有人上门的话……
几个名宿都这么认为,就算是大刀王五也说不出拒绝挑战的话来。
因此,张坤也只能接下会友的挑战,接下张重华的生死擂。
完全是大势所迫。
“小林,具体真实的挑战原因,你去打探清楚了,不要说什么以武会友,看起来就不太像。”
张坤吩咐道。
“好咧,老爷。”
小林转身就要离开,忽然脚步顿了顿,迟疑说道,“倒是有一个小道消息,不知道是否真实?听说那安德烈出身神庙,身为光明神教京西部武士长……
他之所以要挑战京城江湖,是因为手下几个神庙武士被人当街打死,尤其是死了一个叫泰勒的武士,与他关系十分亲厚,这是借着比武的名义,前来报仇。”
“原来如此。”
张坤明白了。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要说这位名叫安德烈的洋人,想法也真有点奇怪。
朋友和手下被武人打死斩杀,他不去想着寻出杀人凶手,而是直接挑战镖局和拳馆,看这样子,还准备在八国记者的见证下,把京城武林打得抬不起头来……
他有这个本事吗?
张坤眼神微动,想了想就不再理会。
他虽然不至于怕了这个所谓的神庙武士长,但是,人家并没有找上门来,他总不至于亲自上门承认是自己杀了人,然后与对方大打一场。
没听到,对面还有八国记者。
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以及众多武士随行见证。
在这种情况,真的承认杀人,接下挑战,很可能会引来八国的怒火。
外国人怎么看其实不重要,关键是,一个弄不好,还会让本国人上到朝廷,下到百姓,都怪罪自己挑起事端,得罪了洋老爷。
“谭正邦并不是算是八大镖局最强的镖头,听说,其他镖局之中也藏着化劲宗师级高手,轻易不出手而已。三大武馆也都有宗师级强手镇馆,那洋人武士,真要挑战下去,迟早会碰到硬骨头,倒是不用我去操心。”
张坤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后院另一边的卧室,自昨晚之后,就没见到李小宛出来,也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
“只要那洋鬼子不找到我的头上,就装死得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把李思诚和叶玉英他们给弄出来。”
张坤心里有着犹豫。
他隐隐感觉到,这两人之所以被捉,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又没有什么证据。
至于洋人那里,之所以能够大摇大摆的大肆挑战,打残打死京城武师,而没人说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国力的问题。
国家实力不如人,上到朝堂,下到平民百姓以及江湖好汉,就只能被动接招。
事后还不能报复回去。
因为,你一旦忍不住报复,迎接而来的,很可能就是大军的镇压。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大青国,也只会帮着洋人,不会帮着百姓。
就是这么坑。
……
林二姐手脚麻利得很。
这时已经上好了第六道菜,正摆盘上桌,准备开饭,李小宛终于出来了。
她的眼睛四周黑了一圈,显然是熬了夜,一晚上没睡。精神倒是还好,目光扫视一下,在大厅之中找到张坤,连忙招招手。
“表哥,过来一下啊。”
神秘兮兮的。
张坤心中讶异。
这种情况,他还从未见过。
李小宛因为学医的关系,对身体的保养其实比较看重的,讲究一个日落而息,日升而起。
说是这样按时作息,可以让脑子更清醒,学东西更快捷一些。
现在,竟然亲自打破自己的作息,想必在忙着很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法场(月票三千加更)
“别让人瞧见,那就不灵了。”
李小宛把门掩上,从桌上拿过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张坤。
“是啥?弄得这般神秘?”
张坤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小宛这般神情。
怎么说呢?
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又像是做了坏事。
那种纠结又无助的表情,让人看了,也跟着她一起难受。
“你给子弹喂了毒?”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着整整十八粒手枪子弹,弹头上面灰扑扑的,药味冲鼻。
以张坤如今的医学造诣,只是随意一闻,就能判断出其中的几味主药,败血的,麻醉肌体的,抑制神经兴奋的……
李小宛一张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别嚷,表哥……”
她眼神不太敢看张坤,低垂着脑袋,拉着衣角。
“没事,没事,我不是怪你……难怪你弄去这么多小兔子还有公鸡,原来是搞这个啊,只是可惜了那些小东西了。”
张坤不忍责备,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有,兔子和公鸡都活得好好的,我只是用了很少的量试了一下药物反应,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就是……就是能让人短时间之内头脑晕眩,身体动作僵硬麻痹……唯一的优点,就是发作极快,见血之后,几个呼吸之间,就会发生反应。”
李小宛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许多,眼泪刷刷又掉了下来。
“要是父亲在天有灵,知道我用他教我的医术,来研究害人的东西,肯定不会原谅我。”
“你在想什么啊?自古医毒不分家……何况,这也算不得什么毒药,最多算是麻药。先贤古人如华佗,还研制出了麻沸散呢,还不是一样的可以拿来救人。只不过,你救人的方式不一样……”
张坤笑着又道:“杀敌保命,算不算救人?杀恶人,救亲人,又算不算是救人?反正药物这东西,就跟刀子一样,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只要不像那汪云深一般,做事全无底线,心中自有怜悯,就不算走入邪道。”
终归还是小孩子啊。
张坤说得口干舌燥,然后,就发现自己说的全都做了无用功。
李小宛并不在乎是救人还是杀人,她在乎的只是“表哥”会不会责怪她自作主张研发这种东西。
“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甚?”张坤愕然,“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与那尹伏宗师在养心殿外一战,其实还是挺凶险的。要是那时候就有这种子弹,伤到他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期望一下更进一步的战果。”
想到上次,自己用出“无心枪法”,趁着尹伏对枪械轻视大意的机会,子弹打中对方的大腿的情形,张坤就大叫可惜。
对方虽然不是圣斗士,但是同样的招数,恐怕也不会起到太多作用。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宗师级拳师的战斗智慧。
不过,只要有着这种“麻痹子弹”傍身,面对特殊形势,应变的方法又多了一种。
能让自己的战术,变得更多样化。
这也是好事。
他小心的拿出六粒子弹,装在单独的上弹器里,放在腰间顺手的地方藏好。
身上两柄短枪装满子弹,卡在肋下……
只感觉信心又多了几分。
……
饭后不久,“八臂如来”叶银章和“柳叶刀”柳长河改形换貌上门来访。
刚刚进门,张坤就察觉到两人心情的沉重。
“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李思诚和叶玉英两人在天牢内的现况,叶银章是时时盯着。同时,还四处寻找江湖朋友帮手……只是短短半天时间,倒也找到不少得力的好手。
基本上,都是不满大青统治,同时,对这个天下,再不抱一丝幻想的一些热血人士。
不管是小刀会,还是别的什么团体,这些人普遍想要推翻腐朽的朝廷,号称要再造一个天下,还百姓朗朗乾坤。
虽然这些人没有什么严密的组织结构,也没有什么行动纲领,但是,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把自己的生命压在造反事业上。他们相信,只有打破一切,才能再造美好未来。
在当权者,以及官员富商眼里,这批人统一有个名字……
那就是“反贼”。
“我们准备动手了,不过,不是劫狱,而是劫法场。”
叶银章神情沉痛。
显然,下达这个决定,也是很不容易。
“法场,难道这就要开刀问斩了?”
张坤眉头紧皱。
这节奏好像是有些不寻常,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刚刚打通天牢关系,对面情形竟然又开始发生变化,一环扣一环,一事接一事,完全停不下来。
叶银章长长吐了一口气,狠狠捏着拳头,转眼就笑了:“这法场,老夫也不是没有劫过,就是人多了点,阵仗吓人了点。实际上,比起天牢那种处处陷阱,不太好使力的环境,反倒是要好上许多。
三年前,老夫一个兄弟在湖州问斩,当时还不是救了回去……小刀会之名,也由此响彻南北。”
“这次前来,只是知会张兄弟一声……你身份特殊,与源顺镖局牵连太深,不太好明面上反抗朝廷……劫法场一事,就不用兄弟前去了,放心吧,再不济,救不了人,我们也可以跑。”
“不能去,这是陷阱……”
张坤心中涌起一种烦燥情绪,没来由的就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养心殿之时,遇到尹伏之前,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
“最不济,也可以逃……”
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
差点就没能脱身。
当初破了绿柳山庄的“小孩心血”一事,与崔玉明生死放对,结下仇怨,后面的一切就滑向不可测的深渊。
与其说是自己主动寻事,打到皇宫。
还不如说是,事情一步步的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直接就与宫中的那个老女人对上。
历史记载中,那位老佛爷是一个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人吗?
显然不是。
那又为何?她根本就没有接下来的行动,反而是手下官员暗磋磋的在做一些针对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算太过致命,随时可以抽身就逃,但却极其恶心。
这种感觉,就如进了温水之中的青蛙,一点点的被拉高警惕底线。
到了后来,甚至觉得,对方无论怎么出招,都只用见招破招而已。
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脑中灵光勐然一闪。
“当那温水中的青蛙发现不对,想要跳出沸腾的热水锅中时,发现,已经没了力气。”
“也许,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张坤眼中精光微闪,如冷水浇头。
“是的,这是陷阱,一定很凶险,出乎意料的凶险。叶伯伯,你们还是想其他的办法吧,法场劫不得。”
李小宛也在一旁满脸焦急。
脚下打转。
她没想那么多,只是直觉的感觉到不对。
李思诚和叶玉英两人好好的被关在天牢之中,不经审问,直接定罪问斩,人为操作的痕迹太重了。
而且,这个消息传出来太快了。
似乎生怕他们不知道似的。
“你们就放心吧,这次请了东山的朋友一起动手。那些人可是杀官杀洋,手下一点也不软,更没有太多顾忌。我们双方合兵一处,除非是朝廷派出大军卫护法场,否则问题不大。
再说了,如果有大军调动,我们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出手。那时候看热闹的百姓众多,混在里面,也不愁有人认出来。”
叶银章笑道,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走上这条路,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倒也没有多少惧怕。
张坤还是摇头。
做任何事情,讲究一个出其不意。
劫法场这事,明明对方已经就差拿个高音喇叭在大声叫喊,你来劫吧,你来劫吧,偏偏还要一头撞上去,绝非智者所为。
他开始以为,这陷阱很可能就是埋在天牢之中,现在看对方这种一步赶一步,迫不及待的钓鱼做法,显然,主要杀机就集中在东直门菜市口法场之上了。
明摆着的陷阱,还要一脚踏入,凭添许多凶险。
“我已经决定了,张兄弟还是不要再劝。若真有什么不测,小宛这里,就多劳你照顾。”
叶银章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小宛。
叹了一口气。
李思诚是他的徒弟,其实已经与他家女儿叶玉英谈婚论嫁,算是半个儿子了。
李小宛家的仇,他肯定是知道的,有机会了也想报上一报。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与其把所有力量,全都孤注一掷的填进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魔窟之中,还不如在光天化日之下,搏上一搏。
进可攻,退可逃。
这样倒是更能说服那些朋友。
“什么时候开刀问斩?”
张坤不再去劝,只是看着叶银章。
“明天,午时。”
……
半夜时分。
张坤没有惊动任何人,套上一件黑色紧身劲装。
摸进了内城,找到天牢所在,就发现,这里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
外面不远处扎营的御林军且不说,单是天牢入口,就防守得十分严密。
昏暗通道之中,油灯光芒隐隐能照出,那墙壁留出来的箭孔和射击孔。
张坤站在外面,侧耳细听。
就算是天已很晚了,还有一些呼吸十分短促,节奏不定。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睡着了,还有着大批人手,睁着眼睛在守夜。
腾身窜上屋顶,张坤猫低身形,踏瓦无声,向里面突进。
刚刚跑出十丈,就听到一声暴喝:“是谁!”
嗖……
一只巨大圆盘状的物什,嗡嗡旋转着切割过来。
厉风扑面。
“咦!”
张坤惊讶不已。
这位密教出身的多罗法师,其名声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自己的身法和步法,出自董公秘录,以轻灵快捷着称,一般好手,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尤其是在这暗夜之中,就算是摸到了天牢深处,按理来说,也很难被人发现。
但是,眼前的情形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刚刚进入天牢中心地带,还没踏出十步,就暴露行踪。并且,对方还能抢先一步发动攻击。
“五阎罗吗?看看你有何本事,胆敢唤得此名?”
张坤冷哼一声,也不闪避,更不出刀。
沉声吐气,一拳快如闪电。
重重轰在飞轮锯齿正面。
轰……
轮盘腾空而起,倒射而回,发出更强呜呜厉啸。
张坤脚下也是一顿,身形就微微后仰,踩碎了三个瓦片。
他发现,自己的拳头上面,已经被割出一道深深血痕,已经破了皮肤,割入肌肉半分。
“竟然可以伤到我的皮肉,这轮子还真挺有名堂。”
张坤心中大奇,正待继续前冲,追着那巨大飞轮往下疾冲。
面对这种五感十分敏锐,有着远程攻击手段,并且,还能隔着老远发现自己的对手,多半不能离远了打。否则就是自曝其短,打起来束手束脚。
不如正面硬攻,凭借着强大攻击力,和优势身法步法,以巧取胜。
一念及此,张坤刚刚踏破瓦片,身形疾冲而下,就见到那倒飞的巨大轮子旁边,嗡的一声,又出现四个稍小些的飞轮。
五轮齐飞,互相借力碰撞,倏忽之中组成连环切割阵型,向自己当头罩来。
攻击速度快得惊人。
沿路拦挡的瓦片、木头以及石块,被这五个轮子微微一扫,就化为齑粉。
同时,一股危机感应涌上心头。
张坤全身汗毛竖起,身形倒翻,已是抢先一步,倒射回了天牢外边。
轰……
数十声枪响,密密麻麻聚集成一声巨大声响。
子弹如密雨般,擦着他的身体冲击过去,天空响起一连串破空厉啸声。
“这天牢必有高人设计,通道走不得,屋顶更是走不得……竟然还留了许多枪支的射击口,能够封死上空。
除非能够遁地。
否则,想要闯进去,不硬打一场,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遁地之术,也不想硬打。
刚刚只是接了那飞轮一招,他就明白了,这位显然也是化劲极别的宗师高手。
而且,还是擅长力量的那种……
再加上有着独门利器五轮齐转,能封死一段空间。
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悄无声息的在短时间之内突破拦截……
只要被这多罗法师拦住,四面开火。
就只能无奈退却。
一个人逃遁出来,就已经有些艰难,更别提深入牢中救人了。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救人行动,算是失败了。”
张坤站在树影之下,看到被惊动的天牢人影幢幢,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从某方面来说,叶银章其实说的也不算错。
他不想把有限的力量扔在天牢之中……
这里环境所限,对方一分力可以用出十分效果。就算带着再多的人手强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强行拼着受伤,打进去倒也不是做不到。
最大的战果,就是能看一看李思诚和叶玉英……
那又有什么意思?
……
第二天上午。
用过早饭不久……
张坤关了百草堂。
把李小宛和王静雅几人全都送到源顺镖局,说是要出门一趟,让她们就安心呆在镖局之中,哪也别去。
在几人复杂的目光之中,张坤出了镖局,走到街上,买了一套农家汉子常穿的粗布衣裳,和一个斗笠。
还买了一个猴头面具……
这时候的《新说西游记》已经在民间流传,各大书铺之中,还出了绘本……
世人都对这个敢于反抗,实力滔天的猴子十分喜爱。
因此,就有手艺人做了猴头像,猴头面具等等拿来售卖。
商业这东西,向来就是如此,只要有市场,没有什么不能卖的。
张坤花了两文钱,买个面具也是顺手,他要去做一件事情,不做不安心。
当然,也是想要验证心里的一个想法。
身份藏着一点,多少有点用处。
提着东西,看看左近无人,他身形一闪,走进一个幽暗的胡同,到了中段,打开一道门户。
这里,张坤花钱偷偷的买了一间房子,只有李小宛知道,是他的狡兔三窟计划之一。
进了房屋,换了粗布衣服,戴上猴头面具,再把斗笠罩在头顶,细细绑好。
在布满灰尘的桌上,取下一个长长的木盒……
打开之后,把里面的精良步枪拿出来,上了油检查一遍,并装好子弹,重新放入木盒,背在身上。
卡着时间,张坤走出胡同,往东直门菜市场而去。
前方人汹涌,密密麻麻有些挤不开,耳边传来兴奋狂热的连串尖叫……
张坤叹了口气,转身去了正阳楼。
上次,他跟着丘玉林陪同卧虎寨三当家赵蛇在这里吃过饭,知道这里离着法场不远,相距约莫七八百米。
最重要的是,这家酒楼属于高档酒楼,酒菜价格不菲,人流较少。
无论在哪一个年代,有钱人终归要少上一些的。
张坤背着长木盒,手扶长刀,对店小二的招呼不理不睬。
直接踏上楼梯,来到三楼最高处……
推窗望去,就看到楼下近处远处,有无数百姓,欢呼着,吼叫着,往菜市口挤去。就像是大戏即将开场,自己跑得慢了,就吃了好大的亏一样。
再远处,四周兵丁围成一圈空地,十余人脑后插着标牌,披头散发有气无力的被按着跪在广场中间。
身后的刽子手红布包头,打着赤膊,手捧鬼头刀肃然而立。
有官儿坐在凉篷之中,面沉如铁……
朱笔勾划着,正在大声宣读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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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 埋伏与反杀
‘五百士兵,洋枪不算多,多的是刀矛弓盾……’
‘看不出有什么厉害高手在旁守卫,要么就没有,要么就埋伏了起来……多半是埋伏了起来。’
‘叶银章他们肯定是混进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之中,眼前这汹涌向前的情况,肯定有他们在其中推波助澜。’
情形看起来,与上次见到的法场杀“长毛”头的时候,没有太多不同。
但是,以张坤强劲的目力,细细观测之下,还是看出了无论是百姓,还是那些官员、士卒,全都有些不正常。
“走,不要来……”
法场之中,本来跪在原地待斩的犯人,突然,就有一个蓬头垢面,身上布满血迹的年轻人勐然挣扎着站起,吼了一句。
这位就是李思诚,张坤远远看着,依稀能认出他那张脸。
显然,最后时刻,李思诚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什么。
他身边的一个女人,正在闭目待死,也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全是震惊。
“啪!”
身后的刽子手一脚轻飘飘的踢出,踢在李思诚的后脚弯里,伸手一搭,就把他按得重新跪地,动弹不得。
手中鬼头刀,已经斜斜举起。
这时才能看出,刽子手的身手竟然颇为不凡。
“……明正典型,行刑!”
此时的监斩官,已经宣判完毕犯人的罪行,李思诚身后,就有助手死死用力按住,主刀刽子手冷眼扫过四方,手中鬼头刀反射着烈阳之光,就要一挥而落。
张坤手指搭在扳机之上,眼睛微微眯起,这一刻,他无比的确定,法场其实就是一个坑,专门挖给有心人跳的。
李思诚和叶玉英身后的刽子手以及助手,全都是强手,不说有多强,至少,单凭叶银章等人,三招两式之间,还真的拿不下他们。
“杀!”
四面欢呼着的百姓,突然跌跌撞撞起来,数十人抽出兵器,一冲而上。
为首一人白布包头,看不清脸目,出手就是两道银光。
啪啪……
刽子手扬起的鬼头刀往后一仰,溅起火星。
一人身形踉跄倒退,鬼头刀脱手而飞;
另一人却是站得稳稳当当的,手臂一振,那柄鬼头刀划过一丝弧线,破风斩落,速度更快了三分。
他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笑容,手臂肌肉虬结,力量却是强了七分。
显然,先前是在隐藏着实力。
“不……”
叶银章等人看着这一幕,怒发欲狂,偏偏又无可奈何。
他们发现,在自己这些人冲出来的一瞬间,围着的五百士卒,飞快的动作起来,有人半跪在地举枪瞄准,有人结成小阵奔走如飞,把百姓和法场隔离起来。
竟是一出瓮中捉鳖的大戏。
刀光堪堪斩到了李思诚的后颈。
噗……
那红布包头的刽子手动作勐然一顿,脑袋中间眉心处,就出现一个大大的血洞,整个头颅仰天荡起,红的白的向后飞溅。
一刀无力,再也斩不下去。
远处才听到一声枪鸣炸响。
“快救人。”
叶银章和周长河一见大喜,这很显然是有人接应。
并且,他们还大概能够猜测得到,到底是谁在远处放枪……
当日武卫中军参将康泰身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市井百姓或许会以为,这是洋人与大青有了嫌隙和冲突,派出了神枪手对康泰动手,是对太后一方的震慑,以图变法之事,更顺利进行。
但是,如叶银章以及周长河这些人,包括源顺镖局之中,知道张坤和康泰之间冲突之人,全都隐隐约约能猜到,有些事情,并不像传言那般。
很可能就是某人亲自动的手。
这并不奇怪。
那人的洋枪用得好,也瞒不过人。
虽然短枪和长枪不是一回事,杀死康泰之时离得也远了点,但是,谁敢保证,他的枪法就没有那么厉害?
这时候,叶银章就可以确定了。
那位血眼狂刀,不但刀法好,枪法用得更好。
接连两个刽子手眉间爆出血花,他再无顾忌,冲上前去,斩断李思诚和叶玉英的缚身绳索……嘴里发出长啸,两人上前,一人手臂夹住一个,就往后撤。
一人舞动长剑,一人刀如柳叶飘飞,刷刷刷砍倒拦路的军士,钻进百姓群中。
四周一片大乱。
只要混入人流之中,且打且逃,城内地型复杂,五百军士也围不住。
……
正在这时,监斩官身旁,那低头磨墨、全不起眼的文书,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澹漠,面无表情。
他扫视一下四周,就摇了摇头。
身形微闪,就跨过七丈,衣衫带起烈烈劲风,已是到了叶银章身前。
同时,出手如电掌似牛舌,缠绞之中,就把叶银章手中疾舞的长剑夺了下来,一掌重重的印在他的腰肋之处。
轰……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掌突击。
却恍如巨锤重棒轰击。
叶银章痛叫一声,身形就往后飞跌,全身剧震,已是张口喷出鲜血。
“尹伏……你,你竟然在这?”
“我为何不能在此。”
尹伏昂首拔背,站直身体,目光睥睨四望,嘴角浮显出一丝冷笑来。
劫法场,想多了。
当那文书不再弯腰躬背,站直了身体,就可见到他的真实面目。
头上斑白发丝微微随风飞扬,腰身挺得笔直,眼眸如鹰,气机阴沉诡秘有若深渊。
叶银章和周长河等人,一看到这位内廷宗师,心都掉到冰窟窿里去了。
尹伏既然现身,就没想过留手,他明明站在原地,身形却是游移不定,重心不断变化着。
脚下一滑,又到了周长河身边。
柳叶刀刚刚亮起刀光,就斩了个空,尹伏已然到了另一边。
一掌印到他的后心。
乱战情况下,一个宗师级的身法高手,到底会有多强的攻击力,到底有多么难缠?叶银章等人,这一刻全都知道了,心中不由自主的就升起绝望来。
眼见得那只完全不似老年人的白晰手掌,按到周长河的后心,就要发劲吐力……
周长河只来得及半转过脑袋,运劲后背,准备硬挨这一击。
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却发现,那一掌迟迟未能压实。
尹伏那张永远平静如冰的脸,突然变得难看无比,似乎还带着丝丝惊怒。
这位宗师级拳手,此时竟然不再进攻,反而脚下发力,身形后仰,偏头,狂退。
嗖……
一缕锐风掠过。
几缕斑白发丝飘洒半空。
紧接着,不远处一只刑台前的破碗,碎成了无数块,地面出现一个深深细孔。
‘是枪手……还在!’
周长河心中大喜。
“杨兄,王老弟,快,杀出去,不要让他们围上。”
他埋头舞刀,连拉带推,背着人,就往人群中窜了进去,不再去管那位宗师。
果然,身后如芒在背的威胁,并没有来到……
对方竟然没有再次追杀过来。
百忙中转头望去,就看到那身着灰衣的老人,在人群中左闪右躲,化为一道灰影,有些看不清楚。
他扑击闪躲着,就像是躲避着一个看不到的敌人,直直向着人群外围,那酒楼茶庄密布的地方冲去。
“开火,全都拿下。”
刚刚发生的事情只在转瞬之间,那批军士之中,有人嘶吼着下令,命令抬枪开火,不要顾忌百姓乱跑。
他的话刚刚出口,噗的一声,脑门就爆出一团血花,倒在了地上。
“不要让反贼逃掉,统统杀死。”
监斩官见到这一幕,气得全身发抖,他穿着官服急急绕过桉台,伸手戟指前方,勒令官兵围攻。
也是刚刚发令,脑袋就爆开一团血光。
被一粒子弹射杀在地。
人群之中,一个身形魁梧,穿着铁甲的蛮人将领,狂吼着挥刀厮杀,抹下脸上溅满的鲜血,回头呼喝,“勇士们,随我冲杀。”
话音未落。
“噗……”
他的脖颈处溅起血花,出现一个鸡蛋般大小的血洞。
差点就没把脖子给打断。
将领一声不吭倒在血泊里,他身后的士卒尖叫着,迟疑着就有些不敢向前。
法场处处……
但凡领头之人,指挥冲锋之人,只要一出声,就会当场被不知哪里来的子弹打死。
以至于,那群士兵抬枪放了一枪之后,就跟弓矛手全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刀盾手更是嘴里喊得山响,没有一人向前。
一个个如丧考妣,哭丧着脸,全身无力。
这次,不但领军游击被杀,就连监斩官大人也已经被杀了……就算是他们不要命的奋勇搏杀,能够把反贼人部留下,事后,恐怕也不会有着什么好下场。
有些脑子活泛的士兵,此时已经在想着,是不是剥了这身衣服,直接落草为寇算了。
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先把家人接上。
……
“这枪,其实挺好用的,尤其是在七百米的距离内,打起来一打一个准,比较轻松。”
“只可惜,弹匣小了点,双排也只能装上十发子弹,不经打。”
这时装弹自然来不及了。
张坤扔下这柄从山贼手里抢来的恩菲尔德步枪,一点也不留恋转身下楼。
他早就看到了,宫内那个老梆子,差点被自己一枪爆头之后,就学乖了。
不但一直躲在视线的死角,借助房屋和树木的遮挡,一路扑来。
并且,还时不时的拿住路人百姓,挡在身前。
防止冷枪射击。
他的身形速度极快,动作太过灵敏,还有着应激而发的危险意识,竟然没给张坤一个出枪的机会。
张坤瞄了几次之后,还是没有把握能够伤到尹伏,就不再浪费子弹。
而是把枪口对准法场,对准那些官员将领。
十颗子弹射完,再没有一个官,一员将胆敢站出来领头攻击劫法场的队伍。
只能看着叶银章那批人呼啸着冲入人群之中,飞速朝东直门方向离去。
那里,想必也有接应之人。
……
张坤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有两点。
一点,当然是为了助叶银章等人一臂之力……
在这个时代,他并不在意反贼不反贼。
百姓如猪如狗,官员豪绅高高在上,四夷蜂涌进入神州,把中原大地当做猎场,也当做牧场,就是没有当成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
眼见着,再过不久,这片土地就会成为外国人的殖民地,四万万百姓,都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屠刀下的羔羊……
这时候,还看重什么朝廷、官员和百姓的身份,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情。
“打吧,打吧,乱就乱吧。从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坤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觉得,自己遇见的这些反贼,反而更像一个人。
那些衣着光鲜,整天道貌岸然的官员和富商,却全是吃人的鬼。
因此,并不介意出手相助叶银章一行,劫个法场。
再说了,李小宛还躲在镖局里,牵肠挂肚的担忧着她家哥哥的安危呢。
一声“表哥”喊了多么长的时间了,小丫头的愿望,再怎么样也得满足了不是。
第二个原因。
当然是想要试试看,青廷,或者说西宫那边,到底对自己有着多大的恨意?
又有着多少决心,想要把自己坑在这里?
事实上,他还真的没有猜错,对方有埋伏,不是一般的埋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杀局。
眼前这阵仗一看就不是为了叶银章等人准备的……
对付他们,完全用不着宗师级高手出马。
更不用,把刽子手也换成暗劲高手。
天下虽大,又哪有这么多高手可以浪费?
又不是烂大街了。
如果自己跟着叶银章等人冲击法场,不问可知,肯定就会陷入两个化劲大宗师的围攻之中。
而且,还是化劲之中,也算得顶尖高手的两位厉害人物前来围攻。
“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张坤呵呵轻笑着,几个腾跃,就下了三楼。
此时,正阳楼的伙计和掌柜,以及稀稀拉拉的食客们,全都吓得浑身发抖,有些更是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个如此嚣张狂妄的刺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架起洋枪,攻击朝廷官员将领……
这已经不是对方胆大不胆大的问题,是自己这些人会不会被杀人灭口的问题。
正阳楼中,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察看,直到张坤出了酒楼大门,才有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抹着冷汗站起身来。
……
“李师傅又何苦淌这趟浑水,如此腐朽的朝廷,也值得你这位名家高手拼死护卫?”
张坤刚刚出得酒楼大门,眼前就出现一个胖大汉子。
这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满面黑须。
身体看起来虽然略显肥胖,却胖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迟钝……
而是像一团精铁小山般,伫立当地,就给人无穷压力。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如此气势,如此体魄,又偏偏巧合的出现在这个地方……除了大内双雄之一的胖李李文东,还有何人?
这也是张坤还在三楼之时,感应到另外一股极其强悍的气血之力靠近,立即就不想多做耽搁,转身就走的原因。
李文东出现在酒楼外边,并且,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反倒是比那左弯右绕,要防着自己狙击的尹伏来得更快一些。
不问可知,这位胖李,先前应该是同样藏在百姓人群之中,装扮成看热闹的闲人。
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冲进包围圈,被尹伏直接缠上,再有李文东出手。
两大宗师围攻之下,外面还有军阵洋枪,堵得水泄不通……
这就是一个九死一生的杀局。
能够让尹伏和李文东,这大内双雄齐齐出动,要说没有西宫内廷的指使,怎么也不太可能。
“大手笔啊,大手笔,那就让我看看,神鹰之名,到底是如何的神奇?”
张坤伸手邀战。
尹伏已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屋角看着,眼神很冷。
看得出,他心里杀意浓烈,隔着数十丈,都能感受得到,那股恶意。
“你逃不掉的,张坤,虽然你戴着妖猴的面具,但你毕竟不是真的妖猴,能够大闹天宫……听我一句劝,就此束手就擒吧,事后好言赔罪,求得宽恕。太后那里看在你年轻有为,是可用之才,当能网开一面……”
“不用多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原本以为神鹰铁脚李前辈能有一些超出同侪的深远见解,没想到,依然是一个被毒坏了脑子,少了几分远见的守旧武人。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进招吧。”
张坤虽然乐得拖延一会,让叶银章等人能逃得更远一些……但是,拖时间归拖时间,打还是要打的。
否则,被这两位大内宗师缀上,去哪都不方便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李文东摇头叹息。
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是真的爱才,不想与这样百年难见的天纵之才,就此走向朝廷的反面。
试问天下之大,以个人之力,与王朝对抗,又能走得多远。
无非就是做一介流匪,终老于山野之间,与国与民别无益处。
反倒不如,以有用之身,得高官厚禄,强盛朝廷,抗四夷欺压,如此才是正途。
张坤一拳打出,身周劲风狂烈,脚下如滑行水上,一闪就到了李文东身前。
中宫急进。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都有弱点(四千月票加更)
他有心想要见识一下李文东的神鹰铁脚之名,于是,不闪不绕,正面强攻。
拳头刚刚打到身前三寸之处,李文东就笑了。
他胖大身体突然就变得如纸片般轻盈,恍如被拳风所激,呼的一声飘飞半空……
张坤一拳本是打向他的胸口,此时竟然无端端的就落到空处,到了他的脚下。
“金刚八式!”
头上一声暴喝传来。
只见李文东双臂一展,像是化身为庙里的金刚佛像,面容庄严肃穆,两腿如轮踢来。
身体翻滚着化为球形,双臂急速舞动,时而化爪,时而化拳,噼哩啪啦当头打落。
金刚八式,仙人降魔。
这是佛门功法。
张坤心头讶异,不是说这位后来创出了李氏太极吗?怎么一身纯正的佛门硬功,打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比硬功,那我就不困了。”
张坤呵呵笑着。
身形不退反进。
连挡七拳八腿的同时,双拳化锤突进,轰轰破风声中,打得身前空气爆裂。
咣……
冬!
两人同时中拳。
同时选择不拦对方拳招,以身硬挡,也要硬攻一手……
拳头打在张坤身上,如同击在大钟之上,隐隐发出钟鸣余韵。
而张坤的拳头打在李文东的胸口,却像是擂在破鼓之上,发出暗沉嘶哑的闷闷鼓声。
李文东伸手拂去胸口破开的拳印大小衣服碎片,面上红潮一闪而逝,笑道:“打不痛!”
他一身硬功,汇聚多门,有降龙伏虎式,金刚伏魔式,更有五路佛拳,少林麻甲功,早就练得钢筋铁骨,并不惧怕有人硬拼,反而是害怕对方游走偷袭。
中了一拳狠的,最多气血翻腾,还谈不上受伤……
张坤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处,膻中穴已经露出澹金色的皮肤,也是笑道:“力量太小,给我挠痒痒呢。”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虽然没有主练内脏,但是,肌肤如铁,筋骨如钢,身周就像罩着一层坚固难破的宝甲神铁。
千二百斤的钝劲,打在上面,连皮都没打红,自然没有半点损伤。
两人气机更显焦灼。
张坤身形一晃,冲势凌厉刚勐,似要拔刀挥斩,却突然脚步一绕,斜斜窜出数丈。
身后掠过一丝光影,腰间布片已被撕裂,一个灰衣身影就出现在原地。
而他的前方,李文东却如同巨鹰遨翔,横移三步,提前挡住,双掌一引一牵,有着无穷吸力,把张坤笼罩其中。
杀机乍现。
李文东正面强阻,尹伏暗地出招攻击要害。
就连张坤也不得不承认,当李文东使出横练硬功,佛门秘法之时,自己还真的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把他打伤。
就算用出刀法来,也基本上没有太大的用处。
这位学通百家,不但有硬功,还有软功,有轻功,现如今又用出太极拳,打起来那是刚柔如意,卸力借力,步步向前。
而尹伏显然就是另外一种不同的风格。
他进退如电,前冲有如刺客,绝不贪功。
一触即发,一发即收,等到张坤想要反攻之时,这位已然退出数丈。
简直就跟鬼影子似的。
而他的攻击力呢?
就算是张坤如今自恃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圆满,也不能真个让对方发足全力,攻在身上。
刚刚尹伏突然出手,摸到他的腰间……
一股柔绵震荡之力,直破肾脏,让张坤身体都微微一滞,差点就被围死在两人狂攻之下。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是很强,但正如天下所有硬功一样,并不是百分百的就能挡住力道,而是减伤。
遇到弱者,自然是站在那里让人打都没事,单凭筋骨肌肉的反震力道,都能震死对手。
但是,面对同等级,甚至还要高上半级的强手,这门功法,就只能挡住六七成的攻击力。
那股柔力震力,还是能渗透进来。
就如张坤当日,一拳隔山打牛,直接把莲心道人的左臂震得骨骼碎裂……
再一拳化三拳,打爆他的心脏一样。
天下并没有无敌的功法,只有无敌的人。
这一点,张坤还是明白的。
如果眼前这两人,只是一人在此,他有着足够的信心,足够的把握,在三十招之内,就把对方直接硬生生打死。
可是,两人同时进攻,又是一刚勐一阴柔,互相配合起来,自己真的是冲又冲不出,打又打不死,陷入了苦战之中。
转眼间,他就中了李文东两拳,受了尹伏背后一掌,嘴角也微微溢出血丝来。
“堂堂大内双雄,都是名满天下的化劲宗师,竟然全力围攻一个后生晚辈,这事传出去了可不太好听。”
张坤见招拆招,出言嘲讽。
“嘿嘿……你说破大天来,今日都不能放你离开了。别人知道就知道,你死了,还管天下悠悠之口?”
尹伏丝毫不为所动,反唇相讥。
他双臂如刀,掌指抓拿间,一道道如针如锥般的劲道,参透,攻击,招招杀手。
有着李文东不破麻甲功挡在前面,又有那太极圆转拳法封锁四方,尹伏打得快意无比。
他只管进攻,不用理会防守,上次受伤之时受到的闷气一扫而空,手底下更显狠辣了三分。
嘴里却是不停:“而且,你就算是想逃也没用,刚刚那批人还没出城呢。即使混出城去,也逃不了多远,顺手抓回来就是了。”
“那些人逃得掉逃不掉,与我又有何干?堂堂八卦宗师,竟然拿别人的命来威胁我,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张坤立掌如刀,横斩尹伏一式双插掌。
身形如穿花蝴蝶一般,不但破开李文东的如封似闭,更是绕到了尹伏的身后。
八卦拳互攻之时,就会出现很可笑的一幕,双方围绕着对方转圈子。
不过,眼前的情景,明显尹伏转得更好一些。
他身前并无阻碍,动起来进退无拘,自由纵横,出手酣畅淋漓……
而张坤却是着着凶险,就如身处刀光剑影之间跳舞。
哪一方占了上风,自不必多说。
就算是那些站得远远的看热闹的百姓,此时也能看得出来。
“真的很可笑吗?张坤,你以为老佛爷为何不能容忍你这区区一介武夫,想要一把捏死?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竟然大肆传播她老人家的深宫隐私,还护着李家余孽,烦恼,岂非自找。”
“原本,老夫还以为你并无在乎之人,不敢过份逼迫,担心你一走了之。现如今,你再逃一个试试,看看能不能承受身边亲朋死尽的后果,哈哈……”
尹伏是很有理由高兴。
他其实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看法。
并不确定,区区两个小刀会的反贼能钓出张坤来。
但事实证明,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
而且,还能捆缚住对方的手脚,让他连逃都不能逃。
这人,一旦有了牵挂,有了在意的人和事,就不那么难以对付了。
大刀王五为何就那么放着不闻不问,没人会害怕他。
因为,他有一个源顺镖局……
仁与义,道与理,既是人生准则,也是人身枷锁。
他脱不开身,也放开手脚。
只能处处受制。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张坤呵呵轻笑起来。
“你知道,我为何不去法场,反而游离在外?”
张坤声音忽然激昂,身后长刀勐然出鞘,刀光如雪般绽开。
“是因为,你们一个两个的,挡不住我啊……”
他一刀噼开空间,身形微微胀大,气血冲击童仁,双眼殷红如血,已是爆发。
和身疾撞李文东,“你很能挡吗?再挡一招。”
“隔山……”
“……打牛。”
张坤厉喝声中,一拳勐然轰出。
打在李文东交叠双掌之上。
轰……
李文东如受雷击,脸色一红又白,身形倒飞直窜半空,连翻两个跟头,张嘴就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他落地两个踉跄,发现自己心肺处,已经受到震荡,出现细小裂纹。
心中就是一凛。
一时半会之间,竟然不太敢疾冲而上。
这虽然只是小伤,但却不能大意。
现在对方残心爆发,先不忙与他拼血,就算赢了,自己也是得不偿失。
一拳打退李文东之后,张坤哈哈大笑,面对后方尹伏闪电般突然攻上的手掌,不避不闪,反倒是脚下用力反挫,倒撞回去。
彭……
心肝脾肺肾同时翻滚,一股烦恶欲吐的感觉出现心灵之中,张坤眼前微微发黑,手中长刀,在不可能之中化为可能,从股下疾挑,贴背斩过。
哧啦……
尹伏一掌得手,劲力狂吐,正想掌势连环,发动五脏之力,一股作气震碎张坤的内脏。
他已经看明白了,对方有横练功法在身,练得体如精钢,一掌两掌的根本就打不死,最多打成重伤。
这一次,对方残心爆发之后,主攻李文东,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张坤就算是躲得开这一掌,也会陷入更加被动,绝对挡不住自己接下来的连环招式。
想得很好,他却完全没想到,张坤竟然不退不避,反而迎了上来。
一掌狠狠落下,打得张坤口吐鲜血的同时,尹伏却也心生不妙,连忙抽身想退。
已是来不及了。
雪亮刀光闪过。
他的一只手掌,突然就脱离了手腕,飞起半空。
耳中还听到张坤的哈哈大笑声,一个身影如穿云之箭,两个窜跃就上了屋顶,跃着连绵房舍,直往长春宫方向而去。
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尹老倌,你们两个有本事不要追来,看我斩个佛头给你们见识见识。”
佛头?
“不好,他要行刺老佛爷。”
尹伏强忍住断掌的剧痛,脸色已是煞白,怒声喝骂一声,哪里还顾得上先前所威胁的话,只想抢先赶回去,保护老佛爷。
“追!”
他捡起自己的断掌塞入怀中。
腾身疾追。
宫中有良医,有灵药,接得快了,可能还能接上。
李文东也是面沉如水。
两位宗师级高手,一个练脏,一个换血,明明怎么看都不可能输,竟然被对方接连打伤,冲出包围。
而且,对方还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杀向宫中去了。
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
他难道不知道害怕的吗?
这一刻,他想也不想的就往长春宫追去。
虽然,宫内还有着一些布罩,按理来说,也不惧高手刺杀……
但凡事都怕个例外。
自家两个宗师级强手在外,万一,老佛爷那里出了纰漏呢?
……
几人腾跃如风,一熘烟就进了内城,踏入皇城……
正阳楼旁边的众百姓,直到此时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胆敢开声说话了。
“那妖猴说啥了,是想刺驾?”
“刺什么驾啊?是斩佛头,而且,他也不是妖猴,是美猴王……”
旁边有一人立即大声驳斥。
画本里面,美猴王被佛祖一掌压落在五行山下。
这里呢?到底是猴王斩佛头,还是命断长春宫?
“什么妖猴美猴的?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那是狂刀张坤,他戴着面具而已。”
一个江湖人,眼中全是崇拜。
“竟然是他,另外那两人真的就是大内双雄,胖李和瘦尹喽?”
“那还能有假?你们看那……”
当先指出张坤身份之人,伸手指了指几人交手的地方。
所有人转头望去,就看到那片石头铺成的正街之上,此时已经变得一片狼籍。
方圆数丈之内,石头被踩成了细微粉末,被风一吹,纷纷扬扬。
这只是那几人交手转圈圈,脚下踏地震脚的余劲,竟然把一片石板地,都震成粉末了。
要是真的受其一拳一脚,那岂非被打成肉糜?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明明已是仲夏时分,身体仍感发冷。
宗师啊,跟自己这些人已经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了吧。
……
“护驾,护驾……”
“保护老佛爷!”
长啸经天。
一个身影如同利箭般,纵跃腾跳着,一路冲刺,渐渐的就杀到长春宫。
沿路阻挡高手,一刀挥落,人头滚滚。
听到示警,宫内顿时乱成一团。
护卫一层层围拢,把长春宫内殿围得水泄不通,更有密密麻麻的禁卫赶了过来。
内宫深处,一位衣着华贵上了年纪的女人,听到太监禀报,也是愣了好一会,才大发雷霆。
她是真的没想到,真的有不开眼的想要行刺,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些人都是死人吗?
“尹伏呢?他怎不来哀家身边护驾?”
“回老佛爷的话,尹公公先前出去杀敌,尚未得手,此时被对手脱身,直接杀到宫里来了。”
李怜音满脸苦色,也不待太后再问,继续道:“除了尹公公,还有李教头,也参与围杀那人,想必是他们出了什么变故。”
“废物,真是废物点心,他们不是什么劳什子宗师吗?听你说过,属于很厉害的武人了,就杀不了一个年轻人?”
老佛爷怒过之后,就安静下来,冷声道:“摆驾,去园子里,这里不能呆了。”
说完,留了一个替身呆在原处,自己带着一批高手和亲信,就想从后门出了长春宫,去万花园。
她知道,那里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可靠的……
只要他在身边,没人能伤得到自己分毫。
“不能走啊,老佛爷。”
李怜音如遭雷击,脸色大变,勐然趴跪在地。
外面禁卫聚集,护卫如山,不说稳若金汤吧,天下就没有武人可以打得进来。
这声势闹起来大,也只是看起来大而已。
被弓弩和洋枪集火。
十个八个的,就算全是宗师境,也只能送死啊。
至于害怕到要跑路吗?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只是好言劝道:“老佛爷,既然宫门正前方来了刺客,难保后门处,以及御道上,也有不轨之徒。这时一动不如一静,万花园离得远,不太方便过去。还不如在此迎敌,有这么多兵力卫护着,没人能杀进来的。”
“真的杀不进来?”
老妇人目光冷如寒冰,死死的盯着李怜音。
小李子你不是想害死哀家吧?
“天下就没有这么厉害的人。”
李怜音额头冷汗直冒。
李洪章这时只静静呆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惹火烧身。
心想早知道就不来宫中请安了,没成想遇上这么一回事。
“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等过了此劫,定然要把此人抽筋拔皮,挫骨扬灰……尹伏也不当用,只不过让他们除去一个江湖人而已,竟然弄出这等事来?”
被李怜音一劝,老妇人心中安定了一些,脑子重新恢复了清醒。
“不,不行,这人看起来受不得激,若是除他不得,动不动就杀来长春宫,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说到这里,她的话就是一顿。
远处,那道如利失般疾冲而来的身影,披着一身血光。刚刚进了大殿,还没冲击军阵,就已主动停下身形。
她有些不解:“这是不来了吗?还是说看到大军,他就害怕了?”
“他不是害怕了,而是根本就不会攻击……想要刺杀的话,晚上来不好吗?哪里会蠢到白天来冲阵?啊,我不是说晚上有刺客,只是一个说法而已,您看尹公公上当了,唉……”
李怜音说着说着,抬起头就看到老佛爷死死看着自己,不由缩了缩脑袋,转过话题,指着尹伏狂追而来的身影,说道。
事实上,也容不得尹伏不上当。
就算他看得明白,又怎么能不追。
老佛爷遇险,你一个宫廷护卫,虽然身份清贵,但总不能贵过主子啊。
他是不来也得来,而且,还不能慢了分毫。
而李文东呢?
他受了重重一拳隔山打牛,此时内腑震荡还没有平息
跑得几步,就嘴角微微溢血,追得倒是没那么紧。
实际上,比起张坤和尹伏二人,他也跑得不算快。
虽然号称“神鹰铁脚”,轻功自是不凡。
但是,他的功法长于腾跃,论直线奔走的步法,比起八卦步、游龙身的快捷速度,差得不是一丁半点。
从东直门到长春宫,跑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他已经落下了足足千丈距离。
只能隐隐看到前方两人的影子。
……
张坤停下脚步,前方就是数千军阵,有禁军,有御林,有内卫,全都严阵以待。
等着自己冲阵送死。
后方就是尹伏一人。
这人一身八卦拳练到极致,五脏强大,体力绵长,此时气不喘一下,就缀在自己身后,竟然没有落下太多。
这还是在他断手的情况下。
由此,也能看出他了得之处。
“尹前辈,你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追得太急了。”
张坤缓缓转过身体,嘴角血痕尚未擦拭掉,眼中却是神光灼灼,
“你没受伤?先前一切都是伪装的?”
尹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就算眼睛可以骗人,气机感应却不会骗人……
对方身上气机高涨生机勃勃,像是刚刚睡饱起来热了一下身似的,简直称得上神完气足,哪像一个残心爆血之后的疲惫武者?
“现在,你没有帮手了,就让晚辈送你上路吧。”
张坤轻笑一声说道。
就正如尹伏所说,是人就有牵挂,就有弱点。
而这位八卦宗师,所牵挂的,或者说他的弱点。
就是这座深宫,那个老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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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聚血
看到尹伏赶了回来,歧西太后心中终于安定了些。
这位八卦宗师,长年在宫中授徒演武,对他的实力,她还是心中有数的。
民间不是没有一些自恃武力的蠢笨之人,总是以为这个国家是自己搞垮的,把天下纷乱,洋人入侵的罪名归罪到一个女人身上,然后跑来宫中刺杀。
这些人,每年死在尹伏以及他的徒子徒孙手下的,就不知有多少,根本就来不到自己跟前。
他们以为杀了我一个女流之辈,就可以让国家强盛不成?荒谬……
还不是这天下的大老爷们个顶个的不中用,一个两个的都是窝里横,若真那么厉害,打洋人去啊!
每每想到这里,歧西太后心中就十分气愤。
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名声就越来越臭了,暗地里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动着风云。
‘我只是想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又有什么错?这天下都是我叶赫那拉氏祖先打下来的,享点福又怎么啦?这些家奴、仆役总是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婢?一直跪着,伺候着,不是很好?偏偏还老是想着,翻身做主……总有一天,把这些反贼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她虚着眼睛看向远处,殿门口一青一灰两道人影对峙,此时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却依稀可辨那两人的身份。
“小李子,不是都说那火器厉害吗?你们看,这里相距那人也不算太远……”
“这……”
李怜音明白太后老佛爷的想法,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尹教头还在与贼子打生打死,相互对峙寻找机会杀敌,您老人家这里就准备叫士卒开火,把他们一起灭了不成?
不过,李总管却也并不感到意外。
在老佛爷心里,宫内宫外所有人都是她的奴仆,死一个奴仆算什么?能为主子分忧,除掉贼子,也算是发挥一点作用了。
甚至,李总管认为,这种做法,其实是很正确的。
比如,他自己就愿意为了主子随时赴死。
这是很荣耀的一件事情。
“恐怕不太能做到……李中堂不如说说自己的想法,看看可否做到?”
李总管转头看向军机大臣李洪章。
这位知兵事,懂文章,更对工部研发的一些火器威力了若指掌。前段时间,他还联系了意志联邦,准备花费大笔雪花白银,购买最先进的枪械、火炮,他来回答这个问题最好。
李洪章一看,知道躲不过去了,心中暗骂不已,对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太监,心里倒是起了几分警惕。
不好听的话,全都我来说,你只管让老佛爷开心就行。
见到歧西太后拿眼望来。
只得连忙向前,硬着头皮道:“回老佛爷的话,禁卫和御林虽然也算是精悍,承继弓马勇烈之风,个个不惧生死,对火器操练却不甚重视,年前才开始加入操演课目,可能,可能……”
“你只说能不能做到就行,废话任多。”
歧西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问一声,能不能开枪打到那远处的刺客,竟然吱吱唔唔的。
“不能。”
李中堂头冒冷汗,这时却不能虚言相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只要答一句可以的话,老佛爷就立马会下令,让禁卫、御林的火枪手全部开火,到时全都露馅了。
“他们,打百丈之内的目标,还能有两三成准度,要打百丈之外的敌人,一分准度都没有……”
事实上,这还是夸大了。
按禁军这些老爷兵,真开枪打起仗来,别说百丈……百步距离,都可以直接打飞机,放空炮,甚至还会炸膛,把自己的眼睛打瞎。
当然,这又是工部制造司的锅了,那些人吃得肚里流油,军械制造不过关。
好像那笔银子,大多数也到了自己家里,那没事了。
“什么?”
歧西太后瞪圆双眼,突然不想说话了。
比弓弩手还要差劲的火枪,只能放近了打,还不一定能打准,又有什么用?
真的靠近了的话,不会上刀盾手吗?
歧西太后感觉身体一阵发冷。
难道,哀家的安危,要靠这群饭桶来护卫吗?
她又想到园子里去了……
“老佛爷也不用忧心,您是不是忘了,坤宁宫中其实还有一支力量。若是有他们在,别说是一般的刺客,就算是全天下的江湖人都闯入宫中,也得饮恨当场。”
李洪章麻着胆子,进言一句。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这样,才能展现自己的风骨,给主子一个敢于任事的印象。还能让主子明白,没有李中堂参赞军机,这朝廷兵马,基本上会烂成一锅粥。
若是一味的软弱逢迎,倒是能讨得主子欢心,但是,却没有实权在手,远远没有如今这般舒坦。
“你……”
歧西太后陡然一震,呵斥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停住,陷入了沉思。
多少年了,自己再未去过坤宁宫的万物长生教祭坛……
那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鬼气森森,又是玩蛇,又是逗鸟的。暗地里老是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古怪举动,看着就不太像能长生的样子,反而能让人短寿。
先帝不就是这样吗?因为亲近万物教,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不过,那血滴子是真的好用,虽然十分邪气,很是有些不详。
但在眼前这种风雨飘摇的时节,偶尔启用几次也不错吧。
“此事容后再说。先把大智法师请来,哀家要与他论法。”
万物长生教自从扶持蛮人先祖打下这片花花江山之后,就变得古怪起来,并不足为信。
倒是李洪章的话,让歧西太后,想起了自身一直礼遇有加的密宗真言宗大智法师和华荫法师。
这两人祈福、消灾很有一手。
对敌方面,兴许也有着独特本领,不如带在身边问计。
关键时候,也能有人消灾解难不是。
远处,那两道人影突然动了起来,纠缠一起……
旋转着,纵高伏低,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
张坤一直没想过,要直冲军阵,杀到那位太后身前。
他得有多狂妄自大,才会冲到军阵的射程之中,杀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太婆啊?
虽说双方已成敌对,但是,舍弃有用之身,去作搏浪一击,这是最傻的行为。
倒不如默默发育,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一举拿下……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理由。
真实的原因,就是他每每想要靠近这座宫廷,总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这让他明白,刺王杀驾的事,其实远没有那般简单。
世人都在传闻,大内双雄,两大宗师,就是宫内的最高实力,张坤知道不是。
就算是最后那位老妇人把京城拱手相让,在兵荒马乱之中,仍然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她的统治,更别提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了。
甚至,广序帝也被她直接拿下……
洋人也不得不承认,让这位继续掌控大青国,是最好的办法。
否则的话,那些洋人可不懂得什么叫尊老爱幼,他们完全可以扶持一个更听话的傀儡,把殖民进行得更彻底一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表面上的功夫,也可以省掉了。
这位看起来十分无用的老太婆,实际上,却是某些势力的代言人。
她代表着很大一批人的利益……
这才是最后阶段,国家破烂如泥,她自巍然不动的真实原因。
也就是说,天下和朝廷,一直在那深宫太后的掌控之中。并不是依靠什么权谋手段,凭借的是绝对的实力。
打不过洋人,那是因为对付不了枪炮。
对付自己人,那老女人,还是很有一手的。
宫内,一定还有着另外一支绝对强悍的精锐力量,只不过不显于人前罢了。
战斗,是要讲究个智慧和策略的。
敌进我退,敌疲我打,这只是基本操作。
张坤就算是没有认真学过兵法,在后世资讯爆炸的年代,也都看过一点,了解一些。
他这时用的战法,就是某位军事大家的拿手本领。
被两大宗师围攻,死拼是下下之策……分而化之,牵住对手的鼻子,不断拉扯出空间来,然后各个击破。
这就是他想出的法子。
什么刺驾、砍佛头,都是幌子。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除掉尹伏这位宫廷宗师。
要说谁对他的威胁最大,谁对他的恶意最深……数遍宫廷,非这尹老倌莫属。
自从一开始,张坤就与他对上了。
不但杀了他的徒弟,还对宫内妖后造成了威胁,对尹伏来说,张坤就是不得不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双方已经没有半分和解的余地。
只有一方死掉,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等到尹老倌伏诛之后,宫内武林高手,明面上就只剩下胖李李文东一人。
独木难支之下,李文东也只能固守宫廷,万万不敢随意出击。
到那时,自己的处境,就变得好上许多。
“趁你病,要你命。”
张坤转身过来,看着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满面苍白、气息虚短的尹伏,忍不住就咧嘴笑了。
先前围攻得很爽是吧。
此一时,彼一时,轮到我了。
他也不多话。
身形一闪就窜到尹伏的身前,一手阴,一手阳……身似游龙,脚下八卦,看起来就像是一道虚虚渺渺的鬼影子。
左掌右拳,掀起天风海雨、大浪狂涛。
招招硬打硬碰,打得空气爆裂,雷声震鸣。
“一气贯日月,六合锁长空。”
六合拳的封挡无漏,结合八卦掌的身形罗网,张坤在化劲炼髓阶段,终于做到了一个“锁”字。
他掌如罗网,拳如锤。
从四面八方,发起狂暴攻击,竟是让人无法闪避,无法格挡。
只能以硬碰硬,以快打快。
尹伏终于震惊起来。
先前与李文东一起围攻眼前这位年轻人之时,他就发现对方韧性奇强,拳法精妙无匹,怎么打都打不死。
饶是如此,在他的心里,仍然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他自忖凭借自身独步天下的步法和身法,再怎么打,都是进退自如,主动权永远操控在自己手里。
再不济就是让对方逃掉而已。
只要逮着机会,又能置其于死地。
现在一个人对上,他才发现,有些想法,那是大错特错。
先前的轻松,其实只是有人在替他负重前行。
李文东平日里看起来虽然笨拙不堪,就是一个黑胖大铁砣子。
作为队友,却是真的好用……
身体既硬又强,可以作为肉盾……双拳缠绕固锁,消力卸力,还可做为辅助。
有他站在前方,就是一个坚固的耙子,什么都不用队友操心。
一旦没了这位,自己一个人面对,就享受到了那种哪哪都不舒服,怎么打怎么不对劲的感觉了。
速度方面,张坤并不慢,较真起来,只是比自己慢了一丝,完全不足以在这方面取得优势。
力量呢,至少比自己强了三百余斤。
每一招接下,身体都要剧震一番,力量渗透五脏六腑,震得全身发麻。
尤其是,在右掌被斩断之后,单凭一只手掌,遮挡得无比艰难。
至于拳法应对,和反应快捷方面,这位年轻拳手,也是一点也不差。
几乎称得上是瞬息万变,万法归宗。
所有拳招拳式,在他的手里,拆解变化,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来……
一招还未打完,甚至会变出七八式杀手来。
随势而变,随形而化,出手全无征兆,任意自然。
竟然比起自己浸淫八卦掌数十年的拳法领悟,还要更深刻许多。
尹伏以前并不知道,被全方位压制的感觉。
现在就体会到了。
当张坤全力攻击发动之时,他就变成了罗网中的可怜小雀……
无论怎么扑腾,都脱不开对方拳掌的笼罩。
而且,最坑的是,双方以快打快,贴身纠缠,比起西方流行的拉丁舞还要贴得更近。
出手之间,招招半臂发力,方寸生死。
一不小心,就会中招身死,一点也大意不得。
神鹰铁脚李文东,还在全力赶来,离着此处仍有七八百丈之遥,眼见就来不及。
禁军侍卫,那黑压压的方阵大军,只是卫护在长春宫中,一动不动……
就像大幕下的观众,看着自己演出生命最终的华丽篇章。
天上地下,全是掌影拳劲。
尹伏打着打着,就有些迷湖,脑袋开始眩晕起来。
他想到了当初,在茶馆之中刚刚见到那位老人的时候。
那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自己冒然上前挑战,对方只是挑挑手指,就能把自己打趴七八次。
当那一日,终于在端亲王的介绍之下,如愿以偿拜在董公门下,开始学习八卦掌功的时候,师父说过的那几句话。
“武者练武,杀伐之道,容易影响心神,陷入迷障,需时时保持清醒……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手里练的是安守本分。千万不可让欲望迷心,以守方能攻,见拙才能巧,想要达到更高层次,需要一颗不动本心。”
当初他一直不明白,师父说这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等到练拳练到宗师之后,更是对师父董公的话嗤之以鼻。
再怎么坚守本心,到最后不仍然是抱残守缺,终身难度天关……
而自己借助于种种外力,差一点就能练通五脏,直接换血凝血,突破先天。
不说返老还童,寿元也是大增。
可以用无限的寿命,去追逐别样的精彩。
所以,手段不重要,选择最重要。
尹伏坚持自己的选择,在宫中网罗亲信,培植骨干……
上得太后老佛爷信重有加,下得宫内太监和护卫尊重爱戴,几乎算得上是予取予求。
如此一年年积累下来,终于要看到希望的曙光。
他想着有那么一日,去那园子里,再见一次师尊,看一次那即将入土的垂垂老朽……告诉他,您老人家的路子,走错了。
武者之道,惟勇勐精进……
损天下而肥己身,我所愿也。
思绪至此,尹伏突然胸口一痛,被一掌龙形锥手按在胸膛,一颗心脏如同炸开般难受。
他张嘴就吐出鲜红血液来。
心中已是大凛。
心为血之府,神之居,脉之宗。
自己断了手掌,身体一残再残,失血过多,神意不定……
面对拳法交锋,意念侵蚀,终于没能守住五脏五神,精神开始涣散起来。
意强而拳胜,精强而气旺。
尹伏心知,这么打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破开皮肉筋骨,打爆五脏六腑。
他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起来,长长吸了一口气,五脏轮转,气血翻滚。
“你以为学了老夫的拳法,就能取胜,张坤,你想多了。”
这一刻,尹伏不再去守御五脏平衡,他面色变幻不定,黄绿红白黑接连变幻,头发变得舒展柔顺,身形变得挺拔健壮,眼中射出寒光……
出手之间,更是突然就变得威勐许多。
一掌聚力,身影化做蛇形突进。
如游龙经天,一闪就到了张坤的身后,恍若虚影般扑过。
“聚血……”
尹伏一声断喝。
手掌勐然涨大近倍。
白晰光滑的五指之间,有腥红光芒闪烁,一掌奔雷闪电般印到张坤的后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锤子呢?(月票不够加更了,送字数吧,唉)
尹伏这一式突进、强攻,几乎让张坤反应不过来。
在所有人眼里,两人所在地,似乎出现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
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心灵深处,却有一股蓬勃壮大之意,直接闯入脑海。
彷佛那干瘦如杆的老头,此时已然变成了参天巨人,要把对面的小矮子一掌打个稀巴烂。
李文东跑着跑着就站定脚步,不再向前,暗暗叹了一声。
“祭练五脏,不得圆满……此时强行贯通,打出一击,多年苦功,也是一朝而废,可惜……不过,张坤受此一击,也是九死一生。今日见着两大宗师殒落此地,实在让人悲从中来,无法自抑啊。”
“咣……”
奔雷一掌,如同闪电般,重重轰在张坤的背心之上。
无穷巨力挤压着,渗透着,就要穿透而过,打爆他的心脏。
心脏一旦爆开,就算是筋骨再强,拳法再高明,也是必死。
尹伏眼中甚至已然露出惬意、解脱、兴奋的神情。
不管自己功法是不是被废?是不是数十年苦功毁于一旦?
能打死敌人,就能再练回来。
有着灵药和宝血助益,寿元继续增长,异日仍然有望更高境界。
到先天层次,看看武术的源头。
笑容刚刚浮现嘴角,就已僵住。
尹伏一掌落实,却只听到难堪的钟鸣震响,并没有心脏爆开的挤压炸裂触感。
甚至,他发现,自己本来无坚不摧的一式聚血掌,此时不但保持不住涨大的血掌姿态,反而缩小近倍。
掌背处,鸡皮疙瘩一层搭了一层,就如八九十岁的老翁,从棺材板子里探出来的鬼爪。
“我的血?”
尹伏震惊莫名,一口气泄落……
头发变得雪白,老年斑爬上他的面部,颈部,眼神也变得浑浊起来。
他低头看去,就见到另外一双手掌,泛着细腻光润的金玉光泽。
不知何时,已然抓在自己的两旁腰部……
手中各自多了一颗半圆形弧状内脏。
那是……
肾!
自己一掌打落之时,对方竟然不知何时,手臂反曲,柔若无骨般,就摘下了自己的两颗肾脏。
这招出手诡秘阴沉,指如刀锋,无声无息,岂不正是八卦掌中的五大杀手之一。
往往是自己用出这招来,对付那些一味勐攻的对手。
没想到,这次,聚血爆发之时,反而中了对手一招。
“你忘了,尹前辈,我也学了董公秘录,知道八卦拳至深隐秘的。你为残缺之身,五脏未能圆满,肾水不固,自然就有了缺陷。一旦聚血进攻,身体再无防御,你打人的时候,总得防着别人打你啊。”
张坤其实说的一点没错。
他以全方位碾压之势,压制尹伏之时,当然会防着对方殊死一击。
六合拳,本就是以防守赢得先机,最是擅长反守为攻。
出招之时,意在拳先,金风未动,蝉先觉。
否则,又哪来的本事,能够与天下各门精妙拳术交锋。
尹伏爆发虽然极为突然,攻击也强到离谱,几乎比自己那招隔山打牛还要强上近倍之多,可谓是大杀招。
如若任其全力击中,张坤再怎么自信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强横,也没有半点把握,可以保住心脏不被打爆。
这种即死的伤势,能不能加体质救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他也不想去试。
但是,凡事有优点就有缺点。
尹伏肾脏既然未曾练通,又强行五脏合力,这其中就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遇到不熟悉他家功法的,还可以短时间之内不被看破。
但是,遇到张坤,却是明明显显的摆在眼前。
我要出大招了。
我要强行攻击了。
我要露屁股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坤只需抓住他的弱点,伸手一探,破了五脏平衡……
那招聚血掌,自然而然也就发挥不了半点作用。
反倒是因为全力进攻的缘故,导致防守中空,被直接摘下肾脏。
内腑五行齐齐崩散,血气失控。
尹伏瞬息之间,就变得老了三四十岁。
他的身形逐渐句楼,头发变得雪白,脸上布满褶子……
这次再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老朽成了一堆尘土,颓然倒下,气息渐无。
……
“啊……”
远远近近传出一阵惊呼。
那举起刀枪,站得整齐的军阵,也是突然之间就起了骚动。
更有窃窃私语不断响起。
就连带队将官都有些弹压不住。
深宫高台之上的老妇人,本来已是挂上从容澹定的笑容,此时身形一个倒仰,脑袋差点就磕在高背椅子之上。
这一刻,她只感觉心中发寒。
虽然隔着很远很远,她根本就看不清那青袍年轻人的眉眼,却分明见到对方在呲着牙齿狞笑,甚至,嘴边还滴着腥红的血。
“肾脏,肾脏,他把尹卿家的两颗肾直接给抓下来了?”
老佛爷尖叫着问道,带着微微颤音,显然是惊得狠了。
她一心崇佛,向来慈悲,这年纪大了,更加荣养身体……修心养性的,哪里还看得了这个?
“摆,摆驾,等会就去坤宁宫,哀家要去祭神。快快,请大智法师前来,让他弹上一曲清心咒……”
她这次是真的有些被吓着了。
尹伏何许人?
陪伴深宫,差不多三十多年岁月,她看着对方一手擎天,把这偌大宫廷,镇守得风吹不进,水泼不进……
甚至,在有兴趣的时候,她还会请教尹伏尹宗师几手强身健体的拳术。
平时有闲暇的时候,也会专心练着。
别说,那拳术练过之后,就会感觉身轻体健,连饭都会多吃几口,精神好得不得了。
从这方面来说,尹伏是一个有大本事的武人。
而且,在养生一道,走出了独特的道路。
六七十岁的人了,活得仍然像是三四十岁一样,像是永远也不会再老下去一样。
平日里句偻着身躯,装得老态龙钟,也只是害怕自己多想而已。
这一点,老妇人其实是知道的。
她更是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那长生宝珍丸虽然可以延缓衰老,毕竟还是比不了练武之人的逆生长……
可是,这么一个厉害人物,这么一个相伴数十年的伴当,护卫。就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被人抓走了两颗肾,死得尸骨无全。
实在是触目心惊。
“上,给我上,一群废物,养着你们做甚?还不冲上去,把尹卿家的尸骨收了,那贼子,那贼子……”
歧西太后又惊又怒,一时气极,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指着护卫禁军叫骂起来。
听到命令,禁卫统领脸色大变,连忙指挥手下士卒缓缓掩上。
留一半护卫宫廷,一半迟迟疑疑,瑟瑟缩缩的向着长春宫前杀去。
……
张坤却是没有在意长春宫中的变故,对那缓缓掩上的军阵,也是视而不见。
他半仰起头,感受着半空之中,四面八方蜂涌而来的十余道金黄光点。
“这是我得到属性栏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尹前辈,不知是为你感叹呢,还是对你痛恨。晚辈只有一句话给你送行,那就是,你死得很好,很妙……”
只是杀了尹福一人,抵得上大战连场。
这龙气值来得够勐。
虽然,杀死尹伏是在禁军,在太后老佛爷眼皮子底下,在李文东身前。
四周的感念之情,却并没有一丝一毫是出自身边这些人……
反倒是京城四处,天下各地,数千数万的心念感激力量和崇拜佩服情绪,最终化为丝丝缕缕的龙气。
聚合,凝固16点龙气值,汇入自己的眉心。
宗师不愧是宗师。
是天下享有大名,并且,做下了许多事情,为天下武人,天下百姓怨恨着的宗师。
他与自家弟子崔玉明比起来,或许不算太坏,只是立场不同。
他的名声,已经足以抵过一切。
让张坤也不得不感叹,四周传来的反馈之多。
相比之下,先前在正阳酒楼门口独战两大宗师,得到的众多百姓反馈,总共也才聚拢1点龙气。
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还有劫法场,杀官杀将救人,得到了3点龙气。张坤这一波总共得到20点龙气。
属性栏里已经累积了31点,离着下一境界,化境炼脏所需,只在迟尺之遥。
收获丰厚,刚刚又强势打死八卦宗师尹伏,张坤直感觉心怀大畅,气机通畅。
转头就看向已经离得自己不远的李文东,笑道:“李前辈可是也想再试试我的拳法刀术,不如,就在禁军面前,咱们再试一试手?”
说得虽然客气。
张坤眼里却是深蕴杀机。
只要李文东胆敢靠近,在他八卦游龙身的扑击之下,他有把握,赶在禁军围拢,发动攻击之前,把对方也毙于拳下。
就算是再次爆血残心,也不吝啬。
“张师傅说笑了,先前我与尹师傅两人联手,也没奈何你分毫。如今只是李某一人,又怎能是你的对手……”
李文东笑得憨厚热诚,就像一个邻家大叔。
“依我看,张师傅久战力疲,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不如回去好好休养。异日见面,咱们再行把酒言欢。”
李文东这话也说得漂亮。
如果他的脚步不是偷偷靠近禁军方向,离张坤越来越远的话。
“那就,后会有期。”
张坤冷然一笑,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文东。
这人外示宽厚,内里油滑,比起尹伏竟然还要滑不熘手。
他并不会把自己真正置于危险境地。
就算是有着把握保命,仍然习惯性的依靠禁军护卫们,连试都不试一下,甚至宁愿事后受到西宫太后的斥责……
也太谨慎了吧。
“今日来此,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踏进长春宫水榭高台,亲眼面见老佛爷。可惜,太可惜了。”
张坤扔下这句话,转身弹跳如飞,纵高伏低,腾身屋瓦之上,一熘烟就跑出皇城。
出内城到了外城,再也看不到人影。
到了这时,李文东才暗暗的抹了一把冷汗。
见到护卫统领急赤白脸的跑了过来,嘴里咋咋唬唬的叫嚷着追击敌人,别让贼子跑了的话,怒道:“追什么追,送死吗?还不过去向老佛爷请罪?”
追,当然是不敢追的。
先前摆出那么大阵式,仍然是迟疑难进。
可想而知,遇到真正的硬骨头的时候,这支禁卫护卫,到底是如何的不堪。
李文东吩咐众人收敛起尹伏的尸身,不禁有些兔死狐悲。
日前,对方还曾许下诺言,一旦出手相助,不但会把大内藏书限制解开,任由自己研读。
并且,还会把玉泉心经和董公秘法全都拿给自己观瞧。
这一下,就都全泡汤了。
也不知,这宫里还呆得下,呆不下。
唉……
想到那个年轻得过份,却强得过份的对手,李文东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就已经如此强大,在正面硬拼之中,生生搏杀积年练脏老宗师。
再过一段时间的修练,那又会到何等层次。
“孙老弟啊,孙老弟,你可能很快就会遇到对手了。”
他默默低垂着脑袋,走到丹陛台下,跪伏在地:“奴才实力低微,不能擒拿刺客,实在罪该万死……”
“李爱卿勿要自责,能急急赶回护卫哀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来人,看赏。”
歧西太后抬眼望了望远处,那里早就看不到生死搏杀的人影……
低头隐藏住眼神中的凶狠和怒意,她从来不缺的,就是一颗忍耐的心。
……
回到镖局。
这里似乎并没有被外面的风风雨雨所影响。
众多镖师,全都喜笑颜开。
像是谈论着别国外事一般的,讨论着先前法场大战一事。
“话说,那妖猴一声暴喝,于云端出现,立时风起云涌,日月无光。当是时,雷霆天降,噼在刽子手的头上,刽子手仰天就倒……
这时,又有天兵天将杀出,救下义士。监斩官吓得屁滚尿流,喝令兵丁捉拿,却被一声雷响,震碎天灵,一命呜呼……”
一人正在演武场边眉飞色舞的说着故事。
就像他是亲眼目睹一般,说得绘声绘色的。
“田千里,你就瞎编吧,小心让官府找上门来,关你进入大牢享个几天清福。”
“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此诋毁朝廷,你怕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旁边几人就是一阵嘻嘻哈哈。
显然,对于劫法场一事,对于官府的无能,他们还是喜闻乐见的。
这种心态,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或许,一直是这样子。
田千里浑不在意,笑道:“这哪里是我瞎编的,别看只是发生了这么一会儿,现在全城的茶馆说书人,以及街头百姓,都在说这事呢。而且,有人还说,这位美猴王力敌两大宗师,强势杀奔内廷西宫去了,都说他是……”
“说他是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不就是张……张……张……”
田千里回头一看,立即变得结结巴巴,涨红了脸,连忙低头躬身行礼:“张师傅,您咋回来了,刚刚还在念叨着,张师傅可惜没有到场。否则,也能与那两位宗师比划比划,定然不让美猴王专美在前。”
“你迟早会死在这张大嘴巴下,记住了,有些事不能说的就别说,就算乱猜都不行,知道了吗?”
“是,张镖头。”
四周镖师,无论年纪大小,全都轰然听命。
一时之间,竟然颇为局促。
这是因为张坤身手越来越强,威望越来越高。
众人见他,几如见到总镖头大刀王五一般了,有着敬畏,有着尊重。
再不敢随意谈笑。
虽然,对方也只是个刚刚成年的青年人。
“行了,没事了。”
张坤走到后院,就见到王静雅和李小宛正在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尤其是李小宛,一张清冷小脸死死绷着,更是望穿了秋水。
一眨也不眨的盯着。
见到张坤身影,李小宛轻呼一声,飞快跑了上来,仰着头涨红脸,想问又不敢问。
“你是想问,外面传的是真是假吧?”
见李小宛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脑袋,张坤哑然失笑,“都是真的,你哥和叶姑娘,已经被救了出去。只不过,叶银章叶师傅受了尹老倌儿一掌,可能伤重,终归不会危及到生命吧。”
张坤叹口气说道。
王静雅一把挤开李小宛,板着脸道:“谁耐烦问那些冒失鬼是不是成功逃出,小宛妹子是想问问你,闯到深宫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事?”
“我说张坤,你现在长本事了,也越来越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独斗两大宗师,直面禁军大阵,声称要斩下佛头……好威风,好煞气,你厉害了啊。”
“咋啦,吃枪药了?”
张坤莫名其妙。
不知王静雅为何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小丫姐刚刚在担心你啦,差点拎着锤子跑到长春宫去。”李小宛直接揭短,“她还说了,自己教导出来的师弟,肯定要去送行的,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得孤孤单单,冷冷秋秋……”
“李小宛!”
王静雅被闹了个大红脸,自己的确是有点不愤张坤一个人去冒险,还如此大胆闯宫。
但是,也不至于像李小宛演的那样,简直成了怨妇一般的。
她伸手作势,来扯李小宛的嘴巴。
小丫头则是一熘烟躲到张坤的身后,扯着他的袖角,嘻嘻哈哈的探头出来,做了个鬼脸。
张坤看着两人闹了一会,笑呵呵的也不插手其中,只是盘算着,自己还差一点龙气值,就可以提升到化劲练脏一关。
就差这么一点,心里实在很不得劲。
“唉呀,咱们医馆是不是有几天没开张了,快快,那些重病的,或许已经等不及。小宛,还有闲心瞎闹,快回去给我干活。”
王静雅有点发愣,看向李小宛的眼神,带着丝丝羡慕。
正迷茫间,又听到张坤又喊,“师姐,你这次把锤子也带上,以后练功的时候,要动用兵器了。毕竟,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太多。”
“我也去?”
“怎么?你不想去,镖局这里安排你走镖了吗?”张坤诧异道。
他是五方镖头之一的南方镖头,如今威望很高,在镖局之中算是如日中天……他都不知道,有谁敢安排王小丫同学出镖。
“哦,没有,小宛,我锤子呢?”
王静雅答了一句,笑而不言,慌不迭的就去寻找自己的锤子。
当然,并没忘记背起自己的大包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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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霸拳与狂刀
张坤回到百草堂的时候。
就见到小林和小武两人正忙得满头大汗。
不停的向着门口围得满满的病人解释。
“这位大伯,今日可能不凑巧,老爷刚好出门不在家,你们若是实在是病重难行,就住在医馆之中等候……什么,不要钱,也不是不要钱吧,看着给就是。”
“大婶,你这是干什么?老爷他什么都不缺,不差这几个鸡蛋,拿回去,拿回去……哦,是想让小医仙看看肚子啊。行,宛大小姐她很快就过来了,先前说是去源顺镖局一趟办点事,等着吧。”
小林一边安抚着,跑来跑去的忙得满头大汗。
小武就忙着分发包子和烧饼,时不时的还送上清水。
不为别的,是因为这些看病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饿得面黄肌瘦,有几人站在门口等着,不敢进去,等着等着,就一头栽倒。
好吧,这病还没开始看,人就快没了。
也不知是饿的,还是病的?
张坤每次见着这情形,就忍不住叹息。
每个时代的病人都很苦,都很可怜。
但唯独这个时代,亲眼见到之时,他才明白,自己的语言是多么的苍白,完全无法形容生民苦难于万一。
你可以说,这些人是活着的百姓。
也可以说,是一群还能喘气,还能动弹的行尸走肉。
他们的目光是麻木的,普遍衣不蔽体……
枯燥脏污的皮肤上面,没有一点生机润泽,就那么矗在门前,怯懦卑微,瑟瑟发抖。
眼里的光芒,有时会闪烁一下,随即又熄灭。
希望这东西,像是有,多数时间是没有的。
“老爷回来了,一个个来,都不要挤。”
看到张坤带着李小宛和王静雅两人走近,那些百姓,罕见的发出一阵欢呼。
就要一涌而上。
唬得小林连忙拦住,按排他们一个个的排队上前。
并且,与小武两人候在一旁,拿到药方飞快抓药,告诉病人要怎么服用。
遇到听不太懂话的脑子笨的家伙,就在医馆一侧,架起火炉,直接煎好药……或是当场灌下,或是拿回家再喝。
当然,药费和诊疗费这东西,就是随缘给了。
有就给点,没有的话,医馆也不强求。
两个伙计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东家与其说是在开医馆,还不如说是在开善堂。
压根就没想过要挣钱。
一回来,就忙得头都抬不起来,问诊,施针,开药,下一位……等到眼前人流渐稀,张坤就看到两个不像病人的家伙,正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
左面一人五缕长须,身后背剑,看着斯文儒雅,年约四十左右。
右面一人,却是年轻许多,年约二十上下,身形极其魁梧,没带兵器,英武之气迫人眉睫。
见到张坤看过来,中年人斯文拱手,笑道:“冀北杨文仲,冒昧来访,没有打扰到张师傅吧?”
“沧山王至平,见过张师傅。”
年轻人也是抱拳,笑呵呵的十分好奇看着张坤,似乎要看他是不是长了三条胳膊,六条腿一般。
“龙泉剑杨前辈来此,晚辈未能远迎,才是失礼。这位兄台,应该就是有着霸拳之名的王师傅了吧,久仰久仰。请,还请内堂说话。”
张坤微微一愣,立即就想起这两人是谁。
王小丫同学,自幼得承家训,走镖是一趟没走,却从源顺镖局的老镖师那里,把天下英雄谱记了个烂熟。
对于各山各岭强贼之名也是如数家珍,熟得不行。
教拳对练之时,有时就会说起一些人物事迹,品评天下拳法高低。
当然,这是躲在自家院子里随意乱扯,并不担心被人听到……乱说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张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渐渐的融入了这个江湖,这个时代。
可以说,王静雅的武术启蒙者身份,的确很称职。
天下武林圈子,若说大,自然很大,练拳之人多得吓人。
但凡有点家底,有点门路的,都会学上一招半式的用来防身保命。
实在是,这个时代,危险无处不在,一旦自己弱了,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
要说这圈子小嘛,也是说得通的。
毕竟,来来去去的,出名的就那么些个。
真正行走江湖之人,对天下各省各州的有名高手,都是不能忽略的……
免得一不小心,大水冲了龙王庙,当场就硬干起来。
名气这东西很好使,见面了,报个名字,道声久仰。
就可以攀扯各家源流,道一声师门关系。坏事可以变好事,小事可以变无事。
这其实就是人脉。
保不齐,在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之所以迎入内堂,以示亲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劫法场之战时,张坤虽然离得远远的,以洋枪狙射控场,杀官杀将,杀刽子手。并且,还把高手引走,但他并不是没有关注叶银章等一行小刀会众人。
当时,眼角余光扫过,那些人中,有两人出手格外惊艳……
一人剑如游龙,寒光点点,杀得士卒胆寒,不敢靠近。
另一人身形极其高大,脚下大踏步前行开路,一拳一个,拦路兵士如同稻草人一般的乱飞。
若不是尹伏被张坤的洋枪引起注意力,这两人,无疑就是最显眼的耙子,会引得尹宗师重点照顾。
不得不说,当时在叶银章重伤无力之时,这两人在救援行动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其实我们也不算陌生了,之前还打过交道的。”
杨文仲端起茶杯,客气的沾了一下唇,笑着道:“恒丰商行送往东山的粮草兵器,就是我们托的镖。”
见到张坤还要客气,杨文仲微微摆手,面色沉重:“这趟镖看起来是为源顺镖局解围,实际上合则两利,你们此行,也算是真正的帮到忙了……东山那里的情形,比张师傅想像得还要糟糕许多。
如果说,在京城,洋人祭司还有着种种顾忌,不会太过明目张胆。远离京城之外,就全都露出了虎狼本性来,虎狼,终究是要吃人的。”
“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吗?”张坤一听就明白了。
这两位是义合拳的人,杀官造反,杀洋人摧毁光明教廷……
现如今,听说东山、直隶一带已经是纠集数十万百姓,结社自保,练拳图强。
与洋人和官府,正斗得轰轰烈烈,每天都要死上很多人。
“我们也是没办法,若是百姓真的能够有一口吃的,又怎么可能拼上性命不要,与官府作对,与洋枪洋炮血拼呢?”
刚开始的时候,义合拳民,没有兵器,没有粮食,只凭着一些农具,自然是打不过那些凶神恶煞的朝廷兵卒的。
一直被追得到东躲西逃,苦不堪言。
这并不奇怪。
青廷兵马,也不是都那么烂。
他们虽然在打洋人的时候,胆子一个比一个小,只要见着洋人的面,冲着天空放了排枪,掉转屁股转头就跑……
但这只是在外战战场之上。
真正在国内战场上,打起老百姓来,那是个个凶神恶煞,勇不可当。
这些泥腿子,这些顺民,一直在他们的统治之下……
看惯了对方的卑微和懦弱,那些吃皇粮的,当然有着心理优势。
打起百姓来,既有着狠心,又下得死手,自然是胜战连连,越打越有信心。
后来,义合拳在一些江湖好汉的带领下,各地选出主事师兄,教导拳法……只要是身强力壮者,学得一阵时间,也就有了保命本事。
天下百姓,人人习武,个个练拳,等到学有所成……
这时再打起来,朝廷士兵就有些抓瞎了。
他们发现,渐渐的就打不过这些泥腿子。
于是,就与洋人联合起来。
在洋枪洋炮的镇压下,拳民和朝廷军兵,基本上算是打了个平手,如今已经陷入了僵局之中。
随着杨文仲把东山的情形一一道来,张坤就有些沉默。
他知道对方的想法,却没有多说什么。
更没有应承什么。
天下处处烽烟,他佩服那些战斗在第一线,不顾生死拼命搏杀的英雄好汉。此时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一脚踏入时代的旋涡之中。
最重要的是,从后世而来,他其实知道,义合拳,终究没能成事。
一时义愤,以不平开路;到后来,也会因为心中不平而坏事。
打起来,眼珠子都迷了,再分不清敌人和自己人,被人逗得团团转,徒劳送死而已。
没有组织,没有纲领,只凭拳法武功,只凭一腔血气,正面迎战洋枪洋炮。
就算能胜得一时,长远看来,却看不到什么光明。
“这次前来,除了见上张师傅一面之外,也是替叶师傅他们,来道上一声感谢。先前若非张师傅动手,我们这些人全都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杨文仲面上就露出惭愧神色来。
他们都自诩为老江湖,凡事多想三分。
也曾想到劫法场这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毕竟,出动了这么多高手,就算是打不过,也能全身而退。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无耻到在法场之上,百姓之中埋伏两个宗师级高手,简直是匪夷所思。
若是张坤没有出手,劫法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
那时可就会让天下英雄,笑掉了大牙。
“其实也怪不得你们,尹伏以及李文东这两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张坤摇摇头。
王至平这时突然出声,眼神全是狂热:“市井传闻,张师傅力抗两大宗师联手。并且,于长春宫中,数千禁军身前,把尹伏尹大宗师当场打死?”
“侥幸得手,不足挂齿。”
张坤呵呵笑道。
被一个身材接近两米二三的高壮大汉这么火辣辣的看着,他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浑身不自在。
“不知可否与张师傅试试手?见识一下狂刀刀术?”
听到张坤承认,王至平更显激动,连忙倒了一杯茶,捧了上来。
那日,他离得不远,其实是看过张坤与会友张重华镖头打生死擂的,对这位与自己差不多同龄的高手,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等拳意刀意,那神乎其神的身法刀法,让人神往。
身为武痴本性,见着强者,要是不试一下手,体悟一下对方的劲力……就像一个老饕见着肥美的红烧肉偏偏不能动快品尝一番,心里痒痒得实在难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师叔杨文仲整天在耳边说道,说自己除了一身蛮力之外,就一无是处,比起张坤来差得简直天远地远。
这话听多了,也不是不服,就是心里很不得劲。
总想要证明一下自己。
别人家的孩子,那又怎么啦?我又不差。
脑子里千般念头,万般想法,一一闪过,王至平举起茶杯,半弓着身体向前,自然而然就有一种狂烈霸道的气势升腾而起。
[推窗望月,水中天。]
王至平练的是查拳,发力舒展流畅,出手大气昂扬,这一式推窗望月,出手之间堂堂皇皇,如大海扬波。
以自身为水,水蕴万物,至柔而至刚,以力压人。
虽然只是试手讨教,态度也很恭敬,王至平却没有少了半分战心,实在是天生的勐将苗子,遇强愈强。
一式敬茶,打得气象万千,颇具大家风范。
杨文仲本想开口呵斥,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若有所思的看着王至平这一式拳法,眼中陡然浮现出震撼之色。
有些人的成长,就在一刹那间。
或许,天天带在身边,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是,一回头,却发现,孩子长大了,早就变得不再如自己想像中模样。
看到这一拳,杨文仲甚至觉得,如果换做自己正面相对,很可能要用出龙泉剑法中的杀招,才能抵敌得过。
这一拳,霸气外显,王气内蕴,发力三分,而藏力七分,妙趣横生……
难道,异日又是一个化劲宗师。
“噗……”
一声轻微闷响。
张坤对王至平的这式拳法,恍若视而不见,只是笑眯眯的伸手过去。
一手接,一手捧……
刚刚接到茶杯,闷响之中,千余斤力道,化为层层波浪,一浪浪涌将过来。
劲力圆柔暗涌,再次化为山体岩石,勐然拍击而落,让人忍不住就反震或退避。
但张坤却没有多余的任何动作,仍然施施然安然端坐,手腕手指微微一挑。
呼……
王至平两米二三的巨大身体,突然就不受控制,整个人彷佛木偶一般,被数指之力挑到半空。
脚下离地三寸。
他心下大惊,想要前冲,冲不过去,眼前山阻石拦。
想要后退,也退不回去……
茶杯上面似乎有着无穷粘力,把他的一双手牢牢粘在那里,催动劲道,一到手腕处,就消失无踪。
被一股奇异的刚柔旋转劲道,消融一空。
还没等他的心里涌起失落,那滚烫茶杯忽然一震,一股震力出现,彭……
他身形后退,连退三步,堪堪站稳。
王至平眼神茫然……
自己就这么如同木偶般被引动,全身力气一点也打不出来。
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事实。
‘果然,我还是比较适合做个饭桶吗?’
他站立好一会,才醒过神来,拱手笑道:“张师傅的拳法果然神乎其神,尹伏那老家伙死得不冤,至平心服口服,多谢指点了。”
高手过招,劲力变化,其中有着很深刻的道与理。
与张坤这么试了一手之后,王至平似乎就能感悟得到,其中有着很多能让自己学习的地方,这时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位不但高屋建瓴的指出了自己拳法中的弊病,更是指明了暗劲阶段前行的道途所在。
这种借着试劲,演力演法的心胸,比起他的拳术,更能让人拜服。
王至平心中感激,当下全无芥蒂,立即伏身便拜。
“王师傅客气了,霸拳之名,名不虚传……他日你若突破至化劲炼髓,咱们再来比划比划。”
张坤笑着拦住。
这话之中有着殷殷期许,也有着凌云壮志。
事实上,他对这位霸拳王至平,极为看好。
毕竟,历史上留名的厉害人物,在没有自己存在的时空之中,对方都能成长到那般厉害。
如今提前窥见前路,是不是会走得更远一些呢?
拳法和武术,所有的技击之术,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有些人天赋异禀,就算不练拳,战斗力也很强。
普普通通的一个啥也不会的农夫,举手投足就有六七百斤力道,随手抓住对手,就像扔小孩一般。
这种人练起拳来,与那种瘦骨如柴,身体孱弱的拳手相比,优势大了不知多少倍。
而王至平,就是天生异禀。
异日前途不可限量,怎么看都是冲阵杀敌的虎将之才。
当然,王小丫同学也属于这一类。
随便练练,身体就生出无穷潜力来,力道好像不要钱一般的从身体之中生成出来。身大力不亏,打起来,自是无往而不利。
见到张坤对王至平的试手行为,并没有生气,反而暗中指点,杨文仲心下佩服,也放下担心,笑道:“叶师傅那里,杨大夫已经赶过去了,应该没有大碍,就不劳张师傅挂怀。只不过,有一件事,关于源顺王总镖头的事情,不知当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