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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柴米油盐     农家乐小老板txt下载     农家乐小老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6章

    祭祖的日期定的是农历的十月初一,距今还有一周的时间,陆续抵达的章家人越来越多,外面的诸多活动和邀请,老爷子已经不再亲自出面,实在推不掉的就让小一辈的代为出席,章时年这一辈里最小的也年近四十,各个拿出去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也不存在分量不足的问题。

    章时年只要出去,大多时候就带着陈安修,名义上和老爷子说是带着出去见见场面,私底下未尝不是担心老爷子会为难人,至于把冒冒留在家里倒是不担心,他现在是老爷子跟前的第一等的红人,老爷子放在心尖尖上,每天必定让人把他接过去,一待就是大半天,经常是早饭接过去,晚饭后才舍得还回来。要不是冒冒晚上离不开人,老爷子亲自带着都有可能。

    刚开始那几天冒冒还不愿意去,一见有人来,就紧紧扒在爸爸身上不下来,陈安修把人送过去,只要一转身,他就哭着在后面追。慢慢地和老爷子熟悉了,老爷子又好吃好玩地供着他,他就好说话了点,虽然不会很高兴,但放下就放下了,并不怎么哭闹。不过入睡前必须接回来,要是困了还见不到人一定要闹一次的。

    这一天的事情不多,陈安修和章时年就在院子里陪着冒冒多待了会,眼看着快到十点,他们不得不准备出门的时候,章时年领着冒冒要送到老爷子那边。路上遇到领着小孙子鸿渐正在散步的章梅年,他们过去打了个招呼。

    章梅年让鸿渐喊冒冒小叔叔,鸿渐看看冒冒,不是很情愿地喊了声小叔叔。

    冒冒懵懵懂懂地戳在那里,对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反应,章时年轻轻拍拍他的背,“冒冒,鸿渐喊你叔叔呢,你怎么不答应?”

    冒冒想了想,朝鸿渐猛然一张嘴,“啊。”别人喊他,他就这么答应。

    他突然来这么一嗓子,鸿渐没提防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只要有冒冒在,三五不时地就要出点类似的意外状况,陈安修已经从一开始的哭笑不得,变成现在相对淡定的状态了,不过吓着别人的孩子总是不好,他弯腰握握鸿渐的手说,“小叔叔和你玩呢,鸿渐别害怕。”

    章梅年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没这么容易吓着,倒是冒冒越来越精神了。”

    “感冒好了就坐不住了,爷爷天天追着他跑。我还真怕把老爷子累着。”章时年摸摸仰头看他的冒冒,“以后答应不用这么大声。”

    “六叔的身体一向不错,现在有孙子天天在身边,高兴还来不及。对了,你们这是要出门吗?”

    “恩,还是安泰那个医疗项目。今天要到几家相关的医院走动一下,约的是上午十一点。”

    “那你们先去吧,我们有时间再聊。”

    ‘’

    告别了章梅年,陈安修和章时年带着冒冒继续往老爷子所在的院子走去,路上遇到的人有陈安修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不过能住在这里的,彼此也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大概地打个招呼就过去了,也没有再停下来。

    “今天应该会有很多记者随行吧,我跟着去合适吗?”

    章氏出身越州,肯定也不能只担着个显赫的名声,投资家乡建设自不必说,此外在教育,医疗,文化等方面章氏基金会也有不少的公益项目,章氏基金会是九十年代的时候由老爷子一手创建,最初的资金来源于他的个人资产和他所持有的章氏衡泰的股票,基金会发展到现在,仍由老爷子掌管,但接受来自其他族人的捐赠,今天老爷子不去,章时年代他走一趟是不可避免的,现在不流行低调做好事,特别是这些事也不是事关个人,而是章氏一族对外树立的形象,但他实在无法坦然消受无数镜头全程记录的待遇。

    “放心,今天我不是主角,只要意思到了就行。”怎么说族长也不是出自他们这一支,在祭祖前夕,众人目光齐聚章家的关键时刻,他也无意抢这个风头,“到时候不想出去的话,你就让司机带你出去走走,晚上我们一起回来就行。”

    “那也行。”

    时间也不是很早了,两个人放下冒冒也没多做停留。

    *

    中午陈安修和章时年不在的话,冒冒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到饭厅吃饭,不过这次回来的孩子挺多的,都和大人坐在一起也不大方便,所以除了一部分不能自理的需要妈妈亲自照顾,其余稍微大点的孩子就在隔壁的小间里由专人照看。

    别人都如此,老爷子也不想太搞特殊化,而且小间里的饭菜都是专门为孩子准备的,也更营养,就这样,冒冒作为一个能自己吃饭的大宝宝就被分到了后面这个行列里,不过真到了里间,他的待遇又和别人不一样,别的小孩都在一张长桌上一起吃饭,只有他自己吃一个单独的小桌。倒不是别人特意优待他,实在是不得不如此,起初他没来的时候,大家吃饭还算和谐,这里面的孩子都比冒冒大点,四五岁的占大头,吃饭很利索,家里父母教育地也不错,在饭桌上也没大吵大闹的。

    可他一来就不行了,他吃相不太好看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他想吃什么,不用别人夹,他自己就站起来举着叉子到盘子里叉叉叉,吃完这个,吃那个,吃了这盘,吃那碗,在座的毕竟都是些自控力还不怎么大的小孩子,其他人一看他这样,慢慢地也都跟着坐不住了,你抢我也抢,一带二,二带三,筷子夹不到的用叉子,叉子抢不到的下手抓,顿时整个桌子都乱了,他就像个不小心投放到羊群里的小狼崽崽,他到哪里,哪里乱成一团,负责照看的大人拦都拦不住,往往一顿饭下来,杯盘要摔烂几个,孩子们身上沾的汤汁菜渣也是五花八门。有两次几个孩子的妈妈不放心进来看看,一看到那景象都快吓晕了。

    谁都知道冒冒是混乱的根源,但同时大家也知道这是老爷子疼爱的孩子,所以也没人为难他,但为了避免继续混乱下去,大家商量过后,就把冒冒单独分了出来。

    他走了,长桌上重新平静下来,冒冒吃饭的时候几次想过去长桌和别人一起吃,但都被人拦住了,可能知道别人不待见他,他渐渐地也不大愿意来这里吃饭。每次有人来领着他进去,他就喊爷爷。

    老爷子毕竟和他相处时间短,也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每句话,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也没太注意,这两天见他半下午总要东西吃,就想过来看看午饭到底吃的什么,这一看不要紧,老爷子心疼坏了,怎么别的孩子都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他的小孙子就孤零零地在最角落里坐一张小桌。

    尽管里面负责人的解释合情合理,老爷子也表示能理解,但理解无法抵消心疼,最后老爷子还是找个借口把人领了出来,自己随身带着。

    这顿饭冒冒吃地很好,午睡起来后也没闹着吃东西,不过肚子饱了,其他事就来了,他精力充沛,一刻坐不住,老爷子刚一走眼,刚到手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细看的一对文玩核桃被冒冒砸了,用的还是老爷子喜欢的一方砚台,最后核桃烂了,砚台也被敲掉一个角。

    对着这个活泼泼的小孙子,老爷子是从心坎里喜欢,但有时候又很想把人抓起来打一顿屁股,不过怕冒冒伤到,他让人把碎掉的核桃渣子赶紧清理干净,又让人送了盘核桃仁过来。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只要天气好,陈爸陈妈都会带着冒冒出去玩,山上还有很多小伙伴,在这里的这么多天,除了爸爸在的时候会带他出去玩,他大多时间就在园子里转悠,可能是真的闷了,核桃仁看着也吃地不香,边吃边掉,自己趴在二楼的回廊栏杆那里到处看。

    十一月是园子里晚桂盛开的时候,老爷子院子临近的小山坡上就种了一大片,此时正有很多孩子在桂花林里玩,清脆的笑闹声老远就能听到,大家回来祭祖,也不仅仅是祭拜祖先,更多的是联络感情,这感情包括大人的,和包括孩子们自小就培养出来的情谊,因为冒冒太小,又身份未公开,老爷子怕他在外面受欺负,就没让他跟着其他孩子一起玩,现在见他这可怜样,实在心疼人,就喊了林默成过来,“你领着冒冒去和别的孩子们玩玩。待会有人过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在冒冒的口袋里放上大包核桃仁,冒冒听说可以出去玩,又抱了自己的一个玩具熊,还有一只雪白的长毛玩具兔子。

    “冒冒,你过去的时候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吃东西,玩具也记得分给别人抱抱。”老爷子多少知道小孩子很多时候都排外,冒冒这样贸然过去,那些小孩子们肯定不会很快接纳他。

    “恩。”冒冒咧着嘴笑。

    老爷子看他高兴了,就摸摸他的脸,让林默成领着出去了。

    不过事实真就和老爷子预料的差不多,冒冒一到那里,看到那么多人,哈哈笑着就迎上去了,他想找人和他玩的时候还是很大方的,把自己口袋里的核桃袋子扯出来,又把自己的玩具熊和兔子往人家怀里塞,但是孩子们今天在这里玩,厨房准备了很多点心送了过来,他带去的核桃仁也没人吃,他塞过去的玩具熊和兔子,别人看了一会,伸手就丢出去了,他们不是秋里镇上的孩子,他们家里什么玩具没有,根本不稀罕这些东西。

    可能还记得冒冒抢饭吃的样子,他一靠近放点心的桌子,有人就推他。

    “给吃。”冒冒手里还抓着一把核桃仁,他大概是想和人换。“你走开了。”别人一抬手把他手里的核桃仁打到地上。

    冒冒蹲下去想去捡,林默成抱住他,“冒冒,掉到地上的就脏了,咱不要了。”

    都是些孩子,林默成只能劝,也不能真的做什么,可他也没多少哄孩子的经验,而且又是个陌生人,根本就没几个孩子愿意听他的。

    点心也吃不到,冒冒就过去和别人丢掉的小熊和兔子捡回来抱在怀里,不过原本很干净的颜色此时沾了草屑和泥土,看起来就有点脏,没人和他玩,他就在边上胖嘟嘟地站着看别人玩,几次想加入,又被人推了出来,有林默成在,当然不可能让他受伤,可也没更好的办法让这些孩子接纳他。几个看护过来劝了也没用,说多了,有个孩子还冷不丁地爆出一句,“我妈妈说他没家教。”

    林默成此刻只能庆幸冒冒真的还小,听到这话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心里无法压制地窜过一抹怒气,“冒冒乖,咱回去了,改天咱们到外面玩。”

    可是冒冒听不懂啊,他贪恋这里小朋友多,怎么都不愿意走。

    林默成一抱他,他就哼唧,最后林默成也没办法了,就要了两个小凳子,陪他在这里坐下。

    小孩子都好动,这桂花林又宽敞疏朗,他们就在里面跑来跑去,并不会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冒冒看他们跑开了,就去桌上满满抓一把点心放到口袋里,不过他的爪爪小,一大把也就能抓两块,他抓过来也不吃,就放在口袋里。别人回来,他就去小凳子上坐着,别人一走,他又去抓一把,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想吃,可能别人不让他吃,他不愿意。林默成也只是这么猜,并不清楚一个两岁孩子的想法。

    他只拿又不吃,大半个小时过去,冒冒的两个口袋就满了。

    林默成见他还不打算走,正准备想其他办法的时候,这时老爷子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嘱咐旁边的人帮忙看一下冒冒,自己避开到另一边去接电话,过会有五六个孩子回来了,桌上点心很多,足够吃的,他们倒是没看出少来,可他们看到毛毛的口袋圆圆鼓鼓的,里面的点心都冒尖了。

    有人就指着他的口袋说,“你们看,他偷吃,他偷了那么多吃的。”

    更有两个看着四五岁的男孩子扑过来要掏他的口袋,冒冒看着胖大点,但只是相对于两岁的宝宝来说的,和有他两倍岁数的孩子比,就不够看,没等跑开就被人扑到地上了,被人摁着手脚把他口袋里的东西掏了个干净,连他口袋里刚开始就有的核桃仁都掏出来给他丢了。

    老爷子打电话过来是说章时年和陈安修已经回来了,让他带冒冒回去,可林默成接完电话回头一看,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克制着怒气把压在冒冒身上的两个孩子拎起来,这时负责看护的人也过来了,“林秘书,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那边有个女孩摔到了,我看冒冒在这里老实坐着,就去那边看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林默成不想为难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很多人的眼中,冒冒来历不明,只是依托老爷子的宠爱才得到些重视,是比不上其他名正言顺的章家子孙来地金贵,可是这些人但凡对冒冒真的看重一点,现在这里就六个孩子,两个看护,就没一个注意冒冒的,“道歉就不必了。我不是孩子的父亲,我受不起。”他看到章时年过来了。

    “爸爸过来了,冒冒。”冒冒在林默成怀里的时候还没哭,但是他转头一看到章时年,他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伸着手要抱,“爸爸,爸爸。”

    这园子里的人知道老爷子的就知道章时年,几乎没人不认识老爷子,也几乎没人不认识章时年,一听冒冒这称呼,在场好多人脸色都变了,猜测是猜测,即便是无限趋近于真实,也不等于就是真实,可这孩子一喊,用行动证实了那个长久以来的猜测,陈安修和章时年真的是情人。爸爸并不像爷爷一样是个宽泛的称呼,爷爷可以对着很多人喊,可是没人随便称呼人爸爸。

    章时年来的晚了,并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但一听冒冒哭,紧跑两步过去把孩子接了过来。

    冒冒受了委屈,小爪爪抓着爸爸的衣服,窝在爸爸怀里哇哇哭

    ‘’时年,抱歉,是我没看好冒冒。让冒冒受委屈了。‘’林默成这么一说,其他人更抬不起头来了。

    章时年也没看试图过来解释的人,对林默成说,‘’回去再说,林叔。‘’

    作者有话要说:手机发,太麻烦了,再不出来,我就只能新来章节了

第317章

    章时年一句没问,抱着人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位章先生入住章园还不到十天,平日里大多在外面奔忙,极少在园子里走动,也就用早饭的时候偶尔会陪着老爷子出现,园子里的很多人之所以认识他,也是因为他和老爷子回来那天,好多人都去大门口迎着了,但至于这位的脾气秉性如何,从来没接触过,谁也无从不知晓。

    出了这件事,其他孩子的情绪也受了些影响,几个看护带着孩子们继续到别的地方玩,剩下的几个就围在一起商讨对策。

    有个年轻点的藏不住事情,就先开口说,“没想到这个叫冒冒的孩子真是这位章先生的养子。”这次园子里住地人多,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关于陈安修和章时年情人关系,就有不下于是个版本,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见过他们是住一个房间的,有人真情实感地叙述亲耳听过孩子喊爸爸,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撞见过章时年和陈安修在园子里拥抱亲吻,但小道消息之所以叫做小道消息,就是当事人没在公开场合承认过的或者得到证实的,可这次不一样,这一次在场的有这么多人,这和公开承认也不差什么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就说,“既然已经是事实,别在这里讨论养子不养子的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孩子打架,事情可大可小,端看大人的态度了。如果章时年铁定心要追究的话,参与打架的孩子可能没事,他们这些人就没法逃脱失职的责任了。

    先前没看好冒冒的那个看护就开口说,“因为这点事不至于辞退吧?如果真要大张旗鼓地追究,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吧?就算我们有失职的地方,但我看那个孩子也没受伤,起来的时候都没哭。”

    年长些的看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这位章先生亲自出手,自有下面的人会代为处理。

    下午四五点,园子里回来的人不多,章时年抱着冒冒回去,路上除了帮佣,其余的也没遇到什么人,冒冒这次可能是委屈大了,大爸爸哄了一路,进到老爷子院子的时候,他还在抽抽搭搭地哭。

    陈安修和章时年是一起回来的,不过回来的时候赶上老太太在找耳钉,她的一只耳钉不小心掉在书房的地毯上了,老人年纪大了眼花看不清具体掉在什么地方,陈安修就留下来帮她找了找,所以章时年才一个人过去接的冒冒。

    冒冒哭着被抱进来惊动了全家,陈安修也顾不上老太太留她喝茶了,拔腿就往外跑,冒冒一看到他,又扑到他怀里抱着爸爸的脖子呜呜地哭。

    陈安修看他眼睛都哭红了,衣服上脑袋上还沾着土,心疼坏了,抱着拍拍说,“冒冒,这是怎么了?你和爸爸说说。”

    “打我,打我。”

    陈安修一开始就疑心他被欺负了,现在听他这么说,就更加确信了,给他擦擦脸上的泪问,“冒冒不哭,谁打的你?”

    “他们。”

    冒冒也不会表达是谁,但陈安修一听他们,心里腾地一下就窜火了,冒冒说他们肯定就不是一个人打的,老爷子不是说许默成带着出去的吗?大人带着还让孩子被人打了?冒冒如果大点,他就不说什么了,可冒冒才两岁,身边哪能离开人?

    随后进门的许默成道歉说,“陈先生,这件事确实说我的疏忽。”

    老爷子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外面跟着的吗?”

    许默成又把事情简单叙述一遍。

    老爷子责备说,“你也太不小心了。”

    章时年把让人准备的热水和毛巾都拿了过来,“孩子们打架而已,许叔也没带孩子的经验。”

    既然是孩子打架,陈安修倒也不好说什么,但心里憋气,既然有看护在,冒冒怎么会被两个大孩子联手打了?“冒冒不哭,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里呢,以后爸爸带着冒冒,谁也不敢打冒冒。”

    “家家,爸爸,家家。”

    冒冒说的家家当然不是指章园里的那个小院子,而是他们在绿岛的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老爷子接了章时年拧好的热毛巾,准备把孩子抱过来亲自给他擦擦,冒冒是被摁在地上的,身上到处沾了土,在路上的时候,章时年已经拿手帕给他擦过,不过手帕是干的,很多土就没擦下来,所以现在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脏脏的,“冒冒来爷爷这边,让爷爷看看他们打你哪里了。”

    冒冒扒在爸爸怀里不下来。

    老爷子伸手摸摸他的头,“冒冒要回家了,不在这里陪爷爷了吗?”

    冒冒抽泣了两声,趴在爸爸肩上说,“不要爷爷了。”

    孩子无意中的一句话,把老爷子打击坏了,相处这些天好不容易培养出这点祖孙感情,被冒冒一句话打回原点了。

    冒冒不给爷爷抱,最后还是章时年接过去的,他给冒冒擦擦爪爪,又擦擦脸上的泪水,擦到下巴那里的时候,冒冒扭着头不让擦,他察觉有异,抬起冒冒的肉下巴看看,下巴到脖子那里明显被抓了,好几道的红印子,有两处都被抓破皮了,他刚刚路上只顾哄冒冒,也没检查太仔细。看来他们不光是压着冒冒的手脚,还在冒冒挣扎的过程中还打了他。

    陈安修也看到了,强忍着怒气没出声,借口要给冒冒换衣服,带着人先走了,但章时年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不到晚饭时间,章七树就把下午在场的七个看护一并打发了出去。

    晚饭过后,两个打人孩子的父母过来道歉,章时年对他们没印象,听他们介绍,是拐拐弯弯的还挂着些亲戚关系,章时年无心应付他们,略聊了几句,就客气地把人请走了。

    陈安修回去给冒冒洗了澡,医生也来看过,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大碍,就是脖子被抓破了,大腿那里可能被用膝盖顶着了,淤青了一大块,陈安修抹点药给他轻轻揉揉,“这里还疼吗?”

    冒冒自己也低着头看,“疼。”

    “那冒冒以后多吃点饭,等你长大点,就去打回来。”

    冒冒两只爪爪在床铺上使劲拍了拍,“打啊。”

    “恩,打,别人打你,你这么打回去,后天哥哥就来了,你高兴不?”

    冒冒乐地扑腾两条小胖腿,“得得,得得。”

    陈安修伸手去抓他的腿,“别动,别动,刚磨的药都让你蹭没了。”

    父子两个在床上边抹药边说话,谁也没注意老爷子来了,章时年倒是看到了,老爷子示意他别出声,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就和许默成走了。

    许默成是老爷子的秘书,当然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向章时年禀报,但在老爷子面前就不一样了,他把当时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和老爷子重新讲述了一遍。

    当听到那句没家教的时候,老爷子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微微笑出声,“默成,算起来,我有多少年没回来了?”

    “有八年了,上次还是把勉之先生的骨灰送回国那次。”

    “八年,是很久了。”久到足以让很多人忘记这里的真正主人是谁,“明天帮我下帖子,请族里的几个长辈来我这里喝茶。”

    许默成试探地问了一句,“老爷子是想?”他看老爷子之前的意思似乎是等祭祖过后缓缓图之的,他以前就听老爷子说,家族历史绵长,是好事也是坏事,坏事之一,就是陈旧的规矩太多,就拿给孩子上族谱这事,吨吨冒冒的出身来历实在不好解释,大家族最是要脸面,给私生子上族谱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族里肯定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就算以前有例外,也是记在当家夫人的名下,私底下多么不堪,也要个明面上的好看。陈安修作为男人,章家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上族谱的,时年又明确拒绝其他女人登记在他妻子的位置,这样一来,吨吨冒冒上族谱的事情就不大好办。

    上族谱在现代很多人看来也许没什么,但老爷子看重这个,他这一支到章时年这一辈就这么一根独苗,如果吨吨冒冒上不去族谱,他们这一支在章家族谱上就算是断了,这是老爷子不想看到的。

    “和他们讨论一下我那个没家教的小孙子,规矩是人定的,能破例一次就能破例第二次。”

    这个许默成知道老爷子说的是什么,当年慎之先生早逝,夫人身体受损后,族里曾经提出过从旁支过继一个给老爷子,按照老规矩也确实是这样的,但老爷子没同意,一直等到时年出生,才把时年要了过来。因为这事,族里很多人都不太满意。

第318章

    七个看护同时被辞退的消息不到第二天就在章园里传遍了,原因,大家当然也知道了,没看顾好陈安修的儿子,也就是章时年的养子,到这个时候,有人才恍然想起,这章园虽然每次回来大家都可以入住,但并不是族里的公产,这园子是登记在章谨之老爷子名下的,老爷子才是这里最名正言顺的主人,章时年自然也有足够说话的分量。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了,在章园略显偏远的一处院子里,章时年和陈安修已经起床,冒冒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摁着打过,他应该真的被吓到了,晚上就睡地很不安稳,醒了就喊爸爸,陈安修夜里起来抱着哄了好几次,到凌晨两点多,才感觉他的呼吸慢慢平顺下来。

    院子里的那棵青枫叶子已经红了不少,陈安修在院子里走了一趟拳,有两片火红的随风落到他脚下,他看着还算完好,随手捡起来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冒冒最喜欢满院子跑着捡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都喜欢这些颜色鲜亮的东西,想到冒冒,他又趴到窗户那里瞅了瞅,姿势都没换一下,他回头和刚从浴室里出来的章时年说,“还是把他叫起来吧,大不了等他吃了早饭,再继续睡。”

    “我进去看看。”章时年把手里的毛巾丢给他,转身进屋去了。

    陈安修伸手抓了毛巾,刚想脱掉长袖t恤进浴室,就听章时年头也没回地说,“进去再脱,昨天刚说过。”

    “就你事多。”陈安修对着他的背影撇撇嘴,不过还是老实地穿着汗湿的t恤啪嗒啪嗒跑进浴室了。

    章时年进屋后,把陈安修之前放置在床边挡着冒冒的被子移开,“冒冒,小胖子冒冒。”他握握冒冒搭在毯子外面的手,小宝宝的手软软的,室内温度足,也很热乎,他忍不住又多捏了两下。

    可能他的动静太小了,冒冒仍旧没有任何动静,章时年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响动,他笑了笑,干脆裹着毯子把人抱了起来,“冒冒?冒冒起来吃饭了。再不起来,爸爸把你的饭都吃了。”

    睡地正好被叫醒了,冒冒眼睛还没睁开,就哼唧哼唧地不愿意。

    章时年就抱着在屋里边走边说话,过会人清醒了就好多了,抱着大爸爸的脖子蹭来蹭去地亲热。

    陈安修洗漱出来,见冒冒今天精神这么好,凑过去狠狠亲了两口,看昨天夜里的情况,他还担心小东西这两天的心情会受影响,现在看来,倒是比想象中的好很多。不过等他把人洗干净,想带人去饭厅吃饭的时候,冒冒不干了,扯着小身子不愿意往那边走。

    “这是怎么了?”陈安修摸摸他的脑袋,明明以前还可以的,他去饭厅的时候不算很多,每次去就尽量选个偏僻人少的桌子,不为其他的,主要是冒冒每次一看到桌上饭菜多,就什么都想尝尝味道,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家里怎么都好,在外面的话,可能就容易惹人厌烦,不过总算他能听懂冒冒的话,耐着性子哄哄,冒冒也不会太出格,每次也都能吃地饱饱的。

    爸爸问了,冒冒也不是很会表达,反正不愿意去饭厅是一定的。

    “不去就算了,我们出去吃。”章时年把人接过来,抱着掂掂,“冒冒,咱去外面吃,吃面面行吗?”

    “面面啊。”听说要出去吃面高兴了,不等大人走,自己就要下来在前面带路出门。

    陈安修一只手就把人捞了回来,“光凭你那两条短腿扒拉,真要走出去,就吃午饭了。”他又问章时年,“你说吃面,是知道什么地方吗?别说你是随口说的啊,待会他吃不到面闹起来,我可管不住。”不是他要怀疑,实在是据章时年自己都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过越州了,这次回来时间倒是长点,又一直在四处奔忙,真论起章园附近有什么吃食,他自问比这人知道的都多。

    “看看吧,以前陪着老爷子去吃过两次,不行再去其他地方。”

    听这话就让人没信心,不过陈安修为了不打击那父子俩的积极性,还是跟着人出去了,章园附近开发不多,至今仍保留着很多古旧的老巷子,章时年带着人在巷子里东拐西拐地转了有二十来分钟,就在陈安修想问他是不是迷路的时候。章时年终于开口了,“到了,就是前面那家。”

    陈安修打眼瞅了两眼,就是一座普通的二层木质小楼,从外面看一点都不起眼,看来这老爷子在吃食上也有普通人的一面,并不全然那么高高在上,三人进到里面,已经过了早饭最繁忙的时候,店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据桌而坐,其中老人更多一些,陈安修给他们父子俩一人要了一碗面,自己点了份炒面筋,又要了几个小菜,现在临近祭祖,不过这些事情族里有专人打理,章时年不愿意插手太多,外面的行程排到现在的也不是非去不可的,他让joe推了今明两天的,所以现在也有足够的时间陪安修和孩子享受一下早饭的悠闲时光。

    他们坐的是一楼靠南窗的位置,附近都是居民区,一眼望出去倒也没什么太好的风景,但今天的阳光真是不错,一推开窗子,半个桌面都是亮堂堂的,面店里没有专门的宝宝凳子,冒冒坐在椅子上够不着饭碗,章时年端着碗一口口地喂他吃。旁边几个老人吃完饭了,还没有走的打算,一直坐在那里聊天。可能店里没什么事了,老板也端着一碟花生米凑了个桌子。他们的声音不算小,起码陈安修听地很清楚,但纯正的越州方言,他听清楚了也没用,十句里有九句半都听不懂。

    陈安修夹一筷子熏鱼,把刺剔干净,喂到冒冒嘴里,又低声问章时年,“你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吗?”总觉得那些人的眼光总往他们这边扫。

    “能听懂一点。”那些人也是有趣,当着他们的面就在讨论他们,说些看着眼生,是不是章园出来的,再就是些章家四处流传的八卦。他也仅能听懂个五六成。

    “老爷子不是这里人吗?你们在家里从来不说家乡话?”

    “舅舅很小就跟着父母去上海了,家乡话他能听懂,说地不是很好。”

    “原来这样,那你听懂的那一点里,他们在说什么?”

    章时年盯着他的嘴角看说,“说你的胡萝卜吃到脸上了。”

    “不会吧?”陈安修抽张纸巾抹了一下,“还有吗?”

    “没擦下来,你靠近点。”

    陈安修不疑有他,乖乖地探头过去,章时年用给冒冒擦嘴的纸巾极快地在他唇角上擦了一下。

    “好了吗?”

    章时年笑了笑,“恩,好了。”

    这时,就听窗外有人说了句,“简直太不像话。”

    这字正腔圆的,想让人听不懂都不行,陈安修不确定是说他们,向外扫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扶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话应该是老头说的,此时正望着他们。难道还真是说他们的?好像也不认识啊,那他一副悲愤交加的表情摆给谁看?

    “还是你认识?”

    章时年很冷淡地瞥了一眼,低头继续往冒冒张大的嘴里喂面条,“不认识。”

    那老头听章时年说不认识他,气得眼看着就要厥过去,旁边的年轻人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好一会才把人安抚下来,之后那年轻人看向章时年,似乎有话要说,见人没有任何表示,温声哄着那个老头走了,老头临走之前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们往章园那边去了,这老爷子气性不小。”他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他不知道那老头是谁,可他确定那人大大地犯了章时年的忌讳,章时年这人表面上看着谦和,其实骨子里极傲,很少有人能让他真正看在眼里,季章两位老爷子占着父亲和亲舅舅的身份,尚且不会直接触其逆鳞,这半路杀出来的老头,当面就敢开口斥责,章时年肯理会才怪。

    “舅舅会处理的,吃完饭想去哪里?”

    “也没特别要去的地方,去旁边那个庙里走走吧,回来的路上天天见,还没进去过呢,下午去趟步行街那边,给吨吨买点吃的东西,他明天不是要过来了吗?”

    “听你的。”

    *

    这一边,他们一家三口在高高兴兴地吃早饭并计划着今天接下来的行程,另一边,老爷子主导的好戏在相关人员陆续到齐后,渐渐拉开了序幕,章家人丁还算兴旺,宗族里的遗老遗少不少,特别是近些年,随着章家声名在海内外不断攀升,越来越多的人想站出来主事,但没有一定的背景和实力,即便站出来也不能服众,所以现在能在宗族事务说得上话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十来位,大多是各支的老长辈,这次祭祖是族里近年来的头等大事,他们差不多都回来了。当然有一部分就是长期在越州当地居住的。

    老爷子在章家威望甚重,他昨天帖子一下,今天上午就来了大半,这中间也包括章家现任的族长章元年,他和章时年一辈,是老爷子三堂哥家的长子,七十出头的年纪,比老爷子也小不了多少,他早年就随家人定居香港,现在主要从事房地产和国际货运生意,他在章园附近有自己的房子,这次并没有住在园子里。

    上午主要是喝茶叙旧,中午老爷子在自己院子里留了饭,来的大多是些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也没人会认为老爷子专程下帖就为了把人喊过来闲磕牙,他们有的甚至还多少猜到一些老爷子的意图,他们既然就出来主事,在很多事上消息就比旁人更灵通些,起码在座诸人都知道陈安修,知道陈安修的背景,也知道吨吨冒冒的存在。但老爷子不提,谁也不会先提。

    茶喝过了,饭吃过了,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老爷子带着人去书房,书案上放着他早上刚写好的几副对联,是为族里祠堂题的,内容无非是些孝廉谦让,光宗耀祖之类的内容,老爷子的字旁边,是章时年前几天在这里随手写的一阙词,他多年不练,只有年少时的基础,一手楷书也算得上清隽飘逸。

    章元年认得是章时年的字,拿起来看了看,笑说,“难得时年有兴致,很多年没见他动过笔了。”

    老爷子就说,“以前是想让他沉沉性子,练了那么多年在这方面也没见有什么长进。”

    “时年已经足够出色,是六叔要求太高了。”

    老爷子示意其他人坐,又和章元年说,“有时还是太莽撞,以后还是靠你们这些当哥哥的多照顾。”

    “都是一家人,六叔太客气了。”

    章元年的话音刚落,旁边有人插话说,“这说起来,我上午过来的时候还遇到时年了,刚想和他说说话,时年说不认识我。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些年也没出去走动。也怪不得时年连叔公都不认识了。”

    老爷子此时已经入座,闻言撩撩眼皮看向对面的人,如果陈安修在场,应该可以认出这就是上午刚刚斥责过他们的干瘦老头,他在族里的辈分大,就连老爷子都要喊他一声五叔,他的名字是章泽生,老爷子父亲排润字辈,光看这名字也知道关系并不近,不过是章泽生这一脉世代居住在越州,章氏的族谱和宗祠之类的归他家打理,在族里算是有两分脸面,老爷子之所以下帖子给他,不过就是全个后辈的礼仪,至于其他的,章泽生想太多。

    章元年一看老爷子没出声,就知道事情不太好,六叔这人护短,他自己可以说章时年不好,可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说随便开口评论,况且章泽生的口气未免太托大。不是所有人担着长辈的名头就可以行使长辈的权利,开口之前也得掂掂自身的分量,“叔公,这件事……”

    老爷子朝他摆摆手,又对章泽生说,“也是我疏忽了,他这么多年没回来,亲戚难免有些认不全,我应该带着他先去各家拜访的。”

    老爷子敢这么说,其他人没敢这么应的,纷纷表示老爷子太过客气,又说都是章家人,彼此无需那么多表面文章,章谨之带着章时年登门拜访,他们自问还真受不起这大礼,心里就有点埋怨章泽生多事,他们今天是来谈事的,老爷子有事相求,主动权本来是在他们这边的,现在让章泽生这么一闹,倒是让他们被动起来。

    “我也是想着都是章家人,有些事也不想瞒着大家,今天请诸位过来,就是想商量一件事,可能你们也多少听说了,时年现在有两个儿子,这就算是我的孙子了,我想趁着大家这次都在,商量一下上族谱的事情。”老爷子嘴上说的是商量,可任谁也能听地出来,老爷子已经做了决定。

    其他人都看章元年,他就先开的口,“是那个叫吨吨的男孩子吗?去年鸿易他们在六叔那里过暑假,回来的时候带了些照片,我看着那孩子倒是和时年一个模子出来的。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老爷子用茶盖拨拨茶碗里飘着的茶叶,“就是那个叫冒冒的孩子,可能你们也见过,就住在咱们园子里。”

    “这个倒是真见过,我开始还以为是那位陈先生的孩子。”血缘关系太明显了。

    “冒冒也是时年的孩子,妈妈和安修有些关系。”至于什么关系就不需要向所有人交待了。

    他既然这么说,章元年倒是没太多可怀疑的,如果不是章时年的孩子,老爷子实在没必要非要写到族谱上,一旦入族谱上就代表着章家的公开承认不错,但随之而来的实质利益,以章时年现今的地位,应该还不至于看在眼中,“既然是时年的孩子,自然是可以进族谱的,那孩子母亲这里?”

    “时年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以后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了,我和时年的意思,是只想让孩子入族谱,其他的也就不做强求了。”

    听到这话在座众人集体沉默下来,他说的大方,就算不强求陈安修入族谱,光两个私生子就够让章家没脸面的。

    老爷子见其他人这反应也不着急,起身踱见到窗子边上说,“有些年没回来,这园子的景色倒是愈发好了,你们当年很多都在外面,没见过刚还回来的样子,实在破败地不成样子。这原先是咱们的祖宅,几辈人都住过这里。我现在年纪大了,以后这祖宅还是要族里共同打理。”

    章元年一惊,他当然知道六叔这句话的意思,当年章家的祖宅和家族墓地之所以能还回来,也是眼前这位老爷子多方周旋,国家最后终于答应还给章家了,可当时章家是谁,章家就是这位老爷子,章园和家族墓地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老爷子手上。听老爷子今天的意思,如果答应,就将这园子还给族里,如果不答应,那园子的去向可想而知。老爷子传给章时年,章时年传给那两个孩子。

    他能听出来,其他的人自然也能听出来,当然个人反应不同,有人欣慰,有人心里气愤,欣慰这园子能彻底回来,气愤如果不答应,这一位还这打算让这祖宅落入旁人之手。

    章元年心里有了打算,但有些过场还是要走的,“六叔,这件事,容我回去和诸位叔伯兄弟们再商量一下。”

    老爷子点点头,“应该的,离着祭祖还有六天,时间足够了。”他不可能要个无限制的等待。

    章元年应下,和其他人一道先走了,听他们下楼出了院子,方碧凝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谨之,这样做合适吗?他们即便答应了,心里可能也有气。”半强迫的方式,等于没给人选择的余地。

    “一味的好性也不一定就有好结果,况且这园子是祖宅,迟早要交到族里去的,如果我们一直占着,以后也只能是徒增嫌隙。”

    *

    陈安修和章时年还不知道今天下午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在外面吃完晚饭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从老爷子那里走了一趟,不过许默成说老爷子今天有点累,早早就睡下了,他们就没多打扰。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是吨吨抵达越州的时间,因为章园离着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九点多一点就出发了,严旭陪着吨吨过来的,接到人后,他和陈安修打过招呼,提着行李出去准备上另外一辆车,陈安修有半个月没见到吨吨了,刚见面就勾着自己儿子脖子用力向下压了压,“哎呀,这个小帅哥是谁家的?”

    “陈壮壮家的儿子陈吨吨呗。”

    陈安修双手揉他的脸,“反了你了,连你老子的小名,你都敢提着叫。”

    吨吨笑着往他身上扑,“我不信你以前就没喊过我爷爷的。”

    “喊是喊过,不过你奶奶每次能拧着我耳朵转一圈。”

    父子两个笑闹了一回,吨吨问他,“我大爸爸和臭冒冒呢?”

    “冒冒听你要来,从昨天晚上就闹着不睡觉,结果来的路上就睡着了,你大爸爸陪他留在车上。”

    “他真是个小猪,天天睡个没够。”

    陈安修取下他肩上背着的随身包,“可能已经醒了,咱过去看看。”

    结果并不如陈安修的预料,人家冒冒一直睡到回家都没醒,人家都在吃午饭了,他还在呼呼呼。午饭是在老爷子那院里吃的,老爷子见到吨吨很高兴,就连老太太都拉着问了不少话,要知道老太太对冒冒虽然和气,但总和冒冒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就算是第一次见面,别说抱,就连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冒冒,章时年说老太太不喜小孩子吵闹,不过在陈安修看来,老太太根本是不喜欢小孩子才对。

    饭后老爷子有事将章时年留了下来,陈安修就带着吨吨冒冒先回了暂住的院子,进屋后吨吨先把自己带来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就过来看冒冒,“他不用起来吃饭吗?”

    陈安修给冒冒拉拉被子,“先让他睡吧,他两天晚上没睡好了。这次应该是真缺觉了。你也睡会,今天早上应该起来很早吧?”

    吨吨在冒冒边上躺下,“恩,五点多一点就起来了,奶奶下的饺子,昨天晚上包的,冒冒前天晚上又做什么了没睡觉?”

    “前天下午被人联手摁着打了,你看脖子这里被抓的。”

    冒冒睡着了,吨吨怕吵醒他,也不敢抬着他的下巴仔细看,只能看到脸边上露出的一点,就这样看就好几道,“他们为什么打他?”

    “那些孩子也不大,闹着玩吧,你快睡吧,等他醒了,你问问他,看他知道怎么说吗?”

    吨吨轻轻摸摸小胖子的脸,挨在他身边,不一会就睡着了。

    实在是太困了,好不容易赶上个周末,还要搭飞机,吨吨这一觉睡过去黑甜黑甜的,直到两个多小时候,才渐渐有了知觉,有了知觉后,即使眼睛还是闭着的,就感觉到旁边有人,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首先看到的就是两只圆胖脚丫子,离他的脸不足五厘米,穿着两只白色的毛绒绒的袜子,脚踝那里还绣着只熊猫头。

    眼睛再睁开点,胖脚丫的主人就肉嘟嘟地坐在他对面,腿上放着一只玩具熊,他正在来来回回地摆弄玩具熊摆弄着脑袋和手臂。

    “冒冒,你老实坐着,别吵醒哥哥,哥哥很累在睡觉。哥哥睡醒了就和你玩。”爸爸从外面进来,轻声嘱咐。

    “恩。”冒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低头可能看到他醒了,两只大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扔掉熊就往他怀里扑,“得得,得得。”

    “冒冒,刚才咱们怎么说的?”吨吨是背对着门口睡的,陈安修没发现他醒了,见冒冒这样刚想去阻止,就见吨吨已经伸手把人抱住了。

第319章

    章时年这天下午在老爷子那里待的时间有点长,快到晚饭时间了才回来,因为吨吨刚来,这天晚上是全家团聚的第一顿饭,陈安修也不想去饭厅里和其他人掺和,就直接叫的外卖,怕章时年在那边被拖住,又说好六点之后送过来。冒冒下午吃饭晚,吨吨醒来后又吃了不少零食,所以到饭点的时候就陈安修一个人肚子在咕咕叫,他捡了儿子们吃剩下的半包豆干,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在客厅里边吃边等人。

    “饿了?怎么不先吃?”

    “还行,两个小的一下午没住嘴,这会都没胃口,老爷子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说到这么晚?”陈安修拍拍手,将还没吃完的豆干放到一边,起身给章时年倒了杯热水。

    章时年解开扣子,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到卧室门口看了看在床上抱成团的两个孩子,接着回来陪陈安修坐,“就是些祭祖的事情,还有吨吨冒冒上族谱的事情。”

    “恩?章家的人这么快答应了?你不是说章家的老古董们都很难搞的吗?”章时年以前和他提过这件事,说是老爷子想让两个孩子都上章家的族谱,就他自己来说,他其实觉得无所谓,可能他没那种观念,陈家村也有族谱,上面有他,他也见过不少次,但说实在的,真没太大的感觉,族谱又不是户口,一个人没有户口没有身份在现代这个社会举步难行,可是不入族谱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在家里,长辈们还是很重视族谱这事的,可能就是一种传承和归属感吧,所以他也能理解老爷子。而且又不是入个族谱,吨吨冒冒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是不太容易,昨天舅舅提了,他们还没给回复,但应该问题不大。”

    陈安修是知道章时年说话留三分的个性的,他既然说问题不大,应该就是基本解决了,“老爷子给的什么条件?”这件事太容易联想了,原本僵持不前的一件事,一夕之间就得以解决,不是对方主动退却,就是这边加大了筹码,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章时年端起水杯喝一口说,“老爷子准备把这园子还给族里。”

    “这么大手笔?值得吗?”不是他要心疼,实在是这么大一个园子,光这块地皮就值得不少钱吧?而且这园子值钱的地方也不仅仅是这地皮。他是不能理解有钱人这世界,这么大个园子说送就送了?

    “你也知道这园子在章家人手中传了快四百年了,很早以前就是公产,舅舅之前就想过还给族里,只是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主要也是当时有些人伸手太长,惹了舅舅不喜。舅舅的想法是他愿意还的时候自然会还,当他还没做决定的时候就不允许任何人沾一根手指。

    “你们想好了就行。”怎么说这也不是他口袋里的钱,他只能可惜,也不能急火火地站出去代人做决定。

    “这算是舅舅对两个孩子的一份心意,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以后吨吨冒冒长大了出去走动也方便一些。”

    陈安修明白他的意思,他和章时年是结婚了,但关于吨吨冒冒的来历是不大好解释,在秋里镇还好,多年的乡里乡亲,顾忌着彼此的面子,很少有人会当面说孩子什么,但背地里的议论和猜测从来也没少过,私生子啊,找人代孕啊,听上去都不算很正经的出身。就是去季家那边,也未尝没有如此的猜测,季家老爷子即便疼两个孙子,但碍于很多事情,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声明什么,现在章家认了孩子,上了族谱,多少可以堵住一些人的嘴巴。章家人同意吨吨冒冒上族谱就等于承认这是章家的子孙,以章家如今的名望,大概也很少有人站出来公开反驳说,那两个就是身份不明的私生子。这就是公开打章家人的脸了。至于私底下有没有人会议论?也不能堵住全世界人的嘴巴。

    虽然已经有了章时年,但如果上族谱能给两个孩子多点庇护,他一点都不反对,吨吨和冒冒将来的路还有很长,会接触到什么样的人,会出入什么层次的社交场合,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想象和断定的,他只希望两个孩子在向前走的路上,不必要的障碍能少一点更少一点。

    章时年拍拍他的脸,“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地这么难看?”

    陈安修顺势靠人家身上,咬章时年肩膀说,“肚子饿了,从你身上割点肉给我吃。”

    章时年捏他的脸,“肉暂时割不下来,有块糖你要不要垫垫?”

    陈安修拿眼睛瞄了瞄,还真的有糖,“你什么时候有在口袋里装糖的习惯了?而且怎么就一块?”

    “刚刚二哥带着鸿渐在舅舅那边玩,这糖是鸿渐给的,我顺手装口袋里了,你吃不吃?不吃我就给冒冒了。”

    陈安修看不惯他摇着像是逗小狗的手势,很有骨气地说,“你剥开我就吃,不剥坚决不吃,啊……”

    对上这个三十一岁还毫无自觉性的人,章时年认命地剥开糖纸,不过将糖递过去的同时,也捏着他的下巴将自己的嘴堵了上去。两个人正在这边难分难舍,吨吨突然在卧室里喊了声爸爸,陈安修终于想起两个孩子就在隔壁,惊急之下,咕咚一声,那块糖还没品出滋味,就被他整个吞下去了。

    所以当吨吨趿拉着鞋子抱着冒冒跑出来的时候,就见爸爸趴在沙发那里咳地要死要活,大爸爸半抱着人在帮着拍背。

    “爸爸这是怎么了?”吨吨问。

    章时年忍笑说,“不小心吃东西呛到了。”

    “爸爸怎么和冒冒一样,吃个东西还能自己呛到?”

    陈安修很想反驳说,还不是被你们父子俩害的,可他这会嘴巴哪里还有空?

    章时年感受到他的挣扎,顺顺他的背,又问吨吨,“冒冒这是怎么了?你要抱着他去哪里?”

    “他要撒尿,刚才自己脱裤子差点就在屋里尿了,我先带他去厕所,过会再说。”吨吨急匆匆地抱着冒冒跑了,冒冒现在两岁多点,会知道上厕所,会自己脱裤子,可一旦很着急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次吨吨跑得快,但冒冒憋急了,还是尿在裤子上一点。

    陈安修于是又找出干净衣服帮他换。冒冒现在多少也知道点事了,知道自己尿裤子不是好事,爸爸给他换的时候,他光着腿腆着胖肚子躺在那里还挺乖,爸爸给他套进两条腿后,自己就伸着爪爪向上拉了拉。陈安修见他自己明白,也就没说他。

    经过这一闹,晚饭也送过来了。饭后阿joe过来了,和章时年谈一些工作的事情,陈安修和温凯约好了网上见,讨论今年增加礼盒包装品种的事情。两个爸爸都在忙,吨吨就带着先带着冒冒洗洗澡上床了,下午刚见面都很高兴,吨吨也没问冒冒挨打的事情,现在再不问,待会就要睡觉了,所以吨吨准备问问了。

    兄弟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吨吨拍拍边上那个刚擦干还光溜溜的小胖子,“冒冒,你和哥哥说说,前天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和你打架了?”

    “打我。”前天的事情,他还记得很清楚,末了还神来一笔,加了句,“疼。”

    吨吨原本还没指望他表达太清楚,现在见他一下说地这么明白还有点吓了一跳,看来真是打疼了,“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不让吃。”

    “他们还不让你吃东西?”吨吨一听心里更憋火了,“他们打你哪里了?”

    冒冒当时被人摁着打,估计自己也被打懵了,也说不上来哪里被打了。

    吨吨摸摸他的头,“打你头了吗?”

    冒冒胡乱点点头。吨吨就抱着在他脑袋上亲了好几口。

    被亲了,冒冒开心了,吨吨又问他,“抓你脸了吗?”冒冒又点头,吨吨又抱着亲了几口。“打胳膊了吗?”冒冒还点头,吨吨两只胳膊都亲了亲。

    冒冒这下彻底高兴了,主动把自己的爪爪举起来。“还打你的手了?”“恩。”吨吨又亲亲他的手。

    冒冒又拍拍自己的肚肚,吨吨问他,“他们还打你肚子了?”“恩。”吨吨半信半疑地在他肚皮上亲了两口。

    一旦开了头,冒冒还没停止的趋势了,又蹬开被子把自己的两条胖腿露了出来,吨吨问他,“他们还打你的腿了?”其实吨吨现在已经有点看出,这小东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被打了,问哪里都答应。

    “恩。”冒冒果然就答应了。

    这次吨吨就不准备听他的了,刚想推开,就见他的腿上果然有淤青,刚刚洗澡太快还没太注意,这次凑近了一看还挺清楚的,他在那两条胖腿上重重亲了两口。

    冒冒一看腿也被亲了,又伸着自己的脚丫往哥哥嘴边送。

    吨吨看到这里,差点被他气死,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抱着人躺下,裹上被子,“闭睡觉,明天哥哥带你打回去。”

    冒冒今天睡地不少,现在时间又早,他开始就不想睡,在哥哥怀里扭来扭去的,又得得长得得短地喊,不过吨吨装听不到,他喊了会没人理他,他打着小呵欠慢慢地也睡着了。他睡着后,吨吨睁开眼,又小心亲亲他的脸。笨蛋冒冒,一眼看不到就被人欺负。

    等章时年和陈安修忙完手头的事情,准备休息的时候,发现那兄弟俩已经头并头地睡熟了,不过夜里吨吨没单独带过冒冒,章时年又悄悄把冒冒抱了出来。

    *

    这天晚上冒冒睡得很好,早上六点多一点就醒了,醒来后就找哥哥,结果弄得吨吨也没能睡成懒觉。陈安修和章时年先让两个小的洗漱干净了,他们两个才进去,等他们收拾整齐出来,想叫着两个小的一起去饭厅吃饭的时候,就见吨吨在冒冒脖子上一圈圈地缠绷带,冒冒可能不是很适应脖子上多了些东西,就不时地晃晃脑袋,可也没不让,要换成别人这么对待他,早就不愿意了,也就是他哥哥有特权,怎么来都行。

    “吨吨,你这是想做什么?”陈安修想不出吨吨这是准备唱哪一出。

    “冒冒的脖子和下巴不是被人抓伤了吗?我给他包包。”

    陈安修嘴角扭曲两下,没这么严重吧?再说已经过了两天,破皮的地方早就不出血了,这包的是哪门子伤口?“也不用包绷带吧?”

    “现在天气这么冷,就当围巾了。”

    陈安修哭笑不得,这样也行?他还想再劝,不过章时年可能已经猜到吨吨的意思,就笑说,“适可而止,别闹太过了。”

    吨吨举手向他保证,“我知道,你放心,爸爸。”

    相较于午饭和晚饭都有固定的开饭时间,章园里的早饭就宽松很多,中式西式的各种早餐从早上七点到九点都有供应,陈安修和章时年是不大到八点过去的,饭厅里的人已经不少,大家看到与章时年颇为相似的吨吨虽然诧异,但比不上冒冒带来的惊吓,冒冒自打那天后,就没怎么在园子里走动,见过的人很少,今天一看,怎么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被打成这样了?怪不得章时年大动肝火,这也未免有点太过分了,看护固然有责任,可这打人的孩子下手也真是不轻。

    在诸多同情的目光和慰问的话语中,吨吨和冒冒顺顺当当地吃完了早饭,中间吨吨想让冒冒指出打他的孩子,冒冒看了一圈也没认出来,吨吨也不确定他是忘了还是那两个孩子真的不在。

    不过吨吨也不着急,他这会有的是时间,两个爸爸吃完有事先离开了,他就带着脖子上包着厚厚绷带的冒冒在饭厅外面玩,早上来饭厅吃饭的人还挺多,认识章时年就不难猜出吨吨的身份,冒冒就更不用说了。见这么小的一个宝宝被打成这样,多多少少的都会产生两分同情。

    吨吨带着冒冒等到快九点,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冒冒还是没能指出打他的两个孩子是谁,就在吨吨犹豫着要不要再去问问别人的时候,又有几家人过来了,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孩子,可能因为家长相熟,孩子们也玩得好,聚在一起边走路边打闹着玩。其中有两个见冒冒站在那里,就朝他做鬼脸,还骂他小偷,偷东西吃。前面其中有两个女的,可能是他们的妈妈,也看到了吨吨冒冒,就回头轻声斥责了两个孩子,又过来询问了冒冒的伤势。

    吨吨礼貌地回应了,但并不见多少的热情,不过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他是记住了。

    祭祖前夕,园子里的大人都在忙,孩子们照例就交给新来的看护,有了哥哥,冒冒也不再去那边凑热闹,吨吨在园子里溜达了一天,大概摸清了那些看护带着孩子们常去的地方,他也带着冒冒去那附近玩,一看到那两个孩子,他就推推冒冒,“冒冒,你过去打他。”

    冒冒调皮是调皮点,但不太会主动打架,起初哥哥让他去,他还不太懂,吨吨就一遍遍地教他,他很快学会了,啪嗒啪嗒跑过去,在人家身上拍一下,他这么点年纪,这个季节孩子们身上又穿得厚,他拍人家一下,几乎就和挠痒痒差不多,可这本身就是这一种挑衅行为,那两个孩子反应过来就要打他,可吨吨就紧紧跟在边上,不等他们动手,一把就将冒冒抱了过来。现在的看护多少都听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不太想得罪章时年的这两个孩子,而且这种小小的没实质性伤害的摩擦也确实没什么。

    但是看护们很快发现他们想错了,是没实质伤害没错,可那兄弟俩天天来,不定时不定地突然出现,一出现就专门找那两个孩子下手,大的从来不出手,就小的过来打,这种黏皮糖式的游击战打法终于让两个小孩子受不住了,回家告状,不过家长也没好意思出头,自己儿子先下手把人打成那样,这个时候怎么还有脸面找别人家长。游击战连续打了四天,到最后那两个孩子一见到冒冒就绕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忘了看 时间,一下子这个点了

第320章

    欺负过他的人被打跑了,现在又有哥哥撑腰,冒冒的毛毛彻底抖擞起来了,以前别的小朋友排挤他,不让他吃东西,他知道在边上等等,拿点东西和人换,现在不行了,不和我玩?打你,不让我吃?打你。管你姓章还是姓李,管你三岁还是六岁,他对着比他高两头的孩子照样敢下手。胆子肥到不行。但这些家长能放心出来玩的孩子,哪个年纪不比他大,他打别人,别人也不会老实站在那里挨打,于是反击就变成了一件正常事,有时候被惹毛了,好几个还打算一起上。

    即便这样,冒冒也没吃亏,他每次打完别人,一看别人要动,他返身就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得得,不知道前情光看到这一幕的还以为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吨吨每次都离他不远,一听他喊,两步过来,伸手就把人捞起来了。小孩子们也会看眼色,知道自己打不过大的孩子,看到冒冒被他哥哥抱起来就不追了。

    吨吨多少也看出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头,他起初只是看到冒冒被欺负,心里不平,想讨回来,教冒冒打架也是想让他以后不被别人欺负,可现在竟然变成冒冒到处欺负别人了,这和他的预想……好像有点出入。但作为冒冒的哥哥,就算知道冒冒有错,也不能让别人打,只是不再领着冒冒往孩子多的地方凑。

    看护们见那小哥俩走了,也跟着大大松口气,每次见到那个冒冒,孩子们没受到惊吓,他们先提心吊胆了,章时年的儿子他们固然不敢得罪,可别的孩子,他们也不能让人受伤,总算一个两岁的宝宝就是主动找事,能力也有限,只会用肉巴掌在人家身上拍两下。要换成一个五六岁的天天来这么闹,不用章家辞退,他们就要先递辞职报告了,尽管在这里的薪水优厚到让人不忍放弃。

    这些事没人和陈安修说,他也就毫不知情,自从吨吨来了之后,冒冒天天粘着哥哥,他不用看孩子,也没其他的事情可忙,就小小地偷懒了两天,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该来的总是会来。这天章时年有事出门了,陈安修中午带着冒冒和吨吨去饭厅吃饭,冒冒先吃完的,之后就在椅子上坐不住。陈安修就放他下来在边上自己玩会。

    冒冒一开始还挺乖的,就在爸爸旁边跑跑跳跳,累了就过来抱抱爸爸的腿,陈安修见他老实,一时也放松了警惕,孩子们单独吃饭的房间就在隔壁,可能是见门开着,也可能是见人往里面端新菜,冒冒就摇摇摆摆过去了,先凑头趴在门往里瞅了瞅,看到打过他的两个孩子在里面吃饭,他来劲了,跑进去啪啪在人家背上拍了两巴掌。疼是不疼,可那两个孩子正在吃饭啊,受此惊吓,立马就呛到了,咳地脸红脖子粗的,咳完了,回头见是冒冒,几日来挨打又没能讨回来的委屈彻底爆发,哇地一声就哭了。

    那两个孩子的父母也在外面,听到孩子哭,当然就要放下筷子进去看,这一来一去的,动静就不小,陈安修一低头没看到冒冒,再看看四周也没有,也着急起来找,正值午饭时间,饭厅里用餐的人不少,有人就见到冒冒进去了,见陈安修找人,就给他说了一声。

    陈安修一进去,就看到两个孩子被妈妈抱着大哭,其中一个还往外挣着身子,看那样子像是要打人,不过被他妈妈牢牢抱着没能得逞,顺着那个孩子挥拳的方向,他才看到隐没在人群里那个肉嘟嘟的小身影,冒冒忽闪忽闪着大眼睛戳在那里看,就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纯路过一样。陈安修开始也以为和他没关系,过去领着人就想走。他和这两对夫妻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他们来道歉的时候,不过本质上没什么交情,何况边上已经围着不少人在安慰,也不用他多事,不过没等他抬脚,就有帮佣过来和他叙述了前因后果。拜章时年盛名所赐,章园里认识陈安修的也不在少数。章家这么大,以前陷入同性传闻的不是这一个,但敢明目张胆领回来祭祖的至今为止还就仅仅这么一个。

    这帮佣也是个识趣有分寸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多浪费唇舌,也没添油加醋,只把看到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陈安修听完,看看一点没感觉自己做错的冒冒,赶紧去和人道了谦,对方也没多为难,不过又委婉地表达了对于上次的事情,孩子已经知道错,也得到了教训,还是希望孩子们以后能好好相处的意思。听人家这么说,陈安修大概就猜到这几天吨吨冒冒在外面做的好事了。

    吨吨被鸿易他们拉着在另外一个房间和一些大点的孩子们吃饭,大孩子们对这些没兴趣,也就没过来凑热闹,所以吨吨也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等他吃完饭,见爸爸带着冒冒在饭厅外面等他,他本能得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妙。

    陈安修也没骂他,一路上平声静气地将这几天的事情问了,吨吨也没隐瞒,主要是他也怕把冒冒教坏了。

    回到院子里,陈安修让吨吨先回屋站墙角反省,他把冒冒喊到跟前站着问了问,问到为什么打人的时候,冒冒会说的话不多,理由还挺多,什么不和他玩啊,不给他吃啊,别人坏啊,反正都是别人的错,一点都没觉得有他的错,陈安修试图和他讲道理,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不是钻到爸爸的怀里撒娇,就是到处蹦跶,一刻不停,陈安修气得把人拎过来压在自己腿上,照屁股上就拍了几巴掌。

    打孩子陈安修肯定不能用全力,但也没打算让冒冒不疼不痒地混过去,一巴掌下去,估计冒冒还有点懵,没动,再一巴掌下去,反应过来了,就蹬着腿挣扎,第三巴掌下去开始喊爸爸,第四巴掌,到第五巴掌的时候就开始哭了,哇哇地哭。吨吨在屋里听到这响动也顾不上爸爸生气了,就跑出来拦着不让,陈安修就没继续,其实不用吨吨出来,他也打不下去了,他是想给冒冒点教训,可见他哭成这样,哪里还下得去手。但孩子不教育又不行,特别是冒冒,自小一堆人宠着,现在家里的条件也算优越,真要没个人约束,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宠孩子没错,但大方向是非观不能出错。随意欺负人无论如何不能纵容。

    冒冒被吨吨抱到屋里去了,陈安修撑着额头在沙发上坐了会,开始还能听到从屋里传出来的陆陆续续的抽搭声和吨吨哄他的声音,约莫有十来分钟,抽搭声渐渐低下去,再后来就一点都听不到了,他起身推门进去看看,吨吨本来是背对着门侧躺着的,这时回过身来,轻轻地喊了声爸爸。

    “他睡了?”陈安修走过去,就见冒冒蜷缩在哥哥身边睡着了,半握着小拳头,胖乎乎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没干的泪痕。

    “刚刚睡着,爸爸,让他在我这屋睡吧,一动他又要醒了。”

    陈安修伸手给冒冒擦擦脸上的泪,“那就在这里睡吧,你看着他,我去把他的小褥子和小毯子拿过来给他垫上,他吃完饭都没上厕所,待会尿床就坏了。”

    吨吨陪着冒冒睡着了,屋里的床足够大,陈安修也在床边上挨着眯了会,中间冒冒醒了,他抱着去上了个厕所,睡地迷迷糊糊的,也没闹,上完厕所回来倒头就继续睡了。

    陈安修想着教训都教训了,打一棍子还要给个甜枣吃呢,下午就想和他好好相处,可这次换成人家冒冒不干了。

    午觉醒来,陈安修没让他们哥俩出去玩,吨吨在窗子下面画画,冒冒就在院子里四处跑着捡地上火红的枫叶。

    陈安修出门给他们买了好些吃的,他一进门见到冒冒就喊,“冒冒。”

    “啊。”第一声的时候,冒冒调过屁股来答应了一声。见是爸爸,又转回去了。

    再喊第二声,听不见,第三声,听不见,耳朵里塞了驴毛一样。

    陈安修气得又想笑,又想将人揪过来揍一顿,最后还是过去把人抱了起来,“让我看看,这是冒冒,还是小牛?怎么还有小牛脾气?我摸摸后面是不是长尾巴了。”

    冒冒起初不让,扭着小身板喊得得,但陈安修不放过他,抱着又亲又挠的,闹地他哈哈笑,过会雨过天晴,就坐在爸爸怀里吃花生,他自己不大会吃,一整个花生连壳放在嘴里嚼吧嚼吧都嚼烂了,然后自己又吐出来。连着吐出来几个后,可能觉得自己拿的不好吃,就伸着小爪子专等哥哥和爸爸剥好了,往他手里放。花生还好,松子他还这样吃,累死人了。

    就这样父子三个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无所事事地混了大半个下午,晚上章时年从外面回来,一进门还没脱下外套,冒冒就跑上去告状了,“爸爸打我。”

    陈安修恨得牙痒痒。

    章时年把外套递给陈安修,将人抱起来问,“爸爸打你哪了?”

    他用胖爪爪拍拍自己的屁股。

    “被打屁股了?还疼吗?”

    “恩。”

    陈安修在边上插话说,“你怎么不和大爸爸说,我为什么打你?”

    他嘿地一声笑了。他知道自己有错,他不说。

    *

    离着祭祖还有两天的时候,各项准备工作都基本完成了,陈安修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身在此间,园子里忙忙碌碌的气氛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的。章时年即便再置身之外,但他名义上是本家这边的嫡系子孙,这时也要露露面,去应酬一下各位认识不认识的叔伯长辈,去过问一下祭祖的相关事宜。

    老爷子这边还好,他年纪大了,辈分也高,基本上都是别人来见他,他只要在院子里等着就行,能让他亲自上门拜会的基本没有。陈安修有时候会带着吨吨冒冒过去,接触机会多了,他发现老太太其实还好,人说冷清点,但并不会为难人,有时候还会主动说起章时年在美国上学时候的一些事,陈安修知道她信教,一开始也担心过她会很反对他和章时年这样的关系,可老太太从来没提过这方面的问题,也没在人前宣扬他们的教义。陈安修有时候想问,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多事。

    “吨吨和冒冒上族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最迟今天就能定下来。”族里要做给众人看,肯定不能太痛快答应,但拖到期限最后一天的话,又太被动,今天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安修笑笑说,“我不担心。”他是真的不担心,此刻忧心的应该是对方。

    实际上章元年也确实有他烦心的地方,上族谱没有疑问,可有人提议上“世”字辈,这是章家的一个旁支,不引人注意,这看起来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但在最后一刻,章元年还是否定了,既然上族谱这种大事都已经答应,再在这种小细节上计较,落入下乘,因小失大。况且相较于族里这些人,章谨之是他亲的六堂叔,他在处理事上是要看出些分别的。吨吨冒冒都上主家这边的“怀”字辈。

    对于族里的这个决定,章谨之很满意,章元年又说,“六叔,关于园子这件事,我和族里的老人们也商量过了,只要六叔在的一天,这园子就是六叔的,倘若六叔百年后,这园子归到族里,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时年他们的一份。”他在老爷子提出的条件上再退一步,是给予老爷子更大的敬重,“六叔,您也不要推辞,这件事是大家一致同意的。”

    这次是他一个人来的,老爷子对着他也没上次对着众人的那么多虚礼,“你是个有心的,我心里都明白,时年心里也明白。”

    “他年纪小,我们这些当老哥哥的,多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说他也是小姑的孩子,是旁人不能比的。”

    章谨之笑着点点头。

    章元年又说,“不知道六叔给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定好没有,如果定下来的话,明天就让人上到族谱上,后天祭祖就让时年带着他们一起过去。”

    “是准备了几个名字,还没和时年安修他们商量。等我和他们商量过后,晚上让时年给你送过去。”

    对此章元年也没异议。

    本想留他在这里吃晚饭的,章元年推说有事,就先离开了,等他走后,老爷子将之前想好的几个名字誊写在纸上,又让人把就在这里的陈安修喊了过来,指着上面的七八个名字说,“这是准备给吨吨冒冒上族谱用的名字,你喜欢哪两个?”

    陈安修没想到老爷子会郑重其事征询他的意见,小小的有点受宠若惊,他认真的看了半天,选了一个煦,一个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好的名字,所以坚决不改了︿( ̄︶ ̄)︿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还有。

第321章

    “怀煦,怀朗?”章时年回来后,对着陈安修选好的字略微沉吟了一下,也觉得不错,族谱名字的事情大体就这么定下来了,冒冒也不懂,问他的意见等于白问。吨吨倒是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但他以后大多场合还是叫陈秋阳,对于族谱上的名字,他表示接受爸爸的选择。

    晚饭后,章时年和陈安修带着两个孩子去章元年那边走了一趟,章元年今年七十二,下面有二子二女四个孩子,这次祭祖,两个儿子都跟着回来了,陈安修之前和这家人在老爷子那边打过两次照面,也没坐下来说过什么话,仅止于见面认识的程度。他们一家现在居住在临湖的一幢独院别墅内,在路上的时候,章时年说这附近几个高档小区都是章元年旗下的公司恒元实业开发的楼盘,恒元实业进入内地早,在内地的诸多城市囤积大量地皮,在外面的名气可能不如常见诸报端的那几个房地产集团大,可在业内的实力非常雄厚。

    对于章家这些枝大根深的亲戚,陈安修已经从起初的惊异,转变成现在的坦然自若了,可见人的心理都是一步步锻炼出来的。

    因为来之前打过电话,他们去的时候章元年和妻子都已经等在客厅里,其他人不在,据说在外面还没回来。这次见面,陈安修能明显感觉出章元年态度的转变,以前见面,章元年当然也不会摆脸色给他看,就是客套,礼节上让你挑不出半分错处,但无形之中就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了,上流社会的人多将这套玩得驾轻就熟,而这一次脸上的笑容就真实多了,不仅送了吨吨冒冒贵重的见面礼,还主动提及,让他以后就跟着章时年喊他们大哥大嫂。承认和不承认的差距就这么大。

    转过天来,族里有人来送章时年祭祖当天要穿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章时年试穿了一下还算合身,只是觉得袖子长点,跟着来的两个裁缝当场修了,接着他们又量了吨吨冒冒的身形。说是今天赶工,明天一早就可以将孩子的衣服送过来。

    “爸爸,明天你不去吗?”吨吨见陈安修没做新衣服还有点不乐意。

    陈安修失笑,揉揉他的脑袋说,“我又不姓章,我去祭他们哪门子的祖先?”祭祖的都是男人,连章家正式进门的媳妇们明天都不去,他跟去做什么,“过年我和你叔叔跟着爷爷去祭祖,奶奶和姑姑也不去啊。”例子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不过道理应该差不多。章家老爷子老太太是章时年的舅舅舅妈,他必须尊敬,但章家的祖先又不是他的老祖宗,他上赶着去磕什么头?

    “哦。”吨吨不是很懂地点点头。

    “不过听说明天挺热闹的,我要有空的话,就去看看你们。”将这三个都打发了,他准备明天睡个大懒觉再起床。明天那么忙,应该没人会注意他才对,自从住进这个园子里,一言一行处处小心,连懒觉都不敢睡了。

    “恩。”吨吨这次答应地就痛快多了。

    被爸爸架着量了大半天,冒冒早就耐不住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解放,就过来拉哥哥的手,要哥哥带着他出去玩。明天就是祭祖的大日子,今天园子里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临出门之前章时年就叮嘱他们说,“不要走太远,别往人多的地方挤。”

    吨吨答应着,领着亟不可待的冒冒出去了。

    陈安修看着冒冒蹦跶蹦跶远去的小身影,笑说,“这小东西,心越来越野了,刚来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长在我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现在让他在屋里坐半个小时,他就浑身难受。也就吨吨愿意带他。”

    章时年将他的肩膀扳过来,“明天祭祖完,会有一部分人陆续离开,到时候你可以带着吨吨冒冒先去北京。”

    “我也可以去吗?”章家这次祭祖,声势这么大,北京那边早就托人带消息过来,说是祭祖之后,国家的领导人要接见,再一个老爷子八年没回国了,今年也会留在国内过年。

    “你如果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和舅舅说。”

    “不用不用,我这辈子说不定就这么一次机会了。我先走,老爷子没意见吧?”

    “这次主要是想带你和吨吨冒冒出来和大家见见面,以后还有相处的机会,不急在这一时。”安修不是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处理起这些复杂的关系总不会那么得心应手,他也不舍得安修在这里一味的隐忍强撑。到北京后不用住在一个地方,相对也自由些。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的情况比我预想中好多了。你面子那么大,我背靠大树,我怕谁?”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章家这么大,他的态度或许会暂时唬住一部分,但平静安然到现在,归根结底还是老爷子和章时年的声望摆在那里,没人愿意轻易捋虎须。

    章时年还心想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就听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当然能早点走的话,我也不反对的。”能应付不表示愿意应付,谁愿意天天被人放在放大镜下观察?

    祭祖当天,章时年带着冒冒吨吨六点多点就起床了,陈安修跟着起来上了个厕所,外面的天色还很黑,但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走动了,六点半左右,有人过来敲门,把冒冒吨吨今天要穿的衣服送了过来,虽说是赶工,但尺码很合适,各处做工看着也精细,左边的胸口上还用金线绣着章家的族徽,陈安修帮着他们洗漱打理好,快七点的时候送他们出门,等这父子三人一走,他从里面关上门,回到床上倒头继续睡,一觉睡到十点,感觉肚子饿地不行了,才爬起来出门觅食,祭祖在章家的祠堂,祠堂离着章园还有一段距离,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今天的园子里尤其安静。

    早饭和午饭都连在一起了,今天的饭厅应该大多都是女人,他直接出去吃的,吃完回来的时间还算早,想着老太太还在园子里,他又帮老太太打包了一份,他和两位老人同桌吃过几次饭,留心过两位老人的口味,就自己估摸着要了几个菜。他路上走地快,到老太太那里的时候,饭菜还是热乎乎的,老太太也还没出门吃午饭。

    方碧凝看到那些菜就知道这孩子是用过心思的,她这辈子被人讨好的时候太多,要换成别人,她也不在乎这点小心思,但这人是时年认定的伴侣,那自然是不一样的,“你用过了吗?”

    “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

    “坐下陪我再用一点吧。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

    陈安修暗下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拉开椅子又坐了下来。饭后陪着老太太在园子里溜溜弯说说话,知道老太太有午睡的习惯,他算着时间就出来了。早上睡太多,他也不想回去继续躺着,到大门口看看,有车来回祠堂那边,他也招辆车准备过去看看。

    章家的祠堂,陈安修这还是第一次来,门口外面停放着很多车,可能今天是周末的原因,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市民,各地来的新闻媒体有专人接待,但也被留在外面。章家允许他们进到外院里参观,到进内院的两条路都有专人把守,禁止外人进入,不过陈安修乘坐的是章家的车子,进去还算顺利。内院里古树参天,大冬天的叶子都没掉光,一进去还觉得有点凉。

    祭祖的仪式大多集中在上午,下午相对就比较少,不过还是有些仪式要完成的,陈安修找了比较高的台阶立住,大概就能看到祭司的景象,看到老爷子站在最前面,手里好像拿着一张纸在念什么,隔着远,听不太清楚,章时年和章元年这一辈及他们的儿孙站在稍靠后的位置上,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站在更靠后的位置上,厅里站不开,还有站在廊庑和院子里的,他大概看了一下,起码有上千号人。

    吨吨冒冒的目标太小,要不是章时年的位置太显眼,他还真是找不到那两个孩子,吨吨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笔直地站在那里很安静,冒冒就不一样了,他在爸爸的脚上坐着,陈安修看不到他的脸,但看到他垂放在两边的胖爪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更好了,写到现在还不到三千字,我明天争取继续更。

    女王妹纸生日快乐,另外没记错,还有水墨妹纸也生日快乐,半个月之前就和我她12要过生日o(n_n)o

第322章

    不确定冒冒现在的情况,陈安修第一想法是凑过去看看,或者直接将人抱出来也行,但祭祖的仪式还在进行之中,上千人都立在当地凝神肃穆,这么庄重的场面,再怎么样,他也不好贸贸然冲进去。转念想想,有章时年在,其实他也不用那么担心,要是冒冒有事,章时年也不会有心思站在那里供奉祖先了。怎么说比起那已经作古而去的祖宗,还是真实的儿子比较重要。

    有了这层的考量,陈安修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但大部分的注意力免不得还是集中在了那个地方,看的时间长了,他确定冒冒是真的睡着了,要是醒着,绝对不可能安静这么长时间,但他不明白的是明明中堂地上放着很多蒲团,为什么冒冒会选择坐在爸爸脚上睡?当然这里面最累的就是章时年了,一站那么长时间,别人还能稍微动动脚缓解一下,他脚上担着个小胖子,一动都不能动。要换个体力差点的,搞不好就得跪在那里。难为章时年身姿还能挺拔,鞠躬的姿势也算标准,唯一不同的就是,别人鞠躬时,手臂都是自然下垂,换到章时年这里,每次他都要向前捞一下。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这个环节终于结束,老爷子把手里的卷轴供奉在前面的台子上,其他人三鞠躬后慢慢退散开,章时年也俯身将胖冒冒抱了起来,只是再起身的时候,身形明显晃了一下,吨吨过去伸手把人扶住,父子两个不知道说了什么,脸上都带了些不是很明显的笑意。

    陈安修感觉自己站的位置也不算太高,在场这么多人,章时年也不知道怎么一眼就瞅到他了,不等他出声,就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什么事啊,还非要我过去那边?”心里这么想着,陈安修尽量不惹人注意地穿过人群,走到还立在原地没动的章时年身边,小声问他,“怎么了?”

    吨吨就在旁边,这时同样小声告诉他,“冒冒把大爸爸的脚坐麻了。”

    陈安修差点笑出声,但上面那么多祖先牌位在,他也知道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没分寸,就强忍住了,借着胖冒冒的掩护,不动声色地扶住章时年的手臂问,“章先生,还能走吗?”

    “再等等。”章时年哪里看不出他的幸灾乐祸。

    “没事,我扶着你,你走慢点,没人会看出来的。”闹归闹,他也不能真让章时年在人前失了面子,“左边廊下有不少椅子,我们去那边坐坐,活动开就好了。”

    陈安修这边一上手,另一边吨吨就状若自然地放开了,要不然父子俩一边一个架着,就是没注意这边的也该往这边看了。

    “行,那咱们过去吧。”

    陈安修手上加重点力道,免得一时失手将这父子摔在路上,可他越走,发现身上的分量越大,他咬咬牙压低声音说,“章时年,你别太过分。别以为我不敢当众摔你个跟头。”两个人加起来小两百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章时年轻松地掀掀唇角说,“如果你舍得的话。”

    陈安修有一瞬间真想掐他脖子,但从军多年培养出来的强大自制力还是战胜了情感,让他还是一步步稳稳当当地将人送到了椅子旁边,只是临坐下的时候,他一扯胳膊把人打算把人丢上去。

    这一路慢慢过来,章时年脚上的麻痒的感觉已经逐渐退去,只是欺负人上瘾,才不愿意费自己力气,现在发觉他准备下黑手,顺势抱着冒冒靠了过去,陈安修只是说的狠,但他也不敢真的躲开,就怕章时年是真没站稳,万一躲开让那父子俩摔个跟头就坏了,他认命地将人扶稳,恭恭敬敬地安放在椅子上。

    他们的动作很快,这边的人又少,所以也没几个人察觉到这短暂而迅速的交手,既然说是没几个人,就代表还是有人看到的,这其中就包括老爷子和章竟年兄弟几个。他们本来在另一边坐着说话的,老爷子看到陈安修来了,多看了两眼,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注意到了这个小角落。

    他们身边也没旁人,章竟年就笑说,“这新婚的就是不一样。”一行一动,蜜里调油似的。

    老爷子就说,“他们要能这样一辈子,我认下陈安修倒也罢了。”只是各方面差距这么大的人,到底能坚持多久。如果再过几年就分了,他又何必浪费这精力。现在时年迁就着陈安修,陪他住在绿岛,替他隔绝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纷争和困扰,可这样的日子能坚持多久?时年明知道如果两人要长久下去,陈安修就必须要适应甚至是掌握另外一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可每每的还是会心软。明明以前并不是容易心软的人。当陈安修有朝一日真正走入时年的世界,那是与他之前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光鲜亮丽,复杂多变,他是否还能保持现在的本心,如果不能,时年又是否能接受一个不复从前的陈安修?

    又或者陈安修是个能接受别人庇护一辈子的人,那也可以,他相信时年有这样的能力。可是陈安修愿意吗?矛盾的隐患从一开始就已经埋下,早晚有一天会爆发。这道坎,如果能过去,两个人以后说不定会顺遂些,如果不能,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分道扬镳的结局。生长环境的不同,教育背景的差异,如果婚姻仅仅靠感情来维系,就太脆弱了。两个男人之间尤其是,因为他们还要面对的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的婚姻生活,还有无数来自外界的压力和质疑。

    他不仅仅是对陈安修没信心,在这段关系中,他对时年同样没信心,尽管他在时年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看到了努力和改变。但两个骨子里都傲气的人,真的走上对立的那一天,谁也不像是能先低头的。

    他这一开口,章竟年也能听出老爷子的口风是有松动的,以前的时候,老爷子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提陈安修,“婚姻都是要经营的,六叔,谁刚结婚的时候能保证肯定能一辈子在一起?比起其他的,起码陈安修是时年自己的选择,他们也有不错的感情基础。”

    老爷子没就此发表意见,但微微点了点头。

    短暂的休息过后,宗族里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商议,大家纷纷起身准备去后院,剩下的基本就没孩子们什么事了,除了最后的留念合影部分。不过冒冒睡着了,祠堂里又阴凉,陈安修觉得没必要为了几张照片再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就准备先带吨吨冒冒回去,不过可能章元年也想到这点了,就临时更改了一下顺序,让大家先在中堂前面合了影。有好多刚见面,还没坐下来自我介绍过,彼此之间都不认识,就站在一起合了照。

    冒冒早上起床早,中午又没能睡好觉,合影的时候勉强把他喊醒了,他也没撑起眼皮来,吨吨从后面搂着他的肚子,他闭着眼,嘴巴微微张着,就用在这样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进入了家族的第一张合照。

    *

    祭祖结束,第二天祖辈还有墓地的,又去扫了墓,就如章时年说的,在那之后,有些人就陆陆续续准备返程了,毕竟去北京,也不是姓章就可以的,章园里也走了一部分,不是很多,但也有十之二三,陈安修第二天去饭厅吃饭的时候,还是感觉挺明显的。

    吨吨冒冒上族谱,参加祭祖,得到章家承认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章时年带着他们哥俩在祭祖当天出现在章家祠堂比任何话都更有说服力,更何况章元年在随后的宗族会议上也公开做了说明。两个孩子都得到了一份数额不少的信托基金。族里的公开当然也就意味着老爷子的承认,随后的两三天章时年和陈安修带着吨吨冒冒又去正式拜访了各位家里的叔伯,收获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见面礼。章元年和章竟年他们在公开场合也把两个孩子当自家子侄小辈一样对待。

    突如其来的这巨大转变,有人能泰然处之,当然也就有人心理失衡。有的人固执地认为,即便是章时年的私生子也终究是私生子,能上族谱已经足够宽容,现在也未免太过招摇。对上章元年他们,没人敢说什么,但对身份来历不明的陈安修,心里就生了毛刺。

    心里有了事情,言语之间就免不得带出一点,陈安修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如非必要,他也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无端做那些口舌之争。不过他们不招惹别人,并不表示别人愿意放过他。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有个重要的人正在赶来越州的途中。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直接放早上,明天应该没了。。

第323章

    这次章家去北京的人数,最后加加减减也就三百多号人,这中间男女都有,较之先前祭祖的,可说是去了一大半,此外还有一部分是没能回来祭祖,但决定去北京的,这两者加起来总共也不到四百人,尽管人数算不上多,但没人会小视这支团队,因为这些人几乎都是章家在海内外各行各业的顶尖精英人才,其中也不乏一些在国际上颇有影响力的大集团的掌权人。 首发哦亲他们散布在世界各地,对当地经济甚至是世界经济的发展都有他们独到的见解和话语权。

    国家对章家的这次北上也是非常重视,为了表示慎重,还特地派了人过来,说是负责沿途的保护和照顾。说到几乎,就不得不提陈安修这个例外,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和这件事半点不沾边,却能堂而皇之地占着一个名额,这也是他让人嫉恨的另一个原因,当然如果有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话,可能撕了他的心都有。不同于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一定的目标,他就是单纯想去瞻仰一下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如果再能握个手留个影的话,就更美了。

    章时年得知他这个远大的理想,私下只有两人的时候,就笑他没出息,这两年去北京,时常跟着老爷子出门,大大小小的也见了不少人物,大到开国元勋,内阁长老,小点的也有将军,部长之类的,怎么现在一说去北京见个领导人还猴急猴急的。

    “那不一样,他们再有本事,也不是一把手。你不说这次可以见到老大吗?”听说这一位去年元旦的时候还去探望过老爷子,但他当时不在,不过就算他在,大概也只能远远围观一下。哪像现在可以混进去面对面坐着。“小老百姓的心理,你不懂。”

    “行,我不懂,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陈安修坐在卧室窗边的沙发上收拾他和冒冒的衣服,看向正在院子里点着酒精灯忙碌的章时年,反驳道,“一听就很敷衍。”现在祭祖已经结束了,吨吨和冒冒也顺利得到了章家的承认,这边既然没什么事,他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带着两个孩子先行去北京。他也不需要别人沿途护送,何况还有严旭和他们一起。严旭的来历背景,他是知道的。搞不好连自己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过会章时年可能忙地差不多了,洗把手,到窗台的茶盘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递给陈安修一杯,“不是大后天的车票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

    陈安修暂停下手中的活,隔着窗子接了,“反正早晚要收拾,早点收拾好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水还有热度,他接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似乎想到什么,他挑挑眉,“怎么?舍不得我了?来,说点好听的,说不定我心情大好,就决定改签日期了。”

    章时年一手端茶,另一手搭在窗台上,半倾身靠近他,“你说真的?”

    近在尺咫的洗发水香气索绕在鼻间,熟悉至极,他们天天用的是同一瓶,但总觉得这人身上的味道更好些,也是疯魔了,不过他仍旧笑眯眯地捂着脸把人推开,“当然是……假的。”要不是为了章时年和两个孩子,谁愿意来这里,条件再好,也改变不了那种束缚感,“你的枫叶书签做好了?”这父子俩简直想一出是一出。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想起要做书签了。可能是见冒冒捡了一屋子叶子?他现在在屋里随便翻翻,到处都有枫叶,床底下,沙发上,被子里,都是冒冒的功劳。甚至你随手放件衣服,再想穿的时候也能抖落出两片。

    “还差一点,要不要出来帮忙?”

    “可以考虑。”他让章时年把茶盘拿开,自己直接从窗子里跳出来。

    不过他这个帮工并没有坚持多久,做书签过程看着简单,但每个步骤都很细致,当他把第十七片叶子刷个稀巴烂,章时年伸手要揍他,他抱着脑袋跳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道歉还不行?”

    “道歉行,不过方式我来选择。”

    “那我先声明啊,大白天的不准提有伤风化的事情。”可能马上要小别几日,章时年最近每天晚上都要折腾一番,他可不准备在白天也奉陪。

    章时年微笑点头,“可以。”

    吨吨和冒冒早饭后,都跟着爷爷走了,不过吨吨心里惦记着做书签的事情,不到中午就领着冒冒回来了,刚到门口,就听到两个爸爸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冒冒听到声音就高兴,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一把将掩着的门推开,可是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们震惊了,为什么爸爸双手撑地,学青蛙一样一蹦一蹦的,自己嘴里还报着数。

    上午被儿子们撞见那可笑的一幕,章时年又没及时提醒,陈安修到午饭都没给章时年好脸色。

    可能觉察到爸爸的尴尬,吨吨主动提及,这两天园子里绘画比赛,有人来请爷爷,他们也跟着去看了,又问陈安修下午要不要一起过去。

    陈安修知道吨吨对这个有兴趣,正好又不想和章时年独处,就答应下来,“你要参加吗?”

    “我先看看。”

    章时年本来也要去的,不过章元年打电话过来,要是有点事要找兄弟几个商量,陈安修就自己领着吨吨冒冒过去的,去到一看,发现他们来的算晚的,很多人都早早就到了,不过场地很宽绰,并不觉得拥挤,厅堂中间摆了好些桌子,不少人已经在挥笔作画,不过都是些孩子,大的不过十四五,小的就六七岁的样子。四周还有不少椅子,供人休息,老爷子就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边上围着不少人在和他说话。

    陈安修领着吨吨冒冒去打了个招呼,老爷子慈爱地摸了摸冒冒的圆脑袋,又让他们自己去玩,不管背地里怎么难以接近,但在公开的场合,他还没让陈安修不能下台过。

    因为比赛是昨天就开始的,现在已经不少完成的作品,在这些作品旁边,就有人在围观品评,有的意见听着就很专业,吨吨可能有兴趣就站在旁边听,陈安修也听不懂,就抱着冒冒溜达着到处去看看。不过他只看并不点评,因为尽管吨吨学画多年,他也就能说得出这画好看不好看,至于什么手法,技巧,布局之类的,直接抓瞎。

    走到北墙下一副桃花图处的时候,他多停留了会,据介绍,这是个九岁孩子的画作,名字叫春华秋实,图中所描绘的是一片春光灿烂的桃园景色,桃园中,粉的,白的,红的桃花竞相开放,花瓣繁复茂盛,绮丽多姿。光这样看着就给人一种明媚的感觉,可见孩子的绘画功底是真的不错的。

    边上不少人都称赞不错,陈安修也跟着点头,这时其中有人看到了他,就开口问,“没想到陈先生对国画也有研究,小儿的拙作,能不能请陈先生指点一二?”

    陈安修抬眼看向来人,有点眼熟,但并不认识,可能是在园子里遇见过,不知道是哪一支挂着点亲戚关系的,不过他仍旧很客气地说,“让您见笑了,研究实在算不上,指点就更不敢当了。”

    那人见他推辞,却丝毫不见退让,眼中甚至隐隐有挑衅的神色,“陈先生何必谦虚?还是我们这些章家的孩子水平太低,不能入您的青眼。”

    他一开口就把整个章家的孩子拖下水,陈安修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人没有善意了,“怎么会呢?老爷子都亲自来了,可见这些孩子各个都是好的,我只是才疏学浅,不敢托大而已。”

    “既然如此,还请陈先生不吝赐教了。”陈安修都把老爷子搬出来了,他竟还是步步相逼,可见这次是真的不打算轻易放过。

    陈安修的眸色不易觉察地冷了冷。这里场地虽然大,但中间没有阻隔,各处景象一目了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对峙,但在场的大多是章家人,有的对陈安修心存敌意,有的想趁机试试陈安修的底细,平日里对他颇为爱护的章时年他们兄弟们又都不在,甚至连老爷子都没发话,其他人也没有开口打圆场的。

    只有吨吨跑到陈安修身边,“爸爸,我不想看了,一点都没意思,简直浪费时间。”他这话说地直接又不入耳,一时之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只见他微微抬着头,肖似章时年的脸上,只有淡漠和倨傲,丝毫没有将在场众人的反应放在眼中,有人想开口训斥他,但碍于老爷子在场,谁也不好开口,老爷子对这两个孩子的看重和宠爱,大家都看在眼中,谁敢越俎代庖。

    这时老爷子终于开口了,“吨吨,怎么这么没礼貌,给各位长辈道歉。”接着又对众人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吨吨的道歉很敷衍。但其他人也不好和他计较,没听老爷子都说了,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孩子不懂事可以谅解,可大人跟着不懂事就是气量狭小了。谁也不愿意背上这么个名声。

    但经此一事,陈安修的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那人仍旧拦着陈安修想要指点意见,陈安修可以选择离开,但离开就意味着退缩,一旦退缩让人更加瞧不上不说,可能就有人会把看不上章家孩子的罪名压在他身上,所以他必须要说话,“既然您坚持,我就只好是说两句,指导实在谈不上,意见倒是有点。”

    他这话一出,好多人就自发地围了过来,连老爷子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定了两秒。

    “陈先生请说。”

    “这孩子叫世超是吧?”他看到画上的名字了。

    孩子点点头。

    陈安修又问,“世超,你去过乡下的桃园吗?”

    章世超摇摇头,不过又说,“但是爸爸经常带着我去公园看桃花。”

    “这就是了,你这图叫做春华秋实,如果去过乡下的真正结桃子的桃园,就会发现,结桃子的桃树,花基本都是淡粉色的,而且也不是这种多瓣的,是单瓣的,你画的这种是观赏性的桃树,即便结了果子,又苦又涩,也不能吃。你绘画功底不错,以后注意多观察。我只说这一点,其他的自有专家,我就不献拙了。”他的声音很温和,并没有因为刚才章世超父亲的咄咄逼人而对孩子生出任何怨怼情绪。

    章世超父亲犹自不忿,“陈先生未免说的太绝对,您不知道的不代表就没有。”

    陈安修淡淡一笑,“也许是吧,事有例外。”论装x谁不会。

    这两相态度一对比,其他人也觉得章世超爸爸姿态未免太不好看,你让人家指导,人家说的也对,你非要拿没见过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特例来反驳,实在没意思透顶。

    陈安修小露这一手,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就有点转变了,说不定人家真是行家里手,只是低调惯了而已,还想再试试,就有人准备带他去看其他画作,老爷子适时地开口说,“看了这大半天,我也有点累了,安修陪我回吧。”

    有人还想挽留,说白了大家举行这个画作比赛,也是因为知道老爷子喜欢这个,想让孩子在提早老爷子跟前挂挂名,但老爷子这一走,那这次比赛就失去了大半的意义。不过看到老爷子脸上倦怠的神色,挽留的话就没说出口,有聪明点的就顿悟出些东西来,有人为难陈安修,老爷子这是不高兴了,看来老爷子对陈安修并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冷淡。

    章竟年他们就住在园子里,当天晚上就知道下午发生的事情了,章梅年就笑说,“现在章家有些人越发是有见识了。”老爷子就是再不喜欢陈安修,但陈安修头顶上还有章时年伴侣的名号,他冷淡可以,别人也去伸手,性质就变了,就像打孩子,自己在家怎么打都可以,别人也上手说,我帮你扇一巴掌,完全不是一回事。也就怪不得老爷子撂脸色走人。不过这个陈安修还挺让人意外的,下午那番点评,虽说不是多高明,但也算有模有样了。

    陈安修此时也在和章时年说这件事,“幸亏当时老爷子说走,我要是说,他们肯定不放人,不过我就那半瓶子酱油,再倒也没有了。”

    章时年心道,你那半瓶子酱油,真当老爷子不知道吗?老爷子撂脸色走人,可不光是表面的生气。

    晚上是在老爷子院子里用的晚饭,第二天早上,陈安修再去饭厅吃饭,感觉有些人的态度就发生了点变化,可能本身有才能的人总比只会攀附着男人的草包更能赢得尊重。虽然陈安修的那点才能只是打肿脸充出来的,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不是吗?

    不过早饭还没吃完,陈安修就接了一个电话,他挂断后,章时年看他惊讶的样子,问道,“谁的电话?”

    “陆……爸爸的。他说已经到了越州,再有半个小时就到章园了。”

    “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前两天给他打电话,和他说去北京的事情,当时他人还在江西,现在说是事情忙完了,想接着我和吨吨冒冒一起回北京。”-- by:daliineda|13522791837013991682|319 -->

第324章

    尽管私心里并不是很想见到陆江远,不过人马上就到门口了,章时年也不能真的将人打出去,他起身去老爷子那桌告知了一声,很快和陈安修吃完饭,就领着两个孩子一道去门口迎着。

    吨吨当然是知道陆爷爷的,不过冒冒年纪小,又小半年没见到人,好像就不大记得了,陈安修路上叮嘱他,见到人要喊爷爷,冒冒就只知道咧着嘴笑,也不知道那两只驴耳朵听进去了几分。

    不过见到人之后,哥哥喊了爷爷,陈安修从背后戳他一下,他就跟着喊了。

    除去章时年略显碍眼些,对上许久没见的儿子和两个孙子,陆江远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从下车起,脸上就没收起过的笑容足以证明。他怀里抱着胖冒冒,手里牵着吨吨,又问陈安修来越州多久了,各种还习惯吗?

    陈安修当然说一切都好,他这也不算说谎,事实上也算不得很糟。

    至于打过招呼后,就被光明正大晾在一边吹风的章时年,只能临时担起向导的任务,在前面负责引路。

    陆江远的这次到来并不高调,他只带了吴东此外还有一个司机,司机还被留在外面,就吴东一个跟着进来了,他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在最后面,忠实地扮演着他沉默稳重秘书的角色。

    老爷子是家里的长辈,又是章时年的舅舅,陆江远到了家门上,必定是要先去拜访他的,章时年就带着人直接去了老爷子的院子。

    “陆……爸爸,前面就到了,老爷子他们应该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你把冒冒给我吧。”快到门口的时候,陈安修打算将人接过来。

    已经抱了一路,多少缓解了点思念孙子的心,加上知道待会抱着孩子说话不是很方便,就把冒冒交还给了陈安修。

    老爷子和陆江远的父亲陆陶是旧相识,早年也有些来往,从某种意义上说,老爷子也算看着陆江远兄弟几个长大的,所以不管现在身份如何变化,他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呼老爷和老太太,“章叔,方姨。”

    两人都欣然应了,老爷子更是起身来拉他的手,又仔细打量说,“快十年没见你了,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陆江远笑说,“还没变化呢,今年都五十二了,再过几年,头发都该白了。”

    “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还活着,在我们面前,哪里有你说老的道理?”

    陆江远作势告饶,“是,是,以后再不敢提这话茬了,倒是章叔,您和方姨的气色看着真不错。”

    “我和你方姨这些年在美国,无事一身轻,身体还是可以的。”

    “你们身体好,就是做小辈的福气。”

    虽算旧识,但久未见面,最少不得的就是寒暄,以前的,现在的,家里的,外面的,都是场面上常来常往的人物,说的话都是热络又亲切,不过坐在一边的陈安修多少也猜到,其实关系应该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亲近,真要交情那么好,就不会快十年没见了,又不是封锁时期,出国比登天还难。他们真要想见面,分分钟钟都可以。不过他也没有必要卖弄小聪明,从中拆穿什么,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时不时地跟着附和两声。

    直到讲到吨吨冒冒,彼此的话里才有了点真实的意思。可能也都知道今时的关系已经不同于以往,慢慢慢慢的,就少了些客套和场面话,说起陈安修和章时年现在的关系,陆江远虽没表达出太明确赞成的意思,但破天荒地夸了章时年两句,夸他眼光准,谋略好,做事又有决断。

    陈安修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又或者是陆叔被外星人换了芯子,怎么今天竟然夸起章时年了,要知道在以前,就是这种不疼不痒的面子话,两人也是不肯为对方讲的。至于章时年,只是轻微地挑了下眉,似乎沉默地表示……接受了。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又有吨吨冒冒在场,上午见面的气氛还是很好的,不过老爷子知道,陆江远一大早就赶飞机过来,应该也累了,就让他先去洗漱休息一下,午饭就在这里吃。休息的房间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陆江远倒不是很累,不过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他也不好推却,就顺势应了下来,他想带吨吨冒冒进屋多说会话,不过见他们正窝在老爷子边上一起看图画书,就没惊动,只让陈安修陪他过去。在路上的时候,他随口问起,“你和吨吨冒冒的房间是哪个?”他看这院子房间不少。

    “我们不住在这里,我们一家住在另外的院子里。”陆叔又不是现在就走,这种明摆着的事实也没法隐瞒,还不如一开始就摊开说明白了。

    陆江远闻言不动声色地说,“我看这院子挺大的,怎么还分开住了?”

    陈安修挠挠头说,“我以前又没和老爷子他们见过,他这里平时出入的人又多,我不太习惯,就另外找了一处清净点的。就我们一家人住,挺好的。”

    这说法也算合情合理,要在以前,陆江远可能也就相信了,但现在,他半个字都不信,通过这两年的相处,自己儿子说什么性子,他大概也清楚,来章家祭祖,又是第一次上门见章家长辈,安修怎么可能提这种任性的要求?就因为住着不习惯就让人专程再腾出个院子?就是章时年主动提起来,他看安修都不见得会同意。世上的事无非就是主动或者被动两种,既然刨除主动,剩下的就一目了然了。他压抑着即将窜出来的怒气,还算平静地说,“这个时间点,我躺下也睡不着,我这还是第一次到章园来,你陪我四处转转。”

    陈安修没察觉出他的变化,“行啊,正好前两天吨吨和我说,后面小山坡上的梅花开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也不用特意去什么地方,就在这园子里随便走走就行,我刚才来的路上见各处景色都挺不错的。”

    陈安修听他这么说,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陆江远又让在后面一直充当木头人的吴东进屋和老爷子他们知会一声,说他们十一点半左右就会回来。

    吴东应着返身回去了,陈安修自顾带着陆江远出了院子门。

    祭祖结束后,章园里的人走的走,搬的搬,至今为止也就还有一百来号人,但这一百多人也不是天天窝在园子里不出门,不过再加上祭祖过后频繁来拜访的,园子里看着比往日还热闹些。他们一路走过来,不少人都看到了,有些许交情的就过来打个招呼,没交情的点个头就算是过去了。当然装作没看到的也有那么两个。

    在园子里逛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陆江远话题一转说,“走了这么久,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歇歇吧,你住在哪里,带我过去坐坐。”

    陈安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之前说图清净搬出来的,这会人家说清净点的地方歇歇脚,他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不过想想他现在住的那处院子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偏是偏点,但好歹也是一个独立小院。当然更关键的是,他那处院子离着这里真的不远,他们刚刚就从附近经过,只是他没特意点明。

    陆江远见他没回应,追问了一句,“怎么了?里面有什么东西不方便我看到?”

    陈安修不好睁眼说瞎话,他们那院子天天有人整理,他们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摆在外面,“也没什么,爸爸,走吧。到我那里坐坐,待会咱就去老爷子那里吃饭。”

    就是几步路的事情,父子俩都身高腿长的,很快就到了,院门是虚掩着的,陈安修在前面推门进去,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冒冒昨天换下来的几件小衣服,他记得早上泡在卫生间的盆子里的,可能来整理卫生的帮佣帮着洗出来晾上了。

    陈安修在口袋里掏钥匙准备开房门,也没注意到陆江远从见面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打一进这个门,就淡了些,果然是处够清净的院子,又偏又小,想不清净都难,安修和章时年的关系特殊,不容于大众,章家祭祖的当口想低调处理,他能理解,可他的儿子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就必须发配到这么个不见人的角落里。真以为安修背后无人,在章家地盘上想怎么拿捏都可以吗?

    有了这一层的认知,陆江远心里就恼上了章家,不过没在陈安修面前表现出来。

    午饭的时候,章元年听到消息也过来了,他早年进入内地,和北京方面关系好,在北京人脉也多,与陆江远在各种场合遇到过多次,虽没有合作,但也算得上是朋友。不过对于陆江远亲自来接陈安修,他还是有点小小意外的。陆家这两年的传闻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也知道陆江远对这唯一的儿子颇为疼爱,但好像也仅此而已了,这位传闻中的鸿远少东空占着股份,既没有在鸿远上班,陆江远也没带着出入各种公开的交际场合。除了与时年的关系在一定的圈子里传地沸沸扬扬,除此之外,似乎很少有这位神秘少东的消息,听说卫家的那位小少爷与之交好,带着在公开的场合露过几次面,但很快又消失了,也没给人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有人将这解释为陆季两家的刻意保护,也有人说可能就是个绣花枕头,本身也上不得什么台面。陆江远将人认回来,每年分点红利给他,养个富贵闲人罢了。

第325章

    陆叔的话,陈安修是有些明白的,但明白和做到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自从和章时年在一起后,他也努力地提升自己,试着去接触从来没触碰过的领域,学着去应酬以前从未奢想过的人群。要说起来,他刚退伍那会,想法很简单,毕竟二十六岁了,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较为清晰的规划,找个平凡的女人,组个平凡的家庭,陪在父母身边,看着孩子长大,家长里短,忙忙碌碌,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也许平淡点,但大多数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直到遇到章时年,平静的日子起了波澜,也渐渐地转向了现在不可预知的方向,简单而平淡,复杂而精彩,谁也无法下定论说哪一种人生更好,端看个人的选择了。

    陆江远听他的话之后笑说,“你有这想法,我就放心了,不要把向上走走当做说和章时年在一起必须经历的磨难,或者是不得不做出的牺牲,要是这样的话,早晚有一天,你会因为太累坚持不下去。”

    陈安修应了一声,下面的湖中有人乘船夜钓,离着太远了,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他们开着窗子,隐隐能听到湖面上传来的阵阵欢呼,“好像钓到了大鱼,等过些时候,我们那的水库里也该放水捞鱼了,去年的时候听他们说捞了一条八十多斤的青鱼上来,将近一米长,不过要说大鱼,还是海里的大,我大舅有一年出海回来,打了一条三百多斤的箭鱼,船靠码头的时候好几人抬下来的,好多人听说了都去看,大舅说这还不算最大的,以前岛上还有人捕到过五百多斤的大鱿鱼。”

    “人有时候就像这鱼一样,有的必须要生活在广阔的大海中,有的要在这千亩的湖里才能生长,有的在百十平方的水库里就可以,再有的,在小河沟小池塘甚至是巴掌大的鱼缸里也可以怡然自得,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心态和眼界,决定他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陈安修沉默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

    那天晚上两人说了很久,也谈了很多,这是自相认后,父子俩第一次这么敞开心扉毫不保留的交谈,事后陈安修想了很多,他庆幸有这些明理的长辈,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点播和指导,而不是直接挡在他前面解决掉一切,手把手地扶着他向前走,他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谈话的结束的第二天晚上,陈安修带着吨吨冒冒还有陆江远一道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章时年来车站送的他们,从越州到北京,因为不像去绿岛一样向东拐个大弯,所以时间较之去绿岛还短一个多小时,他们六点多上的火车,不到凌晨就到了,冒冒这是第二次坐火车了,还是兴奋地很,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陈安修抱在怀里拍着哄,他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爸爸以为他睡着了,刚把人放到铺上,他嘿地一声又笑了,睁着眼睛淘气给你看,他不仅自己不睡,哥哥睡着了,他还去闹哥哥,一直快到下火车的时候,他才偎在哥哥旁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别看冒冒睡下晚,早上起来一点都不晚,不到七点就醒了,醒来就开始喊爸爸,爸爸翻个身仰天躺着继续睡,他就爬到爸爸胸口上一屁股坐下,将近四十斤的体重压下来,陈安修一口老血涌到喉间,最后实在被他折腾地不行,只得睁开眼陪冒冒大老爷上厕所,伺候穿衣刷牙。

    吨吨就睡在隔壁,陈安修扭开门进去看了一眼,人抱着被子还在陈沉睡着,吨吨虽然一向有自制力,但他只有十三岁,真是长身体渴睡的年纪,平时天天上课早起就罢了,在章家也是七点多点就准时起床,昨晚等到家又洗漱好上床,就有两点多了。

    这里也不是其他地方,陈安修就没叫人起来,就连冒冒张嘴要喊人,也被他拎着出来了。

    他们下到一楼的时候,七点半多点,陆江远已经起床了,正在饭厅里用早饭,陈安修之前是听他说今天要回公司的,但没想到一大早就要去。

    “怎么没多睡会,在自己家里拘束什么?”

    陈安修打个呵欠,摸摸眼角的泪水说,“不是我不想睡,关键是这个大老爷让人睡吗?一天到晚不够伺候他的。带他比在地里干活还累。”

    这话冒冒听懂了呢,他朝陆江远伸小爪爪要抱,“爷爷啊。”

    有儿子的时候当然儿子是最重要的,但有了孙子,儿子就可以靠边站了,陆江远一看小孙子受了委屈,就伸手将人抱了过来,“冒冒别听爸爸胡说,他不愿意伺候,有的是人愿意伺候呢。爷爷就喜欢冒冒。”

    有人说好话,冒冒就高兴,坐在爷爷腿上,要和爷爷一起吃早饭。

    这爱告状的脾气也不知道是随谁,陈安修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一番,到昨晚放置在客厅里的行李包里取出奶瓶和奶粉,到厨房里给他冲奶。

    周素秋又把备好的早饭,给陈安修和冒冒盛了两份出来。

    饭后陆江远照常出门去公司,吨吨一直睡到十点多才起床,一起吃过午饭后,父子又继续睡了个午觉,季家二老现在不在北京,也就不用特意过去了,其余两家都打了电话,季方南现在人不在北京,君恒出国了,张文馨说让他们明晚去家里吃饭。

    这天晚上没什么事,陈安修就带着两个孩子去接陈天晴下班,本来说好是买菜回家做饭的,不过陈天晴下班晚,最后还是在外面吃的,之前刚送走了父母,现在又迎来了哥哥和两个小侄子,陈天晴的高兴不用说,陈安修送他回去的路上,一直抱着冒冒不放,还问吨吨入冬后感冒没,在学校里交到新朋友没有,听说吨吨当班长了,又夸不愧是管她小侄,就是魅力无穷。

    陈安修送她到楼下就快十点了,也没打算再上去,陈天晴抱着冒冒亲亲说,“姑姑真舍不得你们走,改天姑姑再去看你们。”冒冒也亲热地姑姑身上蹭来蹭去,结果就把姑姑脖子上的围巾蹭开了,陈天晴手里抱着孩子没法弄,就很自然地抬抬脖子示意哥哥帮忙,陈安修伸手过去帮她拢好系上,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视线从右前方刺过来,似乎还不太友善。

第326章

    陈安修顺着视线的来向望过去,就看到年轻的男人站在大厦入口附近,目测个头和他差不多,穿着一身寻常的家居服,头发蓬松,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左手勾着一串钥匙,右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是刚下来还是准备要上去。此刻即便知道他发现了,目光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晴晴,你认识那个人吗?”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人,竟然用那种目光看他妹妹。

    “恩?谁啊?”陈天晴光顾着和吨吨冒冒说话了,根本没注意在场的其他两个男人的短暂的目光交汇。

    陈安修抬抬下巴示意,那人显然也没走的打算,陈天晴一转头就看到了,她本能地想说不认识,但在大哥了然的目光下,她不得不乖乖承认,“他是我的邻居。”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天晴被他一连串的审问逗地失笑出声,“大哥,你别这么八卦行不行,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叫邵中则,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不过他是做什么的,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们就是邻居而已。”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喜欢他?”晴晴性子温和,是那种轻易不会与人起冲突的,更别说毫无缘由的讨厌一个人。

    陈天晴就知道没法在自己哥哥面前撒谎,老实交代说,“他是郭宇辰的朋友。我以前见过他两次,不过我以前也不知道他住在这个地方,最近也是刚刚遇到。”

    “他骚扰你了?”

    陈天晴摇摇头说,“没有,大哥,你别担心,就打过几次交道。”说来也巧,上次爸爸拿感冒药送人,就是给的这人,爸妈回绿岛后,这人登门道谢就见到了,后来又在电梯里遇到过几次。

    陈安修看她欲言又止的,知道她可能是顾忌着有孩子们在场,有些话不好开口,就接过冒冒交给吨吨说,“外面冷,你们两个到车上等着,我和姑姑说两句话,咱就回去。”

    陈天晴又说了次改天再去看他们,陈安修拉开车门让两个孩子进去,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个邵中则已经离开了。

    有孩子在这里,陈安修也不可能走远,就和陈天晴绕到车头那里说话,“不是邵中则,难道是郭宇辰?他不是出国了吗?”

    “最近回来了,有次和朋友出去吃饭,在餐厅里遇到过一次,不过我和他没联系,据说是在国外混的不是很好。”浩扬电子虽然少了政府的扶持,不比从前,但毕竟是一个已经发展起来的成熟企业,也不可能一下子彻底垮下去,在国内,郭家还是有些背景的,郭宇辰背靠郭家可以继续过他大少爷的生活,出了国就不行了,即便手里有钱,也不是处处好用,哪里比得上待在国内舒服。

    “他没和那个叫什么赵晶的结婚?”当初郭家陷害晴晴,不就是逼着儿子娶什么赵家的大小姐吗?

    “好像被那个赵家小姐甩了。”

    “既然他没过来打扰你,咱就不管他了,如果他还来纠缠,你打电话给我。”

    陈天晴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说,“应该不会了,他也受到教训了。”经过那件事,浩扬电子没垮是不错,但元气大伤,短时间内绝对禁不住第二次了,就是郭宇辰有心纠缠,郭家也不会放任他,况且已经分开两年多了,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人念着一直不能忘,“就是现在不太愿意去想那些事,也不想和郭宇辰的那些朋友有任何接触。”即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邵中则还帮过她的忙。

    “那咱就不接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不愿意住在这里了,我再帮你看看还有其他合适的房子没?”

    陈天晴笑说,“那倒是不至于,大哥,我住在这里挺好的,不接触不代表要躲着他们,又不是我对不起郭宇辰,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陈安修想提醒妹妹,他觉得那小子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恐怕是有点意思,但妹妹又没那个意思,他提醒了不是正好称了那小子的心,还是回头先让章时年查查吧,如果真是个好的,他也不拦着,就看两人有没有缘分了,如果还是郭宇辰那做派的,也好早作打算,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可不是天天让人欺负的,“行,你心里有主意就好,天也不早了,回去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恩,那我先上去了,大哥。”

    陈安修给她拉拉衣领,“去吧。”直到目送人进了大厦门口,回头朝他摆摆手,他上车离开。

    这边陈天晴摁了十六楼的电梯,刚出电梯门,冷不防就听到旁边有个男人开口问,“那个人就是你说的男朋友?怎么没一起上来?”

    陈天晴的手不动声色地在胸口处按了一下因惊吓骤然失序的心跳,转头就看到邵中则笑眯眯地在电梯门的右侧站着,连手里的袋子都没变,可见从刚才起根本没进家门,就一直等在这里,“咱们好像没什么关系,邵中则先生,我不需要和你解释什么。”有次一同乘坐电梯的时候,邵中则突然问她有交往对象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说有,而且关系很稳定。

    “他有孩子了。”

    “我不介意。”说完这句话,陈天晴转身就走。

    邵中则慢悠悠地在后面跟过来,“他不太常过来看你。”

    “他工作忙,我能理解。”

    “你以前的脾气好像比现在好。”

    “那是你的错觉。”

    说话间,陈天晴已经到自己家门口了,她掏出钥匙说,“我已经到家了,邵先生,你家好像在对面。”

    邵中则举起手后退两步说,“好,那我不打扰了,明天见。”可能是举起手来终于发现手里还拎着个袋子,“对了,这是我妈包的水饺,虾仁三鲜的,我不喜欢吃海鲜饺子,你应该能习惯吧,送你了。”

    陈天晴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塞过来一个保温桶,她想还回去,那人已经进门进去,临关门之前还探头出来说,“说谢谢就不用了,反正我拿回来也是倒掉,而且你放心,肯定没投毒,那保温桶上有我的指纹,我连老婆都没娶上,还不想去坐牢。”

    听完这些话,陈天晴气得更想给他砸过去了,可对面的门已经关上,她摁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应,这时又有人下班回来了,见陈天晴抱着个保温桶站在邵中则门前,就笑地有点暧昧,“天晴给邵先生送东西吗?他不在家?”陈天晴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和同楼层的人多少也有些交往,偶尔的大家还约着出去小聚,至于邵中则,他是天生的好人缘,刚来两个多月,几乎和同楼层的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了。

    遇到这种事情,陈天晴想解释也没法解释,况且她和这些人也没熟到可以讨论私事的地步,只能应着说,“好像是没在,你们刚下班呢?”

    *

    章时年一行人是在陈安修他们到北京后的第三天到的,这里没有章园,不过事先有安排,大家都统一入住了已经准备好的酒店里,陈安修没去凑热闹,仍旧和两个孩子住在陆远那里,章时年白天忙,但晚上都会过来陪他们。有时候他得空了,也会带着孩子们来陪章时年吃午饭,同住在一个酒店里,遇到章家人是在所难免的,也许是有正事在眼前,又或者说来北京的这些人对他确实不怎么在意,也没人为难,见面都客客气气的。

    会见的那天来地也很快,陈安修夹在一群章家人中,从车上下来,真正安检进到那个从小就在课本上读到的建筑物时,努力平静的心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地乱激动了一把,后面的过程就没那么美好了,被那么多摄像机对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句不敢多说,一步不敢多动,三个多小时下来,整个人都快僵住了,至于最心心念念的握手和合影,也就几秒钟,还没来得及品味就过去了。

    因着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晚上的晚宴都没品出什么滋味,直到回家睡一觉,第二天醒来才意识到,他准备炫耀一辈子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无声无息的。

    会见结束后的第二天,严旭就带着吨吨先回绿岛了,吨吨虽然成绩好,也不好缺课太长时间。这次出来,眼看就一个多月了,陈安修也想回,毕竟家里也是一摊子事等着他去做,不过这才刚来北京没几天,陆叔对孩子又爱不释手,天天带着进进出出的,他也不太好意思立刻提走的事情。

    就这样,又在陆叔这边住了四五天。会后章家的人走了好些,老爷子和老太太也退了酒店的房间,搬回了他们早先在北京的一处四合院。早年老爷子在北京经营多年,也有不少的故旧关系,他这一回来,有时候是他登门去拜访别人,有时候是别人登门来拜访他,来来回回的,也没真正闲下来。

    这一天是周六,陈安修接到了叶景谦的电话,说他们小区附近有个店面要出售,原先是处小超市,店主说外地人,想回老家,想赶在年前处理掉,问他有没有兴趣,另外还说了店主开出的价位。

    陈安修听那价格,比商业街上的旺铺也不差多少了,不过他实地考察过,店主这价格也不算太离谱,但应该还有一定的压价空间,他不好让叶景谦全程操持这事,就答应下来,又打电话让天雨抽空过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先定下来。忙完这些,他刚想去院子里找那对正左右摇摆做运动的祖孙俩,另一个电话又来了,说老爷子打过来的,想让他回绿岛之前,带着冒冒去他那里住两天。

第327章

    陆江远虽然和冒冒在院子里做运动,但也注意到了安修走到门口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光看那接电话的表情,他大概也可以猜出对方是谁,“章家那边的老爷子?”

    陈安修随手将手机塞到外套口袋里,人也从台阶上下来,“恩,说是想让我和冒冒过去住两天。

    陆江远直直腰,又把出了一头汗的冒冒抱过来,给他擦擦汗,“既然老爷子都开口了,你们就过去吧,你很快也要回绿岛了,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他们是长辈,该尊重的时候还是要尊重。”

    “放心了,爸爸,我把他当菩萨供着。”

    陆江远闻言笑了笑,他对这儿子还是比较放心的,其实以他对老爷子的了解,也知道这位老人不是那种会刻意拿捏小辈的,之前在章园会有那番安排,定有自己的考量和分寸,但理解并不代表赞同,为人父母的,没有哪个会看到眼睁睁看到自己孩子受到不公正对待而无动于衷。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绿岛?”

    陈安修估摸了一下说,“下周吧,具体时间的话,我去老爷子那边看看情况再定,不过快年底了,家里也是很多事。”

    陆江远知道他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即便心里再喜欢,也不好多挽留,就点点头说,“那你走之前,给我来个电话,我准备些东西,你给你姥姥姥爷还有你爸妈带着。”

    陈安修也没多想,顺口就说,“就给我姥姥姥爷就行,我爸妈什么都有,不用准备了。每次我爸爸都说让你破费,他也没什么东西给你。”

    这不经意间的亲疏差别,陈安修自己没发觉,不代表陆江远听不出来,但这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强求出来的,“回去和你爸爸说不用这么客气。咱们这又不是开门做生意,还要计较赚了多少,赔了多少。等我有时间去绿岛,让他请我喝酒。”

    陈安修原地活动了两下腿脚,笑嘻嘻地说,“这个倒是没有问题,到时候我给你们倒酒,给我爸爸倒一满杯,给你倒三分之一杯、不,四分之一杯,这样你就能坚持十分钟了。”

    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嘲笑自己的父亲,陆江远揉揉手腕,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

    *

    就在这里住了不到十天,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带来的东西略微一归拢装箱就可以走了,章时年晚上还是来的这边,第二天早饭后,他们一家才一起离开的。陆江远抱着冒冒一路将人送到门口,冒冒这段时间和爷爷相处时间多了,这个爷爷又陪他玩,又给他买东西,他就有点依恋,知道要走,抱着爷爷的脖子不放手,陆江远问他,“冒冒以后还来吗?”

    “恩。”答应地没有一点犹豫。

    就这么一声,陆江远就很满足,亲亲他的脸,弯腰将人放到后车座上,又亲了一下说,“那等明年暖和了,冒冒再和爸爸哥哥一起来爷爷这里玩。”

    陈安修也知道这一走,短时间内也没机会再见面了,“爸爸,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些事上也不要太着急了。”

    陆江远拍拍他的肩膀,笑说,“你现在也会给我讲道理了,行,我记下了,你们快上车吧。再不走,冒冒都在里面坐不住了。”

    陈安修一看可不是,坐进去还没两分钟,已经在宝宝椅上扭来扭去想爬出来了,他钻进车里将人压住,又朝外面的人挥挥手,“那我们先走了,爸爸。”

    陆江远也朝他摆摆手,至于章时年,两人之间一向没什么话可说,简单地道个别就可以了。

    今天是周末,路上车辆多,他们的车子颇费了些时间才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车子从胡同东边开进去,离着还有段距离的时候,章时年指给他看,陈安修探出头去打量了两眼,并不显眼的一处院子,灰色的瓦,朱红色的大门,要硬说与周围的四合院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院子看着大点,院墙高点,其他的就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了。

    门口有人守着,不过他们进去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外院里停着三四辆车,章时年也找个位置将车停下后,有工人过来拎了行李,章时年抱着冒冒走在前面,陈安修没事,就一路走一路瞧,不过一直进到里面的正院也没见什么奢华的东西,较之章园的精致,这里实在简朴太多,偏小的前院不说,就是偌大的正院,除了栽种些树木外,再就是开了两个大花圃,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进门后理当先去和两位老人打个招呼的,但许默成说今天有客人来访,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在客厅里,陈安修也就没过去打扰,直接跟着章时年进了房间,他们这次的房间是正房靠东的位置,又宽敞又明亮,推开窗子还能看到院子里一棵正挂花苞的红梅花。

    少了先前章园的热闹和繁杂,这小四合院里人员很简单,尽管还有老爷子那把剑悬时刻在头顶上,陈安修的神经还是在日复一日地散漫时光中松弛一些,每日陪着老太太看看书读读报纸说说话,偶尔的下厨做两道菜给老人尝尝味道,极偶尔的时候,老爷子会加入讨论。他不怎么谈政治经济问题,他喜欢篮球和足球,对音乐和园艺也有极大的兴趣。陈安修别的可以不行,但说起打球,他简直是半个行内人。

第328章

    家宴也算不得什么特别大的事情,老爷子决定了,再协调一下其他人的时间就好,当然中间也和陈安修提了,不过他没领会到其中的深意,也就没特别放在心上。倒是章时年知道这事后和老爷子认真地谈了一次。

    谈话是在书房里关着门进行的,旁人无从得知,只知道两人出来的时候,神态都挺平和的,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共识。

    章时年回房间的时候,冒冒已经睡着了,陈安修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在电脑上翻看淘宝店的最近的销售记录和各种留言,边看还边记录着些什么,见他进门,伸手将床头灯扭亮点,“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老爷子也跟着你不睡觉吗?”都十点半多了,老爷子的作息好像挺规律的,十点过后上床,早上六点左右就起来。

    章时年在门口换了鞋子,在他身边落座,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没留意时间,谈话的时间长了点,这么晚了,在写什么?”

    “刚刚想到的一点想法,你和老爷子说了咱们回绿岛的事情了吗?我也知道老爷子喜欢冒冒,要是冒冒大点,单独放在老爷子身边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什么,但他现在又不懂事,真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老爷子也招架不住他,他非得闹腾的把这里的屋顶都掀翻了不可。”现在有他和章时年都在,冒冒是怎么都好,爷爷带也行,奶奶带也行,没人陪玩,一个人在院子里刨半天坑也很快乐。

    自己的儿子,章时年还是了解的,知道安修说的绝对不是夸张,光想想一下那情形也够脑仁疼的,“回去的事情,我已经和老爷子说过了,他没意见,也没说留冒冒,”估计老爷子心里也有数。

    “那你们聊什么了,这么有聊头?”去了两个多小时了。

    “主要在谈你啊。”

    “我?”陈安修没想到答案是这个,握着笔正在写字的右手略停顿了一下,嘴里笑问,“说我什么?你去和老爷子表明,说你没有我活不下去,于是老爷子被吓到了,从此准备好好对待我,以免我哪天一个不高兴把你甩吗?恩,到时候我就躲地远远的,让你哭都没地方找。”他说地太顺口,到后来未免就有点得意忘形。

    章时年闻言眯眯眼,“这个思路不错,不过我竟然刚刚知道你还准备哪天把我甩了?”他太清楚安修身上什么地方怕痒,专门往他死穴上扎。

    “我就是说说,你要不要这么当真,哈哈哈哈……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哈哈哈……”床就这么大的地方,旁边又睡着冒冒,陈安修想躲都躲不开,最后耍赖地蜷缩起来抱着头像乌龟一样往章时年怀里撞,好不容易寻得一线生机,他一猫腰从章时年腋下钻过去,脚尖刚着地,又被揪着衣领从后面扯了回去,两人在床上你来我挡地互掐,整个床铺也跟着上上下下晃动地厉害,直到冒冒嘤咛一声,两个胡闹的父亲才终于意识到旁边还睡着个孩子,互瞪一眼,章时年把压在陈安修肩膀上的手挪开,陈安修把夹住章时年下半身的双腿移走。

    刚刚被痒地太厉害,事情结束后好一会,陈安修都趴在床上缓不过劲来来,所以章时年一碰他的腰,他被过电一样本能地就往前蹿,被抓住腿拖回来,发觉不是作弄他,而是单纯给他揉揉腰的时候,他老实了,眯着眼趴在那里等着人伺候,揉完腰还不算,还很有自觉性地将腿也搭了过去。

    章时年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在他脑袋上揉两把,陈安修好不容易积攒点睡意,都让他一下子揉没了,正好他也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就睁开眼睛问,“对了,让你打听的邵中则,你让人打听了吗?过两天咱们就走了,我不放心晴晴那边。”

    “已经让人查过了,你等一下,我拿资料给你看。”

    “这么快?”陈安修一听这个,也顾不上要睡觉了,从床上翻坐起来,“人怎么样,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和郭宇辰关系很好?家里条件怎么样?”

    “论经济条件的话,和郭家不能比。就他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也是朋友的。”

    “这样啊,经济条件差点也没事,只要家里的负担别太重就好。”他们不贪人家有多少财产,但也不希望妹妹嫁过去养活一大家太辛苦,“我都想好了,以后不管晴晴和谁在一起,都在北京给她买套房子,落户在她名下,这样她将来也有个保障。”

    章时年从公文包里找出需要的东西,听陈安修这么说,就问了句,“都要在北京买房子了?农家乐赚了多少钱?”他知道陆江远那边的钱,安修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动的,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不是还有你吗?拔一根毛给小姑子出点嫁妆。”他的农家乐这两年是赚到钱了,不过赚到的钱又陆续投了进去,手头上根本剩不下多少,就他现在账户上所有的钱加起来,跑到河北地界上给晴晴买套房子大概可以考虑一下,还不能是面积太大的。

    章时年轻笑了声,“行,行,给小姑子的嫁妆,多少都行。”

    “这还差不多。”他见章时年过来了,伸手将那人手里薄薄的几张纸拿过来,略扫了几眼说,“咦?这家境好像也不叫差吧?”父亲是从事古人类研究的学者,母亲是个电子工程方面的专家,邵中则本身念的是飞行器设计和工程,目前是在航天方面研究院工作。

    “邵中则的爷爷就是留学苏联的老专家,邵家从那一代起从政和从商的就很少,基本都是走学术或者技术路线的专家学者。邵中则的两个伯父和几个堂哥堂姐也大多如此。”

    陈安修稍微向后翻了下,也看到那些资料了,一家子学霸,一水的硕士和博士,首先可以确定,如果晴晴真和这个邵中则在一起了,起码以后孩子的智商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太远了,“看起来和郭宇辰也没什么联系啊。”

    “邵中则的母亲以前做过浩扬电子的技术顾问。邵中则和郭宇辰的堂哥是大学同学,所以邵中则和郭宇辰应该是认识的,但要说有多深的交情,现在还不确定。邵中则今年三十一岁,在男女方面没什么不好的传闻,大学和研究生期间都没交过女朋友,三年前相亲认识一个,不过交往了不到一年就分手了,单身至今,据说最近被家里人催婚厉害,于是就借了朋友的房子搬出来了。其他的,还有想知道的吗?”

    “算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只要知道人没问题就行了,也不用翻人家的祖宗八代。以后真成了,再仔细打听打听也不迟。”其实只是郭宇辰朋友的话,他倒也没必要打听,只是看晴晴的样子,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试问,谁会对一个毫不在意的路人甲表现出明显的喜恶情绪?晴晴的表现至少说明她对这人是有感觉的,至于什么感觉,他就不知道了,姑娘家家的小心思,即便他是大哥,也不好刨根究底。

    “这下放心了?”

    “怎么可能放心?我一想到他们是邻居,邵中则对晴晴还有心思,我就觉得晴晴像是住在狼窝边上一样,晴晴上了这么多年学,心思简单,之前郭宇陈那样的都能骗到她,这个邵中则看起来比郭宇辰聪明多了,又是近水楼台,万一来个先斩后奏什么的,那晴晴不就栽在他手里了?要不我们给晴晴换个地方住吧,邵中则真要有心的话,也不在乎多走两步路。”

    章时年脱鞋上床,将他往里面推推,“幸亏我们没女儿。”

    “什么意思?”这话题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要有个女儿,肯定一辈子嫁不出去。”

    “怎么可能?”他们要是有个女孩,应该像章时年多点,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排队的人不要太多。

    “你当大舅子已经这么严苛,要是当岳父,还不把上门提亲的人都踢出去?”

    “也说不定。”陈安修说完明白过来了,在被子底下踢他,“你拐着弯骂我,你干嘛替邵中则说话?”

    章时年伸手关上灯,然后将怀里的人箍住,“我没替谁说话,我是想说,他们感情的事情,你先不要掺和进去,让他们自己发展试试,你也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贸然让天晴搬家,她肯定也不会同意,你妹妹可不是个言听计从,没自己主见的人,再说天晴二十八了,感情的事情,你不能替她做主。”安修是关心则乱,总以为妹妹就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他和安修看法不一样,他倒是觉得天晴是个有原则,有决断的女孩子。

    陈安修点点头,“我好像是有点瞎着急了,感情的事情别人越掺和越乱。”

    章时年在黑暗中亲亲他的额头,“睡吧,再过两天就是家宴,在那之后我们就可以准备回绿岛了。”

    “恩。回家看新房子。”他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新房子自从建好好,他还没见过呢,就吨吨发了几张外部的照片过来。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安修总觉得自从那天章时年和老爷子谈过话后,老爷子对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怎么说呢,他觉得他和老爷子之间一直存在着一堵墙,墙不是很高,他和老爷子站在墙的两面彼此能看到对方,但中间的墙始终是跨不过去的,现在感觉这道墙有裂缝了,当晚饭后老爷子第一次让他陪着出门散步的时候,他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以来基本都是他主动往上凑,老爷子被动性地配合他而已,什么时候调换位置了?不过类似的事情接下来接连又发生了几次后,他也就没那么多惊吓了。

    家宴那天,定的晚上,上午没什么事,陈安修就去陈天晴那里去了一趟,天晴过几天要出差到外地,他也想在离开之前和妹妹再见一面。

    中午陈安修和陈天晴在外面吃的饭也没回来,不过给冒冒打了电话,冒冒和爸爸说了话,午饭也没闹,午觉也好好地也睡了,就是这天醒地比较早,醒来找不到爸爸就咧着嘴想哭,老爷子给他拿玩具不好使,带着在外面刨了半天坑才高兴了。他还小,性子定不下来,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喜欢这个,最近他偏好到处刨坑,整个花圃让他刨地坑坑洼洼的,最深的一个坑让他曾经刨到三十多厘米,最后还是老爷子怕他不小心掉下去摔着,趁他不注意,让人平了。

    下午章梅年他们领着鸿渐来的时候,冒冒就坐在地上刨地正起劲,小铲子挥舞着,不仅身上都是土,脸上也沾了点。

    章梅年过去抱他起来,“冒冒,你怎么坐在地上玩,不冷吗?”将人抱起来后,他才发现冒冒屁股底下是有垫子,不过是被土掩埋了,看不出来。

    冒冒住在这里几天,都没见到同龄的小朋友,所以乍一看到鸿渐,眼睛都亮了,张着嘴迈着小短腿就向前跨了两步,他想和鸿渐一起玩,不过鸿渐一看他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往旁边一闪,躲到爷爷身后去了。冒冒傻乎乎的以为别人和他玩,他往左挪挪看看人家,“哈。”鸿渐闪到右边去,他就追着向右挪挪看看人家,“哈。”鸿渐再躲到左边。

    章竟年和章先年还有他们的夫人是随着一起来的,看到这里乐得直笑。章先年的夫人席艾又拿出手帕帮他擦脸上沾到的土。

    章元年还有几个是早到的,和老爷子在客厅里说话,他们听到动静都出来了,老爷子见到冒冒弄地自己像只小灰老鼠,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之前想带人进屋,冒冒不让,非要在院子里,他看着午后这会也挺暖和的,就让人陪着在外面玩玩,谁知道半个小时都没有,就成这样子了。这是午睡起来刚穿的衣服。

第329章

    这天下午章时年比陈安修回来地还早点,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大半,都在客厅里和老爷子说话,冒冒的衣服也重新换过,这会看着又是一个干净漂亮的胖宝宝了,不过这样的转变似乎没能改变鸿渐对他的看法,鸿渐一见他过来,还是往后缩,最后更是直接躲到爷爷怀里去了。

    鸿渐妈妈怀孕的时候出了点意外,鸿渐从一出生身子骨就弱,家里人也轻易不敢带他外出,现在身体好转不少,但性子却越来越像个小姑娘,娇滴滴的,又小性儿,一步都不离开家里人,章梅年这次特意带着出来,除了让他多接触一下外界以外,也是有意想扳扳这孩子的性子,所以现在见他对着一个两岁的小娃娃都怕成这样,就没继续纵容他,反而将人放到地上说,“鸿渐,这是冒冒小叔叔,你之前不是见过的吗?爷爷在这里看着你,你去和小叔叔一起玩玩。你看小叔叔的魔方玩地多好,你要是喜欢魔方,爷爷回去也给你买一套。”

    冒冒的手里抱着一个三块木头组成的魔方,每一面都有个小动物,听人夸他,特意把刚组好的一只黄色大花猫展示给人看,“花花。”秋里镇上人唤猫大部分都叫花花,陈妈妈也不例外,冒冒跟着奶奶时间长了,就管所有的猫都叫花花,一只猫就是一只花花。

    鸿渐看了一眼,嘟着嘴纠正他说,“这才不是花,是猫咪。”

    冒冒一旦认定的东西还很坚持,他把魔方往鸿渐跟前凑凑,短短的手指指着那只大花猫说,“是花花啊。”

    所以当章时年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魔方争执的场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大人都在笑,也没人阻止他们。不过冒冒眼尖,爸爸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也顾不上和人说花花了,丢下魔方就往门边跑,一边跑一边爸爸爸爸地喊着。

    章时年一弯腰将人举了起来,先亲了亲,又抱着往里走。大家都是闲聊,见他回来,话题不免就绕到了他的身上,他这两年的动作很大,除了能源,还把触角伸到了其他很多领域。

    章元年就说,“听说你和德国那边在谈电动汽车的合作。”

    章时年不意外他们会知道,他和德国那边的合作虽未公开,但已经谈了很久,也有了基本的框架,外界也不难打听,他拍拍冒冒的背,示意他和鸿渐去玩,“是看好未来的市场对这块的需求,特别是国内这边……”

    少了那些半生不熟的亲戚,只有他们这些兄弟了,相处起来就自在很多,老太太带着女眷在隔壁房间里说话,这时让人送了两盘橘子进来。老爷子先招呼两个孩子过来,一人给他们一个,又让他们去给其他大人发,鸿渐看看四周的人,站着不愿意动,老爷子哄了哄,见他还是不愿意,就没勉强他,只让冒冒去送。

    冒冒一手抓一个,老爷子说给这边的大伯伯一个,他就往章元年手里送,老爷子说给这边的二伯伯一个,他就往章梅年手里放,屋里这么多人,他都分地出来。他活泼好动,大家也愿意逗他,章梅年就摇摇手里的橘子说,“冒冒,你看我们都有了,你爸爸还没有着呢怎么办,要不然咱不让你爸爸吃了,行吗?”

    章时年也配合地向他摊摊手,示意手中是空的。

    冒冒瞪着眼瞅瞅,是其他人都有,就他爸爸没有,这时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他踮踮脚把桌上剩下的半盘橘子全抱起来,连着盘子一起往章时年的手里一放,“爸爸。”

    一屋子的人见此轰然大笑,章元年指指冒冒说,“可见这的确是个亲的。别人都是一个,他爸爸半盘。”

    章时年摸摸他的头,递给他一个橘子,他就偎依在爸爸腿边自己剥皮,他现在会自己剥橘子了,但他不像大人一样一撕就是一大块,他是手指头一点点往下抠,他抠地很认真,聚精会神地盯着,速度也不慢,不一会地毯上就落了不少玉米粒大的橘子皮,他这剥法,橘子瓣也经常被他抠地稀巴烂,汁水流到他指头上,他尝过,知道很甜,就把指头放进嘴里吮吮。刚开始他一往嘴里放,章时年是拿手帕给他擦,一放就擦,最后老爷子都看不下去了,开口说,“你让他自己吃。他吃完了再带他洗手。”

    冒冒站了些时间,可能累了,就在爸爸脚边蹲下继续剥他的橘子皮,章时年见他撅着屁股蹲在那里胖嘟嘟的,就从后面踢踢他的屁股,冒冒就转过头来朝着爸爸笑,嘴上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汁水,章时年看他抓在手里的那只烂乎乎的橘子,很想拿过来给他丢掉,又见他吃地开心,到嘴边的话还是,“快吃吧。”

    爸爸不招惹他了,冒冒就蹲在那里继续吃,过会章时年又踢踢他,冒冒这会可能累了,他又经常坐爸爸的脚,知道后面是爸爸,就毫无防备地向后一坐,章时年很清楚他的意图,两只脚向后挪开,眼瞅着冒冒要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他又用腿挡了一下。冒冒翻过身来双手抱住爸爸的腿笑,这番互动落到众人眼中,父子之间的感情多好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陈安修回来的也不算晚,章时年回来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回来了,晚饭是老太太负责张罗的,因为是家宴,章先年他们的夫人们也过去略略搭了把手,帮着做了些切切水果,摆摆盘之类的小零碎活,陈安修主动去厨房那边凑了凑,老太太没让他沾手,他就顺势出来了。

    这次的人不算很多,但男男女女的也安排了两桌,饭菜上来,众人准备上桌,陈安修抱着冒冒习惯性地要坐在章时年旁边,这时坐在上位的老爷子朝他招招手说,“安修,你来这边坐。”

    老爷子这么一说,在场的其他人就都明白了。就陈安修还糊涂着,他看看紧靠着老爷子左手边的那个位置,今天这么多人,那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吧?

    章时年把冒冒接了过来,推推他的胳膊笑笑说,“舅舅让你过去,你就过去坐吧。”

    陈安修见章时年也这么说了,就怀着满腹疑云过去坐下了,席间的气氛很轻松,大家边吃边聊,酒过三巡后,老爷子说,“安修,你们也都认识了,也不是外人,只是以前出来走动不多,你们可能还不是很熟悉,以后他和时年在一起,还要靠你们这些当哥哥嫂嫂的多多照顾。”

    老爷子这一说,陈安修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看向章时年,后者向他微微点点头,老爷子这时又说,“安修,你和时年给你哥哥嫂嫂们敬一杯吧,都是一家人,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向你哥哥嫂嫂们多讨教。”

    陈安修和章时年依言敬了酒,章元年也代大家说,“六叔想偷清闲,把教育弟弟们的责任推给我们,这个我们可不接,但他们年纪还轻,我们这些哥哥嫂子定当是爱护的,六叔尽管放心。”他这话说地风趣而得体,桌上的人都笑起来。说到底,章时年的婚姻也不是由他们做主,他们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生是非,影响彼此间的关系。

    今天桌上就冒冒和鸿渐两个孩子,他们吃完早,章时年就让他们到边上去玩。鸿渐人虽然勉强离开了,但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低着头也不说话,冒冒拉他,他也不动。冒冒拉了好几次可能见没效果,就自己跑出去了,陈安修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他,就没出声。但不长时间,冒冒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个很大的饼干桶,他让人把盖子给他打开,他自己伸手进去,掏出一个巴掌长的小鸭子,递给鸿渐看,“你看。”

    鸿渐抬头看看没出声,冒冒塞到他手上,又进去一掏,掏出一块红色积木,“你看。”鸿渐还没出声,冒冒又掏,掏出一小包饼干豆豆,“你看。”鸿渐不出声,他就一直掏,每次掏出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红黄绿蓝的,每次还都不一样,慢慢的鸿渐可能也好奇了,也伸手进去掏,到大人们吃完饭,两个孩子已经把东西撒一地,一起去坐底下有泡泡球的小滑梯了。

    可能玩上瘾了,临走的时候鸿渐还不大愿意,这让章梅年夫妻很意外,要知道以前让鸿渐离开家人单独和其他人玩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最后还是许诺了明天再带他过来和冒冒玩,才把人哄着走了。

    章时年和陈安修将人送到门外,见人离开,他们回身往里走,路上陈安修捏捏冒冒的大胖脸,“你这勾搭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冒冒在爸爸的脸上蹭蹭。

    想着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事情,陈安修和章时年心想直接回房间的,可还没到门口,许默成就过来说,老爷子请他们去书房一趟。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去的路上,陈安修悄悄问章时年。

    章时年的心里有个大概,不过还不是很确定,“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不是说过,左右老爷子也不能吃了你。”

    “我是说过没错。”但被咬一口也是很疼的,虽然时至今日,老爷子咬他一口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嘴上说归说,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陈安修跟着许默成到书房的时候,除了老爷子还有一个人在,陈安修知道那是老爷子的律师,许默成也没进门,在门口外面就停下了,待人都进去又从外面给他们带上了门。

    陈安修这下更不明白老爷子的用意了,只有冒冒什么都不需要懂,进门后,爸爸将他放下,他就在书房里四处蹦跶着玩,老爷子将桌上的一份文件推给陈安修,“这些是给你的,有不明白的地方,周律师可以给你解释。”

    这是一份包括一处北京四合院,纽约两家珠宝店,加州一处度假别墅和英国一处庄园,价值高达九位数的财产。

第330章

    陈安修来之前想过如果情况好的话,老爷子可能会给他个红包,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任凭他使劲往上猜,他也没想过红包还有以亿作单位的,而且还不是只有这一份,在他看完这一份后,周律师接着递给他另外两份,是老爷子给吨吨冒冒准备的,不同于他的基本都是不动产,吨吨冒冒的大多是股票基金,另外就是老爷子的一些私人珍藏,东西不一样,但市值并不比他的少。

    “吨吨冒冒年纪还小,这些你一并帮他们收着吧,这些年辛苦你了。”老爷子主动说。

    陈安修明白他的意思,“也没什么,都已经过来了。”时至今日,他不敢说庆幸有十四年前的那一晚,但至少那不再是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了,“我们现在都挺好的,什么都不缺,所以您不需要觉得应该补偿我们什么。”当然章时年那份另算,章时年拿下半辈子来补偿,他也不嫌多。

    老爷子笑了笑说,“不是补偿,你安心收下吧,这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

    言下之意这份大礼是给章时年的伴侣准备的,不管这人是谁,只要得到承认,就有资格得到这些,陈安修听出来了。

    章时年见他还想拒绝,适时开口说,“这是舅舅的心意,安修,你收着吧。”

    陈安修抬头去看他,确定他不是客套,但并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老爷子见他沉默,也不逼着他下决定,从旁边拿过一本书,慢慢翻阅起来。

    大人间的气氛略显沉闷,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冒冒的心情,他在书房里跑来又跑去,跑去又跑来,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精神头别提有多好了,老爷子书房里有不少重要的东西,但因为他的到来,特地换过位置,放在了比较高的地方,所以这会大家也不担心他会弄乱什么东西。

    过会他可能累了,就跑过来趴在老爷子的膝盖上,仰着头喊爷爷。

    老爷子俯身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低声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冒冒捂着耳朵,乐得咯咯笑。

    章时年握握他的手,轻声说,“不用想地太复杂,老人只是喜欢你们。”

    喜欢两个孩子是真的,但有多喜欢他,这件事还有待商榷,不过他也不能吹毛求疵,他歪歪头靠过去悄声和章时年说,“这么大一个心意砸下来,还不准我晕一会?”

    “哪敢不准,你睡一觉都可以,要不我先扶你回去睡一觉再来考虑这件事?”

    陈安修哪里不知道他打趣自己,暗暗朝他瞪一眼,接过周律师递过来的笔,在指定的地方依次签上自己的名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彼此都下不来台,这件事终归是他得实惠,再做那些不情不愿的姿态,搞的好像被迫害一样,忒难看。

    老爷子见他痛快地签了字,微微地点了点头,还算满意他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自己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是表面上好听的,再说下去也无非就是唇舌上的客套,不听也罢。

    凭空得了那么一大笔财富,欣喜若狂不至于,但陈安修走出书房后,脑子里还是糊糊了一会,直到洗澡的时候把脑袋泡进浴缸里静了静才算冷静下来。其实之前陆叔给他的股份,换算成现金的话,比这些还要多得多,不过这次,确实太意外了。

    冒冒光溜溜的自己在另外一个小点的浴盆里躺着,里面本来就不多的水,经他一扑腾,基本就只剩下身子底下一层皮了,没人给他洗,他就抱着自己的胖脚丫子玩,又朝天蹬蹬腿。

    章时年换了衣服进来,看到他这副架势,笑着把人捞出来暂时安置在陈安修肚皮上,重新兑了水倒进去小浴盆后再把人抱过来。

    陈安修躺在浴缸里不愿意动手,就只动嘴皮子负责指挥,“别光洗脖子和胳肢窝,你多给他搓搓身上的肉褶褶那里,你看胖的,胳膊和腿上的肉褶褶那么深。天天看着也不老实,蹦跶这里,蹦跶那里的,就是不掉肉。”

    “我看他这个月也没长多少。”在外面吃地是不少,但总是没在家里那么习惯。

    陈安修伸过手来摸摸冒冒的胖肚子,孩子不算遭罪吧,也跟着他们折腾了这一遭,不过总算安然结束了。至于结果,比预期中还好。

    爸爸摸地痒痒的,冒冒就哈哈笑着双手去抓爸爸的手指头。

    章时年进来晚,又先帮着冒冒洗的,之后他要洗澡,陈安修就抱着冒冒出来了,给冒冒套上睡衣塞到被窝里,他自己去衣橱里拿衣服的时候,看到边上的电子体重秤,他在上面垫一层毛巾将人抱过来放上去称称,35.4,“四舍五入也四十斤了,说你四十斤也不冤枉,你再胖下去就快成个肥胖宝宝了。”

    章时年简单地冲个澡就出来了,听到他的话就说,“咱冒冒又不是只胖,他也高,你看他今天和鸿渐站在那里,鸿渐三岁了,他一点都不比鸿渐矮,甚至看着还高一点。”

    陈安修抱着他碰碰额头,笑说,“是哦,比地皮高了这么一大截,还不到爸爸的腰高。”

    章时年看他的情绪并没有今晚的事情受影响,也就放心了。

    陈安修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少也能察觉出他轻微的脸色变化,“怎么,你还担心我受不了这刺激,今晚睡不着吗?”

    章时年好整以待,“我不介意陪着你。”

    “我介意陪着你行不行,你放心了,我没多想,只是有一点,”怎么说呢,“还没完全适应过来,不过总归这是个好事,恩,如果老爷子像今天这样多砸我两次,我说不定能适应快点。”

    章时年的对他的想法深表赞同,“想法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觉得到床上想更实际一点吗?”

    陈安修被他气死,笑骂说,“实际个屁,你不如说让我做梦更实际。”

    章时年指指冒冒。

    陈安修赶紧对着嘴巴比划个封拉链的手势,冒冒现在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他也是尽量注意着不在孩子面前爆出口,以免让孩子学了去。

    巨大红包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转过天来,鸿渐果然就由奶奶陪着过来玩了,并且一连来了三天,鸿渐的性子虽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活泼,但爱玩是孩子的天性,特别是还有冒冒这捣蛋鬼在身边,眼看着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多了起来,只可惜分别在即,两个孩子能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不过章梅年对这样的转变已经很欣慰,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端了。他们和章竟年一家都住在澳洲,又约着他们有时间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去悉尼玩。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章时年的几个朋友聚会,特意点名要见见那位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安修,其实这一个多月来,陈安修应酬章家的上上下下,不管真心或者假意,都有点累了,所以对此次的聚会也不是很感兴趣,想也知道章时年的朋友绝对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随随便便丢一个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不过人家都知名要见了,也不好羞羞答答地不出去露个面。

    所幸就像章时年说的,人真的不多,就三个,年纪和章时年相仿,其中有两个是和章时年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另一个也是少年相识,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关系都是旁人不能比的,经过了最初短暂的惊讶,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们对陈安修的态度都很不错,他们三个中有两个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另一个是一大型国企的老总,都是在场面上走惯了的,虽然和陈安修初次见面不太熟悉,但谈话拿捏了分寸,并不会使他太拘束。

    不过陈安修两杯酒下肚还是有点支撑在不住,章时年扶他去隔壁休息一下,说好醒醒酒待会一起走。

    陈安修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因为不是在家里,他睡得并不死,将睡未睡之际,他听到门口有动静,接着有人旋开门把手走了进来。黑暗中陈安修看不清那人是谁,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无疑。

    “纪总,你有偷偷摸摸进人房间的嗜好吗?”

    纪思远斜倚在门边,伸手拍开墙上的壁灯,“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不是你的地盘吗?除了你还有谁能在这里来去自如。”他和章时年上楼之前,可是见到这里的经理用专用的身份卡开的电梯,这架势他太熟悉了,宁世医院不对外开放的楼层,也弄的这一套,上来之后,偌大一个楼层,除了服务生不见其他闲杂人等,更确定了他之前的看法。试问在这样一个不对外开放又被人整层包下来的地方能来去自如的,除了这里的老板还能有谁。这里的经理都不可能有这个胆子。

    “你好像变聪明了呢。”

    “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聪明?”陈安修借着调整姿势试了一下身上的力气,手上还是使不上劲。

    纪思远似乎识破了他的真实意图,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抬脚朝着他走了过来,在沙发旁边站定,“你生病了?好像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从他进门起就躺在那里没动。

    陈安修坦诚相告,“是不太舒服。”

    纪思远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赞赏,说了一句,“你倒是诚实地很。”

    陈安修不怕死地说,“我一向如此。”特别是对那种觊觎别人老婆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那你能对我怎么样?你应该没杀人的嗜好吧?”

    “是吗?也许我们可以做点别的试试?”纪思远的手指落在陈安修的衣领处,很熟练地挑开一颗扣子。

    陈安修在他腰下扫了一眼,“前提是你能行吗?或者是你想让我在上面,抱歉,你年纪太大,我吃不下去。”

    纪思远脑门的青筋跳了两下,嘴上还是不在意的样子,施施然地在旁边沙发上落座,“我现在有点明白,他为什么选你了,你这性子倒是有趣地很。”

    “谢谢纪总的欣赏。”如果你能快点滚蛋,就更好了,头真疼。

    “不过你以为你现在已经赢了吗?听说他带你回家祭祖了?章家老爷子喜欢你吗?”

    “喜欢啊,他们都那么疼四哥,四哥喜欢的,他们当然喜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纪思远没接他的话茬,突然问道,“陈安修,你的西餐礼仪都学会了吗?我记得上次我们吃饭的时候,他陪着你用筷子吃完的。你现在出来不是还要让他陪你用筷子吧?”

    “这就不用纪总担心了,我现在去开堂授课都可以了。”开堂授课有点吹牛,但基本的西餐礼仪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有段时间章时年总带他去吃西餐,天天吃,不会也会了。

    纪思远笑了,“这我相信,他那个人从来不喜欢在相同的地方跌倒两次,特别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可以陪你一次,但绝对不会任由你一而再,再而三。”

    “说地你好像很了解他?”

    “不了解。”从来不曾靠近过,哪里来的了解,“不过认识多年,对他的行事作风还是有点知晓的。我猜他这次带你回章家祭祖,一定没有为你实现安排好一切,虽然他完全有这个能力替你遮挡这一切。”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是狮子,他愿意养一只小狮子当伴侣,养一只属于他的小狮子,他可以把小狮子护在身边,手把手教会小狮子捕猎,甚至不介意他的小狮子有漫长的成长期,可当他有一天发现,这只小狮子根本不是狮子,只是羚羊的时候,你猜他会怎么做?”

    “你是在说童话故事吗?”

    纪思远的手指在沙发扶手敲了敲,俯身靠近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陈安修,我会等着看你的结局的。”

    陈安修勉力撑着手臂坐起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谁让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现在的,也是永远的。”

    这时门口方向传开响动,陈安修听到了,纪思远也听到了,他低声喝道,“谁在那里,进来。”但是没人进来。

    似乎是想到什么,陈安修注意到纪思远盯着门口的眼睛眯了眯,之后便再无其他的神色,只是头向后仰去,抬手捏捏眉心,有点疲惫的样子,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酒味,让陈安修胃里更难受。

    章时年不放心陈安修,在那边和朋友没谈太长时间就过来了,进来后看到纪思远也在有点惊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过去一起喝酒?”

    “刚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喝了不少,刚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没想到安修也在,再说他们三个,我也不是很熟,就没过去打扰你们的老朋友聚会。”

    “那我们有时间再聚。”章时年摸摸陈安修的额头,低头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行,就是腿上有点沉,你们谈完了吗?”

    章时年扶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他们都在北京,随时都可以见面,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我们先回去。”

    纪思远看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唇角掀了掀,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正常,“还能走吗?要不要我帮你们叫个司机?”

    “下面已经有司机在等着了。”章时年朝他点点头,“我们先走了。”

    纪思远起身送他们到电梯口。

    下面确实已经有司机在等着,章时年扶着陈安修进了后座,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不过感觉到他的气息并不平稳,就问他,“怎么了?睡不着?还是纪思远和你说什么了?”

    “没,我们就闲聊了几句,他好像有点情绪不太对,你发现没有?”摆明是心情不好,就想拉着别人一起死。这种人还真够恶劣的。

    “我没太注意。”他当时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安修身上了。

    “没注意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能再回去问他。”而且他怀疑就纪思远那性子,问了也白问。纪家这叔侄三个,纪思远,秦明峻,还有纪明承,性子各不相同,唯一共同点就是,都不太好打发。

    *

    醉酒睡一觉也就没什么事了,陈安修他们第二天回绿岛的行程也没耽误,老爷子是真的疼冒冒,临走打包,光给冒冒带的玩具就装了满满一大箱。这其中还不包括一些大型玩具不便携带的。各种衣服和鞋帽又是另一箱。再来就是给陈家父母的礼物。

    老爷子一直抱着送到胡同口才舍得放上车,老太太好点,她和冒冒本就不是很亲近,如今分开,也没那么多依依不舍之情,不过还是照例叮嘱了好些路上注意安全,看好孩子之类的话。

    上午从北京出来的,下午到家的时候都六点多了,天完全都黑了。

    之前陈安修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得知奶奶如今回来了,就住在他们家里,想着这会应该吃过晚饭了,就没过去,先回了农家乐这边的家。

    也因为奶奶住在他们家里,吨吨没法回家住,陈天雨就陪他住在这边,陈天雨不在,陈爸爸就过来陪着,虽然现在吨吨身边有严旭,但怎么也是外人,陈爸爸他们就不是很放心。

    他们到家的时候,吨吨也放学没多久,书包都没放下来,就在门口那里张望,一见到车,就跑上来了。当然最急切的是冒冒,他远远看到哥哥,就张着手大叫,一副恨不得直接从车上跳下去的架势。

    到家后,陈安修打了个电话给妈妈,果然那边已经吃过了,不过天雨已经从家里带了好些菜过来了,稍微热一下就可以吃。

    这一天坐了大半天的车也挺累的,晚上一家人早早就睡下了,第二天陈安修起来,先去新房子那里转了一圈,房子已经建好了,不过的里面的装修还没弄完,工地上看着还是乱糟糟的,半山之隔的后面,村里的小区也动工了。

    吃过早饭,送走了上学的吨吨和上班的章时年,陈安修带着冒冒回了趟家,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正从堂屋里出来的陈奶奶,他喊了声,“奶奶。”

    陈奶奶一看到他,就上来拉他的手,嘴里又关切地问,“天这么冷,你怎么这会过来了,路上冻着了吗?快来屋里暖和暖和。”

    陈安修活了这三十一年,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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