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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跃马天下txt下载     跃马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章:酒中奥妙

    对于中原之事,云昭一时之间觉得诡异难解,便也懒得去想它,只是吩咐郭锋所属职方司全力加强监控,及时回报,眼下,云昭的注意力还是必须要放在蒙元身上,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蒙元再一次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须要防着它狗急跳墙,垂垂待死之际反咬一口,来一个鱼死网破。

    让姚长坤与王强在梁州支撑,只要不让形式继续恶化即可,而在他们这边,则加强攻势,亦是从另一个方面减轻姚王两人的压力。

    一群人商议着兵困燕京的战事方略,直过了午夜,这才算告一段落,孟姚与苏定方等人相继告辞而去,大反攻大际,诸事千头百绪,他们必须马上赶回军中,作好一切准备。

    “小乙,自从出兴灵以来,我们两人多日未曾相聚了,你不忙着走,陪我聊一会儿吧!”看到燕小乙站起身来亦准备告辞,云昭笑道。“从鹰嘴岩出来,也有七八年了,这七八年间,我们两人相聚的日子倒是少多了。”

    燕小乙一笑,“都督的地盘越来越大,军队越来越多,自然事情也是越来越多了,等打完蒙元,都督,我们将鹰嘴岩的老兄弟找到一块,咱们去鹰嘴岩老营,在哪里摆上酒席,痛饮个三天三夜!”

    云昭大笑,“说得好,行,这是个好主意,到时候就这么办,嗯,想来也不会太久了,不过今天小乙,你先陪我小喝几杯吧!吴凡,去弄点下酒菜,搞几壶酒来。”

    吴凡呆了呆,“都督,军中禁酒,这……”

    云昭抽抽鼻子,“今儿个高兴嘛,你想法子啊,不管你怎么办,马上得给我弄点酒来,我要与小乙好好喝几杯。”

    “是,都督!”吴凡有些不情愿地道。

    “记住了,要是露了馅,我是定然不认帐的。”云昭神神秘秘地笑道。

    吴凡哭笑不得,军中禁酒,是云昭亲自下达的命令,要是露了馅,这个缸自然得自己来顶,背黑锅,亲卫头头的必备素质之一嘛。

    燕小乙大为兴奋,自从领军出征,征北军军纪森严,作为骑兵主将,平素里亦是不敢沾酒的,但今天有都督亲自发话,都督亲自作陪,这酒自然是喝得的。心中高兴,脸上却是装出了一副劝阻的模样:“都督,要不就算了吧!”

    “看你这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云昭捶着燕小乙的胸膛,放声大笑,“小乙,你当真变了很多,当年在鹰嘴岩刚出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不比与往了嘛!”燕小乙微笑着,“当年我们是马匪,虽然沈老当家也有军纪约束着,但那能跟现在相比,我是大将,自当以身作则,否则何以服众?何以率弟兄们冲锋陷阵,勇往直前?”

    “好,很好!”云昭连连点头,“小乙,你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了。我们都改变了许多啊!时间,能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我,还有许许多多人,都与当年不一样了。”

    拉着燕小乙,“来,坐!”

    吴凡掀开帐门走了进来,一手端着一个托盘,内里装着三四个小盘。放到了云昭与燕小乙之间的小几之上,然后小心地撩起衣襟,从衣服里拉出两个皮囊,“都督,就这么多了!”

    “不错啊!”云昭接过皮囊,“速度够快的。”

    “菜是现成的!”吴凡笑道:“就是弄酒麻烦点,让医官盘问半天。”

    云昭嘿嘿笑了几声,“你先下去吧,看着点门,让蒋旭那小子去睡。”

    “明白了!”

    提起酒囊,“小乙,来,先为我们终于逮着了司马瑞,可以为沈老当家报仇雪恨了,干一口!”

    提起沈风,两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燕小乙算得上由沈风养大的,自小便跟着燕妙妙厮混,两人情同兄妹,而云昭能有今天的成就,可以说,在鹰嘴岩上,是沈风手把手教会了他如何行军布阵,如何上阵厮杀。

    两人提起酒囊,无声地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大大地灌了一口。“可惜二当家的不在这里,否则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燕小乙不无遗憾地道。“都督,说实话,当年鹰嘴岩被打残之后,我甚至以为我们今生再也没有报仇的指望了,那时候的司马家族于我们而言,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云昭笑道:“我可没这么想,那时候就想着实在不行,就去逞匹夫之勇,躲在暗处,时时窥伺着,总有机会,一箭干掉他。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掂,他能防得了一时,还能防得了我一世?不过现在这样更好,不仅干掉了他,连他的根都给他家挖了,这才痛快!来,再喝一杯,等战事结束,咱们押着司马瑞这王八蛋去鹰嘴岩。”

    “喝!”燕小乙举起酒囊。

    “小乙,你说说,我们当年大猫小猫三两只,怎么能干到今日这一地步,到了今天,我们征北军可以说是跺跺脚,整个大越都要抖三抖吧,我们感冒了,整个大越都要跟着打喷嚏吧?”云昭得意地道。

    “这当然是都督你英明无比,算无遗策啊!”燕小乙笑道。

    云昭哈的一声,“小乙,你我兄弟,今天关起门偷偷喝酒,你就不必这样阿谀奉承吧,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说点实在的。”

    燕小乙抽抽鼻子,“都督,小乙没读什么书,真要我说出个一二三来,还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不过嘛,我倒是觉得我们征北军军纪森严,上下一心,三军用命,这是我们获胜的很大倚仗!”

    云昭微微点头,“你说得不错,自我们建军之日起,军纪便是我们一直要求的,你这一条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小乙,一个势力集团的强大,涉及到方方面面,但军队的力量却是至关重要的,这是我们存在的基础,没有足够的力量,说什么也是白搭,为什么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有力的拳头。”

    “都督说得是!”燕小乙连连点头,“只要拳头够硬,有理更好,没理也得打出道理来。”

    云昭微微一笑,拈了一著菜放到燕小乙面前的小碟里,“你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特别是姚长坤那边儿?”

    “此事都督不是定下决议了么?”燕小乙诧异地道:“姚将军那边,进取不足,守成总是没问题吧!”

    “先前有些话我没有说透,小乙,对于中原这战事,我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程群此人,这一次的行事让我感到怪异,我想将白莲军调过江来,你看可好?”

    “白莲军?”燕小乙吃了一惊,“都督,白莲军会听我们的吗?虽说是友军,但是他们不属于我们啊,再说了,当家的和虎爷现在出了巴颜喀拉山,他们群龙无首,会听我们的吗?早知如此,就不应当让二当家的去逆袭安庆了!”

    “是啊,早知如此,不让妙妙去安庆,我们便可以让朴德猛率益州营往援姚长坤,亦不会如此窘迫了。”云昭连连摇头,“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啊!更何况,你也晓得妙妙的性子,她要做的事,又怎么劝得回来,你可能不知道吧,她为了去打安庆,怕我不准,竟然派人将朴德猛派回来报信的信使一股脑地全悄悄地抓了起来。要不是职方司那边还有一条线,我当真会一无所知。”

    燕小乙放下筷子,看着云昭,“竟然有这种事?”

    “当时我真得很不高兴,小乙,你也说过,我们征北军为什么能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无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上下一心,军纪森严,妙妙这一次所做的,当真让我难堪之极,孟姚,苏定方还有都督府的那些官员,嘴上不说,心中不知会怎么想呢?”云昭连连摇头。

    “都督!”燕小乙看着云昭:“二当家的白莲军没有我们征北军这种严格的体系和军纪,散漫惯了,她当时恐怕也没想那么多,这事儿,都督可得为二当家的兜下来才行。”

    “我当然得替他兜下来!”云昭看着燕小乙,“谁叫她是我媳妇呢?可是小乙,我有些担心啊?”

    “都督担心什么?”燕小乙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次妙妙行事,完全不管征北军上下将领如何想,也不管我们的整体布局,让我很是被动,这一次好在她统领的是我们征北军,后面还有朴德猛这样一个老成持重的将领跟着,如果以后妙妙回到白莲军,再来这样一出戏,那可当真就不好收场了。你说说,她嫁给我之后,白莲如何定位?是属于我们征北军呢,还是仍归妙妙自己带呢?”

    燕小乙不假思索,“二当家的嫁给了都督您,白莲军自然得与我们征北军合为一体,现在他们游离在征北军体系之外,的确有些不伦不类。都督您是要做大事的,白莲军现在尚控制着陕州,赣州,还有二万余兵以及不小的战争潜力,这都会成为都督的助力。二当家的与您夫妇一体,应当不会反对吧!”

    云昭看着燕小乙,听着他自然而然地称呼我们征北军,以及白莲军,话里话外,却是很自然地将自己划归到了征北军体系之中,不由大感欣慰。

    “你这样说,我很放心了,来,喝酒,喝酒!”云昭笑道。“好兄弟,我敬你!”***

第六百三十一章:追敌

    天空之中淅淅沥沥地下着下雨,已是十一月中了,天气已经变得寒冷起来,用凄雨冷风来形容此时的天气,绝对是无比契合,但比天气更寒冷的,却是此时霍城的气氛。

    玉门关兵败,卢宁兵败,平阳兵败。顷刻之间,蒙族的整体战略布署便因此而崩盘,征北军数路大军的反攻已经展开,札木全,马里汉被迫收缩兵力,主力正在向着霍城一带集结,可以预见的是,霍城也将放弃,接下来,他们只能退回燕京防守,力争能够守住都城了。

    雅尔丹孤身一人站在一副巨大的棺椁之前,棺椁里躺着的是林牙,今天,一行征北军士兵将林牙的遗体送到了霍城。

    从那时起,雅尔丹就一直站在冷雨之中,到现在,已经足足站了两个时辰了,没有人敢靠近她。

    作为皇宫侍卫统领正副职的术赤与韩江两人站在远处,担忧地看着一脸木然的雅尔丹。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朴赤与韩江两人循声看去,一身戎装的札木合出现在两人的眼中,冲着欲施礼的两人摆摆手,札木合看向雅尔丹,“陛下怎么样?”

    “不太好,陛下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术赤担心地道,“怎么劝也恍若未闻。您来得正好,劝劝陛下吧,事已至此,再伤心亦是枉然,要想怎么善后了。”

    札木合点点头,走到雅尔丹身边,“陛下。”

    “札木合,他抱过我,用他的胡子扎过我的脸,给我买过越朝最好的胭脂水粉,教我骑过马,开过弓!”雅尔丹扶着棺椁,看着棺材里那张显得很平静的苍白的脸庞,眼泪禁不住掉了下为。“他死了,躺在这里,再也不能与我们说话了。”

    雅尔丹说得伤感,札木合的眼眶也红了,“是啊,雅尔丹,林牙也指导过我的箭术,教我怎么在战场之上存活,他也是我的老师呀!可是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生活还要继续,你是大元皇帝,你肩上担着整个蒙族的生死存亡,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露出一丝怯态,一点软弱,千军万马都看着你呢!”

    雅尔丹无力地垂下头,“这场该死的战争,札木合,我们从大漠而来,难道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吗?死了,都死了,哥哥,阿斯兰叔叔,巴鲁图,达尔刻,乌力其,铁尼格,或被敌人杀死了,或被我们自己人杀了,札木合,你说,这就是我们奋斗这么多年的结果吗?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呆在大漠之中,虽然艰辛,但大家伙一团和气,遇事便聚在一起,抱团聚暖,互帮互助。”

    “雅尔丹,不,陛下,每个人都有向往更美好生活的权利,我们希望我们的族人有一块富饶的土地,有一个安乐的家园,我们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孩子因为缺医少药而夭折,我们不希望看到我们的老人在风雪之夜走入黑暗之中去迎接死亡,越人能拥有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我们没有做错,我们努力过,奋斗过,那怕失败了,也无怨无悔。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失败。”札木合厉声道。

    雅尔丹抬起头来,“没有失败?”

    “刚刚得到的消息,韩仲与勃律在延州大败姚长坤,夺了蒲州以及陇州,逼得姚长坤与王强两人退守梁州,我们在这边虽然失败了,但在延州那边却取得了大胜,这应当能缓解我们当前的危局。”

    “韩仲赢了?”雅尔丹眼中闪过一丝神采。

    “是的,我们在北边失败了,但在南方却有意外收获,虽然不足以弥补我们在这里的损失,但总是聊胜于无。陛下,振作起来吧,我们该撤退了。”

    雅尔丹点点头,“札木合,都布置好了么?”

    “布置好了,陛下先做,由马里汉和脱里护送,我率一万骑兵殿后,掩护大部撤回燕京。”

    “你殿后?”雅尔丹惊道。

    “我殿后!”札木合用力地点点头,“云昭不会让我们这样轻易走脱的,率先扑上来的一定是他的骑兵营,燕小乙不好对付啊,由他统领的骑兵营深得我们蒙骑精髓,装备又比我们好,如果不能挡住他,让他冲了进来,扰乱了我们的军队,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再也损失不起了。”

    “你一切当心!”雅尔丹关心地道:“林牙已经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事。”

    “放心吧,只要不是云昭亲来,没有人能击败我。”札木合信心满满地道:“这一次我们撤退幅度很大,便是云昭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连霍城也一口气放弃了,这会给我们挣得一点时间的。”

    与札木合所预料的一样,征北军率先发动反攻的的确是燕小乙的骑兵营,全营一万余骑兵自棋盘沟疾扑而来,在他的身后,孟姚的卢城营,苏定方的安庆营一左一右,目标都是燕京的门户霍城。而云昭率领他的中军在最后,徐徐而至。

    那一夜与云昭把酒夜话之后,回到军中的燕小乙越想越是蹊跷,总觉得这顿酒远远不是都督想要与自己叙旧那般简单,都督所说的那些话,细细思量起来,里面包含着太多的意思,燕小乙细细梳理着那一般的谈话,仔细地回忆着第一个细节,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都督的意思是,与二当家的大婚之后,不希望二当家的再带兵打仗了,顺着这个思路,燕小乙明白了云昭最终的意思,那便是要改编白莲军。

    这就是都督所说的担心白莲军不听号令,不服从征北军整个战略布署的最终意义所在。

    燕小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了,从一介马匪成长为上万骑兵的大将,与之共事的孟姚,霍震霆,姚长坤以及都督府五司的各司长官那一个不是如精似怪,跟他们打交道久了,燕小乙想不成长都难。

    对于整编白莲军,燕小乙并没有什么抵触,在征北军这个体系之中呆得久了,他深深明白,军中上下一心,如臂使指的重要性,一个环节出错,兴许便会导致整个战略大计的失败,反正二当家的也要嫁给都督,白莲军的改编对于眼下的征北军来说,便是宜早不宜迟,越早,越易形成战斗力,越易为征北军接下来的渡江作战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毕竟,白莲军在江南拥有两州之地,这比到时候征北军过江之后两眼一摸黑强多了。

    至于二当家的带不带兵?这很重要么?燕小乙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二当家一个女人,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该享享福了,打仗的事,交给男人做就好,二当家的以后就享清福好了,等着小乙帮着她打出一个皇后的位子出来。

    摸着下巴上刚刚长出来的胡须,燕小乙嘿嘿地笑了出来。

    唯一可虑的就是二当家的那脾气,在军营之中带惯了兵的人,让她穿上长裙,拿下绣盘,恐怕会坐立不安吧!想着红娘子的那般模样,燕小乙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嗯,什么事总是开头难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将军,将军,敌人跑了,霍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蒙人撤走了,将城里的百姓也一股脑地全带走了!”一队哨骑如风似电,从前方电驰而回,奔到燕小乙面前,大声禀报道。

    “什么,他们连霍城也不要了?”燕小乙吃了一惊,这可与先前中军的预测有误,大家都认为对方不会放弃燕京的门户霍城,想不到对方撤得倒是干净,想来是不愿意在霍城再与征北军硬打一场,毕竟,霍城的城防远远不能与燕京相比。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赶上他们的殿后部队,吃不着肥肉,喝一口肉汤也是好的。”燕小乙大声道,脚上马刺一叩马腹,战马箭一般地向前窜出。

    征北军骑兵营掠过霍城,没作丝毫停留,径直追向前方,距霍城三十里,终于赶上了札木合的殿后部队,没有任何犹豫,燕小乙当即挥军扑向对方。

    “杀!”一方面是哀兵作战,以逸待劳,另一方却是士气正旺,一心想着痛打落水狗,两支骑兵精锐,超过两万骑兵立时便在十数里的战场之上绞杀在一起。

    空中羽箭纵横,两方严格说来,都是秉承着蒙骑最为擅长的战术,燕小乙在大漠生活多年,对于蒙军战术浸淫极深,所率骑兵亦被打上了深深的蒙军战术的烙印,两支军队除了服饰不一样,其它几乎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奔射之术原是蒙骑的看家本领,但在征北军骑兵营中,这亦是加入骑兵营的必备技能,最低门槛,当然,在准头,力道之上,特别是在控马的技巧之上,他们与札木合所率领的蒙骑精兵尚有差距,但高昂的士气弥补了这些差距,一百步以内,征北军骑兵营伤亡大于对手,但当双方的距离接近到十数米到最终绞杀到一起的时候,征北军立时便占了上风。他们的盔甲质量,他们人手配备一柄的骑弩,让他们在近战之中大占便宜,而在这种近战之中,蒙军除了马刀,再无其它。而征北军却是一手马刀,一手骑弩,双方尚距十数步的距离,蒙军刚刚扬起马刀,纵马狂奔之时,征北军的骑弩弩箭已是扑而至,如此近的距离,如近强力的短弩,顿时让蒙骑如同被割麦子一般被齐唰唰地射倒在地。***

第六百三十二章:好大一场雪

    相隔数里,札木合与燕小乙两人遥遥相望,两人手中都各自还握有三千最为精锐的骑兵没有出动,这是他们的预备队。除非到了战局改变的那一刻,他们才会投入自己最后的本钱。

    其实双方都输不起,札木合如输了,雅尔丹能不能顺利回到燕京都是问题,而燕小乙若败,征北军唯一的这支成建制的骑兵营便将失去战斗力,这对于征北军来说,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所以双方都很小心。

    两军都堪称精锐,各有特战,蒙骑马上技术更加娴熟,羽箭射得更准,马上格斗术也要高出一筹,但征北军却是装备精良,上好的盔甲能让他们有效地防护对手的攻击,配备的骑弩等近距离弩箭更是极容易便对敌造成极大的杀伤。而双方主将,札木合这些年已经变得更加老成持重,用兵也越发的圆润老辣,年轻的多的燕小乙则冲劲更足,部下在他的感染下,有着十足的匪性和亡命的劲头,这一点,倒是遗传了鹰嘴岩马匪的传统特点,双方交战之中,征北军骑兵则是你砍我一刀,我也还你一刀的亡命打法,仗着身上的盔甲好,我挨一刀不见得死,你挨我一刀,则绝无幸理,是以在这种技术处以下风的搏斗之中,场面之上,却是稳稳地与对手打了一个平手。

    这个局面让双方主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打得天昏天暗,天公却也不识时务地在此时来添乱,先是黑沉沉的乌云压顶,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竟然刮起了狂风,飞沙走石,片刻功夫,天地便几乎连成了一体,风沙之中,几乎难见人影,最让双方难受的是,这风还没有一定的方向,忽尔向由北向南,忽尔由南向北,甚至有的时候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狂风卷打着沙土袭来,这让作战的骑兵们往往费尽功夫抢到上风头,却悲怆地发现,风向居然变了。

    “妈拉个疤子的!”燕小乙抬首向天,破口大骂,此时,他连自己的军队动向都看不清楚了,远处先前能看得清楚的札木合的大旗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眼前完全是一片混浊。“当年老子逃难的时候,你一连下了十数天的雪,险些便将老子葬在雪里了,今天老子要转运,你又要来捣乱!”

    破口大骂的燕小乙突然感到脸上挨了一下重击,不由一惊,当即住口,心道老子不过骂了几句,又没把你怎样,就要收拾老子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自己的头盔,身上的衣甲突然都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王八蛋,是冰雹!”燕小乙一惊,北地下地这玩意儿,可当真不是玩的。大都时候都只有拇指大小,但燕小乙见过最大的足有拳头大,那是会砸死人的。

    “打不下去了!”燕小乙气得乱揪战马的马鬃,那马昂首嘶鸣,估计燕小乙不是与它已经相处了数年,早就将这小子掀下去了。

    “鸣金,收兵,收兵!”燕小乙咆哮道。

    在征北军鸣响收兵金鼓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对面蒙军阵中也响起了收兵的号角,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双方谁也打不下去了,不过对于双方而言,心情却是截然相反的。

    燕小乙不怕棋鼓相当,不怕与对手纠缠下去,因为在他的身后,卢城营,安庆营正在急速赶来,如果能缠住对手,于他而言,就是胜利,这场冰雹自然让他暴跳如雷。

    与之相反,札木合却是跳下马来,双手合什,虔诚地向阴沉沉的天空作了三个揖,这场冰雹来得太是时候了,既然不能速胜对手,纠缠下去并不是他所想的,眼下,他想为蒙元保存一份实力是一份实力了。这样离开,便是最好的结局,而且看样子,这样的天气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对于蒙元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天不亡我蒙元啊!”札木合喃喃地道:“连老天爷也出来帮我们了!”这个想法让札木合大为兴奋,而他身周的蒙骑们听到札木合的自言自语,亦都是喜形于色。

    天公站在他们这一边呢!

    愤愤不平的燕小乙只能返回霍城修整,这一战,他丢了数百骑兵,相信对手的损失也绝不会比自己少,但让他恼火的是,居然被冰雹砸伤的也有数百人。

    好在回到霍城,骑兵营的辎重部队已经跟了上来,被搬空的霍城,倒是方便了骑兵部队的入驻,平常,大规模的骑兵是不可能进驻到城内来的,这让燕小乙省了搭帐蓬的功夫,反正现在城内有的是空房子,人也好,马也好,都住了进去。

    “可惜赫仁不在,不然今天还可以占一点便宜!”燕小乙闷闷地想着,都督将赫仁所属的三千骑兵抽调给了全益凤的第五营,现在这支精锐等于是闲置在江南,毫无用处。

    “只怕赫仁那小子都长肥膘了!”燕小乙不无恶意地想着。

    “燕将军,所有部众都已进城,城上放了岗哨警戒,这样恶劣的天气,我就没有派哨骑了!”部将张宝一路小跑着进来,身上却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雪,进了温暖的房中,雪花迅速融化,水滴顺着盔甲流下来,将脚下迅速打湿了一大片。

    “下雪了?”燕小乙走到窗口,看向窗外。猛烈的冰雹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但紧跟着的大雪却让天地仍是一片迷迷茫茫,看不出百步开外的景色,眼前只有一生炫目的白,风仍在刮着,雪花在空中乱舞,这点儿功夫,整个霍城已是被染成了白色。

    “是啊,好大的雪!”张宝点着头,“将军,看样子短时间之内,是没法子再打仗了,恐怕得修整一段时间,这样的大雪,停后地上起码积雪数尺,根本没法子用兵。”

    “是啊,得等天气再冷一些,而且不再下雪,积雪都冻硬了之后,才能发兵燕京了!”燕小乙皱着眉头,“现在人一出去,两条腿都陷在雪里,走路都费劲,还怎么打仗?对了,安庆营和卢城营到什么位置了?”

    “将军,安庆营和卢城营到了花桥场和日月坪之后,亦被大雪所阻,现在两军就在那里驻扎,都督的中军大营也已经到了棋盘沟。”

    “雪停之后,让弟兄们出城,建营搭寨,将骑兵营大营给我立起来!”燕小乙回过头来,看着张宝。

    “霍城里这么多房子,我们还冒们风雪出去建大营干什么?还不如让弟兄们多休息休息呢!”张宝建议道。

    “你知道个屁啊!”燕小乙用马鞭咚咚地敲着桌子,“霍城是燕京的门户,我们征北军肯定要以这里为前进基地,展开对燕京的围困,都督肯定要将中军大营立在霍城,都督来了,那卢城营,安庆营都要来周边护卫,我们骑兵营怎么可能赖在城里不出去?”

    “再者,这雪也不知下几天,让弟兄们呆在城里躲风躲雨,人倒是舒服了,但只怕会给养得懒了,得找些事儿他们做,让大家的精神头都旺点儿,都紧张起来,我们啊,就是一穷命,一享福说不定就给再难振作起来了。受点儿苦反而是好事!明白吗?”

    “明白!”张宝连连点头。“末将这就去安排,今儿大家累了一天,明天便出城建劳搭寨,将军您看好吗?”

    “行,行,这事儿你去办,张宝,赫仁走了之后,你就是我的副手了,以后这些事儿,你得想在前里头,不要事事都要我吩咐你才知道去办,咱们征北军以后的骑兵规模肯定会大规模地扩张,你要是不长进,到时候可别想单独统领一营,知道吗?多想想,多学学!”

    “是将军!”张宝小声道:“末将那里能跟将军您和赫仁将军比啊,我倒不想什么去独掌一营,能一直跟随将军您征战就心满意足了,真去独挡一面,我还怕自己做不了呢!”

    “滚!”燕小乙大怒,飞起一脚便踢向张宝,“不长进的东西!”

    张宝笑着挨了这一记飞脚,向燕小乙抱拳道:“将军,那我去了!”

    “走走走!”燕小乙连连挥手道。

    外边的雪仍在下个不停,燕小乙有些烦燥,走回到房中坐下,亲兵不在从那里弄一些木柴来,找了一口铁锅,就在里面将火烧得旺旺的,坐在火边,燕小乙有些担心。军队这段时间一直在作战,棉衣什么的都还没有运来,天气陡然降温如此厉害,也不知会不会冻伤人?随军辎重够不够?粮食够不够吃,这样大的雪,只怕后勤运输会遇到困难,总之,一揽子的麻烦事,一时之间,他不由想念起赫仁来,当初赫仁在营中的时候,这些都是由赫仁去操心的,自己只管练兵,打仗,赫仁一走,自己的事情立马就多了起来。可惜赫仁这一走,肯定是不会回来了,都督将他派到江南,肯定是要为他独立一营的,而张宝,现在根本无法取代赫仁在军中的作用,什么事都还得自己来操心。

    心中慢慢地盘算着这些在他看起来鸡毛蒜皮却又事关全军的大事,燕小乙觉得脑袋瓜子都有些疼了起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雪夜来客

    北地的雪一旦下起来,没个几天是绝不会停下来的,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有点猛,有点大,霍城这里已是如此,大漠只怕犹胜此地,看着窗外院子里已经厚厚积起来的大雪,燕小乙不禁有些担心起现在应当正在穿越巴颜喀拉山山谷的红娘子。

    大漠马匪对于大雪并不漠生,燕小乙曾经在一个冬天追随红娘子深入大漠,十数天的,视野里尽是一片雪白,看不到任何其它的颜色,那种感觉,让人心里直觉得发慌。

    但巴颜喀拉山就不同了,在这样的大雪,那里面蕴藏着太多的危险。上一次燕小乙随着云昭穿越巴颜喀拉山山谷的时候,正值春夏,即便是那样,也是危机四伏,更惶论现在这样的天气了。

    带着些许的担心,在三更鼓敲响的时候,燕小乙这才爬上了床,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床上睡过了,身躯一沾床沿,这段积累的疲劳便山呼海啸无.qled一般袭来,燕小乙沉沉睡去。

    大雪茫茫,燕小乙孤身独骑,在大雪之中不辩方向,身周四处都传来喊杀之声,抽出马刀,燕小乙向着传出方向的地方策马冲去,但不论他往那一个方向,却都是不见人影,但那喊杀之声却是实实在在的仍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燕小乙心中惶急,哪怕在如此的严寒之中,他仍是汗出如浆。

    “老当家的!”

    “妙妙姐!”

    “虎爷!”燕小乙放开喉咙大声喊叫,但回答他的仍然只有漫自的风雪呼啸以及不知从那里传来的激烈厮杀之声。

    燕小乙咬牙摧马。向前狂奔,战马发出长嘶。四蹄如风,眼前豁然开郎,风停了,雪住了,眼前阳光灿烂,炙热逼人,就在他的前方不足数十步处,如海潮一般的敌人面目狰狞。

    舞着刀枪冲了上来,将燕小乙死死地围在中间。挥刀,劈杀,冲刺,却总是无法摆脱敌人的包围,渐渐的,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丝的消耗。

    马刀好像千斤之重,而敌人却似乎越围越多,燕小乙绝望地大声喊了起来老当家的,救我!”远处传来狂笑之声,燕小乙抬头看去,司马瑞!

    他愤怒地咆哮起来。身上骤然之间多出了无限的气力,挥舞马刀,他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向着司马瑞急冲而去。

    “老当家的!”急奔的燕小乙看着司马瑞的手中提着一个脑袋,须发皆张。

    不是老当家的脑袋又是谁的?急火攻心,燕小乙挥刀劈向司马瑞。波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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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烟雾腾起,司马瑞在他的刀下烟消云散,骤然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司马瑞,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立在原地,燕小乙狂呼道。

    回答他的是从各个方向传来的狂笑之声,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司马瑞出现在更远处,冲着他摇晃着老当家的脑袋。

    “杀呀!”燕小乙向着司马瑞的方向努力冲杀。一路血浪滚滚,不砍死了多少人,但那距离却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缩小。

    “妙妙姐!”眼角之中闪过一丝红影,燕小乙大喜,大声喊叫起来。那抹红色停了下来,果然是红娘子,骑着那匹枣红马,停在离燕小乙不远处,一双妙目正凝视着他,却是动也不动。

    “妙妙姐,快,杀了司马瑞那个王八蛋!”燕小乙吼道。红娘子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枣红马却是径自一个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燕小乙大惑不解,这时,他看到了三眼虎。

    “虎爷!”他再一次大呼起来。三眼虎手里提着弓箭,正冷冷地看着他。

    燕小乙奋力地左冲右突,

    “虎爷,快来助我!”

    “好,我来助你!”远处,三眼虎大笑着,张弓搭箭,箭头所指,却正是燕小乙,燕小乙大惊失色,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羽箭的箭头在的眼瞳之中无限放大。

    呀!燕小乙大声惊叫着,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身上,满是冷汗。

    喘着气,半晌,才让的心情平复下来。原来是一场梦而已!燕小乙拍着着的胸膛,摇头笑了起来,虎爷会想杀!

    这个梦也无所谓了。门被咚咚的敲响,

    “将军,将军!”是张宝的声音。燕小乙一跃下床,看到窗外,天还没亮呢,这是出了事,让张宝居然在这个时候跑来找。

    拉开房门,燕小乙有些紧张,

    “军情有变么?”张宝连连摇头,

    “不是,将军,抓了一个探子!”燕小乙一呆,

    “抓了一个探子?”他下意识地重复一句,突地勃然大怒,

    “张宝你他妈的,抓一个探子你也要来找我?是不是以后你拉屎也要我替你去擦屁股?”张宝倒是好脾气,仍是笑模笑样的,

    “将军,这个探子是我们在城上抓着的,这小子身手不,随身还带着飞抓这些,这悄悄地往上爬呢,却不我们外松内紧,城上警戒森严,这小子一上城,便给,被十几柄骑弩一指,这才老实了下来。”

    “那里来的探子,审了么?”此时燕小乙也冷静了下来,心知这个探子肯定有些特别,不然张宝不会来找。

    “只有一点特别的,这家伙啥也不说,只说是将军您的好友,一齐光屁股长大的。”张宝脸上的笑容有些特别。

    “放他妈的屁!”燕小乙哧的笑道老子光屁股的都是鹰嘴岩的马匪,现在这些人要么都当将军,要么早就投胎转世了,那个会当小贼夜半三更地往城上爬。

    他叫名字?”

    “他不说。不过为了证明的身份,他说了将军身上一处隐私。”

    “我身上的隐私?”燕小乙莫名其妙,

    “我有隐私?”

    “他说将军屁股上有一个十字刀疤。”张宝看着燕小乙,

    “我一想将军这么隐私的他都,说不定真是将军您的呢,所以先将他看了起来,便来找将军!”燕小乙一下子呆了,屁股上的确有一个十字刀疤,但这玩意的人太少了,只有鹰嘴岩的老友才会,这会是谁?

    低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会是谁张宝,你将他带来!”

    “是,将军!”张宝低头答应着,终是没有忍住哧哧的笑了起来,

    “将军,您屁股上当真有一个十字刀疤啊?”燕小乙大怒,

    “滚!”又是飞起一脚,这一次,张宝却是大笑着一跳躲开,飞也似地逃走了。

    “这会是谁呢?”燕小乙百思不得其解。

    “进去!”数名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人的从外面走来,站在门口的燕小乙看着那人的体形有些熟悉,只是那人头发披散下来,被士兵们按着头,身上衣襟也长一条短一条,样子极其狼狈,活像是街头乞丐一般。

    “将军,就是这小子!”张宝脸上仍然笑意荡漾,看得燕小乙狠不得上去狠揍他一顿。

    “你是谁?”燕小乙走了上去,

    “放开他,怕?他还能咬我一口啊?退开!”按着那人的士兵们松开手,退到一边,那人抬起头来,满脸的胡子拉碴,脸容憔悴,面黄肌瘦,看到燕小乙,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容,

    “小乙,一另七八年,你还记得我么?”那人抬起头来的一瞬间,燕小乙已是惊呆了,看着对方,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到这里来了?”那人看着燕小乙,微微摇头,却是没有。

    燕小乙点点头,回头对张宝道张宝,看书他的确是我,好了,你们下去吧!”张宝一听倒是有些惊讶,既然是将军的,干嘛夜半三更地爬墙进来,这要是被自家士兵在他爬到一半的时候,一顿乱箭下去,那可就死得太冤枉了,他走上前去,亲自替对方松开绑绳,

    “不好意思了,这位,你也是的,既然是燕将军的,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见就好了,搞得跟敌人探子似的,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有脸见燕将军啊!”

    “没事,没事,多谢这位!”那人揉着酸麻的膀子,不在意地道。

    “好了好了,没事了,张宝,就你啰嗦,下去吧,我们七八年没见了,要好好聊聊,哦,对了,去张罗点饭菜来,份量足点,油水多点。”

    “是,将军!”张宝连连点头,带着一群士兵转身离去。回过头来,燕小乙看着对方,脸色渐渐地严峻起来,

    “万锦基,你不在江南白莲军,跑到我这里来了,还搞成这副德性?到底出了事了?你该不会是临阵脱逃吧?无不少字”万锦基,这位白莲军的大将,神秘地出现在燕小乙的军中。

    “小乙,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从鹰嘴岩开始,我们便在一起打仗,你时候看到我胆小过?时候临阵脱逃过?跟着二当家的在中原闯荡,不知多少次在阎王殿门前打转,也不曾害怕过!”万锦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起桌上的水壶,抱着便咕咕地痛饮起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张宝手脚麻利,片刻功夫便置办了饭菜上来,交给燕小乙,返身退出房去。

    万锦基也不客气,狼吞虎咽便大口地吃了起来,看来的确是饿坏了,好几次噎得只翻白眼。

    “慢一点儿,又没人和你抢!”燕小乙将桌上的水壶递给他。

    “弄壶酒来,这水淡不啦几的,又什么喝头?”万锦基瞪着水壶,不满地对燕小乙道。

    燕小乙摇头道:“军中禁酒。”

    “还能禁到你这大将军头上?”万锦基哧的笑道。

    “莫说是我,便是都督本人,只要身在军中,也得遵守军令!”燕小乙缓缓地道,陡地想起那天与云昭躲在他的大帐之中饮酒的情况,不由脸上稍稍有些发热,在严的军令,对身据高位者来说,总还是有些特权的。

    万锦基脸色慢慢地变得有些苍白,放下手中的筷子。

    “怎么不吃了,吃饱了没有?”燕小乙问道。

    “饱了,气饱了!”万锦基气哼哼地道。

    “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燕小乙将话转到他一直关心的问题上。

    “云昭想要我的命!”万锦基出口惊人,话一出口,便将燕小乙吓了一大跳。

    他霍地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你是我们鹰嘴岩老兄弟,一直以来,都督对我们鹰嘴岩老兄弟最为看重,征北军中,当初鹰嘴岩的老兄弟只要还活着的,无一不是身据高位,便是身残不能再上阵的,如今也在征北都督府各衙门担任职司,都督怎么会要你的命?”

    万锦基也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燕小乙,“那是因为你们现在都成了他最忠实的部下,而我不是。”

    燕小乙眼瞳收缩,“老万,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莫说都督以前便是我们的好兄弟,便是现在,都督也要与二当家的大婚了,你即便不喜都督本人,但你亦是二当家的人,他们夫妇一体,不看僧面看佛面,又怎会为难于你。”

    “云昭就是一个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刀!”万锦基厉声喝道:“小乙,你知道我为什么这幅模样么?”

    燕小乙隐隐猜到什么,脸色有些变白。

    “云昭命令全益凤对我们白莲军强行整编,我不同意,便连接遭到暗算,我若不逃,现在只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万锦基愤愤不平地道。“我这一路逃来,一直便有人在追杀我,要不我能变成这个模样?逃回兴灵,找不到二当家的人,听说你在这里,我便又一路跟了来,要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能夜半三更往你这儿摸么?”

    “已经开始整编了?”燕小乙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都已经干了一两个月了。”万锦基怒道。

    燕小乙慢慢地坐了下来,终于明白那天云昭所说的意思了。

    “白莲军其它将领怎么说?黄锐呢,索文海呢,对了,还有万元老先生呢?”燕小乙抬头看着万锦基。

    “都给云昭收买了,这些没骨头的东西!”万锦基咚的一拍桌子。

    “万元老先生是能够收买的?”燕小乙看着万锦基,“万老先生是鹰嘴岩元老,一生追随沈老当家的,视二当家的如亲生女儿一般,他能被人收买?”

    万锦基慢慢地坐了下来,喘着粗气。

    燕小乙站了起来,走到万锦基面前,“老万,你怎么不想一想,为什么万老先生都不反对,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征北军对白莲军的改编对大局是有利的。对二当家是有利的,否则,以万老先生的脾气,岂会这样安静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万老先生是老糊涂了。小乙,征北军这样一改编,所有的原白莲军将领都完全被架空了,都成了有职无权的空头将领,白莲军已经完全被征北军所控制了,这是二当家一手创建的,我绝不能容忍这支军队和地盘就这样给云昭吞了。二当家呢,二当家那里去了?”

    “老万,你要干什么?”燕小乙怒道:“二当家的马上便要和都督大婚了,他们夫妇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分彼此?”

    “怎么能一样,怎么会一样?”万锦基跳了起来,“二当家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还没结婚呢,就这样算计二当家的家底,那以后二当家的还有何地位可言,还有什么本钱在征北军中立足?”

    “住嘴,老万,你想挑起二当家与都督之间的怨隙么?”燕小乙怒视着万锦基,“那得先问问我答来答应?”

    万锦基冷笑,“怎么?你燕小乙也想杀我么?好,好得很,来呀,来呀,死在鹰嘴岩老兄弟的手中,总比死在外人手里强,来,杀了我,然后安心地去做云昭的大将吧!”

    两人怒目互瞪半晌,燕小乙长叹了一口气,“算了,老万,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告诉我,二当家的在那里,我要找到她,将现在白莲军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只要二当家的能及时回转赣州,那全益凤便别想得逞!”万锦基道:“你如还有半分鹰嘴岩兄弟情谊,就告诉我,二当家的去那里了?”

    瞪着万锦基看了半晌,燕小乙才道:“二当家的率部穿越巴颜喀拉山谷,突袭石堡,准备重夺安庆。眼下,只怕早在石堡那头与蒙人干起来了,你追不上的。”

    万锦基霍地站了起来,“小乙,给我一匹马!”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追二当家的。”

    “这大雪天气,你怎么出去?怎么追得上二当家的?还是先在我这里住下来吧!等我们完成了对燕京的军事布署,二当家的那便也该传回消息了,那时你想干什么再干什么去。”

    “如果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万锦基冷笑道:“我得找到二当家的,让她回到兴灵来,只要二当家的与云昭闹一闹,自然就能阻止全益凤的动作,小乙,你若不想帮我,我便是爬,也会自己爬去。”

    “你怎么这么固执?”燕小乙怒道。

    “不是我固执,是你变了!”万锦基冷哼道:“你不再是鹰嘴岩的老兄弟,也不是二当家的小跟班了,你现在是堂堂的征北军大将军,自然看不起我们这些匪类啦!”

    燕小乙大怒,提起手边的水壶,当的一声便掷了过去。万锦基一伸手,稳稳抓住,冷笑道:“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

    “好,老万,我给你马!”燕小乙转身走到身后的案边,拿起一面令牌,“这个也给你,你从玉门关走吧,那里已经落入我军的掌控之中,老万,你记着,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

    甩手一扔,将那面令牌扔给万锦基。

    “张宝!”他喝道。

    张宝应声而入。

    “给他两匹好马,送他出城!”

    张宝看了一眼万锦基,“将军三思!”

    “去办!”燕小乙怒喝道,飞起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踢到垮塌于地。

    张宝吓了一跳,低声应道:“是。”转身身着万锦基,“这位兄弟,请!”

    一柱香过后,张宝回到燕小乙的房间,燕小乙仍然矗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在灯光映照之下飘落的雪花,眼中却是隐有泪痕。

    “燕将军,您,不应该放他走!”张宝低声道。

    “不放怎么办?杀了他还是将他交给都督?”燕小乙回过头来,“那是我多年的生死兄弟,我们一齐在鹰嘴岩出生入死过。”

    张宝迟疑了半晌,“将军,您想过没有,从江南到我们这里,千里迢迢,他是怎么能安然无恙地逃到这里来的?不说征北军沿途的地方官府,驻军,便是郭锋的职方司,又岂是吃素的。”

    燕小乙眼孔收缩,“你是说,他是被人故意放过来的?”

    张宝低着头不言声。

    燕小乙仰起了头,“放过来的,放过来的?”

    “所以我认为,还是将他抓起来的好,燕将军想保他一命也好说,凭您的面子,都督怎么也不会为难他!”张宝劝道。

    半晌,燕小乙突地笑了起来,“放了便放了吧!就这样了!我的心意,想必都督应该明白。”

    翌日,午时。棋盘沟,云昭中军大营。

    手中拿着厚厚一迭报告,云昭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脸上露出微笑,下方,郭锋,孟姚两人陪坐一侧。

    随手将报告扔到桌上,云昭看向郭锋,“万锦基走到那里了?”

    “都督,此时的他应该快要到平阳附近了,要不要将他拿回来?”

    “不!”云昭摇摇头,“小乙既然放了他,还给了他令牌,我得给小乙这个面子,让他去吧,通知沿途,一路放行,不必为难万锦基。”

    “可是他如果找到了燕将军,必定多生事端!”孟姚道。

    “这件事已经瞒不下去了。妙妙迟早会知道。白莲军的改编已经接近尾声,妙妙即便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了。就算她闹一闹,也没什么。我已经把万元老先生接到了兴灵,姚谦也回来了,有这两位在,便能压住妙妙。女人嘛,要使使性子,也就是那么一段时间,等这气儿过去了,便好了!”云昭笑道。***

第六百三十五章:逼近通州

    江北已经开始下起了雪,但在江南这边,靠着苍江的荆州只是有着零星小雪,而与荆州相连的江州,天气却还只是刚刚开始变冷,阳光变得有些苍白无力,有寒风在呼号,但比天气更加寒冷的却是此刻大越辅国大将军薛承义的心。

    统兵十万的薛承义此刻身周只剩下了廖廖数百人,一行人狼狈无比,打马狂奔,一路逃向通州方向。

    十万大军没有了!

    本来他春风得意,为祸大越的叛军大将从良,苏灿在大越两位辅国大将军薛承义与程群的联手打击之下,被困宜安,眼见着便要被他们消灭干净,打垮了这支叛军主力,四皇子李逍将再也翻不起大浪,顶多能够在江南偏安几年,然后在大越中枢强有力的打击之下灰飞烟灭。

    然而这无限的憧憬在随后一系列对他而言犹如晴天霹雳般的事情之中被无情毁灭,早就应该被程群歼灭在豫州的苏灿集团出现在自己的身侧,而损失惨重的从良集团突然之间亦变得生龙活虎,而对他造成致命一击的却是程群所部。那曾经是他的友军,突然之间的反戈一击,才是最为致命的。

    程群与苏灿从良两大集团合起来超过三十万大军在江州对薛承义完成了穿插,迂回,包围,等到他们发起最后的攻击的时候,如梦方醒的薛承义已无力回天,最后的一万多监门卫精锐拼死反击突围,所能做到的也就是让薛承义逃了出来,而他的部下也仅仅剩下了这么多。

    此刻,苏灿正率领数千骑兵在后面紧追而来。

    通州城巍峨的城池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逃出了生天,进了城,他们便安全了。

    通州城上,守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群残兵败将如风一般地卷来,直到临近城墙,他们才反应过来,一边赶紧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一边派人飞报通州守备将军萧敬腾,他是通州知州萧中则的儿子。

    一进城门,薛承义立刻登上城楼。

    “封闭四门!马上!”满身血污,一脸泥垢的辅国大将军声嘶力竭地喊道:“敌人就要来了,马上封闭四门,所有守备士兵,立刻准备登城作战!”

    通州城立时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之中。萧敬腾从军营之中飞快地赶到城墙上的时候,看到的是忙乱的士兵正在关上沉重的大门,更多的人则手忙脚乱地从城上藏兵洞之中搬出一架架床弩,将其推上城墙。

    “大将军!”萧敬腾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敬腾,马上将你的兵都调上城头,苏灿的追兵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抵达。”一把抓住萧敬腾,薛承义完全没有了以往的从容与淡定,嘶哑着嗓子大声吼道。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前方不是大胜么?”萧敬腾失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程群叛变,他投靠了李逍,给我们设下了一个大陷阱!”薛承义叫道:“我们的军队,全完了,全完了!敬腾,你爹呢,你爹在那里?”

    “父亲还在府衙,我已经派人通知父亲了。”萧敬腾脸色惨白,这一次出战,薛承义带走了所有的监门卫部队以及通州的镇军精锐,此刻,通州城内空虚,只有两万余人。

    知州府衙之内,萧中则卟嗵一声跌坐在大椅之上,险些晕了过去。由大胜至大败,转瞬之间,便从天堂到地狱,薛承义十万大军覆灭,通州几乎已等于向叛军敞开了大门。

    苏灿从良拥军二十万,而程群亦拥军二十万,四十万部队打来,叫通州如何抵挡,螳臂挡车么?

    府衙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府衙幕僚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得蒙了,没有一个人能拿得出一个注意,萧中则抬起头,看着众人的脸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现在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薛大将军现在在那里?”他问道。

    “薛将军与少将军两人现在正在布置城防!”前来报信的人道。

    “走,带我去见见薛将军!”

    通州城上,萧敬腾在城中所有的部队此刻正源源不断地从城中各大军营赶来,奔向城上,看着这些士兵的样子,萧中则的心情更加沉重,从他们的脸上那里看得出一丝战意,只能看到张惶,失措。

    踏上城楼,看到薛承义,两人相视无语。

    “程群误国!”半晌,萧中则才吐出几个字来,当初,程群大军出发经过通州之时,萧中则曾置酒为其壮行,想不到几年过去,对方却以敌人的身份要回来了。

    “敌人来了!”城头之上,有士兵惊声大叫起来。

    萧中则,薛承义两人腾地站起,走到城楼边上,看向远处。在视野的尽头,有烟尘腾起,扑天盖日。

    “是苏灿率领的几千骑兵部队,一路紧追着我们而来。”薛承义狠狠一拳砸在城楼墙垛之上,“这些贼子,必遭天谴!”

    “薛大将军,现在怎么办?兵临城下,我只是一个文臣,还得你拿主意啊,要不然,等不到他遭天谴,我们先要被他杀了!你看看这些士兵,能指望他们守住城么?”萧中则指着城上那些双股战战的士兵。

    “萧大人,你马上修书,向陛下告急,请陛下马上派出援军,及便救不了通州,也得守住卫州,而我们这里,你放心吧,虽然只有两万战斗力不足的士兵,但有通州这样巍峨的大城作屏障,他们想攻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打仗的事情我来。”

    “行,告急的书信我来之时,幕僚们已经在起草了,但薛将军,你只怕也得向陛下上一个折子说明一下情况吧!”

    “我会的。”薛承义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萧大人,你府库之中,还有多少银两?”

    “那里有为您的军队准备的饷银,还有朝廷这了江州大捷发下来的奖赏士兵的银两,有上百万之多,银两是不缺的,但现在又有什么用?”萧中则想着府库里那些准备奖赏士兵的银两,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很好,萧大人,请你马上派人给我搬五十万两上城来,我要用这些银子将这些懦弱的士兵勇敢起来。”薛承义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白花花的银两很快一箱箱被搬上了城楼,薛承义拔出刀来,劈开一个箱子,里面整齐的银锭哗哗地流淌下来。“全给我劈开!”挥舞着佩刀,薛承义吼道。他的亲兵们一涌而上,刀光闪烁之间,一个个的箱子被劈开,白花花的银两堆集如山。

    城上的士兵们被城楼之上的堆集如山的银两全给镇住了,看着那些银子,每个人的眼中终于闪烁出一点点神彩。

    “守住通州,这些银两就是你们的。”薛承义跃上墙垛,大声喊道:“杀死一名敌人,赏银十两,杀死一名敌军军官,赏银五十两。”

    苏灿意气风发,江州宜安一战,全歼薛承义所部,歼灭超过三万人,击伤俘获超过五万人,其它则被击溃,四散逃亡,已经不构成任何危险,他率领五千骑兵为先知,一路追击薛承义,前后脚抵达通州。看着通州之上飘扬的旗帜,苏灿只觉得快意无比。

    “我苏灿回来了!”他大吼着,摧动马匹冲向通州城。在他身后,五千骑兵发出震天的呐喊,紧随着苏灿,犹如一条长龙,奔腾而来。

    看着叛军的威势,城上响起阵阵惊呼,刚刚被银两鼓起来的士气瞬间被对手汹涌的气势击散,竟然有人慌乱之中丢掉了兵器,转身便向城下逃去。

    薛承义脸色大变,冲着身边的陈风笑使了一个眼色,陈风笑呛的一声拔出佩刀,风一般地冲下城楼,刀光闪动之间,数名丢掉兵器后逃的士兵瞬息之间身首异处,陈风笑站在满地血泊之中,面目狰狞:“不战而退者,杀无赫!”

    “作战不力者,杀无赫!”

    淋漓的鲜血震住了所有的士兵,看着横七竖八身首异处的士兵,所有人都沉默了,城楼之上,薛承义用力将一堆银两推了下去,“勇敢作战,赏,怯敌畏缩,斩!”

    鲜血,银两,构成了一副震憾的画面,萧敬腾适时地站了出来,“为了陛下,为了城中父老乡亲,誓死决战到底!”

    城上士兵终于被激起了血性,先是稀稀拉拉的应和之声,随后,应和之声越来越大,最终汇成了浩浩荡荡的呐喊声。

    城上的呐喊之声让城下的苏灿亦为之侧目,他当然不可能攻城,原本以为城上应当此时死气沉沉,惊慌失措,但看样子,薛承义仍是有效地组织起了抵抗力量,他冷冷一笑,四爷的手段可不仅只此。他纵马沿着城墙狂奔,五千骑兵跟在他身后,沿着通州城墙,在床弩的射程之外,卷起腾腾烟雾。绕城一周之后,苏灿率部扬长而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骑兵,城上士兵欢呼起来,但萧中则,薛承义等人却丝毫没有为苏灿的离去而有任何的欢容,对方仅仅是示威而已,等到他们的大队人马齐集,才是通州战事的真正开始。***

第六百三十六章:我们需要抱团取暖

    接下来的日子中,在薛承义与萧中则如坐针毡之中,苏灿从良大队人马开始陆续抵达,近二十万人马的苏从集团超过一大半到了通州周围,整个通州城已经被合围,虽然不能说是水泄不通,但外围的援助与军马想要抵达通州,已基本上不可能了,换句话说,通州现在已是窝中之鳖了。

    萧中则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恐惧与担心与日俱增,薛承义的确很有才能,短短的时间之内,他用鲜血与银两将城内的士气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空头的许诺,子虚乌有的援兵,让城内的小兵们深信他们必然会获得胜利,但身为局中人的萧中则却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双方的实力差距就摆在那里,且不说双方兵力之上的巨大差距,单是两方士兵能力上的天差地别,就已经决定了这场战事的胜负。

    萧中则明白,战事什么时候开打,通州便将什么时候陷落,即便通州有高墙险城,但是凭手里的这点本钱根本无法阻挡对手的进攻。现在通州城的这些士兵,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识过血与火的残酷,战事一开,他们的心理便会被无情的击溃,到了那时候,无论是严酷的军纪还是厚重的赏赐,都将无法阻挡内心的恐惧。

    便连自己,也开始恐惧起来。

    萧敬腾走了进来,无声地坐在父亲的对面。

    “父亲,今天,薛大将军又砍了我麾下一名将领的脑袋!”萧敬腾不满地道。

    “为了什么?”萧中则有气无力地道。

    “这名将领建议突围,说死守通州城,只会败得更快!”

    “他说得有道理啊!”萧中则道。

    “是有道理,可是薛将军说他动摇军心,图谋不轨,不分青红皂白便拖出去砍了,连我求情都给驳了回来!”萧敬腾怒道:“他可别忘了,这城中的军队都是我的部下,他自己已经将十万大大军葬送干净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萧中则怒道:“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万众一心,能撑一天便是一天,儿子,我们现在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军事之上,他比你强,你便让他来掌舵,要是翻了船,我们谁都跑不了。这个时候,只能用严酷的军纪来约束部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你难道看不出,即便如此,我们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吗?”萧敬腾站了起来,走到萧中则面前,“父亲,你难道认为我们还能守得住通州吗?”

    “守不住也得守!”萧中则厉声道,“还能怎样?”

    萧敬腾退后两步,“父亲,如果现在还有另外一条跟让您来选择,您还会选与通州共存亡么?”

    “另外一条路?”萧中则迷惑不解地道。

    “是,另外一条路!”萧敬腾指了指外面。

    萧中则霍地站了起来,“你说是投降苏灿从良?不行!儿子,当年四爷落难的时候,准备走通州回北地去,就是受阻于我这里,不得不落荒而走,这个仇,他岂会忘记?我如投他,现在他自然是欢迎之至,但到得后来秋后算帐,我们萧氏只怕是跑不了。”

    萧敬腾笑道:“父亲,我们直接投他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我们可以另辟蹊径,找一个背景很硬的靠山,到了那时候,即便四爷于我们心中不满,但只要我们身处的势力足够大,实力足够强,四爷又能把我们怎样?”

    “你,你什么意思?”萧中则看着儿子,似乎今天才认识他,“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孩儿能背着您做什么?”萧敬腾笑道:“不过孩儿少时在京城读书学艺之时,却也结识了不少的朋友,这其中,便有可以帮到我们的人。”

    “你说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现在能帮到我们?”萧中则摇头表示不信。

    萧敬腾笑着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曹兄,请进!”

    门外的走廊之上,一个身披斗蓬,头戴毡帽的青年人转过身来,迈着沉稳的步子,跨进了大门,萧敬腾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

    青年人掀开毡帽,露出真容,“萧叔父,不知还记得小侄否?”

    萧中则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曹真?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怎么进得来的?”

    曹真,曹仪的二公子,曹府的核心人物之一。

    “小侄其实到通州有一段时日了,平素便一直躲在萧兄那里,萧兄一直劝我早点来见萧叔父您,但小侄知道,不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萧叔父肯定是听不进去我所说的话的。而今天,我认为是时候了!”曹真笑眯眯地道。

    “曹相他?”萧中则看着曹真,心里一点点在往下沉。

    “父亲已决定纠正过往的错误!”曹真断然道。“当年上京政变,父亲为了稳定大局,无奈只能扶助大爷上位,但现在看来,却是错了,以至于现在大越民不聊生,几致分崩离析,眼下大越情势,让父亲极为痛心,所以,父亲决心扭转乾坤,推翻李鉴暴政,扶助四爷重夺大宝,萧叔父,当年的一些事情,您也是知道的,这也算是完成先帝爷的遗愿吧!”

    萧中则跌坐在椅子上,“首辅大人他,他下定决心了?”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萧叔父,您也知道我这性子,要不是为了这等大事,要我窝在萧兄那个小窝里这么长时间,可不要憋死我么?没奈何啊,今天见到了叔父,完成了父亲教给的大事,算是一身轻了。”曹真笑嘻嘻地从袍袖内摸出一封书信,“这是家父给您的亲笔信,父亲说了,由萧叔父自己决断。”

    “上京城中,尚有雄兵十万,更兼上京城之险峻,堪称天下第一雄关,曹相准备怎么办?”萧中则没有看信,将信放在桌上,轻声问道。

    “这个萧叔父尽管放心,家父自有安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曹真不以为意,“萧叔父当知道父亲的性子,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岂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便绝无失败的可能。”

    萧中则微微点头。

    “曹相需要我做什么?”

    “自然是解决薛承义!”曹真笑道:“萧叔爷应当明白,苏从两人到城下数日还没有动手攻城,便是因为我在这里,他们在等待着萧叔父你的回应。否则大军一动,通州早已玉石俱焚了,萧叔父难道还当真指望着城内这点兵马能济什么事!”

    萧中则苦笑,“原来如此。曹相当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必卫州那边也早已万事俱备了吧?”

    “卫州那边,另有安排,具体我也不清楚!”曹真微笑。“萧叔父,您与四爷结怨非轻,想要自保,非得与家父结盟不可,同理,家父当年也让四爷恼怒异常,为了在战后能确保家族荣光,我们必须得团结在一起,我们的力量越强大,四爷才越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啊!”

    “这个我明白!”萧中则站了起来,“薛承义,交给我吧!”

    “叔父当真是爽快人,一言而决,毫不拖泥带水。”曹真喜道。“等大事已毕,朝堂之上,总是少不了叔父一个重要的位置。四爷登上大宝之位,军事之上我们插不上手,但政事却必须交由我们一系来掌管,到时候五部之位,任由叔父你挑选一个。”

    “这是首辅与四爷达成的协议?”

    “是!”曹真点头道:“四爷也知道,要想尽管地拿下上京,平复大越的内乱,恢复经济民生,就少不得我们这些人,四爷现今麾下,能执掌一国政事的当真还没什么人。除了依靠我们,还能依靠谁?”

    薛承义伸出手去,与曹真重重一握,“告诉相爷,萧中则愿意追随相爷,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两人相视一笑。可怜的薛承义便在两人这一握之中,被卖得一干二净。

    仍是这间书房,只不过换了几个人而已。

    薛承义坐在萧中则的对面,他的身旁,站着陈风笑,而萧中则左右,除了萧敬腾,还有数名彪形大汉,一个个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薛承义。

    “大将军,情况就是这样,萧某为大将军准备了两条路,一条,便是与萧某一起,投效四爷,总是少不了大将军你的荣华富贵,如果大将军选这一条,便请在这封投效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另一条嘛!”萧中则指了指面前大案之上的一壶酒,“与大将军共事一场,我亦不愿大将军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饮了这壶酒,便可安心驾鹤西归!”

    薛承义脸色木然,身边的陈风笑则是脸色惨白。

    “陈将军,你也同样是两样选择,不知你选那一条呢?”萧中则转脸看着陈风笑,“不若便由陈将军先选如何,也好让大将军多一点时间考虑?”

    陈风笑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紫,又慢慢变白,他一步步走到大案边上,回头看着仍然呆若木鸡的薛承义,一咬牙,伸手拿起了笔,在信上挥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低头退到一边,不敢再看薛承义一眼。

    薛承义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案边。***

第六百三十七章:兑现承诺

    薛承义选择了死亡!

    在萧中则与萧敬腾诧异的目光之中,他平静地走到大案边上,举起了酒壶,一口气将壶内的酒喝得绢滴不剩。

    这位辅国大将军倒了下来,倒在陈风笑的怀中,在对方的号淘声中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自始至终,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人知道这位曾统兵十数万的大将在临死之前在想些什么,是在痛恨萧中则的背叛,还在是哀叹自己时运的不济,他就这样带着众人的疑惑,一脸安详地选择了离开。

    通州城门大开,萧中则,萧敬腾,陈风笑等人率通州文武官员向李逍投降,通州易手。萧中则准备了一肚子的向李逍请罪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李逍此时根本不在苏灿军中。

    宜安,李逍于程群两人相向而坐。

    全作歼灭薛承义,是两个合作的蜜月,随着薛承义的灭亡,两人短暂的蜜月期便亦宣告结束,此时的程群早已不在信任何人,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他深刻地认识到,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任人宰割。李大不可信,同样,李逍照样不可信,在他们用得着你的时候,可以与你称兄道弟,折节下交,而一旦用不着的时候,翻脸比翻书慢不了多少。

    “四爷,我已经兑现了我的诺言,现在,轮到您了!”程群看着李逍,一字一顿地道。“我需要粮食,饷银,军械,以及我渡江之后的援助。”

    李逍心中有些恼火,虽然歼灭了薛承义,但前面的路仍然不见得平坦,如果程群能一路坦承合作,双方合力,取得上京当会容易很多,但他亦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己与程群的合作基于他们在短时间内着共同的利益,现在,程群绝不会为了自己再让他的实力受损。

    “程将军,你放心,李某答应你的东西一点也不会少,但你也知道,这些年来,苏灿从良两人也是苦苦挣扎,军中并无多余的东西,这些,想必你也看到了,只要拿下了通州,银子,军械,什么都有了,到时候,我先满足你。”

    程群满意地点点头,“多谢四爷。四爷,其实帮我,便也是在帮您自己。我渡江作战,其实是为您解了后顾之忧,蒙人与云昭之战持续不了多久,我必须得抓紧时间,一旦让他们决出胜负,我再过江,便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也许情况不会那么糟!”李逍看着程群,“我答应你的东西一定会给你,但眼下已是隆冬季节,北地大雪弥漫,已经不适于用兵,而蒙元与征北军之间,显然不可能在这个冬天结束他们之前的对峙,而我们这边就不同了。程将军,如果我们继续合作,将能更快地结束中原的战事,恢复中原的平静,我想一个统一的中原,一个平静的中原,一个恢复经济民生的中原,对你在北地的作战将会有更大的帮助。”

    程群站了起来,断然道:“四爷,程群不会再南一步了。或许您不了解云昭,但这几年来,我看着此人一步一步地从一介不值一提的地方小将成长为如今的庞然大物,他的坚韧让人惊讶,风雪不会阻挡此人前进的步伐,南方平静的速度越快,他攻掠蒙元的速度亦会更快,因为,他不会想看到一个平静的统一的中原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管您是怎么想的,我认为,这个冬天,云昭便会想法设法结束对蒙元的战事,从而将目光转向江南,如果让他得逞,那么,我在北地将再无立足之地。这于我没有好处,于您,我想更没有好处。”

    “所以,我不想横生枝节,我将率部返回荆州,一旦我渡江作战,云昭必然会命令他在相州的第五营发起对相州的进攻,在那里,他拥有第五营二万余精锐士卒,还有白莲军所部,实力不容小觑。四爷,我希望您答应我的东西越早抵达荆州越好,我的胜利,能让大越在中原的统治更加安稳,您更有时间来励精图治,整军备战,以期来日能重新收复北地。”程群拱手道:“四爷,言尽于此,我要告辞了!”

    李逍点点头,“程将军,将来的我们,既是君臣,亦是盟友,我希望你能在北地大展雄风,纵横睥睨,为中原竖起一道有力的屏障!”

    程群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此我所愿也!大越的兴盛一直是我的心愿,不管时事如何变迁,这一点在我心中却一直没有变过,这也是我愿意渡江而战的原因之一。告辞了,四爷,程某祝您心想事成,一帆风顺,及早收复燕京,再整社稷,重修河山。”

    “不送了!”李逍微笑道。

    看着程群大步离开的背影,李逍背后的连仲文恼火地道:“四爷,此人也太无礼了,毫无君臣之礼,放此人离开,不谛是又养了一只狼。”

    李逍不以为意,“他的确变成了一只狼,但这只狼对大越还是忠心的。这只狼强壮一些,于我们是有利的。北地…北地啊!可以预见,北地肯定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的。”

    连仲文顿了一下,“四爷,既然是一只狼,我们为什么要将千辛万苦才救出来的这些人的家眷还给他们,扣在我们手中,岂不是更好?”

    李逍大笑,“何必作此小人之举。程群此人,绝不会因这些事情而改变什么,我扣他家眷,反而会让他小看于我,何不将这个人情送到底?终究还是留些香火情。他此去北地,如果能击败蒙元,云昭,一家独大,最后亦免不了与我斗一场,要么臣服于我,要么灭亡,而如果他为蒙元或是云昭所败,无法在北地立足,便只能回来,那个时候,这样一只有才能的狼,也是我需要的。希望他能在北地撑更多的时间吧,时间越长,于我越有利啊!”

    连仲文点点头,“四爷高瞻远瞩,远非属下所能及。属下拜服!”

    “你这次去上京,见到了心湄?”

    “是,四爷,末将潜入京城,原本准备在秘密带出程群等人家属的时候,将娘娘也一并救出来,但是娘娘不肯,说自己目标太大,一旦失踪,必然会引起全城搜捕,不利于四爷的大事,所以宁肯守在京城也不肯随末将离开!”连仲文低头道。

    李逍沉默片刻,“得妻如此,夫复何言?仲文,他们母女还好么?”

    “两位公主甚好,只是娘娘,看着很显老了!”连仲文小声地道:“末将在娘娘的头上,看到了无数白发!”

    咚的一声,李逍一拳击在大案之上,痛苦垂头,“我与老大你死我活,她在京城,焉能好过?她的家人已受牵连,死伤殆尽,如此枯守京城,担惊受怕,焉能不老?心湄,心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补偿你的。”

    “四爷但请放心,离京之时,我求见了曹首辅,他已经承诺将保护娘娘的安全,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不会让娘娘和两位公主受到伤害。”连仲文道。

    李逍点点头,“如此甚好,曹仪不是一个随意承诺的人,既然他说了,他应当能做到,想不到曹仪的势力如此之大,被老大如此大刀阔斧的削弱,仍然能左右天下大局,能够成功地使他效忠于我,犹胜十万大军啊!通州一信即下,卫州已在掌握。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兵临上京了。”

    “四爷您的成功,正是大爷的失败之处,如果大爷仍以曹仪为首辅,只怕我们的进京之路不会这么顺利。”连仲文笑道:“四爷,曹仪的公子曹真现在还在通州,正等着要拜见您呢!”

    “哦?”李逍点点头,“看来曹仪还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嗯,仲文,通知下去,我马上去通州。”

    上京,大越的核心所在,已经陷入了一片惊慌之中,身处大越中枢,天子脚下,战争从来离他们是如此遥远,但这一次,上京的居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战争的威胁,辅国大将军薛承义十万大军覆灭的噩耗还没有来得及消化,通州知州萧中则举城投降叛军再一次震惊京城,通州失陷,卫州直接暴露在敌人数十万大军的攻击之下,而卫州之后,便是上京。

    京城一片混乱,物价飞涨,几已到了失控之地,各论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都在翻着跟头在往上涨,首辅徐恩茂使尽了浑身解数,仍是无法阻止这场席卷京城的经济风暴,眼看着上京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徐恩茂无计可施,他的确缺乏掌管一国政事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之下,有幕僚向他出了一个注意,不妨去请教一下曹仪,曹仪执掌大越首辅数十年,碰到过无数次的意外事情,对于这类事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

    说实话,徐恩茂是不愿意向曹仪低这个头的,但严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放下自己的面皮,摆低姿态,以首辅之尊,亲来曹仪府,求见曹仪,以求曹仪能为自己出上一个能缓解眼下危局的注意。***

第六百三十八章:与虎谋皮

    昔日车水马龙的首辅府如今已是门可罗雀,以致于门口原本光滑如镜的青石板的缝隙之中,野草蓬勃而出,徐恩茂从马车之中出来,看着曹府的现状,不由有些唏嘘,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也不仅仅是在说妇人啊!

    当朝首辅突然到来,倒是让曹府的门子们大为惊讶,曹仪当政之时,所谓宰相门人七品官,他们那怕只是一个守门的,那也是油水丰厚的肥差,那些上门求见的,那一个不给他们塞银子?曹仪失势,感受世态炎凉最深的倒不是居于深宅大院的曹仪,而是他们这些下人,一个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们再也没有人恭敬,没有人给塞红包了。

    “首辅大人请稍候,小人马上去回报我家大人!”门人深深躬腰,行了一礼,直起身来时,脸上已是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首辅亲来,那可是给足了自家大人面子,是不是陛下又想起自家大人,要重新起用大人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些人的好日子可就又要来了。

    看着如飞一般奔去的门人,站在大门口的徐恩茂却是心中忐忑,曹仪的下台,严格来说,自己在其中的推波助澜亦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如今局势危殆,自己上门来求,那怕是低声下气,以曹仪的性子,也不见得就搭理自己,在外人眼中,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首辅,但徐恩茂知道,在曹仪这种人眼中,自己还是一个幸进者,一个运气不错,跟队了人的不弟书生而已,那怕如今身居高位,在他们眼中亦是不值一提。

    徐恩茂打定主意,那怕今日受到冷遇,遭到羞辱,也一定要忍住,必竟曹仪执掌大越数十年,其经验不是自己这样一个新手可以比拟的,更何况,此人是极有才能的。

    曾几何时,徐恩茂雄心勃勃,对于曹仪这样的上位者不屑一顾,让为此人做事缩手缩脚,毫无纵横睥睨的大将之才,自己比起他来要强得太多,如果是自己处在首辅的位子之上,一定会比此人做得要好得多。但当他当真做到这个位子上之后,凡事举步维艰,一件在他看来极易做到的事,往往在转了好几个衙门之后,仍然原封不动地堆在那里,什么事情也没有解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徐恩茂最后终于弄明白,这个位子不仅仅需要才能,更需要智慧,但最重要是的长期积累起来的威望,人脉,而自己恰恰最缺少的就是这样,以致于自己虽然满腹锦绣,却如同身陷泥潭之中,纵然使出浑身力气,到最后仍是毫无作为。

    曹仪为怎样折辱自己呢?徐恩茂背负着双手,眼睛盯着门上的铜钉,脑子中却在飞快地想着有可能到来的窘境。

    大院的照壁之后响起了繁杂的脚步声,徐恩茂抬起头,看向照壁,一群人从照壁之后转了出来,领头一人,竟然是前首辅曹仪,曹仪竟然亲自出迎了。

    “首辅大人光临寒宅,不胜荣幸,不胜荣幸,曹某迎接来迟,罪过罪过!”曹仪大笑着,双手抱拳,略微拱了拱。

    徐恩茂心中顿时感慨起来,什么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大概便是吧,也许他心里恨得自己牙痒痒的,但自己真到了他面前,看着他那似乎发自内心的笑容,仍是如沐春风一般。假如曹仪假模假式地自称草民,向自己拜上一拜,自己还真看轻了他,他即便被夺职在家,也不是什么平头百姓。但曹仪这信手一拱,却是让徐恩茂心中更是看重了几分,果然不愧是主宰大越政事数十年的大家,这种气度,这份气质,果然是自己不能比拟的。

    “曹公,冒昧上门,扰了曹公清修,实在心中不安,还请曹公莫怪!”徐恩茂抱拳打拱,诚心诚意地说道。

    “那里那里!”曹仪笑眯眯地道:“自去职还家,顿时无所事事,操劳半生,陡然之间清闲下来,还真是不习惯,首辅能来,甚是高兴,来来来,家中后园之中,梅花刚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道要孤身赏梅,首辅便来了,妙,妙极,人生难得有几个让曹某佩服之人,徐公算是一个,能与你饮酒赏梅,人生一大乐事,来人,后园摆酒!”

    一手牵着徐恩茂,大步便向后园行去,看他样子,倒似徐恩茂是他多年老友一般。

    曹氏家族数百年积累,曹仪更是权倾大越数十年,曹氏的豪富自然远非一般王公大臣可比,曹家的后花园以及曹家的美姬在上京素来赫赫有名,被曹仪牵进后花园,徐恩茂顿时眼前一亮,偌大的后园之中,数十株梅花竞相怒放,红的,粉的,白的梅花挂在枝干之上,一股清香顿时直冲肺腑。

    “请,徐公!”曹仪一摆手,相让徐恩茂,后园之中,便在两人走来的这片刻功夫,已是摆好了酒席。

    “曹公先请!”徐恩茂礼让。

    “客随主便,此乃其一,徐公乃首辅,我乃前首辅,自当徐公为先,请!”曹仪脸上微笑依然。

    “如此便僭越了!”徐恩茂心中有事,便不再在这些细微末节之上与曹仪纠缠,弯腰致意,率先入席。曹仪侧坐想陪,双方坐定,曹仪挥手,“乐起,舞起!”

    梅花树下,古风古乐立时奏响,数十美女自梅树之间翩然起舞,花瓣随风飘落,于乐中与美人共舞,端地一副人间天堂。

    曹仪手指随着音乐之声轻轻叩响,摇头晃脑,甚是陶醉,“徐公,此曲是曹某引退之后,遍搜古藉,整理而成,再配以美人歌舞,将其命名为美人醉梅,只可惜今日无雪,不然白雪纷落,梅花飘飞,美人起舞其间,那才深得其乐中三昧,此时差了纷纷白雪,终是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啊!”曹仪摇头,显得甚是遗憾。

    徐恩茂寒窗苦读,屡试不弟,因缘巧合之下才得以进了大王子府,数十年奋斗才成了大王子首席幕僚,每日蝉精竭虑,那有曹仪这等闲心逸致,耽于醇酒妇人,美乐歌舞,此时更是心悬时局,心如火焚,更是无法领略其中三昧,眼见曹仪夸夸其谈,却是绝口不提自己上门来的用意,心中焦急,如果这样下去,便是再在这里呆上更多时间,曹仪也能与自己扯闲篇,以他之口才,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见得重样。

    将酒杯放桌上一放,徐恩茂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曹公,美酒已饮,歌舞已赏,徐某多感盛情,但徐某今日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门来却是求教。”

    曹仪慢慢地回过头来,脸上笑容却是逐渐敛去,一字一顿地道:“曹某如今已是身在江湖之远,庙堂之事,却是无能为力,徐公如有意赏歌舞,曹仪欣然作陪,如果是问其它,那恕我无可奉告了。”

    “曹公身在江湖之远,心却仍在庙堂之上!”徐恩茂站起身来,“曹公,如今时事危殆,叛军击败薛承义,克通州,眼看着大军便将进击卫州,卫州若失,上京便在叛军直接攻击之下,南方叛军磨刀霍霍,叶开王相撑住危局已属不易,想要他们救援上京,绝无可能,曹公,您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如果还不愿意为主分忧,等得叛军打来,那可是玉石俱焚了!”

    曹仪呵呵大笑,“为主分忧,那是庙堂之上诸位臣工,比如徐公您的事情,曹某一介草民,只愿与乐舞美人相伴,操劳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了这等美事,徐公不要扰了我的清梦。”

    “李逍打来,曹公欲求一梦而不可得!”徐恩茂厉声道:“曹公,你可不要忘了,当年上京政变,正是在曹公与关大将军的一力支持之下,当今陛下才能顺利控制上京,掌控军队朝政,如今关大将军已去,曹公却仍在,李逍只怕恨您之心,犹胜恨过陛下,曹公,即便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曹氏满门想想么?”

    曹仪脸色一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地转动着酒杯,仍是一言不发。

    梅树之下,乐工躬身退去,美女悄然退走,瞬息之间,花园之中,便只剩下一桌酒席与徐曹二人。

    “如果曹公对陛下夺去您首辅一职仍有怨意,今日我便进宫,向陛下请辞首辅一职,仍请曹公上位可否?”徐恩茂大声道。

    曹仪微微一笑,“徐公,你今日上门,到底是想要我曹某做什么?”

    “求教。”

    “请明言!”

    “如今之时局,徐某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稳定局面?”

    “这是你来问,还是陛下想要知道的?”

    “是陛下的意思,亦是我的意思!”

    曹仪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伸手从地上拾起一瓣梅花,微笑道:“徐公,眼下上京最危急的是什么?”

    “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京城粮食储备可足否?”

    “足!”

    “军队可精否?”

    “精!”

    “既然如此,为何物价还在飞涨,百姓疯狂抢购,大户屯集居奇,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个字,慌!”

    “请明示!”

    “人心惶惶,徐公其实已经说到了点子上,只要人心安了,局势自然就好转了!”

    “如何让人心安?”

    “心慌,是因为叛军已取了通州,直逼卫州,想要安定人心,便需要让上京人都明白,叛军无法危胁到上京,也就是说,要在卫州挡住敌人。”

    “曹公的意思是将京城精锐调往卫州与敌作战?”

    “不仅是调集精兵前往卫州,以我之意,陛下此刻,应当御驾亲征,以陛下之尊,率军出击卫州,必然能使上京人心安定,上京稳,则天下稳。”

    “御驾亲征?”徐恩茂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错,这是目前最佳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第六百三十九章: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御书房内,李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自曹仪府归来的徐恩茂。

    “是,御驾亲征!”徐恩茂肯定地点点头,“陛下,臣仔细思量,这的确是缓解眼下危局的最佳办法。”

    李鉴缓缓坐下,他前半辈子大多时间呆在军旅,对于指挥作战并不陌生,但眼下自己身份大不一样,亲征,代表着的意味太多,给人的遐思也更多,他不能不慎重。御驾亲征,基本上便代表着自己这个政权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严格来说,便是孤独一掷之举。

    大越祖上历任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情并不少,但那时候的御驾亲征,基本上征对蒙族作战,与外族作战,全国上下一心,国内政事稳定,皇帝不用考虑很多,胜,当可大振国内士气,稳固统治,即便是败了,于大局也无根本性的影响。但眼下,可就不一样了,这是皇位正统之战,是两兄弟之间为争夺皇位还展开的一场内斗,对于自己登基的合法性在民间一直便有不同的声音,特别是先皇的遗迢流出,更是成了李鉴心头的一根毒刺,此次如果御驾亲征,万一失败,基本上便代表着自己的垮台。

    “陛下,眼下局势已到存亡之际!”徐恩茂款款言道:“京城之中,流言四起,薛承义覆灭,使通州陷落,卫州岌岌可危,卫州只有数万镇军,如何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叛军,卫州如陷,叛军便可直抵上京,那时候可就晚了!所以,将叛军挡在卫州,便是当务之急。”

    “派一上将即可,为何朕御驾亲征?”

    “陛下,如今朝中大将,或死或叛,还有何人可撑危局,除了陛下,还有谁能统率十数万大军出征?更何况,眼下京中羽林军和陌刀队,已经是帝国最后一支力量了,将这样一支力量交给其它人,陛下能放心么?”

    李鉴站起身来,在书房之中打着转,徐恩茂说得有道理,朝中大将,或死或叛,眼下竟已是无人可用了。

    “如果此仗再败,后果不堪设想啊!”李鉴道出了自己的忧心。

    “陛下何须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徐恩茂大声道:“陛下未登大宝之前,便是统军大将,军事韬略,少有人及,苏灿从良当时不过一小将耳。再者,苏灿从良虽然号称二十万大军,其实远有不及。”

    “此话怎讲?从各个方面的情报显示,苏从两个反贼麾下兵马的确超过二十万人。”

    “陛下,当初李逍率军征战蒙族的时候,四卫军马再加上各地镇军,的确超过了二十万人,但这些年来,征战不断,这些精锐擅战的老卒,经历过战火的老卒能不损伤?只怕损失不小吧,特别是当年的腾冲之战,当年与蒙军的数年恶斗,这支军队的精卒不敢说多的,起码也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现在所谓的二十万大军,有相当部分只不过是他们新抓来的壮丁或者招来的新兵,征战之中,训练不足,苏从二人又一直没有稳定的后勤保障,军队的装备更是良莠不齐,战斗力其实已是远远比不上当初他们初出京城之时了。而陛下现在手中的羽林军可是兵精粮足,装备齐整,两相一比,我们已是稳占上风,更何况,陛下手中还有一万余人的陌刀队,这可是我们大越的镇国利器,用了这万余人的陌刀队,苏灿从良二人可敢与陛下野战?”徐恩茂神情振奋。

    “只要陛下御驾亲征,必然能在卫州击败叛军,只要军事上获得巨大胜利,在政治上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徐恩茂兴奋地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李鉴停下了脚步,看着徐恩茂,“恩茂,这是你与曹仪商量得出的答案?”

    “是!”

    “你觉得曹仪能让人放心吗?”李鉴问道。

    “陛下,当年之事,若无曹仪与关大将军,我们没有那么顺利获得胜利,更何况,李逍因此而被逼得亡命天涯,几乎命赴黄泉,陛下您想,他们之间有和解的可能么,以曹仪的家大业大,他能不为了曹氏一族考虑?”

    李鉴缓缓点头,“你说得也对。御驾亲征,嘿,好,朕便亲自上阵,将这伙叛贼全歼在卫州。”

    “陛下英明!”

    “朕率军去卫州,十万羽林军,一万陌刀队,我要踏平苏从叛军集团,上京,我留一万羽林军给你,为朕看好家园。”

    “是,陛下!”

    “上京离卫州并不远,一般事务,你一言可决,如有为难之处,快马往来,亦只需要数天时间。”

    “陛下放心!”徐恩茂一揖到地。

    皇宫内院,太皇太后看着李鉴:“你要御驾亲征?”

    “是,母后,国事危难,叛军步步紧逼,以陷通州,逼近卫州,儿子只能率京城军队前往平叛。”李鉴点头道:“母后放心,我李氏一族,历上便有御驾亲征的传统,便是先皇也曾去过大漠,更何况,这一次儿子不过是去往卫州。”

    太皇太后黯然道:“都是程群这个奸贼,当初,你登基之时,此人便有意阻挠,哀家凤辇挡在他军营门口才将他阻住,早知现在他为祸如此,当初你登基之后,就应当立时杀了他。”

    李鉴强笑道:“当时儿子刚刚登位,程群是先皇留下的臣子,军中威望素著,那时儿子如这么做,只怕便会引起大乱,算了,现在说这些也为时过晚,不过这一次叛军陷通州,程群并没有参与,他的军队返回荆州去了。”

    “这奸贼又想做什么?”太皇太后咬牙道。

    “他还想做什么,左右不过是看我与四弟相争,他待价而沽罢了。”李鉴摆摆头,“如此反复小人,即便一时得势,终也不会长久,没有人再会相信他了。母后不心将其放在心上,母后,这一次我去卫州,准备将勉儿也带去。”

    “勉儿才十岁,随你去凶险的战场作什么?”太皇太后一惊,“他可是你的长子。”

    “十岁已经不小了,儿子想让他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战场,更何况,他随在我身边,又有什么危险可言,如果在我身边还会遇到危险,那……”李鉴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只是有些担心,勉儿在深宫内院长大,何况见过这种腥风血雨的场面!”

    “正是因为没有见过,儿子才想让他去见识见识。勉儿长大后是要执掌这个国家的,儿子不得不硬起心肠,让他从小就多些历练。”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你自己去做吧!鉴儿,此次去卫州,你将心湄和她的两个女儿也带上。”太皇太后突然冷笑起来。

    李鉴吃了一惊,“母后,这……”

    “怎么啦?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念着兄弟之情么,李逍纵兵造反,将整个大越打得糜乱,怎么不见他讲兄弟之情?”

    “心湄倒也罢了,但四弟的两个女儿可是我李家骨血!”

    “哼!你顾着他们是李家骨血,李逍可没有想这么多,将他们带上,两军交战之际,你将他们给我绑在旗杆之上,我倒想看看,李逍的那些部下会不会发动进攻,将他们主子的女人和女儿一并杀了!”太皇太后厉声道。

    “儿子……儿子知道了!”李鉴低声道。

    曹仪府,后花园。

    梅花仍自怒放,自是歌舞不在,曹仪独坐梅花从中,孤身独饮,脸色悠然自得,上京城的混乱似乎没有丝毫扰乱他的心情。

    “老爷!有消息传来了!”老管家脚步匆匆,自外而来,垂手隶立在萧仪身侧。

    “可是陛下应允御驾亲征了?”曹仪脸色不变,缓缓地啜了一口酒,看着风中一株梅花飘落,伸手手掌,将这株梅花接在手中,凑到鼻间,深深地嗅了嗅。

    “好香!”他低声赞道。

    “陛下已决定御驾亲征!”老管家道:“徐恩茂奉命留守上京,陛下这一次出京带走了十万羽林军,一万陌刀队,算是拿出压箱底的东西了。”

    “当然得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来!”曹仪哧的一声冷笑,“此战若败,他的江山可就垮了。”

    “可是这一战,他是有败无胜!”老管家轻笑道。

    曹仪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走了,我们可有的忙了,徐恩茂?嘿嘿,一个寒酸的落魄秀才,要跟我斗,还嫩了一点。”

    “可是老爷,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说!”曹仪眉毛一竖。

    “太皇太后下令,让陛下出征之际带上四爷的王妃心湄娘娘以及两位小公主。”

    曹仪一怔,旋即大怒,砰的一声将酒杯掷到一株梅树之上,“天下最毒妇人心,这个老……”话到了嘴边,曹仪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沉思片刻,“去叫曹平来见我!”

    “是。”

    曹仪仰首向天,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冷笑道:“陛下,你的气数已尽,不管你带多少人去,这一次终是有去无回,卫州,你永远也不可能抵达了。”袍袖一拂,曹仪大步离开了后花园。***

第六百四十章:我绝不会去

    四爷府。

    自从左文仲拜访过曹仪之后,被幽居在府中的心湄以及两个小公主的日子便好过得多了。曹仪利用他无比深厚的人脉以及潜藏的势力,悄无声息地便将看管心湄的官员换成了自己人,而左文仲也借职务之便,将外围的看守都换成了自家人。

    这个冬天,心湄觉得日子不那么难熬了。赶在入冬之前,便有人送来了上好的木炭,这些精制的无烟煤炭在李逍还没有倒霉的时候,对心湄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普通,不值一提的东西了,但随着李逍成为叛贼,成为通缉犯,连着几个冬天,心湄与两个女儿以及没有离开的几个老家人,便只能拆下四爷府中的一些木制板材来烧火取暖,常常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熏得乌七八黑,咳声不断。

    今年冬天,好像有一些不一样了,新来的官员态度恭敬,这些家居物事源源不断地送进来,甚至隔三岔五还为两位小公主带来一些京城有名的小吃,以及精巧的玩意儿。这让两个小家伙无比的开心,幽居的院落之中总算传出了一些开心的笑容。

    心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与新来的官员简单的交谈之中,她了解到这个官员是属于曹仪一系,大越的前首辅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是不是代表着自己的丈夫已经在某些方面取得了进展呢?这让心湄欣喜不已。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是温暖如春,破损的窗纸早已经重新糊好,炭盆之中,上好的木炭烧得正旺,青绿的火苗闪现,炭盆边上,一个小铜壶内正嘟嘟地冒着热气。油灯之旁,心湄坐在床边,脸露微笑,看着两个正在熟睡的女儿,有了这些炭火,这个冬天,孩子们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数年的幽居岁月,两个女儿的欢笑是支撑着心湄的唯一精神支柱,她们的欢笑声,让心湄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小女儿说着梦话,伸胳膊踢腿的将被子掀开,心湄微笑着替她重新掖上。往年的这个时间,两个女儿都是冻得瑟缩地抱在一起取暖,那能睡得如此安稳?那时房间里没有上好的木炭,用木材点火,烟又太浓,根本无法睡觉。

    门外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心湄脸色微微一变。此时夜已深,来人脚步急促,说明出了什么事情,而这些年来,她最担心的便是这种夜半来客,因为他们带来的,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娘娘,您休息了么?”门外响起低声的问候声。

    “韩大人,有什么事么?”心湄问道,这位韩大人,叫韩家宝,便是后来由曹仪施展影响,派来看管心湄等人的官员。

    “娘娘,刑部侍郎左文仲大人来了,有急事要见您。”

    “左文仲?”在沁湄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人,而且此人现在身为刑部侍郎,替代了徐威,便必然是李鉴的人,“他来此作甚?”心中悚然一惊,声音也变得尖厉起来,“他带来了多少人?携带着李鉴的秘旨么?”

    “不,娘娘,您误会了!”门外的韩家宝一楞,似乎想起了什么,“左大人是孤身至此,有要事要向娘娘禀报,娘娘见是不见?”

    孤身一人?心湄一呆,这个左文仲是什么人?

    “让他进来!”心湄坐在桌边,伸手剔亮了油灯,“韩大人,你也进来!”

    “是!”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心湄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冷战。眼前的左文仲让她感到极为诧异,此人没有穿官袍,而是穿了一件街上士人最常穿的青衣袍子,身披斗蓬,将整个脑袋都捂在斗蓬的帽兜之中。

    “左文仲拜见娘娘!”

    “戴罪之人,不敢当左大人大礼!”心湄坐在桌边,冷冷地道。

    左文仲直起身子,心湄不知自己身份,冷淡亦是应该的。

    “娘娘,文仲是四爷的人。从前便是,现在也是!”左文仲开门见山,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身份,“韩大人是曹相的人,也是自己人!”

    韩家宝在一边弯腰示意。

    心湄大感惊讶地看着左文仲。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四爷的人?”

    “是!”左文仲点头道:“文仲在刑部多年,一直便跟随四爷,只不过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的这一身份一直不为外人所晓,当然,如果不是身份隐秘,我也不可能现在能做到刑部侍郎的位置。”

    “现在四爷怎么样了?”左文仲身居高位,必然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东西,心湄兴奋地看着他,问道。

    “娘娘,四爷联合程群,在通州大败薛承义,全歼薛承义所部十余万人,薛承义兵败自杀,通州知州萧中则献城投降,四爷大军马上就会进逼卫州了!”左文仲道。

    “已经到了卫州了?”心湄大喜过望,卫州,便已经到了上京的门户了,看来四爷已是胜利在望了,她回头望了一眼仍在熟睡之中的女儿,双手合什,“阿弥托佛,看来我们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娘娘!”左文仲却是神情严肃,“四爷马上就要进逼卫州,李鉴已经决定御驾亲征,今天我得到消息,李鉴要带着娘娘以及两位小公主去卫州,上前线!”

    心湄的眼睛顿时瞪圆,“带我们母亲上战场,他想干什么?”

    左文仲叹道:“还能干什么,不外乎就在两军对垒之时,以娘娘和两位小公主为质,威胁四爷么?”

    “李鉴竟然如此下作!”心湄柳眉倒竖,“他们男人之间的战争,竟然要将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拖进去么?”

    “娘娘,因为小公主是四爷的亲生骨肉!”左文仲低声道。

    心湄缓缓坐了下来,“大军什么时候出发?”

    “娘娘,现在京城之中正在集结军队,准备粮草,五天之后,前锋军队便会出发,十天之内,十万大军便会出京城开往卫州。”

    “我是不会去卫州的。”心湄缓缓地道。

    左文仲和韩家宝两人默然不语,一个弱质女子,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拿什么来与李鉴抗争。

    “娘娘,我已经知会了我们在京城的情报机构的负责人,他们正在筹划将娘娘以及两位小公主救走。娘娘却请安心等待几天,我们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将娘娘救出去。”

    心湄缓缓摇了摇头,“时间太短了。你们能做到现在这一地步,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李鉴既然已经决意要带我走,只怕这两天,就会有人过来了。左大人,你位置重要,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暴露,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告诉在京城的我们的人,不必做这种无谓的牺牲,他们不可能救出我们的。”

    “娘娘!”左文仲低下了头。心知心湄说得不错,但即便知道事不可为,京城之中的情报机构亦不得不做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

    “韩大人,我拜托你一件事!”看着韩家宝,心湄道。

    “娘娘请吩咐,下官一定替娘娘做到。”

    “你替我寻些鹤顶红来!”

    “娘娘!”韩家宝,左文仲两人大惊失色。“万万不可!”

    心湄走到床沿边,伸手抚摸着两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深情凝视着两个孩子,语气坚定地道:“去替我找来,我是绝不会去卫州的,左大人,你是四爷的人,韩大人,你是曹相的人,想必现在曹相已经与四爷结盟了吧,难道你们想看到两军对垒之时,我们母女三人被高悬于旗杆之上受辱么?难道你们想看到四爷的军队因为我们母女三人而失败么?不,我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四爷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即便死,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娘娘!”左文仲与韩家宝两人眼眶湿润,无言地跪倒在地。

    “去替我找来。你们放心吧,不到最后时刻,我是绝不会带上两个女儿去死的,她们的好日子还没有开始啊!但是如果事不可为,我们母女三个同赴黄泉,她们也不会孤单寂寞,我会照料她们的。”心湄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脸庞贴在女儿的脸上。

    “娘娘,你们不会死的!”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房内之人都是大惊失色,回头看去,一个黑衣人正站在门口。

    “你是谁?”左文仲一跃而起,手缩进袍袖之中,握住了一柄短弩。

    “我叫曹平!”黑衣人脸色平静,大步走进房中,“左大人,小心你的弩箭!”

    “曹平?你是曹相的人?”心湄直起了身子。

    “娘娘明见!曹相今天知道了娘娘将要随大军出发前往卫州,所以派我前来保护娘娘!”

    “你能救走娘娘?”左文仲惊喜地道。

    “现在在上京城中当然不行,不过,过些日子便行了。娘娘却请安心随李鉴大军出发,曹相已经作了周密安排,我便是那天押送娘娘的士兵中的一员。到了时候,会护送娘娘安全离开。”曹平道。

    “大军之中,你如何能护送我们母子离开?”心湄疑惑地道。

    曹平微微一笑,“娘娘可以不信任我,但一定请相信相爷,没有万全的把握,相爷岂敢拿娘娘和两位小公主的性命冒险。”***

第六百四十一章:做梦

    时间进入十二月的时候,征北军完成了对燕京的军事进迫计划,卢城营,安庆营,骑兵营,周广益的第七营,以及经过修整补充兵力的霍震霆第六营,胡泽华的磐石营完成了对燕京的半圆形包围,石敢当的飞天营亦从玉门关返回,云昭将原广昌守备韩啸提升为营将,新编广昌营,征集一万预备役进入广昌营,由韩啸率领进驻玉门关。韩啸自广昌一战之后得偿所愿,从一个地方守备一跃升为主力战营的营将,虽然这支部队目前只能守卫城池,但韩啸已经很满足了,玉门关乃塞外第一关,天下知名,岂是一个小小的广昌能比的。韩啸兴高采烈的率领着新编的广昌营进入了玉门关。

    石敢当自然也高兴,有人替他镇守玉门关,他就可以腾出身子参与对蒙军的最后决战,那里,才是波澜壮阔的浩大战场,才是男子汉纵横驰骋的广阔天地。

    “韩将军,以后这玉门关就交给你了!”石敢当看着兴高采烈的韩啸,微笑着道。

    “石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将玉门关守好的。”韩啸连连点头,石敢当是大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两人的资历自然无法相比,在石敢当面前,他只有当学生的份儿。“这几天石将军传授的守城心得,末将是深有所得,深有所得啊!那些读书人常说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是闻君一席话,胜带十年兵啊!”

    石敢当大笑起来:“韩将军太过谦了,这一次韩将军在广昌就做得很好嘛,能在韩江的攻击之下力保广昌不失,这对于征北府意义太重要了。其实守御作战,万变不离其宗,韩将军守玉门关,就当这里是一个放大版的广昌好了。”

    “是,是!”韩啸一迭声地答应着:“将军的飞天营这一次参与围困燕京,眼见着便又要立大功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能追随着都督纵横沙场,再立新功?”

    “不会太久的!”石敢当道:“收复燕京,征服蒙族,只是都督迈出的第一步,等征服了蒙族,玉门关便再也不用驻守重兵了,那时候,自然用得上你的广昌营。”

    韩啸大喜:“当真?”

    “自然!”

    韩啸喜不自胜之际,却又犯起愁来,“石将军,您是自家人,我也不用瞒您,虽然我渴望着上阵杀敌,但广昌营以前只是预备役,没打过什么硬仗,战斗力比不得您的飞天营,当真到了上阵的那一天,我心里还是很犯怵的呢!”

    “精兵是打出来的,广昌营其实不差!”石敢当眉毛一掀,道:“我们征北府属地的预备役放到其它地方,其实是不错的兵,当然与我们征北军的正规野战部队还有差距,你镇守玉门关,其实有大把的机会让你的兵们实地操练一翻。”

    “实地操练?”韩啸迷惑不解地道。“刚刚您还说精兵是打出来的呢?”

    石敢当大笑,手扶在城垛,指着玉门关外,“玉门关外是什么?”

    “是卢城!”

    “对啊,是卢城,那里现在还是敌占区。”石敢当微笑道:“现在因为玉门关被我们占领,卢城与燕京被切断,而蒙族精锐损失大半,剩下的还被我们困在燕京等地,卢城这边的蒙族孱弱无比,你只要运筹得当,瞧准时机,不停地出兵去骚扰,去袭击,让士兵们不停地与蒙族战斗,这样,战斗的烈度不大,完全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只要让士兵们打上十几场甚至几十场小规模的战斗,你就会拥有一支有经验的部队了,到时候,都督一声召唤,你的广昌营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韩啸击掌大笑,“卢城,安庆那边的蒙军现在就是一盘菜啊,正好给我练兵。”

    “话虽如此说,但你也不要大意,小心阴沟里翻船,卢城安庆的蒙军现在虽然孱弱,但他们来去如风,机动性极强,你仍得当心。”

    “这个我省得!”韩啸用力地点点头,“石将军,听说都督的老家就在卢城以外,您便瞧着吧,我会替都督收复他的老家的。”

    “真是这样,那都督可就要感谢你了,要知道,现在都督还真没空去理会卢城安庆的蒙军残敌,我们这里,还关着一个司马瑞,你知道吧,都督要将他押上鹰嘴岩去处死,现在没有时间处理玉门关的残敌,这个计划只能推迟,对了,不仅仅是都督,我,孟姚,燕小乙都会领你这个人情的。”石敢当拍拍韩啸的肩膀。

    “愿为各位将军效劳!”韩啸重重地点点头。

    “对了,燕将军和朴将军逆袭石堡,安庆,如果顺利,他们的大队人马也会出现在这块战场之上,你寻机出击,与他们两路汇合,那这场战事便会顺利多了!”石敢当道。

    “这个天气,燕将军与朴将军们出巴颜喀拉山山谷,能行么?”韩啸担心地道。

    “不管行不行,这项计划已经开始施行了。你多多关注一下吧,你一万人马守玉门关,可不要浪费了这些兵力。”

    “我知道!”

    “走吧,在我临走之前,还有一项任务要完成。”

    “将军是说?”

    “都督的命令已经来了,除了司马瑞,司马家族其作人等,全都处死!”石敢当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些天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些人,终于到头了。司马仁还信心满满地等着都督召见他,正做着再辅助都督征战天下,再谋个富贵前程的美梦呢!”

    “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那个敢用他,莫说是都督,便是我,看着他也心里发寒,要是真有这样的战友,什么时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司马仁这一辈子不知道卖了多少人,这最后一次,他终于将自己卖了,输得一干二净,司马氏一族,将从这个世界之上被抹去。”石敢当冷笑。

    “将军请!”韩啸欠身请道。

    司马一族投降之后,便被拘禁于玉门关中,在惶惶不安之中度过了几日,司马仁终于放下心来,从那里看,自己也不像是一个囚犯,虽然全族百多人现在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外面看守全副武装,戒备森严,但除了不能出去,其它一应供应却是俱全,亦没有人来搔扰他们,日子过得很平静。更重要的是,他听着外面的官兵闲谈,知道司马瑞被下在大牢之中不见天日,这让他更放心,看来云昭所恨的只是司马瑞一人而已,自己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司马瑞身上,大义灭亲,壮士断腕,这一招棋看来是走对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司马仁显得更加笃定了,他认为自己看清了云昭,这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一个志在天下的枭雄,怎么会没有容人之量,自己在大越的影响力,是他在征服中原时候所必须的,而自己的确也能为他做很多事情。

    司马仁渐渐地亢奋起来,石敢当从来没理会过他,他也不甚在意,石敢当恨自己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石敢当在征北军中地位并不是不可缺少,云昭不可能为了他的感受而放弃他征服中原的一大助力,也许有一天,这个家伙还会反转过来求自己呢!

    他迫不及等地画出了燕京的布防图,托看守的人转交给石敢当,他相信现在云昭一定开始围困燕京,自己的这份布防图对云昭而言是极其重要的,燕京经过这几年的扩建,渐渐有了一些一国都城的模样,那些大型的要塞以及防守布局,不可能有重大的变化,而这些,基本上由他,司马仁一手主持修建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有了这张布防图,云昭在攻取燕京的时候将会省去不少力气!司马仁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一些诚意,也应该拿出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本事。

    石敢当这一回终于来了,拿着这张布防图,与他详细地讨论了三天时间,对于布防图上一些特别重要的地方再三核对,最终满意地离开。看着石敢当的态度,司马仁确认,云昭是的确相信了这张布防图的真实性。

    这张图本来就是真的。

    司马仁等着云昭召见自己的那一天,他确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玉门关这几天来一直在下雪,虽然被关在院内不能出去,但仰望玉门关两侧的山脊,早已被大雪覆盖多日,今日难得是一个好天气,阔别多日的太阳难得地出现在天空之上,心情甚好的司马仁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中晒起了太阳,在他的四周,司马家族的其它人依旧是萎靡不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地在议论着什么。

    门外响起士兵们的盔甲碰撞声,有军官在大声地喝令,一片叮当乱响声中,司马仁听到了士兵们整齐地问候石敢当的声音。

    石敢当终于又来了,这一次,他一定带来了云昭的命令,自己要去兴灵见云昭了,司马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第六百四十二章:报仇雪恨

    咣当一声,院门被大力推开,两名士兵出现在司马仁的视野当中,石敢当手扶腰刀,从门外走了进来。

    “敢当,你来啦?”司马仁笑咪咪地迎了上去。

    “你这死贼囚,石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石敢当身后,一名将军服饰的人大声横眉怒目地喝斥道。

    “这位是?”司马仁看着韩啸,他并不认识这位新上任的玉门关守将。

    石敢当笑道:“这位是我征北军广昌营营将韩啸,也是新任的玉门关守将!”

    “哦,原来是韩将军,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司马仁笑着拱手。

    看着这个马上就要死的家伙,韩啸可没有半点脸色,“屁的久闻大名,你今儿第一次听说我的名字吧,虚伪!”

    司马仁被呛得一个倒噎,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恢复正常,“敢当,是都督要召见我了么?”

    石敢当哈哈笑道:“不错,不错,都督要召见你,韩将军这不是来接任玉门关守将了么,我飞天营奉命调回参与对燕京的围困作战,所以顺便呢,就将你也带回去,这便随我走吧!”

    “那敢情好!”司马仁大笑,这个把月来,盼星星盼月亮,不就是盼着能见到云昭,然后凭着自己的三寸不乱之舌说动云昭,让司马一族再展辉煌么!

    “我们马上就收拾东西,这便随敢当你出发!”司马仁喜滋滋地道,回过身来,对众人喝道:“都没有听到么,赶紧收东西,我们要去兴灵见云大都督了!”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些天来,他们听司马仁说过很多次了,只要见到云昭,他们就会获得自由,就会再次出仁为官,为新的主子打天下了。

    “那些破烂还有什么可收拾的!”石敢当摆摆手,“兴灵什么没有,走吧走吧,到了那里,什么都配新的!”

    司马仁连连点头,“敢当说得对,这些旧东西的确用不着,带去兴灵也不合适宜,不要了,不要了,走,走!”

    石敢当微微一笑,碰了碰韩啸,大步向外走去。

    门外,一溜停了十数两马车,“司马大人,请上车!”石敢当一伸手,道。

    看着这些车,司马仁转过头来,看着石敢当。

    “哦,是这样的!”石敢当笑着解释道:“司马大人不是还没有见着都督吗,都督既然还没有赫免你,那么,石某也只能暂时将司马大人仍然当作俘虏来处理了,这些马车条件是苦了一点,也没有窗子,这也是为了司马大人的安全着想,不瞒司马大人说,从这里到兴灵,一路之上,恨大人您的人可不在少数呢?不说孟姚等各位将军了,我们可是要穿越他们的防区的,单是这一路的百姓,要是让他们看见了你,冲上来找大人的麻烦,还真不好对付。我们总不能向自己的子民动刀子。所以,大人您还是暂时委屈一下吧,等到了兴灵,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席话说得司马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回过气来,“还是敢当想得周到,无妨无妨,这点苦司马仁还是受得起。”

    “那就请吧!”石敢当笑道。

    犹豫了片刻,司马仁第一个爬上了马车,“司马义大人,你和司马仁大人共一辆车吧!”石敢当看着司马仁身后的司马家族第二号人物。

    司马家族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上了密封的马车,随着车门咣当一声被封上,特别装在外面的门闩插上,马车内外立刻变成了两个天地。

    石敢当挥挥手,士兵们立即驱动马车,缓缓离去。

    “石将军,这是干什么,不是要砍了他们么?”韩啸一扯石敢当的衣袖,低声问道。

    石敢当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当然是砍了他们,都督只是下令将他们全体诛杀,可没有说在什么地方杀他们,我受人之托,要将他们带到一个特殊的地方砍了他们的脑袋。”

    韩啸怔了怔,突地反应过来,想起了征北军中的一些人物,也只有这些人,才能请得动石敢当费这么大劲将司马仁弄到那里去开刀。

    “是孟姚将军和丁仇将军!”他低声道。

    “不错,当年司马仁命令我撤离玉门关,使当时的卢城边军完全暴露在蒙军的打击之下,卢城边军在冯口一战,全军两万余人打得只剩下不到两千人,王壮,屈鲁,乔子方等卢城边军将领都在那里战死,可谓全军覆灭,冯口那里浸满了卢城边军的血,孟姚派人来,请我将司马仁押到那里处斩,以慰卢城边军数万将士的英灵,我岂能不答应?”石敢当低声道:“这一件事,我一直深深自责,每每想起,灵魂便受到良心的鞭鞑,能为他们做一点事,也算是补偿当年我的罪过!”

    “将军不必自责,那时的你是司马家族的将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人会因为此事而怪你!”韩啸低声安慰道。

    “是没有人会怪我,但我自己良心不安,每次征北军将领大会,看到孟姚和丁仇,我都觉得自己欠他们的。”石敢当摇摇头,显得很是痛苦。

    韩啸无语地低下了头,这事儿,还真是难以说清楚。

    “算了,不提这些事,韩啸,玉门关就交给你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石敢当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等着你的广昌营在不久的将来与我们飞天营并肩作战。”

    “石将军放心,我会努力的。”

    拍拍韩啸的肩膀,石敢当翻身上马,蹄声得得,迅速远离。

    在玉门关历经数月战争,一万五千余人,伤亡超过三千,尚余的一万二千余人在城上广昌营士兵的欢呼致意之中,一队队的缓缓开出玉门关,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在剑关,一支超过一万人的预备役部队正在那里等着加入他们,回家的飞天营,将正式成为征北军的主力战营,全营扩编至两万人。

    这支庞大的队伍在出发两天之后,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在石敢当的率领下,簇拥着十数辆马车,脱离了大部队,转向朝着冯口前进,主力部队则在万世昌的率领下,继续向着剑关方向挺进。

    一天之后,这支骑兵队伍抵达冯口,抵达了当年孟姚等将领率领的卢城边军顽强抵抗的主战场,石敢当翻身下马,那里,早已有数十名骑兵候在那里,看到石敢当带着十数辆马车抵近,这数十人疾步迎了上来。

    “原卢城边军执戟校尉,现任卢城营振武校尉王冲,见过石将军,我家孟将军,丁将军因军务繁忙,不能亲来,特让我替他们向将军致意,感谢将军给我们带来了仇敌。”

    “不必,这是我应该做的!”

    王冲摇摇头,“孟将军说了,这份情意他记下了,让我代表壮烈战死在这里的两万卢城边军将士向石将军叩头致谢!弟兄们,过来,给石将军叩头!”

    数十名原卢城边军的士兵大步走了过来,齐唰唰地跪倒在石敢当面前,嗵嗵嗵连叩了三个响头。

    “弟兄们,快起来,石某当不起!”石敢当侧身避过,连声叫道。

    “石将军勿让!”王冲厉声道,“我们这些人头,是代表着这地下的二万英烈叩的。”

    三个头叩完,王冲一跃而起,血红的目光转向身后正陆续驶来的十数辆马车。

    “除了司马瑞是都督点名要押上鹰嘴岩处死的之外,其余的全都在这里了!”石敢当道。

    王冲点点头,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柄。

    石敢当挥挥手,两边的士兵们奔上去,拉开了门闩,打开了马车门。

    虽然是大雪皑皑,但今天却有阳光,照射在白雪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在马车里被关了小半天没有出来的司马仁,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子才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

    “司马大人,下车吧,到地头了!”石敢当冷笑道。

    “到地头了,这么快就到了?”司马仁跃下马车,一扫眼看见周围的情景,顿时大惊失色,这里,数千名士兵刀出鞘,箭上弦,在他的前面,数十名士兵手握着钢刀,两眼充血,正仇恨地盯着他们,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不是兴灵,这是刑场。

    “石敢当,你想干什么?”司马仁惊叫起来,“云都督要见我,云都督征服天下也需要我,你想公报私仇么?你,你……”司马仁倒退几步,一跤摔倒在雪地之中。

    石敢当鄙弃地看着他,“都督征战天下,自有无数英才来投,何需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渣,司马仁,今天便是你的忌日,你还没有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冯口,当年卢城边军两万余将士安眠的地方,奉都督之命,司马氏全族,杀无赫!”

    刚刚被驱赶下马车的司马一族顿时都瘫软在地上,司马仁疯狂地叫喊起来,“不,我不相信,都督需要我,石敢当,一定是你假传命令,你公报私仇!”

    石敢当冷冷一笑,懒得再答理他,也不想再看司马仁的丑态,一挥手,士兵们扑上去,两人一组,将司马家族的百余人扭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绑了一个结实,拖到那个大坑边,按着跪倒在地上。

    “石将军,请让我们亲自动手!”王冲呛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自然!”石敢当点头道。

    王冲带着数十名原卢城边军的幸存者,举着雪亮的钢刀,走向面如死灰的一群死囚!

    “弟兄们,你们在天有灵,都快来看啊,我们给你们报仇啦!”王冲高高地举起钢刀。

    “杀!”数十人高声怒喝,钢刀几乎同时挥下。

    鲜血喷溅,将皑皑白雪瞬间染红。***

第六百四十三:窥破

    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被丢进坑中,其景可怖,但场中这些人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人,面对着这些鲜血尸体,眼睛皮儿都不带眨一下,填上泥土,纵马往来,很快将这片土地践踏得牢实无比。曾经在大陆之上显赫一时的司马家族就此烟消云散,了无形迹。

    怀着大仇得报的快感,石敢当追上大部队,一路欢喜地返回剑关,王冲等人夹在他的队伍之中,不露痕迹的回到了卢城营驻军所在。据传当天孟姚丁仇从医官那里软硬兼施勒索了几大瓶酒,两人喝得酊酊大醉,在大帐之中又哭又笑,直折腾了大半夜方才罢休。

    与部下的开心相比,此时已经回到兴灵的云昭却是愁眉难展。

    前些日子对中原的诡异形式的猜忌终于得到了答案,程群竟然与李逍联手,一举歼灭薛承义所部,苏灿从良集团全面占据江州,通州,兵锋所指,直向卫州,与上京只是一步之遥。

    如果说这些让云昭并不太在意的话,那程群接下来的又一诡异行动让云昭陷入了沉思。从前面的一系列情报来看,程群已经投靠了李逍无疑,但在歼灭薛承义部之后,此人所率领的四大卫军并没有参与到李逍随后迫降通州,进逼卫州的军事行动,而是全面缩回了荆州。

    程群这是想玩那一出?

    想起程群在中原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云昭立即提高了警觉。

    他猜测程群此次并没有完全投靠李逍,而是有条件地与李逍合作了一把,他助李逍歼灭薛承义,使李逍能够顺利进逼上京,但李逍给他的是什么呢?

    云昭一时之间想不出。

    云昭的目光落在了相州。

    程群主力回缩到荆州,会不会再次进军相州,反戈一击,再次进攻西部,企图拿下赣州,陕州等地?

    如果程群倾力来攻,豹滔卫,金吾卫,领军卫,千牛卫,这四卫兵力除了领军卫在相州曾遭过重创,虽经过兵力补充重新满员,但战斗力下降厉害外,其它三卫实力仍然强劲,任何一卫出击相州,都会对全益凤造成重大威胁。

    全益凤虽然占据着兴义县,但如果程群以一卫兵力封锁兴义,堵住全益凤,其余兵力大举进攻陕赣,刚刚整编完毕的白莲军绝然不是对手。

    自己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呢?命令全益凤与白莲军立即展开对相州的进攻,夺下相州,将程群控制在荆州之内。但这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一旦开战,程群所部不是可以短期内被击败的,自己就面临着需要源源不断地向相州增兵,但现在自己无兵可增,自己的主要战场还是在燕京。不彻底击败蒙元,自己根本无法腾出手来做别的事情。

    一时之间,沉吟难决。

    眼下的征北军无力两面开战啊!

    郭锋大踏步地走进了云昭的房间,“都督,荆州以及水师那边都传来了情报,这一段时间,荆州水师李宏超部动向异常,每日的巡逻比往日密集数倍,更是冒险上溯到了我水师控制区域,两支水师已经暴发了数起小规模的冲突。”

    云昭抬起头,“水师异动?”

    “是,前一段时间,李宏超一直很老实,他是被我们打怕了,他们船虽多,但火力远远不及我军,两军交战,他们是丝毫占不了便宜,本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大力地从古台船石造船,短短的数月时间,但有三艘新船下水,原来我们都以为他们是要积蓄力量,但从本月起,荆州水师便突然加大了在苍江的巡逻力度。”

    “水师,水师?”云昭喃喃自语,“程群究竟想干什么呢?郭锋,我想,程群会不会再一次发动对相州的进攻呢?让水师加强戒备,是防止我们向相州增兵?”

    郭锋皱眉苦思片刻:“都督,我们在相州有全益凤的第五营,控制着兴义县,日夜枕戈以待,如果程群贸然进攻,不见得讨得了好,一个搞不好就会与我们打成胶着之战,程群突什么呢?他经略西北的计划已被我们看穿,即便他攻进了赣州,但第五营以及白莲军也不会让他好受,于他而言,得不偿失啊!”

    “是啊,这正是我迷惑不解的地方。”云昭回过头来,“程群帮助李四击败了薛承义,便基本上帮助李四打下了中原的花花江山,李大只能龟缩上京,苟颜残喘,但程群没有随着李四去上京收获胜利果实,反而收缩兵力回了荆州?”云昭身体突地激凌凌打了一个冷战,猛地回头,双手撑在墙上,瞪着地图。

    “难道他想杀个回马枪?”云昭大声道。

    “什么回马枪?”郭锋有些莫名其妙。

    “郭锋,你说说,程群是不是想重新渡江,抢占秦翼梁蒲四州?”云昭目光炯炯,“李四啊李四,你可真是走一步看三步,上京还没有拿下,便想着来给我添恶心了!好,妙,这一招使得好!当真使得好!”

    “都督!”看着云昭有些失态,郭锋喊了一声,“程群没理由过江啊?”

    “为什么没理由?他的理由大得很!”云昭咚的一拳击在墙上,“程群经略西北计划失败,已成无根浮萍,原本整个天下,五股势力逐鹿,我们,蒙元,李大,李四,程群,但程群在西北失败,便率先退出了这场逐鹿天下的大局,现在李大也紧接着大势已去,就看他能倚仗上京坚持多长时间了。这天下,便只剩下蒙元,我们,还有李四。蒙元被我们打得缓不过气来,已成了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所以逐鹿天下的势力便只剩下我们与李四了。”

    回过身来,云昭冷笑道:“程群只能选择一方,现在看来,他是想趁着我们与蒙元较量正激烈,根本无法大量增兵秦翼梁蒲,所以打一个回马枪,抢占这四州,如果让他成功,则他便拥有了荆州以及江北四州为根基,重新具备了竟争的力量。”

    “而李四正是得其所哉,有了程群在北地搅局,我们与蒙元便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因为我们还要提防程群这只猛虎。他便有了足够的时间收拾李大。说不定两人还达成了某种协议,由李四为程群大力提供支援呢,让程群将北地搅乱的时间越长越好。”

    郭锋听得瞪大了眼睛,他是职方司将领,对于这种战略布局并不擅长,但听云昭娓娓道来,亦明白这对于征北军是极度不利的。

    “如果李四的这个计划成真,那么我们短时间内一统北地的计划便要落空了。”

    “你说得对,不能尽快收拾北地残局,等李四击败了李大,中原一统,我们再想进军中原,可就失去了介入的最好时机和借口。我们拿什么理由跨过苍江呢?悍然发动内战?那岂不是要为天下人所弃,这仗已经打了七八年了,所有百姓都是人心思定啊,李四一旦一统中原,便能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建立起新秩序,那时的我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北地,替他当一支看守蒙族的看家狗了!”

    砰的一声,云昭一拳击在桌上,“李四,我恨不能喝其血,剥其皮,啖其肉,焉能为他作看家犬?”

    “都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通知全益凤,他的部队在剑关整顿完毕之后,立即全军开赴梁州,与姚长坤,王强会师,加强秦州,翼州的防守,将程群给我死死地锁在荆州,命令马友,曹新宇,计无量三人率征北军水师全军出击,第一步先给我夺了古台船厂,即便夺不下,也要让古台船石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打造新船,断了荆州水师的根源。”

    “是。”

    “命令全益凤,率领第五营和白莲营,出兵相州,大军压境,我倒想看看,程群是先想着渡江夺秦翼梁蒲呢,还是先去保着相州老地盘?只要将程群压缩在荆州一地,他二十万大军,看他能撑到几时?现在的李四,只怕一时还给不了他多少支援吧?”云昭冷笑。

    “都督,石敢当的飞天营与王强的第四营,还有姚长坤被打残的亲卫营,三支力量能挡住程群么?”

    “重要是不能让他渡江,半渡而击,即便兵力不足,亦能有效阻击,从荆州过江,能适应大部队登陆的地方可没有几个?”云昭沉吟片刻,“眼下围困蒙元燕京仍是重中之重,这是我们争霸天下的前提条件,不然这只饿狼在我们身后窥伺,任谁也是寝食难安啊?郭锋,这样吧,一旦妙妙与朴德猛夺下安庆之后,便将他们急速召回,他们回来加入对燕京的作战,我又可以挪出一些兵力了。”

    “要不然再征召一批预备役?”

    “不能征召了,韩啸的广昌营招了一万,充实飞天营又是一万余人,过了冬,就是春播,缺劳力啊,要是误了春耕,那可就是断了我军的粮草,饮鸩止渴,我所不为也!”***

第六百四十四章:求人不如求己

    冬天的兴灵是快活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前线大胜的原因,而是因为在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的首领,征北军都督云昭就要大婚了,整个兴灵现在都在忙活着这件事情,都督府重新修萁一新,虽然云昭极力反对,但都督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认为都督大婚,不仅仅是他的事情,也是整个征北军都督府的事情,这关乎着征北军的脸面。便是再穷,也不能让都督的大婚搞得很寒酸,那会让天下看笑话的。再说了,征北都督府在穷,也不会差这几个钱,那里象打起仗来,钱便像流水一般花掉,而且有时候花掉了,还看不见影儿,听不见响儿。

    都督大婚的对象红娘子燕妙妙燕将军,那是一位传奇人物,现在这位即将登台亮相的女主人的传奇人生在整个征北军都督府管辖区域之内流传极广,美女配英雄,云昭自然是英雄,但红娘子不仅是美女,那也是一位英雄啊!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位传奇女子在征北军中的第一次闪亮登场,到现在为止,红娘子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还只是一位传说中的人物,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她,了解她。

    整个征北军控制区都在为这次大婚而准备着。

    但在十二月,却有一场婚事率先举行,这便是时任监察司司长蒋丰的孙子蒋旭与兴业司司长王宾的女儿王缳儿的联姻,这也算是为云昭的大婚预热,检验整个流程的一个好机会,除了规格上要低许多以外,其实整个大婚的热闹程度,一点也不差。

    这场大婚实则上是云昭掌权,建立征北都督府后的第一场喜事,而联姻的双方又都是征北都督府核心圈子里的人物,每一个都是位高权重,他们的联合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抛开两人的长辈不谈,光是蒋旭自己,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担任云昭的贴身侍卫,深得云昭信任,仅这一条就足够了。

    征北都督府治下各地官员都派专人送来了礼物,即便是正在前线的军队将官们,也都派了自己的亲兵携带着各色礼物前来祝贺,而在兴灵的所有官员,更是集体出席,一个不拉,可谓是盛况空前。

    潘仁智仍然是义不容辞地充当了这场婚礼的司仪。

    云昭自然不会缺席蒋旭的婚礼。不过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出现在外面贺喜的人群之中,抵达蒋府之后,他便被引到了蒋府内院之后,计财司司长马一功,明制司司长郭长兴,考功司司长赵旭也一一被引了进来。

    外面喜乐之声隐隐传来,不时有巨大的喧闹之声响起,想是蒋旭在军中的同僚在拿他取乐,众人相顾芫尔,蒋丰在征北军中德高望重,众人都是十分敬重,而蒋旭虽然深得云昭信任,但由于自身的原因,在仕途之上并不会对任何人形成威胁,是典型的那种位高权不重的人物,众人自然乐见其成。

    征北都督府高官齐聚一堂,蒋丰和王宾作为双方的家长,自然得等到外面仪式完成,再敬上两杯酒才能进来。除去这二人以及军队的将领,征北都督府的核心人物倒是难得地聚集在了一起。

    这些人聚在一齐,寒喧几句,话题便自然转到了当前的时局之上。

    “都督,这一次全益凤那边也要动起来,他那里加上白莲军,超过五万人,而且白莲军的装备太差,真要让他们达到我们主力战营的水准,我们又要大出血,必须拿出大批的装备去武装他们,石敢当,韩啸两支部队升格,便已几乎掏空了都督府的武备,这陡然之间又要拿出一大批军械来,有难度啊!”马一功率先道。

    郭长兴打了一个哈哈,“马大人,自从你当上了计财司司长,我就没听说过你有宽裕的时候,每次见面,你都是在叫穷,前些时日,我找你化缘,弄点拨款将各级学堂建起来,这可是征北府的万世之基啊,你推三阻四那也罢了,我下去跑跑,总能从那些大户手中化些缘来,勉力也可支撑,现在都督所吩咐的,那可是刻不容缓,你也这样叫穷,这可不行啊!”

    马一功苦着脸,“郭大人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围困燕京,十数万大军汇集,每天要花费多少你知道不知道?这可是大冬天,棉衣棉被这些东西我就不说了,单是取暖的柴,炭,这每天的花费说出来都吓你一跳,从益州,卢州等地将这些后勤辎重运上去,十成能有七成抵达就不错了,姚长坤那边虽然吃了一点亏,但还可勉力支撑,但现在要调石敢当的部队上去,势必又要府里补助,至于南方,更是一个无底洞,如果南方一开打,我真发愁府库怎么支撑下去?”

    考功司赵旭也摇着头:“都督,马司长所说的困难只是其一,我这边也是难题一大堆,随着前线的节节胜利,给军队的犒赏我们已经计算出来,按照都督以前制定的规矩,需要上百万两现银,这个现在还挂着,银子还好说,总是能挣出来的,将士们升职也好说,左右只不过是一纸任命状而已,但给士兵的考功田,给战死士兵的抚恤银,田,这些都是要兑现的,前些时日,我为土地的问题找了王宾,他竟然告诉我,现在我们都督府控制下的区域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了,都督,给立功的士兵奖赏土地,是我们征北军的基本军策之一,多少士兵英勇奋战,为的就是能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啊,如果这个不能兑现,我怕会引出乱子来的。”

    云昭摸着下巴,相比这些而言,战场上的事情反而更加简单一些,但这一大摊的难事偏偏又跟战事息息相关,一个不慎,便会影响士兵的士气,一支士气低落的军队,是不可能无往而不胜的。

    “这里面最重要的,我认为便是赵旭所说的土地问题,而要解决土地问题,就必须去抢,去夺,从敌人的手中抢过土地来。而要抢过来,就势必要打仗,打胜仗,这又涉及到军费问题,说来说去,还是银子,老马,不管怎么样,你还得想想办法,军械的问题,你找周卫锋吧,他人头熟,让他去跟各个作坊的老板们说说,让他们先替都督府垫上,等都督府财政缓解之后,再一一支付,所有的欠条我云昭亲自签字,他们总不会担心我赖帐不还吧?”云昭笑了笑,“这些作坊主们大都家大业大,这些年来,都督府一直向他们采购军械,从未拖欠过他们款项,现在我们遇到了难处,他们也应当出出力,与我们共渡难关,告诉那些作坊主们,他们与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他们应当能明白这个道理。”

    “是,下去之后,我便去找周卫锋!”马一功点点头。

    “眼下到了一个极关键的时期,相信大家都看到了职方司给大家的情况简报,中原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尘埃落定,李大就算能依仗上京附隅顽抗,但李四控制中原的大势已不可逆转,而程群现在所谋的,更是对我们大不利,所以,再困难也要顶过去,这个冬天,我们不好过,蒙元的日子更难。只要攻克燕京,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可是燕京也不好打啊!”郭长兴叹道,“那个司马仁献上来的燕京布防图我们都看过了,其防守之坚,让人心惊啊!”

    “这就是考验我们意志的时候了!对燕京的军事布署已经完毕,隆冬也将来临,一等积雪冻硬,我便准备对燕京动手。这边打得越狠,对姚长坤那边也是一种减压,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程群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过来!”

    “都督不是已经命令全益凤对相州动手了么?”

    “动相州只是一种牵制,程群所部有二十万人,他只需动用一卫便可与全益凤在相州形成相峙,但愿这一次马友曹新宇计无量等人能重创荆州水师,如果打掉了荆州水师,那我才能放下心来。”

    “这几天水师便要动手了吧?”马一功问道。

    “对,先打古台船厂,再沿江而下,攻打荆州水师的老巢,这一仗虽然胜算不大,但仍然得打,那怕只是为了阻碍程群顺利过河,这一仗也非打不可!”

    “都督,以眼下情势,您估计李大能撑到多长时间?”

    云昭沉吟半晌,“李大虽然眼下已无大将可用,但他自己本身并是领军出身,不乏军略,如果他以上京为支撑点,以驻扎上京的十万羽林军,上万陌卫队为臂,以上京之内丰厚的战略储备,应对得宜的话,打上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怕他出昏招啊!”

    “但愿他能撑得时间越长越好!”众人都是齐声祈祷李大能够撑过更长的时间。

    看着众人的样子,云昭不由大笑起来,“各位,求人不如求己,与其盼望李大能够抵挡住李四的进攻,不如求我们能更快击败眼前的敌人。这样,主动权才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都督说得极是,求人不如求己。”众人笑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郭锋一溜小跑走了进来,“都督,大喜!”

    “喜从何来?”众人齐声问道。

    “燕将军与朴将军出巴颜喀拉山,突袭石堡,蒙军防守空虚,我被我一举夺得,眼下益州营与燕将军万余人马已经围困安庆,预计最多三五天,便能收复安庆!”郭锋喜气洋洋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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