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飞花宴
顾颜这次没在云老先生家落脚，她在望江酒楼入住了。
望江楼属于高消费酒楼，里面设有休息的雅间，其中就有给东家留的私人院落，院子紧挨着曲江，风景极好，从规模上看，这座小院自然比不上她的张安居，里面的布置倒是奢华得紧，一应用具皆是她所了解的最好的。
晚些时候，林家派了人来此递了请帖，林夫人邀请她后日参加飞花宴，这场飞花宴是由林夫人牵的头，带着一群粉粉嫩嫩的小姐姐组织成的。
两家都要成为亲戚了，她自然不会拒绝林夫人的邀请。
飞花宴设在林刺史家中，顾颜一大早就带着丫鬟茉莉到了林府拜访，林将军今日不在府内，她与林夫人说了些话，就被林茵茵拉去了她的闺房。
林茵茵的闺房充满书香之气，一架方格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旁边有张书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张画卷。
林茵茵将她拉到书案旁，看向案上的画卷，眼中掩藏不住笑意：“顾姐姐快给我看看，这画如何？”
顾颜比她要大几岁，虽说以后她会成为顾颜的二嫂子，可现在还不是，再者林茵茵总觉得以嫂子的身份喊顾颜妹妹有点不太妥当，她可是顾先生呐。
顾颜凑近一看，这是一幅傲菊图，仅有三朵菊花，一朵已完全绽放，其余两朵正含苞待放，几片肥大的叶子随意的舒展着。
“你画的？”
“嗯，闲来无事，就照着院子里的那盆菊花画了一幅。”林茵茵点头，她甚少作画，这次是因为心血来潮，突然想到的。
顾颜沉吟片刻，说道：“我的画技可不如你，你让我来看，只有两个字，好看！”
“听着像是敷衍，学识越高的人夸人用的词越多。”林茵茵俏皮地笑了下，“我也不信你画功比我还差。”
“毛笔作画，我的确不如你，素描倒要好一些。”顾颜如实说道。
“素描？那是什么？”林茵茵好奇地看着她。
…………
两人在房中聊了许久，顾颜将素描也与她说清了，林茵茵当即让人寻来一些炭，顾颜照着她的画又画了一幅傲菊图。
“小娘子，宴会要开始了。”林夫人身边的丫头提着藕粉色的裙摆进来了。
“我们洗下手，过去吧。”林茵茵朝顾颜说道，现在两人手上都沾了黑色碳灰。
等两人到后花园时，园中已经有十几位妙龄姑娘，轻声细语地交谈着，偶尔有欢笑声传出，这些人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品相与教养都极好，至少表面上不会说一些粗鄙之言。
“林妹子，听说你的婚事定下了，不知是哪家公子呀？”迎面走来一个穿浅紫色罗裙的姑娘，她捏着手帕快步走来。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该打。”林茵茵瞅了眼身边的顾颜，随后作势举着秀拳去敲对方的肩膀，被紫衣少女给躲开了。
“你别恼，我们都知道求亲的是顾家公子，顾先生的哥哥，顾先生的才华毋庸置疑，不知她哥哥人怎么样啊？”紫衣少女说着捂嘴笑了，眼中全是八卦之色。
见林茵茵羞于回答，顾颜咳了几声，引起了紫衣少女的注意，“这位姐姐是谁啊？还是第一次见呢。”
林茵茵立马来了精神，揶揄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位绝世无双的顾先生，见着真人了，还不快求人家赠诗一首。”
“真，真的吗？”紫衣少女不敢相信，她崇拜了这么久的人会这么轻易被他见着。
“假冒我难倒有什么好处？”顾颜笑问道。
“没没没。”紫衣少女连连摇头，然后高兴地围着顾颜看了一圈，“顾先生与我们也没多大差别，也没比我们大几岁，怎么能写出那般惊世之诗。”
对于长相可爱的少女，顾颜的态度一向不错，也有足够的耐心，更何况她看着像是自己迷妹，“有感而发罢了。”
这属于不要脸的回答。
“那今日的飞花令定然十分精彩。”少女肯定道，她又仔细看了顾颜几眼，才怀着激动的心情去寻别的好友，要将顾颜到此的消息告知她们。
待她走远了，林茵茵才想起未曾将她的名讳身份告知顾颜，懊恼道：“方才忘给顾姐姐介绍她了，她是杜通判的女儿，杜琼，她可喜欢你的诗了，可惜顾姐姐近来不仅没出新书，连诗没写一首。”
杜通判的女儿，杜通判不就是袁家的靠山么，林将军与舒大人查长生教的事，还没有查到袁家吗？
她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笑道：“我怎么没出新书？不是有一本……”
她故意没说完，让林茵茵来答，“那本《字典》是给爱学习的人看的，而且那是顾姐姐与诸葛先生他们一起写的，里面都是知识，看着枯燥无味，不像《红楼梦》与《神雕侠侣》，看着有趣，让人爱不释手，顾姐姐什么时候再写一本呀？”
顾颜轻笑着应道：“既然是茵茵想看，等秋池宴后，我回去琢磨琢磨。”
“诗我也写了一首，在家里放着，不曾传出来。”顾颜想起前些时候抄了李白的一首行路难。
“真的，那等宴会结束，劳烦顾姐姐再写一遍给我瞧瞧，好不好？”自从与顾沉的亲事定下后，她就与顾颜走的近了，说话也多了些亲昵感。
顾颜点头：“当然好啊。”
她们边说着就到了花园中央处的凉亭里，这座凉亭比较高，也可以说是一座楼阁，靠着鱼池而建，旁边还有假山翠竹。
那些仰慕顾颜的姑娘，都上前向她打招呼。
顾颜这一天就见到了十几位顶尖的美女，大饱眼福的同时，也觉得有点不耐烦，女人一多，话也就多了，有时候芝麻大点事，就能说上半天，她甚是不解。
磨磨蹭蹭了半天，飞花宴才开始，飞花宴不是吃酒席，而是姑娘们谈诗论词，主要玩的就是飞花令。
由令主选一个字，题一句诗，这句诗中要有所选的字，然后挨个传下去，谁要是写不出就要罚酒一杯。
第226章：鸽子
这种玩法，只要顾颜愿意就不可能喝一杯酒，脑中积累的诗词可多了，而且就算不用记忆里的，只写一句诗，她靠本身的实力也能应付过去。
飞花宴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那些个少女也都坐着马车回去了。
顾颜被林夫人留府上过夜，林茵茵高兴道：“顾姐姐今日的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写得可真妙，还有那句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也写得极好，还有还有……”
她将顾颜今日写得诗句基本都复述了出来，被她夸赞的基本上都是顾颜抄的。
“这些诗顾姐姐可以将其补完整吗？”
顾颜道：“可以是可以，但这不是一日之功。”
她现在就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一觉睡到大天亮，来参加飞花宴之前，她还对今日的宴会充满了幻想，会与很多知心小姐姐聊天，谁知道都是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也亏得她们模样不错，否则她……她也不好当场离去。
这场飞花宴又给她的名气锦上添花，传扬出她的几句诗词，从林茵茵那儿传出了一首《行路难》，这首诗刚一传出就受人追捧。
顾颜感觉到外面的那些人已经对她能写出好诗的事见怪不怪，若是有朝一日她写不出诗，而她仅是在文坛有名气，那她的路就到头了。
要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才行，她可不会写一辈子的诗。
从林夫人那里得知，林将军是去霖源县查长生教的事去了，上个月去了一回，审问了霖源县县令与县尉，这次去是因为被关着的鱼县令与王县尉被人杀了，五天前去的，到如今还未归来，若非有信回来报平安，林夫人都开始担心他了。
“秋池宴明日就开始了，顾先生有什么准备吗？”杜琼随意问道。
顾颜拿着一本书坐在她对面，她将书翻到之前说的那一页，递给她，“这个字的读音是这样的。”
等她将书接过去，顾颜才答道：“不需要准备什么，又不是科考，还要自备笔墨。”
“可很多人都等顾先生在这次的秋池宴上也大放异彩，若是能与去年一样七步成诗，也就再好不过了。”杜琼眼神清澈，对顾颜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相信她还能七步成诗。
顾颜摆手道：“我哪有那么厉害，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写好诗不是想写就能写的。”
杜琼摇头道：“对别人来说是这样，对顾先生来说却是轻轻松松。”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就一俗人，学识上比一般人高一点点而已。”顾颜可不敢夸大自己的才能，让别人知道了，只会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杜琼道：“我爹说人与人是有区别的，人分三六九等，奴才丫鬟是最低等，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次之，接着就是像我等这样的官宦人家……顾先生属于生而知之，得上天眷顾之人，与我们又不相同。”
顾颜越听越觉得不对，她受到的教育是人人平等，尽管在出社会后，明显感觉到社会的不平等，她还是不愿听到将人划分为几个等级的话，或许是她本身就不属于最高等的人，故而不想听不愿听。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我等会还有事要忙，无暇招待你。”顾颜开始送客，杜琼这几天几乎每日都来，说是仰慕她的才学，想多与她接触，可她并没有感觉到她有多仰慕自己，倒是被她给闹的有些烦。
杜琼愣了一下，她今日才来没一会，怎么就要她离开了。
在顾颜送客的眼神中，她还是乖乖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在她走后，顾颜揉了揉眉心，从屋里拿出星蕴剑开始练剑，练了没一会就出了一身汗，是这天太热。
日头西斜时，吴语抓了只鸽子从屋顶跳下来。
“哪来的？”刚沐浴完的顾颜穿了身白色道袍，挽个道髻在门前打坐。
“我在酒楼的屋顶上看风景，它从我头顶过，顺手抓了。”吴语将咯咯叫的鸽子提到顾颜面前。
顾颜不知该怎么说他，只是从他头顶飞过，就被他给逮住了，多冤啊。
“腿上绑着信，要看不？”吴语问道。
顾颜注意到了，她犹豫着，这也不知道是谁传给谁的，这样拦截别人的信息有点……她默默伸出手将信取下来，一边说道：“鸽子先别放，等会再将信绑上去。”
吴语提着鸽子，沉默了片刻，告诉她：“一般来说，鸽子的信被取下后，就算再绑上去，它还不会飞到被传信的人手里，而是往回飞。”
呃……
顾颜拿着信，利索地展开，反正都拿下来了，不看白不看，到不到得了就与她无关了。
“申时，火攻。”上面仅有四个字。
攻打何处？火攻？
“这会不会是军中的消息？现下大周国内没有不太平的地啊。”顾颜疑惑道。
“军中的信鸽有标记，这只不是。”吴语答道。
“信鸽从哪边飞来的？”
“北面。”
“放回去吧，让它主人重新传一遍，总之与我们无关，也别耽搁别人的事。”顾颜又将信给绑了回去。
“像这种重要的信件，不会只放一只鸽子传信，就是担心途中出意外。”吴语将信又取下来，扔到一边，然后提着鸽子朝厨房去，“我想喝鸽子汤了，茉莉煮饭。”
“大男人想喝鸽子汤？还非要人家的信鸽，什么情况？”顾颜吐槽道，鸽子汤不是给女子补身子么，难不成是她弄错了？
吴语才不会将刚才这只鸽子从他头顶飞过时，拉屎掉在他身上的事说出来，他只是单纯的想宰了这只没眼力见的鸽子。
次日一早，杜琼又来了，说是来送她的，顾颜很是无奈，她们又不熟，她也不是去很远的地方，真不用她来相送。
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不能让对方觉得你这个人太没修养。
“顾先生，这是我昨晚熬夜做的糕点，给你在山上垫肚子用，我学了很久，才做成这样，你别嫌弃。”小姑娘说话小心翼翼的，让顾颜连句重话都不忍说出口。
接过她的糕点，道：“多谢，你不用如此费心，昨夜怕是睡得很晚，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第227章：猜疑
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云老先生的马车，两人隔着马车闲扯了几句。
到了上山的路口，有云都府的府兵在看守，见他们的马车来了，有一人上前行礼道：“云老先生，且等上一会。”
云定江的车在前头，他的车一停，跟在后方的顾颜的车也只得停下。
只听前方传来云定江的声音：“何事？”
“舒大人让小的将这封信教给您。”士兵拿着信件走到车窗边，云定江正打开车帘看着他。
跟在车旁的侍从将信递给车内的老爷。
云定江没有立马拆开看，朝那士兵问道：“可还有别的话要传达？”
士兵摇头：“不曾有。”
“舒大人今日不来了？”云定江又问道，舒大人怎么想着给他一封信？
“舒大人说要晚些时候过来，让诸位不用等他。”士兵恭敬回道。
这次秋池宴来的长者远没有去年多，去年是因为霍重雪邀请了来自各地的老先生，今年可没有。
他们上山的时候，也没遇到几个同行的。
当到达山腰时，两人将马车停在这里，此处设有专门停靠车马的棚子，他们一来，就有人迎上前，打了声招呼便见马车牵走了。
前方的路较陡峭，路面也比较窄，马车上不去，只得步行。
两人并肩而行，云定江放低声音道：“舒大人今日怕是来不了了，他在北渚县发现叛匪的踪迹，正带人追捕。”
顾颜惊疑道：“叛匪？”
“就是长生教。”
见她不甚了解，云定江透露出所知的消息：“长生教可能是前朝之人所建，每隔几年都会有与其相关的消息传出，也不知朝廷何时能将其彻底消除。”
顾颜了然，又问道：“老先生有遇到过长生教的人吗？”
“我一糟老头子，他们抓我也没用。”云定江下意识想到了前段时间顾颜的遭遇，这事他还是从舒大人口里得知的。
上山的途中，两人又针对此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
山道上的杂草在前两天就被人给清理了，不过，除了铺了石块的主干道外，树林里的草叶很深，又因到了深秋，这些草大多枯黄，只消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燃整座山。
顾颜瞧着这山林，不禁想到了昨日截到的那封信，那只信鸽，心中隐隐不安。
登顶后，出了茂密的丛林，才感觉到清风徐徐，吹散方才因爬山而生起的燥热感。
山上一切如故，凉亭曲池，还有一方方石桌石凳。
有些勤快的学子，早早就到了，见他们上来，纷纷起身见礼，顾颜感受到来自读书人尊重，朝他们点头微笑算是回应。
嗯？
云老先生再看什么？
云定江四处张望，似乎在寻什么人，又像是在打量这里的布局，可云老先生不是对此地很熟悉吗？
“老先生，我们过去吧。”顾颜将疑惑藏在心里，伸手请他走前头。
“顾先生先过去，我有东西忘在马车里了，要下去一趟。”云定江往后撤了半步。
“老师忘了何物，学生刚好要下去接朋友，不如学生为老师取来。”说话的是云定江的弟子刘瑄，顾颜见过他几次。
“不必了，仔细想来那东西拿上来也没多大用处。”云定江摆手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到山顶时，顾颜就觉得云定江有点不对劲，好像对这里的布局不熟悉，看他对刘瑄也像是不认识一样。
可他就是云定江，在路上也没有什么奇怪地方，难道是她前阵子的经历，导致现在疑神疑鬼。
云州虽然不比那些文化繁荣之地，可每年的秋池宴，来的文人也不在少数，不论是什么宴会，人一多就热闹，热闹着热闹着兴许就有了争执。
是动刀剑的那种争执。
顾颜坐在凉亭里，与几个老家伙讨论学术上的问题，她发现在此期间云定江甚少开口，就算他们聊及书法，他也不发表看法，真是奇怪。
他们在凉坐了许久，还劝解了好几次学生之间的打斗，盖因今日尚无官员到场，来的有名望的老先生也少，学生们的胆子就肥了。
午时，有侍女端着吃食送过来。
今年的秋池宴有所不同，午饭都是山上的院子准备的。
用过餐，按理说，这时候林刺史与舒大人也该到了，可直到诗会结束，评比出诗词最佳的十人，他们都未出现。
今年比诗的时间要久一些，在坐的学子基本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些不服气的还与顾颜他们争辩了一会。
顾颜心累的喝了好几次水，这一界的学子可真难带。
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文章的评比也到了尾声，几经挑选择出了最优者。
在散场前，有人高声喊道：“顾先生，你也为秋池宴题诗一首吧。”
他这一说，引得在场众人也有了想法，纷纷表示让她写一首宜情宜景的诗。
云定江也在旁笑道：“学生们都想看顾先生的诗，何不成全他们。”
事已至此，顾颜也没法再推辞，压住呼声，道：“既如此，我便以秋菊为题，作诗一首，仓促而成，怕是会让你们失望。”
“不敢。”在座众人齐声道。
为了营造出吟诗的感觉，她上前迈出一步，缓缓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
“唔。”
“嘶……哎哟。”
她才吟了一句，就听到场下的人发出惊呼声，不是因她的诗太好，而是因痛楚而发出的呻吟痛呼。
“怎么了？”
顾颜走到离她最近的学子面前问道，这人捂着肚子脸色泛白，低声呻吟，他面露痛苦：“不知为何，肚子疼的厉害。”
“对，我也是这样。”他旁边一人跟着道。
不大一会，场中的学子都捂住肚子倒在地上，凉亭里的几位老先生也是一样的情况，只有她安然无恙。
众人都这般模样，是午饭有问题。
那她是怎么回事？
还未来得及多想，就感到脊背发凉，感到危机的她头也不回倒下身躲避，跌在一旁的她抬头一看，是云定江持着短剑朝她出的手，现在他已经被一直在屋顶上的吴语给制住了。
“云老头，你疯了！”倒在云定江旁边的老者忍着痛指责道。
第228章：意外
吴语皱眉肯定道：“他不是云定江。”他从此人的力度判断出，这个人力气太大，不是个老书生。
顾颜上前呵问道：“你是何人？是你对饭菜动了手脚，导致他们中毒的？”
她问完，就摸像对方的脸，不可能有人与云老头长得一样，是易容！她想到了当初的韩悟，她摸了一会，并没有找到破绽，这张充满褶子的脸还是那么自然，看向她的眼神甚至还有嘲讽之意。
“用水。”吴语提醒道，“快一点，我也中毒了……”
他现在将人压着跪在地上颇费力气，他能忍着痛，却不能免除因中毒带来的无力感，他快要压制不住这人了。
顾颜朝云定江脸上泼了一碗水，沾了水的脸变得皱皱巴巴，她伸手将上面的薄面具扯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顾颜惊道：“韩悟！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草！”
不用问也知道，是沈家的人看守不利，逃出来了，又或许沈家早就……
韩悟清秀的脸上充满狰狞之色，他咬牙含恨道：“想不到还会见到我吧，我今日就是来找你报仇的！为我师父和依依报仇！”
他的依依，在被押往灵州的路上就失血过多而亡了。
顾颜不想与其废话，拿起星蕴剑朝他腿上砍去，剑还未落下，就听他大喊道：“云老先生在我手上，你若伤我，他必死！”
这一声让顾颜停了剑，“他在何处？先交出解药！”
她一边问说一边搜他的身，他身上什么也没有，韩悟大笑着：“下毒杀人还带什么解药！我很好奇你怎么没事，你明明与我吃的一样的饭菜，我事先服了解药，你不可能有解药。”
顾颜努力回想她和别人吃的东西有何不同，对了，是糕点，是杜琼送她的糕点，她在午饭前就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口水，没吃别的东西，茉莉也吃了一块，所以她也没事。
糕点还剩下几块，她就放在桌上，顾颜回过神，从桌上拿了糕点，在吴语嘴里塞了一块，然后给凉亭里的老先生一人一块，几人不明白她的意思，顾颜道：“糕点里或许有解药，我没中毒就是在饭前吃了这个，糕点不够，先给几位长者。”
“吴语感觉好点了吗？”吴语才吞下，她就忍不住问道，吴语只给了她一个眼神，没说话。
“不好，快找东西养护！”吴语忽然大喊一声，他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只见天空射来一片火箭，顾颜怒骂一声，将剑给了茉莉，将旁边学子扶进凉亭，凉亭足够大，也能庇护一些人。
但这样救不了几人，关键时候，吴语一个手刀将韩悟给劈晕过去，让茉莉找绳子将其绑起来，他抽出剑将飞来的火箭劈开，顾颜做不到他这鬼畜般的速度，只能将人抱到安全的地方，比起扶，抱起来更快。
幸而射来的箭矢在这波之后就没了，只是山上起火了，浓烟卷着火苗冲天而起，他们所在的地方虽说没有树木，又处于山顶，另一边是悬崖，有风吹散浓烟，火与烟都不会危及到他们的生命安全，但他们也下不去，现在这么多人中毒又受伤，拖久了可就都要命丧于此了。
“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一人捂着被箭矢擦伤的手臂道。
“别丧气，山下的人会来救我们的。”顾颜出言安慰道，“茉莉，你给他们包扎。”
山下的人怕是早就遇害了，不然怎么会让人放火烧山，现在能动的就他们几人。
“我下山找人，你在这里守着。”吴语道。
“等一下，我下去，你在这里守着，他们放火后，等会就会上来，我打不过。”她说的是实话，以她的实力来看，偷偷溜下山比守在这里更安全，她守不住。
没等吴语回应，她将外衣脱了扔进细长的池子里，然后舀水将自己身上每个角落都淋湿，套上外袍，“能拖就拖，别死了。”
“你小心点，衣服抹黑点。”吴语提醒道，她执意如此，他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由她去吧，这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顾先生路上当心。”
“顾先生注意安全。”
…………
在她迈出凉亭那一刻，身后传来声音不同的关心的话语。
顾颜挑了条火势较小的路，拿湿润的厚布捂着口鼻，然后快步往下走，没走几步，她的白袍就成了黑衣，被熏的乌黑不说，有些地方都还被烧着了。
她要到山腰上的马棚处，找匹马，这样能快点到府城，只有到府城才能找来兵马。
秋名山不高，她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脚步声，她放缓呼吸藏在一个低矮的小坡后面。
“动作快点，抓住顾颜立马就撤。”
“为什么要抓她？”
“这是教主的命令。”
等他们走远了，顾颜才起身继续往前，心道：想抓我，再等五百年吧。
刚刚过去的人应该只是第一波，仅有十来人，放箭的肯定不止的十几人，按照火箭飞来的方向，应该在对面山头。
顾颜小心翼翼往前走，越往下走，火势越大，身上的衣服已经烤干了，她感觉就要到马棚的位置了，见主道上无人，从树林里冲出。
“咳咳咳。”这烟将她眼泪都呛出了。
她躬着身走到马棚处，然后发现马死了！
不是烧死的，马腹上有伤！
没办法，她只得继续往下走，紧挨着山路口的那段路的树林还没烧起来，顾颜藏在茂密的丛林中，她已经看到路口守着的几人了。
怎么就这么点人？
她甚是不解，刚才下山时也就遇到三波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五十人的样子，他们费这么大的功夫放火烧山，就派这点人来，是以为胜券在握了吗。
这么点人，只要没高手，加起来也不是吴语的对手。
顾颜盯住路口那人牵着红鬃马，捡了些石子当暗器，手指合并捏了个石子飞射过去，直击那人后脑勺。
一击即中！
这也太菜了！
连她这种菜鸟水平的暗器都躲不过？！怎么回事？
第229章：失策
顾颜不想拖久了，冲出去将剩下几人都干翻，然后骑上马朝城府方向去。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想的越多心越乱。
路上也没再遇到叛匪，或者说是长生教的人，有韩悟出现的地，与他一起的只有长生教的人。
长生教的人是为她而来，更明确的目的是为了驻颜丹方。
骏马飞驰，直入府城。
守城的士兵见她飞驰而来，连忙架起长矛挡住城门，并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吁。”
顾颜立刻勒住马，她此刻全身漆黑，连头发都被火烧了些，也难怪会被守城的士兵当做不良歹徒挡在门口问话，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道：“这是宣侯世子的令牌，我是顾颜顾先生，秋池宴出现叛匪，放火烧山，学子们都已中毒，急需救援！”
她语气急躁，又担心这些人不认得她手里的令牌，这是云州，除了官职大点的，谁认得宣侯。
顾颜抹了把脸，可他越擦脸上的污渍越多。
兵士盯着她手里的令牌瞧了许久，然后看向秋名山方向，山上面确实卷起浓烟，“你真是顾先生？”
“我就是顾颜，山上的情况不容耽搁，快带我去府衙让人派兵救援！”顾颜快速说道。
守城的士兵互相看了眼，一人说道：“请随我来。”
等到了府衙，顾颜没见到舒大人，府衙里仅有寥寥几个文书在办公，她拉过一人问道：“舒大人呢？”
“你是何人？舒大人今日去北渚县剿匪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文书刚想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发怒，就见对方手里的剑抖动了下，立马改了口，如实回答。
“府衙的兵都被舒大人带走了？”顾颜问道。
那人点头，随即又摇头：“基本都带走了，还有一部分跟着杜通判，刚出去。”
他的话才说完，顾颜就听到院门口一阵响动，转身一瞧，就见一老头带着一队人涌进来，只听刚才的文书低声对她道：“这便是杜通判。”
然后就见他朝杜通判身边走去，躬身行礼：“杜大人，这人闯进来说要找舒大人。”
顾颜内心一句卧槽，谁是闯进来的，她是光明正大的被人一路领进来的。
“大胆叛匪，来人，速速将她拿下！”杜通判问也不问，直接下令。
顾颜早就怀疑他，也留了一手，在他说话时就疾步后退，一边退一边说道：“谁是叛匪？你看清楚了，我是顾颜！秋名山起火，你不去救人，在这里作甚！”
上前抓她的人，听到她自称顾颜，犹豫要不要抓她，听声音的确是个女子。
“顾先生风华绝代，怎会落得如此地步，连仪容都不顾，还不快将其擒住！”杜同冷眼看着她。
刚才的文书退居一旁，也低声说着：“这般凶神恶煞，定不是那文采斐然的顾先生。”
没办法，现在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只怪自己怎么先来了府衙，去刺史府不是更稳妥，她极力躲避这些人的攻击，又不好出手伤了他们，没一会她就受了伤，最终被人给擒住。
顾颜刚想开口，就听杜同道：“将她的嘴堵住，以免她妖言惑众。”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顾颜，杜同嘴角上扬，露出轻蔑的笑容：“我有事要审问她，秋名山起火了，你带着他们去山上救人。”
被临时指派任务的文书愣了下，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问道：“我带他们去？杜大人不去啊？”
杜同道：“你懂什么，我要问出叛匪的信息，这才能更有效的帮到舒大人他们，你带着他们先上山救人，我等会联系林刺史让他派兵援助。”
有了他后面的话，文书也放心不少，随即放下手里的书册，不知从何处寻了柄长剑带着这些府兵出发了。
他们一走，顾颜就被杜同蒙着眼带走了。
等蒙着眼睛的布被拿开后，她发现自己到了一间密室里，四面都是墙，仅有一扇铁质的小门，这扇门只能容一人通过，以她的身高，刚才是弯腰进来的。
根据刚才被带过来行走时用的时间来算，他们没走多远，肯定没出府城，而这间密室是在地下，方才他们往下走了许久。
密室里仅有一桌一椅一盏灯，油灯不亮，只能将桌子附近那一块照亮。
杜同将她关进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顾颜嘴里塞着破布，连救命都喊不了，她现在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先去了府衙！
她不知道的是，刚才杜同就是准备在通往林刺史府中的路上拦住她的，没曾想她来了府衙，被他逮个正着。
等了一会，门开了，进来两个人。
尽管灯光灰暗，她也看清了两人的模样，让她诧异的是，其中一人她还认识，还真让她意外，怎么被抓了还能遇见熟人！
“顾先生别来无恙。”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他看向顾颜的眼神充满怨恨。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能说会道，当初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你不都能应付过来吗。”他说着上前几步，看着顾颜嘴里塞着布，恍然道：“忘了你被堵着嘴了。”
他伸手将顾颜嘴里的布扯掉，顾颜看着他，道：“徐策，你怎么成了长生教的人？”
眼前的人正是当初来顾府求对联的偏偏少年徐策，那时与他对话时，他羞涩又懂礼，现在却成了这幅模样，脸上都是仇恨之色。
“你与霍重雪杀我父母，要不是杜大人告知我，我还不知道我爹娘不是自杀，是你们杀的！他们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们动手！”徐策咆哮道，他扬起手在顾颜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顾颜被他这含恨一掌打的跌坐在地上，嘴里溢出了一丝鲜血，以前看电视都以为巴掌打出血是不合理，现在轮到自己，真是大力出奇迹！力气够大，血还是会流出的。
made，好痛！
打人不打脸啊！
徐策还觉得不够，他心底的恨不是一掌能消除的，攥住顾颜的衣襟还要出手。
“行了，等她将驻颜丹方写出来，再交由你处置。”与他一起进来的男人攥住他的手。
第230章：秋雨
她感觉到与徐策一同进来的男人会武功，刚才出手拦住徐策时的动作干净利索。
顾颜被松绑后，对徐策道：“你父母的事，我私自出手的确不对，但你也不能为此投了长生教。”
对徐策，她深感惋惜。
徐策冷哼一声：“我不这样，何年马月才能替父母报仇，长生教也挺好的，教主智谋无双，现在整个云州都在他掌控之下。”
“什么！怎么可能？”顾颜不信，长生教要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也就不会为了抓她而折腾出这么多事了。
徐策还想说，被他身边的人以眼神制止了，那人道：“将丹方写出来，饶你不死。”
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还真是令人讨厌，顾颜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仰着头看向他道：“你刚才可说了，我写出丹方，你就要把我交给徐策，他要为父母报仇，我还有活路，所以我为什么要写，写了可就死了。”
那人皱眉，改口道：“我说不杀你就不杀，你若是不肯写，你不死，那死的就是隔壁关着的云定江了。”
“云老先生也在你们手里！”顾颜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要我写可以，但我得亲眼看看云老先生，谁知你们是不是在耍诈。”
“去将云定江带过来。”他丝毫不慌地对徐策吩咐道。
不一会，徐策将云老头给带了进来，云老头脸色不太好，被推搡着走进来，顾颜起身去扶他，不经意地用沾着自己身上的血的手在他脸颊边摸了下，这是真的云老头，不是易容出来的。
云定江见到她十分意外，道：“顾先生，你怎么也……”
就算顾颜脸上乌七八糟的，他也能认出来，熟悉的人是不会被这乌灰遮蔽双眼而认不出的。
顾颜道：“我也不想在这里与老先生相见，你什么时候被抓的？”
“昨夜一醒来就到这，这是哪儿啊？”云定江现在还有点晕乎，之前被关在一间小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们是长生教的人。”顾颜叹口气道，原来云老先生昨夜就不见了，都没有人发现。
两人当着徐策他们的面聊了起来，徐策当即将云定江拉到一边，顾颜想出手，但有人盯着她。
“写出丹方，不然我的刀就插进去了。”徐策握着刀用刀尖对准云定江的胸口。
对方有人质在手，这次与上次又不同，他们只要丹方，不要她入教了，也没法在拖延下去，认命般说道：“好，我写，你把刀放下。”
桌上有他们准备的纸墨笔砚，连墨水都已经研好了，顾颜提笔开始默写，不大一会功夫，丹方就已经写完了。
“好了，这就是丹方，你们将云老先生放了。”顾颜将丹方攥在手心，“云老先生与此事无关，杀了他对你们也没好处。”
披着黑袍的那人抢过丹方，仔细看了一遍，看向她道：“我还要验证一下丹方的真伪，若是真的，我自会放他走。”
意思很明确，要这丹方有问题，他就会杀了云定江。
说罢，他就拿着丹方离开了。
徐策也押着云定江走了，这是要将他们分开关押。
顾颜在这间密室里摸索了一会，修建的可真牢靠，连个缝隙都没有，在她愁眉不展时，徐策又来了，他端了些饭菜进来。
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候，顾颜首先想到的是这点。
徐策将饭菜摆好，看向她道：“好好吃，别饿死了，饿死了我找谁报仇去。”他说话时拿筷子好似挑衅般在一盘菜上敲了三下。
秋名山上，吴语一人守着数百名学子，那些上山来抓顾颜的人都被他一人干翻在地，他后来又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上山。
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感觉到顾颜该带着援兵赶来时，听到了有人上山的动静，听脚步声，这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而此时，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空起了云，云越来越厚，秋雨来了。
豆大的雨珠夹杂着寒气打在还在烧的树林里，浇湿了整个山林，而登上山顶的路口处出现了大周军队挺拔的身姿。
只是百人小队，却有着让人惧怕的威势。
走在最前面那人是霍重雪，霍重雪首先下命让他们将这些受伤的人带下山，然后到吴语面前问：“我师父呢？”
他刚看了一圈都没见着顾颜。
“霍公子，夫人一个人去府城搬救兵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茉莉着急道。
“什么！她一个人去府城了！”霍重雪差点被这消息给惊的站不稳，府城现在除了不知情的平民百姓，基本都是长生教的人，她去府城找救兵，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你怎么能让她下山呢！”霍重雪朝吴语凶了句。
“她想去就去了，我不想拦她，你这么着急，她去府城有问题？”吴语可不知道府城的情况，但从霍重雪的语气中感觉到情况不妙。
霍重雪道：“府城情况……唉，我还是带人去找她吧。”
吴语跟在他身边，追问了一句，才知道府城里现在都是长生教徒，他丢下一句“我去找她”就飞快下了山。
雨下得很大，路很快被淋透了，城外的路尤其不好走，都是淤泥。
霍重雪带着人下了山与叶繁的人马汇合，一碰面，叶繁就忍不住问道：“刚才我看到一道人影飞过去了，你瞧见了吗？”
霍重雪点头：“是我师父的护卫。”
叶繁挑眉，“我认得他，是我师叔。”
这下轮到霍重雪意外了，“没想到你还有个师叔，我师父她独身入城找救兵，长生教的人想方设法要抓她，现在怕是已经落入那些人手里了。”
“有点胆量。”叶大将军赞了一声，策马扬鞭加快速度。
他们在昨日收到消息，原来长生教的老巢就在云都府内，他们连夜赶路才在今日到达，而刚才叶繁带着人将对面山上的长生教徒给剿了，他们四处逃窜，倒也废了她不少功夫，看着像是故意拖延他们进城的时间。
第231章：城内城外
等霍重雪他们到达府城门口时，城门已经被关上了，城墙上成排的弓箭手对着他们。
“这下可糟了，进不去。”霍重雪拉住马，他们正好停在射程之外，不怕对面忽然发动攻击。
叶繁看着城墙上那一排穿着布衣的弓箭手，不在意地道：“一群乌合之众，也想学人守城。”
“可别小瞧了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占下云都府，其背后之人不容小觑。”霍重雪提醒道。
经探子来报，四扇城门都紧闭，且有人看守。
城内的百姓已经开始慌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看守城门的人换了，见街上出现不明身份的队伍，他们拿着刀剑，他们进了府衙，见人就杀，连林大人的府邸都被围了。
这些人的面孔百姓们还不陌生，有几人是街上卖菜的，还有成衣店的老板，烧饼摊做烧饼的二傻子等等。
这些人平时里都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接触，平时看着都挺好相处的，现在他们都不敢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街上现在是风声鹤唳，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就连七八岁的孩童都感觉到诡异的气氛，从而乖乖听父母的话在家里待着。
当叶繁准备开始攻城时，城内长生教的人押了一队老弱病残到城门上，有人高声喊道：“尔等若再向前一步，这些百姓就要因你们而冤死了。”
叶繁转了下手里的长枪，啧啧一声道：“小打小闹的乌合之众，用百姓威胁我们，这仗打起来可不痛快。”
霍重雪道：“可以潜进去，他们的人手不够。”
叶繁点头：“等天再黑点。”
雨还在下，天色尚早，离天黑还要半个时辰。
他们找了处避雨的地方进行修整，没一会，就见林刺史带着人马归城来，他带了一千步兵，与叶繁他们汇合后，林春雪下马道：“叶将军，宣世子，城里现在是何情况？”
林春雪现在懊悔不已，早些年为国征战，也建下不少功绩，这次竟然中了长生教的调虎离山之计，打听到长生教有数百人在霖源县附近，就带兵前去了，真是悠闲日子过久了，连留兵固守后防的想法都没有，现在妻女都被困在城内。
霍重雪答道：“长生教派人守着城门，还用百姓做威胁，现在我们都进不去，不过从他们守城的人数来看，府城里长生教的人应该不算多。”
林春雪自责道：“是我小瞧了他们，舒知府也与我一样中了敌人的计策，现在还在北渚县，导致城内无人镇守，被他们轻易拿下。”
叶繁在一旁闭目养神，忽然看向之前遇到的刘文书他们，问道：“你们的杜通判让你们来山上救人，他去哪儿呢？”
刘文书就是看着顾颜被擒的文弱书生，他带着人出城没多久，就遇到了叶繁的大军，说明了身份后，就一直跟在军队后面，照顾那些中毒的学子。
林刺史在旁道：“杜同许是长生教的人，之前顾先生让我与舒大人小心此人，我们也留了个心眼，对杜同进行调查，但并未发现他有何不妥……可现今看来，要没有他的协助，长生教的人怎能如此迅速地将城给占了。”
刘文书眼珠子一转，连忙道：“杜大人……杜通判让我们去秋名山时，说他要审问长生教的人，要问出重要信息，所以没有与我们一块出城。”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在此之前，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冲入府衙说要找舒大人，被杜通判给抓住了，他说那女子是叛匪，我当时听那女子自称顾颜顾先生。”
“是师父！”霍重雪道，“后来如何了？”
刘文书心生惭愧，心道那人还真是顾先生啊，唉，他又不曾见过顾颜，没认出来也不能怪他吧，他心思转的极快，听到宣世子问话，立马答道：“顾先生被杜大人给擒住了，后来我们就出城了，也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
霍重雪面露担忧，他想现在就冲进城，但他又不能不顾城内百姓的性命。
叶繁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将他的担忧尽收眼底，但也没劝他，朝林春雪问道：“这些人都有兵刀、弓箭，看着质量也不错，云州城内多出这么多兵器，你这刺史竟毫不知情。”
她是愤怒，不是在问责。
既然做了负责地方安危的刺史，就要将保证百姓们的安全，如果林春雪监管到位，那么今日的一幕或许就不会出现。
林春雪脸一白，他朝叶繁拱手道：“是下官失职。”
这次的事后，他这云州刺史也算是做到头了，就算他不主动递折子请辞，朝中官员也不会放过他。
叶繁不再说话，过了一会，霍重雪道：“不对，这些兵器应该不是在云州做成的，我在山上看过那些放火的长箭，看样式有点像军队的铁羽箭。”
云州并没有制作军械用器的地方，而且云州也没有制作羽箭所用的木料，乌木产自大周以北的几个州。
“嗯？”叶繁疑惑一声，转瞬功夫也想到了这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等回京后，她定要将藏在军中的小贼给揪出来。
“长生教蛰伏多年，这次占了云都府又有什么用？”林春雪不解道，现在他们就算着急想进城也没办法，不如将一些疑点给弄清了。
霍重雪道：“我只知道他们抓师父是为了驻颜丹，本来不想说的，但被长生教的人这么一闹，天下人都知道了。”
这样说有些夸张，但想知道的人还是能知道，只是不知道驻颜丹的丹方到底是什么样。
叶繁听皇帝说起过这事，并未感到意外。
林春雪也听过驻颜丹，因为之前安远县的县令就是为此事而畏罪自杀的，当时他递上了请罪的折子，传到舒知府手里，而他当天就在舒知府家中，被他拉着一块看了下。
霍重雪接着道：“除此之外，云都府里难道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要费这么大的功夫。”
他现在感觉，长生教的人到了晚上会突围逃走，占城只是他们的权宜之策。
第232章：出逃
霍重雪将他的想法说出，叶繁当即拿出地图进行分析，虽然她瞧不上对方，但她这么多年来无论打什么仗，无论敌人的强弱，她都会认真对待，拿出全力，这才让她保持多年不败的战绩。
夜幕悄然降临，雨已经停了，今晚的夜格外安静，林子里连只蝉鸣声都没听到。
等到夜色更浓时，霍重雪换了身黑衣，拿了把刀带着老余翻墙进了城。
他们之前商量了许久，才发现都是些废话，还不如一开始说好的，天黑让人潜入，先拿下一面城门，然后放兵悄然入城，再分为两路攻其余两个方向，留下一个扇门让他们潜逃，这也算是为三缺一之计。
三更时分，顾颜穿上某个长生教教徒的衣服跟在徐策身后。
因披风的帽子很大，暗道中光线灰暗，也没人看出她是女子，认出她是今日被抓进来的人，这一路还算安稳。
当时，在徐策给她送饭菜时，她注意到徐策的眼神与之前的狠厉完全不一样，虽然说着怨恨的话，但他的注意力却放在他敲打的那盘菜上。
她当即便觉得其中有玄机，等徐策一走，扒开那盘菜，从碗里发现一张纸条，纸上写着菜里有毒，三更时想办法出密室。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相信徐策没有骗她，在三更时分，以非常老套的方法骗了守在门口的人进来，将他打晕，换上了他的衣服。
徐策果然没骗她，当时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来查看，等她换好衣服，准备走的时候，徐策就急匆匆过来，带着她一路除了密室，到了地面上。
“云老先生怎么办？”顾颜用最小的声音问道。
“云先生是长生教的人。”徐策压着声答道。
这样重磅的消息，将顾颜砸的顿在原地，云定江是长生教的人，他可是云定江啊。
“昨日入的教。”徐策道，“快走，我在他们的仓库放了火，趁他们在救火，赶紧走。”
云老先生不像是那么没骨气的人，顾颜心情复杂的跟在他后面，她想不通云定江为何要加入长生教，像他这样的人物，不畏强权，不为钱财，难不成也想要长生不老，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会出现在一个德高望重的书法大家身上？
强烈的反差让顾颜这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也没多关注附近的地形。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前面有一支队伍迎面而来，发现他们往外走，带头的人立马叫住他们：“你们去哪？仓库起火，怎么不去救火。”
顾颜回过神，她将头压的更低些，只因眼前这人见过她，就是霖源县袁家的家主。
“仓库的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杜统领让我们到外面看看放火的人跑哪去了。”徐策不急不缓地回道。
他口里的杜统领就是杜同，与袁家主有亲戚关系的那位，听徐策这样回答，袁家主也不再问过了，挥手让他们离开，等他们走到他身边时，他又疑惑地叫住他们：“他是谁？低着头做什么？”
袁家主对徐策有些印象，但他知道徐策一直都是跟着柳长老做事，怎么这会带了个小跟班。
顾颜粗着嗓子道：“小的是刚入教的，一直低着头是因为多年的脊椎病，这病老难受了，小的也想抬头一瞻大人的容颜，可惜做不到啊。”
她故意将声音弄得很难听，就像是猫挠墙一样，让人听了刺耳。
袁家主听她说完，立马道：“赶紧走，以后没事少说话，活该等这病，声音可真难听。”
两人继续往前，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后方传来高呼声：
“快抓住他们，他们中有个是顾颜！”
“徐策将顾颜放跑了！快追！”
听到后面的声音，顾颜二话不说，拉着徐策就往前跑，她练过武，用上身法跑起来比徐策要快，怕他落在后面，就拉着他一起跑。
徐策挣扎着，想让她松手，“你松手，我死就死了。”
“你救了我，你不能看着你死，再说了，我确实对不起你，让人杀了你父母，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能看你被他们杀了。”顾颜明白，这要是跑不了，徐策落在他们手里必死无疑。
徐策默然无语，他其实在知道是顾颜他们杀死父母后，心中很迷茫，不知道该怨谁，顾颜是为了大局考虑，父母也的确害了不少人的性命，可死的终归是他的父母，是生养他的人。
他在揍顾颜的时候，确实很恨的。
恨过之后，又觉得不对，到现在他救顾颜出去，只是觉得顾颜不该死，他还是迷惘地做着并没有明确目的的事。
听顾颜这样承认是她对不起自己，徐策更觉得自己不对。
他停了下来，不肯跟她一起跑。
“你怎么了？快走啊。”这么一个大小伙，她就算力气再大也拉不动。
徐策掰开她的手，“你走吧，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用，也没有人会关心我，死了也没什么，你不一样，你是顾先生，是文坛璀璨夺目的新星，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
这是中二病犯了吗？
看着越发逼近的追兵，顾颜心急如焚，神情却异常温柔道：“别想不开了，傻孩子，你父母不在了，身边还是会有人关心你，爱护你。”
“比如我，我现在就很关心你，以后也会，你要是不介意，拜我为师，想学文还是学武，都可以。”
她表面丝毫不慌，温柔的像个知心姐姐，在对待心理出现障碍的年幼的弟弟。
也不知是她哪段话打动了他，徐策怔怔的看着她认真道：“说话要算数。”
“我从不骗人。”顾颜快速道，她这句话就不是真的，人生在世，总会说一些谎话。
“快将他们拿下。”发话的是当时与徐策一起审问顾颜的黑袍人。
他武功高，速度快，离顾颜他们最近，从他手里飞射出三只飞镖，顾颜弯腰躲避，同时将徐策推向另一边。
“是柳长老，他眼神不好，飞镖打不准的，不用管。”徐策爆出这一消息，顾颜除了吐槽外，就是立马和他往人少的方向跑。
第233章：割舌
与徐策说的一样，武功最高的柳长老的确眼神不好，距离她们这么点远，都能将飞镖给射偏。
顾颜朝追来的柳长老呲牙一笑，就差大喊一声“快来追我啊”的挑衅的话，然后拉着徐策继续往前跑。
她注意到，这一片很像牙市附近，她有一次在云都府买东西，曾路过这边，按照记忆，这一块居民不多，周围的房屋也大多空着，没想到长生教的人就藏在这里。
她按照记忆往前跑，虽然他们人少，跑起来比较灵活，可人少也是缺陷，没多久就被他们给围住了。
杜同带着人挡在他们面前，杜同冷笑着看向徐策道：“老夫就说他不可信，柳长老非要留此祸害！”
柳长老却不给他面子，道：“本长老的事与你无关，来人，将他们活捉了。”
顾颜大声喊道：“且慢！”
“顾先生现在是瓮中之鳖，说什么也没用。”杜同道。
顾颜道：“我就想问问杜大人，你身为一州通判，不为朝廷，为云州百姓着想，却帮长生教做事，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杜同大笑道：“我本就是长生教的人，何来帮长生教做事一说。”
“你们今日这样做有何目的？”顾颜又问道，她之前那个问题根本没什么用，她当然知道能加入长生教并担任重要职务之人，肯定已经被严重洗脑。
“是为了……”杜同下意识答道，说到一半他立马停下，差点将教主交代的事给说出来了。
“是为了什么？”顾颜接着问。
“将他们拿下。”杜同冷哼一声道。
就在他下令时，柳长老突然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跃上一旁的屋顶上，而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斜插着一柄长剑。
长剑附近的石板皲裂开来，纹路从剑身处慢慢散开，足足延伸了两丈远，惊的周围的长生教徒连连后退。
这一剑从天边飞来，直奔他胸口，若非他反应快，就要命丧当场了，柳长老心有余悸的想着，他身上的衣裳在顷刻间被汗水打湿。
“不知是哪位前辈？”柳长老站在屋脊上看了一圈，都未来人，放大声量问道。
顾颜认得那柄朴素无华的剑，是她花重金给吴语打造的，这柄剑虽然卖相不太好，但胜在锋利有重量，吴语用着趁手。
他来了，那就安全了。
“你太大意了。”吴语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用老师责怪徒弟的语气说道。
“我是不小心，再着急的事在做之前也该多思量。”顾颜承认这次的过失，嘴上这样说，但到了下次，说不定还是会想一出是一出，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智。
“你是何人？”柳长老小心问道，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平凡二字，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才出剑的人，可他刚才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吴语道：“杀了还是废了？”
他在问顾颜，顾颜道：“不能杀，还有事要问。”
在她说出前三个字的时候，吴语的身体就动了，生如鬼魅，一掌将屋脊上的柳长老拍落，一掌吹倒在场的长生教教徒。
见此情形的杜同吓得腿肚子一软，跪倒在地，世上怎会有如此恐怖之人。
他有心想跑，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连从地上站起来都做不到。
就连知道吴语实力变态的顾颜，在这一刻，都觉得惊讶，这比那些武侠电视剧拍出的效果还要震撼。
徐策看得眼都直了，崇拜之情油然而生，这一刻，他更确定自己想学武的心。
两招解决现场的吴语，拿着剑转了个剑花，自然收入剑鞘中，动作干净利落，是顾颜一直想做，却做不到如此完美的收剑手法。
“还有什么事吗？”吴语问道。
“这应该是长生教在云都府的藏身之所，喔，对了，杜大人还没晕过去，杜大人好好介绍一番吧。”顾颜得意地笑道，她故意喊他杜大人。
“顾先生，先前是我不对，我混账，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别，别杀我。”杜同说到一半就哭了。
这也太不禁吓了。
不，她还没吓唬他。
顾颜道：“我没要杀了，要是交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我不旦不杀你还放你走。”
杜同面露挣扎之色，倒在那边的柳长老爬起来，吐了口血，大声喊道：“叛教者死。”
这一声吓得杜同面无人色，他一想到自身的情况，想到教主的强大，便不敢开口，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匕，迅速抽出匕首往自己嘴里狠狠割了一刀。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顾颜三人都愣了下。
杜同疼的张开嘴大喊，可他已经将舌头给割断了，怎么也喊不出声，断了的舌头就落在他另一只手里，他抖着身体倒在地上。
割舌时溅出的鲜血打在顾颜的黑色袍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杜同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他目露哀求地看向顾颜，似乎在说不要问他，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敢泄露消息。
顾颜蹙着眉看着这一幕，她没料到刚才还胆小如鼠的一个人，竟然会狠心朝将自己的舌头给割掉，这要多狠的心，才能下得去手，这也证明了长生教的可怕。
“先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顾颜没发现她的脸色有点白，是无力感，又或是太累了。
这里就徐策年纪最小，本事也最低，止血的事当然是他来做。
这边的动静，将没有追出来的长生教教徒给惊动了，脚步声渐渐逼近。
“带上他们走。”顾颜指着柳长老与杜同道，其他的都是小喽啰，没什么用处。
吴语一手提一个走在最前方，顾颜与徐策紧跟其后。
吴语带着他们往南边城门走，顾颜也没问他为什么走这边，等到了城门口，才发现霍重雪带着人守在这里。
“师父你没事吧？”霍重雪上前关心道。
顾颜摇头：“你审问一下他们，长生教好像还有大动作，杜大人不愿说，挥刀自残了。”
“师父放心，今晚他们一个也跑不掉。”霍重雪自信道，有叶大将军坐镇，对付这些不成气候的匪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234章：绝笔
顾颜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吃了点东西，气色才有所好转。
她将徐策拉来问话：“云老先生为什么会加入长生教？他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卧底？”
徐策先是摇头，然后垂眸答道：“我不是卧底，只是柳长老他们找上我的时候，在我得知父母的死因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入了教。”
“你还真是不想活了，什么乌七八糟的教会都敢加入。”顾颜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徐策道：“我知道长生教是与朝廷作对的，我也没在里面做什么事，他们也没怎么管我。”
“你以后可不能做这种不负责的事了，你父母还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希望你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顾颜现在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在劝说自家做错事的孩子。
徐策点点头，也再说话，他与顾颜应该算是仇人，可他现在恨不起她。
恰时，霍重雪进来道：“我把茉莉接进来了，让她侍候你。”
“城里现在怎么样了？”顾颜一边向茉莉招手，一边问道。
霍重雪道：“叶将军带着军队过去了，本想玩一手为三缺一，让他们将隐藏的东西都掏出来，不过，既然师父提供的具体地点，就没必要这样麻烦了，叶将军带着人去，不用多久就能搞定。”
“另外还有林刺史在旁协助，师父放一万个心，在这里好好休息。”
“是朝廷派你们来的？”顾颜安心不少，继而问道。
“这是自然，没有皇帝的应允，我们可不敢私自调兵出京。”霍重雪答道。
他拉了个凳子坐下，继续道：“我刚审问了他们，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只能看叶将军那边有什么收获了。”
“韩悟呢？还有山上的那些书生……”顾颜又想起了秋名山的情况。
“那些书上都安置好了，中的毒不致命，修养几日就好了，韩悟被关起来了，也是个嘴硬的。”对付这些被专门训练过的人，他都感觉有点棘手。
顾颜点点头，又问徐策：“你还没说云老先生为何会加入长生教。”
这点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而初听此消息的霍重雪也甚是惊讶，云老先生会加入这种教会，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徐策在说谎。
徐策道：“我不知道，我刚开始也不相信，可我见柳长老他们都很尊敬云老先生，还拉着他密什么事，我不敢相信他是昨日入教的。”
“你没有说谎？”霍重雪问道。
徐策看向他，语气肯定：“我没必要骗你们，到时候你们问云老先生，或是问柳长老他们就知道了。”
确实，这样的事，也无法说谎，只要找个人一问，就能辨出真假。
天亮了，叶繁将城内一切魑魅魍魉都收拾妥当，短短一晚，云都府又回到最初的模样。
今日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
街上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出屋开始忙活自家的事，他们知道昨夜进城的军队已经将祸端给消除了。
叶繁此时的脸色不太好，她瞪着霍重雪道：“你昨夜在做什么！我忙前忙后的，你倒好，够自在的，躲在你师父跟前哪也不去。”
这话说的有点伤人面子，霍重雪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点小事难道还用我出马，叶将军一人足矣。”
按理说以叶繁这种闲不下来的性子，一个人处理昨夜的事，是不会有任何脾气的，甚至还会因此感到高兴，这样就没有人在她做事的时候烦她。
叶繁道：“昨夜有个人逃了。”
原来在为这事生气，他就说叶繁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火，“那人重要吗？是怎么逃的？”
“轻功十足十的好，我有生之年也就见过几人能有此轻功的。”叶繁静下心道。
“他就是从南门逃的，你说你怎么守的城？”叶繁的火气又上头了，本是能全都擒住的，现在跑了一个，让她这次任务有了点瑕疵，能让她不气么。
南门是霍重雪在守着，这样一看，他确实有责任，摸了下鼻子，尴尬道：“那人长什么样，可张贴告示进行追捕，让朝廷发海捕文书。”
他心道，叶将军都追不上的人，轻功肯定在他之上，他昨晚就算发现了，也追不上。
恰时，刚起身梳妆完毕的顾颜从侧门进来，她有些头发被烧了些，原本是要茉莉给她梳妇人髻的，可发量有点不对称，索性还是扎了个道髻，穿了身白裙，外面搭了件浅蓝色大袖衫，休息了这么久，她的精神好多了，整个人也重新焕发光彩。
她一进屋，叶繁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等她走上前，就忍不住道：“这位就是顾先生了吧。”
“这位就是叶大将军了吧。”顾颜学着她的语气道，心里称赞道，好一个巾帼不上须眉的女将军，从长相上来说不显半分女气，眉眼中有股势如破竹的凌厉感，这样的女子，谁能降得住？
“顾先生倒没有那种文弱之气，很不错。”叶繁真心赞道。
“比不上叶将军征战沙场。”顾颜道。
“咳咳咳……”霍重雪假装咳嗽几声，两个非同寻常的女子见面就是相互吹捧，看这情况他们还不知道要吹捧到什么时候，还要不要谈正事了。
他一咳，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他，霍重雪呆愣愣地开口道：“师父吃饭了吗？”
顾颜摇头：“昨晚吃的晚，现在还不饿，府城现在如何了？”
“匪贼……跑了一个，其余都拿下了。”叶繁道，“百姓今日该如何生活还是如何生活，影响不大，只是府衙的人尽数被杀。”
她不是朝顾颜汇报，只是闲聊，像是遇到有意思的人，就想和对方多说几句话。
霍重雪插了句：“舒大人今日一早从北渚县回来了。”
顾颜放下心，至少长生教的人没有在云都府大肆烧杀抢掠，没有对城内的百姓造成伤害，也庆幸叶繁他们来得及时。
“我想见见云老先生。”顾颜道。
“云老先生他死了。”霍重雪轻声道，“自缢而亡，留下一封绝笔。”
第235章：假象？
云老先生自缢了！
这比他加入长生教还要难以让人接受。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劲来，接受这一消息。
“信呢？给谁的？”顾颜问道。
霍重雪从袖内掏出两张纸，拿出一张交给她：“这是给你的，还有一封是留给他孙子云念尚的。”
很显然，他将两封信都看过了。
顾颜将对折的信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老夫一身识人无数，初见顾先生时就知你不是平凡人物，留下此信，是想让顾先生在我死后，照拂一下我念尚，云家也就是他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
以你的为人，是不会拒绝此事的，老夫在此谢过。
顾先生在听到我入了长生教的事时肯定很惊讶，老夫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做出这种决定。
奈何家中老小的性命全掌控在他们手里，虽说我早就不甚在意家人的情况，可也不能看到云家绝后。
此番入了长生教，老夫这一身就算是毁了，纵然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如此，纵是我还活着，也将是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早日归去。
我这一生唯一的成就，也是最大的成就，就是在书法一道，我书房中留有这些年来对书法的感悟，都交托与顾先生了。”
信到此结束，云定江老先生的遗言很明确，说了他为何入教，为何自缢，为何给她留信。
看完后，顾颜感慨良多，云老先生品行高洁，终此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他是不想带着那一丝污点苟活于世，那对他来说还不如死了。
“这件事可否隐瞒？”顾颜看向叶繁问道。
“可以。”叶繁懂她在说什么，云老先生入教的事，她不会上报给朝廷，不会让多的人知晓，人都死了，他也没做什么恶事，还不如让他走的风光点。
“就说是被长生教恶贼所害。”霍重雪补充道。
“多谢。”顾颜真诚道谢。
“不用谢我，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叶繁爽朗一笑。
由于昨日的大雨，今日街上的石板路还有些水印，有些地方积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顾颜带着茉莉前往云府。
云府此时正在筹办丧礼，云老先生走的突然，这时候，前来祭拜的人不多，还有许多人都不知道消息。
顾颜一进府，报了名号，就被引入灵堂，灵堂内，哭声一片，有妇人有小孩，她并未在这些哭声中听出几分真情，倒有些应付的意味。
人情冷暖，死的可是云家家主，是他们的顶梁柱，是为了他们而死，他们难道一点也不伤心。
顾颜上前祭拜：“云老先生泉下安息，有我顾颜在一日，便不让人欺辱了云家新人家主云念尚。”
插上香，顾颜找到了云念尚，他病倒了，正在喝药，看他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哭了许久。
他勉强撑起身子，虚弱道：“顾先生来了，咳咳咳……”
“你先喝药，身体要紧。”
在他喝药的时候，顾颜道：“云老先生将家主的位置交给你，你别辜负了他，首先要将身体养好，我知道你对书法也颇有研究，只是不善于表现，其他人也不知道你继承了云老先生的天赋，云老先生与我说了书房里有他这些年的感悟，你应该多看看。”
“那是给顾先生的。”云念尚说话还有点小喘。
“给我没用，我有我自己的书法大道，那是留给你的，你是他孙子，要将他的书法传承下去，我也就是帮着照看，别让其他人抢了你的去。”顾颜这话说的直，她是将云念尚将子侄看待，说话也没那么弯弯绕绕。
在到云念尚房内之前，这一路上，听照顾云念尚的丫头说了府里的情况，云老爷子一过世，家里的大老爷、二老爷以及夫人们就开始盘算着分家产，以后各过各的。
云念尚势弱，连父母都对他这病秧子不甚喜欢，除了有老爷子指认他为新家主的遗书外，再无别的可以依仗的。
喝了药，云念尚的脸色好了点，“我怕做不好，我怕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你爷爷只想你好好活着，这点又不难，他们要分家产就分，但这座老宅与云老先生书房里的东西都必须留住，钱财什么的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做了家主就不要优柔寡断，你越是这样他们就越觉得你欺负，我只是一个外人，能帮的也不多，主要看你自己。”顾颜语重心长地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与云家无亲无故，只是与云老先生志趣相投，算是朋友，可也管不了他家的这些琐事。
云念尚点头，这些他都懂。
“你放手去做，若有不服气的，让他来找我，我与他好生说道。”顾颜鼓励道，总要有人支持他才行。
在云家待了七日，看着云府分崩离析，云老先生一入葬，他们就脱去素衣，穿上华服，带着划分好的家产去了他们早就买好新家。
云老爷子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该有多伤心，不过，想来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场景，才将家主的位置传给身子不太好的孙子。
这些天，叶繁与霍重雪都在审讯被抓的长生教徒，和追捕逃走的那人。
顾颜在回家前，去见了他们一面，说了她这些天认真思考后的一些看法：
云州的长生教徒虽被尽数剿灭，可这里面没有他们的教主，也没有几个有实权的长老，看着像是为了吸引朝廷而抛出的饵，他们在弃车保帅，知道霖源县的事引起朝廷的重视，所以做这样一场戏。
还有种可能，是云都府里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为此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惜暴露潜伏多年的杜通判，而东西有可能还在云都府，也有可能被逃走的人带走了。
顾颜又去了趟林府，这算是亲戚之间的相互关怀，她一进林府，就见二哥也来了，他本来是在书院向老师请教学问，一听说云都府出事，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心急火燎的进了林府。
真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亲妹妹，顾颜忍不住吐槽他。
第236章：深情离别
今年的秋池宴是彻底废了，也是这些学子经历最轰轰烈烈的一次，这会成为他们的老年谈资，不，他们身体一恢复，就开始拿着这件事见人就说。
脸皮薄一些的，也会时不时地与亲友说上一两句。
他们在称颂顾先生的勇气，同时将自己的形象给夸大一波，再顺带将往日看不顺眼的某人给贬低一番。
这要是两个不对付的人碰了面，在拿这事说事时，就比谁更能将对方说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你当时只是胳膊上中了一箭，又不影响行走，竟然要让顾先生抱你到安全的地方，真是无耻小人。”
“说的好像你是自己走过去，那时大家都中毒了，走不动也正常，你看看你这体型，顾先生愣是扶都扶不动你，你也该将身上的肥肉减一减了。”
……酒楼里两位参加了今年秋池宴的学子正吵得不可开交，类似这样的情况在不同的地点花式开演，但这不妨碍看戏的人的热情。
顾颜坐在马车里，眼看就到城门口了，马车却停了下来，驾车的吴语道：“有人要见你，最好下来和她说会话。”
茉莉不会驾车，所以只能让吴语上，顾颜是能躲懒就躲懒。
来找顾颜的人他认得，可他不想说名字，等顾颜自己出来看更好。
吴语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顾颜也信任他，麻溜地从车厢出来，轻松一跃下了马车，见到来者她愣了下，来找她的人是杜琼，她身带镣铐，身边还有士兵看守。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再见到她，也可以说她将杜琼给忘了。
杜琼还未说话，她身边的士兵道：“顾先生，我们只能待一会，马上就要启程了，大将军还在等我们。”
顾颜有点意外，她早上才见过叶将军，也没见她有要走的打算，“叶将军要启程回京了？”
“对，好像是京都那边有消息传来，急召将军入京。”他只是一介小兵，消息不是很灵通，他带着不确定的感觉回答道。
顾颜点点头，看向杜琼满眼真诚地道：“多谢你的解药。”
杜琼摇摇头，痴痴的望着她，不知怎地眼中就起了水汽，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这一刻，她的满目柔情再无半点掩饰，“我不想你有事，可我也不想我爹有事……”
她哽咽着，左右为难的情感让她在秋池宴那天甚是痛苦，在父亲出事后，既伤心又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顾颜将她抱在怀中，伸手擦干她的眼泪，“别哭了，我知道你难过，你没做错什么，到了京城如实说，皇上圣明，不会降罪与你。”
她觉得此刻的杜琼就是个小孩子，与徐策有些相似，但又不同，她从杜琼的眼神中看到了爱慕之情，她爱慕自己？还是说单纯的爱？
杜琼的哭声更大了，她在读《红楼梦》的时候，就开始幻想着有一天能与顾先生相见，这种想法日复一日的增加，到后来，她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那个从未见过的顾先生了，可顾先生是女的呀。
她想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弄错了，那根本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而是倾慕、敬仰。
直到第一次见顾先生，直到秋池宴之前那几日，她总是去找顾先生，见过顾先生男装时的飒然风流，女装时的干净利落，她的心就越发明白那是种什么感情。
所以在前往京都之前，她迫切的想见顾颜一面，哪怕这是最后一面，她也是欣喜的。
此刻，她感觉到顾先生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可惜，这不属于她。
“我不怕死，只想问顾先生一个问题，你真的讨厌我吗？”因为她的母亲只是妾，她在家里也没多高的地位，所以自幼便心思敏感，起先她好似感觉到了顾颜对她的不耐烦。
顾颜惭愧道：“我没有讨厌你，只是那段时间心情不好。”
她说了谎，那时候确实挺烦杜琼的，现在看来……谈不上喜欢，只是愧疚，怎么说她也救了自己。
“顾先生，时间差不多了。”士兵提醒道，他怕晚了，大将军会发怒。
顾颜对他点点头，将杜琼从怀中松开，“路上多照顾她一下。”她从袖内掏出一些银子递给那位士兵。
士兵连连摆手：“使不得，这若是让大将军得知了，小的可是要丢军籍的。”
叶将军御下有方，志军严明，手下的兵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顾颜道：“我给叶将军的，你拿给她，说我给的，她懂我的意思。”
士兵没办法，只得接过银子。
杜琼依依不舍地看着顾颜：“顾先生，你要好好的，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见面。”
她笑着跟着士兵转身离开了，在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又禁不住的往下流。
离别总让人有种淡淡的哀愁。
连顾颜也不例外，重新启程的她，心情都沉重了几分，她想到了一句诗：“相见时难别亦难。”
果真是年纪越大越容易伤感。
她没有等叶大将军从这边过，没有给他们践行了，早上才见过，再见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到四季山庄，顾颜又要开始新的修养之路，今年总是受伤，就是因为那个长生教，希望早点将其拔除了。
不过，她已经将丹方告诉他们了，想必他们不会再来找她。
徐策跟着她一起回来的，他在山庄待了一日，也将山庄的布局大体摸清楚了，但是他转西绕就是没见着吴语。
“你是在找人吗？”玲芳都看他在山庄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了，忍不住问道。
“夫人身边那个武功很高的人，他在哪里？”顾颜当日没有叫过吴语的名字，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要找的人叫什么。
“你说吴大哥啊，这会儿他估计在哪个院子上的屋顶上躺着，最有可能的是在琳琅书屋，那座藏书阁最高，他最喜欢在那上面，你找他有什么事？”玲芳回道。
“我想拜他为师，学习武功。”徐策说出他的想法。
玲芳呆愣片刻，随即好心提议道：“吴大哥性格比较冷，你找他还不如找夫人。”
第237章：拒绝
晚间时分，顾颜才将吴语喊来，让徐策将想说的与他说一遍。
徐策固执的想要拜师吴语，但顾颜明白，吴语这人比山上的石头还要顽固，不是他有诚心有毅力，就能感动吴语，让其收他为徒的。
可徐策不听她劝，也不想拜她为师，她知道在徐策看来，她的武功比吴语要差太多，拜师当然要选择更强的，这关乎到日后的成就。
吴语一向直言直语，一听说徐策要拜他为师，立马就回绝了：“我不收徒弟。”
说罢，就别有深意地看了顾颜一眼，似是在责怪她，这点小事也要将他寻来，明知他会拒绝，还找他来作甚。
徐策脸色一白，不甘道：“为什么？我是决心拜师的，是我资质不够吗？”
“我只是不想收徒。”
“可你不是教顾先生武功吗？”
“她是我主子，不是我徒弟。”吴语神色平淡，看起来他不太想搭理徐策。
徐策叹了口气，他就不该抱有幻想，什么主子徒弟，只是拒绝他的托词罢了，他如此想着。
他想要学武，这样就不会想爹娘一样被人胁迫，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在乎外人的目光。
顾颜看徐策闷闷不乐，对吴语劝道：“你要不试试看，总要有个……咳咳。”说到一半便被吴语的眼神给吓得咳了起来，她还是别劝了，收不收徒是他的事。
吴语看也不看徐策一眼，就这样离开了。
徐策低垂着脑袋，半晌不说话。
顾颜看出他情绪低落，好言安慰道：“你若是想学武，我也可以教你，吴语性格冷淡，一向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
徐策呐呐开口：“不用了，我还是下山吧。”
“下山？我又没赶你走，你这又是怎么呢？”少年人的心思有时候比女人的想法还要难猜，只是被吴语拒绝了，就闹着要下山。
顾颜接着道：“现在是晚上，你下山做什么，再说，下山后你住哪？”
徐家的府邸早就被查封了，徐策现在身无分文，他在安远县也没有亲戚，出了四季山庄根本没地方可以去。
徐策执拗地说道：“不用你管，我以前怎么活的，现在依旧能好好活下去。”
听到这样的话，顾颜怒了：“我带你回来，为你抹掉加入长生教的事，不是让你来气我的。”
“你是因为消除心中的愧疚，你要真心帮我，为什么不能让吴语传授我武功！”徐策低吼道。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你救我出来，我为你抹掉过去，你我两不相欠，我为什么要对你感到愧疚，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我也没错，在你看来我是你的杀父杀母的仇人，在我看来，杀你父母并没有错，我并不会因此事而觉得内疚，你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顾颜将两人间的关系给摆明了，她只是觉得让徐策放任自流下去太可惜了。
徐策看着她，嘴唇抖动，可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顾颜所说的这些，他心知肚明，只是没办法去正视。
“既如此，后会无期。”徐策憋红了脸，才说出这么一句。
说罢，就转身出了屋。
顾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并没喊住他，走了也好，就算强留他在这里，他的心也静不下来。
没一会，玲芳进来了，“夫人，徐策他怎么了？这时候说要出去，脸色还特别难看。”
“他是心存怨怼，别管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该为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负责。”顾颜突然感觉有点闹心，之前还觉得徐策只是有点孩子气，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十月底
顾颜在云都府开了家香皂店，店名——添香。
一开张就受到贵妇与未出阁的小娘子们喜欢，女子天生就喜爱这种香香的物品，而为她们买单的基本都是男子。
她的店才开张没多久，就有碧水商会的人找了上来，说要寻求合作。
“顾先生是文化人，每日里看书就够忙的，打理店铺的事可以交给信任的人来做，若是顾先生与我们碧水商会合作，可以不费精力，就能得到远超现在的利益。”来者是信任的云州商会的会长沈飞扬，他是沈家分支的子弟。
顾颜拒绝道：“沈会长想得倒美，这其中到底谁更得利，我难道看不清么，合作的事免谈。”
顾颜拒绝的这般果断，倒是让沈飞扬一愣，道：“顾先生与我沈家已经有了糖方的合作，何不将这层关系再增进一分，对你我都好。”
“当初是沈澈来与我谈的，其中过程，沈会长不甚了解，我当时也不想同意的，只是沈公子有诚意。”顾颜道。
“顾先生想要什么诚意？”沈飞扬问道，原来她是想要好处。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请回吧。”顾颜摆明态度，这就要送客了。
“顾先生当真半分机会都不给？”
“来人，送客。”
“顾先生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的，在下等顾先生来找我的那天。”沈飞扬年纪轻，说话不像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商人一样稳重，被人强行送客就放出了狠话。
顾颜道：“我等着。”
生活中，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类的小人，他们得不到，就会千方百计让对方也不好过，沈家势力是大，想要让她的店子开不下去也有的是办法，可她也不怕。
得知顾家先辈与沈家的恩怨后，她就不会再与沈家合作，这是态度问题。
沈飞扬前脚刚走，山庄门前就响起了喧闹声。
玲芳急匆匆跑进来，道：“夫人，钦差来了。”
庄上的人都惊了，皇上派钦差来这里做什么，顾颜也不明所以，难道皇上也要责怪她与霍重雪害死徐县令夫妇的事。
怀揣着这份不安，顾颜整理了下仪容赶忙到了前院。
“不知哪位是钦差大人？”到了前院，顾颜便问道。
“你是顾颜？”一位穿着紫色官服的男子问道，他手里还捧着一卷绣着金龙的绢布。
“正是在下，钦差大人到此是为了何事？”官威这么重，穿的这么艳，应该就是钦差了。
第238章：县子
红色官服的大人笑道：“圣上有旨，你编著各类利学的书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事，所以特意降旨封赏，顾先生还不快接旨。”
顾颜愣了下，然后就被身边的人拉着跪下，听这位大人念叨了一大堆赞赏的成语，接着就是封赏的内容。
她是在恍惚中跪下将圣旨给接了的，她甚至连圣旨的内容都没听进去，脑中还停留在‘皇上给了她封赏’这个疑惑中，她从没想过皇上还会给她封赏，她只是帮皇帝教育了儿子，也没做什么大事啊。
接过圣旨好一会，宣旨的大人恭贺道：“顾先生快些起来，呵呵呵，以后要称你为顾县子了，恭喜恭喜。”
顾仙子？
有这样的官职吗？
顾颜展露笑容，没有问对方这是做什么的，连连客套的道：“多谢这位大人跑一趟，辛苦了辛苦了，这边请，先歇一会，等会在下要设宴款待诸位。”
管他是什么赏赐，反正是值得高兴的事，等他们走后，再仔细看看圣旨。
她让玲芳将圣旨拿到她房里，特意在众人面前叮嘱要她将其供起来，好歹也要做出对皇上的忠心敬重的感觉。
“本官姓刘，只是礼部一个小小文案，顾县子不用这样客气，这次我们只是跑一趟而已，倒也不累，说起来，本官一直都很喜欢顾先生的诗文，尤其是最近顾先生与诸葛先生众人所著的《字典》，我费了老大的功夫，也只买到前面三册，一直想将其凑齐，给家里的孩子们用。”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
这是想让她帮忙买到，不对，应该是送他一套，这么明显的意图，顾颜当然听出来了，道：“这倒也不难，我让店里面准备一套送刘大人府上，只是写信去灵州需要些许时日，不知刘大人急用吗？”
“不急不急，顾县子有心了，这这……怪不好意思的，到时候，我让人将钱送过来。”
姓刘的说话有点口音，这次他语速慢一些，她才听清，原来是顾县子不是仙子，县子不是官职，是爵位，几品的？
“不用了，刘大人这样说就见外了。”顾颜嗔笑道。
她心道，这位刘大人身为礼部的人，还真是会贪，连这点的钱都要省，说什么送钱来，都是客套话，她要应下他的话，估计这人的脸色立马变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大人餍足地放下筷子，道：“顾先生家的酒菜也格外香，本官很多年没有像今日这般吃的尽兴了。”
“刘大人与各位都是客人，我自然要拿出好酒好菜招待各位，进一尽地主之谊，各位吃的开心就好。”顾颜笑着道，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想要他们离开了。
刘大人道：“顾县子，圣上说让顾县子在新的一年多种植棉花，制作棉衣，用以军需，明年会有户部的人前来协助顾县子做这事。”
棉花……定是霍重雪将这事告诉皇帝的，棉衣御寒效果极佳，远在边境的将士的确急需此物。
只是，霍重雪还真能给她找事做，将明年的事都给她安排好了，这得种植多少棉花，才行啊。
哎呦喂，她用棉衣赚钱的计划不是泡汤了，还有户部的人来监督。
对了，她种棉花的初衷是为了解决月事所需的卫生巾，月事巾用久了，她差点要忘了这事。
顾颜心里活动很丰富，脸上却笑吟吟地看着刘大人：“我知道了，到时候会配合户部的人。”
“还有一事，顾县子需要注意，既然封了爵，就不能经商。”刘大人说道。
“不能经商？”顾颜内心飘过一句卧槽，不做买卖哪来的钱，靠朝廷给她发的钱根本不够支撑她的日常开销，小小的县子能有多少俸禄。
“顾先生不用担心，我这有个法子，就是将名下的铺子挂在亲近的人身上，比如顾先生的大哥，这个朝廷可不会管。”刘大人装作很懂行的样子道。
顾颜点头道谢：“多谢刘大人指点。”
在刘大人说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她所知的一些当官的，也是这么做的。
酒宴进行到夜晚，众人喝的都躺桌底了，才散了席。
顾颜也醉醺醺地被玲芳扶进了浴室，她脸颊一片嫣红，眼神迷离，四肢无力的靠在玲芳身上，任由玲芳摆弄。
“再来一杯，我还要喝一杯。”
“夫人，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想喝，那些人也真是的，知道你是女子，还一个劲的劝酒，最差劲的是他们的酒量还都那么差。”玲芳一边给她脱衣服一边碎碎叨叨。
“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朝有酒今朝醉……”顾颜开始念诗，东一句西一句，她自己都不知道念的是什么。
“咱们家的酒是喝不完的，照你这样说，每天都能喝醉。”
…………
次日一早，顾颜捂着脑袋悠悠转醒，“啊，头疼。”
“夫人，你醒了，先喝口水。”玲芳连忙倒了杯水过来。
“我头好疼。”
“醉日喝了那么多酒能不疼吗，昨夜我还喂你喝了醒酒汤的，不然这会儿你估计都醒不来。”玲芳将水端到她嘴边。
顾颜喝了口水，回忆起了昨日的疯狂，真是喝太多了，很久没这么喝过酒了：“刘大人他们呢？”
“还没醒了。”
“圣旨拿给我。”
玲芳从她书桌下方的抽屉里将圣旨拿出，昨日她是想将圣旨供起来的，可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放，索性就放抽屉里，也不算是亵渎圣旨吧。
“夫人，你先坐好。”玲芳将圣旨给了她，扶着她坐直了。
顾颜低头将圣旨从头看了一遍，前面夸赞她的词看的真是心情大好，说她有勇有谋，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编著多本有利于教化的书籍，且贡给朝廷造冰的技术，发现棉花制作棉衣，以及协助朝廷剿灭长生教。
综合以上所做的事，所以封她为正五品长安县子，长安是她的封号，五品的县子还有封号，这算是殊荣吧。
后面还有附加的赏赐，良田百顷，外加金玉锦缎等等。
难怪封爵后不得经商，有一百顷良田，哪还愁没钱赚，随便收收租，就够用的了。
第239章：道贺
县子属于给男子封的爵位，一般来说，女子立功，当封县主，郡主之类的。
而在实权上，男子的爵位要大许多，可以参与朝中事务，干涉地方治理上的一些问题。
由此可见，皇帝对她的待遇很是特殊，县子一封，将来若继续给国家做出贡献，也是往上封郡侯，郡公等等。
本朝并非第一次给女子封爵，在她之前，还有战功赫赫的叶大将军，因她功绩太高，做官也到了超品的大将军之位，皇帝实在没什么好赏赐的，就给她加封了一个靖国侯的爵位。
只是大家喊她大将军喊习惯了，她也喜欢大将军的称呼，所以很少有人称她为侯爷。
刘大人他们在酒醒后，吃了点东西，就恋恋不舍地启程回京都了，他们要尽快回去复命。
顾颜受封长安县子的事如同秋日凉风，没过多久，便吹到了安远县的大街小巷，吹到了云都府一些关注她的人耳中。
顾重一得知消息，就带着儿子儿媳前来恭贺，来时带了许多贺礼。
“爹，大哥，大嫂，你们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作甚，又不是外人，讲究送礼图个脸面。”顾颜看着下人一摞一摞地往庄里搬东西，她不禁嗔怪道。
“颜颜成了县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总该有些排面，不能让人笑话了去。”顾重脸上的笑容就没收过，满心的欢喜都呈现在他的脸上。
刘淑道：“父亲说得对，再说这些是给你办酒席用的，等过两天，你要大宴宾客，该有的东西不能少。”
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颜也没法拒绝，只好顺着说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到，对了，二哥呢？”
“沉儿还在林家。”提到二儿子，顾重的心情有点沉重。
“三妹别急，你二哥不会忘了你的，云都府离这有点远，兴许明日就会回来。”顾清在一旁道。
顾颜莞尔一笑，她并不在意二哥来不来贺喜，道：“二哥在林家多住几天也好，林大人被贬往苍州成为守城的小将，不日就要出发，林将军打算独身前往，肯定有许多话要交代给二哥，二哥明年就要上京参加春闱了，林将军虽然身为武将，但他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在这方面也能指点一下二哥。”
顾重欣慰道：“儿女都知事明理，又各有前程，老夫此生已无憾矣。”
一人得道，万人来贺。
顾颜此番得了爵位，云州的学子纷纷前来道贺，顾颜原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贺喜，只打算在家设宴一日的她，将地点改成了望江楼，将时间改为三日。
那三日，望江楼不接待别的来宾，只有手持请柬的人才能进入，尽管如此，望江楼的三座酒楼都宾朋满座。
宴席开始前，顾颜没忘记将酒楼、茶楼、还有买香皂的店转到了玲芳名下。
宴席结束后，她又开始处理与桂子书斋的合作，然后经过她与李掌柜的洽谈，最终发现将书籍交由书店进行刊印出售并不算经商，有些做官的甚至自己出钱让书店售书。
“还有沈家的生意。”顾颜从桂子书斋一出来，就带着玲芳找到了沈飞扬的府邸。
玲芳上前扣门，将拜帖递给门内问话的小厮。
没一会，就有人带她们进入府中。
沈飞扬坐在待客的前厅，正悠哉游资地喝着茶，见她们进来，手里茶杯未曾放下，坐在那儿笑着道：“呦，是什么风将顾先生给吹来了，快些请坐。”
看他这幅得意劲，顾颜就猜出他在想什么。
顾颜刚坐下，茶还没端上，就听他说：“顾先生是想清楚了，想要将香皂的方子交给我沈家了，顾先生现在被封为县子，身份不一样了，但我也不会因此多给顾先生好处，做生意，还是得按规矩来。”
“我想你误会了。”顾颜喝了口茶道，“我今日来不是和你谈香皂的事。”
“哦？”
沈飞扬不信，这些天他让人给添香阁添了不少麻烦，尽管现在还有不少客人，可要想长期做下去，那可就难呐。
顾颜道：“我现在是县子，朝廷律法规定封爵后不可经商，所以……我今日来是想告诉沈会长，有关糖方的合作到此为止。”
“顾先生是什么意思？”沈飞扬惊住了，顾颜怎么会放弃这样大的一块肥肉。
“字面上的意思。”
顾颜掏出一张纸，让玲芳交给他，“上面是我按照每月的分红计算出的沈家要给我的钱。”
糖方她不要了，这是将所有经营权买给沈家，而沈澈为她找来的沧雾，她也可以自己派人去采购，此后与沈家再无关系。
沈飞扬将清单看了一遍，上面计算出的钱，无半点夸大与虚报，每一条都有理有据。
不行，若是顾颜撤走了，让家主得知，是不会轻饶了他的，沈飞扬几番挣扎，挤出难看的笑容：“顾先生，这样大的事，还请三思，就算封爵后不得经商，但这事可以交给身边的人做，朝廷是不会管的。”
顾颜坚决道：“我意已决，沈会长要是做不了决定，可写信通知沈家主或是沈公子。”
“另外，我不希望这件事拖太久，一个月内，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顾颜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沈飞扬放下茶杯连忙追上去，“顾先生且稍等，顾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做生意还是需要时间商量的，之前是我不对，话说得太过分，顾先生别计较。”
顾颜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这事我早就想做了，与你有何干系，不用再说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特么别太自以为是，老子做的决定，压根和你无关，少在老子眼前晃悠。
顾颜要走，沈飞扬也拦不住，他敢让人到添香阁捣乱，却不敢在顾颜面前放肆。
在顾颜走后，沈飞扬就急的在府中直打转，顾颜要将糖方全都售给沈家，可要是没了她名气的加持，碧水商会的一些与文墨相关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先写信告知大公子，大公子与顾先生关系不错，他或许有半分劝住顾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