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做菜
沈飞扬的府邸在云都府，从他府上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今日赶回去的话，需要走夜路。
顾颜选择到林家住一晚。
林春雪已经启程去往苍州了，府上的下人也被遣散了一些，府内没往日那么热闹。
她来时，林夫人正在厨房教女儿做菜，下人带着她到了厨房。
靠近厨房，就闻到一股焦味，这是菜糊了？
“茵茵，快翻炒一下，都烧了。”
“娘，是你把火烧太大了，我忙不过来。”
“怎么会忙不过来，你娘我就能一边切菜一边炒着锅里的。”
“可你炒的不好吃。”
“你爹可喜欢我炒的菜了。”
顾颜顶着浓烟进了厨房，被这烟味呛了下，见她们穿着旧衣裳在灶台前忙碌，顾颜问道：“伯母，你和茵茵在做什么菜？”
锅里面的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她实在辨认不出是什么。
见她来了，两人明显一愣，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林夫人道：“顾颜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这……”
林茵茵放下锅铲道：“娘，你就放心好了，顾姐姐不是那种很讲究的人，我们上回还一起玩过黑炭了，不会笑话我们的。”
顾颜顺着她的话道：“我哪敢笑话伯母和茵茵，你们怎么不让厨娘做饭啊？”
林家虽然失势了，但林老爷只是被贬职，没有丢了性命，家中银钱还是有的，怎么也轮不到主母带着女儿做饭的道理。
“我在教她做菜，等她成亲后，偶尔露两手做些菜给她夫君吃，这算是夫妻间的情趣，不是身份问题。”林夫人解释道，随后嗔怪地看向女儿：“可我怎么也教不会她，这菜都切不好。”
林茵茵娇嗔道：“我哪有，娘亲自己的厨艺就很限，不是盐多了就是醋多了，爹爹只是不说。”
顾颜笑道：“那别学了，等以后让二哥做给茵茵吃。”
“那怎么行，君子远离庖厨，哪有夫君给娘子做饭吃的道理。”林夫人立马反对道。
“既然是夫妻，哪还计较这么多，谁做饭都一样，男子娶了妻，就要负责她后半生的幸福，连饭都不肯为妻子做，以后哪还会心疼你。”顾颜这般说道，以前都是顾长轩做饭，因为顾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做，后来才慢慢学会。
林茵茵即刻赞同道：“顾姐姐说得对，娘亲，我不学了，顾姐姐是大文豪，说的肯定不会错，以后让顾沉给我做饭。”
她想要抱住顾颜的手，但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被熏的污渍和油，立马停住了。
林夫人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对顾颜道：“你可别惯着她，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掌管中馈。”
“不碍事的，我二哥一颗心都扑在茵茵身上。”
林茵茵娇羞地低下头，眼底全是笑意。
次日一早，顾颜就启程回家，在通往安远县的山道上，她们遇到了被人追打的徐策。
顾颜从窗口探出头看到他被五个大汉摁在地上拳打脚踢，等马车近了，赶车的玲芳也认出了徐策，停了马车，连忙喊道：“你们快住手！”
她这一喊，五人立马回过头看着她，见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眼神戏谑地在她身上一个劲的瞧。
“夫人，那是徐策，我们要不要帮忙？”玲芳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朝车内的顾颜问道。
“既是熟人，帮一把也无妨，只是举手之劳。”顾颜说完，从马车上下来。
“这位夫人是想管这闲事，那可就对不住了，这小子欠债不还，我们是追债来的，打他也是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带头的大哥见顾颜气势不凡，服饰都是上等货，立马摆正态度道。
顾颜问道：“多少钱？我帮他还了。”
“五十两。”
玲芳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五十两的银票，拿好了。”
“不……不是……不是五十两。”徐策虚弱的喊道。
“什么不是，五十两是利滚利算出来了，大爷我还给你抹掉了零头，知足吧。”说话的人一脸凶相，额间还有到碗口大的疤。
顾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拿了钱就滚。”
“行，哥几个这就滚，夫人身边就带着个小丫鬟，出门在外多危险啊，要不要我等护送一程啊。”额头上有疤的汉子凑近道，近乎贪婪地在顾颜身边吸了口气，“可真香。”
“好啊，你们帮我将他抬进马车。”顾颜极尽妖娆地一笑，温柔地说道。
“不，不行……唔……”徐策想阻止，才开口就被那人在腹部重重打了一拳。
“夫人是去哪儿？”那汉子下意识摸了下鼻孔处，并没有流血。
“我是个可怜人，丈夫死的早，今日从亲戚家回来，是准备回家，家在安远县一做山上，劳烦几位护送呢。”顾颜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扭着腰捻着丝帕上了马车，上车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驾车的玲芳也进了马车，留下那五人，一人赶车，四人围在车前步行。
他们小声讨论着：
“原来她是个寡妇，这是太久没男人滋润，想男人了。”
“长得可真标致，那声音那身段，看得我心痒痒，真想现在就将她给……”
“嘘，小点声，被听到了，别被听到了。”
“嘁，说不得她就想被粗暴对待，巴不得我们一起……”
这些污言秽语全都落入顾颜的耳中，顾颜靠着车壁，闭着眼睛，轻声吟唱着一曲古风小调。
马车慢悠悠地前进，在进城后，顾颜又给他们指明路线。
越往前走，他们越觉得不对劲，这好像是通往县衙的路，“夫人，你家不会是住县衙里吧？”
“当然不是，离得近而已。”
听她这样说，几人安心不少，不对，他们又没做什么犯法的事，这么害怕作甚。
在马车从县衙经过时，玲芳扯开嗓子大喊：“官爷老救命阿，我家夫人被这几人给绑架了，快救我们！”
守在县衙门口的衙役闻声，马上冲过来，他们早就觉得守在马车旁的几人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竟然绑架了这马车的主人。
第241章：信件
马车旁的五人当即愣住了，赶车的老头最快反应过来：“快跑！”
他蹦下马车，撒开腿飞快往前跑，其余四人也后知后觉地跟上去。
“站住，再跑就要罪加一等。”
经过的训练的衙役在速度上还是比较快的，纵使那些人再怎么会逃窜，还是在半主香的时间里被擒住了。
他们将这些人押入县衙，又派人到马车前道：“贼子已被擒拿，现在大人已经到堂上了，需要证人说明情况，车内的两位还请入内。”
顾颜带着玲芳从马车上下来，这人一看顾颜，就认出了她，道：“原来是顾先生，这些贼子好大的胆子，竟然还劫顾先生马车。”
顾颜时常在城里走动，很多人都见过她。
“马车里还有我的一个护卫，被打伤了，麻烦你给他找个大夫。”顾颜在这里说，玲芳在一旁掏银子，两人的默契日渐增加。
衙役打开马车门一看，里面的年轻人被打的不轻，现在还晕着，“顾先生放心，我这就让人找大夫。”
“多谢。”
顾颜点点头，带着玲芳进了县衙，有段时间没来县衙了，去年那阵子，时不时地就因为某些事要到县衙走一遭。
那时候，是她被人冤枉，这时也该她栽赃一下别人了。
安远县的信县令是之前的顾主薄，见苦主是顾颜，连忙让人搬了张椅子给她坐，再奉承地笑道：“长安县子有礼了，没想到今日会与县子见面。”
上回顾颜宴请宾客，他也有到场，只是没有机会与顾颜说上什么话。
“县令大人，还是快审案吧。”顾颜温和一笑。
什么！
她是大名鼎鼎的顾先生！
是新封的长安县主！
五人被吓得面无人色，都忘了他们刚才也没做什么不合法的事，除了从顾颜手里敲了一笔钱。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月初才从牢里出来，这回竟然敢劫顾县子的马车，还不快将作案过程如实道来。”顾县令一拍惊堂木，拿出官威大声喝问。
跪在堂中的五人是赌坊看场子的，时不时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进县衙的大牢也不是一两次了。
五人当中的带头大哥当即喊冤道：“大人，这次我们这次什么也没做，是顾先生她让我们送她回府的，真是冤枉啊。”
“对对对，我们只是在路上遇到了顾先生的马车，没想过要打劫，我们就是街上的小混混，哪有胆量做打劫的土匪。”
“顾先生，你可不能冤枉我们啊，你好歹是读书人。”
顾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淡淡开口：“你们说了半天就是在说我冤枉了你们，我与玲芳赶路回家，都快进城了，哪还用得着你们护送。”
她稍一停顿，露出狠厉的神色，接着道：“分明是你们见我穿着不俗，想要劫财，将我的护卫打伤了不说，还威胁我，让我带你们回府，想要拿更多的钱。”
“顾先生，你怎么能这样说，什么护卫，我们是让那小子换钱的，遇到了你，是你让我们跟着一块回去的。”额头上有疤的大汉憋屈地喊道。
顾县令道：“顾先生怎么会让你护卫，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顾颜觉得差不多了，便道：“顾大人，我有证据证明我所言非虚，证据就是他们身上有从我身上抢走的五十两面值的银票。”
“来人，给我搜。”顾大人下令道。
不一会，衙役就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一张崭新的银票，顾大人的拿过来一看，对顾颜问道：“是这张吗？”
“是这张，从店里取的，上面还有香皂的味道。”顾颜点头道。
“不是的，县令大人，这是她给我们的，是给她马车里的小子还债用的，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将那小子带上来一问就知。”跪在中央的带头大哥辩解道。
顾大人呵呵一笑，道：“当本官是傻子吗？你们五人就算在赌场在做五十年，都挣不到五十两银子，还说不是你们抢的！顾先生家财万贯，手底下的人会欠你们钱！”
“你们既然不肯说实话，来人，将他们拖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大人，我们冤枉啊，顾大人怎能如此审案！”
等衙役将他们都拖出后，顾颜起身道：“谢过顾大人，他们恶事做多了，该给点让他们长记性的教训，将他们多关些时日。”
能做官的，智商铁定不低，只是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顾大人看出顾颜有心惩治那五人，所以配合她演了出戏。
顾颜是什么人？
那可是能与长生教的人斗狠的人物，本身能文能武，怎会被五个粗通拳脚的混混给劫了马车。
顾县令应道：“这是本官应尽之责。”想来这五人肯定得罪了顾颜，不然怎会被她记恨。
顾颜出衙门时，在前院瞧见被打的哭爹喊娘的五人，啧啧了一声，就摇着头离开了。
一个月后，《字典》已经在大周广泛流传，只要家里有点钱有点关系的都从二十桥买了一套，而全国针对新一代读书人的教育方式也逐渐发现变化，学堂上，有关顾颜所著的书出现的越发频繁。
近来，顾颜在家认真钻研数学，小学到初中的都被她给梳理出来。
这个时代的算学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差，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学子的平均算术水平处于初中上下，只是算法上有些比较繁复。
除了学生外，还有许多专研此道的大佬，算术水平肯定比不靠外挂的顾颜强。
沈飞扬一脸阴郁地进了四季山庄，他似是不乐意来此，一见到顾颜就开门见山地道：“这些钱都是用来买糖方的，以后顾先生在沈家就再也拿不到分红了。”
跟着他一起进山庄的两人，一起抬着一个箱子，将箱子落地后，就在沈飞扬的示意下打开，展露出白花花的银两。
这么一大箱银子，差点闪到顾颜的眼睛，她神色镇定：“糖方不值这个价，多的还请收回。”
沈飞扬也没甩脸色，直言道：“我也不想多给，这是大公子的意思，大公子让我将这封信给你，顾先生看了就明白了。”
第242章：这是爱…
在看信之前，顾颜以为不管沈澈怎么劝她，她都会意志坚定的不收这些钱。
看完信后，她望着那一箱银子，不，那箱银子在她眼里成了负担或是愧疚的责任感，可偏偏让她无法逃避。
“你告诉沈澈，我……答应他。”顾颜沉声道，希望沈澈还能收到这个消息，死前也没那么多未了的心愿。
沈飞扬对于她的突然转变，并未感到惊讶，大公子身边的云觅说了，只要顾颜看完信，就一定会收了这钱。
“夫人，你怎么同意了？”等沈飞扬一走，玲芳就忍不住问道。
“沈澈快死了，他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毒。”顾颜疲倦地瘫在椅子上。
信封里有两封信，分别是沈澈与云觅写的。
沈澈在信里没提五巷的事，也没说他快死的事。
他说他在回去后，就暗中调查了她顾家的过去，他已经知道她是当年顾会长的后人。
“…顾颜，我没将你的身份告知别人，各有各的苦衷，想必你会为了当年之前来复仇的，我虽不清楚当初具体发生发生了何事，但从他们对当年之事的逃避中感觉出应是我沈家对你起你们……这些钱不是补偿，也补偿不了，我想你能放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这些钱存你那里，你帮我多照顾他，你若拒绝，这钱我也收不回了，别浪费。”
她首先看到的是沈澈的信，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这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病气。
他未出世的孩子为何要她来照顾？她也没狠心到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的地步。
呵，沈澈。
既然知道他们是仇人，还提如此要求，真当她是菩萨么。
种种不解在云觅看完云觅的信后有了答案。
云觅的心明显是瞒着沈澈塞进去的，她的字迹潦草，可看出她写得很急。
顾颜坐在椅子上，又拿着信看了遍。
云觅告诉她沈澈当初是为了她才急匆匆进了五巷，原本他们可以等刘芳过来，做足准备备才进入的。
若不是为了救她，沈澈不会中毒，不会活不过今年，不会被老爷强制要求娶了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不会成为传宗接代的工具，也不会整日郁郁寡欢，只弹奏你送他的《送别》曲。
顾颜是女子身，男子心，但也懂情爱。
这是爱……
特么的竟然有点感动！
云觅与她说这些，只是要求她收下沈澈送来的钱，那是他现在能调动的所有资金，云觅是想让他在死之前能高兴点。
顾颜从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何况本就是她欠他的，这事她应下了。
“沈澈…”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到连站在她身侧的玲芳都没听清。
“你怎么知道我会赢？沈家对我来说可是庞然大物啊。”
“夫人，你在说什么？”玲芳看她状态不好，小心地问道。
“没什么，将箱子锁了，让人将搬进库房，这箱银子现在不能动。”顾颜说着，打起精神，将信纸叠起来，就出了屋，她要到外面散散步。
这件事这个人，会让她记很久……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顾颜就被玲芳摇醒了。
“夫人，章颐园老先生来了。”玲芳怕她赖床不起，将章老的名字全都说出。
一听这熟悉的名字，顾颜立马清醒不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鞋子，一边问道：“章先生怎么来了？他现在在哪？”
“在琳琅书屋，带了好些礼物来，是来道喜的。”玲芳答道，一早就听下人说章老先生来了，她马上去迎接，将人迎进庄子，上了茶，让人好生招待，就过来喊顾颜。
顾颜匆匆梳洗过，就到了琳琅书屋的藏书阁里，老先生正在灯旁看书。
“章老先生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我也好早点起来迎接。”顾颜数络地说道。
“不用你迎接，来得早已经是打扰你了，说了让玲芳别喊你的，就是不听。”章老先生责怪道，他将书放回架子上。
“章老怎么有空来我这？”
“特地来蹭吃蹭喝的，你就说招不招待？”
“章老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招待。”顾颜哈哈笑道，“章老说话的语气怎么和周老先生有些相似？”
“别提那个姓周，原本说要和我一块来，他是要祭拜云老头，可我在城外等了他半日，最后他派随从告诉我他家有事，要晚些时日才来云州。”张颐园气愤道。
随后想到云定江又心生感慨“纵使生前风光无限，死后都将化为一杯黄土，日后除了我们这些个熟悉的人，还有谁还会记得一代书豪云定江！”
两人在书阁内聊到天大亮，章颐园来云州，一是为了祭拜云老先生，二是为了像他道贺，三是想在云州过年，他家太冷清，过年也没感觉。
老头的脸皮比千年老树的皮都厚，也不怕在顾颜家久住，会给顾颜带来不便。
顾颜对于他长住于此并无异议，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老头书读的多，智商也高，两人可以一起探讨些比较纠结的问题。
很快就到了腊八，家家户户开始煮起了腊八粥。
顾颜也带着人在厨房忙碌，她以前没做过腊八粥，去年的腊八粥是大嫂做的。
现在，她要按照以前看过的做法来做一碗特别的腊八粥。
经过噼里啪啦的操作后，她失败了。
过程很流利，结果很凄惨，腊八粥和她在网上看到的效果完全不同，一定是网络欺骗了她，不是她厨艺不行。
最后还是玲芳带着人做了一锅正常的腊八粥。
几人围坐在炉子前，喝着腊八粥，谈着近期发生的事。
“夫人，小少爷他要什么时候回来啊？”玲芳有点想念顾瑜了。
顾颜道：“我哪知道，这孩子在灵州玩疯了，每次写信回来，都和说灵州有哪些好吃的，估计他都胖不少了。”
“顾先生也可以去灵州玩玩，灵州人杰地灵，也有许多风景名胜，是个游玩的好去处。”章老先提议道。
“对啊，夫人，我们明年也去灵州看看吧。”玲芳附议道。
第243章：婚宴
顾颜也想去灵州了，有些事该去处理了。
等这个冬天过去，等将这边的事都处理妥当，就去灵州。
至少要等到二哥参加完三月份的会试之后。
参加春闱需要详细的个人资料，包括你是哪里人，住哪里，祖上是做什么的，都要交代清楚。
当年之事，顾家被定了罪，若是她急于到灵州调查，出了问题，被考官得知，被朝廷得知，二哥不仅不能参与今年会试，他们一家都会有牢狱之灾。
现在，二哥可以用云州的户籍前往京都，这是父亲当年以流民的身份办下来的，只要没人细查，就不会有事。
今年的年过得甚是平淡，除了两个侄子儿在，家里也没别的孩子。
初一，顾颜到了顾府给父亲拜年，父女两说了些体己话，又到了大嫂的住处，顾梁与顾植又大了一岁，但好像比以前更顽皮了。
他们一见着她就围上来：“姑姑，瑜弟什么回来？”
“还有姬源他们，他们不来云州了吗？”
顾颜拍了拍他们的脑袋，从身上掏出一些包装精美的糖给他们，“瑜儿在灵州做学问，暂时不回来，你们也要努力，不能被甩的太远。
姬源他们家在中州，离我们很远，过来不方便，等你们长大了，可以去中州找他们玩。”
恰时，刘淑提了个花灯出来，道：“三妹，快进来坐，外面冷。”
昨夜又下了雪，一直到今早才渐渐停了。
路上的雪积了尺许厚，在上面踩一脚，淹了大半截小腿。
府上的下人从天亮时开始扫雪，这都午时了，也只是将主要的几条路给清理出来。
“快进屋给我看看这花灯，我做了一上午，手都累了。”刘淑朝她招手道，她站在门边，就是不肯走到院外，地面太滑，她已经在院里摔了两次了，现在腰还疼着。
顾颜走近问道：“大嫂做花灯做什么？”
看那样式，不像是过年挂在门口的灯笼，粉色的花瓣，铜丝构成的花灯主体，吊在尾部的淡粉色珍珠流苏，加上一柄细腻光滑的提杆，倒像是闺阁姑娘喜欢用的。
刘淑拉着她进了屋，“这事说来话长，我简单的给你说一下，是我三叔的女儿，她在初十那日出嫁，咱们这边女子出嫁手里要拿点吉祥的东西，或是有寓意的东西，她就要我给她做盏花灯。”
刘淑坐下，倒了杯茶给顾颜，又接着往下说：“我哪会做花灯，当时就开口拒绝，我这一不同意，她就哗啦啦的掉眼泪，拉着我的手说“堂姐，你可不能不帮我，你嫁的好，夫妻和睦，长辈慈善，膝下又有两个儿子，家里也有钱财，我连未来夫君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想沾沾你的福气，难道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吗？”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推辞，硬着头皮应下来。”
刘淑将花灯提到身前，往顾颜面前凑了凑，“我捯饬了半天，才弄成这样，你快给我点意见。”
顾颜拿过来，以直男的欣赏眼光仔细瞅了瞅：“可以将花色换一下，粉色略显淡，其他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弄。”
刘淑道：“这是她选的，她就爱粉粉嫩嫩的颜色，现在只是打个样，正式用的可不用这样的材料，金银玉石什么的，我是不敢轻易尝试，弄坏了，可不值得。”
不管是以前的顾颜，还是现在的顾颜，对于做花灯，她都不太了解，两人对此也没深聊。
再有九天，刘淑的堂妹要出嫁，对顾颜来说，亲戚关系并不算亲密，只是往年见过几面，去不去喝喜酒都无所谓。
不过，刘淑欣然相邀，她也不会拒绝。
当日，两人同乘一车，带着礼品前往安远县。
喝喜酒自然是在夫家，刘淑做的花灯在前一天就送到双桥镇了，今日新娘子进门时，可以看到她手提花灯。
新娘子名为刘媛，正值二九年华，长得落落大方，只是听闻脾气有些大，是个爱使性子的姑娘。
她要嫁的是安远县小有名气的才子——林景林洛书，林洛书是林家的次子，从人品到长相都还不错，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读书人，在安远县，像这样的人家可是要挑着灯笼才寻的到。
“媛媛嫁入林家算是高攀，她和林公子也没见过面，是媒婆牵的线。”马车内，刘淑给顾颜说了许多与婚宴相关的事，更是言明为何要拉着她来，这也是刘媛特意拜托她的，提及此事，刘淑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想麻烦顾颜的。
马车到了林府，两人递了请帖，刚一进屋就迎面走来两人，走前头的是个精神抖擞的中年人，他大笑着走来，又连忙讨饶道：“顾县子，老夫有失远迎，得罪得罪——景儿，快请顾县子与顾夫人入内。”
跟在他身后穿着喜服的清俊男子上前拱手道：“顾先生与顾夫人随我来。”他恭敬地在前面带路，笑容诚恳。
顾颜点头应着，与刘淑跟上去。
两人被带到女眷的席上，这里的人她大多都不曾见过，便默默的坐在桌旁当一个大型摆件，一动不动。
没多久，就听到前院传来鞭炮声与喧闹声。
“新娘子到了，我们去出看看。”刘淑起身道。
顾颜应下，与她一起前往，林家不算大，两人绕过一个小隔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前院，找了个视觉好的位置站定。
新娘子穿着大红喜服，头戴四个角垂着穗子的鸳鸯盖头，手里提着一柄粉色花灯被新郎牵着慢慢走进来，周围是撒花瓣花纸的丫鬟，前面有个嘴皮子利索的喜娘在说着吉利的话。
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顾颜却听到身后有人酸了句：“粉花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纳进门的小妾。”
这声音可不小，刘淑也听到了，有人说她花灯不好，说她堂妹的不是，她当即不乐意了，转过头想看看是谁这样不知礼数，说话不看场合，一回头就见与那妇人的眼神撞上了，刘淑可不怕，“你这人怎么说的话？你又是什么身份？”
第244章：魅影
顾颜也侧过身看了过来，这妇人着装素雅，倒像是刚死了丈夫的寡妇所穿，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她心想，谁参加喜宴会穿成这样，就算有心如此，主人家也不会让人进来，她应当是林府之人。
“我是林家的大媳妇，家中大小事务都由我管，我当然能说这话。”妇人嘴脸刻薄，眉宇间对林公子的婚事多有不满。
“看你身上的穿着，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依我看你才是纳进门的小妾。”刘淑可是个护短的人，话语上也不能让别人占了自家妹妹的便宜，何况这么多人看着，更不能让她得意。
“你说什么！”林家大夫人气急道，这一声可喊得有些大，加上她声音尖锐，连被祝福声包围的新郎都听到了。
林洛书往这边瞥了眼，那妇人感觉到了，一跺脚就扯着手帕转身离去了。
难道这两人有什么？顾颜禁不住八卦的猜想了下。
接着顾颜又亲眼看了拜堂的流程，以及公婆说的话，岳父岳母说的话，这里面还颇有学问。
成亲拜堂是在黄昏时分，吃过酒宴已经天黑了，众人都在屋内吃酒，也不知外面何时下起了雪，雪很大，一团一团的往下坠，落在人肩上还会有些许感觉。
“顾县子，这么大的雪，天又黑，路不好走，要不等明日再回去。”林老爷将一些近客送离后，对顾颜道。
顾颜摆手道：“不必了，山庄也不是很远。”她不想在别人家过夜，别人家床哪有自家的被窝暖和。
“那我差人送两位一程。”林老爷是个行动派，说着就招来几个年轻的仆从，让他们送顾颜他们上山。
顾颜欲推辞，但见他心诚，又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以后多多少少也算是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多。”顾颜坐在马车内有感而发，刘淑与她紧挨着坐，两人身上还盖了一张小绒毯，两个丫鬟也和她们一样。
“确实多了，往年可没这样，上次的雪还没消融，这次又下上了，看样子又要下一晚上。”刘淑又将毯子的捂紧一些，在马车里总觉得四处都漏风。
出了城，就是一条宽阔的大路，不曾铺石，路上的雪积得很厚。
漆黑的夜色下，一辆马车在风中瑟瑟发抖，马车前挂着的灯笼的光也有些暗淡，驾车的位置上坐了两个仆人，哈着气搓着手注视前方，也时不时聊两句，旁边还跟着两人，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位置。
马车突然停下，顾颜心想没这么快到，便问道：“怎么了？”
“夫人，马不肯走了，我们怎么往前赶都不肯动。”外面传来仆人的话。
“什么？”顾颜哭笑不得，她将毯子都盖在刘淑身上，出了马车，见他们正举着灯观察马的情况。
马要是不肯走，那他们连原路返回都困难。
“怎么回事？”
“夫人，马冻伤了，蹄子冻伤了。”检查完毕的仆人抖着身走过来。
这马是她山庄的，下人们将它伺候的像个老大爷一样，早上出门前为防止它冻伤，给它蹄子上包了棉布，既防滑又防寒。
马儿昂着头，呼呼的喘着粗气，目视前方的倔强感像是忍受了极大地痛苦，等着人来安慰。
顾颜从马车里拿了些保暖的东西，让人再将它的蹄子包严实点。
从林府跟来的仆人问道：“夫人是要继续往前，可就算包再厚也走不了多远，夫人这匹马不寒。”
她分明让人买的耐寒脚程远的好马，怎会不耐寒，压住疑惑，问：“那该如何是好？”
“与上山相比，还是返回比较好，进了城就好走了。”
“也行，只好劳烦林老爷一晚。”顾颜顺着他的话道，她自然知道原路返回更好，只是需要有个人起个头，她才好意思开口，谁让她之前拒绝的那么彻底。
几人牵着马掉了个头，但难就难在，这马转头后，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无论是鞭打还是让人在前面牵着，它就是不肯走。
“这马是中邪了吧。”下人小声议论。
“别瞎说，这荒郊野岭的。”
再耽搁下去，人都要冻病了，顾颜下了车，无奈的摸了摸马头，“平日挺听话的，今儿个是怎么了？脚疼也要走，在这里更疼。”
马儿亲昵地在她手上蹭了蹭，然后——往前挪了几步，转过头见顾颜没跟上，又停住了。
顾颜无法，只好亲自牵着它前行。
这匹马是去年买的，刚满一岁，红棕色的毛发，健壮的身姿，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在山庄时，顾颜偶尔会骑着它在山上跑两圈，练习骑术，顾颜还给它起了个贴切的名字——小红。
原本这样的良驹是不会用来拉马车的，但不巧的是原本拉车的马病了，而其他几匹用来拉货物的马又不得闲，山上进来采买的物品较多，有时就需要用，顾颜这才让小红替一天，谁知这货一天就冻伤了。
作为一匹有尊严有傲气的马，一般人还拉不动，若是不熟的人打它，还会被反踢一脚，刚才那几人已经受了它好几脚。
“三妹，你这样可不行，外面太冷了……”风太大，大嫂的话，走在前面的她只听到这么一节。
她回过头，依稀看到刘淑将头探出窗口，她道：“我学过武，走路比坐着不动要暖，你放心。”
正说着，她脸色骤变，眯着眼看向马车后方，刚才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过去了，黑乎乎的像是一个人影，她打了个寒颤，朝刘淑大声道：“大嫂在马车里坐好，别将头探出来，灌了风进去更冷。”
又一阵风刮起，顾颜眯着眼，再朝马车方向看时，刘叔已经将头缩回去了。
她刚转身往前走，就听到身边的马儿抬着前蹄长啸一声，这一声马啸，让她瞬间出了身冷汗，她身前哪还有路，横在她面前的是一条结冰的河流，她正站在桥边上，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去。
她连忙往后撤了两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很快，心脏仿佛要从胸口冲出，“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呢喃。
第245章：心机1
周围还是漆黑一片，鹅毛般的雪花遮蔽了这茫茫苍天。
顾颜回过神，转身往后看，刘淑他们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好像在担心她跳河，小心翼翼地朝她伸出手，又在她转身的时候缩回去。
“你们怎么从马车上下来了？”顾颜问道。
“三妹，你没事了吧，刚才你……你走错路了，我们怎么喊你都不听。”刘淑细声道。
顾颜晃了晃头，心知她刚才肯定不对劲，刚才邪性得很，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我没事了，我们这是在哪？”
她刚问出，就从四周的环境认出了此地，这是安阳河，曲江的一条分支，过了这座桥就是双桥镇的地界，桥面上还有今日迎亲队伍放的炮竹碎屑，大部分被雪给盖住了。
顾颜想往刘淑身边去，刚迈出一步，就感觉浑身无力，往前跌去，被刘淑和茉莉接住了。
“三妹！”
“夫人，快扶夫人进马车歇会。”
这次，她们上了马车，小红就迈开蹄子往县城方向走，拉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跟在车边的两人最后跟不上，只好跑上前，四人挤在驾车的位置上。
顾颜现在脑子很清醒，她将自己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刘淑几人听后面露惊恐。
刘淑心有余悸地道：“你牵着马往前走，原本路是没错的，没过多久，你突然往双桥镇的方向去，我当时只以为天太黑，你看错了，就在车门边喊你，我根本没将头探出窗外，这是冬日防寒的窗子，窗口小，我这头也过不去呀。”
她望向车窗的眼神都带上了恐惧之色，旁边的茉莉也点头道：“当时我们喊夫人换条路，你好像是听到了，转过身脸上露出很诡异的笑容，可吓人了……还说你不冷，就快到了，我们当时想快到哪儿啊，这都走错了。
可夫人一直往前走，速度又快，我们都不好下马车，跟车的几个仆人也发现不对劲，上前与你说话，被你一手推开了，我们眼看着你牵着马往前走，喔，对了，小红一直将你往后挤，不让你上桥，可就是挡不住，夫人好像巨灵神附身，连小红都能被你推开，我们见没办法，从马车上跳下来，想一起拉住你，可是却拉不住，幸好，夫人及时清醒过来，要是再往前一步……那河里的冰可架不住人踩的……”茉莉想着当时的惊险就一阵后怕。
“多亏了小红及时啸了一声，你才摆脱鬼魅的控制，早听说这条路有不干净的东西，没想到是真的，三妹回去后可要注意调养，以后咱们可不能走夜路了。”刘淑道。
顾颜点头应下，她是个相信科学的人，就算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不太相信是鬼魅……
她有些累了，没一会便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身处林府。
感觉身体还有点虚，嘴里干涩涩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一摸额头，好烫，是发烧了。
趴在床边打瞌睡的茉莉被她的动作惊醒，“夫人，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她手里还拿着块湿润的帕子，看她眼底的乌青，就知昨晚一宿未眠，实在熬不住才睡着的。
顾颜道：“已经好多了。”没昨夜那么难受了。
昨夜难受的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睡也睡不安稳。
这时，天已经大亮，屋外的白雪让天看着更亮，房内也一片亮色。
顾颜吃了点东西，又喝了一大碗药，午饭前又睡了一觉，这才恢复的七七八八。
雪停了，她打算向林老爷辞行，听府中下人说林老爷在后院林二公子的院中，下人说这话时面色有异，说完又忍不住提醒道：“顾夫人可以去看看。”
让她一个外人去他们二公子院中……
刘淑匆匆从走廊上过来，“林家的人在后院吵起来了，你可别过去，身体才好一些，我已经与林夫人说了，现在就可以走。”
“怎么吵起来了？”
“林家大儿媳认为林二公子置办婚礼的花费过多，又指责媛媛进门时拿个粉色花灯，说话可难听了，媛媛自幼被宠着长大，脾气可不算好，两人当着各自夫君的面吵起来了，另外……唉，总之是一团麻。”刘淑将后续的话咽了下去。
大嫂明显有事瞒着，顾颜问：“和我有关？”
“两位顾夫人可别忙着离开，快去帮帮我家小娘子吧。”一个丫鬟哭哭啼啼地小跑着过来，是跟着刘媛的陪嫁丫头翠儿。
“翠儿，媛媛她又怎么了？”刘淑看了眼顾颜，又不舍得堂妹受苦，还是忍不住接了她的话。
翠儿收住了哭腔：“是大夫人太过分，说不过就打了小娘子一巴掌，这才嫁过来第一天就这样，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顾颜道：“我们去看看吧。”
后院中，两个女人大打出手，脸皮都被对方的指甲给刮破了，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身上，要不是各自的男子将她们拉住，还要打得更利害，就连林老爷都压不住。
“够了，你们这样是要让人看我林家的笑话吗！”林老爷呵斥一声。
“爹，就她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配嫁入我们家，拿着个破灯当喜庆物，本身就是笑话。”林大夫人急红了眼。
“你说我不配，这灯可是顾先生亲手做的，在成亲前一天才从四季山庄送来，我成亲的时候，顾先生还特意前来道贺，你就是嫉妒我。”刘媛仰着头愤恨道。
这话刚好被走到门口的顾颜两人给听到了，刘淑不免脸上一阵燥热，她这堂妹可真是……听到这话，她都觉得脸羞。
顾颜握紧了刘淑的手腕，一同入内，刚进来就道：“林老爷，我府上还有急事，得早些回去，特来辞行。”
“府上的事要紧，老夫让人相送一程。”
“不必了——”
“顾先生，堂姐，你们可不能看她们这样欺辱我，堂姐你看我的脸，都肿了。”
顾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冲过来的刘媛打断了，她哭的梨花带雨，将自己受伤的脸露给刘淑看。
第246章：心机2
刘淑小时候总带着她一块玩，虽然长大后，两人生分了，但这姐妹情分还在，看他这般模样，自是心疼不已，连忙哄道：“好了，别哭了，哪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初嫁为人妇，该学会为夫家多考虑，别总是使性子。”
“堂姐，你也不疼我，分明是她先动手打我的，我有何错！”刘媛委屈地望着她。
“我是让你别急躁，不管谁对谁错都不能与你大嫂动手，既然是一家人，万事好商议。”刘淑面对这样的妹妹，她也不知该怎么说。
“没什么好商议！她在我成亲当日身着丧服，今日我前脚才给公婆敬了茶，她就来说我，连我夫君都不帮我，堂姐要是也走了，我怕会被他们欺负死的。”刘媛大哭道。
这种事情，刘淑自然知道是林大夫人做得不对，可她是刘媛的表姐，总不能真帮着刘媛对林大夫人破口大骂，转过来教导刘媛，只要林家其余人不瞎，都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不会过于苛责刘媛，只可惜刘媛不懂她的用心，除了说对方的不是，也不知道服个软，她后半辈子都要在这里生活……
谁都不喜欢说谎的人，刚进门时听到的话，就让顾颜对刘媛失去了本就少的可能的好感，刘媛功利心太重了，花灯是刘淑做的，她却说是我做的，只是为了借我提高她在林府的价值，这又有什么用，能让她在林府过得更好？
林洛书走她身边，责怪道：“你能不能别闹了，本来豆大点事被你这么一折腾，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你在怪我？”刘媛偏着头望着他。
“不是怪你，而是这样闹下去也没用。”
“我知道你们家的人看不起我，你们是读书人，我没看读过几本书，但基本道理还是懂的，至少不会做出像大嫂昨日所做的那种事。”刘媛哽咽着，又看向顾颜：“顾先生，顾姐姐，你可要帮我，她们看不起我，就是在看不起你，花灯可是给我做的。”
顾颜脸色不太好，不知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还是对此事心烦，厌烦道：“你别闹了，你现在哪有新婚的样子。”
她本想戳穿刘媛的谎言，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一旁的刘淑也默默看着她，她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林洛书急道：“你别胡言乱语，没人对你的花灯不满，还请顾先生别恼怒。”娶妻当娶贤，他在成亲之前打听过刘媛，打听出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又与顾先生有些姻亲关系，便与父亲商量，答应娶她过门，没曾想会有今日一出。
林老爷发话道：“还不快将她们带回屋梳洗一番，真是……唉。”深深叹了口气。
林洛书与他大哥林童远将各自的妻子拉回去。
“别碰我！”大夫人一把将丈夫的手甩开，而林童远也只是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
“顾县子，让你见笑了。”他们一走，林老爷就深感歉意地对顾颜道。
“眼看就快到饭点了，顾县子吃过午饭再回吧。”
“也好。”顾颜点头应下。
林府今日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不是新过门的二夫人与大夫人大打出手的事，而是顾颜昨晚的遭遇。
护送顾颜回府的下人将昨晚的诡异之事宣扬了出去。
顾颜也听到有人在议论，从哪些零零碎碎的讨论声中，出现最多的就是鬼新娘三个字。
在午饭前，顾颜被刘淑拉着补了一堂有关鬼新娘的课。
鬼新娘的故事并没有多跌宕起伏，只是讲述了一个女人嫁人的当天就被夫家害死，死后变成厉鬼将夫家的人都给杀了的故事。
顾颜当其是改编的鬼怪故事，而刘淑跟她说这是真实发生的，就发生在三年前，鬼新娘就是她们双桥镇的人，也姓刘，和她家还是邻居，嫁给了县里的李公子，当晚就中毒死了，当时也没查出谁是凶手，在她头七那天，李家的人都被她杀了。
“她既然已经杀了他们，为何不去投胎，在桥边荡悠什么？”顾颜问道。
“这也是我们想不明白的，只知道她的婚桥在路过安阳河时，轿子被人一个男人挡住，停了半刻钟左右，或许在桥上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魂魄不能安息。”
顾颜道：“有找道士做法吗？”
“以前安阳桥边总出事，就找了道士做法将鬼新娘给封在河底，没想到才三年时间，她又跑出来了，幸好你没事。”刘淑庆幸道。
听她说的这么认真，顾颜也将信将疑。
“顾先生。”刘媛怯生生地站在她们面前，妆容已经收拾好，只是脸上还有被指甲划伤的红痕。
顾颜不想理会她，刘媛心知之前的事惹得顾颜不快，忙道：“顾先生，是我的错，是我虚荣，你要打我骂我都行。”
顾颜抬眸，见她目露歉意，道：“你来作甚？”之前的事她也不想太多计较。
“顾先生昨夜见着那个鬼新娘了？”刘媛不答反问，挑了个位置坐下，说到鬼新娘三字她很是紧张。
“没见到，我不信这世上有鬼。”顾颜平静道。
刘淑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压了回去。
“没有就好，我昨日出嫁也是从安阳河过的，就怕有不好的事发生。”刘媛呼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
“媛媛该懂事了，嫁人后不比在自己家，夫妻和睦，家里人上下一心才能过得好。”刘淑拿出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吃过饭，顾颜和刘淑刚准备出发，就听到后院方向传来一凄厉的道尖叫声，紧接着就有个惊慌失措的丫鬟匆匆跑来，她惊恐地跑到林老爷身边，“老爷，不好了，老夫人她……她……”
“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林老爷心急道。
“夫人她死了。”
“你说什么！”林老爷被这消息砸的愣在当场，“芸娘在静室里看书，怎么会……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还没走到前院的众人听到这消息又跟着林老爷去了后院。
林老夫人喜静，不爱在外招待客人，顾颜这两天也只有在林洛书成亲那日见过她一面。
第247章：窗户
顾颜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本不想跟着去后院，奈何，没过多久，林老爷就派人将还未离开的她们请到了后院。
来的路上，她心有不安。
林老夫人出事，与她有什么关系，要将她喊过来。
到了林老夫人所在的静室，看到林老夫人死时的惨状，连她都被吓了一跳。
林老夫人瘫倒在案几上，脸枕着右手手臂，双眼死死地瞪着，嘴角有青黑色血迹流出，致命伤在胸口，她的心不见了，胸腔处有个碗大的洞，能瞧见其他内脏与红色的血肉，鲜红的血从里面流出，将她身旁那一块都染红了。
“这是鬼新娘来了！”刘淑捂着嘴尖叫着。
刘淑和她说过，当初李家全家就是被鬼新娘挖心而死，而今林老夫人也是这种死状，府上的人见了都开始担惊受怕。
顾颜问：“林老爷是何意？”
“顾县子昨夜被鬼新娘给迷惑，今日我夫人就无辜惨死，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林老爷愤然道。
“你是说鬼新娘是我带来的，是我害死了老夫人？”
“终究与顾县子脱不了干系。”
“你待如何？”
“那女鬼肯定还在顾县子身上，为了我家人的安全，只能委屈顾县子了，来人将她抓起来！”林老爷指着顾颜道，屋内的下人听他这样一说，反而更害怕顾颜了，皆不敢上前。
“哈哈哈……可笑至极。”顾颜大笑着：“老夫人身死，你不去报官，却在此疑神疑鬼，你是想给凶手制造逃走的时机吗？”
面对顾颜的质问，林老爷丝毫不退让，道：“我夫人平生乐善好施，与外人的交集甚少，也没得罪过别人，谁会想着杀她，还用这种残忍的方式！除了那女鬼，谁能做出这种……”
林老爷看着夫人的尸体，想要接近，又很是害怕，站在一旁面露凄色。
“爹，你别冲动，也不一定是女鬼，顾县子说得对，现在应该让人去报官。”林洛书在旁劝道。
“二弟，你懂什么，这要是让官府的人来了，整个安远县的人都知道了，那他们还不得避着我们。”林大夫人道。
刘淑道：“还是去报官，不管是凶手还是女鬼，咱们多些人相助也不用怕他。”
……
他们在为报不报官的事争论时，顾颜却蹲在林老夫人身边观察她的死因了，林老夫人的身体还是热的，没死多久，眼瞳里的是一扇窗户，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窗户，这间静室有两扇较大的格窗，一扇在南，窗前的桌上摆着书籍兰花，兰花被打理的很好，一扇在西，窗边什么东西也没有，林老夫人看的是西面的那扇。
可林老夫人现在脸是朝东南，她在倒下之前就死了，是被人搬到此处的。
“顾县子，你在做什么！”林老爷发现她在林老夫胸前比划，不禁爆喝道。
“我在看你夫人是被什么利器将心挖了的。”
“那你看出什么了？”
顾颜摇头：“别急，我又不是仵作，找个仵作验一下不就行了。”她对兵器研究不深，剑伤刀伤她都不一定能分清，这么大一处伤，她怎么辨的出。
“还请顾县子自重，这是我家的事。”林老爷明显不想让她碰林老夫人的身体，走上前，就差伸手将她拽开了，他也不信顾颜能查出什么来。
顾颜起身退了两步，轻轻点头：“确实与我无关，告辞了。”
“大嫂，我们走。”
刘淑连忙就跟上，林老爷的态度她也看见了，分明就是将三妹当凶手，她们再待下去也是遭人白眼。
在顾颜走出门之前，林老爷喊道：“你们还不能走，女鬼还未抓到，你要是走了，女鬼怎么办！”
林老爷一心相信夫人是女鬼杀的，面对这样的执着，顾颜道：“按照林老爷刚才的话，若鬼新娘是我带来的，那我走了，她不就走了，岂不正合你心意？”
“再者，本县子想走，我看谁敢拦！”
她冷冷地扫了林家的人一眼，这一家子都不正常，老夫人身死，她的儿媳不伤心就算了，就连林洛书与林童远都不见伤心。
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吗？
刘媛哀求道：“顾姐姐，堂姐，你们别走啊，我会害怕的，堂姐你可不能不管我，婆婆被害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这个刚来的外人。”
她长得秀美，瘪嘴这么一哭，委屈屈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刘淑也不放心她一人在林家，可她是林家的媳妇，又不能带走。
“三妹，要不先将事情查清楚了？”
顾颜犹豫了一下，道：“茉莉，你去报官。”她也想知道凶手是怎么杀的人，昨晚她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茉莉看着满院子的林家的人，有些惧怕。
“他们不敢拦你。”顾颜道。
“谁说老夫不敢的，事关我林府的名声，我夫人惨死，要不要报官也是由我来决定，你虽是县子，但身上又无官职，管不了老夫的家事，将他们抓住，关到柴房里去。”林老爷忽然下令道。
府中的下人只得安令行事，朝顾颜她们围上去。
顾颜刚想出手，就被那扇窗户边的人影给惊住了，“什么人躲在窗后？！”她大喊一声。
旁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窗边那道人影一闪而过，木制的窗户上浮现两个血手印。
“啊，有鬼，有鬼。”
“一定是鬼新娘！”
“是她跟着顾先生来了，她不许我们抓顾先生！”
……
丫鬟与仆人惊恐的叫着，林老爷他们吓得面无人色，从那间屋子出来。
顾颜快速绕过他们，出了院子，那扇窗户的另一边是后花园，她按照推算找到了那扇窗子，窗边一个人也没有，旁边有一棵挖脖子树，上面缠了些枯藤，而周围都是没处理的杂草，没有被踩踏的痕迹。
刚才站窗边的分明是个人，头颅身躯，还有放在窗户上的手。
她学着刚才看到的场景，做出一样的动作，窗户那头的人又惊叫连连，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和刚才一样的影子贴在窗户上。
第248章：眼见为虚
她们被关入柴房了。
顾颜揉着后脑勺坐在干草上，她在窗边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偷袭给打晕了，醒来就身处柴房，刘淑她们也在这里。
“夫人，林家的人请了个道士过来要开坛做法，外面已经在摆东西了。”茉莉站在柴堆上贴着那个小窗户往外看。
“开坛做法……现在什么时间？”
“不知道，好像快天黑了。”刘淑道。
“天黑了，不管是凶手还是鬼都更方便杀人，他们不报官，是想死吗？”顾颜呢喃着，她现在很想学习溜门撬锁的手艺，林家人知道她会武功，关柴房还不放心，竟然拿铁链锁住她的脚，只要一走路，就哗啦啦的响，而且链子也太短了。
屋外
“道长，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开坛？”林老爷恭敬又急促地问道。
“不急，天黑了更好抓，贫道的抓鬼之法与寻常道士的不同。”道长捻着胡须道，他在临时搭建而成的法坛前踱步。
天色暗下
柴房门前聚了许多人，林家老小都在此，奴仆也都来了。
老道士摇着铃铛舞着桃木剑，一下挑起一张符纸扔向空中，让其自燃，然后嘴里念着抓鬼的咒语。
“妖魔鬼怪速速现形！”
随着老道的一声爆喝，法坛上的烛火一阵晃动，一张符纸飘在空中，就见火光下，柴房里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浮在空中。
“果然附在顾颜身上！”林老爷道：“道长，这鬼怪该怎么收拾？”
“将附身之人施以火刑即可，无量天尊。”老道士说罢就合上眼。
顾颜也看到了浮在空中的影子，长发飘扬，身穿红裙，面容狰狞，就在她头顶！难道真是鬼附身？
她站起来伸手去触摸，那鬼影又不见了。
茉莉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地道：“夫人，真的有鬼——”
刘淑也离她远了些，她眼中全是恐惧，“三妹，你先静下来，外面的道长会有办法的。”
“我不信这世上有鬼！”顾颜闭上眼，静坐在原地，亲眼所见不一定是真的，有人要害她……到底哪里不对。
“她是顾县子，有没有别的办法？”林老爷为难道。
道长摇头：“要是不快点处理，女鬼积怨已深，我只能压她三日，三日后，她还会杀人。”
林老爷不敢对顾颜动刑，又过了一日，他还是将府上的事告知了官府，顾县令一听这事就觉得蹊跷，他是官，辖内出现人命案，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抓凶手，对神鬼之说并不信。
“你们好大的胆子，顾县子是何等人物，竟敢将她关起来！还不快把人放了。”
“县令大人，我们也是为了安远县的安危着想，现在女鬼就在顾先生身上，要是她到处乱跑害了别人可如何是好。”林老爷道。
“本官叫你放人，你聋了吗！”顾大人可不听他这些说辞。
这时，看守柴房的下人匆匆跑来，“老爷，顾先生她们跑了。”
“什么！”
顾颜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她的研究下，借用了合适的柴干将铁锁给撬开了，而出房间就更简单了，深夜的时分，以暴力手段轻轻地将窗户给拆了，带着刘淑她们翻墙出了林府。
她们现在已经到了四季山庄，顾颜一回来就让王大夫给她诊脉，“怎么样？”
“夫人脉象有点虚浮，大病过一场。”王大夫收回手道。
“对。”
王大夫顿了下，皱眉道：“有点不对……让我再看看，扎个针？”说着就拿出一包银针。
“扎。”
吴语过来了，问道：“怎么回事？喜酒喝了三天，半夜回来，脸色还不太好。”
“遇到鬼了……”顾颜扶额道，她现在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喔？世上还有鬼？”吴语觉得这是句笑话。
接着，顾颜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吴语听到陷入沉思，“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我想过这点，如果是幻觉，那一定是我身体出了问题，中了毒。”
“所以一回来就将老夫拉来诊脉。”王大夫道，“致幻的毒药有很多种，利害的只要闻一闻就能让人中毒，而且味道很淡，很难发现，不过这种毒药造价较高，一般人用不起，还有就是通过饮食，这就不用我细说了。”
“喔对了，还有最后一种，就是眼睛中毒，人的眼睛是很脆弱的，每天都会有一些细微的粉末会进到眼睛里，这些粉尘不会对眼睛造成伤害，而毒药肯定会，来让我看看眼睛。”王大夫说到这里，收起银针，凑到她脸边细看。
顾颜被他这些话给吓着了，睁大眼睛给他看。
“这……老夫再看看茉莉她们的。”看完后，王大夫眉头皱得更深了。
茉莉与刘淑也在屋内，她们原本害怕顾颜，后来听了顾颜对林老夫人死因的分析，加上原本就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家人，害怕也只是一时的。
王大夫仔细检查了她们的眼睛，又硬拉着吴语看了看他的，“嘶，还真是我说的，这毒下在了眼睛上，你们双眼眼白正中央处一道红色竖横，吴语的就没有。”
“这毒怎么触发的？我们并不是一直都能看到鬼，而且林府那么多人难道都中毒了……”顾颜问道。
“这应该是万莹草的草汁，本身没有毒，都进入人的眼睛会令人产生幻觉，将草汁混在水里，将水洒在空中，就能大范围波及。”王大夫回忆道，万莹草还是种草药，只是很少用到，一般人连这草药的名字都没听过。“至于如何触发的，我也不得而知。”
顾颜想到了在林府用过的帕子和洗脸用的水，谁能想到这些东西上会有万莹草草汁。
刘淑揉了揉眼睛道：“这毒药该怎么解？”她现在觉得眼睛特别痒。
王大夫道：“不要用手揉，会很严重的，我现在做一份清凉的眼液，用两天就好了，万莹草不是毒草，这只是它的一种药效。”
“如此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新娘，是林府的人搞的鬼！”刘淑气愤道。
第249章：粉花灯
顾颜靠坐在椅子上，闭眸沉思。
她将进入林府所见到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
娇气又虚荣的刘媛，
尖酸刻薄的林大人夫人，
态度大变的林老爷，
彬彬有礼的林洛书，
以及懦弱沉默的林童远和喜欢安静的林老夫人，还有府上的丫鬟奴仆，每个人的模样，只要她见过她都记得。
奇怪的事是那晚开始的，她当时看到了一道魅影，还听到了刘淑在说话，她是从那时开始就已经中毒了。
风雪夜，小红被冻伤了，走不了，所以需要返程，如果不返回林府，一切都将不一样。
小红……
“王大夫，你去帮我看看小红，它冻伤了，我怀疑有人做了手脚。”顾颜睁开眼道，追根溯源，有时候最微不可察的细节才是关键之处。
小红是良驹，前些时候下雪，它还在山上四处撒欢，山上都是它的马蹄印，掉进雪堆里也不见它冻着，才去了趟林府，怎么就冻伤了？她早该警醒了。
不大一会，王大夫就回屋了，“我在马蹄上发现了冰膏，这东西夏日用可解暑，冬日用就会让人害病，让马冻伤不成问题。”
顾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要去林家问明白吗？”吴语打着哈欠问道，昨夜被玲芳拉着照顾孩子，他一宿没睡。
“他们会来找我的。”
林府的人现在都认为女鬼附在她身上，她现在跑了，肯定会带着人上山庄来找她。
趁她们还没来，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大嫂，快去歇着吧，我说了世上本就没有鬼，你就别担心了。”看着心神不定的刘淑，拉着她的手安抚道。
“我觉得可能是媛媛在操纵这件事……”刘淑小声道，“我有看到翠儿在马厩附近徘徊，她成亲那天，翠儿的衣裳换了两回，时不时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想来是她接近小红被踢着了。”
起初，她没在意，可现在想来刘媛的一些做法太刻意了，一直在留她们在林府，刘淑这样一想脸都白了，刘媛怎么会有这样深的心思，太可怕了。
顾颜道：“或许有她的参与，但下毒的人应该不是她。”
巳时末，顾县令与林老爷一同上山了。
“林老爷还有胆量上山！不怕我让人将你打出去？”顾颜霸气地坐在主位上，说着豪横的话。
“顾县子先息怒，有话好好说。”顾县令劝道，他在打量顾颜的状态——十分正常，完全不像是林老爷口中说的被女鬼附身的样子。
顾颜道：“顾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顾先生何必明知故问，你身上的女鬼……”
“放肆！我让你说话了吗！”
林老爷话还未曾说完，就被顾颜呵斥了，林老爷愣了下，他知道顾颜是县子的身份，可她一向好说话，突然用权压人，倒让人猝不及防。
她是正五品县子，连县令的品级都比她低，可以说整个安远县就她最大，谁敢开罪于她。
安静了好一会，顾颜才揉着眉心道：“事情我知道，什么女鬼都是骗术，王大夫，你帮顾大人解惑。”
看戏好一会的王大夫，被点名后，将万莹草与冰膏一事说出。
“顾大人，林家的人是想害我性命啊，这该当何罪？”顾颜捏腔拿调地问道。
“谋害朝廷官员等，当满门抄斩，谋杀未遂，主谋当斩，余者当处流刑。”顾县令如实道来。
林老爷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怎么会是这样？
过了一会才喊道：“大人该明察，老夫从未想过谋害顾县子，也不知是谁下的毒，定是有人想害我林家。”
顾颜道：“那去就你府上查个清楚，也免得有人说我被女鬼附身了，将我拖出去烧死。”
顾颜都发话了，顾县令自然顺着她的意思来。
到了林府，顾颜问：“老夫人的尸体验了吗？胸口的伤是什么所致？”
“仵作还在验。”顾大人答道。
这次来林府，她多带了些人，让人将刘媛与翠儿带了过来，还让顾大人带着王大夫查万莹草。
林府的前后门都被县衙的人守着，府上的人都不许外出。
翠儿被带上来后，只在她身上用了些小手段就将她给吓得将什么都说出来了，刘媛在旁听着听着脸就白了。
东窗事发，她这个做主子可跑不了，这次顾颜没让刘淑跟来，她想求情都找不到人。
“你为何要这样做？”顾颜问道。
“我害怕，所以……所以……”她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什么？”
刘媛很害怕，不是在怕她知道了会怎样，而是怕另外某个人或是事。
“你若不说，那就只能将你抓进大牢。”顾颜威胁道。
对于女子来说，名节很重要，进了大牢，她还能安然出来吗，刘媛也不傻，当即道：“是因为女鬼……女鬼是我招来的，我害怕被人知道，所以才让翠儿给你的马涂了冰膏，让你呆在林府，然后让人以为是你将女鬼带来的，我不想被火烧死，顾先生你饶了我吧……”
消息量很大，但大多数是废话。
“你怎么确定你招来女鬼？”顾颜问道。
“我在成亲之前听说了鬼新娘的事，然后从一本杂书上看到招鬼的方法，就想试试。”刘媛羞愧地低下头。
“书上说只要找个有福气的人做一个粉色的花灯，在成亲那天提着花灯出嫁就能将鬼新娘招来，所以我就让堂姐帮我做灯，没想到她真的来了，我坐在花桥里从安阳桥过的时候，就感觉的凉飕飕的。
我当时没在意，还以为是天太冷，后来进了林家，拜了堂，我一个人在婚房的时候，我嫌太闷了，就将盖头掀开，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影在窗边飘来飘去，我敢确定那不是人能做到的，明明天还没黑，可我感觉房间好暗，想大声呼救，可就是发不出声音，直到喜婆端了酒进来，那种阴冷的感觉才消失。”
一旁的林洛书已经听傻了眼，他这都娶的什么妻！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可以用来做招鬼的事，是想害死他们一家啊！
第250章：道长
刘媛这些话，顾颜有点不相信，她说的太顺了，像是提前打了腹稿。
“万莹草是你弄的？”顾颜接着问。
“万莹草是什么？”
“你怎么确定我会在安阳河出事？”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让人相信女鬼是我带来的？没有那晚的事，别人可不会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当我听说你遇到鬼新娘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不信，你问翠儿。”
顾颜这回信了，她刚才问的很快，刘媛回答时的反应也没错，她这样的性格要是说谎，一下就能被看出，那之前该是她想多了。
刘媛继续道：“我本想等你返回后，在做些布置，让人知道你被鬼缠上了，没想到你病了，而且还遇到鬼新娘，其他的我真不知道，顾姐姐，你就看在我堂姐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她哀求着，她不想坐牢。
“你为什么会想着将这事推给我？”
“你是县子，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刘媛说的理所当然。
这时，王大夫进来了，道：“在大夫人的房里发现了剩下的万萤草。”他将一把嫩绿的草叶递给顾颜。
冬日里能见着这么绿的草，还真是难得。
顾颜接过草叶，看向不知所措的大夫人，“说说看，这是哪来的？”
而林老爷也指着她大骂道：“平日里你胡作非为就算了这次竟然做出这种事来，说，芸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林大夫人本名王玉琼，未出嫁前也是家中娇娇女，只是在嫁人后愈发变得尖酸刻薄，连模样都变得不讨喜了。
王玉琼委屈地含冤：“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草，爹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她跪在地上低声哀求着，全然没有当初的趾高气扬。
林老爷在她身上重重地踢了一脚，道：“我信你？你哪次做的事我让我放心过，嫁进门几年了，到现在都没给我生个孙子，你倒是会管家！你丈夫我儿子被你吃的死死的，连句重话都不敢在你面前说！”
林童远看着跌在地上喊疼的妻子，连忙上前扶她，道：“爹，玉琼平时做事虽然是糊涂了点，但也不会去害顾县子，不会害娘啊，她没理由这样做，爹，你仔细想想。”
林老爷不说话了，他看儿子还这样帮着王玉琼，便气得不想说话，当时怎么就给儿子选了个这样的媳妇！悔不当初！
顾颜道：“大夫人先别慌，你说你不知道草叶哪来的，可它是在房里搜出的，你仔细想想谁最有可能将草叶放入你房中。”
在谜底没揭开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有。
王玉琼性格太直了，还没刘媛有心机，她不太可能是最终的凶手。
“能进出我房间的就那么几人，除了我，只有我的贴身丫鬟素素和打扫房间的刘妈，还有我夫君。”王玉琼将人都说出来，接着又道：“我与夫君时常争吵，甚少同房，我便给自己重新布置了一间房，有时在夫君房里歇，有时我一个人歇。”
林童远跟着道：“是我不好总惹玉琼心烦。”
王玉琼被他这句话感动了，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对不起，是我脾气不好。”
顾颜咳了一声：“将素素与刘妈带上来。”
这时，玲芳带着山庄的护卫押了个穿黄色道袍的老道进屋来，老道士一路哀嚎，说着不关我事之类的话。
“夫人，这老道想从后院翻墙逃跑，被我们逮个正着。”玲芳将人推到顾颜面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将你做的事都交代清楚。”
老道长得仙风道骨，面容清瘦，现在却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哽咽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看向跪在身边的王玉琼面露悔意，道：“这一切都是大夫人要我这样做的，顾大人和顾县子要明察啊！”
“你在胡说什么！”王玉琼懵了。
“你且说清楚。”坐在侧位的顾县令道。
王玉琼一把抓过老道长的衣襟喊道：“你不能冤枉我，说话要凭良心，我除了请你到我家抓鬼，什么也没让你做。”
“大人，她这样揪着我衣裳，我没法说。”老道长平静说着。
“将人拉开。”顾县令命道。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顾颜感觉这老道太刻意了，一被抓就指认王玉琼，是两人价格没谈拢，还是道长被谁收买了。
官府的人将王玉琼拉住，老道士表明了姓名身份。
他是县内香火最鼎盛的一家道观的道士，本名岳穹，十年前因家道中落从而上山做了道士，在县内也算小有名气，这次是王玉琼上道观将他请来的。
“启禀大人，别的事我不知道，但万莹草是大夫人上回来上香的时候向贫道求的，贫道色迷心窍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才将万莹草给她，而这次……她请我到林府抓鬼时，说要贫道将老夫人的死帮她归咎为女鬼所害！”
“你怎能血口喷人，我哪有让你做这些！”
“是不是谁给你了好处，让你这样陷害我，顾大人顾县子你们要相信我，我没有做这些……”
被人看住的王玉琼尖叫着，林童远将她的脸扭过来，正对着自己，盯着她恶狠狠地道：“你出卖色相让这个老东西杀了我娘，你平日里脾气不好就算了，为什么连基本的妇道都不守。”说罢就给了她一巴掌，眼中全是痛恨之情。
“童远，我没有，你别听你胡说，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王玉琼痛呼了一声，捂住脸哭道。
“夫人左胸前有颗朱砂痣，贫道一摸那朱砂痣，夫人就会浑身一软。”岳穹放开了胆子道，眼神还一个劲地往王玉琼高耸的胸脯上瞅。
王玉琼被惊的半天说出话，指着岳穹骂道：“你无耻！”
现场除了王玉琼的哭声，就是林家人对她的指责谩骂，林童远气红了眼，可又没再打她。
林老爷嘴里直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认证物证俱全，王玉琼你还不认罪？”顾知县见事情查的差不多了，当即开始断案。
第251章：真相
在顾县令看来，证据齐全，王玉琼之前定是在说谎，万莹草不是别人放她房里的，是她自己藏的。
“王氏，你为何要杀林老夫人？”顾知县喝问道。
“不是我杀的，我没理由杀母亲啊。”王玉琼伏地大哭。
“大人，验尸结果出来了。”仵作背着个小木箱进来。
“说。”
“林老夫人是先中毒而死，死后被人以锥形利器将胸腔打开，她的伤口像是受到中压形成，而且伤口处皮肤一些朝内卷，一些朝外翻，不平整，凶器应该是类似锥子类的物品，然后将心给掏出来。”仵作将以他经验所看出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可有找到凶器与林老夫人的……”顾知县说到一半就嗯嗯了过去，在场众人也明白他没说完的是什么。
“属下等人将林府都翻遍了，还没找到凶器和林老夫人的心……咳咳。”带头的捕快道。
顾知县下令道：“时候也不早了，将王玉琼和岳穹押入大牢，你们继续找。”
他下令后，就要带着人离去，现在天色有些暗了，再等一会天就要黑了，顾大人的做事习惯是从不加班加点，再重要的事情，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先休息，事情可以明天再处理。
顾颜道：“顾大人，事情还没查完，王玉琼是怎么杀的林老夫人还不清楚，还有窗户上的血手印。”
“这事急不得，顾县子也先回去歇息，这两日折腾的够呛，案子的事还是县衙来管，顾县子还就别凑热闹了。”顾知县笑着劝道。
顾颜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不满，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说的也对，我又不是查案的，做个富贵闲人岂不更快活。”
“顾县子是明白人。”顾知县哈哈大笑着迎合道。
两人一同出了林府，在门口分道扬镳。
玲芳问道：“夫人为何不继续查下去了？”
“顾知县都嫌我多管闲事了，再查下去，他那脸色比鬼都要难看了。”顾颜吐槽道，“顾知县是安远县的县令，这件事本该由县衙查到底的，早先时候，是我一直在审问，他作为县令当然会不悦，能忍这么久已经算不错的了，只是他断案的本事……”顾颜摇摇头不再说话。
玲芳接着道：“我觉得林大夫人不像是凶手，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做出剖人心的事来，那得多大的胆子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的女人狠起来，别说挖心，就算……算了，不说这些，还是回家躺两天吧，眼睛现在还有些痒。”
“夫人是该好好歇着了。”
…………
次日一大早，林家又出事了，林老爷死了。
还在审问王玉琼的顾知县，被这消息给砸醒了，王玉琼昨夜一直都在大牢里，根本没时间作案，那么这次的凶手肯定不是她，那杀害林老夫人的凶手也有可能不是她。
顾知县匆匆忙忙带着人到了林府。
林老爷的死后状态与林老夫人的一样，都被挖了心，不同的是他所中之毒与林老夫人的不一样，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面容慈祥。
“大人，凶器找到了。”捕快将一个尖锐的圆锥呈上来。
“在哪里找到的？”
“是在林二公子的房里。”
很快林洛书被人押了过来，林洛书挣扎道：“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
“林公子，凶器怎么在你房里？”顾知县瞪着虎目质问道。
“大人，除了凶器，还在林公子房中发现了这个。”捕快呈上一个盖了布的托盘，他将上面的蓝布扯掉，露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这是……林洛书还不快点交代，你是怎么杀人的？”顾知县喝问道。
“这怎么弄可能，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人，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心脏是谁的？”林洛书的反应和当时的王玉琼一样惊慌。
查看完心脏的仵作道：“这是林老爷的心脏，血迹还是新的。”
“老实交代，林夫人的心脏在何处，你又是怎么杀的人？杀人动机是什么？”顾知县连声质问。
顾知县又将林洛书带回了县衙。
下午时，顾颜得知了此事，笑道：“林洛书有大好前程，林老爷又对他重点栽培，他怎么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
她整个人躺在软塌，身上盖着一张绒毯，眼睛罩了个护眼罩，用了王大夫做的眼药水，眼睛已经舒服多了。
在旁边调香的玲芳道：“那夫人觉得凶手是谁？”
“林老爷夫妇都死了，林洛书与王玉琼入狱，现在林府谁说了算谁就有是凶。”顾颜肯定道。
“林家现在……是林大少爷！”玲芳疑惑道：“可是林大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看他昨日的样子，他应该很爱他妻子，怎么还嫁祸给她？”
顾颜解释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那知道那么多，不过，我知道林老爷一向不看好林童远，王玉琼又与林洛书有染，林老夫人也不是林童远的亲生母亲，结合这些信息，他最有杀人动机。”
“夫人怎么知道这么多？”玲芳惊叹道。
“我昨天让茉莉在林府找那些丫鬟婆子打听的，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有时候比正儿八经的查案更有用。”
“原来是这样，可连林府的丫鬟都知道林大夫人和林二少爷的事，难道林老爷他们都不管吗？”玲芳说完忽然叹口气，将香炉给盖好。
顾颜道：“这件事不是茉莉问出来的，我猜的。”
她想起当日王玉琼被林洛书看了一眼就露出小女儿姿态转身离去的场景。
“这也能猜啊。”玲芳嘟囔一句，问道：“那夫人要不要将这些消息告知顾大人，也免得他错杀了好人。”
“好人？林洛书连自家嫂子都不放过，也算好人。”
“也不是你猜的嘛？”
“行吧行吧，我猜的，不作数，但也不用去通知顾大人，他现在可不需要我插手，县衙里有聪明人，早晚会发现的，凶手现在自鸣得意，很快就会落入顾大人手里，顾大人也不是傻的，林洛书有功名在身，他会谨慎处理。”顾颜无所谓地说道。
第252章：客来
顾颜的眼睛好了后，视力更胜以前，站在山上，能将山下的骑着马赶路的行人的相貌衣着给看清楚。
顾知县还是有些本事的，林府的事用了三日总算将其查清楚了。
凶手是林童远，他怨恨父亲偏心林洛书，痛恨后娘对他的苛刻，也嫉恨林洛书，厌恶背叛他的妻子，所以才设了这样的局要将他们都杀了。
据他交代，那本记载用粉花灯招鬼的书也是他给刘媛的，这事唯一的变数就是顾颜，要不是刘媛爱慕虚荣又胆小怕鬼将顾颜拉进这件事中，林童远或许就能将父母的死归咎于女鬼身上，然后以同样的方法将林洛书给杀了，再联合岳道长演戏除了女鬼，平息祸乱，这个林家就是他说了算，谁也不敢再对他有半点不敬。
而当初将顾颜打晕的人是他花钱雇来装鬼，轻功好，不易被人察觉，至于他为何在杀人时要先下毒再挖心，就不得而知了。
想来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媛媛现在整日闹着要和离，还拜托我找你帮忙，我这次可不会再听她的了。”
“别人的家事还是别参与，也免得沾了一身腥。”
刘淑与顾颜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过年一来，这是第一次出太阳，阳光明媚，晃得人眼睛疼。
但一出太阳，空气里的寒气更重，积在地面上的雪慢慢融化，顺着院边的沟渠流到外面。
顾颜抱着快一岁的顾瑛，偶尔逗她一下，顾瑛的脸肉肉的，穿了喜庆的红色短衣，戴了个老虎帽，很爱笑，有时候笑起来口水都流下来了。
听到脚步声，顾颜抬头一看，是顾沉，她不禁打趣道：“二哥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不去陪你未来媳妇。”
“三妹说的什么话，哥哥看望妹妹理所当然。”顾沉来到她们身边，找了个空位坐下，伸手将顾瑛抱了过去，“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几天不见，又重了些。”
“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被你看出来了，我准备过几天就出发去京都，来辞行的。”顾沉道。
“京都路远，是该早点出发。”刘淑点头道。
“二哥可以让人先行一步，在京都定好歇脚的客栈，以免赶考的人多，等你到时连客栈都没有了。”顾颜道。
“我早考虑好了，已经让小九先去了。”顾沉道。
两日后，顾沉在众人的相送中，带着徐策踏上了赶考之路。
徐策在上次被她救下后，心已经定了，老老实实找了庄上一个武功比较好的护卫练习武功，没再提拜师吴语的事，也不好意思说要顾颜教他。
他现在比以前要沉稳许多，顾颜偶尔也会指点他一下，这次也让他跟着二哥出去到京都见见不一样的世界。
从二哥踏上去往京都的路后，她心里开始担忧。
直到春闱开考，直到考试结束，她才松了口气，现在就等放榜了。
没等来放榜的消息，先等来了户部的人……
三月，雨水较多，今日天空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得了消息的顾颜，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城门口，迎接即将到来的户部官员，听说来的挺多，作陪的有县衙一众官员。
顾颜打着哈欠，赖洋洋地伸了个腰。
她见雨不大，也没带伞来，不一会，头发就被淋湿了。
好在，没等多久，城外出现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单是马车就有七辆，马车宽大，里面躺个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而随行人员就更多了，保镖，不对…是军队，军队看着有千来人的样子，骑马在最前头的那个将军应该是军队头子。
“看架势像使团出使。”顾颜由衷的低声感慨。
当到达城门时，戚将军拉住马，顾知县等人连忙踩着步子上前问好，谦卑地说了一大段话，顾颜看戏似的站在原地，以前怎么没发现顾知县这么会拍马屁。
随后听到那将军高声道：“哪位是顾县子？”他其实一眼就瞧见了靠在城门边的顾颜，这里也只有她是女子。
都被点名了，顾颜也不好藏着，上前道：“正是在下，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本将戚威远，叫我戚将军就行，还请顾县子带我等上山入住。”戚威远神色平常，未见傲气，可他说这话…
顾颜面露异色：“将军与诸位大人不住驿馆？”
这时，第一辆马车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顾县子家中宽敞，商议事情也更方便，这点小事，顾县子应该不会计较吧。”
顾颜勉强一笑，夸张道：“我当然不计较了，各位能住我家该是我的福气。”特么的，户部的人都这么欠抽的吗？
到了山庄，这些马车里一共下来了四个穿红袍的官员，外加两个少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师公好久不见。”
“你们怎么来了？”顾颜瞪大眼看着他们，这两个少年正是商子初与林铮。
商子初道：“在家闲来无事，就跟着柳伯父他们一块来了，可惜姬源不能出来，不然更热闹。”
柳伯父就是刚才与顾颜对话的人，白发苍苍，年纪一大把，感觉都能做顾颜的爷爷了。
林铮在一旁憨笑，他素来话不多。
“难怪说要住山庄，原来是你们的主意，进去吧，庄子你们都熟，不用我带路了。”顾颜道。
一行人进了山庄，顾颜在路上已经问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姓名，柳絮柳大人是户部侍郎，职位最高，接着是户部主事陈昂陈大人，剩下两位是工部的肖大人与赵大人。
主要以户部两位官员为主，他们要进行核算与稽查，而工部的人是来学习的，也顺便提供更有便捷的种植技术，两部的官员又互为监督。
“几位大人对种植棉花有何看法？”进了院子，顾颜率先问道。
柳大人乐道：“这事顾县子可比我们在行，圣上让我等听县子的安排。”
“我可不敢，只是偶然发现的事，自己开块地种植可与朝廷给的差事不一样，哪能独断，还是要几位大人坐镇指点。”顾颜谦虚道。
这些当官基本很小气，不喜欢别人抢他们的风头，更何况他们是带着旨意来的，要是展现的机会都被她给抢走了，还不得记恨她。
这不是刻意奉承，是情商，只要不做违背本心的事，说几句好听的话又能怎样，能进能退才是高手。
第253章：目光要放长远
顾颜的谦虚得到了四人赞许的目光，在他们看来，顾颜没有因眼前虚名而得意忘形，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得了。
以他们的岁数和阅历来说，在朝中也见过许多天资聪明之人，多数人不知收敛锋芒，最终归于平凡。
柳大人饮了口茶，露出享受的表情：“先前听礼部的刘大人说他对顾县子府上的吃食念念不忘，我还有点不信，现在……只说这杯茶，就让老夫心动了。”刚才舔着老脸听从那两个小子的话，说出硬要住在四季山庄话还是不亏的。
“柳大人喜欢就好。”顾颜顺着话应了句。
一开始，四位大人都在说些不相干的事，对于棉花的种植他们只字不提，一直等到在庄上用过午饭，他们又开始了午休。
柳大人他们不急，顾颜也不会屁颠屁颠地提醒，时间尚早，磨磨蹭蹭地计划一番，等到四月份种刚刚好。
因为去年封爵的圣旨，现在全大周的人都知道嫣红花被顾先生改成了棉花，还可以用来做冬衣，经商的人自然从中看到了利益，就像猫见了老鼠一样，今年都铆足了劲往这方面扑，高价收购棉花种子，以及大量购买土地，近些时日，因这些风向，导致土地与棉花种子疯涨。
顾颜是不会将自己去年留下来的种子上交朝廷的，她自个还需要了。
阳光渐渐褪去温热，临近天黑时，四位大人才喊上她讨论种植棉花的事。
柳大人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有了想法，种植棉花只是一小步，棉花最后都是要做成衣裳的，而怎么将棉花变成衣裳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现在许多人开始圈地种植棉花，但他们没有将其制成衣裳的方法，就算有，那也不够细致，做出来的肯定没顾县子所做的好。”
这话点到即止，顾颜明白他的意思了，但她不接话，依旧疑惑地看着他们。
“所以我们打算在云州开办织造局，这就需要顾县子将制衣的方法交由我们，我等好提前准备。”陈昂将剩下的话说出。
顾颜摸了摸下巴，再三思虑：“朝廷是打算在各地开办织造局，商人所种植收获的棉花，最终因无法做成成衣，而不得不拿到织造局制作。”
“这并非朝廷的命令，而是我四人一起商议出的。”工部的肖大人老实道。
“顾县子觉得有何不妥？还是说舍不得将方法交给我们？”柳大人捻着胡须摇着头试探道。
“倒也不是舍不得。”顾颜轻笑一声：“只是我原本是想将制作衣裳的办法公诸于世的，知道方法的人也可以自己在家做冬衣，贫寒人家也能更早穿上冬衣，在我看来，这才是陛下重视棉花的意义，而非为了……”
眼光要放长远，你们现在想着圈钱，可国家经济起不来，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两极分化严重，需要棉衣的人买不到穿不到，不需要的，棉花都能用来铺地了。
“顾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大人面露不快。
“字面意思。”顾颜硬对了一句，又乐呵呵地道：“也不是说各位大人的想法不对，这不是一起商商议嘛，我也得提提意见啊，陈大人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尽管指出，可别生气，气大伤身。”
柳大人道：“顾县子所言不差，不过县子常年居于云州，不曾到外地，到京都看过，岂知我们所提的织造局不可行？”
“我确实是乡下人，小小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如几位大人有远见，可皇上既然让我来主持大局，几位大人是来协助我的，皇上眼光独到，我觉得我的想法也没什么问题。”面对嘲讽，顾颜脸上还挂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顾颜态度强硬，陈昂脾气火爆：“你以为你为何会被封为县子，还真当自己有些才华，就能被圣上看重！圣上看重的是棉花的作用，它能给朝廷带来的作用，我等已经想出了这等良策，你却说要将方法透露出去，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顾颜忽然大笑，连连击掌，发出啪啪的响声，回响在这间不是很隔音的房间里：“陈大人能说会道，我不如你，不如你啊。”
她收拢笑容，款款道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东西是我的，我有权将方法告知天下人，就如著书立说一样，这也算是在发扬传播属于我的一种文化，我做这件事没有任何限制，也没有谁能阻止。”
顾颜说罢就摇着头出去了，走出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寂感。
如果将大周拟人化，那应该是个即将步入老年期的中年男人，他正有劲头，却又即将进入衰弱期，可这个时期的他并不缺钱花，也不缺人用，却少了一股朝气，没有一开始那种大刀阔斧敢为百姓先的作为，窥一斑而知全豹，户部的官员连这点钱都要和百姓抢，是蠢还是有人要他们这样蠢。
迎着夕阳的余晖，踏过石板桥，步入后花园，拿起一个小锄头开始挖坑，现在是种花的好时间，偶尔动手种上一两株，能让烦闷空虚的心得到放松填补。
她穿着碧水色的道袍，蹲在草地上按照最舒适的规律挖土种花，一头乌发简单的束在脑后，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像是到人间游玩的仙人，眼底却又有被俗事缠身的无奈。
“师公，你和柳伯父他们吵起来了？”
关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顾颜没回头，她听出这是商子初的声音：“他们让你来劝我？”
“我哪有那魅力。”商子初蹲在旁边，帮她整理纠缠在一起的花苗，他盯着手里的花苗看了许久：“这是什么花？”
“葵花，这一小块都种葵花。”顾颜伸手在前面画了个圈，给他指明了范围。
“葵花？”商子初嘀咕一声就没再多问，转到刚才的话题上：“咳咳，学生觉得师公不用为此烦恼，他们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顾颜来了兴致。
第254章：我明白了
顾颜让他将花苗扶好，她则开始往上面培土，一边问：“为什么这样说？”
商子初往四周瞅了瞅，确定旁边没别人后，压着声道：“我觉得吧，他们是脑子不太好。”
瞧他这做贼的样子，像是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顾颜竖着耳朵听下去。
“按照柳伯父他们的做法，这织造局的消息一传开，种植棉花的人会骤减，商人图利，不见兔子不撒鹰，种棉花已经耗时耗力耗本钱了，要是知道他们做衣服还要经过朝廷的手，又得交上一笔钱，他们宁可不赚棉花的钱，所以，师公不用担心，他们坚持这样做就让他们来安排，当官的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顾颜听完恍然大悟：“你说得对，但这责任谁担？”
“师公这么聪明，稍微设个局套路一下他们，让他们出主意的负责，不是很简单。”商子初拍掉手里的泥，嘿嘿笑着。
顾颜也露出和他一样的奸笑。
由于第一天就闹了不愉快，第二天五人依旧等到很晚才开始针对昨日的问题进行探讨。
顾颜一进屋就抢先道：“四位大人，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们的想法根本行不通……到时候没有人种植棉花，就不再需要织造局，而朝廷还需重新花钱买种子开荒种植，太费事，倒不如将方法告诉天下人，让各路商人百花齐放，朝廷直接采购所需的棉衣，省时省力，甚至还能从中获利。”
她将昨日从商子初听来的分析说了出来，四人听后脸色微变。
柳大人问：“如何从中得利？”
问的可真够直接，顾颜不禁腹诽一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制作棉衣的方法传给他们还不够，想要将棉衣做好，还需要用到弹棉花的机床，不然所做的棉衣会很硬，机床我家有三个，我可以将机床的制作方法交给工部，由工部大批量制造，将其售给那些商人。”
“这和我们所说的织造局有何不同？贫穷百姓根本买不起机床。”陈大人摊手问道。
旁边工部两位官员心里乐开了花，做机床向全国商人出售，虽然赚取的钱大部分要流入户部，但其中也少不了工部的。
“当然不一样，机床是为了更快速的做出更舒适的棉衣，而百姓们就算用不到机床，再知道方法后，也会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和生活的技巧将棉花弄得松软，照样能做出棉衣，棉花他们可以自己种，如果这样也不行，他们还可以到商人的店子里租借机床用一两次。”顾颜将她想的一点点补充完善。
“那些商人难道收的钱就会比我等要少？”陈昂又不满地问道。
“世上所有事都有不确定性，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事情按照我所想的结果进行。”顾颜知道想要商人不抬价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顾县子打算怎么做？”肖大人好奇道。
余下三人也注视着她，柳絮与陈昂并不觉得她提出的方案有多好，按她所说的做，那么大半功劳都由工部的人占了，这还有他们什么事？
顾颜道：“我会写一篇有关棉花种植以及棉衣制作的文章，交由朝廷刊印发往全国，另外，二十桥也会大力宣传，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再者，文章中会提及机床的事，呼吁得了机床的商人以平价租给百姓用…当然，以我一人之力，效果肯定不大，需要更多人支持。”
“哼，也算是有自知自明。”陈昂冷哼一声。
顾颜的方法确实更倾向于百姓，对大周更有利，但并不是朝廷不是户部官员想看到的，也不是圣上想要的。
“顾县子还是在考虑几日，你这法子确实不错，却不可取，你太想当然了。”柳大人摇头道。
这次是柳大人率先从书房离开的，他一走，陈昂立马跟上，笑容憨厚的肖大人道：“我等来云州之前曾面过圣，顾县子还是多多考虑。”
面对他的提醒或是忠告，顾颜悟了，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缺钱？
售卖机床的方法，并不能赚取多少钱，皇上要将所有步骤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才能生出更多钱。
而她所说的顾虑，或许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他们有办法让种棉花的人不会因此减少，是调价格？还是调整别的政策？
她独自在书法坐了许久，早知如此，就该听从商子初的话，今日演一出戏，推卸责任，让他们折腾去。
都是该死责任心害的！
她不想让这件事出状况，想要帮到更多的人，或许……她早该在圣旨来之前，就将方法告知天下人，可她那时总觉得不是时候，也没有有利的事实能说服他们种植棉花。
晚些时候，章老先生撑着拐杖过来了，他倒也没客气，挑了好点的位置坐下，接过茉莉给他泡的茶，提起茶盖在碗面上轻轻切了两下，享受般闻了闻茶味：“和当官的打交道不容易吧。”说完才小酌了一口，和饮酒一般。
顾颜坐在书桌后面，右手支着头：“难呐，话都不能一次说明白。”
“所以说你不适合做官，性格太直，不过，也还好，还没耿直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在他们提出那一建议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他们是奉命而来，奉谁的命，当然是皇帝，昨日，你就该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他们会说清楚的，做官多年，可不会只看利益，只会捞钱，若是做事毫无准备，哪对得起他们在官场上这么多年的资历，只是没将所有事告诉你，你呢，是对做官的偏见太深，心里一旦先有了成见，这信任感自然骤降，才会当场表露出不满，闹得大伙不愉快，当然，错也不全在你，都是初次见面，谁又信得过谁？老夫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章老头话说完，茶还没冷，他端着茶碗慢步走出。
顾颜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执礼：“多谢老先生指点，我明白了。”
所有的烦劳都是因为她操心太过，想要这件事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这怎么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