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两支箭
齐老爷急于找到真凶,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道:“你要是认识她,就带我过去,等找到她之后,这就是你的。”
李缺看着他手上的银子,摇头道:“你不说原因,我是不会带你过去的。”
他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也担心是不是顾嫂子出什么事情了。
钱捕头喝道:“官府办案,你只需要带我们去顾娘子家,其余的你别管。”
这边的动静,住村口的几户人家也看到了,其中就有顾村长他们家,顾壮的媳妇摇着蒲扇扭着粗腰走了过来,隔老远就对他们喊道:“几位大人有什么事儿?我家公公是村长,这村里的事儿我们都知晓。”
齐老爷闻言,冷眼扫了下李缺,便越过他走向前方粗俗丑陋的妇人,问道:“我儿子齐棹到你们村找顾娘子买糖方,你可知那顾娘子家在哪?”
“你是齐老爷!”赵氏一惊,小心地观察对方的神色,又道:“那糖方不是已经卖给贵府的大娘子了吗,怎么还要找顾娘子啊。”
她心想不会是夫君粗心没将糖方说清楚,现在被人发现有不对的地方,来讨说法了,可为何齐老爷要到这里找顾娘子啊?
“你说什么!糖方已经卖给我女儿呢?”七老爷声音陡然高了几层。
“你还不知道?就在昨日一早,我家夫君到你府上卖的糖方,原本是想找大公子的,可听大娘子说他不在家,我夫君就想着你们都是一家人,卖给谁都一样,就将方子给了大娘子。”赵氏噼里啪啦地解释道,生怕齐老爷有什么不满的。
齐鸣一咬牙,目露怨憎,他的好女儿啊,竟然骗他哥哥到这个村里买方子,竟然暗中将方子给买了。
齐老爷昨日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赵氏和李缺,所以他们才不认识齐老爷。
要知道,齐老爷带着人在村里转了一圈,大部分乡亲都见过他,只是没有和他搭过话,不知道他的身份。
齐鸣在昨日只是找了一圈,没有问糖方的事,导致他到现在才知道女儿做的事。
李缺在一旁故意问道:“齐老爷找顾娘子到底是什么事?是糖方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样大的阵仗,怎么也不像是区区生意上的事。
齐鸣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根本没想搭理他。
倒是赵氏见机说道:“顾娘子早就不住在村里了,齐老爷要是找她的话,得去关河镇顾家去找。”
在他们说话间,钱捕头吩咐其他人去村里找使用弓箭的人,并且将让他们拿着自己使用的弓箭到顾村长家去。
李缺发现这一动静,突然心悸了下,但是他行得正坐得端,并不害怕,马上就将刚才的心悸的感觉抛之脑后。
钱捕头对齐老爷道:“我们先进村,等会将村里用箭的人都找来,一一对比、询问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齐老爷应了一声,跟着他们到了顾村长的院子里,钱捕头以官府的名义暂用顾村长的院子。
李缺缀在他们后面,越发感到不妙。
赵氏在一旁用尖锐的嗓音问东问西:“大人要抓凶手,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凶手是用箭的,我们村里打猎的人有几个,不过都是些老实人,不会做那些个作奸犯科的事儿,大人不如和我说说是什么事?”
钱捕头等人都没理她,等人都到齐了,他才举着手里的箭道:“齐老爷的儿子被人用这种白桦木做的箭杀了……”
钱捕头的话还没说完,村民们便惊讶地大呼“什么!谁这么丧心病狂”等等类似的话,而那些个拿着自家弓箭的汉子则心底有些发虚,尽管人不是他们杀的,但是那种被套上疑似凶手的感觉还是会让人心虚。
李缺抱着膀子,手里拿着自己的竹弓木箭,面色凝重,他的箭少了两根。
为了节省做箭的时间,每次打猎后,他都会将箭收回来,其他人也一样,所以箭筒里一直是十二支箭。
除非箭损毁不能用了,而且来不及做新的箭,不然箭的数量不会变。
钱捕头大声吆喝道:“别吵别吵!都安静!听我把话说完!”
等众人安静后,他才接着道:“现在我们是来找凶手的,凶手是用箭射死齐公子的,村里用箭的都在这里,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打了个手势,让其他捕快去检查在场十三个汉子的箭。
在检查的时候,一旁的村民驻足观望,而那些汉子的家人则有些紧张,怕自家人被冤枉了。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一直到检查完后,他们才到钱捕快耳边低声汇报。
钱捕头听的时候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只是点头表示知道,弄的众人的心一直悬着。
但在众捕快都汇报完后,钱捕走向李缺死死地盯着他道:“你的箭怎么少了两根?”
李缺挺直脊梁镇定道:“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我的箭怎么少了,昨天我一天都没见过齐公子。”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但是我不能相信你的片面之词,将他拿下!”
钱捕头在下令后,几个捕快马上将李缺压住,李缺起初还挣扎了下,但人不是他杀的,不是就不是,官府的人不可能冤枉他。
“我没说慌!人不是我杀的!再说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没有证据,不能说我是凶手!”
李缺被束着双手,身体压低,他仰起头红着眼大吼道。
齐老爷用毒怨地眼神看着他,确认般问道:“真的是他?”
钱捕头道:“从箭的长短以及刀功刻痕来看,这两根箭和他箭筒里的箭相似度最高,加上他的箭少了两根,所以……足矣证明,杀害齐公子的箭是他的。”
齐鸣悲痛地叫了一声,接着双手攥拳一拳又一拳的往李缺身上招呼,不过马上被钱捕头拦了下来。
“齐老爷,丧子之痛我能理解,但是处置犯人是官府的事。”
“你能理解,你儿子又没死,你理解个屁!”齐鸣怒骂道,红着眼指着李缺痛问道:“你为什要杀我儿子,为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缺同样愤怒道:“我没杀他!”
李大娘走上前对钱捕头他们道:“几位大人会不会弄错了,李缺他对相邻都好,不会杀人的。”
第31章:伤心离去
赵氏也在一旁道:“是啊,李缺这小子虽然性子直,但绝不会做出杀人的事。”
连她这么小气的人都替李缺说好话了,其他接受过李缺帮助的人当然不会一言不发,也都陆续说着是不是抓错人之类的话。
而李缺的家人也在一旁喊冤。
“李缺是个热心肠,有时间就会帮乡亲做一些事,齐公子定不是他杀的。”顾壮的父亲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说道。
齐鸣见这么多人为杀子仇人说话,便怒道:“你们都是邻居,当然会为他说话,现在证据确凿,杀我儿的箭就是他的,他也没否认箭不是他的,你们还想着官府放人不成!哼!做梦!杀我儿,我齐鸣必定让他加倍偿债!”
齐鸣说这些话的时候,盯着李缺的家人,眼中的恨意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
李缺挣扎着想起来,对他大喊道:“你想干什么!我没杀你儿子,你这样冤枉我,是想要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不是你还有谁?”齐鸣问道。
这问题,李缺答不上来。
“也许真的是他,你们忘了齐公子那天来买方子,是他要赶齐公子走的。”一个和李缺不怎么对付的年轻人大声道。
李缺性子直,做事比较冲,虽然帮过不少人,但也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齐鸣转头看着他问:“你说什么?将那天的事给我细细说来。”
在问话的时候,不忘拿出钱递给他。
年轻人拿了钱,眼睛都亮了,快速简单地描绘了当时的情况。
齐鸣听后,更确定李缺就是杀他儿子的凶手,对钱捕头道:“现在证据确凿,杀人的动机也有了,还请县令大人还我儿一个公道。”
钱捕头道:“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告知县尊的。”
说罢,就让人压着李缺离开了。
齐鸣跟在后面,悲哀大过即将为儿复仇的感觉,他的儿子竟然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被人给杀了。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在村口一个小房子里,一个人躲在屋里从窗口往外看。
将李缺押送县衙后,齐鸣领回了儿子的尸首,让人去准备棺材和做白事的用品。
到了家中,齐鸣将女儿喊过来。
齐胧月一进正堂,就见到正中央摆着大哥的尸体,而父亲则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
“爹,找女儿何事?”
“跪下!”这两个字像是从齐鸣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有种咬牙切齿的恨。
齐胧月凄然一笑,瞬间明白父亲为何要她如此了,她走到大哥的尸首前,慢慢屈膝跪在地上,“爹,如果死的是我……你一定很开心。”
她的话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齐鸣身上。
“如果不是你,你大哥怎么会去桂坪村,又怎么会出事!”
齐鸣抄起桌上的茶盏就摔在地上。
茶盏在齐胧月身前碎裂,吓得她缩了下脖子,用手遮住脸,又瑟瑟发抖地等待父亲接下来的怒火。
她对父亲已经失望了,只想等这件事过去,以后怎么样再说吧……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因为你!”
齐胧月冷声道:“确实是因为我,因为我找到了商机,因为我没能力被他关在家里,因为我没阻止他,所以他才去了桂坪村,这不都是他自找的吗!为什么到你这里就是因为我呢,我没逼着他去啊!”
她的声调一直都很平缓,冷静,嘴角的那一抹嘲讽,薄凉又绝望。
“你还敢顶嘴!”齐鸣说着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齐胧月扬着脸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她没有哭,她不能哭,因为没有人会安慰她,“打得好,继续啊,把我打死得了。”
齐鸣扬起手在落下的时候,又收了回去,“你在这里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说罢就转身出了大堂。
在他走后,齐胧月就站起来了,她撩了下耳边的发丝,对小巧道:“你去看看老爷他去哪呢。”
小巧忧心道:“大娘子,你……”
“快去!”
————
现在顾府上下都知道三娘子收了个年纪颇大的弟子,反对的声音那是一波接一波。
一方面劝她为了名声,解除和霍重雪的师徒关系。
另一方面是在质疑她的能力,三娘子再有本事,也做不了颇有学问的霍店主的老师啊。
劝她的人都是从这两个方面开口,可这些她都考虑过了,第一条,根本没放在心上,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爱咋说咋说,都是些闲得发慌的人才会有时间管别人家的事,第二条,她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过来,经过今天下午的教学,她觉得霍重雪这个高龄学生,领悟力还不如自家儿子,而且问题超多的,学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呢。
在布置完功课后,她又翻看了这个时代的一些书籍,实在觉得闷得慌,就带着儿子在玲芳的陪同下出了府。
“娘亲,我们去哪儿?”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的顾瑜问道。
“嗯,去上新街看看吧。”她也不知道去哪,就是在家坐不住,可出了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都想不出自己到底要去哪。
她这是怎么呢?
以前的她只要条件允许,在家里待一个月不出门都不是问题。
现在,一定是怀了孩子的原因,不是她变了,一定不是。
她打了个寒颤快速摇了下头,拉着儿子朝上新街去。
上新街都是大的商铺,人虽然不少,但没有集运街那么杂,安全系数比较高。
“娘亲,你看那儿有个卖点心的。”顾瑜指着斜对面的唐氏糕点道。
“想吃吗?”
顾瑜摇头:“想吃娘亲做的。”
“娘亲懒,不会每天都做。”顾颜说的是实话。
“那娘亲教我,我做给娘亲吃。”
“小公子真孝顺。”玲芳在一旁夸道。
顾颜走着走着,忽然放慢了脚步,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娇弱凄苦地靠在墙边,眼睛也有点红,像是才哭过。
齐胧月也没到自己这么不争气,在心里说好的不哭,但却在踏出鹿鸣山庄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从她出来的那一刻,以后就真的靠她自己了。
她支开小巧,就是为了独自离开,小巧的卖身契在母亲手里,她带不走。
鹿鸣山庄一边是县城,一边是关河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县城,而是到了这里,兴许是为了避免和父亲相遇吧。
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以后真的就靠自己了,她要用实力来证明,就算没有他们,她依旧能过得很好。
第32章:带回家
齐胧月抹去眼角的眼泪,准备先找个地方落脚。
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对襟齐腰襦裙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孩朝她走来,她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但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了。
她看自己的眼神也透着熟悉感,她到底是谁?
顾颜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但冲她那张和老婆一样的脸,她想去问问,看能不能帮到她。
说不定,邓瑛的前世也是如她这样的古代娇美小娘子。
靠近后,顾颜斟酌了一番,才说道:“这位娘子,你当初在集运街上买了我的蔗糖,可还记得我?”
提及蔗糖,齐胧月略一回忆,便将当时的布衣旧裙的妇人与她的模样重合起来,除了穿着外,确实一模一样。
“是,是你啊,你的蔗糖挺好吃的,有事吗?”
齐胧月勉强一笑,她还未从刚才的悲伤中走出来,而且她更摸不清对方找她做什么,她从顾壮手里购了糖方,难不成她是要回糖方的?
那她该怎么办?
她之所以敢独自离家,就是想依靠手里的方子经营出自己的产业。
顾颜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齐胧月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有些惊诧,压在心底的烦恼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一些,她多么希望有个人能理解她,在需要的时候,哪怕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对说她一句关心的话也好。
顾颜又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多谢你上次将我的糖全买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轻,买卖的事,无所谓谢或是不谢,她付钱拿货,天经地义,顾颜只是不想看她伤心的样子。
这时候的她,想到的全是邓瑛的好,想到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后来的争吵,如果有机会回去,她相信自己会做得更好,不会再让老婆生气了。
齐胧月愕然道:“你太客气了,其实——”
看着顾颜真诚的神色,她下了决心,道:“其实,你的糖方现在在我这里,对不起。”
在被顾颜用那种眼神看着的时候,她没办法再欺骗下去。
顾颜怔了下,疑惑问道:“你姓齐?”
齐胧月点头道:“齐胧月,以前的齐家大娘子,现在的齐家弃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虽然方子不是从你这个正主这里买的,可我不会还给你,对此,我只能说抱歉。”
其实家里人,除了侍女小巧,其他人都称她为二娘子。
齐家弃女?
她是和家人闹矛盾了吗?
“你出了钱,就是你的,不用还我,再说我也没钱赎回来。”顾颜说完,又道:“齐小娘子要是还没找到落脚的地,可以到我家暂住。”
她不好以不太熟络的关系过问对方的家事,又不想她这么一个人流落在外,女孩子独身在外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糟了。
齐胧月望着她道:“为什么这么帮我?”
顾颜巧妙答道:“我看你有决心有魄力,算是一种投资,等你发达了,别忘了我就成。”
齐胧月嘴角微扬,这话她只信了五成,剩下的她想不透,但对方只是个带着孩子的孕妇,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便到她家住上几天也无不可。
“瑜儿,叫齐阿姨。”顾颜低头对儿子道。
“齐阿姨好。”顾瑜规矩地喊了声。
齐胧月被这对母子的举动给温暖到,忽然笑出了声,蹲下身伸手去摸顾瑜的脸蛋,却被顾瑜一个后退躲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而且除了我娘,谁也不许捏我的脸。”顾瑜皱着眉道,他本能地不喜欢这个阿姨。
听娘亲和她的对话,他明白是这个女人从别人那儿得了属于娘亲的做糖的方子,而且还不想还给娘亲。
顾颜玩笑道:“谁教你的男女授受不亲?年纪轻轻的跟个小夫子一样。”
“霍师弟昨天说的。”顾瑜看着娘亲答道。
“你不是一开始讨厌他吗,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就被收买了。”顾颜说着,心想霍重雪看着不像是正人君子,怎么教瑜儿这句,而不是一些个风流言语。
算了,只要不教坏的,随意,孩子就不该太拘着他,不然就失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更多的探索。
看她们母子说笑,齐胧月心生羡慕,她以后嫁人定然要挑个好的,实在挑不到,招赘也行,孩子还和她姓,继承她的家业。
她们刚开始说话都比较客气,但之后在街上闲逛了一会,便熟络了许多。
至少乍一看,她们挺像是交情不菲的挚友。
买了不少东西,几人才回府。
到了顾府,齐胧月才知道顾颜是顾家酒庄东家的三女儿,这让她更想不通对方为何要将她带回府。
天将要黑的时候,齐老爷回家了。
顾颜一听下人说父亲回家了,就放下手里的事去找他。
顾老爷近来忙的不可开交,要酿制新的酒,就需要新的原料,还要监督酿酒的工序和检查酿酒用的工具,虽然忙,但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劲,任凭大儿子怎么劝,他都没有放弃去酒庄忙活。
刚进卧室,准备换掉身上有汗味的衣服,就听到外面传来女儿的声音。
“爹,在里面吗?”
“乖女儿有什么事,等会……”
顾老爷那个‘说’字卡在喉咙还没说出来,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接着就看到女儿火急火燎地走进来了。
吓得里间屏风后面的顾老爷,手忙脚乱地将刚褪下的衣服又围在了身上,同时说道:
“女儿啊,你先别过来,爹在换衣服,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突然闯近来,吓死我了。”
顾颜立马止步屏风处,刚才着急将事情告诉老爹,忘了她现在是个女孩了,但依旧嘴硬道:“又不是外人,还矫情起来了。”
“你这孩子,都嫁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说起矫情,谁敢和你比。”顾老爷整理好衣着,从里间绕出来。
“说吧,什么事?”
顾颜道:“是这样的,我将淋源酒庄的齐家小娘子带回来家了,来向父亲大人禀告一声。”
家里之前的情况,她是知道的,都是因为淋源酒庄,顾家才会陷入困境中,现在还未从困境中走出,她却将对方的女儿带回家了。
顾老爷倒没有一惊一乍的,但心里的疑惑倒是不少,问:“你将齐家小娘子带回来做什么?”
第33章:夜悲凉
顾颜将齐胧月的遭遇说了出来,又道:“我见她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一时心软,就暂时收留了她,反正咱们家又不缺粮,暂时养着呗。”
下午的时候,两人聊到的她离家的事,根据齐胧月含糊不清的描述,她是被父母厌恶,被抛弃了,顾颜对此信了一半,另一半的怀疑是她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警惕性。
顾老爷坚定道:“不行,你要是在街上随便领一个丫头回来就算了,齐家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而且你刚才也说,你的糖方在她手里,她这个……反正就是不行。”
“爹,我不会让她打探到我们酒庄的事;至于糖方,是我给了桂坪村的乡亲,他们既然卖给了齐家小娘子,那就是她的。”
“那是不是以后就只有她能做蔗糖,我们都不能做了?”顾老爷的关注点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是啊,但是爹你现在忙得过来吗?”
“那是我乖女儿想出来的方子,爹总得给你赚点钱,置办点家产,你不是说要买宅子吗,爹也不是赶你走,只是外面的人见你久住娘家,难免会有闲话,闲话爹不怕,就怕伤着你,影响了你的孩子。”
这个老爹总是那般贴心,比前世的老妈还要为她着想,听他这么一说,顾颜不禁鼻子一酸。
“爹,我都收了个男徒弟了,还怕什么闲话,我有本事,谁敢说我。”顾颜搂着老爹的手臂,第一次朝人撒娇道:“爹,你就再依我这一次吧。”
对自己的爹撒娇不丢人,真的不丢人。
“罢了罢了,都依你。”顾老爷拍了拍她的手应了下来。
得到老爹的点头,顾颜立马抽了手,拱手行礼道:“多谢父亲大人,吃晚饭去。”
有时候,她觉得活得久,不代表自身行为会一直很严肃正经,偶尔的时候,她更想有年轻的思想,有年轻时说做就做的冲劲,甚至会想象自己去做一些比较会让人脸红的事。
比如现在的动作和对父亲的称呼,以前,好像从他结婚后,对老爸就没这么喊过了,真是想念他啊,老头子。
“在想什么,怎么不走了?”见女儿走到一半望着天上的弯月发呆,顾老爷问道。
“在想我爹,你怎么对我那么好?”脱口而出的话,放在平日他是说不出的,太肉麻了。
“我是你爹,不对你们好,对谁好,傻孩子——好好地怎么眼睛红了,可千万别哭,你一哭,你爹我也是个悲秋伤春的性子,到时候陪你一块……”
顾老爷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一声,他的女儿,他还不了解吗,眼前的人和女儿长得一样,也对他孝顺,可她真的还是颜颜吗?
父女两就这么站在走廊上低声哭泣。
在夜色的渲染下,两人的哭声分外伤感。
听得跟在他们身后的丫鬟都觉得有些悲伤,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爹,你哭什么?”顾颜抹掉眼角的泪问道,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哭,她真的好想父母、妻子,还有女儿,真的好想回家。
“你在想爹,我在心疼我女儿,她现在……”顾老爷又是一阵抽泣,张张嘴又什么也没说。
顾颜瞬间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世上的父母都了解自己的儿女,他怎么会看不出她不是顾颜了,只是没点破罢了。
“爹,吃饭去吧。”
顾颜想了很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不想欺骗一个一心惦念女儿的父亲,说自己就是她女儿。
也不想将事实告诉他,说她的女儿死了,如果这样说,那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存在,就算说通了,那以后他们还是现在这样的关系吗?说他用了她女儿的身体,以后就是她来孝敬他了。
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有些窗户纸捅破了,就补不回来了。
她只能以后想办法让他过得舒心些。
顾老爷低声抽了几下,停住哭声,就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你爹…我虽然经常哭,但是从来不在外人面前丢人,就这样,你娘也夸我。”顾老爷呼了口气,回忆道。
“那是因为娘她心里只有你,在妻子的眼里夫君才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顾颜接道,不一定是最完美的,但却是共度一生的、关系最紧密的人。
“对,她也说类似的话。”
父女两携手走到了吃饭的酒香别院,这个别院的名字还是顾颜的母亲起的,名字朴实无华,充满了一个女人对家的美好的向往,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
这一晚,顾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而在她隔壁房间的齐胧月照样无法入睡,这是她第一次不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她在想父母知道她不见了,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派人找她?又或是生气地咒骂她,责怪她在大哥办丧事的时候离家。
想来,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第二天起来,顾颜的眼睛又红又肿,还有很重的黑眼圈,玲芳见了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去准备消肿的东西给她敷眼睛。
她在吃过早饭后,又继续躺回了床上。
“三娘子你这是怎么呢?该不会是病了吧?”玲芳说着就伸手来探她的额头,这是她第一次见顾颜这么没精神。
“我没事,昨晚没睡好,补个觉而已。”
“可你要是白天睡了,今晚又睡不着了。”
这时候,霍重雪提了东西到了院子里,一进来就见到一袭白衣的齐胧月坐在柑楠树下,他礼貌性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便径直进了主屋。
齐胧月蹙了下她的柳叶眉,心想方才的男子倒是一表人才,虽说年岁有些大,可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以前家住关内,也见过一些贵人,似乎那些人的气度比之他隐隐有些不足。
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不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就进屋的,虽然只是待客的主屋,但终归不太好,顾颜可是个寡妇。
在她想这些事的时候,顾瑜从顾颜的房间跑出来,然后进了主屋。
“霍师弟,我娘身体不舒服,今天上午不授课了。”顾瑜说完就要离开,被霍重雪拉住了。
“别着急走,老师她怎么呢?”
“叫我师兄,我就告诉你。”顾瑜挑眉道。
“小屁孩,别以为我治不了你,快说。”霍重雪一把将其捞到怀里,横放在腿上,假装凶狠道。
“你昨天已经叫了,一日为师兄,终身都是你师兄,快把我放下来。”顾瑜一点也不怕他,“愿赌服输,谁让你记得没我快,学得没我好。”
第34章:一过堂
昨天是因为顾颜在场,他才不得已喊了顾瑜这个小孩一声师兄,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了。
“你不说,我就挠你胳肢窝,看你说是不说。”
说着就将手伸进向了顾瑜的腋下,手还没碰到他,顾瑜就夸张地大喊道:“娘亲,快救我。”
他最怕痒了。
霍重雪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门口,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口,出现了顾颜的身影,他动作自然地伸手在顾瑜背上轻轻地抚摸了下,然后将他放下,“老师身体还好吧?”
顾颜打了个哈欠道:“我没事,就是晚上没睡好,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她本来准备睡一会的,但就在刚才齐胧月找她,向她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听她说是要去找合适的商铺,准备先盘一家铺子。
就这么一点事儿,反而让她睡意全无,想着起来忙活一下字典的事,没想到霍重雪来了。
“反正在家闲着无事,就过来学点东西,老师昨日教的,我都已经领悟了。”霍重雪起身道。
那些字母都很简单,只是音调总找不准,所以费了些功夫。
虽说欲速则不达,可他感觉自己不用同顾家三个孩子一样的学习进度,能够加快点速度就尽量快一点。
提及学习速度,顾瑜那天赋真是极好,比他还学得快,他们不愧是母子呢。
“那行,我再多教你一些,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反正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对陌生的知识一旦上手了,摸清了它的一个规律,对于成年人来说,接下来就更好学了。
“娘亲,我也要听,作为师兄,不能被师弟比下去。”顾瑜说这话的时候,扬头看了一眼霍重雪。
霍重雪不理会他,摸了下光洁的下巴,朝顾颜问:“老师今日没发觉我和以前不一样吗?”
“看到了,剃了胡子。”顾颜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没蓄胡须的霍重雪身上的魅力不减,而且更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风流,一点也不显老。
当然,他本来就不老。
霍重雪道:“我这样看着比较年轻,和老师站在一起也不会太过突兀。”
留不留胡子对他来说无所谓,之前是因为觉得自个老了,干脆蓄一点胡须,现在有了一颗向学之心,他还是很年轻的。
“你这样做,你夫人不会误会?”顾颜边说边往屋外走。
霍重雪脸上的笑容微凝,过了片刻,才回道:“我夫人已经过世了。”
“啊~”在旁边的玲芳惊呼了一声,又紧接不要意思地着捂住嘴。
顾颜道:“抱歉,我不知你夫人她……”
“无碍的,我夫人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误会。”
在说起妻子的时候,他的声音格外细腻温和,饱含对亡妻的爱意和思念。
几人才坐好,就听到下人来禀,“三娘子,桂坪村的李大娘有事找你。”
顾颜回道:“带她进来。”
李大娘匆忙进来,脸上的焦急,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
李大娘连玲芳给她倒的茶都来不及喝,就急忙对顾颜道:“顾娘子,出事儿了,李缺被官府的人抓走了,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路子,要是你能帮他就再好不过了,李缺这孩子平日里没少帮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含冤受屈啊。”
顾颜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李缺他做了什么事?”
李大娘连忙将当天的事情讲给她听。
顾颜听完后,理了下思路,道:“杀死齐家公子的箭是李缺的,这一来证据确凿,想要翻案必须找出是谁偷走了李缺的箭。”
她相信李缺的为人,更相信以他那不算傻子的智商,是不会做出这等对自身毫无好处的事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箭被人偷了,很明显的栽赃陷套路。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然李缺的箭怎么会跑到齐家公子的身上,可到底谁会这样做呢?”李大娘着急道:“今天下午,李缺就要过堂了,齐老爷摆明是不打算放过他,一口咬定了他是凶手。”
“别急,容我想想。”顾颜被她急躁的语气弄得也有些发慌。
县衙审问犯人,不外乎认证物证,若是这些证据都有了,犯人还不招供,就是大刑伺候,只要李缺咬牙不承认,就不能被定罪。
第一次过堂,一般是不会上大刑的,被告原告互相拿出证据,然后互怼几句就完事了。
而第二次过堂,为了给双方足够的时间,和给官府方面进一步调查的时间,基本上都是放在三天后进行。
所以,想要救出李缺,就需要在三天内查清真相。
“我们先去县衙听审,看看情况。”顾颜起身道。
“你这么相信人不是他杀的,对这事如此上心。”霍重雪整理了一下刚拿出来的纸张。
“滴水之恩,不说涌泉相报,但在关键时候,能出点力就出点力吧,而且我确实觉得人不是他杀的。”
霍重雪微微颔首,“我陪你一同去。”
“随意。”
“娘亲,我也要去。”
“……”
县衙位于县城的北街上,等他们到的时候,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些好事者,听说死的人是淋源酒庄家的大公子,才在这里凑热闹,听八卦。
在霍重雪的带领下,几人站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
顾瑜惦着脚尖站在最前面,可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前方有个小木栏,刚好比他高一个头。
他拽了一下霍重雪的袖子,“师弟,抱我。”
霍重雪脸一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怎么不让你娘亲抱?”
“我长大了,娘亲抱久了会累。”顾瑜小声道。
“确实很沉。”说着在他腰间轻轻地掐了一下,弄得顾瑜缩了下腰,笑出了声。
“别闹。”顾颜提醒道。
“听到了,让你别闹。”顾瑜气鼓鼓地凶道。
这时候,县里的几位大人陆续从侧面和后堂进入。
在场的大人有县尊徐大人,王县丞、顾主薄,钱县尉。
县尉主管当地治安,掌刑律,尽管按照官位来划分,钱县尉的官位比较低,可他的权利却和王县丞差不多大。
这次审理案子,也是以徐县尊和他为主。
和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审案子的情况不同,县令落座后,并没有一拍惊堂木,然后让人带人犯,而是先从顾主薄手里接过一张状纸,看上片刻后,才吩咐人先带原告齐鸣。
“这是做什么?县尊他之前没看状纸吗?”顾颜有些疑惑,临场再看状纸,怎么都让人觉着不靠谱啊。
霍重雪道:“只是确认一遍,装个样子,给我们看的。”
“形式啊。”顾颜小声道。
第35章:菜市场
齐老爷一进县衙,就拉着夫人跪下来哭儿子,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冤屈说了出来,听得外围的人一阵唏嘘。
但在顾颜看来,整个过程十分无趣。
不过,她倒是认真分析了齐老爷的话,他说的和李大娘说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只不过更夸张些,另外表达了他对李缺的痛恨。
有些人等得不耐烦已经走了。
实在是齐老爷过于啰嗦,连堂上坐着的王县丞和顾主薄都有些犯困了,这也说明徐县尊的脾气好,耐心足,到现在还在听他说。
“大人,我已经陈述完了,还请大人还我儿一个公道。”齐老爷擦了下眼睛,郑重其事地的结束他的陈词。
人到中年的县尊大人点了点头,右手中有两根手指微微上扬,道:“带疑犯以及其母、其兄。”
很快,身上带着枷锁的李缺被压了上来,跪在齐鸣旁边,而李缺的母亲和大哥也跟着进来,一进来就为儿子(弟弟)喊冤。
弄得徐县尊直范头疼,拍了拍惊堂木道:“别喊,本官还没审了,喊什么!喊有用吗!”
被他这样一说,李全他们才停下来,等候大人们问话。
钱县尉朝县令点了下头,才对他们问道:“李缺,你为何要杀齐棹?”
“我没有杀他,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李缺在牢里面呆了一晚,没有刚被抓时的冲动了,答话时也比较冷静。
“无冤无仇?你是怕我儿将你们村里做糖的方子给买了,所以就趁我儿回家时,趁机杀了他,还将他的尸首埋在山上……我可怜的棹儿啊。”齐老爷指着李缺的鼻子痛呼道。
李缺的大哥护着弟弟,对上齐老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弟弟杀了你儿子,你信口开河,怎能作数!”
“证据就是李缺的箭,那两根箭就是他的,不是他还有谁?”
“我弟弟那天都没有出过村子,怎么可能杀你儿子?”
“没出过村?有谁能做证?是你们,还是那些个想为他说好话的村民,你们都向着他,当然会为他做证明。”
“我弟弟没杀过人,就是没杀过!”
……两人的争吵声,一声比一声大,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了,而两位妇人也不甘示弱地争论了起来,一时间鸡飞狗跳。
“啪——”的一声惊雷响。
徐县尊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吹着胡子大喊道:“都给我安静,以为这是菜市场吗?讨价还价,还捋袖子掐脖子,成何体统!”
双方停了动作后,还凶狠地瞪着对方。
徐县尊小喘了一口气,沉声道:“传仵作。”
太久没发生命案了,这审起来怎么和寻常案子没什么两样啊。
年迈的仵作慢腾腾地从右侧进入,见过各位大人后,将他查验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
对于仵作的话,顾颜听得很清楚,也认真分析了,有一点很奇怪。
齐棹的仆人确实是死于箭伤,从后心插入,仵作确定是这一箭让他当场毙命,而仵作也说他经过仔细的查验,发现齐棹身上的箭是死后被人插入胸口的,而且两人身上都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这些都是疑点,查不清就无法定罪,但也不足以洗脱李缺的罪名。
“李缺在村里得罪过哪些人?”顾颜朝李大娘小声问道。
“他脾气有点急,可能无意中得罪过不少人,但是大伙都了解他的性子,相处这么久了,一点儿小事不会放在心上的。”李大娘边说边回忆,过了好一会又道:“李缺最是看不惯的就是刘三,不过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刘三,而且就刘三那身板,开不了弓。”
对于这个名字非常龙套的人,顾颜记得很清楚,就是他害得自己差点流产。
“可以查一查,虽然有点不合理,但也不排除是他。”从长相来说,他确实最像是那种小人,但是他胆子应当没那么大。
说实话,颜控不是没道理,毕竟相由心生,当然这里的相不单单指皮囊,还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对了,昨天官府在抓李缺的时候,刘三有出现吗?”
“我没瞧见他,按理说,见李缺吃亏,他应该会幸灾乐祸地嘲笑几句,或者是落井下石,这样一想确实有些不对劲,我这两天都没怎么见他露脸。”李大娘想了一会道。
顾颜:“可以找他探一探底。”
在仵作说完后,李缺说了他当日在哪些地方,做了些什么,又说了自己根本没时间作案,并且表示就算要杀人也不会那般麻烦,他的话音一落,堂中双方又是一番掐架式的吵嚷。
县尊大人直接站起来道:“把他们给本官拉开!”
在衙役将人拉开后,钱县尉道:“县尊息怒。”
“行了,这案子钱县尉再查查还有什么漏掉的。”对钱县尉说完,又对底下跪着人几人道:“三天后,第二审的时候,本官不想再见到你们打打闹闹,有什么证据直接呈上来就行了,是非公断本官自有定论,退堂!”
这一审相当于什么有用的都没审出来。
出了县衙,顾瑜打了个哈欠,双眼迷离地靠在霍重雪肩上,道:“娘亲,我们回家去给李叔叔查案吗?”
见他强撑着不睡,顾颜拍了拍他的脸蛋道:“我和你李姥姥去,你回家睡觉,好不好?”
小孩子睡眠时间本来就比大人的要长,刚才听了那么无聊的审案过程,不犯困才怪。
“等会你送瑜儿回顾府,我去桂坪村一趟,事情越早查清越好。”顾颜又对霍重雪道。
“师有事,子弟服其劳,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带着顾瑜回去。”霍重雪怕她不放心,又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处理的,听你们刚才的分析,我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疑点就摆在那里,朝这方向查就对了。”
“你对桂坪村没我了解,查起来多有不便。”顾颜道,她相信对方有这样的能力,却不好开口让其帮忙,师徒名分才定下,还没教他什么,就要他做这做那,有点不太好啊。
并且,此事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当然,归根结底就是不熟。
“我明天会给你答复,你们坐来时的马车回去,我重新叫一辆,怀着孩子就别到处跑了,我夫人当初也和你一样……”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趋近于无,将顾瑜放在地上,轻叹一口气,对李大娘道:“烦请带路。”
李大娘朝顾颜点了点头,就和霍重雪一同离开了。
看着霍重雪俊逸的身影,顾颜忽地打了个寒颤,刚才她感受到了霸总的气息,错觉吧。
有人帮着做事,应该高兴才对。
第36章:月笼纱
等回到家,已经天黑了。
玲芳正在府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直到见到顾颜他们从马车上下来,这才放下心。
她连忙迎上去,“三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看把你急的,我又不是小孩,去一趟县城能丢了不成。”顾颜调笑了一句,心想若是今日去了桂坪村,那玲芳岂不是会急哭?
“婢子的职责就是在三娘子身边照料,您今日带着小公子去了县城这么久,又不让婢子跟着,怎能让人放心。”玲芳一边说着一边从她怀里将熟睡的顾瑜接过去。
顾颜揉了下有些酸胀的胳膊,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儿子枕着她的胳膊睡了一路,着实不轻松呢。
“齐家小娘子回来了吗?”
还未进后院,顾颜突然问道。
“太阳还没下山就回来了,不过看她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受了委屈。”玲芳不在意地道。
齐胧月今日是去租商铺了,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是钱不够,租不到合适的铺子?
进了她住的院子,玲芳先将顾瑜放到他的小床上,再去给顾颜端进补的汤药。
齐胧月听到动静,从西侧的房间出来,就见顾颜刚从她儿子卧房出来,正在关门。
“顾娘子,今日是有重要的事忙吗?怎么才回来?”齐胧月强撑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带着些许关心问出了她并不在意的问题。
她不过是为了寒暄才寒暄,不过是因为寄人篱下,想要增强和顾颜的‘亲密关系’的同时,维护住属于她的强烈的自尊心。
顾颜侧过身,正对着站在另一边面带笑容的齐胧月,望了她一会,问道:“你大哥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骤听此言,齐胧月神色一滞,如兰花般清新淡雅的笑容逐渐收拢,“你怎么知道我大哥的事?你是怀疑我,所以今日专程去县里打听我家的事?”
她本对住在顾府没有多少安全感,昨日又没将实情说全,被顾颜这一问,愣是让她防备更甚。
顾颜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少年,至少情商不算太低,能够感觉到齐胧月的不安和对她的不信任。
但她觉得没必要去安慰,或是说些“善解人意”的话。
本就没多少关系,只是看在她的长相上,不忍其流落在外罢了,又不是太熟,着实没必要过于顺着她的心思来。
给予尊重,有事说事就足够了。
顾颜走到院子里,怕靠近门口说话吵到顾瑜,背对着她说道:“我去的县衙,不是去查你的事。我在桂坪村住了多年,村里有人含冤入狱,好端端的被套上了杀你大哥的罪名,而这个人以前帮过我,我去县里是为了听审案子,查出真正的凶手。”
听她说完,齐胧月脸蛋微红,颇感羞愧,是她会错了意,想差了。
她缓步行至顾颜身旁。
只听顾颜又道:“你隐瞒家事私事,这些都不要紧,你有你的苦衷,我也不好过问,可桂坪村里的事,你明知道我以前住在那里,我也和你提过,我与村中乡邻的关系如何,可你昨日却不肯向我透露半点李缺被抓的消息,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
最后一句话的讥讽性很强,她一般不喜欢和人争论,也不太会说嘲讽的话,更是极少对女孩说这样的话,因为很没品。
有时间嘲讽别人,不如努力让自己脱贫致富。
但今日在这件事上,她是有火气的,人命大于天,李缺入狱,但凡和他关系不错的,都会想办法救他,就连找过她一次的李大娘今日又来了,也说明他们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找不到可靠的人了。
她不信似齐胧月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在遮遮掩掩下说出被父母嫌恶的事的时候,没想过她大哥被李缺杀了的事,没想过帮她的人是从桂坪村出来的。
齐胧月藏在袖内的手紧攥成拳,修剪得当的指甲狠狠地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刺痛她的神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觉着嗓子有些干痒,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最终让她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
她知道沉默是最无用的回答,只会让顾颜更瞧不上,但让她怎么答?
说实话,说她是故意不说的,因为害怕她会因为此事不愿留她住在顾家,毕竟比起住客栈,还是顾府比较好,不用为吃穿和安全烦心。
这样回答的话,岂不是在告诉顾颜,自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但若是说谎话,她又过不了心里的那关,知情不说是一回事,说谎又是另一回事。
等了好久,玲芳都将煎好的药端来了,她们都没说过一句话。
玲芳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她放轻声音道:“三娘子,药先放屋里了,夜间外面蚊虫多,放外面怕有虫子掉进去,你等会记得喝。
还有一事,老爷让人从酒庄传话回来,说他和大公子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老爷不在家,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婢子先去厨房将饭菜端来,再喊小公子起床。”
顾颜点了点头,表示她听明白了。
玲芳看了眼似乎闹了矛盾的两人,将药放进房内,就快步出了院子,她还是先忙完她的事吧。
等玲芳走远了,齐胧月才开口道:“是我的错,但我昨日对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骗你的,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她停了一会,接着道:“交浅言深,君子所戒。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在你看来我隐瞒李缺的事,的确不对。可在我看来,我有权说,也有权不说,若是你觉得我这种为人处世的方式让你厌恶,我大可以现在就走。
我刚才之所以说是我的错,是因为从恩情方面来说,我承了你的恩,是该多为你着想,所以是我不对。”
齐胧月想了那么久,才将这些话都说出,言语之间透露出些许紧张。
顾颜知道她分析的没错,她昨日没刨根问底,齐胧月自然也能保持沉默,没有对与错,只是她在生气,生齐胧月的气,觉得人家长得和邓瑛像,就该和邓瑛一样为自己着想,有邓瑛一样的性格。
她忽然这样想到,能这样想,说明心里多少有这种想法。
可经此一事,她也更清楚的认清齐胧月,她和邓瑛不同。
她像是被烟雾笼罩,被网纱围住,活在自己的空间,而外面的人看不清她的面容,走不进她的内心,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说的好听点就是将自己层层武装,而她的武装只是有点过头了,说得难听些,就是太过看重自身,给人过于自私自利的感觉。
当然,这世上的人,没有谁不自私,只是程度不同、目的不同罢了。
第37章:借百文
顾颜转过身面对她,放缓语气道:“是我为李缺的事心急了,你别说气话,你今天不是去找商铺了吗,怎么样呢?”
她已经努力让自己的话听着不那么僵硬,但在说完后,才发现话题转的有多生硬,还有点像是上级对下级工作进度的询问。
算了,都这样了,再补救也没用了,又不是她的心上人。
现在看来,她对待住在家中的齐胧月,就像是对一个租客,只等她生意做起来,就送她离开。
顾颜现在对她完全没有那种看自己老婆的熟悉感和‘爱屋及乌’的感觉了。
许是期望太高,失望就越大。
齐胧月眸光微沉,微微摇头道:“好的铺面都太贵了,我从家里出来时没带那么多钱。”
她没提差的铺面,是因为看不上。
“上新街?”
“对,在那开店最好。”齐胧月肯定道。
顾颜摇头否定,并建议道:“不一定非要在上新街开店,上新街的铺子都比较贵,你总不能将钱都花在租铺子上,还需要找做糖的工人,需要收购甘蔗,需要准备做糖用的工具,这些都需要钱,你要先计划好,看哪些地方能省钱就省一点。”
感受到她说的是真心话,齐胧月点头道:“这些我都想好了,铺子的事…我还是想放在上新街,有好的地段,才更好打出名气,要做就做最好的,所以我想…想向顾娘子借点钱。”
向人借钱的话是她第一次说,话出口后,发现也没有她想的那般难为情。
“多少?”顾颜问道,她也没多少钱。
“不多,尚差一百文。”
往日买蔗糖扔给她碎银子的齐家小娘子,今日却为了一百文犯难。
“可以,我去拿。”
不一会,顾颜就从房间取了一百文出来,将钱给齐胧月的时候,她送上了一句真心的祝福:“希望你早日将糖铺做起来。”
也早点搬走吧。
顾颜现在有一丝丝后悔带她回家了,看人不能只看脸啊。
长得像邓瑛,又不是,不是!
“承你吉言。”齐胧月会心一笑,似是明白了顾颜话外之音。
这会儿,玲芳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食盒是的横面是八角形状的,除了这一处特点外,再无别的好看的点,倒是挺大一个的,里面能装不少饭菜。
顾颜看着都觉得费劲,却被玲芳单手提着走了这么远。
玲芳刚进主屋就“哎”的一声,紧接着道:“三娘子,你的汤药,赶紧喝了,现在还没凉,王大夫说这补药饭前喝才比较有效。”
她放下食盒,端着药像个唠叨的老婆子一样往顾颜这边走来。
顾颜忽地笑了下,小丫头,真是尽责尽力。
…………
另一边,霍重雪用上了比较暴力的手段,将这件十分简单的案子的真相查出来了。
手里揣着凶手的罪供,让村里的人看着凶手,等明天就将其押往县衙认罪。
而他则赶夜路回了关河镇,到了自己家,为的就是美美的睡上一觉。
第二天,顾颜起床没多久,就见霍重雪穿了一件崭新的衣服进了院子。
“老师猜的不错,人确实是刘三杀的,箭也是刘三偷的,这是他的罪供,今天一早桂坪村的乡亲就会压着刘三去县衙认罪,我们得早点过去。”霍重雪一口气将所有的事说完。
顾颜接过罪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将刘三杀人的过程写得很详细,好像没有漏洞,以上面写的杀人经过来说,刘三确实有可能杀死齐棹两人。
“这就走。”顾颜将罪供又给了他,她看完了,懒得拿。
“三娘子,早饭还没吃了,你又去县城吗?带我一起。”玲芳在一旁急忙说道。
“那你拿点糕点跟上,路上吃。”顾颜爽快答应道。
齐胧月也在这时候收拾妥当,从房间出来后,她见顾颜似乎是要和她身边的男人一同出去,出于好心,便靠近顾颜提醒道:“顾娘子,你有孕在身,可别被人哄骗了。”
顾颜一时间不太明白她的话,想问个清楚,可齐胧月已经退开了几步。
霍重雪听力比常人好,对于齐胧月的话,他不仅听到了,而且听明白了,看老师的表情,是不懂呢,要不要等会提醒一下?
让老师防备着他?
不不不,他又没别的想法,不用说。
这一路,霍重雪将查案时遇到的一些事告诉了顾颜。
等他们到了县衙,发现刘三已经被李大娘和李全一家押送来了,正在等他们。
面向老实的李全怀着感激朝他们走来,道:“还得麻烦霍公子拿了罪供,交给县令大人,我们……”
“没事,你尽管击鼓。”霍重雪应道。
“哎。”李全应道,他瞬间有了底气,行至衙门口的高鼓前,拿起鼓槌就“砰砰砰”的敲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本就在此停了有段时间了,现在鼓声响起,引得路人停步观望。
鼓声起,衙门开。
先是一个衙役前来询问李全因何事击鼓,在得知原因后,再去禀告,紧接着才有人领着他们进去。
这次只来了两位大人,分别是徐县尊和钱县尉。
徐大人将他们一一打量了一遍,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看向刘三问道:“你们说杀死齐棹的是他?”
被徐大人提及的刘三忽地一下跪倒在地上,看起来吓得不轻。
霍重雪拿出刘三的罪供,道:“我昨日到桂坪村查了,是他偷了李缺的箭,在误杀齐棹后,将箭插入了他们的胸口,想要以栽赃给李缺的方法掩盖自己的罪行。”
他说着将罪供递了上去。
徐大人和钱县尉一同观看后,原本对齐棹他们的死有些不解的地方,也都有了答案。
“来人,将齐鸣喊来。”徐大人吩咐道。
钱县尉问道:“你们都是李缺什么人?”
顾颜道:“我是桂坪村顾娘子,与李缺是邻居。”
霍重雪道:“在下霍重雪,我老师是他的邻居。”
玲芳看向顾颜:“我是我家三娘子的丫鬟玲芳。”
徐县尊和钱县尉:“…”这都是什么?住村里的妇而人都有丫鬟了?还有这姓霍的,本官哪知道你老师是谁!
钱县尉的目光越过想说话的小顾瑜,看向刘三问道:“这纸上写明了你整个杀人过程,你可承认?”
“大人,杀人是要掉脑袋的,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刘三摊在地上痛哭流涕,他真的没想过要杀人,只是……
第38章:真相明
听到刘三临时反口,霍重雪侧身看着他,眸光微凉,道:“白纸黑字都写很清楚,也都是你亲口所说出,你也画了押,现在知道害怕了,就不想承认?”
刘三连爬带滚地远离霍重雪,朝钱县尉他们爬过去,害怕到说话都带颤音:“我那是被你逼的,大人,大人啊,都是他逼我画押的,这张纸上写的东西都是他编出来的,我当时要是不点头画押,他说他会将我的腿打折,我是被逼无奈啊。”
他小心地看了眼霍重雪,将自己的上衣撩起来,露出干瘦的身躯和身上明显的淤青,同时发出痛苦的嚎叫,又接着说:“大人,你们看看,我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还有后背和腿上,我脱了衣服给大人看看,好让大人们清楚他事怎么欺辱我的。”
“停下,谁让你脱衣服的!”徐大人连忙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在看到他身上的伤时,徐钱两人皱了下眉,看向镇定自若地霍重雪,等他解释。
霍重雪静静站在原地,看刘三拙劣粗糙的表演。
顾颜道:“你昨日打他了?”
“打了一拳,在肚子上,其他地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来的了。”霍重雪平静道。
其实,还有一拳打在刘三家的墙上,然后——墙倒了!
“大人,你听听,他都承认了,我身上的伤……”
“两位大人,刘三在我们村的风评一向不好,偷鸡摸狗的事做得多了,说起谎来也是开口就来,就算他真的被霍重雪打了,但罪供是根据他说的话写的,如果不是真实发生的事,不是亲身经历了,怎么会将细节都讲述的那般清楚。”
顾颜躬身行礼道,说完便觉得这话很像是反派说的,像是她急于陷害刘三一样。
“我风评是不好,但也不会杀人!你不能因为我曾侵扰过你几次,就伺机报复,故意栽赃。哼,我知道你们和李缺关系不错,所以想要救他,但是你们也不能因为想要救人,就冤枉我,我相信县尊大人不会是非不分的!”
刘三缩在地上,梗着脖子道,这模样倒也像个坚信正义的老实汉子。
这时候,齐鸣一手提着袍角,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一进来就行礼道:“县尊大人,出了什么事呢?是案子有别的问题吗?”
“齐鸣,堂上这几人你可都认识?”徐大人问道。
齐鸣盯着顾颜他们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回答道:“桂坪村的人我都认识,他们几个,我还是第一次见,怎么还有个小孩子?县尊大人差人喊我来到底是什么事?”
他问的着急,毕竟家里还有一堆事。
徐大人道:“她是顾娘子,是李缺的邻居,他们一起查了你儿子被杀的案子,抓了个人说是凶手。”
“顾娘子?顾颜!好哇,原来是顾家的三娘子!胧月那丫头了?让她赶紧滚回来!”齐鸣再次看向顾颜,被徐大人这么一说,立马就想到了对方是谁了。
也是因为昨日有下人朝他禀报了齐胧月在顾家的事,这才让他注意到顾颜,也在之后得知,蔗糖是她做出来的。
这个顾颜还真是害人不浅,一个糖方搅动如此大的风浪,害得我儿惨死,现在女儿也跑到她家去了。
“你自己跟你女儿说,现在说的是杀害齐棹的凶手。”顾颜怕被他说话时的口水喷到,连忙后退了几步。
这老头若是与人争吵,就算吵架输了也不亏,口水都能糊别人一脸。
“你说你们抓到了凶手,笑话,凶手不就是李缺,还有别的谁?”齐鸣怒笑着问道。
顾颜平静道:“凶手不是李缺。”
说罢,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剩下的都交给查出真相的徒弟。
霍重雪面朝齐鸣,指着刘三道:“你儿子在死前和人有争斗,那个人就是刘三,在打斗过程中,刘三意外杀了齐棹……”
“胡说八道,他这没半两肉的样,能杀死我儿子吗?而且我儿身边可还有一个小厮跟着,他还能将两人一起杀了不成!你们为了救李缺还真是煞费苦心,连这等谎言都能编得出。”齐鸣道。
霍重雪以右手拇指摩擦着下巴的胡茬,看了他一会,见他没有接续说下去,才接着刚才的话道:“刘三之所以杀人,是因为他用你儿子的一个秘密威胁他,想从齐棹手里敲一笔钱,但齐棹不同意,两人起了争执。”
“胡言乱语,我儿子有什么秘密,能让一个地痞无赖威胁的。”齐鸣质疑道,他已经下意识地在想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什么秘密暂且不说,先说说你儿子被杀的过程,刘三,剩下的是你亲口说,还是我帮你说出来?”霍重雪问道。
刘三面露挣扎之色,还是一口咬定道:“人不是我杀的!”
他不想被砍头!只要死咬着不承认,他们也奈何不了他,而且齐老爷不会相信的,想到这里,他赶忙带着哭腔道:“齐老爷,小的真的没杀齐公子,小的哪有那个胆量和力气啊,我可是连弓都拉不开。”
他跑到齐鸣身边,跪在地上抱住齐鸣的腿,动作连贯到熟练的地步,而他的眼泪鼻涕都甩到了齐鸣的白色外袍上。
霍重雪继而道:“你不是用弓,是用石头一下一下将箭砸进齐棹的胸口,就像是寻常百姓给家里菜圃装围栏一样,那箭就像是做围栏用的竹竿或木棍,齐棹就是泥地。要我说,你在敲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不然怎么会不害怕。”
被他这么一通形容,在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顾颜只觉得头皮发麻。
再低头看了眼顾瑜,见他只是紧皱眉头,没有惊惧的表情,她就放心些了,不过还是有点担忧。
弯腰将他抱起来,在他耳边轻轻道:“不怕,娘亲在。”
顾瑜抓紧她的手,道:“我才不怕。”
傻孩子,你手心的汗已经出卖你了。
“就当听了个很恐怖的故事。”顾瑜小声嘟嚷着,倒将顾颜逗乐了。
齐鸣一脚将脚边的刘三踹开,又强作镇定道:“你别说了,如果我儿子是这样……”
他终究没敢问下去,一想到儿子临死前被人如此对待,便心如刀绞。
霍重雪道:“仵作说了,齐棹的致命伤是箭伤,那是因为刘三以为在之前的纠缠打斗中,将齐棹杀了,但其实齐棹不过是晕死过去了,而这个时候,被齐棹支开的小厮赶了回来,他发现自家公子倒在地上,首先是担心的冲过去,想要叫醒公子。
而这个时候,刘三为了隐瞒杀人的事,索性拿起之前砸晕齐棹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小厮的后脑上,杀了小厮,所以小厮的致命伤在后脑,而不是背上的箭伤。”
他说的这样详尽,齐鸣又多信了几分,他看向刘三咬牙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刘三往后的缩了缩,“不,不是的,我没有杀人。”
一旦亲口承认了,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他接着道:“我没有理由杀齐公子,我和齐公子又没有仇怨。”
霍重雪道:“我不是说了吗,你想要钱,所以去威胁齐棹。”
“到底是用什么事威胁的齐棹,这罪状上没写明。”钱县尉问道。
“污秽之事,写上面怕污了大人们的眼。”
霍重雪心想,这是怕老师看了不太好,实在是内容超出他的想象啊。
第39章:桃色
见他不好意思说,刘三便有了些底气,强撑着道:“大人,他们拿不出真实证据,就不能定我的罪,至于那张罪供,只不过是他编造出,逼我签字的,不能算数。”
霍重雪不紧不慢地道:“两位大人和齐老爷,若是想听,我们可以移步细说,这件事涉及到齐家的一些家事,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好不好。”
他这样倒是勾起了顾颜的好奇心,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也问了几次,可霍重雪只知道卖关子,什么消息都未透露。
齐老爷闻言,细细思量了一番,道:“可以,但你若是敢骗我,我齐某人可不是好惹的!”
“希望齐老爷等会还能说出这样有气势的话。”霍重雪无所谓的笑道。
刘三着急地大喊道:“徐大人,你们不能答应他,有什么事不能在公堂上说的,反正几位大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再说了,谁知道你这样偷偷摸摸,是不是想要哄骗大人和齐老爷!”
徐大人觉得刘三的话在理,点了点头道:“有事就在这里说。”
“老师要不要先避一下?”霍重雪低声问道。
顾颜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当众说,甚至越想越歪,然后就听到徒儿这一问。
!!!(☄⊙ω⊙)☄
这只是不能让她听!
女孩不能听的,一定很劲爆!
她呲牙一笑,道:“我这人百无禁忌,尽管说,对了,玲芳你带瑜儿在外面等一下。”
未成年的,还是不要听。
玲芳虽然很想留下,但还是听话的将顾瑜带了出去。
霍重雪愣了下,心想,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齐老爷问道:“现在可以说了,我不信我儿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咳咳咳……”
霍重雪清了清嗓子,想了一会,道:“县里面来了一家名为桃色的戏班子,齐老爷知道吧?”
说起来,他以前也去过,后来发现里面太乱了,不适合他这种正经人,就没去了。
顾颜腹诽一句:桃色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是正常戏班子。
“听说过。”齐鸣被他盯着,只好不情不愿的回道。
霍重雪接着道:“齐棹在桃色有个相好,还花了不少钱捧他,养他,这点齐老爷不知道吧。”
不管是哪个戏班子,登台的都是男人,没有女人上台的,所以……齐棹的爱好很独特啊。
齐鸣急问道:“你说什么!他竟然……竟然!逆子啊!逆子!”
齐鸣不仅为这事生气,还想到了家中那一堆账目不对的账本,他的好儿子竟然挪用生意上的钱去养戏子!
“如果是这件事,似乎也不能对齐棹造成很大的威胁,他不至于……”徐大人说到一半就停下了,他想到罪状上写的齐棹不受威胁,和刘三缠斗了起来。
“事情不仅仅是这样。”霍重雪说着又看向刘三:“刘三,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说吗,你不说,我也可以去问桃色里的那个戏子,你们是一伙的吧,在给齐公子下套,骗他的钱。”
“你胡说,我不认识兰君!也没和他……”刘三说到一半连忙停下,目露懊悔。
“你不是只会说‘人不是我杀的’这一句话吗?怎么这样一问,你就藏不住了,接下来的还是你亲口交代吧,这样恶心的事,本公子再不想多言一句!”霍重雪忽地面色一冷,语气一变,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齐鸣阻拦道:“住嘴,不许再说了,查出真凶就足矣!”
“齐老爷,等他说完啊,我们又不急着回去。”霍重雪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说出了无比畅快的话。
“你——”齐鸣气的喘气都有点急。
刘三目露凶光,盯着霍重雪道:“就算我知道齐公子这件隐私,又能怎么样,知道此事的,难道就只有我一个,我不是傻子,会拿这件事去威胁齐公子?”
“你当然不傻,可你知道的不仅仅只是这点,还有另一件。”
霍重雪心想,真是小人难缠,这些都是刘三亲口告诉他的,现在刘三拒不承认,非要他将事情都说明白吗?他可是刚刚才说不会再说那等污秽的事了。
为难。
算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别人养戏子是为了……嗯……”容他想一想合适的词,“是为了玩乐,相当于逛楼子,而齐少爷刚好和别人相反,是为了陪别人作乐,被人逛……”
霍重雪紧皱眉,这都是什么呀,羞于启齿,羞于启齿!
顾颜瞬间就明白了,真是超出她想象的劲爆啊!
花钱被人——知男而上。
这操作有点狠呐。
齐老爷气的身体发抖,怒道:“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家丑不可外扬啊!
养戏子就罢了,一些个贵人家里也会养些戏子伶人,但是谁会像他儿子这样……
“已经说完了。”霍重雪道。
又接着道:“刘三,你正是因为碰巧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以此威胁齐棹,但你没想到齐棹不受威胁,反而和你打了起来。”
刘三道:“对,我是知道,但我没杀人。”
还真难搞定,又拿出这句话来了。
霍重雪道:“你不是第一次威胁齐棹了,前面成功了两次,钱都被你花在了赌场,徐大人派人到赌场一查就知道了,你只是一个小地痞,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来的钱去赌场。”
“来人去赌场去查。”钱县尉朝立在公堂的衙役命道。
刘三见事情已经定局,顿时心如死灰,“呵”地一下笑了,然后看向齐鸣道:“你儿子——齐家大公子,我不过是问他要点碎银子,可他就是不肯……我也没想过要杀他,我又打不过他,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倒霉……”
齐老爷气的将自己的胡子都扯下了几根,盯着刘三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我以为那一下把他砸死了,没想到,等我从李缺家把箭偷来,插进他的胸口时,他却醒了,我害怕极了,可当时我只有一条路走到黑,把他从假死变成真死。”
他回忆起当晚的情况,那时候刮着大风,飘着豆大的雨,他使上所用的力气,将箭砸进了齐公子胸口,接着在附近徒手挖了个坑,把两人埋了。
这几天,他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齐公子披头散发用毒怨的眼神盯着他。
第40章:送行
既然刘三已经认罪,加上县里的捕快又在齐棹死的山上找到了新的证据——刘三掉在山上的鞋子。
刘三不是预谋杀人,也没有见过大场面,因为过度害怕,所以处理事情不够细心,存了侥幸心,虽然想出了嫁祸这样的手段,但是只要官府的人多查上一两天,就能查出真凶。
李缺被释放后,先跪倒在母亲身边,出言安慰,抚平老母亲的担忧和害怕,接着朝霍重雪他们行跪拜大礼。
“多谢霍老爷相救!”
顾颜拉着儿子往一旁移了几步,躲开他的大礼,她不喜欢被人当菩萨一样拜,另一方面,在这事上她并未出什么力。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是想谢我,还是换种方式比较合我心意。”霍重雪说着将李缺拉起来。
李缺起身后,又抱拳弯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霍老爷若不嫌我是一介村夫,我以后便跟着霍老爷,做个端茶递水,鞍前马后的仆人。”
李全上前握住他的手臂:“二弟,别胡闹!”
一旦给人做了奴仆,这辈子就再也抬不起了。
李缺纹丝不动,不理会大哥的斥责。
霍重雪毫不客气地道:“等你有本事再说。”
小伙子看着挺精神的,可怎么称呼他为老爷,刮了胡子的他不显老啊。
李缺面色一紧,接着放下举着的手,挺直腰背,与其对视道:“等我有本事,就不会做你的仆人了。”
霍重雪轻笑道:“我不缺仆人,不过,你能说出这番话,应该算是个有野心的,希望你有一日能够资格做我朋友。”
两人持续对视。
顾颜从玲芳那儿拿了一抓梅子,吃了一颗又一颗,酸甜的味道,是现在的她的最爱的味道。
“别看了,要擦出火花了。”顾颜在他们中间打了个响指,提醒道:“李缺,你先和你大哥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对对对,儿啊,咱们先回家,你爹他们还在家里等着了。”李缺的母亲抹掉眼角的泪急忙道。
“多谢顾嫂子,我……”
“别说了,等发达了,别忘了我就成。”顾颜用对待兄弟般口气道。
李缺一脸认真道:“绝不敢忘。”
等李缺他们走后,霍重雪放低声音问道:“刚才在公堂说的事,老师听明白了?”
顾颜看向他,又塞了一颗梅子放嘴里,挑眉道:“这种事,很稀奇吗?”
霍重雪只当她在强撑,可在他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听说那般不堪入耳的事,都会避的远远的,而她却一脸从容,似乎眼神中还透露出一丝丝兴奋。
“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去县城的街上逛逛,儿子跟上。”顾颜低头对顾瑜道。
刚才在县衙,顾瑜听了杀人的事,她怕这事影响到他,决定带他在人多的地方走走,买点好吃的好玩的,让他忘了刚才的事。
至于为什么当时不让顾瑜在外面待着,她倒是想来着,劝了很多次,可儿子就是不听,既然他自己要跟着,那就要做到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顾瑜点了点脑袋,迈着小短腿跟上去。
…………
三天后。
顾府大门处,围了一堆人。
这些人都穿着白色衣服,披麻戴孝的。
站在最前面的齐鸣,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神,让他去喊门。
作为老爷的最得力的仆人,这点领悟力还是有的,立马‘噔噔噔’地跑到大门前,就要伸手拍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敢拍门,剁了你的手!”
这一声吓得那人立马将手缩了回去。
接着,大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声音的主人——顾家的大媳妇,以及她身后一群家丁。
她一听守在大门口的下人禀报,说门口来了一群穿着丧服的闹事者,她就麻利地点齐了府上的家丁,大不了就和对方打一架,总之气势不能输。
“想找顾家的麻烦,先报上姓名,让我先看看你们够不够格!”刘淑一出来,就如此说道,瞧也不瞧门边站着的原先准备拍门的仆人一眼。
“好大的口气!”齐鸣这话的讽刺意味十足。
“不是我口气大,而是你们欺人太甚,一个个的穿着丧服站我家门口,是想咒谁呢!”刘淑此时拿出了未出阁时,与父亲的小妾争吵时的嗓音和气势。
“我不与你多费口舌,将我女儿交出来!”
“谁是你女儿?把话说清楚了。”刘淑问道。
“我是淋源酒庄的东家,齐胧月是我女儿,你们顾家是卖酒的生意亏了,眼看着酒庄要做不成了,就在这里打我女儿的注意,当真的卑鄙!”齐鸣拂袖而立,满脸怒意。
这边的动静,让家在附近的人注意到了,闲着无事的人,找了个地方观看。
听到齐老爷这样说,不知情的人开始细声议论:
“顾老爷人挺好的,不像是他口里说的那般,不过,顾家的酒庄,好像有段时间没卖酒了。”
“顾老爷每天愁眉苦脸的,每天很早就去了酒庄,也不知在忙什么,还不朝外人透露。”
“先看着吧,这人是淋源酒庄的东家,双方不对付,说出的话谁知道真假。”
刘淑笑骂道:“没想到齐家的东家这般不要脸,颠倒是非的能力也真是强,腿在你女儿身上,我们又没绑着她,她不愿回去,关我们什么事。”
她倒是想齐胧月搬走,免得在家里见了面尴尬。
可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三妹陪她去看铺子了,不过,看时间,也快回来了。
正想着,就看到巷口转角处,穿着白裙的齐胧月和穿着水杏色齐腰襦裙的顾颜携手往这边走来。
因为有下人找她们报信,所以才回来的这般及时。
若是在前几天,齐胧月还有些害怕,但现在已经下了决定,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半途而废,再次被他们拘在家中,最终被他们以合适的价格嫁给一个不曾谋面的人。
因为齐鸣是面朝刘淑,所以并未看到后面正朝这边走来的女儿,他朝刘淑道:“今日是她大哥的出殡之日,无论如何,你们都得将她交出来,她得为她大哥送行!”
“送行?是要让我从阳间一路送到阴间吗?”
齐胧月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
第41章:归家去
齐胧月的话饱含了她对父亲的不满和失望,也有几分离家出走的孩子在生父母的气。
她昂首向前,直面她的父亲。
齐鸣听到女儿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说,脸都黑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止不住的抖动,接着捂住胸口伤心道:“女儿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不是顾家的人逼着这样说的?”
见父亲如此说,齐胧月对他就越发失望。
“爹,你要是真的担心我,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现在带着这么多来到顾府的门口闹事又算怎么一回事!我就是不愿回家,因为什么,你们心里都清楚!”
齐胧月停在距离齐鸣两丈远的地方,而顾颜则被玲芳拉到了府门口,刘淑的身旁。
刘淑侧过身,对顾颜告诫道:“齐家小娘子在怎么硬气,最后还不得听她爹的,三娘子可别在这事上帮她,这是人家的家事。”
顾颜道:“大嫂安心,我懂分寸。”
她只打算看看,对于结果……
齐鸣想了想道:“你哥今日出殡,你作为他妹妹,说什么也该去送他!你怪我们偏心,对你大哥好,但是我和你娘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作为齐家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有人伺候,我们养你这么大,现在就为了这点小事,就要离家出走!”
齐胧月打断道:“我不是离家出走!你不是怕我抢了你们家产吗?现在我自立门户,为我自己赚取一份家业,这样你总不用担心了吧。”
聚集在一旁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一边听一边议论。
“尽说些气话,你见过哪个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去做生意的。”齐鸣忽地想到了在家时妻子说的话,对女儿的话也就软了不少。
“您没见过,但不代表我不能!”齐胧月反驳道。
“是是是,我女儿能,但是你放着咱们家那么大的产业不管,到这犄角旮旯里开铺子,得有多辛苦。”齐鸣这会将姿态放的极低。
他这样倒是将齐胧月杀了个措手不及,在她的印象中,已经记不清是她多大的时候,父亲用过这样哄孩子的语气对她说话了。
齐鸣接着道:“女儿啊,你大哥过世了,我和你娘的后半辈子只能指望你了,以后齐家你当家,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回来,爹也不强求你,可今日,做爹的也只想你回来送送你大哥,以后你可就见不到他了啊。”
这番话另在场的其他人也为之动容,他们大多都体会过家中亲戚过世的感伤。
齐胧月也不禁眼眶微红,她想过要回家的,可她害怕,怕一旦回去就又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自由。
她这几天都是一身素白,就是为了哀悼大哥,亲情难以割舍,他都已经死了,生前的好和坏都只是她的记忆了。
齐鸣慢慢朝她靠近,一面擦着泪说:“女儿啊,以后爹也只能宠你了,家里要是再少了你,这家还是家吗?”
“爹,我能信你吗?”
齐胧月地语调很慢。
“爹我虽然总是为了你哥的事凶你,错怪你,但是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齐鸣心想,还是她娘说得对,想要胧月回家,用软的才是最好的方法,当然为了防止她不肯回家,他特地带了些仆人。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这些仆人都用不上了。
“好,我跟您回家。”齐胧月心软了,面对渴望的亲情,她无法再坚持自己打拼家业这一想法。
齐鸣大笑道:“好,我们这就回家。”
“容我先与顾娘子他们告别。”齐胧月说完就拾阶而上,到了顾府门口,对顾颜道:“这些天麻烦顾娘子了,我得回家了,以后还会见面的,铺子都租好了,我一定能将蔗糖做起来。”
顾颜微笑道:“慢走。”
她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她,以后见不见面都不重要,甚至不是很想遇到她,太真实了也不太好。
作为一个会戴上虚伪面具的成年人,这点表面功夫还是会做一些,除非遇到实在让她厌恶的人,才会直接表露出对其的讨厌。
齐胧月走了,和她来的时候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拿。
刘淑让家仆都进去,该干嘛干嘛去,然后跟上顾颜问道:“真是奇怪,那齐老爷前后态度的转变着实快,该不会是骗他女儿回家吧。”
“那是齐胧月家的事,大嫂就别多想了,要我说,人家齐老爷就剩这么个女儿,说不定真的想宠着。”顾颜打了个哈欠道。
“最近怎么总是犯困?”
刘淑在一旁道:“怀胎就这样,你这算是好的,我当年怀着植儿的时候,又是犯困,又是恶心想吐,这小子就是会折腾,闹得我整天没精神。”
……
齐家,齐胧月一回来,小巧就哭兮兮地出现在她面前。
在她的好言安慰后,给她换上了孝衣。
她在大哥的灵位前上了柱香,静静地蹲在棺材前,往火盆里放纸钱。
而她的母亲就在她身旁,她看起来憔悴不少。
齐夫人道:“女儿啊,你大哥过世,但是齐家不能没后,所以我和你爹商量了,等过段时间,就为了招婿……”
齐胧月现在还比较敏感,听到这里,立马朝父亲问道:“你不是说家里的产业交给我吗?既然这样,我的婚事,我难不成还不能自己做主!”
“胧月,你的性格就是太烈,这样早晚会吃亏的。”齐夫人道:“女人就是要柔,和男人刚柔并济,才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我回家不是为了让你们安排我的婚事,为你们生个孙子,传宗接代,你们这是将我当什么了?!”齐胧月愤然起身,看着两老。
齐鸣差点又压不住脾气,对女儿露出凶相。
被齐夫人及时拦住,轻声道:“你们父女就是一个脾气,事情才会闹成这样。胧月,我们想给你招婿,又不是不看你的意见,我们选的人,也得你看上才行,至于家里的产业当然也是交到你手里。
不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你还有很多要学的,你父亲会慢慢教给你,等你都学会了,你想怎么做都成,只要别学你哥败家。”
被母亲这样一劝,齐胧月才静下来。
第42章:酒成了
对于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顾颜来说,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古代就快一个月了。
不对,她也没那么悠闲,还需要编写书籍,教导孩子和徒弟。
到昨天为止,她已经将所有字母,拼音都教完了,在她的努力指导下,三个熊孩子的字迹已经有所进步,至少不会是一个字写分了家。
今天开始教千字文。
说起千字文,里面有许多的历史典故,如果她将那些涉及历史的句子都删了,那千字文就不成样子了。
至于换用这个时代的历史事件,那太麻烦了,而且她自己都会搞晕的,她对这个时代的历史不是特别了解,改不了。
所以,只能对一大三小说,这些个朝代、君王、地名都是出自一些你们没听过的故事,不需要深究,主要是学识字和一些天文地理的知识。
趣味教学虽然重要,但首先得让他们熟悉一下课本,先读一遍再说。
“你们先跟着我读一遍,等会就自己读,不认识的字,可以看上面的拼音,等你们读熟了,我再告诉你们,这些句子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这些话是对三个小孩子说的。
而霍重雪早已经拿着全本《千字文》在细细研读了,坐在角落里,品着茶,时不时的从嘴里蹦出一个“妙”或是“好”字,又或是对一些地方不太了解,抬头想要找顾颜询问,但在看到顾颜在教孩子读书时,又低头继续往下看。”
不一会,院子里响起了孩子们朗朗读书声。
有些下人从顾颜的院子经过时,也会跟着念上几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更会想到,三娘子之前教的他们一句都没听懂,这次的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至少知道有这么几个字。
他们正读着书,就听人禀告说,桂坪村的李缺来了。
顾颜让他们继续读,她则去前厅见李缺。
“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顾颜刚进前厅,就见到背着一个大包袱的李缺,他手里还提着几只山鸡。
李缺转身憨笑道:“我要去关内闯一闯,大地方才更有机会,对了,这几只山鸡是我昨天打的,给嫂子补身子,我现在也只能这样报答顾嫂子了。”
顾颜让玲芳接过山鸡,道:“别不好意思,你答谢别人的东西是你能弄来最好的,就已经做到无愧于心了。”
她顿了一会,接着道:“男子汉大丈夫,确实应该到外面多看看,啧,不要是我身子不方便,也想出去四处玩,看大周的一些名胜古迹。”
李缺抓了抓脑袋,道:“顾嫂子,我来这里是辞行的,没想到顾嫂子喜欢到处玩,你告诉我想去哪里看什么风景,我一定去看看,等回来了,说给你听。”
顾颜沉默片刻道:“我喜欢自己去看。另外,你的性子真的比我当年还直,要是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可千万别这样说,她希望你带着她,还带着钱,然后一起去玩,小伙子,学着点吧。”
被她这样一说,李缺忽然红了脸,看着笑颜如花地顾颜,他将藏在心底的想法又往最里面放了放。
“顾嫂子在家多注意身体,我先走了。”李缺像模像样地抱拳道。
“走吧,多保重,另外送一句,莫愁天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顾颜忽然想到了这句诗,很合意境。
“莫愁天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李缺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句诗念完后,对此行更有信心了。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不妨碍他去理解字面意思。
李缺走的很洒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顾颜也真心希望他能找到属于他的机缘,不说闻名天下,至少能一纾心中抱负。
在李缺走后,霍重雪从门口迈着老爷步走进来,“老师刚才的那句诗写得妙极了,可是已经写完了?念出来给徒儿学学。”
顾颜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了,就这么一句。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又不是上街买白菜,一买一大堆。”
霍重雪眼睛一亮,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一句也是极妙啊,老师平日不开口,一开口尽是良词美句,用那些老头常说的话来形容重雪此事的心情,便是当浮一大白!”
“哈哈哈,酒庄的酒刚酿好,这里就有个要喝酒的。”
顾老爷大笑着,抱着一个脸盆大小的酒坛进屋来,顾清十分小心地跟在他身边,就怕老父亲摔着了。
“顾老爷。”霍重雪行礼道。他拜师顾颜,不是为了让自己多一个师公的,也好在,顾颜他们不曾将辈分论得那般严谨,除了顾瑜那个小屁孩。
“爹,这是新酿的酒?”
顾颜想上去帮他一把,被顾老爷躲开了,只听他道:“你爹我还没老到连一坛酒都拿不动的地步,这是按照你的方法酿出的酒,酒庄里已经开了一坛,那味道,一个字香。”
他将酒坛放在桌上,又接着道:“当时大伙闻着味道,都开始咽口水了,离得近些的,闻着气味脸都有些微红了,绝对的好酒。”
“尝过了吗?”顾颜道
“爹拿出一坛给酒庄的活计喝,喝过得都直说好,觉得这酒有劲够烈,喝完后还想喝,不过大多数人都醉倒了,现在还在酒庄躺着。”顾清在一旁道。
“我们还没喝,爹说要拿回来和你一起喝,等会再给这酒起个名字。”
顾老爷赶忙说道:“颜颜只能喝一点点,等孩子出生了,你想怎么喝,爹都不拦你。”
顾颜:“……”怎么搞得好像她是个酒鬼一样,还拦着她,这不就是普通的米酒嘛。
“去把你媳妇叫来,她这些天在家里忙碌,也极为辛苦,还有那三个小家伙也都喊来,顾家的娃不会喝酒可不成!”
顾老爷心情甚好,一手搭在红色的酒封上,等着家人到齐。
顾清应了一声,连忙往后院走去。
过了一会又道:“也不知道明溪书院可不可以喝酒,等下次写信问问老二。”
“明溪书院里面是禁酒的,但是可以在书院外喝。”霍重雪在一旁道,他现在也好奇到底这酒怎么样,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这酒方还是老师想出来的。
第43章:对话
听说了明溪学院禁酒,顾老爷道:“那还是等他回家再喝,他住学院里面,少有外出的机会。”
顾颜心道,明溪学院这点倒是像以前的半封闭式高中,一般不允许外出。
等人都到齐了,顾老爷才郑重无比的将酒封打开,刚一打开,那浓郁的酒香瞬间充斥在几人的鼻尖。
只是轻轻一嗅,就能感觉到这酒的醇香浓郁,醉人心脾,让人直咽口水。
就连顾颜都忍不住喉间微痒,想马上摆上几盘菜,和朋友对酌几杯。
“真是好酒啊!”霍重雪赞叹道,“这香味,我以往喝的任何一种酒都没这味道,这坛酒未开封前,不露半点酒味,如今刚一打开,就散发出醉人的浓香,若是酒量差点的,怕是闻着味道就醉了。”
顾瑜他们比较矮,还未闻到屋里的酒味,都扶着桌子踮起脚尖,三双水汪汪地眼睛往桌上暗红色的酒坛上瞧。
“重雪说的没错,这酒劲道可是十足,大家先倒一些尝尝味道,酒量差点的少喝些,不过,重雪要是想大醉一场,老夫我也能相陪,哈哈哈。”
顾老爷坐在桌旁笑声爽朗,他示意顾清倒酒。
霍重雪接话道:“应该是我这个做晚辈的陪您喝才对。”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神态自然,完全看不出像是故意讨人欢心的做作之态。
等顾清将酒倒好,顾老爷率先端了一碗,其余人跟上,三个小孩子也被各自的母亲端了一小碗放手里。
他们在这之前都没喝过酒,现在闻到味道,并不觉得很好,皱了皱鼻子,看了眼身边的娘亲,见她们都端着碗喝,三个孩子也有样学样地一口喝完碗里的一小口酒。
喝完后,三人的表情各异,顾梁差点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头上,眼睛瞬间就红了,太辣了。
顾植的反射弧有点长,过了好一会才一脸委屈的默默流泪。
顾瑜喝完后,眨了眨眼,然后就站不稳,身体往后倒,直接醉了,被站在他身后的顾颜伸手托住。
对于儿子的酒量,顾颜也有了很清楚的认知,就是个一口倒。
霍重雪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敲着桌案,坐在桌旁闭着眼细细品味,过了会,又饮上一口,等他连续喝了三杯后,才道:“此酒丰满醇厚,回味悠长,刚喝下时,满口的清香,等到吞下腹时,却又如烈火般,全身都暖了。”
“对,就是这个感觉,要是放在冬天喝,在灶上热一热,绝对是一壶酒下肚,一天都不会冷。”顾老爷半靠在椅背上道。
顾颜道:“你们先喝着,我将瑜儿送房间去。”
“快些过来,等会一起商量个酒名。”顾老爷不忘叮嘱道。
“爹,我去让人给你们准备些下酒菜,这酒够浓够烈,我一个妇道人家喝不了那么多,你们三大老爷们喝。”刘淑笑着道。
顾老爷摆手道:“去吧。”
三人在前厅又喝了几杯,顾老爷道:“重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说起来拜师我女儿,是真的想学什么,还是有别的想法,今日趁着我女儿不在,尽管与我说。”
“爹,你喝醉了。”顾清拉了下老父亲的衣角小声道。
“我没醉,菜都没上来,醉什么醉!”顾老爷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我以前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像霍公子这样的,也曾见过,虽然霍公子已经极力与我们这样身份的人相处,融合,但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是掩盖不了的,你跟着我女儿到底有什么心思呢?”
这是来自一个父亲的担忧,女儿未出嫁时,凡是靠近女儿的男人都要被他以严厉挑剔的目光看了又看,以犀利的言辞考了又考,现在女儿不幸成了寡妇,但也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过,一个人带孩子多辛苦,倒不如趁着年轻给她找个对她好的男人。
霍重雪低头一笑,用三根手托着酒杯,道:“越是知道的多,就越想是觉得自己无知,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自然需要找得道者学习,老师就是老师,我不会有别的想法。”
他稍一停顿,接着道:“再说了,我有心上人,虽然她不在了,但她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人。”
他望着杯中的酒,好似看见了当年那个身着红裙的女子,看见了她如晚霞般的笑容。
同样是痴情人的顾老爷,对于这种对妻子的怀念十分熟悉,抓着酒杯缅怀道:“老夫最忘不了的也是我夫人,她脾气虽然算不上最好的,确实和我最合适的,原本也是能陪我走一辈子的,唉……”
“你先喝着,我端些酒到她灵位前唠嗑唠嗑,让她尝尝用女儿的方子酿出的酒。”
顾老爷说着就走,心里的那个人,他怎么也忘不了,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去陪她说说话,哪怕得不到回应。
霍重雪举着杯子,看着顾老爷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顾老爷倒是真性情。”
顾清道:“我爹一直都这样,每逢年节都会和母亲说会话。”
“世间难得有情人,令堂定是个很有魅力的人。”霍重雪小酌一口道。
他喜欢上这酒,也喜欢上这家人了,难得遇上一个与他一样痴情的人,不,顾老爷看起来比他还要伤感三分。
刘淑和顾颜一块进来,发现自家老父亲不见了,顾颜问道:“爹呢?”
“在娘的灵位前,等会会过来的。”顾清答道。
顾颜在一旁吃着菜,趁着大哥大嫂不注意地时候,偶尔饮上一小口,神色平静,直到父亲过来,她才停杯。
“顾颜说道:“酒的名字我早已想好了,这是用米酿的,就叫米酒如何?简单易懂,而且朗朗上口,很适合。”
她的话还没说话,在座几人都表露出嫌弃的表情。
顾老爷道:“女儿啊,你都为人师了,怎么起名字还怎么随意啊。”
顾清道:“三妹,米酒这个名字太简单了,这酒味道如此醇厚,该有个配的上它的名字,要能够让人眼前一亮,喝一次就记住。”
霍重雪轻嗅了一下杯中酒,道:“老师要是能将写诗的才情用在起名上,就绝不会叫这么个普通的名字了。”
第44章:暖阳
顾颜心道,这本来就是很普通的米酒,还要什么响当当的名字。
“那你们有什么想法?”
顾老爷沉吟片刻道:“此酒如冬之烈阳,暖胃暖心勾起相思,不如就叫暖阳。”
顾颜轻咳几声,在老爹看过来时立马止住。
并且品鉴道:“初冬暖阳晴空碧,浮云悠悠,慵懒如醉,叫暖阳挺好听的。”
不违心,这话一点也不违心,咱爹起的名字,怎么都是最好的。
顾颜也跟着附和几句,用最为直白的话表达了和顾颜一样的意思。
霍重雪身为外姓人,也不好为了给酒起名字,而去说顾老爷起的名字不好。
见众人都同意,顾老爷自然高兴,“好,这酒就叫暖阳!”
说是商议酒名,其实,最后做决定的还是顾老爷这个童心未泯的老头儿,或是说喜欢做主的一家之主。
剩下还有本坛酒,被霍重雪带回去了,顾老爷本意是拿一整坛给他,但霍重雪懒得等了,说是等暖阳酒正式开卖时,他叫辆车买一车回去。
既然酒已经酿出来了,酒名也确定了,接下来就是让安远县的人都知道顾家的新酒——暖阳。
顾颜将她想到的法子交给老爹和大哥,让他们安排人手到县城和附近的镇上去宣传。
“三妹这个办法一定奏效,竟然让人推着一坛酒在街上叫卖,还在板车上写了关于暖阳酒的出售事宜,等他们在城里绕一圈,整个安远县都知道我们的新酒了。”顾清在一旁接连夸道。
“这些都是小手段,等补肾酒酿出来了,还有更高明的,不过,我觉得补肾酒就算不做宣传,他们也会争着来买。”顾颜说着往嘴里塞了一颗乌梅。
顾老爷道:“颜颜,你之前不是说做十天宣传吗,现在怎么改成三天了?”
“之前是担心酒没酿好,现在成品已出,后面酿的酒只要方法不出错,就不会有问题,所以越快越好。我也只能想到这些了,剩下的事就靠爹和大哥了。”
等名气打出去了,接下来就坐等收钱,这些事有父亲他们忙活,她自然是乐得清闲。
“对了,售价商定好了吗?”顾颜突然想到价格的问题。
“颜颜有什么好的建议?”
“爹,之前的清酒味道比较淡,价格偏低,但我们以后售卖的酒都较之清酒要浓要香,走的是高端品质,所以价格不能太低,但是也不能太高,需要大伙都能买得起,比之清酒多一倍的价如何?”顾颜分析完并提出想法。
顾老爷想了一会,道:“这价格太贵了。”
“爹,我们这回不主动去找那些酒楼客栈合作,而是等他们找上门来,这个价格不算高了,等暖阳名气起来了,你就算再抬一些价,也会有人买。”顾颜劝道。
大周朝的人好酒,大多讲究个纵酒高歌,肆意江湖,尤其是云都府一带的人最喜欢喝烈酒,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甚至一些女子都比南方的男儿要豪爽利落。
这时,在县城的大街上,十来人推着围着一辆简单的木板车在路上叫卖,声音浑厚,吐词清楚,让路过的人都听到他们喊的是什么。
“顾家酒庄推出新酒暖阳,三天后正式开售。”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顾老爷拿出新品佳酿,给在场的贵客品尝。”
“绝世美酒,赛过窈窕美人,是男人就别错过!”
“三天后第一次开售,前一百位顾客,送三两清酒,不要白不要!”
……
叫卖声很是整齐,喊完一遍,喘息片刻,接着又是一遍。
但凡是听到声音看到动静的,都忍不住观望一会,接着闻到半开的酒坛里的醉人香味,都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酒虫,想要先干一碗。
马上就有人禁不住诱惑上前询问:“真的是免费喝?”
“当然,连续三天,我们家顾老爷都会拿出一坛这么大的酒免费给大家品尝。”距离他最近的小伙子答道。
来者是个头戴方巾,身穿旧衫的文士,他得了答案,面露欣喜,接着问:“那你们说的前一百名顾客都会送三两清酒,是不是真的?”
“当然,我们顾老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客官,要不要先尝尝我们顾家的新酒暖阳。”小伙子爽朗地朝他道。
“行,我先尝尝,味道好的话,三天后,我一定第一个去。”文士心想,不管新酒味道如何,三天后都要去白拿那三两清酒,反正他也没说具体要买多少才送。
清酒,他可是喝过不少,味道比之后来的淋源酒庄的酒要差一些,但也足够给他解馋。
“好咧,这就给你盛一碗。”
小伙子的话音刚落,身旁的人便动作迅速地将酒坛上的红封全部打开,用竹制的酒提子舀了一勺,倒入备好的碗中,整个过程十分利落,不见半点多余的动作,一看就是经常做舀酒的活计。
在酒封完全打开后,散发出的香味更为浓烈了。
接连有路人禁不住酒香的引诱,和文士一样前来询问,或是直接等着人舀一碗酒。
文士作为第一个端着酒的人,当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是他生平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瞩目,心里多少有些得意,但是面上不显,只是喝酒的动作比平日里多了些小动作,动作更为‘潇洒’了。
他本想着一口喝完,被人称一声豪爽。
却不想这酒一入喉,就和火烧一般烈,但是在嘴里的那股清香,又让他舍不得浪费一滴,只得小心的喝了一口,放在嘴里慢慢品尝,再慢慢吞下腹。
在旁边的人见他闭着眼半天不说话,碗里的酒也没喝完,差些觉得这酒有问题了,刚要发出疑问,就听那文士长吁一口气,发出舒坦的声音道:“好酒,真的是绝世好酒,一口下肚,全身温暖如初冬暖阳照样全身,难怪起这个名字。”
在场的人听他如此夸赞暖阳,重要的是人没事,他们也都放心地端起碗像模像样地品了起来。
在他们喝的时候,文士又端起碗小酌了一口,他怕一口喝太多,等会就没得喝了。
他可是瞧清楚了,酒坛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免费赠送,一人限饮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