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春林晚TXT下载春林晚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春林晚全文阅读

作者:桃桃和沾沾     春林晚txt下载     春林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章 上云池

    水面宽广适合游泳?

    沈复的视线越过水榭边层层的荷叶,倒也是,这上云池据说以前还要大,那时候,上云池尚被称为云湖,所属宅邸在当时还是武帝的潜邸,云湖这名字也是她取的,颇有气势。

    后来因为整座府邸空置多年,被武帝给一分两半,一半赐给了当时的虎贲卫指挥使许致远将军,另一半则是依旧空在那里,据说武帝空闲时会去坐一坐,怀念下当初跟昭怀公主一起在那里度过的时光。

    云湖也因此随着宅邸被分成了两半,名字便改成了上云池和下云池,许将军一生未曾娶妻,身后府邸遵他遗嘱依旧归了皇家,便是如今自家王府这边,下云池则划给了带有演武场的另一半府邸,多年来一直无人居住,仍归内务府管着。

    皇城脚下寸土寸金,此处更可说是稀缺地段,偌大一座宅邸空着怪可惜的,是以这些年颇有人对它动过心思,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去年开府的二皇子,据说也曾跟皇帝求过此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并没有答应。

    后来大家便私下议论,说二皇子母妃叶淑妃本就是个母凭子贵的,不得宠又口拙,要是换做大皇子的母妃项贵妃,多年盛宠不说,定然早就巧舌如簧讨了那宅邸去,没看大皇子当初开府,虽说大皇子确实是皇长子,母妃身份也够贵重,但那大皇子府,有很大一块可是皇帝当初的潜邸划过来的,这份荣耀也是别的皇子所望尘莫及。

    所以大皇子府如此气派,开府当天,沈复虽然因为当时父王刚过世不久,重孝在身没有亲自前去道贺,也派人送了一份贺礼去,据送去的人回来禀报,文武百官基本都到齐了,三公六书俱在,简直只差把“东宫”两个字直接挂在了大皇子府门上。

    不过也可以理解,反正有武帝遗训在前,如今的姜皇后又是个没有子嗣的药罐子摆设,大皇子是皇长子,无嫡立长,项贵妃又多年位同副后,打理后宫一应事务从未出错,怎么看,未来的太子人选当仁不让应该是大皇子了。

    所以借着人家立府之喜,诸人前去道一声贺也是礼节所至,哪怕御史台有心挑错,一来忌惮着皇帝那边的态度,二来,项贵妃长袖善舞,据说早早就派人摆平了左都御史等人,所以开府的鞭炮几乎响彻了半个京城,御史台依旧静悄悄没什么动静。

    许是正因为大皇子开府弄得动静有些大,等到了小他两岁的二皇子开府,自然也有了些活络心思,可惜他一心想要的下云池那边宅邸皇帝没同意,如此,也不知背后有没有人指点,二皇子决定曲线救国,转而看上了宅邸后面一街之隔的康王府。

    康王府里是有人住的,住的还是康王爷一大家子,二皇子为什么要看上有人住的康王府,据大家私下推测,应该是嫌弃皇帝赐给他的二皇子府地段不好,为此也是动了不少脑筋。

    后来也不知二皇子是怎么说服皇帝的,反正最终皇帝还是特意找了康王爷进宫商量,问他愿不愿意把康王府跟二皇子府置换。

    康王府祖上是太宗皇帝嫡出幼子、高宗皇帝幼弟,也是昭怀公主父亲、文帝和武帝的亲叔父,身份贵重,是以虽然如今的康王爷只是宗室一个普通的闲散王爷,但康王府的地段却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府邸虽然如今因为年久失修看着不太气派,但这么多年下来面积并未改变,甚至比大皇子府还要大。

    可惜康王府当年无上荣光,后来的子孙们却不太争气,王府情形每况愈下,加上渐渐也成了皇室旁支,几代人下来,如今说好听点是闲散宗室,说不好听点,因着如今的老康王爷庶子女们颇多,日子过得颇有些拮据,早就只剩一个王府的空架子了。

    想必这也是皇帝肯同意二皇子置换想法的一个理由,毕竟,这些年逢年过节进宫,康王妃总是时不时地找太后娘娘哭诉,说她如何拿着嫁妆钱贴补家用、如何帮着不着调的康王爷养活他那一大堆庶子女们。

    论辈分,康王妃还是太后娘娘的堂嫂,是以明面上,太后娘娘也是多以安慰为主,并且少不得每次还得多给些赏赐。

    这些事皇室宗亲们都清楚,皇帝也觉得有些头疼,所以二皇子提出这么个置换的想法,也算是变相地为他家父皇分忧、为皇祖母尽孝,于人于己都有利,如此,后来皇帝便特意请了康王爷进宫,又一并请了宗室几位长辈并宗人令做见证,当面问他愿不愿意。

    康王爷再无能,毕竟这辈子都是跟宫里打交道的,虽然不知置换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但皇帝居然同意做中间人,那说明他也有这意思,加上二皇子据说还当场承诺了一些额外的好处,如此,已经老眼有些昏花的康王爷虽然当场没有答应,说要回去跟老妻商量商量,但口气是松动的,并且之后第二天早上夫妻俩就一道进宫爽快地表示愿意置换。

    所以下云池畔的宅邸依旧空着,靖王府后面只隔了一条街的原来热热闹闹、人丁兴旺的康王府,如今便成了二皇子府,只是二皇子今年才十七,尚未定亲,便跟前头的靖王府一样,有些冷清。

    相比之下,大皇子已经娶了王妃生了儿子,而且王妃和侧妃各生了一个儿子,大皇子府如今也算是人丁兴旺,是以如今的项贵妃简直可说是走路带风,据说在宫里也俨然说一不二,反正常年生病的姜皇后基本不出她的长春宫,唯一能在身份上压制的太后娘娘却是个宽和的性子,当然,项贵妃对太后娘娘也是极为敬重,是以这些年皇帝后宫也算和谐。

    这些杂七杂八关于上云池由来以及相关的一些人物故事都是沈复在听到周衡说想在这上云池游泳之后说的,周衡虽然听得津津有味,但听完了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便开玩笑般地说了句:

    “挺有意思,二皇子跟你这么一前一后地住着,一府一人,旁人觉得你们府里冷清,要是在我们那儿,定然要被人羡慕嫉妒恨死。”顶级高富帅呢,说府里冷清?切,凡尔赛吧?

    这话沈复也听得明白,毕竟别说另外的地方了,就是如今在这京城,羡慕嫉妒他们两个光棍汉的人也不少,想到这,沈复便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跟周衡说了这么多的话。

    什么冷不冷清的,不就是因为周衡被那船工打落了水么,要不然…

    要不然婚约还在,婚期虽然未定,最晚也不过明年四月左右,要不然周家人可不答应。

    当然,要不是有落水之事,周衡也不会跟自己袒露实情,自己也不知道竟然有这等神奇之事。

    想到这,沈复倒是对周衡刚才所说的游泳一事忽然产生了一种浓厚的兴趣,这姑娘会水自然是肯定的,不过,自己是旱鸭子,倒是不知,当初她能从柳湖死里逃生,这会水的程度又是如何?

    再还有,既然要跟自己展示游泳技艺,少不得,沈复硬着头皮问周衡:“那…要是在此处游泳,可要准备水靠之类?”

    水靠?周衡一脸迷惑地抬头看沈复,见她很是有些尴尬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游泳衣吧?就是在水里方便游泳而穿的衣服,对吧?”

    见沈复有点迟疑地点点头,周衡觉得两人说的应该是同一个意思:“原来是这么个名字,嗯,游泳时平常的衣服是不方便,不过水靠分男女不?”

    意思是姑娘家需要有专门的水靠?姑娘们为何需要专门的水靠?哦对了,男人和女人毕竟身体构造上有些差异…沈复脸一红,轻咳一声表示:“这个不太清楚,我自己也不会游泳,对这方面不了解,回头要么让沈嬷嬷或者春雨她们出去找找。”

    周衡对此不以为意,“嗯”了一声,之后倒是劝说起了沈复:

    “游泳还是要学的,我们那里大部分人都会,小时候在学堂里还要考试,通不过不行。”

    不过沈复也不是一般人,人家是王爷,用不着学这个,想到此,周衡便又补了句:“当然,我所在的城市里有水系,有些地方没什么河,可能就没这么多会水的。”

    这是一句客气话,说实在的,要不是自己会水,就算当时换做是个男的,如果遭到这么一下突然的袭击,落了水还不是照样等死。

    沈复也明白这一点,加上贺叔那边送过来的消息,中南道那帮人虽然不知到底在准备什么,但整天在水里练习如何攻击船上的人,想来如果船上的人不会水,那下场也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是以之后吩咐沈嬷嬷帮着去找适合姑娘家的水靠的同时,沈复也另外单独吩咐暮云去买了件男人家的水靠,也算是存了点心思,不曾想,这心思后来竟然很快就用上了!

第一百零一章 买水靠

    沈嬷嬷虽然心有疑虑,但就跟之前被吩咐要让人在上云池畔临街的墙上开个小角门一样,选择了只管办事不多问,只是未曾想,水靠好找,毕竟京城里还有那么一条贯穿全城的河,靠水吃水,沿河两岸的老百姓们,都是想方设法从这河里讨生活的。

    最常见的自然是打渔和运货,只是这河宽窄不一,深浅不一,也就柳湖那边水面开阔,水流平缓,是以相比在柳湖上划船那样让人羡慕的好差使,打渔也好,运货也好,虽然干的同样是力气活,赚的钱却是有差别的。

    但当船工这等好差事可不是谁都能轮得到,得看那些游船背后的主子们要不要你,身体得好,长相也要过得去,声音得洪亮,还得会招揽生意,要是会插科打诨、顺带还能给人唱两句曲儿,那就更好了。

    如此,有些穷苦人家,虽然也有一身好水性,眼看生活无着,便只得干起了旁人不想干也不能干的活儿,譬如说—

    打捞。

    这打捞的活儿,也分多种,比方说,柳湖里常年游人如织,公子小姐们,文人雅客们,还有京城外面来的游客,上了船游湖,一时兴奋打闹,免不了总有身上所带物品落水的。

    于是便有人常年干这种打捞的活儿,在柳湖边随意设个摊子甚至就在某棵柳树上挂个牌子,风雨无阻,哪怕寒冬腊月,只要给点钱就下水,按时辰算钱,捞不到没办法,捞到东西再看东西值钱程度加钱。

    有的则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干,毕竟,谁知道捞上来的是什么值钱物件呢?虽说不一定次次都能捞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万一捞到什么好东西,那也是能让一家老小好好地过上一阵子了。

    这种打捞的活儿,要是像现在这般天气暖和时,除了太阳晒了点儿之外,倒也不算辛苦,当然,风险还是有的,但一年当中过了中秋,天气就开始变凉了,这活儿便成了个既有风险又辛苦的差使,更有个别文人雅士,独独拣了下雪天这样的严寒天气来游湖,甚而至于还在湖上吟诗作画,一个不慎,丢了什么值钱玉佩之类,让人下水去打捞,那可就得是咬紧了牙关、灌饱了姜汤才敢下水的。

    也因此,干这些打捞活儿的人,下水之前便得换上一身水靠,风险小一些不说,能在水下游得更快且时间更长,同时也能保护身体不被水底长年累月掉落的各种物件比如刀剑等锋利器具所割伤,而且水靠多用鱼皮制成,表面光滑且保暖。

    当然,虽然大多都是鱼皮所制,也分材质,譬如从东南沿海所传过来的鲨鱼皮所制水靠,价格不菲,但也确实好用,据说某位一手掌控着柳湖打捞落水之人生意的大佬就有那么一件,但他经过多年打拼也算小有成就,如今早就不用他亲自下水,是以那鲨鱼皮的水靠也就成了压箱底的宝贝。

    这些情况是暮云提供的,当时他拿着买来的水靠交到沈复那里,因着以为自家王爷只是想要知道中南道那边那帮人一直在水潭里不知道练习什么,便只买了件价格便宜的水靠拿来给沈复看看,刚好见沈嬷嬷也在,当着他们两人的面,暮云便把顺带了解来的这么些事情都给说了。

    沈嬷嬷听完了便问他:“那…嬷嬷有些好奇,这种水靠是不是都是给男人家准备的?有没有女人家会水的?她们的水靠得上哪里买?”之前跑了京城两家卖水下用品的铺子,竟然都说没有。

    暮云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嬷嬷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嬷嬷一直在这王府的后院里,哪里知道外头老百姓讨生活的艰辛,那打捞的活儿可不是女人家能做的,便笑着给她解释:

    “水靠哪分什么男女,也就是材质上会有些不同,不过买水靠的多是老百姓,无非图个谋生的工具,就像咱们现在手里这件,那铺子里都是这样的材质,我看着尺寸、做工都差不多,而且总共就那么两三件,看着还都积了灰,想来也没太多人来买。”

    “所以这水靠的情况,我想着,一来女人家会水的比较少见,二来就算会水也不太会以此为生,不需要买水靠,咱们这里无非就是有条河,河上有个柳湖,不像东南沿海,我是听说,那边专门有渔女以出海打捞蚌壳采集珍珠为生的,那边应该有专门为姑娘家准备的水靠,甚至中南道那边都可能不一样,毕竟那边江河多,应该会有尺寸较小或者材质较好的水靠,可以适合女人家用。”

    原来如此,沈嬷嬷看一眼同样听得认真的沈复,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也不能算是自己差事办砸了,只是自己当时问的不到位,进门就问是否有姑娘家穿的水靠,京城卖水靠的铺子本就不多,现在想来,那掌柜的定是看出自己很是嫌弃他拿出来的所谓男人家用的水靠,便干脆表示没有,图个省事,反正总共也没几件,也挣不了什么钱,那些卖水靠的铺子并不是专门以此为生,但凡跟水有关的物件都能在他们那里找得到。

    沈复听了后也是有些意外,为此在看了下暮云买来的这件材质普通的水靠后,决定回头写信给远在中南道的贺叔,让他帮着再买一大一小两件,并特意嘱咐说要买材质好、分量轻、易保暖的。

    果然,中南道那边的情况确实不一样,之后过了几天,沈复便接到了贺叔的信,表示自己已经找了家铺子,对方答应会在前往东南沿海进货时帮他捎两件鲨鱼皮材质的水靠,就是得等上一些时候。

    之后贺叔还挺高兴地在信中说,因为去找水靠,倒是有了一项意外的收获:

    “鲨鱼皮水靠价值不菲,是以那掌柜的亲自出来接待不说,还颇为殷勤地把我们引入了一个单独的房间泡茶倒水接待,中间那掌柜的无意当中提及,说许是天气变暖,这些天生意还挺不错,之前也有个看着还挺斯文的人,跟个壮汉一道过来,两人出手阔绰,买了很多水下用的物件儿,有的铺子里都没有,不过两人也是有备而来,给了图纸下了定金交代让先做着,说不急。”

    “我一听,觉得这两人很有可能是那姓何的和那船工,便装作好奇的样子问了下对方都买了什么东西,那掌柜的便给描述了一番,细听着,是些大型的铁钩、铁矛之类,可惜,掌柜的是为了做生意,并没有多问他们有何用途,我这边自然也不好多问,只下了定金等他到时派人通知水靠何时到货,又派了个人在那铺子外头盯着。”

    贺叔这封信的内容,沈复后来告知了周衡,也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一开始,我和贺叔的想法是,这帮人估计是要在那中南道闹些水匪的动静,到时总督府清匪有功,借此进京受封赏,兴许就…”

    “不过话说回来,清剿水匪确实算是一件功劳,但反过来说,这些水匪在中南道地盘上闹事,说起来也是总督府治理不善,别说有功受封了,就算看在太后娘娘和三公主的面子上,能功过相抵就不错了,皇帝不会为此特意召了人进京嘉奖。”

    说到这里,沈复便想问问周衡的意见,谁知对方开口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哎,你说,贺叔在信里说的‘我们’是谁?”

    “我们”?沈复一愣,哪个“我们”?有提到阿衡和自己么?

    “就是跟贺叔一起去买水靠的人啊,”周衡眉毛一挑,眼睛一眨,还抬了抬下巴,朝发愣的沈复凑近一点,有些神秘兮兮地说了句:“我觉得应该是彭大娘。”

    所以呢?沈复完全不知周衡在想什么,便很谨慎地选择了不说话,只眼色询问她是何意,人倒是没避开,空气里有些似有若无的香气,也许是衣服上的熏香吧,很是好闻。

    便不着痕迹地再看一眼对方,肤色白皙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裙都好看,也不知是沈嬷嬷还是春雨给她准备的,如今身上这件衣裙看着是有些暗淡的青草绿色,最为挑人,不过阿衡穿着却很是耐看。

    “哎呀,那先不说这个了!”周衡见他一脸沉思,以为他还在努力想自己的问题,算了,这种事情还是回去跟春雨八卦比较好,男人没想到那上面去,没法继续讨论。

    其实很多时候,情况就是先从这种称呼的转变开始的呢,那位彭大娘当日一心表示要回中南道助力贺叔,走得如此急匆匆,定然是很挂念她这个师弟的,而贺叔,之前自己在中南道那会儿,对这位师姐可说是尊敬有加,不至于会如此随意地提一句“我们”。

    可如果不是彭大娘,周衡又想了想,晨风前两天还见过,并没有去中南道跟他师父,那边的小头头展侍卫,似乎又不足以让贺叔跟他一起并称“我们”,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彭大娘。

    不过,这件事,急不来,也急不得,而且照目前情况来看,这件事也确实不足以让沈复上心,于是周衡便继续说回了之前的话题:

    “那帮人就算要做水匪,感觉也不至于需要这么大动干戈的啊,桃花江我去过,虽然下游不知如何开阔,但打劫的话,不是只需要上船抢劫再利索走人么,铁钩、铁矛,还是需要订做的,怎么感觉是要造成船毁人亡的惨剧呢?这帮人也太变态了吧!”

第一百零二章 好难过

    周衡这话一说,就见沈复神色一凛。

    “不是吧,难道铁钩、铁矛还有别的用途?”周衡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一般的铁钩不就是用来勾东西的么?

    “我以为大铁钩是用来勾住船只的,然后大铁矛…杀人应该不用铁矛吧?直接用刀剑肯定更方便。那,好像只能是用来凿破甲板、船体之类的吧?不知道那订做的铁矛有多大,他们又订做了多少。反正这个我也不懂,只是瞎猜,贺叔还说有别的东西么?”

    沈复对此没回答,只是坐在桌边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彼时他们俩坐在柳风阁二楼的书房里,时近黄昏,放眼望去,窗外便是一片泛着金色夕阳的水面,伴着近处在晚风里微微飘动的杨柳枝,很是美好。

    沈复却只觉心情沉重,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如此大费周章,三公主和她外祖家,似乎并不是只为了嫁入靖王府这么简单,但如果不是单纯为了这个,那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贵为嫡长公主,又是如今皇帝疼爱胜过亲生女儿的幼妹,三公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除了未来夫婿,还有什么是她想得而得不到的?

    想到此,沈复觉得多想无益,还是等贺叔那边多查出些线索再另下结论,这会儿太阳也不太晒人了,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要么,咱们下去水边走走吧,理一理思路。”

    等到了水边,自然的,思路也不用理了,反正理了也白理,而且沈复也并不是为了跟周衡理思路,眼下还有个需要让他深呼吸才能说出口的事情:

    “你上次画好的那个马首玉雕,我已在王府库房里仔细查了,并没有。”

    这话说得毫无心理准备的周衡心里一沉,抬头认真地看向沈复,夕阳正对着他的脸庞,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对方也一脸恳切地说了:

    “如此大尺寸的玉雕,照你所画,又是黑玉雕成,定然极为醒目,不可能找不到,长姐那边的嫁妆单子,王府这里有备份,我也仔细一一核对了,并没有这样的玉雕。”

    “阿衡,我知道你想早日回去见你外祖母,此事我绝无任何隐瞒。”

    本来沈复还想找点别的借口来拖延一些时间,譬如说,他日三公主那边事发,还需周衡本人亲自出面指证对方,但自拿到周衡那画得还算形象的马首图,这几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坦诚相待比较好。

    而且在反复仔细盘点了府中库房后,沈复发现自己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终于彻底地安定了下来,这个马首玉雕绝对不是沈家之物,如此,无论有还是没有,都与他沈复没什么干系了,既如此,还不如早日跟她直言以告,也免得来日因为自己有意欺瞒被她心生怨怼。

    周衡之前一心想的是沈复不愿意把自家宝贝拿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王府里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个东西,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眼前迎着晚风飞舞的柳枝半响做不得声。

    沈复见她如此,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站在她身后低声安慰道:“此事是我不对,应该早点根据你的描述去库房里找找…不过你也别太难过,或许…或许在别的人家也未可知。”

    在别的人家?周衡听了,倒是茫然地抬起头来问了句:“那在谁家?”

    这话自然是问住了沈复,只是如今安慰人要紧,便只得先含糊着应付了句:“这个,只能慢慢查访了,不过既然是马首,兴许,是在某个武将家吧。”权当稍微缩小了一些范围。

    这话说了跟不说也没什么区别,周衡并没有再问,一时间,眼看着落日余晖渐渐淡下来,两人站在原地都没再说话。

    跟之前落水后逃到王府、中南道受到惊吓回到庄子上不同,周衡这次并没有太多的外在情绪表现,只是咬着嘴唇看着不远处的水面似在发呆,沈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一直到暮色霭霭,只得走到她身后低声说了句:“先回去吧,总会有办法的。”

    周衡先是没吱声,之后则是叹了口气低声回了句:“回去?”回哪里去?

    这话让沈复一阵心疼,想到上次周衡受到惊吓后还能抱着自己哭,如今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心里定然是比上两次还要难受。

    因着这次两人是说了半截话从柳风阁里出来,这些日子春桃和春雨也习惯了他们俩在上云池畔的聊天散步,便很识相地没有跟着,如今便只有他们两人,加上虽然现在已经暮色四合,上云池畔因为没有别的下人,也并没有点灯,只有远处的柳风阁外,看着依稀是春雨在踮着脚点廊下的大灯笼。

    心头一热,沈复便顾不得了,先是上前两步轻轻拥住了周衡的肩,见她并没有抗拒,便跟上次在温泉庄子上刚见到她时那般,顺势把她给抱在了怀里。

    而本来只觉内心一片空空荡荡不知该作何想的周衡,在沈复温暖的手搭上自己肩膀的时候,心里便没来由地一阵触动,等到被他抱住,不知怎的,也是条件反射一般,就跟上次那样,身体先于脑子,双手一伸,犹如不管不顾一般,侧头大力抱住了沈复的腰。

    哪怕是隔着衣服,许是夏衫薄透,感觉到了对方身体上的热度,便跟上次那般,再次埋首在对方怀里,一边低声问他:“沈复,我好害怕,我要回不去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沈复没法回答,便只能抱着她继续安慰:“总会有办法的,回头咱们再好好想想。”

    还能有什么办法?

    看来自己是回不去了,周衡只觉心中一阵寒意涌上来,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一想到这,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终于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这一哭,便又过了些时候,一直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提了灯笼的春桃被春雨派出来接他们俩,沈复才轻拍了下周衡的背部,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好了,春桃要来了,先把眼泪收一收。”

    一边掏出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周衡这会儿哭得有些累了,听了便努力止住了哭,拿着沈复的帕子一顿狂擦,还很没形象地用它擤了鼻涕,没办法,春桃年纪小,如今跟自己又混得熟了,万一被她看出些什么,也是徒添一番口舌。

    好在等到春桃走到跟前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面对小丫鬟有些疑惑地抬高了灯笼想看下有些异样的表小姐,沈复轻咳了声替她遮掩:“这水边有些飞虫,表小姐刚才眼睛里飞进了两只,有些不适,先回去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直拿着帕子遮着眼睛,明白过来的春桃便赶紧在前头提着灯笼引路,一边还给后面的两人禀报:“嬷嬷刚才差人送了些粽子过来,说是郡主那边送过来的,是她特意包的,家中两个小公子都很喜欢吃。”

    “你等下带回去吃吧,我没胃口。”表小姐低低的声音,听着情绪有些低落,还带点鼻音。

    “再没胃口也得吃饭,长姐素来手巧,她做的粽子定然味道不错,你先尝尝看,好不好?身子要紧。”自家王爷同样低低的声音,哎呀,怎么听着好温柔啊!

    春桃听得手一抖,差点控制不住要回头去看。

    好在这么温柔的声音,表小姐也是抵挡不住,似是叹了口气:“好吧,多谢你了,还有郡主。”

    之后一路无话,回到柳风阁,春雨已经把沈怡送来的粽子给剥好了,旁边还有厨房送来的一份丝瓜蛋汤,灯火下看着倒是挺诱人。

    这会儿毕竟肚子也饿了,周衡便接过了春雨递过来的筷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哎,我问你,你去接王爷和表小姐的时候,他们俩是怎么个情形?”临睡之前,瞅准空隙,春雨悄悄地问春桃。

    表小姐如今也相处了些时日,算是比较熟悉了,她性子活泼,哪怕是吃饭时,也是会忍不住说很多话的,但今晚有些不对,从头到尾,跟王爷两个,相对而坐,只吃饭不说话,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我去的时候…”春桃翻着眼睛想了想:“没什么呀…当时表小姐在低头拿帕子擦眼睛,王爷站在旁边,说她眼睛里进飞虫了。”

    进飞虫了?春桃眼珠子一转,看来是小两口吵架了,表小姐搞不好还哭了。

    这也正常,表小姐以前就是个爱使小性子的,现在可能是有什么事不如她的意,姑娘家嘛,自然就借机拿帕子唬人了。

    唉,只是自家王爷还是这般不解风情,当着小丫鬟的面,非得说是眼睛里进了飞虫,表小姐定然是听了后恼了,怪不得后来只吃了小半个粽子,勉强喝了一碗王爷亲手给她盛的汤,偏王爷还不明白,见她不吃饭,也只是说了句: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先别多想了。”

    简直了,还好好休息,还不让多想!春雨撇一撇嘴,如今家中爹娘已经答应了沈嬷嬷说的那门亲事,也不知那位远在西北军中的人是什么个品性,人肯定是好的,但想来应该也是个不懂姑娘心思、不会哄人的糙汉子!

    反正男人估计都这副样子,想到此,春雨有些迷惘,过两天便是端午节,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一切顺利,兴许中秋节后就要备嫁…

第一百零三章 好可怜

    于是当天晚上,床上的周衡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间陪夜睡在书房湘妃榻上的春雨也是覆去翻来地没法入睡,两个姑娘都对未来的人生觉得很是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到后来,两人都听见了彼此的动静,春雨便低声试探着问了句:“表小姐,您还没睡吗?可要喝水?”

    表小姐?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周衡不禁暗自苦笑了下:难不成以后真要弄假成真一直把这个周家的表小姐给当下去么?

    嘴里则赶紧应了声:“我不渴,你不用起来!”

    春雨答应了声,不再言语。

    睁眼看了会儿头顶黑乎乎的账顶,周衡依旧觉得毫无睡意,便也试探着低声朝外间问了句:“春雨?”

    结果春雨清醒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怎么了表小姐?您要喝水吗?”

    看,这么个时代,这么个做事认真的好姑娘,却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生,还得时刻准备着伺候人,周衡闭上眼睛暗自叹息一声:难不成真的回不去了么?回不去那个可以尽情点外卖、刷剧、日行千里到处玩的美好世界了么?

    最重要的是,外婆也许时日无多,难不成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么?

    这么一想,嘴里都觉得发苦,但还是得先答应一声:“不用,我以为你睡着了,没事,你继续睡吧。”

    “可能是现在天热了,怎么都睡不着,”外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春雨似是坐了起来:“表小姐,您也是睡不着吗?”

    是啊,被告知了那么个让人绝望的消息,今晚要是还能睡得着就怪了,而且这个世界天热也没办法,又没有空调,周衡这次是叹息出了声:“是啊,睡不着!”

    “表小姐,”春雨的声音听着有些迟疑:“您…是在生王爷的气吗?”

    生他的气?是啊,为何要在晚饭前跟自己告知实情?害得自己饭没吃好不说,如今更是连觉都睡不着。

    但这事…公平点说,跟沈复没有多大关系,那玉雕又不是被他弄丢了,是本来就没有在王府里,周衡本能地觉得,沈复没有撒谎。

    退一步说,他也犯不着欺骗自己,毕竟,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已经用不着自己再帮忙,贺叔带着人在中南道盯着,一旦那边开始动手,这边就准备防范,三公主肯定进不了靖王府的门。

    想到此,周衡便又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答了句:“没有。”

    这两个带有情绪的字落在春雨的耳朵里,自然是带有不同的意思了:表小姐如今真是可怜,寄人篱下的,连带对王爷生气了也只能默默地难过,周府明明就在京城,却想回又回不得,唉,难怪她辗转反侧睡不着!

    一个“唉”字下来,春雨忽然意识到,跟表小姐相比,其实自己以后搞不好也是这等情形,不,甚至更糟!

    毕竟,以后自己是要远嫁到西北去的,山高水远,万一跟那人吵了架,不就是跟表小姐如今这般,想回娘家却回不得?

    周府好歹离王府不远,上次在温泉庄子那里,周家两位夫人不是也寻了由头特意过来看表小姐么?但自己要是去了西北,跟京城相隔千里,骑马还快一些,那也要起码十天八个月吧?要是坐马车,更是不知道得多久!

    说得难听点,到时万一自己被那人欺负了,哪怕当场就给京城爹娘来信,等他们收到信,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正当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想到此,春雨只觉心底一阵寒意,太可怕了!

    唉,自己当时怎么就昏头昏脑答应了沈嬷嬷这门亲事呢,偏爹娘还挺高兴,没住口地夸那人…

    闭着眼睛躺着的周衡,在片刻的沉默后,没等来春雨进一步的话,却听到了外间一阵压抑的哭声,惊得赶紧坐了起来:“怎么了,春雨,出什么事了?”

    一边快速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也没说什么呀?刚才不是在说沈复么?难道…春雨其实喜欢沈复?!

    顿时震惊得掀了薄被光着脚下床疾步过去,地板都被踩得“咚咚”响,却没提防中间被桌边的绣凳给绊了下,这古代的夜晚实在是漆黑一片,周衡龇牙咧嘴地抚摸着被撞疼的腿,也不知明早会不会有淤青,原身作为千金小姐,连身体都比较娇嫩,稍微触碰一下,白皙的皮肤上就会留下痕迹,好在这个时代没有及膝裙,没人看到。

    唉,漂亮的及膝裙,自己最喜欢那条当时出国游玩时买的小黑裙了,可惜,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穿它了!

    “表小姐,您没事吧?”春雨已经从湘妃榻上下来了,摸黑过来想搀扶她:“奴婢没事,让您受惊了,您先站着别动,奴婢这就点灯!”

    “别点灯,我没事,”周衡摸索着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往湘妃榻上坐下:“干嘛哭啊?”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喜欢沈复吧?平时没觉得啊?

    好在等到听完了春雨抽抽噎噎说完的情况,周衡放下了心,还好,并非因为暗恋沈复,听她的话,这姑娘多半是得了婚前恐惧症。

    便把自己的事先放在一边,细细给她分析劝慰:“我觉得,沈嬷嬷做的媒,那人又是原来王府里的人,放心好了,人品肯定差不了,他又是有心求娶你,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而且他爹娘也在这里,真要欺负你,你爹娘立马就可以找他们理论,你想太多了,没事的!”

    “对了,你俩到时成亲,他总会回到京城来吧?”那样的话可以提前多了解了解,有助于缓解恐惧症。

    春雨说完了自己的焦虑,情绪就已经好多了,这会儿便擦了擦眼泪表示:“我爹娘已经去求了王爷,王爷也答应了,说到时会想个法子让他提早一些时日过来,然后…我再跟着他去西北。”

    说到这儿,总算是想起了之前周衡的表现,便又替沈复说了句好话:“表小姐,王爷挺好的。”

    怎么又说到沈复头上去了,周衡想起她之前问自己的那句话,难不成春雨觉得自己在跟她家王爷生气?

    便略带解释地跟她说道:“王爷是挺好的,真的。”

    那你为什么还独自一个人躺床上生闷气睡不着觉呢?想到这,不知怎的,春雨忽觉脑海里灵光一闪:不是吧?难不成表小姐的情况是刚好跟自己相反?

    自己是不愿意或者害怕成亲,而表小姐却是因为成不了亲而生气?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定然是表小姐之前已经认出了那杀人凶手、想要王爷赶紧把他绳之以法呢,这样的话她就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回周家的表小姐,而不是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般躲在这特意被隔开的湖边小楼里,不知何时才能成为靖王府的女主人。

    王爷肯定有他的大局考虑,兴许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可表小姐一个姑娘家,之前担惊受怕地出远门那么久,已经够勇敢的了,王爷一个男人家,不体谅她不说,上次在那温泉庄子里也是,见面就数落她,如今定然又是不管不顾地只管筹谋他自己的大事,哼,男人估计都是这副德行!

    想到此,春雨不禁很是心疼,但自己一个做丫鬟的,也没法说太多安慰人的话,想了想,最终也只是憋出了句:

    “表小姐您放心,这段时间没办法,不过奴婢相信王爷,以后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您给迎娶进王府,到时您就苦尽甘来了!”

    还苦尽甘来,周衡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也算是大致知道了她的所思所想:“所以你是觉得我现在受委屈了?没事的!”

    还没事?那还能有什么事?自认已经探出了表小姐心思的春雨,当时很是识趣地表示:“那咱俩都别多想了,先睡吧,这会儿觉得凉快些了,明儿奴婢去问一下沈嬷嬷,什么时候府里开始放冰鉴。”

    话虽如此,第二天早上见到沈嬷嬷问完冰鉴的事后,春雨还是如实说了周衡昨晚的情形,顺带还加了些自己的想法:

    “表小姐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后来就一个人躲在床上生闷气,一直没怎么睡,奴婢问她怎么了也不说,今早又很早就醒了,奴婢问她想吃什么,表小姐说自己头疼没胃口不想吃。”

    “唉,她如今有家回不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柳风阁住着,也就只有小影子陪着她,哦对了,昨晚还摸黑磕到了不知哪里,今早奴婢问她,表小姐也不肯说,只说没事的,春桃想要出来拿点药膏回去也不让,说就摸着有点痛,过两天就好了,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嬷嬷,表小姐太可怜了!”

    说到后来,自动带入的春雨甚至都有点哽咽,惹得沈嬷嬷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说如今情形特殊,也不能加派人手,让她和春桃多注意点儿,照顾好表小姐,王爷已经吩咐给她们俩双份月银,回头自己这边也会去跟王爷禀报的。

    至于冰鉴,沈嬷嬷表示:“表小姐身子弱,如今还没到端午,常言说得好,‘吃了端午粽,还要冻三冻’,别说用冰了,就是平日里的饮食,你也得看着点儿,可不能让表小姐贪凉,姑娘家,你自己也是,入口之物可得慎重。”

    这话说得春雨脸一红,之后便有些难为情,拿了药膏就赶紧回柳风阁了,倒是沈嬷嬷这边,坐着想了会儿,便吩咐外头丫鬟进来:“等下跟外书房那边的人说一声,就说等王爷从衙门里回来,请他回一趟内院。”

第一百零四章 没事的!

    作为内院管事嬷嬷,其实沈嬷嬷知道,这些天每天傍晚下了衙回府,沈复都会径自去柳风阁那边,晚饭也都是在那里吃的,今天想必也不例外,而且明日又是休沐日了。

    只不过如今春雨特意过来说了这么一遭,沈嬷嬷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边还是得尽到告知责任比较好,沈复虽然贵为靖王爷,但同时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之前的两个侍妾,因着三年的守孝,其实也只是摆设,所以姑娘家的有些小心思,还真不一定会明白。

    果然,下午沈复回了内院,在听了沈嬷嬷委婉的一番话后,虽然当即起身要往上云池畔去,却也还是说了句让沈嬷嬷差点跺脚的话:“嬷嬷你说得对,阿衡身子未好,如今端午未过,万不可答应给她用冰。”

    哎哟喂我的王爷,用不用冰的是小事,怎么我刚才讲的那番话都白说了?沈嬷嬷在内心默默地吐槽一句,现在说的是怕表小姐郁结于心、忧思成疾,需要您想个法子给开导开导啊!

    许是感觉到了身后沈嬷嬷内心所急,抬脚出门前,沈复虽然没回头,也终是补了句:“放心,本王心中有数,不过饮食起居方面,还得有劳嬷嬷了!”

    行吧,既然说了心中有数,我就姑且相信你吧,沈嬷嬷吁出一口气,之后赶紧差人去准备些姑娘家的消暑之物。

    这边厢,沈复疾步到了柳风阁,往日过来的时候,差不多都会看到周衡带着两个丫鬟在楼前跟那小黑狗玩,似在迎接自己一般,见了面还会笑眯眯地跟自己打一声招呼:“你来啦?”

    可今日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自己也知道,昨晚听了那番话,她心里定然很是难过,是以今日也特意回来得早一些,只是看现在这样子,许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过。

    如此一想,脚步不禁又快了一些,待到春雨闻声出来迎接,禀告说表小姐今天一天几乎都没怎么吃饭,一直躺在床上没起来,沈复便一阵风地直接往楼上去了。

    “哎,王爷…”其实春雨还想说,表小姐是因为头疼吃不下饭,但情绪还可以,为此自己已经禀过了沈嬷嬷、早上和中午都给她熬了府里常备的汤药给喝了,如今这会儿也不知表小姐有没有醒来。

    不过算了,反正有春桃和小影子在,王爷这么冲上去,应该…也没关系吧?毕竟表小姐现在是病人呢,避不避嫌的也没那么要紧吧?

    想到此,春雨要跟着上楼的脚步便犹豫了,想了下,最终还是咬着嘴唇收回脚步下了楼梯,之后更是走了出去直接站在楼前看着外头金灿灿的夕阳出神想自己的事情:

    其实,王爷嘴硬心软,还是很在意表小姐的,也不知道,自己那位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样子,性情脾气又如何…

    上了楼的沈复,先是见到了在外间逗小狗玩的春桃,见他上来,小丫鬟还赶紧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示意他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跟他禀告:“王爷,表小姐还在睡觉呢!”

    看了眼挡住内室的屏风,再看了眼在春桃脚边打转发出呜咽声音的小黑狗,沈复什么也没说,又下楼去了。

    春雨姐姐说让自己守着表小姐,春桃看一眼沈复的背影,决定还是继续坐着(逗狗玩),反正春雨姐姐就在楼下,王爷有事自然会问她。

    还在出神的春雨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是沈复,赶紧上前,结果刚喊了句:“王爷—”,就被他扬手制止,之后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门走了。

    春雨不知刚才楼上出了什么事,见沈复没问自己,也没让自己跟着,便一转头赶紧往楼上去,待到上楼低声问过了春桃,知道周衡还在睡着,又赶紧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这次出了楼往外面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沈复并没有走远,这会儿正负手站在水榭里看着前面都快半人高的荷叶丛不知在想什么。

    呃…要么还是不要端茶过去了吧?春雨咬着嘴唇想了想,王爷看着心情不是很好,应该是在担心表小姐,还是等表小姐醒来再去通报一声吧?

    之后又过了些时候,听到楼上有些动静,春雨赶紧上楼,发现周衡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逗弄着小影子,精神看着不错,便上前跟她禀报:“王爷刚才过来,听说您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急得直接上楼来了,不过见您还在睡,又下楼去了,这会儿在水榭那边。”

    周衡躺了一天,这会儿也睡饱了,许是汤药发挥了作用,如今觉得头也不疼了,听了春雨的话,便掀了被子起身下床,待到收拾停当,便下了楼往水榭那边去。

    之后站在水榭里的沈复便等来了看着脸色还不错的周衡,彼此相互打量了下,反倒是周衡先主动问他:“你怎么看着脸色这么差?现在天气比较热,可是中暑了?要是觉得不舒服,我那里有—”

    “我没事,”沈复先简短地打断了周衡继续往下说,语气自己听着都有些硬,于是缓了缓脸色才又问对方:“倒是你,听说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也没事,”许是如今头不再痛,周衡这会儿觉得心情还可以,为此也主动表示自己现在胃口已经恢复了:“反正等下很快就到晚饭时间了。”

    这话让沈复的脸色又好了几分,连带语气也更温和了:“好,再怎么样,身子是自己的,吃了饭才有力气想别的事情。”

    “对啊,人是铁饭是钢,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周衡见他一脸关切,心情更觉好,不禁嫣然一笑:“放心,既来之则安之,托你的福,如今我有吃有住还有人伺候,人得知足。”

    这话说得沈复不禁抿嘴笑了起来,没想到眼前这姑娘这么快就想通了,害得自己刚才还颇为担心,有的没的想了很多。

    可惜,嘴角笑意还未收,接下来,周衡却对着他郑重地行了个礼:“这是我的心里话,虽说外头大家都以为我还是原来的周小姐,但你是知道实情的,却还能一直如此待我,沈复,我心里无比感激,真的,谢谢你!”

    “所以呢?”沈复心下一沉,脸上又变成了之前那副严肃的样子,眼睛盯着她。

    “所以我要跟你表示谢意啊,”周衡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啊?是太阳照过来的关系么?你走过去一点让我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今天回来得有点早嘛,要么你回去歇歇?”

    “我没事!”沈复一边顺着她的意思往前面被柳树挡住的阴影里走了两步,一边再次简短地回答了句,之后见她并没有继续说别的,心里才松了口气,温声说了句:

    “要么先回去吧,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

    刚才郑重道谢的样子太吓人,自己差点以为她要…离开王府了。

    周衡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了他的话还认真看了下他的脸色,之后人站着没动,还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有件事情…还得跟你商量下。”

    “什么事?”沈复沉声问道,附在背后的双手不禁蜷了起来,看来是要走了,再怎么说,她是周家小姐。

    周衡却似有难言之瘾,咬了会儿嘴唇,才在沈复炯炯的目光注视下,下定了决心般地说了出来:“嗯,我在想…可不可以,让你的人,当然,是在中南道那边的事差不多了结了之后,帮我…继续查访那马首玉雕的下落?”

    就这事?沈复心里犹如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听了后立马就痛快给了回答:“自然可以!”

    这话让本来不太有把握的周衡心里也是大松一口气,连带又赶紧对他说明:

    “你放心,我后来想了想,那个马首玉雕,那么大的一块黑玉,足有半人高,雕工细致,肯定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想来查访范围也不会太大。”

    “而且我觉得,也许本来还是一匹完整的马,那样的话其实比较容易让人看到,甚至搞不好就放在外头,你说是吧?”

    现代的雕塑不都放在庭院里什么的,如果是一匹高大的骏马雕塑,那自然是给人看的,想来只要有心查访下就能知道。

    看来这一天没白躺,沈复见她一脸讨好般的欣喜样子,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便点点头附和了句:“不错。”

    其实就算真有那个马首玉雕,如果是别人家收在库房里的,就算再大,又哪里那么容易让你查到。

    而如果是一匹完整的马,先不说有哪户人家会吃饱了撑的找那么大一块黑玉来雕刻一匹马,就算真的雕成了,京城就那么些勋贵人家,自己早就应该知道了。

    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前者是不好查证,后者是无需查证,不过罢了,看她现在心情不错,总不能再跟昨天那般跟她直说,好不容易再泛起来的一点希望,如果再次破灭…都不知会遭到怎样的打击,万一受不住怎么办?

    沈嬷嬷刚才不也说了,姑娘家心思细腻,她一个回不了家的人,自己以后还是得多注意些方式,如今只把该说的说了便是。

    想到此,沈复便又斟酌着说了句:“只是这样的查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少不得费个一年半载也有可能,之前听你说,你外祖母那边,恐怕…”说完了,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姑娘。

    知道她会难过,但没办法,这件事总是避不过去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急着回去。

    果然,周衡听了,便是好一阵的低头不语,但好在,就在沈复忍不住走上前想要再跟之前那般把她揽在怀里时,突然抬起了头。

    因着两人如今离得很近,沈复这会儿看得清楚,周衡的眼眶里还含着泪,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抖,脸上却是微笑着的:

    “大夫们一般告诉你的是最坏的情况,我那个时代医学技术发达,没事的,外婆一定会等我!”

第一百零五章 我教你

    这话…无论是看着,还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很是酸楚,沈复的喉结动了动,终于不管不顾地再次上前把周衡拥在了怀里,然后叹息着说了句:

    “好,那咱们就努力尽快地找到它!”

    周衡其实刚才已经努力忍住了眼泪,如今被他这么一抱一叹息,眼泪便又流了出来,外婆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啊,如果现在已经需要住院了,自己不能在病床前伺候不说,万一真的跟医生所说的那样,到时…自己搞不好都不能见上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人世间还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事吗?

    越想越伤心,于是便也干脆再次把头埋在沈复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沈复腾出了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着,生怕她哭得背过气去。

    好在这次周衡哭泣的时间不算太长,就在沈复掏出帕子要给她时,周衡已经从他怀里出来了,还很没形象地就着袖子擦了擦眼睛,反正已经在他面前哭了好几次了。

    沈复往柳风阁那边看了一眼,如今太阳已经很弱了,但仍有些亮光,春雨还没出来点上灯笼,眼前的人儿则还在低头掏帕子擦脸,便决定在这水榭里多待会儿:“你先坐下吧!”

    一边自己走到了水榭外头,在柳树下的水边蹲下来,用帕子在水里浸湿了再拧干,回去递给周衡:“拿湿帕子擦一擦吧,要不然回头该觉得脸上发干了。”

    这倒是,周衡听了便很是自然地接过湿帕子就往脸上擦,嘴里则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唉,还是要多谢你,幸亏碰到的是你,要不然,我连哭都不知该找谁哭去!”

    这话换来了沈复的沉默,周衡也自觉有些失言,便讪讪地赶紧转移到了之前早就想好的另一个话题:“那个…所以,我觉得,你这么帮我,我也无以为报,想来想去,也就只能—”

    “只能如何?”沈复只觉心头一跳,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可惜这会儿周衡正低头擦脸,没看到他眼里刹那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等她擦完脸抬起头,沈复已觉不妥,便又低声对着她补了句:“你也不用这么想,毕竟…毕竟你总是周衡。”

    周衡没多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想着赶紧把原先躺床上大半天得来的想法跟他说了,回去好吃晚饭,这一整天不进食,如今出来活动了,顿觉腹中空空饿得慌:

    “是这样的,我也算空手而来,没啥能回报你,不过后来想了想,好歹我会游泳啊,要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你说对吧?”

    见沈复没吱声,便继续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

    “然后中南道那边,那帮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过既然他们是冲着你来,如今他们又整天在水里练习,我想着,要么你也试着学点水里的本事吧?技多不压身嘛,虽然你是王爷,也不至于会怎么样,不过游泳还是挺好玩的—”

    “所以…你想教我游泳?”沈复抬头很是震惊地看着她。

    “对啊!”周衡对他的反应觉得奇怪:“我游泳很厉害的,放心,肯定能把你教会!而且,”一边说一边指着水榭外的水面很是开心地表示:

    “刚好,现成的,府里还有这么个开阔的上云池,教你游泳绰绰有余了!”

    “不是,”沈复见她如此,努力按下自己激荡的心情问道:“阿衡,你知不知道,游泳,也就是泅水,在这里是什么个情形?”

    “什么情形?”周衡见他如此,倒也有些警觉起来:“女的教男的游泳在这里犯法么?”

    上云池并非柳湖那样的公开场所,按说别人也不知道,那唯一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了。

    “犯法倒不至于。”沈复没想到她一下就想到那方面去了,便很是有些不自在地把头转向外头层层叠叠的荷叶丛,想着该怎么跟她说比较合适。

    盛夏将至,这会儿看着,倒是已经能看到一些小小的荷花花苞了,想来过几天就能在此处欣赏到菡萏风姿,只是,要是在此处跟着她练习游泳…罢了,无论怎么说,意思都一样!

    暗自捏一下拳头,沈复微红着脸决定跟她明说:“只是,就像你说的,女的教男的,一般来说…”

    “一般来说怎么了?”周衡见他红着脸还吞吞吐吐,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便替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有伤风化?”

    既然你都说了,沈复便咬一咬牙补充了句:“嗯,所以一般来说,这种事…也就是夫妻之间,才会相互教导。”

    看来果然是觉得有伤风化,这是觉得两人会有近身接触吧?

    但周衡已经下定了决心,中南道那帮人如今所做之事,一日未查明,便一日让人觉得不踏实,加上自己又受过那么一次可怕的水上袭击,无论如何,沈复这边得做好准备,而这也刚好是目前自己能为沈复做的唯一的事情。

    何况按照现代人的观念,周衡没觉得有什么,而沈复是男方,他是本着为自己考虑的意思,如果自己作为女方都没觉得有什么,那他那边应该也就没事。

    想到此,周衡便抬头说了自己的打算:“这事就看你怎么想了,我是没关系,不过中南道那帮人又是买铁钩又是买铁矛的,连带上次我还亲眼看见他们在船上相互搏击练习,我总觉得他们所筹谋之事会跟水有关,我也没别的可帮你,所以你要愿意,我就教你游泳,你要有顾虑,怕影响你们未来夫妻之间的感情,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复被她一席话说得哭笑不得,还未来夫妻,未来的王妃不是…心中一冷一热,脑海里又飘过一些画面,最后终是赧颜说了句:“我这里自然是没关系,阿衡,多谢你为我着想,倒是你,姑娘家,要么…你再回去想想?”

    “我没问题,不用再多想。”周衡不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不利影响,而且这也是目前为止自己这边既能帮助沈复又能答谢他的唯一方式,是以虽然沈复作为一个古代男子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自己可是21世纪的人,坦坦荡荡,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顾虑的。

    行吧,沈复只觉心中一股股的暖流涌上来,连带嘴角都已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为此便一直努力扭头看着那些外头的荷叶丛,声音也是努力压抑着做平淡状:“既如此,那,此事少不得还得先周详安排一下,不说别的,春雨她们,也总得避着点。”

    这倒是,要是让春雨和春桃看见自己会游泳,估计会吓得不轻,不过对此周衡表示自己也已经想到了,毕竟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呢:

    “要么这样,回头你让人在这水榭四周挂上帘子,现在太阳不是很晒了嘛,就说是为了挡太阳,然后咱俩就借着帘子做遮挡,对了,还有这些荷叶,这么一大片呢,也能做个天然的遮挡,反正我会先教你憋气吐气和分解动作,这些都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到时跟现在一样,让她们俩不要过来就行了。”

    沈复听着这些话,只觉晕晕乎乎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脑海里则各种不可言说的画面,最后还是被周衡给问“醒”的:“对了,有件重要的事忘了问你,你怕水吗?”

    怕水?沈复犹如从梦境里醒来一般,人还有些发懵:“什么意思?”

    “水里跟陆地上不一样,”周衡试着回忆当初教练对自己所说的话:“你可能会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四肢,又或者,有的人就是单纯觉得很紧张,所以学习游泳之前,一般要让你先熟悉下水里的环境,消除紧张慌乱的情绪,这样等你慢慢适应了,就能够消除对水的恐惧感,这一点很重要。”

    “而且我也想过了,白天你要去衙门,那主要的练习时间可能就要在傍晚甚至晚上,人在黑暗中本就容易紧张,要是到了水里,更是害怕,这是人之常情。”

    还有这种事?沈复拧眉,倒是没了之前的旖旎心思,跟周衡虚心请教:“那要是下了水觉得紧张慌乱,是不是说…他就不适合练习游泳?”

    “那也看情况,”周衡回答得很爽快,俨然教练附体:“旱鸭子刚下水,大家都会有些慌乱,但如果一直觉得很害怕,那,可能就不太适合。”

    说完了,对着沈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忽然歪头一笑。

    这笑得也太明显了吧?不过见她如今心思都集中在这件事情上面了,看着心情愉悦,沈复便也趁机逗她:“那要不要来打个赌?”

    “行啊,赌什么?”周衡更加来了劲。

    赌啥?沈复蓦的想起当初晨风跟暮云那两家伙打的赌…咳,要么先说个大话吧,反正输赢不重要:“我要下水之后慌乱紧张,就准你提一个要求,我会尽量满足;反之,便是我要对你提要求,你可答应?”

    “行啊,”周衡觉得这事谁赢谁输还真未可知,为此还兴致勃勃地跟沈复敲定了细节:“那要么干脆,只要你下水尝试一次,咱们就算一次,同不同意?说话要算话哦!”

    当然同意啊,看着对面晚霞里的粉面桃腮,沈复只觉心中说不出的快活,忍不住朗声一笑:“好,说话算话!”

第一百零六章 论输赢

    生怕表小姐再被自家王爷气到的春雨,其实站在楼前偷偷观察了很久,一直观察到周衡被沈复抱在怀里哭,才恨恨地回去跟依旧没心没肺逗小狗玩的春桃表示:“行吧,算你赢了,那钗子归你了!”

    偏小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摸着怀里的小狗一边洋洋得意地表示:“王爷对表小姐好着呢,表小姐对王爷也好着呢,我一早就看出来了!”

    “切,还一早就看出来了,长本事了你!”春雨输掉了那支自己最喜欢的钗子,心里很是有些不痛快。

    可惜春桃是个不会看颜色的,听她这么讲,还急得站起来跟她解释:“当然啦,姐姐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王爷和表小姐,他们俩用的帕子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帕子?春雨愣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周衡用什么颜色的帕子。

    “看吧?”这下春桃更得意了,沈嬷嬷就说,自己是个细心的姑娘,连素来细致认真的春雨姐姐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呢:“表小姐如今用的是王爷的帕子!”

    王爷的帕子?王爷的帕子长什么样子?这一瞬间,面对前面小丫头得意的神情,春雨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春桃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事情,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

    好在随后小丫头又说了:“其实姐姐你没注意到也正常,表小姐对王爷的帕子可珍惜了,平常都是自己洗的!”

    “真的假的?”春雨还是有些不甘心,也有些怀疑:“表小姐居然会自己洗帕子?她…知道怎么洗么?”

    再怎么说,表小姐也是周家嫡出的小姐啊,上面只有四个哥哥,听说最受周太夫人疼爱了,以前每次来王府,都是乳母丫鬟婆子的一大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如今竟然能自己洗帕子?

    “当然啦,姐姐你不是忙嘛,有时候就是我陪着表小姐,表小姐就自己走到上云池边蹲在那里洗的,还不让我帮忙呢,说就是洗个帕子,她会。”

    “那…”春雨也是被这个不经意的发现给惊到了,一时间都不知该从何问起:“王爷的帕子是什么时候给表小姐的?”

    “不知道,反正从庄子上回来,我就看到表小姐的帕子跟王爷一样了,”春桃觉得自己真是个观察入微的人:“那帕子是灰色的,而且很大,一看就不是姑娘家用的!”

    “你也真是的,”春雨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制住眼前这得意小丫鬟的事:“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表小姐反反复复地用一条王爷的帕子?表小姐既然要亲自洗,定然是很珍惜这条帕子,你就不能给她拿几条别的帕子用用?”

    可惜春桃一听便又回了个让她更惊讶的答案:“不会啊,表小姐有好几条王爷的帕子呢,洗了一条就用另外一条,轮流用就是了。”

    还有这事!春雨上下看了小丫头一眼,冷冷地问她:“你可看清楚了?”

    “当然啦!”春桃很是笃定。

    行吧,要真是这样,那输给这小丫头也不冤,春雨哼了一声:

    “行了,我去外头看看,你去拿饭吧!”

    之后存了一份心思的春雨,如愿在晚饭桌上看到了“和好如初”的两人,不仅如此,在春桃的眼神提醒下,春雨发现,自家王爷今晚心情很不错,不,应该说是非常不错,吃饭时一直在看表小姐不说,声音温柔,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喜事。

    而表小姐,这会儿看着也是不头疼了,胃口好得很,到后来还是王爷给制止了:“阿衡,你都一天没进食了,这晚上还是少吃一些为好,别积食了。”

    不仅如此,吃完饭王爷还让表小姐出去走走,说是消消食,这一走,两人便又走到水榭那边去了。

    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得,连春桃都看出来了,这会儿可不能不识趣地跟上去:“春雨姐姐,要么咱俩意思一下,就在楼前站一站吧,到时王爷他们回来也看得见,还能吹点凉风。”

    “数你机灵!”春雨点一下她的脑门:“我算是服了你了!”

    而那边厢,借口消食散步的沈复和周衡,其实是到水榭这边来盘算下该怎么修整这块今后用来练习游泳的场地。

    站在晚风里闻了闻飘过来的荷叶清香,周衡有些陶醉:“哎呀,很快就有荷花了吧?可惜摘不到,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

    行吧,默默记下了这句话的沈复,隔天就派人把那对着外面荷花的栏杆给拆了,之后在外头修了座不大不小的亲水台,如此,从水榭里便可以一直走出去,再不用费力地探出身子去闻荷花的清香。

    当然,水榭四周的竹帘之后也挂了起来,说是为了隔绝日头,与柳风阁隔得远的那一侧,沈复也让人修了一座亲水台,与荷花丛那边的连在了一起,可以自如地在上面行走。

    前来观看的沈嬷嬷有些疑惑,毕竟,当初上云池畔这边修了围墙,打的名号是让郡主家的两位小公子过来玩,这种亲水台可不能让小孩子随便过去,大人得看紧了。

    不过嘛,沈嬷嬷也是个当老了差事的,就跟之前修角门时一样,看了下旁边颇有些兴奋、在亲水台上走来走去的表小姐,行吧,咱也不用问了。

    一个姑娘家,这么整天困在一处小小的园子里,别给闷坏了,开心就好。

    而跟着沈复过来看水榭扩建情况的晨风和暮云,则是难得心有灵犀地相互对望了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在之前打的那个赌里的输赢位置,为此,之后在去中南道见了自家师父后,晨风也是藏不住,跟贺叔乐呵呵地表示,王爷跟表小姐还是挺有戏的,所以暮云肯定输定了。

    贺叔之前算是已经见识了周衡不同于一般千金小姐的一面,后来又从彭大娘那里听了一些事,如今再听到晨风自认胜券在握的这番话,便觉只在意料之中,不过当着这么个愣头青徒弟,想着沈复那边也算是火候未到,便只是淡笑着把话题给说了开去。

    至于沈复和周衡这边,刚修整好场地还未正式开始练习呢,毕竟贺叔那边的鲨鱼皮水靠得等些时日,宫里就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端午节要在太液池里赛龙舟助兴,请靖王爷进宫观赏。

    周衡听到此事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叮嘱同坐一桌吃饭的沈复:“那你自己要多加注意,千万不要往水边去。”

    这话说得旁边的两个丫鬟不着痕迹地相互对看了下,呵呵,王爷的嘴角又要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

    当然,王爷还是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放心,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的沈复,端午节当天进了宫,据他当晚回来后在水榭里跟周衡描述:“没事,我一直跟在皇上旁边,不过,倒是出了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人落水了?”周衡立马神色紧张地问了句。

    “不是不是,你不用紧张,”沈复赶紧解释,“是…三公主。”

    啥,三公主?这个心狠手辣的姑娘要登场了?周衡顿时神色一凛,哪怕只有一盏放在桌上的提灯,沈复也是看出,对方的脸色有些变了,只得赶紧加快了语速,一股脑儿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讲了:

    “这端午节的龙舟赛,既然是在宫中的太液池里,安全考量自然是第一位的,所以年年都是选的宫中禁卫军,九人一组,一人在前擂鼓,八人在后划船,无非图个热闹过节,皇上也能借此给予承担宫中安全保障的禁卫军以嘉奖,如此,皆大欢喜。”

    “只是今年却不知怎么的,三公主给混了进去,等到那夺魁的一支队伍到了皇上跟前,旁边的太后娘娘才惊讶地认出,那擂鼓之人竟然是女扮男装的三公主,不过看样子皇上是知情的,几位皇子连带众嫔妃,看着也都很是惊讶。”

    “但皇上对这位三公主向来是很疼爱的,这一点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看到三公主这般,在场的人都是一片恭维,而皇上也不顾太后娘娘阻拦,说要给三公主一个特别赏赐,让她只管提便是。”

    看来这位三公主真是深得帝心啊,周衡听得瘪瘪嘴:“该不会说想要个驸马吧?划船的是禁卫军,搞得跟她赢了一样!”

    呃…能先不说这个吗?不过,阿衡的语气听着有点酸溜溜的,灯火下看着,还挺…可爱的,沈复轻咳一声,夜色里荷叶的清香似有若无,很是怡人:“哪里,不过,后来三公主要的那个赏赐,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她要什么了?”周衡再次瘪了瘪嘴。

    “这样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沈复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三公主当时说出那样东西的时候,自己也颇为惊讶:“三公主跟皇上说,她的原话是:‘皇兄,臣妹想要那个马首。’”

第一百零七章 有意外(上)

    “马首?”这下周衡算是彻底给惊到了,立马从坐着的石凳上站了起来,直接走到沈复面前,一脸的难以置信,连带话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马首?!天哪,你、你、你看到它了吗?是不是…?!”

    急切的样子看得沈复有些想叹气,只得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做安抚,温柔低语告知:

    “阿衡,不是它!”

    “哦。”周衡眼里希望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去,语气听着也很是失落:“我想也是,哪能这么容易就让咱们找到它…”

    说完了还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自嘲般地仰头对沈复苦笑着说了句:

    “这三公主估计跟我是前世有仇,知道我在找马首,所以特意来恶心我这么一下吧?”

    沈复刚才放在周衡肩上的手并没有放下来,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一边给她解释,一边不着痕迹地走过去顺势拥住了她的肩,如此,两人便对着水榭前的荷叶丛并肩而立了:

    “阿衡,三公主要的那马首,是真的马首,并非玉雕,说是早就想要了,希望能把它当作未来公主府的镇宅之宝和传家之宝。”

    “皇上听了她的要求,不仅痛快答应了,还当场让人去取了来给三公主,没想到竟然是当年武帝坐骑的头骨,想来之前也是精心收藏的,我看当时情形,大部分在场的王公大臣乃至太后娘娘都没见过,想来皇上也是让大家都瞻仰下的意思。”

    “太后娘娘一听是武帝遗物,还直接起身表示皇上太宠爱三公主了,说这份赏赐太过贵重,不过皇上和三公主一个愿给、一个想要,后来太后娘娘也是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周衡听得一撇嘴,怎么感觉这位太后娘娘浑身都是戏呢?或者确切的说,太后和三公主母女俩这是串通起来演了一场戏吧?

    作为宫斗最终胜利者的皇太后,会不知道这个宝物?也不知道那位皇帝有没有看出来。

    反正沈复听着是没看出来。

    周衡撇一撇嘴,没说话,既然此马首非彼马首,那今天的事就跟自己没关系,不用多嘴。

    沈复这会儿是对着前面隐约可见的荷叶丛说的,并没有注意到周衡脸上的表情,还在跟她继续述说今天在宫里见到的情形,老实说,看见那个马的头骨,他也挺喜欢的,那可不是寻常马的头骨,那可是武帝遗物啊:

    “武帝可说是前无古人,胜过世间无数男儿,她那坐骑,今日听皇上所说才知道,是高宗皇帝所赐,乃西南道所出万里挑一的良驹,被武帝亲自取名为‘大风’,随她征战南北,也算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所以后来死的时候,武帝极为不舍,便把它的身子葬入了皇陵,头骨却一直放在她的御案上,为此还特意给做了个底座,上面是武帝亲手所写‘风骨’二字。”

    “这些都是皇上当着大家的面亲口述说的,还说三公主识货,那底座上的‘风骨’二字,我因着离得也不远,皇上估计注意到了,还特意允了我上前细看,武帝书法遒劲有力,恢弘大气,那马首昂首向天,我看了下,几位皇子也颇有羡慕之意。”

    原来如此,周衡这会儿也不觉得失望了,还趁机有些酸溜溜地刺了那位三公主一句:

    “干什么,难道她想学武帝风骨?切,得了武帝遗物,便以为后有来者指的就是她了?”

    沈复顿时被她这话给说得哭笑不得,这联想力也太丰富了,而且得亏如今没什么人,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不过她以前那个地方不是说也没公主皇帝,不用顾忌这些,罢了,那就稍微提醒她一下算了:

    “哪里就至于此了!成大事者,也得天时地利人和。武帝虽然天纵奇才,但当时情况也特殊,而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四海升平,膝下又有四位皇子,再宠爱三公主,那也只是他皇妹,不至于!”

    周衡听了便不再吭声,道理她都懂,也知道三公主深得帝宠,无非就是心里不爽过个嘴瘾罢了。

    两人便沉默着站了会儿,沈复看了下外头,记得前两日似乎看到有几个荷花花苞了,想到此,便转身走到石桌前拿了提灯,一边跟周衡说道:

    “昨日看到有几颗花苞,看看能不能找到,要是有,等下摘了,你拿回屋里去养花瓶里,明日一早兴许就开了。”

    之后果然,就在亲水台前不远处,有一颗花苞看着很快就要开了,沈复便摘了下来交给周衡,见她低头拿着荷花枝在指间转了转,却是依旧沉默不语,想着她定然心里还是挺失望,但也没办法,只得又抚了抚她的肩温声劝慰了句:

    “别多想了,咱们出来已经有些时候,回去早点歇了吧!”

    “还有,”沈复见她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顿了顿,决定把后面安排的一项事情提前:

    “今日端午,皇上体谅大家过节,后日的休沐便特意调到了明日,你要愿意,要么明日咱们上外头逛逛?”

    自打中南道回来,她就一直住在这上云池畔没得出去,想来也是闷得慌。

    “逛什么?”周衡还是低着头,没看到沈复一脸心疼的样子。

    “要不,去外头赏赏花吧,这园子里,以往我也没怎么在意,如今只有这荷花可看,”沈复低头有些小心地看着她,只是周衡比他矮了些,如今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在不算明亮的灯火下莹润通透:

    “或者,咱们也可以找家酒楼,我上次听你说,那中南道的桃花鱼味道挺不错,这京城虽然做不出桃花鱼,但要找家专做河鲜的,那还是颇有几家做得好的,怎么样?”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周衡又不是天真少女,哪里不知道他想要安慰自己的心思,沈复堂堂靖王爷,跟自己可说是非亲非故,能如此为自己这般着想,如果要推却这番美意,可真是说不过去。

    不过么,也正因为不是天真少女,周衡也深知,端午这等传统佳节,按说应该是要跟家人一起过的,沈复父母双亡,正日子在宫里过是理所应当,也算是皇帝有心显示对他的宠信,但明日是特意调休的休沐日,总得走亲访友一下吧?

    譬如说,去趟他那位姐姐家看看外甥们?

    听春雨她们说,沈复对威远侯府的两位小公子很是疼爱,平日里多有探望,就连如今上云池这处地方,打的也是夏日里让小朋友们过来避暑游玩的名头。

    如此,也只能拂了他的美意了,周衡便抬起头来对着沈复一脸期待的样子狠心回绝了句:

    “那还是以后吧!难得过节跟休沐日连一起,我觉得,要么你还是过府去郡主家那边看看两位小公子吧?这些日子你都在忙我这边的事情,反正以后也有的是时间出去逛,不差这一时的,你说是吧?”

    沈复乍一听很是失望,不过听到后来,尤其是那句“有的是时间”,又觉得心里很是舒服,想了想,决定还是顺了她的意思,长姐家的那两个小家伙,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想念得紧,再者,大过节的,如果让人看到号称在守孝的自己带着个“丫鬟”在外头逛,也不太妥:

    “既如此,那等过两天再说吧,反正沿街那边的围墙处我已让人开了个角门,以后有时间倒是可以出去逛逛。”

    “角门?”周衡听了,顿时反问了一句:“在哪儿呢?”

    待到问清了那角门的位置,周衡便决定:“明日既然是端午过节,想来外头应该很热闹,那个,要不,我想自己出去逛逛。”来到这里后,还从来没有过自己单独一个人随意逛街的时候呢。

    沈复呢,听到她说想自己出去逛逛,也没多想,点头便答应了:“也好,让春雨她们陪着你出去逛逛,多带点银子,想买什么尽管买。”

    “不是,我是说,我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周衡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连带语气听着都很是兴奋和期待:“就我自己,不用春桃和春雨她们陪着。”

    “不可,”沈复一口回绝,为此还特意认真地转头跟她说明:“你是你自己,但也是周家的小姐,别说一个千金小姐断没有自己一个人出门的,你才来了多久?你对这个世界又了解多少?此事没得商量!”

    行吧,既如此,周衡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带上春雨吧!”春桃就算了,一个小姑娘,别没得被自己带丢了,而且春雨有功夫。

    之后两人便算达成了一致:春雨陪周衡出门,春桃则负责守着那角门等她们回来。

    为此,在回到柳风阁之后,面对春桃小丫鬟清澈的眼神,周衡也是有些心虚,只说明日自己要出去办点事情,有点风险,所以只需要春雨跟着,为此,一旁的沈复虽然没有点破,也是听得忍不住背转了身子。

    说的跟真的似的,还有点风险,分明是出去逛街。

    不过,还是得配合她一下,便轻咳一声随后对蒙在鼓里的春桃也叮嘱了句:“那你可得守好了门,表小姐申时之前定会回来,”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示意了下周衡,见她点了点头,便又继续吩咐小丫鬟:“如果到时表小姐还没回来,你就去外书房跟暮云说一声,听明白了吗?”

    看来明日表小姐的事情确实有风险啊,春桃有些担心,同时又觉得自己守门的任务很是重要,为此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跟沈复表态:“王爷放心,奴婢谨遵您的吩咐!”

    这些话说得春雨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为此在临睡前还特意避开春桃找周衡悄悄问了,得知真相竟然是出去逛街,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觉得对春桃内疚多一点,还是对明日游玩的开心之情多一点。

    对此周衡觉得:“哎呀,没关系啦,到时咱们多给她买点吃的,回来别说漏嘴就行!”

    总比让小丫鬟知道“残酷”的真相要好。

    如此,心领神会的春雨便也高高兴兴地跟她一起期待起了第二天的出门游玩…

第一百零八章 有意外(中)

    这个晚上,柳风阁的三个姑娘也好,歇在外院的沈复也好,都未曾想到,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本来也只是两个姑娘普普通通的出门过节逛个街,只是第二天下午,眼看申时已过,角门外预先说好的扣门暗号却没有按时响起。

    鉴于昨晚被自家王爷那么郑重其事地叮嘱了番,表小姐做的事情听说又有风险,眼看时辰已过,在墙角不安地跟小影子一起徘徊了一会儿后,春桃便果断决定抱着它去外院找暮云。

    王爷说了,他今日不在,暮云可以做主。

    只是未曾想到,暮云如今当了队长,竟然架子也摆起来了,一听就笑嘻嘻地跟自己说:

    “春桃啊,没事的,表小姐晚一点自然会回来的,不是有春雨陪着她嘛,放心啦,你还是赶紧去角门那里守着吧,万一这会儿她们回来了呢?那不是还得在门外干等着?快去!”

    春桃一想也对,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便赶紧抱着小影子又回了角门边。

    只是等来等去,别说未时已经过了,到后来,眼看日头西沉,申时都要过了,可角门外依旧毫无动静。

    为此,春桃也是大着胆子开了门走到外头看了看,可惜这是条比较僻静的小巷,靖王府是皇城脚下一等一的地段,寻常人不会到这边来,尤其是这个时辰,高大的树木浓阴蔽日,底下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得春桃又急慌慌地赶紧关上了门缩了回来。

    “小影子,你说,表小姐她们到底…为什么还不回来啊?”小丫鬟简直愁死了,看着脚下的小黑狗喃喃自语,要不要再去找暮云呢?

    可是万一自己去说的时候表小姐她们刚好回来了呢,越到这个时候越有可能啊,哎呀,王爷也是的,这会儿怎么还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都会到柳风阁来了。

    春桃所不知道的是,沈复早就已经回到了王府,这会儿已经在吩咐暮云派人出去,只是暮云对此觉得比较为难:“王爷,京城这么大,…表小姐她,之前可有跟您说过她要上哪里逛去?”

    哪怕说个大致的地点甚至方向也行,这样找起来起码有点准头,要不然手下的弟兄们只能无头苍蝇一般瞎找一通,很可能一个晚上都找不到。

    当然,暮云对此表示很乐观,搞不好王爷这边还在乱找,表小姐那边就自己回来了。

    表小姐虽说之前去过中南道,但她毕竟是个千金小姐,哪次出门不是有一堆人跟着?何况还有春雨陪着,春雨素来行事稳重,出不了什么事。

    沈复却没回答他的话,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脸色看着还不是很好。

    暮云便知,自家王爷事先并没有问过表小姐,得,那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老老实实先派人出去吧,譬如说,京城几条有名的既有酒楼饭馆又有姑娘家喜欢的首饰铺子之类的街道?至于赏景游玩之处譬如柳湖那边,呃,一来不会那么远吧?二来,表小姐也不至于勇敢地故地重游吧?

    大过节的,应该还是以吃吃喝喝买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为主,表小姐本来就是京城人,如今又失了身份,不至于要跟大家人挤人地去赏花赏景,这是暮云作为一个单身小青年对他所不太熟悉的闺阁千金的尽力猜测。

    肚子里打好了腹稿,暮云便字斟句酌地把想法跟沈复说了。

    沈复不是很认同他的想法,周衡毕竟不是原来那个表小姐,不过如今天色已晚,赏花赏景的地方早就已经关门了,想来应该还是在那些热闹的街上贪新鲜吧?

    便点点头同意了。

    却不知,彼时的两个姑娘所做的事,刚好跟两个男人所想的相反—

    醉人的夕阳下,轻柔的晚风里,两人已经吃过了一顿很好吃的晚饭,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处安静的庭院里,中间是一株高大的挂满了花苞的昙花。

    庭院里布置得很是典雅,里面的人也不多,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喝茶,中间的昙花上面还特意搭了白色的帷幔,帷幔后面则有一位老者在抚琴,琴声古朴高雅。

    “哎呀春雨,这才叫钱花在刀刃上啊,”周衡喝一口茶,闭上眼睛听琴声:“此等风雅事,哎呀呀,可遇不可求啊,幸亏咱们运气好!”

    本来只是随意地逛街,却看到了这么一块牌子,说是夜赏昙花。

    周衡自然是没见过,不过昙花一现这成语可是小学时就知道的,当下进来看了场地后便痛快付了钱。

    春雨听她这么说也抿着嘴笑:“可不,我呀,还是托您的福呢,这事回去可得瞒着春桃,要不然她该羡慕得哭了!”

    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这会儿府里应该收到信了吧?”

    “不用担心,收信的可是王府,他们敢不去?而且咱们也说了是信送到才给钱,那人看着老实巴交的,不至于有钱不赚!”周衡表示一点都不担心。

    行吧,反正客栈也订了,客栈就算是为了自家生意也会帮忙找个靠谱的人,春雨放下心来,便也美滋滋地开始喝起了桌上的茶。

    还别说,虽然这夜赏昙花的费用不菲,但确实安排得很不错,连带这茶水,春雨自认自己没什么见识,但表小姐都说好喝,那自然是好喝的。

    而且那琴师技艺娴熟,初时一派恬淡悠远,之后渐入佳境,等到琴声急切如雨,第一朵昙花刚好在众人一片惊叹声中优雅绽放。

    之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次换了位姑娘弹起了古筝,有如流水潺潺又不断,昙花便在美好的乐曲声中一朵接着一朵地绽放了,等到一个时辰过后,那本来看着其貌不扬的花树上,便是朵朵美丽的大白花,洁白如玉,香气扑鼻。

    “哎呀,可惜现在没有相机!”表小姐很是感叹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来看到旁边居然还有画师在现场作画描绘昙花风姿,便又乐颠颠地跑去买了一幅,还美滋滋地跟自己表示:“这画不贵,画师还免费赠送题词呢。”

    呃,春雨虽然不懂这些,但直觉赠送题词的钱应该已经包含在了买画的价钱里,这会儿便又看出来了,表小姐确实是个对钱没有什么想法的千金小姐,买了画不说,竟然还预订了两朵等下很快就要枯萎的昙花!

    听听人家是怎么被说服心甘情愿掏钱的吧:“人家都说了,昙花具有药用价值呢,做菜做汤泡茶都可以,我觉得吧,可以带回去给王爷泡茶,嘿嘿!”出来玩一趟,总得给出钱的人一点表示吧?

    春雨:行吧,反正来之前王爷给够了钱,还生怕表小姐不够花,倒是想知道,回去见表小姐给他带了这么一幅不是名家的画作、外加两朵已经枯萎的花给他泡茶喝,会是什么表情。

    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坚持留在表小姐旁边,呵呵。

    想到这里,春雨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只得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仰头假借看满天星星来掩饰脸上努力憋笑的表情…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中了,靖王府派出去的人眼看天色已晚,都觉得两位姑娘定然已经回来,便都陆续回了府,不就是两个府里的大丫鬟嘛,沈嬷嬷手下的姑娘,肯定有分寸。

    外书房内,暮云却开始觉得不妙了,表小姐再怎么任性,旁边不是还有个春雨嘛,再怎么说,这会儿也应该已经回来了啊。

    眼看沈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会儿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在,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努力解释顺带安慰自家王爷:“王爷,属下觉得,会不会是…表小姐回了周府,然后天色已晚,让太夫人她们给留下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这也是挺有可能的啊,当然,表小姐任性行事,周太夫人她们不会,按说应该派人给王府送个信,不过也许这会儿沉浸在祖孙相见的喜悦中,一时间给忘了也不一定。

    暮云想的这些,沈复也想到了,沉默了会儿,决定让自己相信是这么个情况,周衡不知来往礼节,身边只有个春雨可使唤,很可能既想不到送信也找不到人送信,而太夫人和姨母她们,则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这边是知道的,毕竟这会儿都快宵禁了。

    要不然,她也是个懂分寸的人,断无可能在外头逛到忘了时间回来,何况身边还跟了个春雨。至于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沈复直觉不可能,也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于是想到最后,终是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罢了,你先下去吧,对了,让人去跟春桃说一声,就说表小姐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可惜,直觉不可能的可能,到后来,许是夜深人静,沈复只觉越想越有可能:万一,万一三公主那边,早就盯上了靖王府呢?

    虽然三公主一个人看着似乎不太可能有此筹算,但她身后毕竟还有中南道,还有太后,当年太后能助当今皇帝成功上位,可想而知她的能力,如今为了她唯一的女儿,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想到此,本就和衣而卧,干脆起了身烦躁地出门,负手抬头望天,希望自己的想法不会成真…

第一百零九章 有意外(下)

    沈复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一早又得上朝,出门前便交代了暮云,让他今天留在府里坐镇,继续派人出去寻找,有情况随时到兵部衙门跟他禀报。

    为此,今日难得要跟着自家王爷上朝的晨风在上马之前还特意给了暮云一个同情的眼色,虽然这小子看着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心中压力可想而知。

    不过呢,晨风自己倒是觉得,表小姐不像是个不靠谱的人,又有春雨跟着,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给耽搁了,但京城是什么地方啊,天子脚下呢,出不了什么事!

    为此,晨风对自家王爷一张黑如锅底的脸也是觉得不以为然,表小姐又不是三岁小孩,当初在柳湖上被袭击落水都能靠自己能力活下来,现在还能有什么事?

    晨风不但这么想了,在后面跟着疾驰上朝的路上还大胆地跟自家王爷说了,本以为会换来沈复一些肯定,再不济,也能看到他一点和缓的脸色,谁知等在宫门前下了马,却被告知:

    “你现在带几个人,去南边永宁门那里守着,看有没有前往中南道的可疑车辆…不,你去柳湖边,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

    如果阿衡真的落到了三公主那边的人手里,不会舍近求远,最好的方法定然是让她再次落到柳湖里,倒是刚好可以把之前的事情给做圆了。

    大清早的去柳湖边?什么异样的情况?晨风顿时傻眼。

    “动动你的脑子!”沈复只觉心头的烦(惶)躁(恐)几欲喷薄而出,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还直接把马鞭给扔了过来,吓得晨风赶紧双手接过。

    “哥,你也真是的,王爷心情不好,你还一直跟着他叨叨叨!”一起跟着的侍卫虽然不知道晨风在路上跟沈复说了些什么,不过很明显的,他们几个每天一起跟着上朝的弟兄们都看出来了,王爷昨晚没睡好,今早心情很差,偏晨风还上赶着去烦他。

    晨风自己等下倒是可以去柳湖那里躲个清静了,回头自己几个可是这一整天都得跟着王爷,那可有得受了。

    这方面,还别说,确实是暮云堪当大任些,虽然他对属下也更严厉些,但这种时候绝对是很知道分寸的。

    当然了,最好还是贺叔在,王爷可从来没对贺叔甩过脸色…

    周衡这边,早上是被给她送昙花的伙计的敲门声给叫醒的,鉴于是在王府外头,昨晚两个姑娘在欣赏了个把时辰的昙花后便早早地回了附近的客栈,交代那庭园里的人,回头让他们把已经付了钱的两朵昙花第二天一早给送过来。

    这会儿看着两朵放在一个朴实无华的木头匣子里的已然枯萎的昙花,周衡很是满意,为此还特意在临走之前小心翼翼地在昙花下面又铺上了自己的帕子,理由是等下坐马车颠簸,看得春雨也是觉得又开了一次眼:

    “怎么会,花儿这么轻巧,而且带回去是用来泡茶的。”而且还是两朵枯萎的花,何必如此珍惜。

    周衡没理她,只管自己喜滋滋地把小匣子合上亲手抱在怀里:“哎呀,不是说了这也算是礼物,聊表寸心嘛,那还是要有个好卖相滴!”木头盒子一打开,灰色的帕子上两朵带点淡淡青色的微黄色的昙花,想来也能勉强入高富帅的眼吧?

    行吧,千金小姐的世界咱不懂,春雨抿嘴一笑,表小姐这种任性其实也挺可爱的,等下王爷见到了想必还挺喜欢:“好,那咱们赶紧给春桃买点吃的带回去吧!”

    结果迎着初升的太阳欢欢喜喜回府的两人,在府门口刚下了马车就见门房一脸惊喜的表情跑了出来,先是有些狐疑地看了下脸上照样抹了些黄粉扮丑的周衡,随后便一叠声地催促春雨:

    “快,快去外书房,你们俩昨儿下午把王爷都给惊动了,快去,暮云队长如今就在里头等着呢!”

    毕竟还在府门前,忍住了没问她们俩昨晚为何一直没回来,虽说只是两个丫鬟,但春雨可不是一般的丫鬟,听说还刚定了亲,沈嬷嬷保的媒呢,姑娘家名声要紧,晚上没回来这事可不能随便乱说。

    周衡和春雨没想到回府面对的竟然是这般情形,听了门房的话便相互看了眼,之后春雨很是惊讶地跟他求证:

    “昨天下午我们被一些事情给耽搁了,但派了人回来送信的,难道你这边没有见到什么人过来吗?”

    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两人便又对看了眼,看来出了点岔子啊,当着门房的面不宜多说,周衡甚至也没跟那本来认识的门房告知自己的身份,还是赶紧去外书房问问暮云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吧。

    结果刚进了外书房见到了暮云,对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立马吩咐旁边的一个侍卫:“快马加鞭去兵部衙门跟王爷禀报一声,就说春雨她们都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眼看那侍卫得了令转身疾步出去,再看一眼暮云颇有些严肃的神色,周衡不禁也收起了微笑打招呼的神情问他:“你们昨天真的没有收到信?”

    自然是没有,暮云摇摇头。

    春雨顿时慌了,虽说夜赏昙花这事是表小姐决定的,但为此弄得王爷一晚上担心,那自己可难辞其咎啊,想了想,终是觉得不甘心,便对屋内两人说了句:“要么,我再去府门口看看?表小姐,按说咱们当时可特意交代了,那信要当面交给门房才能得赏钱的。”

    那客栈不是说找的人很靠谱么,靠谱到竟然连赏钱都不要?不会是昨晚天黑找不到地方,今早再送过来吧?那也应该送到了啊,如今太阳都有些晒了。

    “好,你去门口等等看。”周衡嘴里说着,心里其实不太抱希望,明摆着的,为何昨天傍晚自己特意交代那送信的人要靖王府门房收了信才能给赏钱,要的就是昨晚之前就让沈复知道此事,如今时间已过,现在再把信送来已经失去了意义,那送信之人想必也不是傻子。

    所以虽然春雨看着还是心存侥幸,但周衡却觉得定然是对方嫌晚上太麻烦没有过来,而照目前情形,昨晚自己和春雨一夜未归,看那门卫和如今暮云的样子,可想而知,王府昨晚定然不得安生,沈复也很是担心,今早去衙门前想必还交代了暮云一番,等着自己的消息。

    也是,如今三公主还在暗中窥伺不说,自己如果出了事,周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想到此,周衡不禁紧了紧手里抱着的木匣子,有些小心地问暮云:“那个,王爷,是不是…有点生气啊?”

    小时候出去串个门还得跟外婆报备一下呢,更何况是在音讯不通的古代,还是夜晚,可想而知沈复心里会如何生气。

    说好了让自己申时就回来,还特意让春桃在那角门处守着,唉,可怜的春桃,回头也得跟她道个歉。

    春桃那边倒好说,只是沈复这边…周衡有些发愁,不知下午该如何面对他。

    暮云对此倒没怎么多说,只说了句:“王爷昨晚没怎么睡,很是担心您。”

    完了!

    情急之下,周衡倒是盼着出门去等人的春雨能如愿等到那个迟来的送信之人,如此,回头见了沈复,自己也有话可说。

    可惜比她还要急切的春雨在府门前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一直等到她家王爷回府,依旧没有等到那个送信之人,只得在沈复黑脸下马之后行了礼讪讪地跟在他后头说了句:

    “王爷,表小姐她在外书房等着您呢,昨晚,昨晚确实是派了人回来送信的!”

    可惜还未说完,沈复已经一阵风地走掉了。

    而手里抱着画轴和那放了昙花的小匣子早早候在外书房门口的周衡,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一身官服的沈复从自己面前走过,刚来得及讨好地说了句“回来啦,不好意思,我跟你说—”就听他跟后面跟着的晨风说了句:“把门关上!”

    不是吧,这是生了多大的气啊,周衡暗自嘀咕一声,本来还想夸他这一身石青色的朝服很帅气,两肩和胸前绣着的龙形图案更是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呢,真是的!

    嘀咕归嘀咕,既然如此自讨没趣,接下来周衡觉得自己还是抹不下脸来跟着进去,便把手里的两样东西都交给了门口的侍卫:“麻烦你等下交给王爷,就说是我昨晚买来的,请他不要再生气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说完了,便转身朝不远处站着的春雨挥了挥手,两人一起回了柳风阁,却不知,就在她们身后,外书房的门很快便又开了,晨风出来,一声不吭地从那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两样烫手山芋的侍卫手里迅速接过了画轴和匣子。

    之后沈复看着摊在书桌上的画作和打开的匣子沉默不语,一副月下昙花图,两朵看着像是枯萎的昙花,底下垫着的还是自己的帕子,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自己跟她这段意外的相遇,就如,昙花一现么?

    想到此,沈复只觉一阵急怒攻心,一把抄起一旁的茶盏给直接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瓷片四分五裂。

第一百一十章 退与收

    碎瓷片在地上溅起,吓得旁边的晨风直接一跃而起,才算是堪堪避过。

    也让刚好在此刻进门的暮云给惊得直接站在了原地。

    沈复头也不回,沉声吩咐了句:“出去!”

    两人对看一眼,齐刷刷行了礼应了声“是”便利索地退下了,明摆着的,王爷正在气头上,还是识相一点吧!

    出了门后暮云赶紧一拉晨风的衣袖,之后两人便默契地走到了竹林那边,晨风随后给他低声描述了刚才周衡见沈复的情形以及那两样带来的东西:

    “我刚才看了,就是一幅画,上面是一丛花,具体什么花我不认识,匣子里的东西站得远没看清,好像也是花,不过看着不是盛开的花,可能是干花。”

    “王爷看了后就摔了茶盏?”暮云这会儿依旧觉得很是震惊,兄弟俩从小就跟着沈复,很少看到他这么盛怒的失控表现。

    肯定跟花没关系,应该是因为表小姐昨晚一夜未归吧?

    不过春雨不是说了有送信回府么?只是那送信之人没守信。

    暮云对春雨的为人还是相信的,表小姐么…按说也犯不着让春雨撒谎。

    “对了,你有看到春雨么?”也是不容易,春雨自打早上回府后就一直在府门前候着,眼巴巴地盼着那送信之人会来。

    “有啊,刚才就等在府门前呢,不过王爷没理她。”晨风觉得这事情有点严重:“我说,表小姐和春雨昨晚到底干嘛去了啊?”让王爷气成这样。

    对此暮云自然也没答案,不但没答案,还拍了拍晨风的肩:“别问了,赶紧去门口候着去,一会儿万一王爷叫咱们。”

    行吧,这方面晨风还是信任暮云的,而且这种事涉及到姑娘家,也不是自己能随意揣摩的,兄弟俩便又走回了外书房门口,不过仔细听了听,里头似乎静悄悄的,问了下门口的侍卫,得知王爷已经去内院了。

    兄弟俩对看一眼,得,那就真的不用再问了,晨风便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好,我去眯会儿。”都这个点了,王爷又去了内院,今天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

    同样觉得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的周衡,这会儿正坐在上云池边的一处草地上抱着膝盖跟春雨说着话,春桃在不远处快乐地拿着一条柳树枝逗小黑狗转圈,表小姐和春雨姐姐平安回来不说,还给自己带了很多好吃的。

    “说起来,这事是我的不对,他也是担心我,明明说好申时回来的,”周衡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觉得沈复刚才那样对自己也没啥问题:

    “而且咱俩也是疏忽了,那家客栈办事如此不牢靠,不说别的,但凡后来多问一句,兴许也能问出实情来,不至于让府里担心整整一个晚上。”

    暮云不是说了么,沈复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周衡表示有些愧疚,这么想着,不禁又想起了刚才见沈复一身朝服的帅气样子,虽说眼睛下面确实有些青影,但因为穿了亲王服,看着反倒更加高富帅了,哎呀呀,怪不得三公主不择手段地想要嫁给他。

    “是奴婢的不是,”一旁的春雨听了表示更内疚,刚才在府门口被王爷无视,她已经羞愧地偷偷哭过一次了:“表小姐您哪里懂得这些,明明应该是奴婢需要多加注意的,王爷昨天还特意叮嘱过,奴婢却还是给疏忽了…”

    说着说着不禁又哽咽了,这事连春桃都埋怨了自己几句,唉,沈嬷嬷那边虽然到现在还没发话,可想而知对自己定然也很是失望。

    “跟你有啥关系,看昙花是我做的决定嘛,而且咱们也确实让人送了信,那昙花可遇不可求嘛,”周衡赶紧转身拍了拍春雨的肩:“你也是听我行事,王爷生气的是我啦,没事没事,回头我再找他道个歉就行了!”

    当然,还是过两天等他气消得差不多了再去道歉吧,如今可犯不着再去上赶着。

    周衡想得乐观,毕竟沈复当时也只是吩咐关门不见,一个熬夜没睡觉又上了一天班的人,脾气自然不会太好,等过了今晚,反正自己也安全回来了,兴许就好了。

    而且自己还把两样礼物都拿过去了,沈复见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吧?

    周衡越想越轻松,便起身拉春雨:“走吧,差不多要吃晚饭了!”

    一转身,刚好见到沈嬷嬷从远处走来,看着手里似乎还拿了些东西,等迎上去一些便看到,沈嬷嬷手里拿的赫然是自己刚才交给外书房侍卫的那两样—

    一卷画轴,一个木匣子。

    难道沈复不好意思收?还是不喜欢?

    周衡正待开口,沈嬷嬷已经语气恭敬地跟她说了:“表小姐,这是王爷让奴婢带给您的。”

    “王爷怎么说?”周衡脱口问道。

    “王爷没说什么,只吩咐奴婢把这两样东西给您带过来。”沈嬷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边说一边示意春雨接东西。

    春雨有些为难,看着周衡等着示下,沈嬷嬷见如此,转身捧着东西往柳风阁去了。

    行吧,看来是生气地把东西退回来了,周衡便也不推辞,吩咐春雨:“你去帮下嬷嬷。”

    不要就不要呗,那昙花自己也可以用来泡茶喝啊,周衡瘪一瘪嘴,好歹是个王爷,没想到气性这么大。

    还有眼前的沈嬷嬷,看来也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看着对自己的态度都有些不一样了,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这事主要错处也确实在自己,那就爽快认个错吧!

    反正…以后总要回去的,这里的人与事,该清的还是及时给清了吧。

    周衡便跟在沈嬷嬷后面进了门,等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便一脸恳切地跟她也道了歉:“不好意思,嬷嬷,昨晚想必你也担心了一宿,是我的不是,王爷那边,我会再找个时间跟他赔罪的。”

    “表小姐这是折煞奴婢了,”沈嬷嬷行礼表示不敢当,但语气听着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波澜不惊,之后更是一眼都没看春雨,直接转身吩咐春桃:“跟嬷嬷回去拿饭吧!”

    …两人站在楼前目送着一老一小走远,周衡摇摇头,笑着对身旁颇有些失落的春雨表示歉意“春雨啊,不好意思,害得你被大家嫌弃喽!”

    “嫌弃就嫌弃吧!”春雨却咬了咬唇,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表小姐您不是有意为之,对这种事又没有经验,谁知道那送信之人会如此不靠谱?沈嬷嬷她,哼,她就是气您让王爷担心,也不该对您冷言冷语,没得忘了她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周衡笑一笑,决定不再想这事了:“算了,过几天吧,兴许大家的气都消了,这两天咱俩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吧!”

    唉,要是这时候突然出现了那马首玉雕的线索该多好啊,周衡长叹一口气,还是回家好啊,别说自己一个人住,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有事回不来,一个电话的事,多方便啊!

    不行,无论如何得找到那个马首玉雕!

    旁边的春雨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听了她这一声长叹,不禁也想叹气:表小姐可真是不容易啊…

    如此过了两天,两边都没什么动静。

    沈复不再往柳风阁来,周衡也没觉得有什么,看似依旧开开心心地跟两个丫鬟吃吃喝喝过日子,只是春雨却觉得,表小姐发呆的时间似乎有些多。

    看来这件事对表小姐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啊,表小姐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无忧无虑、任性而为的周家千金了!春雨替她想想,越想越觉得伤感。

    为此,春雨也是特意找了个机会跟暮云见了次面,委婉地打探了下沈复的情形。

    可惜暮云是个滴水不漏的,还没等她说完就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事情忙给匆匆走了,临走前丢给她两个字:“没事。”

    没事?你自然是没事,可我有事,表小姐更有事!春雨无语地瞪了下他的背影,反倒是旁边的晨风,咧着嘴跟她多说了句:“王爷忙着呢!”

    忙啥?春雨对晨风是更加,直接翻了个白眼。

    回来后恨恨说起,说得周衡都笑了:“哎呀,王爷不是还在兵部做事嘛,事情自然是多的,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他一边守孝一边干活啊,你说是不是?”

    一边又跟她商量:“春雨,你要方便,帮我去内书房找几本书好不好?嗯,就是关于各种山川地势,特别是矿藏,尤其是玉矿分布方面的,你帮我看看书房里有没有。”

    玉矿?春雨心中不解,但也没多问,表小姐想看书,管她看什么书呢,自己给她找就是了,不过虽然内书房里不比外书房,到时自己还是得跟王爷说一声。

    结果让春雨想不到的是,听了晨风转述的话,沈复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你是说,表小姐让春雨帮她找几本关于矿藏尤其是玉矿分布的书?”

    所以,她这是觉得,既然找不到那马首玉雕,干脆自己请人再做一个?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与往

    那一瞬间,沈复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涌上自己心头的一堆复杂情绪,唉,说来说去,她还是要走!

    又安慰般地跟自己说,那可是黑玉,白玉矿自己知道的倒是有好几处,黄玉、碧玉等也有,黑玛瑙在京城内也不是买不到,虽然质地上乘的并不多,但黑玉矿可没听说过,内书房里面的藏书并不丰富,且多以闲书和兵书为主,哪里那么好找?

    再说了,就算真的找到了黑玉矿,难不成找人雕一个差不多的马首就可以回去了?哪有这么轻巧的事!

    这么想着,沈复便强行按下了心思,只是到了晚上,许是天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起了身走到外头,端午已经过了几日,仰头看天上,月亮刚好差不多半圆,不知怎的,令人无端想到了这世间的某些…不圆满。

    也是,她如今虽在自己府里看似安然地住着,照她上次跟自己表示谢意时所说的,有吃有喝有的住,但细想来,其实也不过就是有吃有喝有的住罢了,照她之前所说,在她以前那个世界里,这些都是寻常事不说,更有胜过如今百倍的自由和便利。

    想到此,沈复只觉灰心,虽然自己贵为异姓王,到现在为止,能给她的也不过就是有吃有喝有的住罢了,最多也就是给她加了两个丫鬟伺候,伺候时看似稳重的大丫鬟还没把事情办好。

    而且在这看似不错的表象之下,阿衡其实还没什么自由和便利,这些天一直就在柳风阁里老老实实地待着,所活动的天地,也无非就是那被围墙圈起来的上云池畔而已,放眼望去,除了一池水,也就只是杨柳依依和白云悠悠,一天两天的过去,又能觉出什么趣味?就连一日三餐,也得靠着府中厨房定时、定量供应,没得挑、没得选。

    也正因如此,她才想着自己独自出去逛一逛吧?她是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并非京城里寻常的闺阁千金,之前去过汤泉镇,后来还去过中南道。

    可惜,哪怕后来答应带着春雨出去,也不知她在外头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送信回来出了差池,自己又因此冷着她…换做谁也会觉得不自在吧?

    何况那边还有她最亲的外祖母已病入膏肓,她是个孝顺的姑娘。

    想到此,仰头看着在云中犹如快速行走的月亮,沈复开始后悔自己那日把她兴冲冲特意送到外书房门口的两样礼物给退了回去。

    “昙花一现”又如何?万一人家并没有这等讲究呢?而且很可能她以前从未见过这等夜间盛开又迅速枯萎的花,觉得昙花很美、很珍贵啊?

    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拿匣子装了两朵萎谢的昙花带回来,还当作礼物送给自己。

    再怎么说,当初要不是她活着从柳湖逃回来找到自己,自己压根儿就不会知道三公主那边的谋算,这会儿靖王府情形如何,可真不敢想。

    所以就算他日她真的走了…想到此,沈复忍不住心中一阵钝痛,罢了,惜取眼前人,珍惜眼前时,有什么可怄气的呢,还是自己先退一步吧!

    哪怕彼此间这段缘分真的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等他日回忆起来,也希望能如昙花般美丽动人吧。

    至于怎么个退让法…咳咳,贺叔刚好来了封信,说了些事情,总得过去跟她商量商量。

    主意打定,顿觉遍体生凉,回房躺下时甚至又想到,她既然是怕热的体质,要么,还是吩咐沈嬷嬷一声,开始给她用冰吧,少量的也行。

    又想着,她既然喜欢赏花,记得上次还提到了芍药和栀子花,如今还不是芍药的季节,但栀子花正当时候,要么,再让人给她送两盆栀子花吧?

    想到此,沈复在黑暗中不禁自嘲地苦笑了声,兴许人家只是随口一提呢,偏自己…

    第二日傍晚,暮云捧着一盆栀子花,跟在自家王爷后面,来到了上云池畔。

    留守在柳风阁的春桃见了,很是开心地跑出来迎接:“王爷您来啦,表小姐在水榭那边看书呢,春雨姐姐去拿晚饭了!”

    又开心地看向暮云手里的栀子花:“好香啊,花苞好多!唉,前几天表小姐摘回来的荷花,放在书桌上养着,都枯萎了也没开!”

    沈复听了不动声色,只吩咐暮云把花盆拿到楼上书房去,果然,窗边书桌上天青色的花瓶里,插着一支已然枯萎的荷花苞,倒是也没丢弃。

    荷花后面的墙上,则挂着那幅被自己退回来的昙花图,当时自己气得没仔细看,这会儿,沈复背着手仰头认真看了下,虽然技法一般,胜在意境还不错,近处是半丛昙花枝,当中两朵盛开的昙花一上一下斜斜垂落绽放,另有大大小小的花苞点缀其间,往上看,远处还有个依稀的美人身影,似在驻足欣赏,顶上另有一轮圆月并一抹云彩,想来是要营造个彩云追月、月下美人的情境。

    唉,怎么看,昙花一现,美人奔月,还是不喜欢这幅画!

    不过,咦?沈复凑近,光顾着欣赏画面,这会儿就着窗外的阳光才注意到,美人身侧还题了一行字呢:周而复始也。

    什么意思?

    正想着,楼梯口有动静,周衡拿着一卷书带着春桃上来了:“王爷来啦!”

    呵,看来也是心里有气,这会儿又改口称呼自己“王爷”了,沈复微微一笑,指着那五个字直接问她:“这是何意?”

    周衡答得也很痛快:“哦,当时那画师问我要不要提字,我问要不要另付钱,他说五个字内免费,我想了想,就凑了五个字。”

    这话说得沈复嘴一抿有些想笑,五个字内不收钱?一般人都是要题诗,自然不止五个字,谁知这不熟悉情况的姑娘还真的认真凑了五个字。

    至于为何是这五个字,周衡的解释是:

    “旁边有人吟了首关于昙花的诗,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现场作的,反正我是不会,临时也想不出来,就让他写了这五个字,刚好。”

    沈复见她神色平静,对这个话题看着不是很抗拒,便继续微笑着又坚持问了句:“那为何想到这五个字呢?”

    老实说,这五个字可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还是有些…好奇。

    “也没什么,”周衡回想了下当时的想法,认真给屋内三人解惑:“我只是觉得,虽然这昙花不过一两个时辰,看似只有刹那的美丽,可春夏秋冬,草木荣枯,岁岁年年皆如此,就像日出日落,周而复始,其实也是永恒。”

    “‘周而复始’不是只有四个字嘛,既然他说五个字内都免费,我就加了个‘也’字,刚好,呵呵!”

    后面的半句话,沈复并没认真听,实在是,周衡所说这番解释,已在他心头泛起了阵阵涟漪:原来阿衡是这般想的啊,幸亏啊幸亏,自己今日还是硬着头皮来了,要不然,谁能想到,自己粗浅的见识,在她这里,竟然是如此的通透呢?

    唉,沈复啊沈复,万不可再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瞎琢磨了!

    偏就在这时,旁边的小丫鬟还忽然惊喜地叫出了声:“表小姐真厉害,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而且这几个字里面还镶嵌了表小姐您的姓氏和王爷的…”

    说到后来,伴随着旁边暮云的一声轻咳,小丫头的声音总算是后知后觉地低了下去,王爷的名讳可不能随便说出来。

    但她这么一说,其余三人便都听明白了,老实说,周衡也是对春桃的如此脑洞表示佩服,又觉得惊奇,没想到这么凑巧,这个四字成语里面竟然带了自己的姓和沈复的名,想到此,也是不禁微微一笑说了句:

    “春桃,你想多了!”

    想多了?沈复心里却只觉莫名开心:还真是…无心插柳啊,看来这小丫鬟的双月份例给得还挺值!

    暮云: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还要听这样奇奇怪怪的话?

    可惜,接下来,还有更奇怪的话等着他—

    许是这些天跟周衡自在惯了,察言观色能力断崖式下跌的春桃小丫鬟,听了周衡这句话,不但没有适可而止,见沈复一脸赞许的神情并没有呵斥自己,表小姐刚才也是笑着的,便捂着嘴巴笑得一脸的贼兮兮,自认语带双关地又说了句:

    “没有啊,哎呀,表小姐,您觉不觉得,栀子花好香啊!”

    怎么又说到栀子花了?周衡看一眼那盆放在窗头的花,刚才春桃来叫自己的时候说是暮云抱来的,想来是沈复记着自己上次说的话,难得人家有心,如今他又肯先过来示好,自己吃喝住都靠他,周衡觉得小丫鬟这话虽然有强行转移话题之嫌,但自己确实也应该表示一下,便看了眼沈复,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表示同意:“是啊,满室生香呢!”

    这话一说,就听到春桃从指缝里溢出了一声轻笑。

    周衡无语,斜眼瞥了下小丫头:“你下去看看,春雨回来了没有。”

    “属下去吧!”早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暮云听了,如遇大赦般,接了话后就迅速下楼去了,根本没给其余三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但春桃本来也不想去,呆在这里感受王爷和表小姐之间甜丝丝的气氛多有趣啊,没看王爷都朝自己笑了呢,还明知故问:“春桃,你笑什么?”

    看来王爷是想要自己说出来呢,春桃本就觉得不吐不快,听了这句感觉是在鼓励自己的话,便大着胆子一股脑儿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栀子花洁白素雅,芳香袭人,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开花,传闻每年端午,有个地方有条大河,那河的名字奴婢给忘了,河边的姑娘们就会盛装打扮一番以庆祝节日。”

    “跟咱们京城这边不同,她们不擦雄黄,也不挂香袋,而是采摘栀子花插在头上或者放在室内,表小姐,您说,这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与茶

    这话一问,要不是对方只是个小丫鬟,沈复简直想给她鼓掌,不愧是以前整日里跟着沈嬷嬷的人,挺机灵的,答案定然是说那花是别人送的吧?

    周衡这边,见小丫头一本正经歪着脑袋问自己的样子挺可爱,也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学着她的语气跟着调侃了句:“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驱蚊吧?”

    “哎呀,怎么会!”春桃正讲到兴头上,一听这煞风景的话简直想跺脚,哼,表小姐肯定是故意打岔的,不行,偏不让她得逞,说的话便很是大胆:

    “表小姐您有所不知,栀子花枝繁叶茂,四季常青,象征着幸福吉祥呢!所以啊,姑娘们头上戴着栀子花,是为了觅见有情郎!”

    啥?这话一说,饶是有心理准备,沈复和周衡也是都给惊呆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盆在窗口静静绽放的花,没想到还有这等含义…

    沈复没吭声,周衡则赶紧打断了小丫头的话:“真的假的?你这都从哪里瞎打听来的!”

    一边用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要不然沈复堂堂靖王爷,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说,多尴尬啊,虽然他是男的,对自己送花也没啥别的意思。

    可惜小丫鬟没看懂,听了她的话,还觉得不能在王爷跟前丢脸,赶紧分辩:

    “表小姐,奴婢可没瞎说!您不是让春雨姐姐从书房里拿了一些书过来吗,这些事情就是有本书上写的,那本书上讲了很多地方的风俗,不信奴婢等下找出来给您看!”

    说到这里,春桃甚至有点气周衡说自己瞎打听,明明是她交代自己和春雨两人一起帮着看书找什么玉矿的,便索性把剩下书上看来的事情全都给两人说了:

    “还有,那书上还说了,姑娘们不但喜欢自己戴栀子花,还会趁着节日送栀子花给她们的夫君,定了亲的也可以,嗯…因为,因为在她们那里,栀子花寓意一生幸福相守,代表着夫妻恩爱永不移!”

    要是沈复知道21世纪的语言,这时候定然会在心里由衷地夸春桃一句:神助攻啊!

    当然,这时候屋里气氛被这小丫头给说得有些不同寻常,还是以后再找机会给她赏点什么东西吧,沈复见周衡被说得瞠目结舌,觉得这个话题还是点到为止为好,便轻咳了声说了点别的事情:

    “对了,阿衡,你刚才说驱蚊,倒是提醒我了,如今天热,栀子花虽然放在窗口,可能会招虫子,柳风阁又是在水边,我已问过沈嬷嬷,她说已经送了些驱蚊水之类的过来,你每日里都让她们在门边窗边这样的地方多洒一些。”

    怎么突然说到了驱蚊水?周衡还在想着栀子花的奇特含义呢,看来古人也挺能扯的啊,这跟现代的花语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吧?

    所以现代情人节玫瑰脱销,古代端午节栀子花难求?

    不管怎样,都是对单身狗的暴击伤害啊,不,那还是古代比较人性化一点,单身狗起码可以头上戴栀子花表示主动追求之意呢,就是不知对方见了会如何反应…

    周衡正浮想联翩,沈复已经问她了:“阿衡,这几日晚上睡得如何?要是觉得确实热,要么,我让沈嬷嬷明日送些冰块过来。”

    这个话题顿时成功地吸引了周衡和春桃全副的注意力,两人甚至还异口同声说了句:“真的?”

    语气听着也都挺高兴,想来确实有些热了,沈复微微一笑答道:“自然是真的。只是如今毕竟刚过端午,远未到盛夏时节,还是不可贪凉,适可而止。”

    就是说三伏天时空调打到18度,如今还是暂时先开到28度的意思呗,这个绝对没问题,反正能降温就行,而且自己也没见过那什么冰鉴,周衡便痛快地答应了声:“好,我记下了,多谢!”

    道完谢,屋里一时间又静了下来,沈复便指着枯萎荷花瓶旁边的一个木匣子,硬着头皮问周衡:“那匣子里…可是那两朵昙花?”既然画的事情都说开了,那花的事情也还是趁机说了吧。

    周衡虽然觉得对之前在外书房当众吃了个闭门羹的事不用再介怀,但眼下听到沈复直接问到那盒子里的花,也还是沉默了下,可惜这时候身边还有个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的春桃,听了沈复的话,见表小姐没回答,口齿伶俐地赶紧替她回了句:

    “回王爷,是两朵昙花。”

    既然小丫头已经回话了,周衡见沈复依旧看着自己,便也只得回了句:“嗯,不过这两天要泡茶喝,有一朵已经被我撕了好几片花瓣了。”当时是你自己不要退了回来,那我就自己享用了。

    “哦?”沈复正等着她的回答呢,一听这话,便趁机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匣子,果然,有一朵已经缺了几片花瓣,便拿起另一朵依旧完整的昙花,笑着转身跟周衡说道:

    “味道怎么样?要么这一朵给我吧,不知昙花泡茶是何味道。”

    原来送昙花是想让自己泡茶喝,再一次的,沈复觉得自己此番硬着头皮做的事极为正确,要不然这中间的误会可大了,又暗自懊悔当时自己被“昙花一现”四个字给冲昏了头脑,不分青红皂白就给退了回来,好在如今赶紧弥补也算来得及。

    便一边说,一边掏出帕子把手里的昙花给包了起来,动作还有点急切,如果细看,会发现这位靖王爷脸色也有点发红,好在他当时站在窗口,窗外刚好是漫天红霞,倒也没让屋里的两个姑娘看出什么异常来。

    事实上,周衡不仅没察觉到沈复的异常,见他自说自话般地拿走了昙花,只想着他是在对之前的事做个弥补,为此还放缓了语气补了句:

    “那家的老板说,昙花有养心安神之功效,可以清肺泄热、止咳理气什么的,如今天气炎热,我就想着买回来喝一点,反正好不好的也就一朵,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而且我都是一次放个一两瓣,也不多。味道还可以,到时你再加点枸杞和蜂蜜吧,就当解渴了。”

    算是对他刚才问话的回应。

    这番话说得沈复顿时自在了许多,便笑着低头把那包着昙花的帕子给收了起来,恰在这时春雨和暮云也回来了,之后便顺理成章地一起下楼用了晚饭,事后春桃还好奇地问春雨,王爷这么不期而至,饭菜怎么刚好够吃?春雨姐姐这个差事可当得真好啊,果然经验就是比自己丰富。

    “你傻了啊?”春雨听了没好气地点了下她的额头,这丫头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嘛:“王爷过来,沈嬷嬷那边会不知道?自然是早早就把饭菜给准备齐了!”

    对哦,怎么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给忘了!春桃一拍脑袋,赶紧又说了个跟沈嬷嬷有关的好消息与她分享:

    “就是,我怎么没想到!对了,王爷刚才还说,明日要让嬷嬷给咱们送冰呢,姐姐,托表小姐的福,以后咱们晚上睡觉就凉快啦!白天午后也有!”

    这话说得春雨也很是开心:“真的?!”眼珠子一转,结合刚才晚饭时的情形,顿时想到了一点:王爷跟表小姐之间应该雨过天晴了!

    而且照春桃现在所说,两人不但和好如初,自己跟春桃还能因此沾点光,提早过上清爽凉快的好日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想到此,春雨再次觉得,以后但凡王爷过来,自己得伺候得更加“用心”一点,也就是说,得多多给他和表小姐创造独处机会,不在他们俩跟前碍眼,那样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反正表小姐如今住在王府里,你要说避嫌,早就避不了什么嫌了,但她跟王爷彼此间如果感情日渐深厚,对于靖王府来说,对于自己这样的下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幸事。

    为此,在之后周衡偷偷教沈复游泳的过程中,虽然春雨渐渐地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本着先入为主的对两人之间关系的浪漫期待,以及对自身定位的想法,加上毕竟还是个尚未成亲的姑娘家,便也就羞涩地把心中疑问给忍下了。

    反正沈嬷嬷这内院的大管家都没说什么呢,她定然是对王爷每天傍晚过来一事知情的,沈嬷嬷向来板正,她要觉得可以,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只是,话虽这么说,春桃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沈嬷嬷平日里也都是找自己交代事情,王爷和表小姐再这么下去...

    于是倍觉煎熬的姑娘,不禁开始盼着天气越热越好,毕竟,跟往年一样,皇帝在端午之后应该就要准备去行宫避暑了。

    春雨乐观地想着,自家王爷之前三年因为守孝并未伴驾随行,这次虽说声称在为表小姐守孝,但兵部负责行宫安保方面的工作,王爷作为兵部侍郎,总应该国事大于家事,皇帝也不会由着他。

    这样的话,王爷跟着皇帝去行宫,就能跟表小姐分开些时日了,要不然...已经定了亲的姑娘,咬着唇不禁想:

    难道男女一旦彼此喜欢,便要这么蜜里调油时时刻刻都要找机会在一起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欢喜心(上)

    说时时刻刻找机会在一起夸张了点儿,但要说蜜里调油般,起码沈复是这么想的,是以实在不想打断这等犹如周衡所说的她那个地方新婚夫妇在一起的“蜜月”般时光,便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硬着头皮说自己想要留在京城。

    理由么,自然还是周衡,说什么不想远离她。

    话说得含糊其辞,沈复也是红着脸努力说完的,把个皇帝给惊得,彼时在御书房里,直接从御案后面走下来问他:

    “阿复,你跟朕说实话,你这话说的,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吧?你要真对周家小姐这么情深义重,如何当初不早点把她娶进门?不是朕说你,那会儿你要是答应了婚期,后来兴许也不至于...”

    那会儿…沈复低头嗫嚅表示:“那会儿…臣还不知道阿衡的好。”

    这话顿时把皇帝给说得哭笑不得,站在他跟前直接用手指着说他:

    “所以你这是悔不当初喽?朕也听闻,周家父女当初为了你一再退让,可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啊,阿复!当初父皇也夸你,说你脑子好使,怎么如今这般想不开,生生把自己给拘进去了呢?周小姐已不在人世,就算你执着于对她的亏欠又能如何?完全于事无补!”

    沈复没法辩驳,只得低着头沉默不语。

    皇帝说了一通,见他耷拉着头一副可怜样,不觉又起了恻隐之心,叹息一声,上前在他肩上拍了拍,终是放了他一马:

    “罢了,你要真不想去,也不差你一个,到时在京城,这边的事情你也多上上心。”

    多上上心?什么事情多上上心?皇帝说得含糊,沈复本就紧张,等从御书房出来,饶是里头早就放了冰鉴凉丝丝的,出来后仍觉得后背都湿了。

    不过么,想到这个夏天都可以泡在同样凉丝丝的水里,身边还有个如花美…的阿衡,沈复又觉得,自己这番堪称欺君式的冒险还是值得的,心情便又好了起来,不再多想刚才皇帝说的那些话,反正结果好就行了!

    毕竟,到时皇帝率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去了行宫,京城这边宫里也好,衙门里也好,留守的人不多,事情也不多,大事要事都是快马加鞭送往行宫那边等皇帝和内阁裁定,哪里有什么事让自己多上上心?

    也正因如此,一门心思沉浸在与周衡所相处的美好时光里的沈复,下了衙就一如既往地快马加鞭回了府,不但让衙门内同僚看得不知何故,也让身后一帮侍卫追得汗流浃背。

    柳风阁里的周衡呢,这会儿嘴里吃着冰镇枸杞银耳汤,心里也在如前几天那般盼着沈复早点回来。

    身边的两个丫鬟相互看了看,彼此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八卦之意,如今她们都清楚,要按这些天的情况,表小姐喝了汤,就会再看会儿书,继续查找那什么黑玉矿的线索,眼看日头不再那么烫人了,便会下楼去,王爷要回来了。

    没错,反正每次王爷过来,表小姐都会在楼前迎上前跟他招呼一声:“回来啦?”

    而王爷则会看似一本正经地回答一声:“嗯。”之后进屋吃一碗表小姐给他留着的汤,汤里的冰块早就已经化了,不过表小姐说,王爷从外头回来,不能猛地一下就吃冰的东西。

    两个丫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之后更是会很识相地站在楼前,目送着王爷和表小姐一前一后地去水榭那边说话。

    鉴于如今水榭那边的利用率比较高,按照表小姐的要求,王爷先是让人在四周挂了竹帘挡太阳,后来又让人在水榭两边修建了木栈道一般的亲水台,想来应该是为了方便表小姐就近欣赏荷花。

    再后来,王爷又让人置了个木头柜子,说可以放点东西,春雨有点疑虑,不知为何要放些干净帕子在那里,表小姐说是为了擦汗,但天气这么热,屋内放着冰,为何要去外头流汗呢?小姐们不都巴望着让人觉得她们什么“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么?

    本着要照顾好表小姐的心思,春雨也就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想法,说外头不但会晒黑,也容易中暑,暗示自家王爷作为一个男人没考虑到这些,旁边的春桃抱着呼哧呼哧因为天热吐着舌头喘粗气的小黑狗也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哎呀,整天在屋里不出汗可不行啊,这样对身体不好,”表小姐却笑嘻嘻地表示,自己很喜欢水榭那边的荷花:

    “如今荷花陆陆续续开了,太阳快要落山了也不算太热,又有帘子挡着,去那里坐一坐说会儿事情,还是挺怡人的,出点汗就出点汗吧,擦一擦回来洗个澡就是了!”

    “可是表小姐和王爷回来的时候,姐姐,我看着,连头发都有点湿呢。”春桃怕沈嬷嬷怪她们俩伺候不周到,后来悄悄地跟春雨说了。

    春雨其实也有注意到,不仅头发湿,有时候王爷和表小姐的衣服上都有点水迹,难不成…难不成表小姐和王爷还热得玩水了?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吧?要不然,每次回来,要么就是表小姐在哈哈地笑,要么是王爷抿着嘴努力克制的开心,定然是玩水玩得开心,反正新搭建了木头台子,坐在那台子上就够得着水了,也能凉快凉快。

    不过呢,如果真是这样,春雨又觉得,王爷和表小姐如今相处得这般好这般开心,自己还是不要上去说些煞风景的话了吧?

    于是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在周衡的耐心教导下,沈复终于磕磕绊绊地学会了在水中站立、行走与漂浮。

    从水榭回来,每次周衡当着两个丫鬟的面控制不住要笑的时候,通常是沈复没学好的时候,这一点,沈复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但没办法,照周衡的说法:

    “陆地上和马背上你都在行,难不成水里你就一定也能学好?这得看水性,我觉得吧,沈复,你的水性,可能,嗯,确实,比较一般,哈哈!”

    这一声“哈哈”让沈复很有些无语,可惜事实又确实如此,第一次下水时,许是第一次在阿衡面前穿着那颇为紧身的鲨鱼皮水靠,自己很是拘束,导致从那亲水台上刚下水就脚底一滑差点整个人仰天倒在水里,好在阿衡虽然没下水,还是眼疾手快把自己给拉住了,而自己,当时太过慌乱,竟然一把抓住了阿衡纤细的脚踝!

    幸亏当时阿衡并没有嘲笑自己,还一个劲地低声鼓励自己:“没事没事,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你别怕,有我在呢!”

    有你在?这话让沈复很是不自在,自己可是男人,阿衡一个姑娘家,这不是反过来了么?

    于是乎,周衡那柔滑的脚踝就被多握了那么会儿,算是让自己的气息努力平复下来,以求能在水里试着站稳。

    可惜也不知怎的,憋着一股气,觉得差不多已经可以站稳了的沈复,在周衡让他试着往前走两步时,却因为一阵轻风吹来的水波荡漾差点又失去了平衡,脸红耳热之际,也幸亏周衡努力憋着笑蹲在亲水台边拉住了他的手。

    如此,虽然在周衡面前丢了脸,沈复倒也没觉得多丢人,反倒觉得此种时光不可多得,甚而至于,等到后来慢慢在水里站得稳了,竟也渐渐有了些余力,能够忙里偷闲般,悄悄地看两眼周衡因为夏衫单薄而泄露的几丝春光。

    亲水台边并不深,沈复个子又高,所以目光刚好能看到蹲着身子的周衡上半身,有好几次,因为沈复脚底打滑,周衡不得不探出身子拉他,一来二去的,本来身上就被溅了些水花有点湿,这会儿近距离看着,姑娘家脖子以下的部分,就未免露了一些美好出来。

    沈复自认也算是个君子,但此种情形下,依旧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才恋恋不舍地强迫自己转移了目光继续往前行走。

    花了些时间,最后总算能在水中慢慢地独立行走了,于是之后便要学着开始漂浮,在这更暴露自己不擅水性的过程中,沈复终于知道,周衡之前为何能对自己的一些小动作一再地容忍,照她自己的话说,原来是从她前世的游泳教练那里学的:

    “其实吧,沈复,不是我说,你的水性真的很一般,不过呢,当初我也很一般,但我的教练人挺好,一直在夸我,又有耐心。有一次,我记得,当时我也在练漂浮,站立的时候没掌握好失去了平衡,就很惊慌,手也开始乱抓,结果把旁边教练的胳膊都抓出血来了!”

    “所以啊,当初教练能那么忍我,你看你,第一次下水时你吓得紧紧抓住我的脚脖子,我跟你说,后来我回去看了下,都有点淤青呢,不过跟我教练当初受的伤比就不算什么了,所以我觉得吧,我也能忍一下。”

    “呵呵,周教练我当得还可以吧?”

    原来如此,沈复颇有些失落,合着这几天还觉得颇有些亲密接触了,没想到在她那里压根儿就不算个事。

    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嫉妒,嫉妒那位未曾谋面的什么教练,虽然被阿衡抓出了血,但想必当时也免不了有些肢体的接触,虽然,主要都是阿衡先动的手。

    好在听说她当时是跟另外一个姑娘一起学的,泳池里还到处都是人,想来也不至于被那教练占了便宜…想来想去,沈复只觉越想越酸,加上那天学得也不顺畅,见周衡坐在地上哈哈笑自己,不禁也有些气急,便脱口说了句:

    “你也别老笑话我,说起来,我都一次也没见你下过水,要么,周教练,你之前也答应过,明儿你游给我看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欢喜心(中)

    游就游,周衡不知沈复内心暗搓搓的小心思,还觉得挺来劲:

    “好啊,明儿就游给你看!”到时让你开开眼,嘿嘿!

    这几日看着沈复笨拙学习的样子,其实周衡早就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技术了,只是那鲨鱼皮水靠穿脱又费劲,沈复自己也是每次去了水榭后才换上的,那时候还得自己站在外头给他望风,周衡不想这样。

    但如果不想那样,平常春雨和春桃两人一直跟着自己,如今夏天衣服穿得单薄,也不能早早就换上穿在里面,是以教了这么多天,周衡自己倒是一次都没穿过那鲨鱼皮的水靠,更没展示过自己的泳技。

    如今倒好,既然沈复提出来了,周衡也是技痒,决心克服困难好好给他展(显)示(摆)一次。

    为此,周衡还在当晚特意借故遣散了两个丫鬟,自己一个人偷偷在内室拿出那从沿海地区特意买来的鲨鱼皮水靠,虽说比不上现代的泳装轻盈和贴身,夏夜里还穿得一身汗,不过等到穿上了却发现还挺合身,为此周衡也是更加期望明日里的大显身手,让沈复这古代的人好好看看。

    只是未曾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一早起来,周衡只觉底下一阵熟悉的热流涌出,然后悲催地发现,好巧不巧的,这会儿来了—

    大姨妈!

    跟前世一样,如今这具身体也会在每个月大姨妈来时肚子很是难受,特别是第一天,腰酸肚子痛到需要卧床休息,是以早上喝了点温热的粥,虽然感觉还不太难受,周衡还是未雨绸缪地重新躺下了。

    下午早早下了衙,生怕让人觉得自己太过心急、在外书房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看了会儿的沈复,抬眼自认感觉外头太阳已经没那么晒了,最终还是遵从心愿兴冲冲地早早来到了柳风阁。

    刚好那会儿春雨去厨房那边给周衡拿沈嬷嬷吩咐下去的红糖姜茶,春桃一个人在楼外水边的柳树下跟小影子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见沈复问了她一声:“表小姐呢?”也只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句:“回王爷,表小姐在楼上呢。”

    表小姐今天说是来了月事不舒服一直在床上躺着,春桃自己年纪小还没有来,不知道怎么个不舒服法,站在旁边看着也帮不上忙,春雨姐姐出去办事,表小姐就打发自己出来了,这会儿见自家王爷问起,春桃知道这是姑娘家的事不好随便说,便只含糊了一句。

    于是一个没多说,一个又心急,之后沈复示意春桃不用跟着,自己径自上了楼。

    未曾想,春雨不在,楼上也没用冰,明显感觉比楼下热。

    “阿衡!”沈复喊了一声,见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很轻的答应声,犹豫了下,又问了句:“你在里面吗?...春雨?”

    没有春雨的声音,也没见她迎出来,沈复停了下,又喊了声:“春雨!”

    见没有回答,便又喊了声:“阿衡,你在里面吗?”

    难不成是她一个人特意遣开了春雨在换那鲨鱼皮水靠?这会儿兴致正高的沈复顿觉有些画面从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上来,嘴角不禁都上扬了几分,开始想着等下如何把门口那碍眼的小丫鬟给借故打发得远一点。

    里面依旧没什么动静,沈复以为周衡不好意思,便轻咳了声表示:

    “要不...我在楼下等你吧?”

    话虽如此,人却没舍得移动,等下去了水榭里,外头有帘子挡着,要是太阳又弱了,里面其实看不太真切,还是趁着这会儿,刚好外头有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得那盆放在书桌前的栀子花都愈发清爽了...

    可惜浮想联翩了会儿,里头却依旧没什么回音,沈复以为周衡害羞,只得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声:“那我下去了!”抬脚慢吞吞地往楼梯口走去。

    就在沈复快要走到楼梯口时,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句很轻的话:“沈复,我好难受!”

    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不对啊!沈复脑子里还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做出诚实反应转身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还觉得有些奇怪地问她:“怎么难受?可是那...”水靠太紧身了穿不上去?还是穿上了无法呼吸?

    结果还没等他话说完,就听到“噗通”一声,似是有人摔倒在了木地板上,之后有低微的呻吟声。

    这个动静顿时让沈复急了,那鲨鱼皮水靠是挺难穿,自己第一次试穿时也是折腾了会儿,阿衡是姑娘家,又没穿过,然后自己还在外头候着,一时急切给绊倒了也不一定。

    便赶紧走到屏风处又问了句:“怎么了?可要让春桃上来帮忙?”

    这会儿里面倒是很快有了回答,依旧是很轻的声音,还伴着呻吟声,只是说的话让沈复一下就不管不顾地疾步走了进去:“沈复,我要死了!”

    这一进去,便见周衡只穿了一身白色亵衣闭着眼睛倒在地上,一脸的惨白,头发湿漉漉的,满头满脸的汗。

    “怎么回事?”沈复只觉心头巨震,吓得赶紧奔过去,这一看,便见周衡浑身都是汗,简直跟水里捞出来一般,亵衣湿透不说,连木地板上都已经湿了。

    赶紧单膝跪下把她上半身抱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腿,又拿起她的手把了下脉,只觉她脉搏跳得很快,但手腕触碰时却又觉得有些凉。

    “应该是中暑了!”沈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这个季节,屋里又热:“别怕,阿衡!”

    一边说一边顾不得避嫌,起身一把把她给抱到了床上,只是刚把她放到床上,掀开半拖在地上的被子时偶然那么一瞥,却不禁吓得肝胆俱裂—

    床上竟然有一滩血迹!

    再次顾不得避嫌,把她抱起来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仔细查看了下她浑身上下,上半身还好,可白色的亵裤上,腰部以下,却沾了一些血迹。

    所以那床上的血分明是她身上流出来的!

    沈复只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流血的话就不是中暑,未及细想,再次抱起周衡就往楼下冲,一边还安慰怀里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人:

    “不怕,阿衡,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一边又大声喊着春桃。

    周衡刚才整个人难受得不行,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惜春雨出去办事了,春桃小丫头又被自己打发了出去,正求助无门时,沈复不期而至,于是努力想要喊他,可惜沈复一开始并没有进来,只得自己掀了被子下床,不想已经浑身无力,转眼就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好在随后沈复就进来了,先是被他抱上了床,如今又被他抱着往楼下冲,迷迷糊糊间,仰头看见沈复的下巴,周衡顿觉又有了生的希望,心中一酸,眼泪都涌了出来,双手更是搂紧了他的脖子,又不自禁地低声说了句:“沈复,我好难受!”

    这句话说的沈复简直心都要碎了,一边抖着声音安慰她:“别怕,有我在!”一边目不斜视抱着她大踏步下了楼出门。

    柳树下的春桃见沈复上了楼有一会儿了,想着王爷需要人伺候,这会儿刚好带着脚边的小黑狗往柳风阁来,先是听见沈复喊自己,随后又见沈复抱着周衡冲出来,便惊讶地问了一声:“咦?表小姐怎么啦?是不是肚子疼得更厉害啦?”

    肚子疼?沈复虽然心急如焚脚步不停,还算有一丝理智,见春桃一脸惊讶却并不怎么惊慌的样子,不禁也回头怀疑地问了句:“肚子疼?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姑娘家的那种肚子疼啊,中午开始的,所以春雨姐姐去给表小姐拿红糖姜茶了。”春桃一边在后面跟着走一边声音清脆地回答道,不过见周衡脸色惨白,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也是觉得有些骇然,姑娘家每个月都要疼成这样么?那自己还是越晚来越好吧,也太遭罪了!

    姑娘家的那种肚子疼?哪种疼?沈复停了下脚步:“说清楚一点!”

    “就是...”春桃有些为难,虽说王爷也不是外人,但她也隐隐约约知道,姑娘家的事,还是不能随便跟人说的。

    沈复抱着周衡本就心慌意乱,这会儿见小丫鬟还咬着嘴唇一脸为难的样子,顿时耐心耗尽停下来朝她喝了声:“快说!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一声喝问颇为大声,吓得春桃脚边的小黑狗都“汪汪”了两声,沈复看它一眼,更觉心浮气躁:“再不说...本王即刻把你赶出府去!”

    这吓唬人的话立马就收到了效果,春桃眼睛一红,直接跪下了:“王爷恕罪,表小姐就是来了月事的那种肚子痛!”

    月事?沈复呆了呆,好歹也不算是愣头青,总算是明白了“那种肚子痛”是什么个意思:

    “你是说...表小姐是...每个月的那种肚子痛?那种肚子痛...有这么厉害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152/ 第一时间欣赏春林晚最新章节! 作者:桃桃和沾沾所写的《春林晚》为转载作品,春林晚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春林晚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春林晚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春林晚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春林晚介绍:
周姑娘一心想要回家;
沈某则一心想要她留下。
于是努力来努力去,几经挫败后,周姑娘怒了:谁敢拦我,我绝对不会放过TA!
沈某一听,顿时气得拍案而起:
话可是你说的!既如此,那就…尽管无情地往沈某身上招呼吧!
说话算话,请务必不要放过我!春林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林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林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