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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桃和沾沾     春林晚txt下载     春林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欢喜心(下)

    “...不知道诶!”春桃也有些怀疑,明明春雨姐姐还有自己认识的其他几个丫鬟姐姐都没有听说疼得这么厉害啊?难不成她们是特意瞒着不往外说的?

    再还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贴身伺候过年轻小姐,郡主在自己小的时候就已经出嫁了,也不知道千金小姐们是不是跟丫鬟不一样,兴许她们身子娇弱些也是可能的,虽然表小姐看着一点也不娇气。

    不过如今王爷既然问起,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吧,免得王爷再生气,那时沈嬷嬷都不会来救自己:

    “回王爷,表小姐是今儿早上来的月事,一开始奴婢只是听她跟春雨姐姐说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过她说以前也都是这样的,所以以防万一,吃了早饭后便上床躺下了。”

    “一开始也没怎样,还躺在床上看书,结果等到吃了午饭,表小姐说肚子有些隐隐作痛比较难受,春雨姐姐就出去管厨房要红糖姜茶,厨房那边说要等一等。”

    “春雨姐姐就先回来了,让表小姐多保暖,说兴许睡会儿就好了,后来表小姐睡醒了还是觉得肚子痛,又说人很难受,没力气,胸口有些发闷,头也隐隐作痛,春雨姐姐就赶紧去拿红糖姜茶了,奴婢怕打扰表小姐休息,就在楼下候着,请王爷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好好守着表小姐!”

    一番话下来,虽然声音有些哽咽,春桃毕竟是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沈复听得明白,心里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看来是天气热给捂得中暑了,那床上和裤子上的血迹么...反正不是别的什么疾病就好。

    便转身抱着周衡往柳风阁里走,这会儿声音听着也不再发颤了:

    “别怕,阿衡,你这是中暑了,肚子痛的事回头再说,这会儿得先给你揪痧,有点痛,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中暑?”春桃一听赶紧抬头,看一眼周衡浑身湿透的样子,鼓起勇气大声在沈复背后说了句:“王爷,要不奴婢去找下沈嬷嬷吧,她有刮痧板,奴婢以前也中过暑,嬷嬷刮了几下就好了,真的!”兴许能将功赎过。

    “那还不快去!”沈复头也不回地抱着周衡上楼去了,春桃则一骨碌爬起来,带着小影子一路飞奔出了园子去找沈嬷嬷。

    周衡如今浑身无力,被沈复在床上刚放下,人就直接倒在了他的胸前,她这会儿仅着亵衣,又早已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身上,两人简直算是肌肤直接相亲,姑娘家的身子软软地贴在自己胸前,曲线又格外动人,让沈复也是抑制不住地耳热心跳。

    罢了,如今事急从权,反正两人也是定了亲的,沈复跟自己说,又跟如今耳鬓厮磨的人儿低语了声:“阿衡,这揪痧有些痛,你且忍忍!”

    一边就在她的背上隔着衣服摸索着往下找筋,周衡身子瘦,那两条筋挺好找,很快,沈复就摸到了一条,想要用力把它揪起来。

    可惜那亵衣本是丝质,又被汗水湿透,试了两次,一来打滑,二来毕竟隔着一层衣服,都无法把筋给揪起来。

    罢了,救人要紧,沈复再次在心里默念一声,然后哑声对周衡说了句:“阿衡,不好意思,你不要介意!”手便从底下伸了进去。

    这会儿虽然都是汗,背上的肌肤摸着依旧光滑细腻,沈复忍住心头绮念,摸着了那筋,用力把它揪了起来。

    “啊,好痛!”饶是昏昏沉沉的,周衡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剧痛,本能地想要挣扎。

    “乖,忍一忍!”沈复一边一只手更用力地抱紧了她,一边另一只手不停,继续给她揪痧。没想到世事难料,当初自己在那种情形下了解到的治疗中暑的急救办法,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周衡却只觉实在太痛了,虽然心里清楚、也努力忍着不想发出声音,身子却控制不住地想要躲开背上的剧痛,于是两人身子不免又多厮磨了一番,这会儿沈复自己也早已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贴在身上,更是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姑娘家身前的柔软。

    声音便也越来越柔软,气息则很是不稳:“乖,很快就好了...好了,再忍一忍...好了好了...再揪两下揪好了...”

    揪了一阵背上的,见她实在受不住,后来便改为给她揪额头的印堂穴与脖子两侧的风府穴、风池穴,脖子后头的大椎穴,眼见她所揪之处都迅速变红变紫,终于彻底松了口气,看来是中暑无疑了。

    又觉得心疼,阿衡肌肤娇嫩,自己刚才下手时没多想,这会儿看着,额头还好,脖子上似乎都破皮了,有心想要看下刚才被揪得最多最厉害的背上怎么样,终是觉得太过唐突,忍住了想要掀起她衣裳的冲动。

    而周衡这边,虽然之前看着人都快死过去了一般,头都抬不起来,被沈复这么一顿狠揪,虽然过程很是痛苦,但说来也是神奇,之后很快就开始觉得好转,等一老一少一小狗阵势颇大地赶到,虽然依旧觉得没什么力气,周衡已经能自己靠在外头书房的罗汉床上坐着了,沈复给她身上披了件外衣。

    看一眼周衡额头、脖子、颈部等各处的紫红色痕迹,有经验的沈嬷嬷便知道,自家王爷已经给表小姐紧急处理过了,当下并没说什么,待到后来因为要给周衡刮痧,掀了她的亵衣见她背上也有痕迹,沈嬷嬷便一脸严厉地止住了旁边给她打下手的春桃的抽冷气声:“表小姐这件事,对谁也不可说出去,听到没有?!”

    见小丫头吓得捂着嘴直点头,沈嬷嬷手下不停,一边让周衡趴下,给她擦干净了背上的汗水再抹上香油准备刮痧,一边又问起另一个丫鬟:“春雨呢?不是说去给表小姐拿姜茶么?怎的这会儿还不回来?”

    “不知道啊,”春桃也觉得茫然:“春雨姐姐去了都有半个时辰了吧?按说也该回来了啊!”

    “你赶紧去看看,就说是我吩咐的,跟春雨说,姜茶拿回来,再让她去跟库房领两份清暑益气汤药包让厨房给煎了,快去!”沈嬷嬷也不知这位表小姐竟然生了这等急症,偏偏春雨这大丫鬟还不知跑哪里去了,要不是王爷刚好过来,后果可不堪设想。

    如今王爷就在楼下坐等,脸色还很不好,自己刚过来时还觉得纳闷,毕竟春桃来找自己时只说表小姐中了暑很厉害,又说王爷在,却并没有说到春雨的情况,如今从小丫头嘴里问清楚了情况,沈嬷嬷一边手下尽量轻柔地给周衡刮着,一边脑海里也是在快速地想着各种可能。

    不管怎样,以春雨平日里的行事举止,沈嬷嬷觉得应该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要不然不至于这么久都还没回来。

    要不然,别说到时自己没法替她在王爷面前卖老脸说话,就是之前那桩已经定下了的婚事,怕是都要再起波折。

    毕竟,看王爷的样子,要是春雨回来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春桃是个不懂事的小丫鬟也就罢了,她可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照道理是不能离开表小姐这么久的。

    偏偏表小姐这会儿又出了事。

    沈嬷嬷这么拧眉想着想得入神,手下便更用心,好在周衡被沈复揪出了痧,本就已经渐渐好转,沈嬷嬷刮了没几下,周衡背上吃痛,便给叫停了:“嬷嬷,我觉得已经好很多了,要么就这样吧,等下再喝点汤药就好了!”

    一边说一边就要起来,沈嬷嬷赶紧一边给她披上衣服一边把她扶起来,看她脸色正常,声音听着也没有什么异常,心里也觉得放心,只是如今自家王爷正沉着脸在楼下坐着,不免还是多问了句确认:

    “表小姐您真的觉得没什么事了?可有觉得肚子饿想吃东西?您尽管吩咐,嬷嬷这就吩咐厨房赶紧给您做!”这会儿眼看也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不说别的,王爷的晚饭可不能给耽误了。

    被沈嬷嬷这么一提醒,周衡坐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些饿了:“嬷嬷,我有点想吃粥,然后配上一碟凉拌醋萝卜丝,加点花生—”

    “不行,”楼梯口响起了沈复的声音,之后皱着眉头的那张好看的脸便出现在了周衡的跟前:“萝卜是寒凉之物,你这会儿怎么能吃得!”

    沈嬷嬷一惊,赶紧把周衡披着的衣服给拢了拢,又给沈复行礼赔罪:“王爷恕罪,此事是奴婢疏忽,等春雨回来问过,奴婢定当—”

    “嬷嬷无需自责,”周衡觉得这事跟这位老嬷嬷没什么关系:“天热中暑很正常,是我自己之前盖被子捂出来的问题,春雨是给我拿姜茶去了,也没关系,王爷—”

    手里攥着披在身上的衣裳,仰头看着沈复,不知怎的,如今看着他,心里只觉甜丝丝的,连带语气,都带上了自己毫无所觉的娇柔:

    “你看,我都没事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还有,我忽然很想吃萝卜配粥,你想不想吃?很好吃的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对劲(上)

    这两句娇娇柔柔的话,落在低头垂手等发落的沈嬷嬷耳朵里,不禁有些反感:

    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学了这等做派!要是以后真的嫁入王府做王妃,这副柔媚的样子,可不是…唉,虽说这位周小姐自幼长于周太夫人膝下,周家毕竟没落了!

    护国公府谢家那样的才是百年世家风范,周小姐的母亲虽然同样出身谢氏,毕竟是旁支了,想当年,自己跟着王妃去宫里过节,说句僭越的话,靖王妃的风采甚至都盖过了皇后娘娘,好在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还特意拉了她坐到身边,又跟满殿的内外命妇们不住口地夸,夸完了头上首饰又夸她身上衣着,夸得王妃都不好意思了,但自己却觉得与有荣焉!

    为此,老王爷对王妃也是敬爱有加,可惜情深不寿,皇后娘娘为此都伤心地特意跟先帝请了旨出宫来探望,但王妃娘娘还是那般去了,后来老王爷也去了,留下这小王爷独自撑着偌大一个靖王府,眼看三年守孝期满要成亲了么未来的王妃娘娘又偏偏出了那等意外。

    老实说,在沈嬷嬷的心里,这位表小姐实非她家王爷的良配,之前是觉得她刁蛮任性,如今则是觉得她有点晦气,先前落了水受了惊吓生了场大病还未彻底痊愈,如今又中了暑差点…想必之前在那温泉庄子上也没好好养,这样的身子,自家王爷可是独苗,老实说,就算两人以后真能成,沈嬷嬷也觉得这位周家小姐不会是个好生养的。

    作为同是姓沈的族人,沈嬷嬷觉得,他日的靖王妃,再没有比给自家王爷传宗接代更重要的任务了,不过么,话又说回来,正因为如此,沈嬷嬷自认对这位表小姐如今这般做派也能理解,女人家嘛,没了娘家依靠,便只能指望夫家了,而王爷近在眼前,今日又差不多算是救了她一命,加上之前落了水也是王爷收留了她,王爷都救了她两回了,不离不弃,恩重如山哪!

    有些手段,姑娘家都是天生的,管你是闺阁千金还是丫鬟商女,就跟菟丝花一般,见着了心爱的男人,便能拼命缠上去。

    更何况,沈嬷嬷想到春桃那小丫头跟自己说的,表小姐当时在温泉庄子上还跟着王爷去了趟周家的庄子,可想而知,定然是周家有人想要见她,如今看来,兴许,那边也有人多少指点了她,也是,将心比心,周家本就没落了,当初这门婚事也是他们自己去求来的,到现在这个地步,无论是表小姐还是王爷,周家应该都不愿放弃。

    所以如今表小姐这等做派,倒也可以理解了,毕竟,周家唯一的嫡出小姐,如今却只能在这上云池畔委委屈屈地待着,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沉冤得雪重新做回她的千金小姐,唯一的指望只能是王爷了。

    而且,表小姐这一套,王爷作为男人还是挺受用的,没看他…沈嬷嬷偷偷掀起眼皮瞥了一下,沈复人已经往罗汉床那边走了两步,这会儿正看着周衡哑声说了句:“还是过两日吧,你如今身子不便…听话!”

    牙有点酸,沈嬷嬷眼睛看着地上,看来男人果然是吃这一套,何况这周小姐生得又美,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未语先笑,肤色白皙,连带那额头上被王爷揪出的一抹紫红色的痧,如今都跟古时候那种额妆似的,倒是衬得她愈发好看了,没看王爷是不错眼珠地看着。

    也是,表小姐以前那般娇蛮任性,还逼迫王爷不纳妾,如今却这般温柔解意事事顺着他,要换做一般的男人,定然骨头早就酥了,王爷还能这般坚持自己的想法,够不错的了。

    不过,呵呵,今日这情形,要搁以前,别说替自己这老嬷嬷说话了,兴许还要趁机迁怒到自己头上呢,现在倒好,竟然主动把事情往她自己身上揽,这周家小姐落了回水,如今真是堪比脱胎换骨了啊!

    这些年代为管着王府内院,王爷对自己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表小姐如此贴心主动给台阶,王爷定然觉得她贴心知趣。

    何况表小姐中了暑遭了一回罪,王爷想着要给她补补本也应当,人家却深知如今是寄人篱下,没提什么山珍海味,只说清粥小菜,换谁不觉得姑娘家懂事不娇气?

    沈嬷嬷暗自摇一摇头,罢了,周家虽说男的都不争气,好歹也没太不像样,这表小姐么,起码也不是个娇滴滴经不起风浪的,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必王爷也是心里有数的,自己虽然同姓沈,毕竟只是个下人,得了王爷几分尊重,可别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还是以后多对这位表小姐上点心、多花点心思照顾好她的身体是正经,照目前这样,两人整日里孤男寡女地相处着,王爷又是刚出了孝期的,年轻人血气方刚,万一…

    沈嬷嬷这么想来想去的,屋里另外两人则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也并不说话,一片安静中倒是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之后楼梯口很快上来了春桃和后面跟着的春雨。

    一路上春桃自然已经跟春雨气喘吁吁地把柳风阁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于是等上楼见了坐在罗汉床上额头和脖子上都触目惊心的周衡,春雨本就委屈,这会儿更是眼睛一红,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沉下脸来的沈复跟前,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是奴婢没有照顾好表小姐,让表小姐受苦了,请王爷责罚!”

    “哎呀你别哭啊,”周衡这会儿虽然觉得依旧没什么力气,但惊喜地发现肚子居然神奇地不疼了,于是看了眼沈复,对春雨说道:

    “没事啊,我已经好了,真的,而且刚才王爷在,也已经没事了。”

    沈复听她说“没事”的时候看了眼她的肚子,见周衡这会儿唇色红润,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确实像是没事了,说出来的话便缓了很多,虽然听着依旧冷淡:

    “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春雨正等着这句话呢,虽然对表小姐的事感到后怕,但这会儿见周衡开口说话并无异常,便也放下了心来,毕竟,自己也不是无缘无故耽搁了时间,实在是,之前在厨房简直算是受了奇耻大辱。

    再者,春雨也不是个傻的,刚才在厨房发生的事也关乎表小姐,表小姐寄人篱下已经够不容易了,没想到如今连厨房那种地方的人都敢欺到头上来了:

    “回王爷,之前表小姐…身子不适,午饭后奴婢趁着把食盒拿回厨房,想跟他们讨一点红糖和生姜,给表小姐泡点茶暖暖身子。”

    “当时厨房的人说,泡茶喝的话得要老姜,他们中午已经用完了,没有多余的,红糖这些天不用,也得好好找找,奴婢想着生姜又不比别的,府中定然是常备着,怎么会用完呢?红糖也是,就算要找也挺容易的吧?奴婢担心表小姐急着回来,就多说了两句,谁知那厨房的潘大娘就…就阴阳怪气地说了奴婢几句。”

    “说什么奴婢以前管着内书房,哪里知道他们底下这些人做事的不易…反正,就夹枪带棒地说了一大堆,当时奴婢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那潘大娘等下应该会有了吧,说要么晚饭前再过来看看。那潘大娘就问奴婢到底是谁这么娇气,大热天的还需要喝红糖姜茶。”

    这话有上眼药之嫌,沈嬷嬷看了下屋里两个主子,还好,两人都听得很认真没什么别的表示,周衡更是一脸的歉意:“不好意思啊春雨,其实那会儿你要跟我说,咱们不要就是了,不用去听他们这些话。”

    嘿,还是表小姐段位高,这话一说,王爷自然就听进去了,沈嬷嬷这会儿心情有点复杂,她倒是有心想要维护春雨,只是身份摆在那里,别说替春雨说话了,回头真细论起来,那厨房可属内院,虽然不知后面会牵扯出什么事情,但这次不用表小姐求情,自己都难辞其咎了!

    果然,沈复听了周衡这话,随后沉声问春雨:“你怎么说?还有,除了潘大娘,当时旁边还有谁?”

    “回王爷,当时还有掌勺的宋大厨和丁大厨在旁边吃饭,不过潘大娘是负责厨房的,他们也不便说什么,就也没吭声,后来又进来了两个婆子,打圆场说让奴婢要么晚饭前再去看看,兴许就有了。”

    这番话基本算是就事论事,没有怎么编排,沈嬷嬷听着,心里便有了些数,其他人算是各尽本分,但那潘大娘的肥差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保住了。

    心里不禁也替潘大娘感叹了一句,想来是觉得春雨从一个掌管内院书房的大丫鬟变成了一个“看园子”的打杂丫头,定然是哪里得罪了王爷,都是一帮不怎么动脑子的妇人,便想当然地以为这姑娘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如今又不识相地过来替另一个打杂的姑娘要东西,一时间便捧高踩低起来。

    又替潘大娘稍微觉得惋惜,当初自己提她负责厨房这个有油水的差事,也是看中了潘大娘做事麻利能干,不曾想,业务上倒是没出什么差错,却在这另外的方面栽了大跟斗,而且这一栽估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今儿这事,要不是她不长脑子给春雨使绊子,亏得王爷在,要不然后果可真不堪设想,想来把潘大娘赶出府去都是轻的。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那就看春雨对后面事情的叙述了,看王爷生气到何种地步,以及,表小姐会如何劝说—

    跪在地上的春雨在简短说了当时涉及的人后有些歉意地表示:

    “那潘大娘这么问,奴婢也不好意思不说,王爷恕罪,奴婢蠢笨,就说是这园子里新来的一个姐妹,潘大娘又问叫什么名字,奴婢当时有些慌乱,只想到了要给表小姐泡姜茶,就,就胡诌了一个名字,说叫,叫春茶。”

    “好听!”周衡笑着插了句,脸却是仰着在看沈复…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对劲(中)

    周衡这话虽然是看着沈复说的,但对春雨来说可是莫大的肯定,激动之下再偷眼看自家王爷,却见他未置可否,只对着表小姐一脸温柔地说了句莫名的话:“要么,让厨房给你做碗羊肉炖萝卜吧?里面再放点生姜。”

    干嘛说到吃的?哦是了,这会儿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刚好,提到晚饭,春雨精神一振,干脆把厨房的“新账”和“旧账”一起算了:

    “禀王爷,奴婢去拿红糖姜茶之前,表小姐曾跟奴婢说起一道鸡蛋南瓜花汤,说天气热时吃了对身体好,奴婢就想着跟厨房那边提一提,看有没有,毕竟这两道食材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谁知第二趟去厨房,这次潘大娘倒是痛快给了红糖和姜茶,可奴婢看着,那生姜货色奇差都快烂了不说,红糖看着也都结块了,奴婢很是生气,不过想着那南瓜花的汤,就还是好声好气地跟潘大娘提了下。”

    “谁知那潘大娘一听就发作了,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奴婢一时没忍住,就,就跟潘大娘吵了一通,耽搁了些时间,结果吵到后来,那潘大娘竟然还把奴婢手里拿的红糖和生姜都给夺了去,说…反正又是些很难听的话。”

    那些难听的话大多是针对表小姐这个潘大娘嘴里“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丫头片子”,自己没法当面转述,不过,春雨毕竟是大丫鬟,觉得这些话还是得让王爷听一听的,说到这里便抬起头含泪表示:

    “王爷,当时潘大娘嗓门颇大,又是晚饭前的时间,没什么事,很多人都闻声而来,奴婢真是…羞愧地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此事奴婢不敢撒谎,回头王爷派人一问便知!”

    “那生姜和红糖其实奴婢也不想要,怕表小姐喝了反倒对身子不好,便任由她夺了去,只想着先回来再说,谁知就在奴婢要走的时候,那潘大娘在后头又冷笑着说了,说今儿晚饭怕是得等一等。”

    这下奴婢是真急了,难不成连正常的晚饭都要为难人么?便转头问她为何要等一等。潘大娘说,厨房就这么些人手,自然得先紧着给…”

    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先看了下周衡,又看了下沈复,然后才咬着嘴唇下定了决心似的接着说道:

    “…给崔姑娘她们送去,王爷明鉴,奴婢已经一步一步又一步,真是退无可退了!虽说崔姑娘她们确实得紧着,红糖和生姜也不如不要,但表小姐身子不适,午饭没怎么吃,晚饭可不能再拖了,奴婢怕自己一回来,又被潘大娘趁机找什么借口,等下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饭菜,就说左右无事,还是在厨房等好了,这一等,就,就等到了现在。都是奴婢的不是,请王爷责罚!”

    崔姑娘?崔姑娘是谁啊?还她们?几个人啊?周衡听了有些迷惑,不是说这王府里就沈复一个正经主子么?怎么又出来了什么姑娘?丫鬟应该不是这么称呼的吧?还是说,除了自己,沈复还有别的什么表姐表妹也住在府中?

    看一眼沈复的脸,还别说,那脸上还真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周衡心下微酸,看来这里面有些蹊跷,便做出一副三分诧异、三分好奇、外加四分娇憨的语气,抬头问沈复:

    “崔姑娘?可是哪位亲戚家的小姐?”

    周衡这话一问,垂头侍立一旁的沈嬷嬷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可以啊,表小姐越来越厉害了啊,竟然明知故问!得,且听听王爷如何说。

    可惜这个小小的愿望并没有得到满足,沈复听了这话,并没有直接回答,却先吩咐沈嬷嬷:“嬷嬷,你亲自走一趟厨房吧,那道什么鸡蛋南瓜花汤,阿衡,你可还想吃?”

    见周衡双眼亮晶晶地拼命点头,微微一笑,面色和缓又继续吩咐沈嬷嬷:“那就让厨房做了,还有羊肉炖萝卜,也一并做了送来。”

    这是不想让自己在旁边继续听他如何解释崔姑娘她们的事吧?沈嬷嬷赶紧行了礼,顺带再挺有眼色地叫上在一旁一直傻愣愣围观的春桃:“哎!奴婢这就去,请王爷和表小姐略等等,春桃也跟奴婢去,回头让她把红糖姜茶给送过来。”

    “嬷嬷,”等沈嬷嬷快要走下楼梯时,沈复又叫住了她,一副皱眉深思的表情:“此事,你不妨也听听潘大娘那边怎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沈嬷嬷一愣,目光不禁看向了依旧跪在那里也是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春雨,难道王爷是觉得春雨在有意欺瞒他?这也太当众打脸了吧?而且春雨可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当初让春雨管着内书房也是王爷自己首肯的,不至于因为表小姐这一次出事就如此不信任了吧?

    想到春雨那门自己保媒的婚事,沈嬷嬷牙一咬,直接在楼梯口跪了下来:“王爷,是奴婢有眼无珠提拔了潘大娘,此事春雨—”

    “嬷嬷想岔了,”沈复有些恼怒,看来沈嬷嬷也是如今年纪大了,怎么连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呢?让春雨来伺候阿衡可也是自己同意的,如何会不相信她的说辞?“本王的意思是,此事…或许…也并非潘大娘本意,你可明白?”

    沈嬷嬷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王爷这是疑心潘大娘被人当工具使了吧?譬如说…崔姑娘她们?也是,潘大娘虽然势力了点,但表小姐可不是头一天住进这柳风阁,之前一日三餐都安排得不错,如何偏偏今日出了岔子?

    这么一想,沈嬷嬷顿觉精神倍增:兴许,此事虽然还是跟自己用人不当有关,但如果能打听出潘大娘是受人指使,譬如说,是被崔姑娘她们胁迫,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嘿嘿,别说春雨了,搞不好自己也能成功甩脱一身腥。

    想到此,沈嬷嬷便利索地爬起来行了礼带着春桃走了,屋里剩下了三人。

    “王爷,要么,让春雨先起来吧?”周衡赶紧抬头跟沈复征询意见,刚才就想让这可怜的丫鬟起来了,明摆着的,是那厨房的人有意刁难嘛,不过当时还有沈嬷嬷和春桃在,周衡不好当面驳沈复的面子,便也只得让她那么跪着,如今一老一小已经走了,便赶紧出声。

    沈复看她一眼,又看一眼低着头跪着的春雨,轻咳一声:“那你先下去好好想想吧!”

    “春雨,你先去楼下坐会儿吧?喝点水。”周衡赶紧用眼色示意。

    春雨便起身行了礼下楼去了,头一直低着,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等楼梯上不再有脚步声了,周衡便又赶紧跟沈复说明自己的想法:

    “春雨跟我这么久了,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至于那潘大娘,我觉得也情有可原,你想啊,从她的角度来看,春雨也好,我也好,不过就是府里的两个丫鬟嘛,丫鬟去管厨房要红糖要生姜,她职责所在,多问几句也是有的,要是每个人都随意地打着各种借口管她要东西,那不也是王府的损失么?当然,后面给一些不好的东西就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你也别生气了!”

    这是21世纪一个职场年轻人的想法,谁还没有被这么穿过小鞋啊,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要么忍、要么滚,大家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当然,沈复作为靖王爷自然是不会这么想的,何况,春雨今天的做法确实也有不妥当之处,没当面对她进行责罚已经算是看在周衡的份儿上了,这事回头还得找沈嬷嬷和春雨爹娘他们提醒一下,连带春桃那个小丫头,赶明儿还是趁早给换了,整天只知道没心没肺地逗弄那小黑狗,要不是今儿自己早点过来,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此,沈复依旧觉得后怕,为此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惹得周衡都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拉住了他的手晃了晃:“哎呀,没事啦,我现在连肚子都不疼了,真的!”

    沈复低头看她一眼,居然知道自己的心思,既如此,这事还是先不谈了吧:“那鸡蛋南瓜花汤,你从哪里听说的?以前可有吃过?”

    “哦,那汤我可喜欢了!”果然,周衡的注意力一下就转到了吃的上面,看来真是恢复了,咂咂嘴表示:

    “我小的时候不是跟着我外婆过嘛,外婆有块菜地,我记得是这个季节吧,天比较热的时候,南瓜花就开了,然后是有一次我觉得很难受,现在想来,可能也是中暑,不过那会儿在乡下,也没什么条件看医生,哦,就是大夫,而且症状也不严重,外婆就摘了两朵南瓜花下来做了汤给我喝,说南瓜花很有营养还能清火去暑气。”

    “外婆做的汤味道很好,后来我就一直喝它。今天中午时我就觉得有点难受了,不过那会儿主要是肚子那边难受,便想起了这道汤,随口提了两句,不想春雨却记进去了,你看,春雨多好,这件事你就不要生气,也不要罚她了好不好?”

    说完了,周衡又拉着沈复的手晃了晃,一脸讨好的可爱样子,看得沈复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你呀,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呢?”

    话音未落,就愕然地看见,许是自己刚才点到了那被揪过痧的地方,阿衡吃痛仰头躲避,手也跟着一抬,那件刚才用手拢住的外袍便从肩上滑了下来,露出了里头皱巴巴有些凌乱的亵衣…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对劲(下)

    刚才趴在床上被沈嬷嬷一通刮痧,周衡的亵衣前襟有些松不说,绸制的衣衫,也有些皱了,加上后来外头又披了件衣服,一时间也没顾得上去整理它,夏日的傍晚,这么两件衣服在身上,便有些薄汗,是以外袍滑落时,领口松散不说,衣服也跟肌肤比较贴合。

    “哎呀!”周衡赶紧手忙脚乱地重新把外袍披上,饶是如此,沈复毕竟是站着,也还是从领口处居高临下地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地方,赶紧转头看向窗外。

    “晚饭该快了吧?”周衡赶紧有些尴尬地胡乱找了个话题。

    “不错,沈嬷嬷应该会催下厨房,紧着咱们这边。”沈复也赶紧点头接话,希望把尴尬的气氛冲淡一些。

    却不想,这么一说,倒是让周衡想起了刚才另一人嘴里的“紧着”:“哎对了,可不可以问下,那位潘大娘说的崔姑娘,哦不,‘崔姑娘她们’,到底是谁呀?为何要紧着她们?”

    也不知为什么,很是好奇崔姑娘她们的身份,没想到府里竟然还有姑娘主子,还不止一个。

    呃,如果可以,沈复很想给自己打一个大嘴巴,为何要再提厨房那边呢?刚刚明明都已经说过去了。

    不过崔姑娘她们这事…其实也是迟早会说到的,避无可避,再说了,君子坦荡荡,做过的事就要认,也不能避。

    于是看着周衡睁着双大眼睛很是期待地看着自己等答案,沈复深吸一口气,然后以极低的声音解释了句:

    “她们…曾是…这府里的…侍妾,一个姓崔,一个姓傅。”

    话到嘴边,终究有些尴尬,但说完了又想看周衡的反应,看着便有些眼神闪烁。

    “shìqiè?”周衡倒没注意沈复的表情,注意力先放到了这两个字上,发现自己不是很明白,这个称呼是指什么特定的亲戚么?还“曾是”,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不是了干嘛还留在府里?还连一日三餐厨房都要“紧着”她们?

    潜意识里,周衡并没有往沈复的身上想,毕竟从她见到沈复的第一天起,靖王府里就只有他一个男人算是主子,其余的闲杂人等一概没有,清清爽爽,加上原身更是闹着要沈复答应婚后不纳妾,那意思不就是现在还没有纳妾么?是以先入为主地以为又是什么表妹之类的亲戚。

    周衡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为此还自作主张地加了点自认很客气的话:

    “是你们府里原先的亲戚么?那是不能怠慢,沈嬷嬷现在去,希望厨房那边已经把她们的饭菜给做好了。”

    这样就能快点把自己这边两个人的晚饭做好了送过来,如今身上缓过来了,还挺想喝那鸡蛋南瓜花汤呢,肚子都开始隐隐地叫了。

    沈复虽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不过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是跟她明说了吧,便再次深吸一口气,跟周衡解释道:

    “你可能不知…她们俩,原先…是我房里人,当初跟周家定了亲,当时我也已到了年纪,父王便做主,给我挑了两个姑娘收在房里。”

    “她们跟了我有些时日,后来父王过世,我要守孝三年,便把她们迁到了一处单独的院子里,拨了几个丫鬟婆子,等出了孝,也就见过她们几次,并没有…”

    到底说不下去,只希望周衡这个刚来不久的人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周衡倒是认真地听了,听完后还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了第一个问题:

    “侍妾不是妾么?”

    原身不是一直闹着不让你纳妾么?

    见沈复摇摇头,尴尬得耳朵都红了,之后迟疑了下,依旧努力地跟她解释道:“世家大族的做法,通常在男子成人之后便会让他收两个侍妾在房里,她们并非妾室,只是…”为了利于婚后夫妻生活和谐而已,迎娶进门的正室夫人也不会太过计较,毕竟侍妾身份低微,连妾室都算不上,何况大家都是这样的做法。

    但阿衡来的那个地方,姑娘家可以跟男子一般上衙门里做事,还同工同酬,这事不好跟她启齿,说到后来,沈复终是沉默了下来。

    周衡也不计较,如今她的问题多着呢,于是第二个问题随之又抛了出来:“那,那要是她们怀孕了,嗯,就是有喜了怎么办?那应该可以成为妾室了吧?”

    作为一个现代职业女性,周衡这会儿心里想的是这样的侍妾该如何“晋升”,要是没有上升通道,谁还愿意给你当什么房中人啊,王府侍妾也没意思,甚至比较可怜。

    沈复本来是很尴尬的,听到周衡这个问题,不禁一愣,也是再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姑娘不仅毫无异色,还一脸认真地跟自己探讨一个侍妾怀孕了能不能成为妾室。

    心里有些悻悻然,又安慰自己,阿衡她刚来这个世界不久,有好奇心也是正常,便忍着心里的各种复杂情绪拿周衍给她做例子: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也得正室进门得了她首肯才可以,像周家,你父亲,当初也是你母亲进门后才纳的妾。”

    但其实,侍妾地位低微,就算真的怀上了孩子,多半也是在正室夫人多年未有子的情况下,那样的话,那孩子多半也是养在了正室夫人的名下,而侍妾的前途命运就不好说了。

    这些内院之事,沈复本不太知晓,他自幼丧母,父亲又并无任何妾室,也是在长姐沈怡出嫁后才知道。

    姐弟俩从小感情深厚,沈怡出嫁后,一开始倒也夫妻情深,后来沈怡守孝期间威远侯便让母亲纪老夫人出来当恶人纳了妾,为这事,也没少跟弟弟诉苦。

    可惜沈怡就算贵为郡主,但她毕竟不是皇家血脉,娘家也只有个弟弟,当时因为守孝也是并无官职在身,无权无势的,照她的话说,只能任由纪家那对母子恶心人,毕竟,她的膝下都有了两个儿子,人也还年轻,纪家完全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所以一开始,沈怡退让一步,说可以给威远侯安排两个侍妾,却不曾想,转眼侍妾就“意外”怀了身子,纪老夫人便借口为庶孙子着想,把那侍妾纳了妾室,好在威远侯自知理亏,又是个好面子的人,这几年下来,侯府内院还算安宁,饶是如此,沈怡跟纪老夫人婆媳不睦却已是既成事实,而跟威远侯之前,也早已不再跟以前那般。

    照沈怡对自家弟弟某次吐露的掏心话:“阿复,衡表妹虽然任性了些,但她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夫妻之间,其实容不下多余的人,真要纳了妾,就算只是为了留后,女儿家都是死心眼的人,心里也是起了疙瘩回不到从前了。”

    这话虽是劝沈复,但意有所指,连带旁边站着伺候的沈嬷嬷都听了进去,以至于等沈复出了孝,沈嬷嬷还很是欣慰地在他面前提了两句,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最起码,纪家母子以后对自家郡主也只有敬重有加的份,连带郡主所出威远侯府的两位小公子,本来就是嫡出,舅家有的靠,别的人更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当然,这里面情况复杂,周衡也并不知情,沈复虽然第一时间想到了,依旧还是拿她唯一熟悉的周家做了例子,解释到这里,本以为差不多了,但周衡听了反倒又有了第三个问题:

    “但是就算要正室首肯,同样的,那要是她不同意纳妾,也得男的首肯吧?”要不然原身也不至于闹着要沈复同意不纳妾啊,这里可是红果果的男权社会。

    看来今天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而且没想到长姐家的情况竟然就被她问中了,沈复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罢了,今日就一次性地跟她说明白吧,真是的,沈嬷嬷今儿也是一直不给力,说是让她好好问问潘大娘,那也得先看看时辰,该做的晚饭就不能先赶紧吩咐厨房做好了送过来么?潘大娘是管着厨房,但她又不是大厨,问话也不耽误厨子们做饭哪!

    努力压下心头烦躁的情绪,沈复跟周衡慢慢举例解释,当然,纪家依旧没提,还是拿现成的周家做例子好了:

    “谢家姨母,虽然是护国公府旁支,但他们家素来跟我母妃家走得近,姨母也有亲兄弟,所以姨母家中父母,也就是我的堂外祖父母,都遵守谢家祖训,并无纳妾之举。”

    “当时周太夫人以及当时还在世的周老太爷为周衍这个独子求娶谢家姑娘,周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早二三十年前,则更是不行,后来也是谢家帮衬才多少好了一些,是以当时周太夫人上门提亲时明确表了态,说也会遵从谢家家训,他日周衍四十无子方可同意纳妾,谢家这才同意姨母下嫁。”

    可惜后来不是也纳了妾生了一堆庶子庶女,周衡点点头,看来沈复已经给出答案了:

    “结果后来我那个爹不守承诺变卦了?真是个渣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味道

    渣男是什么意思,沈复觉得都不用去想,不守承诺变卦之人,还能是什么夸赞的好话不成?

    没想到会带来这么个评价,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话,周衍毕竟是长辈,背后议论本就不妥,如今还“连累”他被周衡这个女儿如此看待,沈复也是觉得不太好意思,便勉强想替他说两句:

    “当时应该事出有因,只是毕竟这是人家家务事,不得而知,再者,周家表妹自幼养于周太夫人膝下,周家也一直嫡庶分明—”

    “那又怎样?”周衡一脸的不以为然:“背信弃义就是渣男!而且周家可不止一个庶子庶女!”

    搞了半天,原身是有家庭阴影啊,生怕自己未来的夫君跟她爹一样,说话不算话,这才努力想要在婚前约法三章呢。

    这一刻,周衡觉得对那位如今应该在21世纪成为了另一个自己的周家小姐有了更多的理解,想到此,便很是诚恳地抬头跟沈复说道:

    “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多事,不过等我走了以后,你和周家小姐成了夫妻,那我觉得,设身处地替她想想,她之前的要求也合情合理,然后你自己也曾说,希望能跟你父王和母妃一般,那就还是不要纳妾了吧?”

    “夫妻恩爱相伴一生多好啊,照我们那个地方有个人的话来说,婚姻里面超过两个人,还是会很拥挤的,让人喘不过气,那就会出问题,你不妨考虑一下,真的。”

    “当然,如果你还是不喜欢周家小姐,那我觉得,要么你就痛快一点退婚吧,这样对彼此都好,那样的话,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至于侍妾么,”周衡双手一摊,反正你都已经收了她们了,总不能把她们辞退了吧,又不是丫鬟,那就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既定事实,我也无权对她们的前途命运指手画脚。”

    沈复本来微红的脸这会儿已经沉下来了,什么叫“我走了以后”,还“痛快一点退婚”,就算如今找不到马首玉雕,这也是笃定能顺利走成么?

    再说了,刚才两人之间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如今就这般就事论事还振振有词?意思是...自己也是...渣男么?

    沈复只觉心中各种难言的情绪一起翻涌上来,想了想,又忍了忍,终是觉得有些话得跟她说明白:“阿衡,其实我—”

    “王爷,表小姐,”楼梯口这时候却传来了春桃的声音,后面跟着提着食盒的春雨,小丫鬟还气喘吁吁地张口禀报:“王爷,晚饭来了,嬷嬷让奴婢转告您一声,她有件事想要跟你说,如果您今晚歇在内院,她到时就去内书房见您!”

    这春桃,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竟然来了,沈复刚才被周衡那一通说已经弄得情绪不好了,这会儿又被春桃打断,顿时一甩袖子沉声喝了句:“放肆!”

    这话吓得两个丫鬟顿时就跪在了楼梯口,也惊得周衡身子一抖,不明所以地赶紧抬头看着沈复,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火。

    一时间,楼上静悄悄的。

    周衡自然不会感到害怕,不过看了下眼前的情况,又想了下刚才的情形,应该是在气恼说话被小丫鬟打断了吧?

    不禁在心里撇了撇嘴,看,这个世界便是如此地不由自主,自己能婚前随意找一堆侍妾,丫鬟们却要随时下跪,想到这里,周衡只觉索然无味,又看两边一时都僵持着,便披着外衫下了床往桌边走,淡淡地说了句:“吃饭吧!”

    沈复在说完那两个字后便有些后悔,毕竟周衡还在旁边,眼下又见她突然说了这么句话,声音还波澜不惊的,听着像是生气了,便跟着朝春雨沉声说了句:“起来摆饭吧!”

    又看了眼春桃,再看了眼已经低头在桌边坐下的周衡,终是又缓和了些语气说了声:“你也起来吧!”

    可怜小丫头,怯生生地应了声:“谢王爷!”之后便垂着头站在旁边一动都不敢动了。

    “春桃,你过来帮下春雨吧。”周衡头也不回地喊了句。

    “是!”春桃低声应了句,听着依旧有些害怕,于是在摆饭间隙,周衡见缝插针地摸了摸她的手,又朝她笑了笑,结果小丫头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了。

    周衡赶紧吩咐春雨:“差不多了,其它的我来,你和春桃下去自己吃吧!”

    春雨毕竟是大丫鬟,这点眼色自然有,一听周衡这话,再看一眼杵在旁边沉着脸看着的沈复,便行了礼叫了春桃一起下楼去了。

    “坐下吃饭吧!”周衡给沈复盛了饭,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刚才你还想说什么?”

    这话一说,沈复只觉心里的气一下都没了,赶紧坐下来拿起了碗筷,只是刚才的话题被打断,氛围也不一样了,想了想,觉得不知该从何说起,到后来,也终是说了句:“没什么,先吃饭吧!”

    沈嬷嬷送来的饭菜虽然晚了点,但做的还算精心,最重要的是,周衡要的鸡蛋南瓜花汤和沈复要的羊肉炖萝卜汤都有,味道还都挺不错,是以在一片碗筷调羹的轻声触碰中,两人相对而坐,倒是安然吃完了一顿很是正经的晚饭。

    吃饭的过程中,许是那南瓜花汤跟自己记忆里不太一致的味道,又或许,是刚才突如其来得知的什么侍妾的信息,在默然吃饭的过程中,周衡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刚才觉得索然无味的心情—

    其实,还是因为沈复的话吧?

    这些天相处下来,说对这位古代的高富帅王爷没有好感是假的,他对自己一而再地出手相救不说,平日里待自己也是呵护备至,凡事都顺着自己,周衡也想过,要不是两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要不是为了早点回去见外婆,自己搞不好就愿意留在这里了,反正上头有个如假包换的婚约、匣子里还有本周太夫人亲手给的小黄书。

    只是却没想到,看着谦谦君子的人,竟然还有两个侍妾,侍妾不就是小说里被称为“暖床丫头”的人么?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不肯说。

    怪不得不肯答应原身不纳妾的要求,还拿周衍当现成的例子,说什么“当时应该事出有因”。

    难不成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周衡觉得有些挫败,以前她也碰到过劈腿之人,只是当时喜欢得没那么深,没太大感觉罢了。

    今日之前,两人已经有过数次深谈机会,周衡也曾当着沈复的面痛哭过几回,心事都跟他说了,所以今日沈复出手给自己揪痧,两人亲密接触的程度还更进了一步,周衡自认在那一刻是心动的。

    只是未曾想,还没从甜蜜的感觉里回过味来呢,竟然就意外得知,沈复早就有了暖床的丫头,偏偏后来又对着个兴冲冲送饭来的小丫鬟发了火,呃,说是一盆冷水泼下来也不为过。

    这事提醒自己,沈复跟自己真心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这里高高在上的靖王爷,对自己的好,兴许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表妹兼未婚妻,甚而至于,当时自己刚出现那会儿,沈复也是很不耐烦这个一心要跟他约法三章的周家小姐。

    至于后来他对自己的和颜悦色,多半也是因为自己这种不同寻常的身份吧?兴许好奇多过了其它,不说别的,这两天不是还说要让自己游泳给他看么?

    至于那马首玉雕...周衡咬着嘴唇想,应该不会诓骗自己,这一点还是比较肯定的,沈复为人不至于这么龌龊。

    但为人不龌龊不代表他的想法就跟自己相同,譬如这侍妾的事,甚而至于,以后纳妾的事,或许,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是觉得天经地义的吧?

    虽然他之前也跟自己说过,他的父王和母妃很是恩爱,他也着意想要效仿,但...

    沈复的母亲如果没有那么早过世呢?只生了一儿一女的王妃娘娘,面对人丁不旺的王府,是否又能扛得住外面不知哪里来的压力呢?

    刚才沈复提到了周衍,要知道,周衍的夫人可是出身护国公府,连带周太夫人当初还是做了保证的,不也照样没扛住压力么?

    那时候,就算沈复的父亲能替她扛住压力,但夫妻间是否又能一如往常毫无芥蒂呢?

    周衡想到自己的父母亲,外婆说当初他们刚结婚时也是好得很,回家来看她时还一直手拉手不放,但自己所见到的多年后的他们,却连彼此间说几句话都数得出来,一副相敬如宾的疏远样子。

    当年大学寝室里晚上卧谈,大好年华的小姑娘们,有男朋友的没男朋友的,都对婚姻充满了浪漫的想象,但周衡自己却从来没有,她一直觉得,婚姻其实就是爱情的坟墓。

    是以当初她会在短短交往数月后就跟对方提出结婚打算,只要能让外婆高兴,就算没有爱情又有什么要紧呢?

    只是,如今真的有了婚约在身,面对着眼前跟自己灯下一桌吃饭的人,周衡却觉得碗里的汤都没什么味道了。

    这是为什么?他有没有侍妾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肯定是要走的,只是一时走不成而已,那么,他有没有侍妾跟自己真心没关系啊!

    ...

    周衡思绪一片混乱,其实对面的沈复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百二十章 有意义

    相比而言,沈复的心思并没有过多地在那两个侍妾身上,周衡的那句“渣男”也没有困扰他太久,毕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多辩无意。

    倒是后来,两人在灯下相对而坐举箸共食一餐饭,让沈复内心翻腾如潮,思绪万千。

    以前两人也不是没有这样吃过饭,但通常都有春雨等人随侍在旁,周衡还总是笑颜如花地说着话,再没有过这样只有他们俩且彼此都低着头默默吃饭的时候。

    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一个夏日夜晚,因了柳风阁这样的位置,楼下的两个丫鬟现在想必也都不敢出声,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看着对面低头吃饭喝汤不出声的姑娘,沈复忽然有种岁月沧桑之感,恍然间,感觉两人已是多年如此。

    “吃饭吧!”阿衡刚才淡淡的那句话,如此的不经意,就像...她早已熟稔于跟自己一起生活。

    这样的一种感觉,甚至比之前自己伸手进亵衣与她肌肤相触更来得让人…心动。

    所以,阿衡她不远万里而来,其实便是为了跟我共度这样的夜晚吧?沈复默默地喝着碗里的汤,要不然,那马首玉雕为何只对她有反应呢?

    于千万年之中,于千万人之中,为何独独就是她,来到了...我身边呢?

    更重要的是,为何她也叫周衡呢?

    周衡不就是跟自己有白首之约的那个人么?赐婚的圣旨如今依然好好地供在沈氏宗祠里,沈家的先人们都是见证者。

    想到此,沈复不禁抬头看了下那幅挂在窗边书桌前的月下昙花美人图,上头那五个字“周而复始也”如今更是让人心旌摇动: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周衡与沈复,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冥冥之中,是不是早就被老天爷定下了彼此间的缘分?

    世间万事,宇宙万象,本就有无数说不清、解不开的谜题,要不然,为何那马首玉雕如今无处可寻?

    所以阿衡,其实,你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吧?

    只是为了让你避过柳湖那个劫数,才让你生于另一个世界、从而学会了游泳吧?

    如此一想,周衡之前所说的21世纪的种种,在沈复眼里,都变成了环环相扣、送她来到自己身边的必经过程。

    当然,周衡外婆的事...沈复选择了先不去想,马首玉雕不是还都不知在哪里么?

    努力咽下一朵从未吃过的南瓜花,再看了眼对面姑娘低头持汤羹的美好样子,沈复觉得,再无别的解释了,阿衡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命定之人。

    “吃饭!”周衡察觉到对面那人欲言又止、一副探究的样子,便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你不用跟我解释,从你的角度和立场来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无需跟任何人解释,真的!”说完还特意恳切地看了沈复一眼。

    知道他还想解释那两个侍妾的事,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道德标准,何况自己跟他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这一刻,周衡觉得心里很是难受,但又强迫自己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反正,反正等找到那马首玉雕就好了,回去见亲爱的外婆,从此彼此江湖两相忘。

    沈复哪知她心中所想,他如今又下定了决心,周衡这一眼还看得他忍不住一笑,嘴里含糊应了声,之后低头喝汤,只觉一室安然,嘴角都控制不住地上扬。

    之后两人便没怎么多话,晚饭毕,周衡喊了两个丫鬟上来收拾,之后一个温柔地交代对方好好休息等下会让沈嬷嬷再把汤药熬了送过来,另一个则一脸淡然地礼貌回复对方等下天色已晚,回去仔细脚下的路。

    两个丫鬟缩着脖子低头认真做事,之后春雨陪着周衡,春桃则提了食盒跟着沈复回内院,一路上夏虫啾啾,间或有几只萤火虫在路边树丛里飞舞,让沈复看着只觉心情愉悦。

    等沈嬷嬷到了内书房,见到的便是看着眉目柔和、一看就知心情不错的自家王爷,顿时暗自舒了口气,看来王爷在表小姐那边过得不错,便垂手先把周衡那边的事情给汇报了:

    “禀王爷,表小姐那边的汤药,奴婢刚才亲自看着熬好的,已经让春桃给带走了,明早的到时奴婢再自己送过去。如果今晚表小姐恢复得好,明早奴婢想着,让表小姐吃点白粥配点脆萝卜也可以。”姑娘家来月事虽说需要忌口,但只要注意不要吃凉食就可以了,白粥是热的,萝卜虽然凉拌,但配起来就是温的,没什么问题,何况人家也想吃。

    沈嬷嬷自认这算是投其所好,果然,沈复听了,眉眼间更是舒展了一些,点头表示可以:“有劳嬷嬷费心了,阿衡她自己不在意这些,你这方面还是多看着点儿。”

    “这是奴婢的本分,应该的。”沈嬷嬷规规矩矩地应了声,之后便提到了刚才这段时间自己打听来的情况:

    “潘大娘那边,奴婢已经去问过了,她的解释明面上听着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们也不知道实情,那潘大娘话里话外的还觉得委屈,说她好歹也在王府干了半辈子了,春雨虽然有她爹娘撑腰,也不能这么骑到她头上来。”

    “后来奴婢使了些法子,给她灌了几杯黄汤,之后又顺着她的话说了些表小姐的不是,王爷恕罪,回头万一有人传到您的耳朵里来,还请您担待,毕竟如今奴婢算是知道了,自打那院墙围起来后,大家便有些私底下的猜测—”

    “潘婆子怎么说?”沈复依旧眉色淡然,看着对这些话没什么表示。

    “回王爷,潘婆子讲话粗鄙,因为不知道表小姐的身份,对她有些编排,奴婢就不在此多说了,本来奴婢以为只是乱嚼舌根,不过讲着讲着,许是喝到上头了,潘婆子后来就冒了一句,大意是园子里的姑娘是天仙不成?再天仙,不也身份不明,连个侍妾都算不上么?”

    说到这儿,沈嬷嬷也是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沈复,见他脸上没什么变化,还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继续往下说,便放心地往后说自己的发现:

    “奴婢听到这里,想到之前春雨说的潘婆子说过什么‘要先紧着崔姑娘她们’,便附和着她的话往崔姑娘她们那边引,之后花了点时间,那潘婆子终是露了些口风出来,原来这些日子崔姑娘她们给了不少好处,说是有劳她在吃食上多费心思。”

    “潘婆子说她感念两个姑娘的好,想着得找个机会投桃报李,这两日,因着刚好跟春雨去的时间给装上了,崔姑娘那边的春草和傅姑娘那边的春苗便私下找潘婆子抱怨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挤兑表小姐的,潘婆子拿人手软,刚好今儿又不凑巧都给撞上了,便想给春雨个下马威,给那边卖个好。”

    “崔姑娘她们...如今吃穿用度怎么个算法?”沈复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这话问到沈嬷嬷心里去了,之后先是解释了王府侍妾具体的吃穿用度要求,随后又赶紧说了自己的看法:

    “王爷,实不相瞒,崔、傅两位姑娘,这些年在内院,也算老实本分,从未对吃穿用度提出过任何要求,连带平日里奴婢有事去见她们,也都是客气有加,是以这几年她们俩在后头的晚晴院里住着,奴婢也未多加注意。”

    “春草和春苗,却都是奴婢手底下教出来的,她们俩都是老实本分的丫头,这一点奴婢自认算是了解,要不然也不会拨了她们去伺候两位姑娘,如何现在就学着编排起人来了?奴婢觉得有些不对。”

    “所以你的意思是,晚晴院里的人有些别的心思?”沈复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只有灯笼隐约的亮光,也不知道阿衡睡下了没有,对了:“你让人送些冰过去,天气越来越热,以后巳时中一次,戌时中一次,再多给她备些祛暑之物。”

    这“她”是谁,自然不用多问,反正肯定不是晚晴园里的那两位,沈嬷嬷垂眼应了声是。

    “晚晴院那边,崔傅两人先不用多管,回头你倒是可以好好问问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潘婆子就不用多管了,随她去。”吩咐完了这些,沈复便让她下去了:“表小姐那边,还得有劳嬷嬷多费心。”

    行吧,今儿我也算是知道了,表小姐可千万怠慢不得,以后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精心伺候,沈嬷嬷行了礼退下。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每一次阿衡有事,似乎都预示着什么,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照沈嬷嬷所说,晚晴院的做法有违常态,所以,还是会跟三公主有关么?难不成她的手已经悄悄伸到了自己的王府里?

    想到如果没有周衡意外逃生,自己还不知如何落入三公主母女俩的算计当中,沈复也是觉得一阵反胃。

    但转瞬又觉得暗自庆幸:所以老天爷仁慈,特意送了阿衡到自己身边来为自己解围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枝节(上)

    已经把两人间的意外相遇直接定性为天降缘分的沈复,从此对周衡的心思发生了质的转变,连带着的,只要是对周衡不利的,必定要替她扫除干净。

    而当前第一桩,便是好好查一查这突如其来看似巧合、却又像是调虎离山之计的春雨厨房被使绊之事。

    当然,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明的,是以当着沈嬷嬷的面,沈复也没怎么说,只让她不要急,让人注意晚晴院的动向便是,后来却最终还是去了外书房歇下,入睡之前找了暮云吩咐了些事。

    第二天下午沈复便又提早下了衙,回府直奔上云池畔的柳风阁,门口草地上带着小黑狗坐等他来的春桃,远远地就迎上前来禀报:

    “王爷,表小姐在水榭那边,春雨姐姐一直跟着。”

    说完了就赶紧低头候在一旁等他发话。

    沈复对此很是满意,之前这小丫头还是太随意了点儿,便“嗯”了句,示意她不用跟着,之后缓步往水榭那边去。

    许是心境不同了,如今走在这条水边小路上,沈复只觉心情舒畅,连带那两边的绿树青草,都倍觉赏心悦目,又想着,过几天还能让周衡在自己跟前一展身手,更是觉得兴奋和期待,脚步也快了起来。

    春雨那边也远远地早就看见他了,一边跟坐在石桌前看着一直在发呆的周衡说了声,一边从水榭内疾步迎了出来,行了礼喊了声:“王爷!”

    见沈复的眼睛已经不自觉地看向了水榭里的表小姐,便很是识趣地低声说了句:“表小姐今日身子无恙,饭菜也合胃口。”之后就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沈复听了便抬脚往前走,这会儿坐在石桌旁的周衡也已经看着他了,倒是没有听到往日那句“你来啦?”笑容也有些勉强。

    不过沈复如今心情好,也不以为意,上前就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先是仔细地看了看周衡的脸,满意地说了句:“不错,脸色看着比昨日好多了!”

    接着又叮嘱了句:“这几日饮食上还是要多加注意,还有,这会儿太阳还是有些晒,为何不放下帘子?”回头打算喊春雨,见她垂着头站在外头,便打算起身自己去拉帘子。

    “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周衡拉了下沈复的袖子,有些无奈:“昨日是意外,现在已经好了,而且白天都在凉快的屋里躲了一天了,还是得出来感受下自然的温度。”

    话都这么说了,何况自己的袖子还被拉住了,沈复扬着嘴角顺势又坐了下来,一边又低声关切地问了句:“揪痧的地方,可还疼么?”今日再看,背上不知如何,但脖子上的痕迹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有点疼,不过没关系,”周衡的声音有些轻,如果仔细听,其实还会觉得有点惆怅,眼睛则避开沈复看着外头的荷花丛,如今荷花已经开了不少:“要想好起来,总得受点罪,这已经算是很运气了,幸亏你当时知道怎么紧急救治。”

    这话说得沈复的嘴角更是上扬了一些,嘴里则是应景似的答了句:“哪里。”

    迟疑了下,终是决定跟她都说了:“其实...以前我也不懂,不过三年多以前,我父王...当时也是这般...”

    这话说得周衡立马震惊地转过了头来,想了想,又觉得时间不对,沈复这会儿不是已经出孝了么:“那你父王...不好意思,当时应该天还没这么热吧?怎么就...?”

    这话正合了沈复的意,阿衡的思路向来转得快,便很是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那会儿其实也就是二月末,只是你也知道,春日里天气多变,一阵冷一阵热的,那几天天气忽然暴热,本来大家还穿着棉袍的,到中午时,却热得几乎可以穿单衣。”

    说到这里,沈复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父王身体康健,那会儿他在兵部,我则在京畿道的神策军,等我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父王他...已经不行了,宫里的太医们都在跟前,跟我说父王是中了暑!”

    说到后来,想起当时自己那番无法置信的悲痛心情,沈复只得努力克制着抬头闭上了眼睛,虽然三年多过去了,当时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长姐凄厉地哭嚎着说她不相信父王就这么没了,可父王却脸如金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到沈复的样子,一半是眼见他如此难过有些不忍,一半是联想到他日外婆如果没了而自己却也不能见上最后一面...啊,不能去想!周衡摇摇头,自认有些感同身受地把手放到沈复放在石桌上的手上:“别再想了!”

    逝者已逝,没想到沈复的父亲是这般没的,古代的医术还是欠发达了些,要是在21世纪,中了暑送医院急救肯定能救回来,想到此,周衡不禁叹了口气,昨晚到现在的心事又浮了上来。

    沈复却只以为她这声叹气是为了自己,感动之余便反手握住了周衡的手,低头睁开眼睛温声说了句:“我没事。”

    周衡见他眼角湿润,一时间倒也不好意思立马就抽出自己的手,便也就任由他握着,只是这样未免有些亲密,看了眼水榭外专心看着棵柳树不知在想什么的春雨,便硬着头皮另起了个话题:“厨房那边,今早和中午的饭菜都挺好。”

    “嗯,那就好!”沈复很是随意地应了声,如今他的心思全都在手里,周衡的手指纤细瘦长,握在自己手里...真想一直这么握着不放。

    周衡见他低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终觉不妥,便硬着心肠抽了出来,嘴里则答了句:“对啊,想来那潘大娘也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沈复手里一空,直觉地想要再去抓周衡的手,伸到半路想起不对,便有些尴尬地在石桌上拍了拍,但是潘婆子的话题他不想再继续,毕竟一个不慎又要说到晚晴院那边,便“嗯”了一声后掩饰般地起身走到了水榭边,嘴里则看着外面说了句:

    “今儿荷花开得多了。”

    “是啊,过几日估计都能结莲子了!”周衡坐着没动,眼睛看向外头的荷花丛答了句,莲子的味道挺不错,以前地铁站口就有阿姨挑着担子在卖...

    沈复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于是两人便这么一坐一站看了会儿眼前的荷花。

    这会儿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晒了,荷花丛里又有些清凉的风徐徐吹过来,身边还有自己喜欢的姑娘,沈复只觉说不出的舒畅,便温声问了句:

    “在想什么?”

    没等到回答,转头一看,却不禁一愣,周衡看着前面的荷叶丛出神,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怎么了,阿衡,在想什么?”沈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但心里不知怎的却一咯噔。

    “哦,没想什么,”周衡回过神,指着不远处的荷叶丛掩饰性地说了句:“刚看到,那边好像又有一朵荷花要开了!”

    “是嘛?”沈复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然后走过去试了下,还好,手臂够得到,便把那荷花苞给摘了下来,转身交给周衡时还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说了句:“这朵看着很快就要开了,咱们再试一次,兴许就能养到它开花。”

    周衡接过花闻了下,点点头:“嗯,这朵成熟一些,这次我把它放到床头,那边太阳晒不着,我总觉得上次那花是被晒死的。”

    听着语气正常,甚至有点开心,沈复舒了口气,顺着她的话接了句:“荷花清香,兴许还能安神助眠。”

    如此这般,两人说了些闲话,便也就回了柳风阁一起吃了晚饭,等晚上在正院歇下,不知怎的,沈复发现自己翻来覆去地又睡不着了,脑海里一直在控制不住地想着周衡看着不远处荷花丛出神的那一幕。

    从自己接触她到现在,阿衡她向来是开心又明快的,对着自己也是情绪外露的多,很少会有这般满怀心事的样子。

    是在想自己刚才所说的父王的事情么?那应该不会,自己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她为何出神到连自己的话一时都没听见?

    是担心自己在这个地方再次生病得不到救治么?毕竟她来自于一个医学更加发达的地方。

    没错,定然是这样!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自己问起的时候还特意做了掩饰。

    想到此,沈复只觉心中一团烦躁的情绪从底下涌上来,人也一下坐了起来。

    所以她应该还是想回去吧?回到那个比现在要好千百倍的地方!

    但是马首玉雕到如今毫无线索,阿衡她回不去啊?就算找到了什么黑玉矿雕了一座,难不成她就能回去了?

    不会的!

    那马首玉雕如此灵性,定然绝无仅有,怎么能随随便便雕一座就成?阿衡她是个聪明人,定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失落吧?

    想到此,沈复又躺了回去,仰头看着账顶想着以后该怎样让周衡高兴一点,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当日开玩笑般打的那个赌了。

    当日两人约定,如果自己下水之后慌乱紧张,那就得设法满足阿衡她提出的一个要求,反之则是自己对她提要求。

    如今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水性可能不是太好,那刚好,就借此找机会让阿衡她开心一点,譬如说,休沐日时带她出去赏赏花?

    沈复在黑暗中坐着想了想,如今栀子花开了,荷花也开了,对了,好像芍药也快要开了?以前听她提过,应该是很喜欢的,要么自己找人打听下哪里有粉色的芍药?

    想到此,又重新躺了回去,只是不知怎的,心底总有一丝不安,便又颇为辗转反侧了一阵子,觉得有些烦躁,又觉得有些闷热,却依旧不得要领,最终也只是在神思恍惚间决定暂时先让人买两盆回来看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枝节(中)

    如此过了两天,沈复依旧每日从衙门里回来便过来柳风阁,中间又让人给找了好几盆粉色的芍药回来,春雨看着还算镇定,春桃却又恢复了几份活泼的本色,兴冲冲地跟在周衡后面挑地方摆花,可惜后来沈嬷嬷也过来了,虽然语焉不详,大家却都听出来了:

    芍药花虽然适合观赏,但不适合放在屋内,貌似跟风水有关。

    行吧,那就放在楼前柳树下好了,反正送花来的暮云说了,花匠叮嘱说芍药喜光耐旱。

    沈复在旁边仔细瞧着,周衡看着还挺高兴,心便放了下来,觉得之前兴许是自己的错觉,这两天跟她一起吃饭也没觉得异样,便没再提休沐日带她出去的想法,毕竟皇帝快要出发前往行宫,这几天兵部的事情还是挺多的,休沐日其实也需要到衙门里做事情。

    中间有件事引起了沈复的注意:太后娘娘据说这些日子身子欠安,怕舟车劳顿,决定今年不去行宫避暑,而三公主为了让皇帝放心,主动表示自己留下来照顾太后。

    本来这事并没有什么,除了让大家盛赞三公主一句“孝顺”也没有别的了,但如今可不一样,三公主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心生警惕不说,仔细推敲起来,太后娘娘这件事本身就有些站不住脚。

    先不说太后娘娘其实如今年纪不大,比当今皇上还要小个几岁,三十多岁的年纪,怕什么舟车劳顿?太后车架堪比皇帝排场,舒服至极。

    再说了,身子欠安才更要去行宫避避暑,要不然在京城,三伏天青石板路上都晒得烫人,虽说宫中肯定不缺冰块降温,但太后娘娘身子金贵,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殿内待着吧?

    自打发现了三公主对靖王府的心思,沈复只觉这母女俩处处都是算计,如今更是越想越觉得可疑。

    为此,晚饭后两人坐在水榭里,沈复便跟周衡提起了这件事。

    “你是说,太后娘娘才三十多岁?!”周衡虽然之前也知道三公主的年纪,貌似跟原身差不多,十九岁左右的样子,但她一个外来人士,并没有多想其母太后娘娘会是什么年纪,潜意识里,鉴于以前在21世纪时看过的古装剧里的太后娘娘大多是两鬓斑白需要人搀扶的苍老样子,乍然听到太后娘娘仅仅比以前的自己也没大了几岁,顿时很是震惊:

    NND,本姑娘连婚都还没结成,人家的女儿都要成亲了,不,确切的说,动作快一点的话,早就当上外婆了!

    一时间,周衡也不知该不该羡慕嫉妒这位太后娘娘,如此年轻就守了寡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想到此,周衡小心翼翼地问沈复:

    “对了,现在的皇帝年纪多大?跟太后娘娘差几岁?”貌似皇帝跟沈复称兄道弟的,年纪应该也不会很大。

    沈复有些无语,这些都不是自己特意来跟她商量的原因好吧?而且这些事他之前早就跟周衡说过,未曾想这方面她竟是个不走心的,听过即忘,于是少不得又给她大致讲了一下。

    “不好意思,”周衡见他一脸无奈,赶紧解释:“我只是想着,太后娘娘嘛,德高望重的,何况原来的皇帝已经没了,无形中就把她想象成了一个年级比较大的人,失敬失敬啊,呵呵!”确切的说,是古装剧里的形象先入为主了。

    得知皇帝竟然比太后娘娘还大个几岁,周衡先是暗自乐了一下:要对着个比自己小的女人恭敬地称呼“母后”?皇帝不嫌膈应得慌么?

    之后又不知怎的,心里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一个有些“龌龊”的念头:

    不是说皇帝对这位嫡母颇为敬重、对三公主这位幼妹很是疼爱么?而且太后娘娘及其娘家中南道的总督府在帮助皇帝上位的过程中貌似也起到了很大作用。那…搞不好…这两人不会有啥见不得人的私情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两人年纪差不多,宫斗剧里比这还狗血的剧情都多了去了。

    不过当着沈复的面自然是不好意思说这些有的没的,而且万一被人听见,那自己绝对是要死翘翘的,周衡便努力按下了心中想法,顺着沈复的话说起了三公主:

    “不会是因为你之前跟皇帝说不想去行宫,她才跟着留下来的吧?”

    这话说得沈复又是一愣,唉,怎么今儿说的话都不对味呢?不过,这话沈复爱听,说明阿衡她心里也提防着三公主对自己的心思呢,便状若无奈地反驳道:

    “阿衡,你别老往那方面想,我是觉得,应该还是因为别的事吧,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贺叔派人送水靠回来时捎了些话,说那帮人订做的那些大铁器已经被人拿走了,而且据他查访,是往京城这边送来,你说,三公主母女俩是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故意留下来的?”

    周衡听他这么说,便也收起了开他玩笑的心思,想了想,觉得有这可能,要没有太后身体不好的借口,三公主就不可能留下来,但她留下来其实作用也不大,太后娘娘身边宫女太监外加太医们肯定都一大堆,堂堂公主,也就是做做样子图个贤名罢了。

    如此,三公主的时间定然很多,而且没有了皇帝等人,出宫自然也方便多了,到时出来接应那帮人干坏事...

    “对了,”想到这里,周衡自认发现了里面的一处小问题:“那帮人带着这么些定做的大铁器一路过来,路上有盘查的吧?譬如说,城门口之类?”

    “不错,”沈复欣慰地点点头,他正等着周衡提问呢,阿衡果然心思敏捷:“只是自打贺叔捎话过来,我便让人在几大城门口盯着,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却无任何迹象,人也好,东西也好,都没有看到,你说奇不奇怪?”

    还有这事?周衡自然一下也想不清楚是为什么,决定换种思路:“这个咱们等下再想,兴许,假设他们现在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东西进了城,那我觉得,只要你派人盯着宫里,看三公主什么时候出来,是不是也可以趁机发现他们?”

    这也是一种思路,对此沈复表示自己也已经想过了:“不错,这一点我也已经派人去办了,只一样,阿衡,之前咱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些大铁器,看样子并不是用来在桃花江上打劫的,如今他们运到了京城来,你说,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事一日不弄清楚,三公主的心思就无法提前防备,沈复自认就一日无法安眠。

    是啊,那么大的铁钩、铁矛,明摆着是用来攻击船只的...难不成他们还打算在柳湖上再干一回坏事?但那样的话,老实说,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地从中南道悄悄订做了运回来啊?

    柳湖上不都是游船么?而且大的船只上面游客众多,据以前黄嬷嬷说,那都是给普通的老百姓坐的,因为便宜,再者,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的,要犯事也难。

    三公主图啥?

    周衡本能地觉得不太可能会在柳湖。

    沈复见她想得入神,轻咳一声,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倒也好,如今都在京城,咱们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们的一些事,如此,假以时日,我想,总会露出些马脚的。”

    “可是这个煞星一日不除,”周衡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听到三公主这个名字她就觉得有些苦恼:“我总觉得有点放不下心。对了,中南道那边在京城有什么宅子么?”就跟21世纪的驻京办事处之类的?

    沈复摇摇头:“还真没有,至少明面上没有,这也是太后娘娘想让皇帝安心的意思吧,反正中南道离京城也不远,哪怕瓜果之类的,快马一日就能送到。”

    “行吧,想不出就先不想了,倒是你,”周衡决定中断这种毫无思绪的猜测,痛快地表示:“还是赶紧练习你的游泳吧!就从明天开始。”

    这话题登时让沈复有些窃喜,为此还大胆地问了句: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可以下水了?”

    见周衡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明天傍晚应该可以了,沈复更是大喜过望:“好,明日看来可以好好欣赏到你的泳姿了!”

    “那是!”其实姨妈今天就已经彻底没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等明天再说,周衡心里想到一些事,脸上却丝毫不显,笑嘻嘻地表示:“到时可要看好了啊!”

    沈复下意识地点头想要表示同意,不过想到“看好了”这几个字背后的内容,又觉得略有些尴尬,好在周衡自己都没觉得怎么样,加上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已不太能看清彼此脸上细微表情,便也扬起嘴角温声答道:

    “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枝节(下)

    满心期待的沈复,晚上还做梦梦到了周衡游泳,只是他毕竟没有见过女子泅水,连带男性,也只是大致的想象,是以在梦中,他自己在水里只觉四面重压、举步维艰,前面不远处的周衡一身红衣如鱼儿滑入水中,灵活极了,而且渐渐的,周衡的身下也真的慢慢幻化成了一条鱼尾,红鳞闪闪。

    正觉惊愕,周衡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鱼尾不断地摆动着,眼前也渐渐变得苍茫一片,似有白雾袭来,让人看不太真切。

    “阿衡,你要去哪里?”沈复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了,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手也努力地想往前伸去,却见前头的周衡似是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没说什么话,转瞬间却整个跳出了水面,那鱼尾则裂变成了在风中摆动的无数条柳枝。

    惊骇间,沈复用尽力气再次大喊一声:“阿衡,不许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腾空而起,往那高处更苍茫的地方去了。

    从梦中惊醒过来,沈复望着黑漆漆的账顶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诡异情况并不是真的,但也为此双手枕着头想了想,到目前为止,虽然之前自己又察觉到阿衡这两天情绪上似有些不对劲,但昨晚她都痛快答应要继续教导自己游泳了,想来应该只是…跟她这几天身上的特殊情况有关系吧?

    因为听说她肚子痛人又难受,自己私底下还问过沈嬷嬷,沈嬷嬷当时看着有些不以为然,说姑娘家大都是这样的,很多人来月事时都觉得身子难受,甚至情绪上也会有波动,等成了亲特别是生了孩子就好了。

    这方面,嬷嬷们的经验总是可以参考的,等明日两人见面再仔细观察下,兴许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么想着,沈复便又开始期待明日傍晚的见面,也不知,阿衡她穿上那一身鲨鱼皮的水靠会是怎样…

    这样的期待等他下了衙回到府里就被打了岔—

    沈嬷嬷在外书房等着,说是有事情要禀报。

    沈复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一边吩咐暮云赶紧给他拿衣服换,如今天气确实热,回来时都一身的汗,等下还要去柳风阁那边,先抓紧时间把衣服换了。

    结果沈嬷嬷进来时一脸的凝重,刚换好了衣裳坐下喝了口凉茶的沈复,见状也不禁把茶盏给放下了,看了下旁边的暮云,暮云赶紧出去亲自在外头候着了。

    沈嬷嬷便行了礼上来低声把事情结果给讲了:

    “王爷,晚晴院那边,奴婢听您的吩咐,使了个法子让原先院子里的粗使婆子肠胃不适,昨儿早上换了个人进去,没想到,今儿就有结果了!”

    “哦?”虽说也算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觉得有些出人意料,那两位侍妾…沈复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想不起她们长什么样,便只得问沈嬷嬷:“是谁?”

    “回王爷,是两位姑娘。”这事说起来沈嬷嬷都觉得匪夷所思,本来以为只是件巧合,表小姐中暑刚好撞上了春雨在厨房被故意耽搁,未曾想,后面竟然还真有些猫腻,今天下午知道后自己也是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有潘婆子。”沈嬷嬷先把涉及到的人都提了下:

    “前两日您虽然说不用再去多管她了,不过奴婢想着,当初是奴婢让她管着厨房的,如今她对春雨这副态度,虽说也情有可原不知道表小姐在园子里住着,但她如此捧高踩低也不对,春雨本是到点去领饭的,无可厚非,她却仗势欺人。”

    “是以奴婢也多留了个心眼,这两天让人多注意了下,一开始也没什么,许是已经过了两三天了,见府里没什么动静,那粗使婆子是昨儿进去的,结果下午未时末,她刚好在院子里把花盆从阴凉处搬出来,就见潘婆子亲自提了个食盒进来,熟门熟路地进了正房,当时两位姑娘刚午觉睡醒没多久,正一道在正房内说话。”

    “那婆子不敢靠得太近,大白天地怕被人看见,不过据她说,潘婆子在里头待了好一会儿,出来时脸有喜色,是春苗和春草送出来的,只听到潘婆子说了好几声‘姑娘们放心’。”

    “结果今儿午后,大概也还是未时末吧,这次潘婆子又提了个食盒,只是这次却是往上云池畔那边去的,说是特意给园子里的姑娘们做的。”

    说到这里,见沈复本来在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赶紧先补了句:“潘婆子当然进不去,王爷您特意吩咐过的,那守门的婆子可不敢造次,是以两人纠缠了些时候,潘婆子便甩了袖子很不高兴地回去了。”

    “奴婢想着,兴许她们还会想什么法子,如今看来,表小姐住在园子里,也让府上的有心人给注意到了,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往好里说,兴许是生了几分好奇心,往不好里说,王爷恕罪,兴许是让人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有些忐忑地说完,沈嬷嬷却也觉得痛快,不管怎样,自己把想说的话都给说了,老实说,表小姐现在确实无处可去,可靖王府有的是地方,除了这醒目的京城王府,先前那温泉庄子不是就挺好?周家夫人们要是想表小姐了,也可以悄悄过去看看。

    最不济,城外头不拘哪一处,买个宅子下来,再买几个丫鬟婆子舒舒服服地伺候着,不比在这王府里偏安一隅没得自由来得好?

    当然,王爷的意思沈嬷嬷自认也懂,一来如果在外头住着,毕竟周家如今算是指望着他照顾表小姐的,且不说一个姑娘家单独在外头住着不方便也不好听,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那可没法对周家交代,二来么,如今看来,两人彼此间也算是妾有意郎有情的,表小姐又使了些手段,没看王爷如今日日往这院子里跑。

    所以有心无心的,这样下去,反正被人注意到是迟早的事,沈嬷嬷觉着,希望这件事也能让自家王爷意识到,内院有些事,不是他一个男人家想当然就能提防好的。

    表小姐之前中暑这事算是偶然,但随之出现的一些问题,还是不得不让人正视,希望王爷能为此好好想一想,譬如说,表小姐如今没名没分,却独独占了这么大个园子,任谁都好奇,也就是晚晴院那两位姑娘之前一直受王爷冷落底气不足,性子也不错,老王爷挑的人嘛,要是碰到厉害些或者原先受宠的,早就直接冲进去拿人了。

    沈复却没往这边想,兴许是因为三公主最近突然来了留守京城这么一出,加上沈嬷嬷又说晚晴院的人平日里都老实本分的,这些年沈嬷嬷管着内院,也没听说有出过什么岔子,如何这会儿就又是阻挠又是道歉的来回反复?

    再者,两个侍妾,说是曾经跟过自己的人,但身份不高,月例也不多,如何如今能让个管着厨房这等油水差事的婆子喜滋滋地上门巴结还甘愿替她们办事?

    想到此,沈复顿觉得赶紧跟周衡那边说一声,给她提个醒,与此同时也还得再给春雨多吩咐几句,便点点头对沈嬷嬷说道:“嬷嬷辛苦了,看来晚晴院那边还得继续让人盯着,你要缺什么,到时尽管过来跟暮云说,有情况也随时来报。”

    “这是奴婢分内事!”沈嬷嬷赶紧答了句,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来这事自己也算做得还可以。

    等沈嬷嬷走了,沈复先是闭着眼睛坐了会儿,之后叫进了暮云:“从今日起,晚晴院的人如有外出,务必派人盯着。”

    …

    柳风阁里的周衡,见到看着脸色如常的沈复前来,又听他大致讲了下潘婆子的事情,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们大概是对我比较好奇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晚晴院里的两个侍妾,沈复听了没吭声。

    周衡看他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便继续说自己的想法,只是碍于之前发生的事,说话还是比较委婉的:

    “她们既然跟了你,自然是心思都在你身上,但这几年却只能孤孤单单地住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她们应该年纪很轻吧?难不成以后就这样了?心里肯定不甘。”

    见沈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知道这方面他是站不住脚,便笑了笑表示:

    “我的话可能有点不中听,甚至也不入时,反正你也听过就算吧,毕竟每个时代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也没有谁是谁非,你多包涵。”

    “人就是这样,本来可能心里也没有太多想法,毕竟在府里也是好吃好喝地过着,又没有别的人来,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嘛。结果忽然听说又来了个姑娘,无名无分的,比她们还不如,王爷却特意让人围起了个大园子,还让春雨这样的大丫鬟伺候着,女人嘛,将心比心,定然是心生嫉妒了,倒不一定跟三公主有关系,她的手应该没有伸这么长吧?”

    沈复本来挺郁闷,听到“嫉妒”二字,心里忽然起了一阵冲动,很想借此问下这自认说得有理有据的姑娘一句:那你呢,阿衡,你会嫉妒她们吗?

    但话未到嘴边沈复就自己犯了怂,最终说出口的便成了:

    “是我思虑不周。”

    “怎么会是你思虑不周呢?”周衡心里早有想法,如今听了什么晚晴院两个侍妾的事情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打算,为此也是特意先拣了些好听的话来说:

    “你是一心想要顾着我嘛,再说了,女人的心思你也不一定清楚。”

    见这话说得沈复皱着的眉头都松了开来,周衡暗自给自己鼓了把劲,然后努力笑着把这几天盘桓在心头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不过呢,与其让大家猜来猜去的,我觉得吧,嗯,其实我之前也早已想过,要说对大家都好的办法…那个,沈复,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谈崩了

    周衡这话冠冕堂皇,说得好像她是一心为沈复着想似的,但其实归根究底,真正的原因却主要是:

    她对那两个住在什么晚晴院的侍妾嫉妒了!

    是的,嘴里在说那两个侍妾在嫉妒她,但其实,她自己也在嫉妒那两个姑娘,虽然这一点她是打死都不愿承认的。

    嫉妒她们曾经拥有过沈复,如今也依然在靖王府有名有份,虽然自己如今也知道了,侍妾身份低微,但那又怎样?起码人家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王府里,享受着沈复给的锦衣玉食,因为终其一生,她们都会是沈复的女人。

    而自己呢,且不说自己有朝一日终得离去,单说现在,确实,明面上来看,表小姐这个身份是沈嬷嬷、春雨、春桃乃至暮云他们所知道的,但在沈复这个靖王府的正经主人这里,他可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自己只是名叫周衡,一个来自于另外时空的人,并非周家原来那个小姐,跟他毫无关系。

    本来周衡就觉得自己如今已经对沈复帮不了什么忙了,待到现在又偶然得知了两个侍妾的事,顿觉自己在这王府里很是多余,于是要搬出去的话便在这时借机半是赌气地说了出来。

    当然,也并非完全是为了赌气,实际上,周衡这些天也是思来想去许久,觉得光靠王府内书房有限的藏书应该是找不到黑玉矿了,为此也一度想要再去大相国寺之类藏书比较丰富的地方继续查文献资料,但如今她住在这靖王府,虽说沈复特意为她开了个角门,但上次为了看昙花出了回事情,周衡觉得不太好意思再去提要求。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麻烦吧?就跟当年住宿舍一样的道理,每次在外头疯玩,姑娘们到后来都会及时收心回校,不为别的,就觉得大半夜地敲着玻璃窗请求一脸不乐意的宿管阿姨起来给自己开门挺不好意思的。

    更何况这是个有宵禁、姑娘们也不能随意在外头疯玩的世界。

    而且如果自己整天早出晚归的,不说沈复了,就是府里那位管着内院一应事务的沈嬷嬷,想必也会有看法的。

    那还不如自己搬出去住,反正当初周家太夫人给了自己一大笔钱,以上次在汤泉镇租那个宅子的经验,再加上自己以前在21世纪租房子的经验,虽然京城物价肯定贵多了,周衡觉得自己手里的钱还是足够短期租住一个小宅子还绰绰有余。

    到时有了落脚点,除了查阅资料,还可以实地去那些卖玉雕的铺子里查访看看,如果有卖黑玉雕的,问问他们的玉料来源,兴许也能就此顺藤摸瓜找到黑玉矿。

    这两个想法已在脑海里盘桓了些日子,但周衡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跟沈复提,为此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想着要么给沈复教会了游泳再提,如此也算回报了对方这些日子的照顾。

    偏偏沈复水性很一般,看着不像个短期内能教会的人,周衡只得耐心等着,加上后来又出了中暑的事,心一软,觉得要么以后再说,兴许什么时候那玉雕自己就出现了。

    谁知转眼就得知府里竟然还有沈复的两个如花美眷,周衡心里酸溜溜,说了一大堆听着还挺为那两个姑娘着想的大度的话后便把这打算给说了出来。

    说完了,还依旧端着一脸得体的微笑等着看沈复的反应。

    沈复听了她这话,一开始还不以为意,有些茫然地问了句:“搬出去?搬哪里去?温泉庄子上么?”

    对此周衡自然早有准备,把周太夫人给钱的事给说了。

    沈复听了后眉头便又皱了起来,沉默了下,说了句:“看来你是早有打算。”

    “也不是啦,”周衡见他如此,没来由地觉得痛快,嘴里则是故作轻松地说了句:“我只是怕影响你府里的和睦。”

    “府里的和睦?”沈复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这就是你的理由?”

    一个管事嬷嬷、两个早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侍妾,充其量就这么几个人,算什么影响府里的和睦?简直…胡搅蛮缠么!

    说白了,她是早就想好了要搬出去吧?

    但搬出去干什么呢?继续找黑玉矿?

    想到此,沈复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连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的马首玉雕:“难不成你是已经有了那玉雕的线索了?”

    哟,脑筋转得还挺快,周衡赶紧摇摇头否认:“没有!”

    之前沈复说过会帮自己的,如今自己这么提出来,似乎有点不信任他之嫌,那可得坚决否认。

    而且到目前为止也确实没有任何线索,这是真话,不算撒谎,周衡在心里跟自己说。

    “既如此,”沈复根本不想再继续问下去,这会儿他心情很是糟糕,便站起身来语气僵硬地说了句:

    “那等你有了线索再说!”

    “还有,”见周衡也随之起身张嘴想要说什么,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沈复更觉来气,便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说了句:

    “明早我便去跟皇上说,过两天我跟着他去行宫便是了,如此,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和睦不和睦!”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周衡不知沈复为何会有此奇怪想法,不过么…也对,如果沈复不往自己这边来,那两个侍妾对自己的兴趣自然就消减了,想到此,周衡决定先答应下来,毕竟沈复现在看着有些生气:

    “好,那就等你回来再说!”

    回来再说?意思是还是要走?!不是还说要教我游泳么?沈复气得说了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然后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言而无信?周衡目瞪口呆,我承诺你什么了?

    “哎,你等等,你什么意思啊?”等到反应过来追下楼去,却只见到两个诚惶诚恐站着的丫鬟看着自己,沈复却已经走了。

    行吧,走就走吧,周衡也有点生气,为此还朝外头大声嚷了句:“话都不说清楚就走了,没礼貌!”

    不过再看一眼旁边两个丫鬟的神色,又赶紧缓和了语气:“没事,王爷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件急事,我跟他开玩笑呢,呵呵!”

    看把人家小春桃给吓得,小影子在她怀里都在奋力挣扎了。

    “春桃,别把小影子给抱得太紧了,回头你们俩都一身汗。”周衡笑盈盈地朝小黑狗伸出手去。

    两个丫鬟看了下低头逗狗的周衡,又迅速对看一眼:表小姐厉害啊,王爷刚才那副气势汹汹拂袖而去的样子多吓人啊,她竟然还能在此笑嘻嘻没事人一般!

    周衡确实没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连带沈复第二天派人过来说皇帝已经准了他的请求,再过两日便要跟着大部队去行宫,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反正三公主的目标是沈复嘛,为了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留下来,结果沈复偏偏又改了主意,嘿嘿,三公主如今肯定气得直跳脚吧?

    而自己么,如果沈复走了,回头自己找个时机支开春雨,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水榭那边游泳啦,春桃那小丫头好骗,何况如今小影子日渐长大,活泼得很,四处撒欢,春桃简直跟它相依为命一般形影不离,到时让她到别处遛狗、离水榭远一点就行了。

    主意打定,周衡倍觉轻松,到后来甚至觉得理直气壮:小气鬼,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府上和睦,结果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眼看要走了,居然都不来说一声!

    好在这话周衡也就是在肚子里嘀咕一下,要是让沈嬷嬷听到了,少不得要替自家王爷辩解一番:

    这两天王爷虽说白天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后还得安排这安排那的,毕竟既然要随驾去行宫那边,而皇帝总要过完三伏天才回来,时间这么长,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了,王爷又是临时改的主意,府里这几天可真是忙碌得紧,外书房那边的灯火据说都是三更天后才熄。

    可就是这般忙乱,王爷还是抽空去了趟威远侯府,回来也交代了她,说威远侯虽然也要随驾,但郡主却被一直跟她作乱的婆婆给留在了京城,说是孩子太小了,行宫草木繁茂,除了喂蚊子也没有别的,那边还有水,还得留意他不能多去河边之类。

    郡主不胜其烦,便决定留在京城,反正纪老夫人自己到时会去城外山上的别院避暑,两人也算彼此眼不见为净,但也就此让威远侯带上了长子,说毕竟已经快八岁了,学了骑射好几年,也是时候让他历练历练,何况沈复这个舅舅到时也会在旁帮着照应。

    这些内容其实有些是沈嬷嬷自己脑补出来的,反正纪家那边的事情向来如此,而沈复跟她交代的其实主要是:

    “回头阿衡那边万一有什么事,记得去找郡主商量,到时郡主也可能会带着阿华过来小住。”

    这话沈嬷嬷自然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也好,两人现在分开些时日也好,而且郡主到时过来,如果表小姐能跟她和小公子相处得好…沈嬷嬷表示,那可真要对这位周家表小姐刮目相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与走

    走的那天早上,沈复还是来见了周衡,看他一身黑色绣了金龙的骑装,虽然脸上绷着表情,还是标准的高富帅一枚,周衡也是笑着由衷地夸了他一句:

    “先前看过你穿着朝服的样子,觉得真是帅,如今再看你这般穿着,又觉得还是现在更帅!”

    其实周衡是觉得不仅帅还性感,毕竟骑服比较贴合身形,愈发显得他身高腿长还隐隐让人感觉到一身的肌肉,不过当着人家面,哪怕实是在21世纪,“性感”这词也是说不出口的,何况沈复也不一定听得懂。

    其实不止“性感”这词不懂,“帅”这个词,在沈复这边也不觉得是在夸他长得好看,不过想到“帅”这个词本意是用来指“将帅”之类,想来意思总是好的,又见周衡一脸笑眯眯,沈复本来绷着的脸便柔和了几分,还顺势递给了她一把钥匙:

    “先前那角门,后来我让人装了把锁,你要出去也可以,记得带上春雨,还有,跟沈嬷嬷也说一声。”

    行啊,有他这句话,回头出去逛一逛也未尝不可,周衡收了钥匙,顺带也表示了自己的言而有信:

    “那个…上次说的那事,你放心,我既然说了要教会你游泳,肯定是要说到做到的。”

    沈复对此未置可否,只又交代了一句:

    “晨风我也让他留下来了,你要出去,让春雨也叫上他。”

    行吧,周衡很诚心地道了声谢,又很诚心地叮嘱他:

    “那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要做什么,不过想来皇帝在那边,安保任务还是比较重的,注意休息!”

    太平盛世,皇帝又是去避暑,加上三公主这个祸害留在了京城,周衡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可多加注意的,除了她自己想象的彻夜巡逻之类,那还是电视剧里看来的。

    这时候,周衡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多是只关注自己的事,却对沈复的事所知甚少,或者说,自己以前就没想去具体了解周围的人和事,哪怕对这个跟21世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一开始的新奇之后也很快兴趣寥寥,只一心想着要赶紧找到那马首玉雕就回家去跟外婆团聚。

    但现在,听着沈复对自己的安排,想到之前他对自己的悉心照顾,周衡有些汗颜,所谓投桃报李,自己在这靖王府里也有吃有喝地住了这么久,却对人家这般不关心,连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实在是不应该啊,想到此,便有些抱歉地又补了句:

    “那个,反正就是你安心做你的事好了,不用担心,我不会随便出去的。”

    省得给靖王府的人平白惹些事,沈复虽然同意了,但沈嬷嬷她们也许不一定。

    沈复在听到那句叮嘱自己要多加休息的话时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了,好歹自己是堂堂靖王爷,她这是以为自己要去干嘛呢?

    不错,皇帝的一部分安保工作确实是兵部安排的,但那只限于前期工作,包括兵部调拨兵马先期抵达行宫巡山并负责外围安保,但到了御驾正式从京城出发时,负责皇帝安保的其实是龙膘卫和虎贲卫,哪里需要自己辛苦。

    行宫避暑,说白了就是皇帝领着一帮文武大臣外加他们的家眷去那边轻松过夏的,要不然,皇帝也不至于轻易就答应了自己前两日才提出的要求,而且历来行宫避暑都有规制,自祖父起,行宫那边就有一个特意留给靖王府的院落,所以自己去或不去,那院落都会一直留着,当然,这次自己临时改变主意,也还是在御书房得了皇帝一顿说,为此皇帝还特意要求自己到时要给他猎杀一只像样的猛兽。

    想到此,又听到了周衡很是乖巧的承诺,沈复本就不是很希望她出去,毕竟三公主也留在京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儿心情便很是舒畅,也低声给了她一句承诺:

    “好,那等我回来,给你带一只…嗯,好看的鸟儿回来!”

    先前看她对只小奶狗都要捡回来养,看来是很喜欢养小动物的。

    好看的鸟儿?周衡愕然,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是了,既然是去避暑,定然是草木茂盛的地方,这个时代又没有环境污染,搞不好有很多珍稀的鸟儿,便也笑着应了声:

    “好,那我期待一下!”

    ...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暮云眼里,饶是他自认很有克制力,也是觉得辣眼睛:王爷脸上的表情…唉,看来基本可以断定要输给晨风那小子了!

    在他后面站着的春桃则看得津津有味,为此还低声跟旁边的春雨感叹:“姐姐,王爷和表小姐真是依依惜别啊!”

    春雨没理她,管自己看得眼热:是啊,表小姐和王爷的感情可越来越好了呢,本来前两天两人吵了架还以为会怎么样,谁想到很快就又和好如初了,看来等王爷从行宫回来,两人分开那么久,到时感情肯定更好了...

    夏日里的清晨,抬头看,蓝天白云,东边的天空才刚露出一些红光,太阳还未升起来,有清凉的微风,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沈复的好心情甚至一直保持到了御驾前,连皇帝见了都不禁亲自把他招到跟前去细看了看,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怎的?还真是一夜之间突然都想通了?”

    之前自己跑来跪在地上说什么不想离周家小姐太远,后来又跑来跪在地上说做人总得往前看,他家父王以前就叮嘱过,国事为重云云,哼,说得跟真的似的!

    沈复被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前两日已经被皇帝说了一通,想着这会儿应该也不至于再被说一遍,便站在跟前恭恭敬敬地回了句:“回皇上,臣弟这几年未出京城,有些手生了,等到了行宫,定要跟着您好好打一场猎!”

    这是在表示记得当时自己对他提的要求么?皇帝轻笑一声,令太监放下御驾帷幕:“你记得就好!回头打不到什么像样的,朕拿你是问!时辰差不多了,起驾吧!”

    ...

    周衡其实有些好奇这种大规模避暑的阵仗是什么样的,不过一来日头渐渐升高了,有些晒,二来么,总不能沈复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跑出门了吧?便也跟两个丫鬟问了几句作罢。

    实在是,靖王府已经好几年没参加这种行宫避暑活动了,毕竟之前几年沈复都在守父孝,别说春桃了,那会儿春雨的年纪都还小,而且靖王府多年没有女主人,就算老王爷那会儿,也就是带着沈复和几个侍卫去的,行宫那边有宫女太监伺候。

    周衡便开始盘算自己的事情:如何能在每天傍晚时下水游泳。

    可惜这会儿也没有沈复给自己打掩护了,春雨又说得过王爷吩咐,如今连去厨房拿饭都打发了春桃过去,简直可说是寸步不离左右,惹得周衡暗自叫苦。

    如此过了两天,还没等她想到办法支开春雨,沈嬷嬷又过来了,说是郡主要带着威远侯府的小公子过来看她,顺便在府里住几天。

    “郡主?”周衡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来,郡主是指沈复的姐姐沈怡,行吧,人家这是回娘家,便赶紧说了句:“好啊好啊,热烈欢迎!”看来游泳的计划还得再往后推了。

    沈嬷嬷见她没听进去,只得明说了:“表小姐,是这样,当初王爷把这上云池畔围起来,打的是郡主的旗号,说的就是让她带着小公子过来凉快凉快,所以...到时郡主就会过来这边,一来是看看表小姐您,二来也是让小公子玩玩水,只是少不得还得委屈您,暂且做个跟春雨她们一样的身份。”

    这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吧?对此周衡觉得理所应当:“那是自然,没什么委屈的,嬷嬷你放心吧!”

    又跟春雨眨一眨眼:“春雨姐姐,到时还得你多带带我哟!”

    这话说得春雨和春桃都笑了,沈嬷嬷见了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叮嘱了春雨几句。

    之后两天,沈嬷嬷便陆续带着人往柳风阁这边搬运了些日常物品,为此周衡便悄悄地把两件鲨鱼皮水靠从水榭的柜子里给藏到了亲水台底下,听说郡主家的小公子才三四岁,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好奇心很重,万一到时打开来看呢?

    那时候,周衡也是再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无心之举,却在后面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之后过了几天,果然,沈怡如约来访,而她的小儿子纪凤华也果然活泼好动,把那些柜子里的帕子都扔了出来,自己躲在里头不肯出来,惹得沈怡哭笑不得,只是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她也不好跟周衡多说什么。

    如此,住了一天,借着让周衡陪她午睡的功夫,两人私下里稍微说了会儿话,无非也就是些吃喝住的琐事,沈怡便带着儿子又回去了,实在是,小家伙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好几次差点栽到水里去,还是回自家府里去安心。

    沈怡走后,周衡还跟春雨等人坐在稍微显得冷清了的上云池畔感叹了下:“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发现郡主跟王爷长得还挺像的,都挺耐看的。”只不过许是因为做了母亲,沈怡的线条更为柔和,不过沈复是男的,线条刚硬些挺好,他又总是穿着黑的灰的衣服,倒是显得很是冷峻...夕阳下,周衡望着天空,眼前清晰出现了沈复一身黑色骑服的样子,嗯,确实帅气又性感。

    春雨见她仰头发呆,不动声色地跟旁边的春桃对了个眼神:

    这才几天,表小姐就开始想念王爷了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胜防(上)

    沈怡这一走便没再来过,想来也是觉得跟周衡无话可说。

    周衡也不以为意,反正两个人本就不熟,与其遮遮掩掩地避着人尬聊,还不如各自安好,何况以沈怡郡主之尊,也犯不着为了个如今连身份都见不得光的堂姨母家的表妹而委屈自己,于是之后就跟如今京城大部分王公贵族人家的园子里一样,上云池畔就只剩了水边柳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冷冷清清,令人倍觉无聊。

    皇帝这避暑说起来还真是及时,大队伍一离京,京城的温度都平白高了好几度,照春桃的说法,如今连素来活泼好动的小影子都懒得吐着舌头不挪窝了,可想而知外头天有多热。

    之前因为沈怡过来,沈嬷嬷怕小黑狗惊扰郡主家的小公子,便提前带它出了园子,结果等事后带回来,就发现它整日里趴在冰鉴底下不肯动了,也就到傍晚被春桃拎着脖子拖到门外才不得不跟着她跑一跑。

    如此无聊,中间周衡也曾想要出去逛一逛,毕竟以前还有沈复每天傍晚过来一起吃吃饭、说说话、聊些有的没的,如今只剩下自己跟两个早就已经聊无可聊的丫鬟整日里面面相对,也是颇为无趣,内书房的书么如今也已看得差不多,剩下的也只有那些自己看不懂的关于排兵布阵之类军事方面的书,想来是沈复所喜欢的。

    周家倒是偷偷地通过沈嬷嬷给她送了封信来,信是周太夫人亲自写的,大意是本来以为沈复不去行宫了,对周衡待在靖王府自然是放心的,未曾想,沈复后来竟然又突然改了主意,而皇帝许是看在沈复的面子上,竟然也特意太监来传口谕,允了周衍和谢氏一起陪周太夫人跟着大部队去行宫避暑,皇恩浩荡,家中准备仓促,一时间也未来得及与她联系,不过想来沈复这边应该告诉她了。

    没有啊,周衡觉得有点意外,不过之前听沈嬷嬷说,沈复出发前那几天特别忙,他跟周衍本就不同衙门,想来不知道皇帝让他们参加也是正常,而且那几天两人不是也没怎么来往么,沈复就算知道,也许就忘记跟她说了。

    这一点周衡也不以为意,毕竟周家那边的人跟她也不算很熟悉,真要论起来,来到这世界上,真正熟悉的人也就是靖王府里寥寥数人。

    所以对周太夫人在信里表达的歉意,周衡也没觉得怎么样,就连看到信上说,家中其余人跟往年一样去了城外庄子上避暑,仓促间也来不及跟她联系上,生怕一个不慎惹人注意,周衡也没太大感觉。

    天这么热,城里头有没什么人,相比连日常的娱乐等都少了很多,既然有条件,可不得找个凉快的地方去么?

    至于这信为何要让沈嬷嬷而不是沈复转交,周衡虽然一开始有点纳闷,不过看到后来也就明白了—

    周太夫人在信里表示遗憾,说之前在庄子上时看沈复对自家孙女不错,以为经此一番考验反倒见了真情,后来又得知沈复不去行宫,更是以为是替周衡着想,谁知到最后依旧改了主意,看来定然是“功亏一篑”了。

    似是怕孙女看得不够明白,周太夫人在“功亏一篑”这四个字左边还划了道线,如今周衡也算是适应了竖排版的行文规范,见她如此强调,自然也是注意了下,仔细一想才惊觉,这是在提醒自己辜负了老太太上次送小黄书时所提的那个难为人的要求啊。

    怪不得特意等到沈复走后才送过来,这是生怕被沈复看到这信的内容吧?老太太也够谨慎的,周衡笑一笑,之后索性把这封信夹到了那本小黄书里。

    本来之前是打算把那小黄书看完后就处理掉的,怎奈从庄子上回了王府后才发现,哪怕这么件看似挺容易的事,在身边随时跟着两个丫鬟、周围也没有任何垃圾箱的情况下,还是很难完成的。

    要是别的书也就罢了,往上云池里偷偷一丢,但这么一本小黄书,万一出状况又自己浮了起来,那可就出大事了,柳风阁里就住着三个人,一查一个准,周衡觉得不能冒险,冒险的结果搞不好是自己这表小姐因此成了靖王府里的笑话,而沈复也会恼羞成怒把自己赶出府去。

    赶出府去倒也不是就活不下去,毕竟自己手里还有很多周太夫人给的银票,而且自己本来也想走了,但走归走,总得堂堂正正地离开吧?

    于是就这么着,小黄书便依旧好好地放在那首饰盒子里,好在两个丫鬟都是乖巧守规矩的,又都亲眼见过周衡从盒子里拿出银票问她们要到哪里去兑换,更是轻易不会去触碰它,现下把周太夫人的信放在一起,最是保险不过。

    放好了信件,顺带着的,周衡便从盒子里拿了沈复给的钥匙,又拿了张银票出来,说要么去跟沈嬷嬷打声招呼,再叫上晨风,明早四个人一道出门逛逛,不拘哪里,她请客。

    春桃听了顿时眼睛发亮,自从王爷走了,三人一狗确实很无聊,为此还积极主动地表示可以把小影子这个“累赘”给安排好:

    “表小姐您放心,上次奴婢带着小影子跑到一处离咱们柳风阁有点远的地方,那里的墙壁是原先就有的,结果小影子不是跑到墙根处刨啊刨、刨出了一个长满了草的破狗洞吗?后来奴婢把那些草都给拔了,小影子也钻出洞去好几回,一开始奴婢还急得不行,结果这家伙后来都乖乖回来了,肚子还圆滚滚的,奴婢估摸着,它定是跑到厨房那边吃了东西了。”

    “春桃,说重点,别罗里吧嗦的!”春雨有些听不下去。

    “哎呀春雨姐姐你别急嘛,你要跟表小姐多学着点儿!”还是表小姐好,每次都微微笑着听自己说,从来不插嘴,不过春桃也不在意,反正可以出去逛街了,心情好着呢:

    “我的意思是,这次咱们要出去逛一天的话,就让小影子也从那狗洞里出去玩一天,表小姐,小影子可乖了,等咱们回来它也就回来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又兴致勃勃地跟笑着听她说话的周衡说起那狗洞:“奴婢拔了草后还朝外头看了看,又扣了扣那上面的墙皮,都不经扣直往下掉土呢,表小姐,小影子要是到时不回来,奴婢就钻过去找它!就是不知道那墙壁外头是咱们王府的哪一处地方,会不会刚好撞上值夜的—”

    “好啦,越说越不像样,还钻狗洞呢,你一个姑娘家,不害臊!”春雨再次忍不住插嘴说她。

    行吧,钻狗洞确实有点不雅,这次春桃忍住了没反驳,只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等着周衡示下。

    周衡也痛快,见此就直接拍板决定了:“那行,就这么定了吧,择日不如撞日,春雨,等下拿饭的时候你去跟沈嬷嬷说一声,就说咱们打算明天去外头逛一逛,买点东西再找个酒楼吃个饭什么的,到时就从角门那边走,王爷给了钥匙,不会惊动府里其他人,也绝对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然后你再去通知下晨风,到时让他在角门那边的街口跟咱们会合,这样没什么动静,也没什么人会看到。”

    之后春雨如愿得了沈嬷嬷的话回来:“嬷嬷说她知道了,请表小姐出去时注意安全,等晚上回来了,让奴婢再去跟她说一声。晨风那边奴婢也已经通知到了,他说知道路的,明早辰时中准时在那边等咱们。”

    又说听得两只眼睛大放光芒的春桃:“嬷嬷还说,看天色,今晚有可能要下大雨,晚上记得关紧门窗,到时搞不好还要打雷,你可看紧了小影子,别让它汪汪乱叫影响表小姐休息。”

    周衡听了觉得挺高兴:“整天艳阳高照的,这都多久没下雨了啊,没想到咱们一提要出去逛街,竟然就要打雷下雨了,看来明天会很凉快,非常适合逛街呢!”

    说说笑笑的,三个姑娘连晚饭都觉得比以往好吃,春桃甚至号召大家今晚要早早睡了,明天才有精力逛街。

    周衡见她如此,想起了当年自己在小学时因为整天关在学校里上课、无比期待春游、秋游的心情,便也笑着拉了下在旁边撇嘴打算说她的春雨:“哎呀,咱们就听春桃的吧!门窗关紧,风雨不进,一觉睡到大天亮—”

    “然后就出门逛街去喽!”春桃兴奋地接了句,大辣辣地往床前地板上铺着的被褥上一躺,任旁边的小影子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哎呀,好开心呀,好想马上就天亮呀!”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胜防(中)

    如此,三人一狗随后安然入睡,中间周衡还做了个梦梦到了沈复。

    梦里面的沈复,穿的便是那天来跟她告别时那身黑色绣金龙的帅气骑服,身高腿长劲瘦腰,背上还背着弓箭,一副风尘仆仆从外头赶回的样子,只是手里却很违和地提了个很大的鸟笼,鸟笼里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依稀是只体型有点大的鸟儿,黑乎乎的,没什么动静。

    梦里的周衡觉得好笑,没想到沈复真的猎了一只鸟来,还一脸扭扭捏捏地问自己喜不喜欢,一束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眼睛黑亮、鼻梁挺直,很是可爱。

    行吧,看在人帅的份儿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鸟,还是收了吧,周衡便凑近去看:

    “喜欢啊,不过这只鸟也太大了吧?好不好养啊?”

    可是很奇怪,明明那大鸟就站在笼子里,但是就是看不真切,就跟罩着一团烟雾似的,而且那鸟也有些怪异,在笼子里支棱着两只大翅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跟人似的。

    难道是被吓懵了?周衡心中疑虑,抬头问沈复:“这都什么鸟啊,怎么没动静呢?”

    “不会啊,我特意养了几天才带回来的,本来脚上有箭伤,已经让人治好了。”沈复一边温声解释一边把那鸟笼往她跟前提了提:“你再凑近一点看吧!”

    周衡便听话地往那鸟笼跟前凑了凑,却不料想,刚凑到那笼子前,眼前一团朦胧的黑雾里,忽然探出个鸟的大脑袋,两只眼睛就跟人的眼睛似的盯着她,吓得周衡条件反射般地大叫一声:“沈复!”

    然后便从梦中惊醒了!

    不,确切的说,其实是被春雨的动静给吵醒的。

    “怎么了,春雨?”朦朦胧胧中,见春雨弯腰捂着腿揉搓还发出低低的抽气声,估计是刚才摸黑走动踢到了桌椅腿给疼的。

    “吵到您啦?”春雨依旧压低声音,地上的春桃却跟枕头边的小影子头挨着头睡得依旧香甜:

    “表小姐,外头下雨了,听着还挺大的,还有打雷声,奴婢想到前头去看看那盆栀子花收进来了没有—”

    话还没说完,“轰隆隆”,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很响的打雷声,不过这阵仗也只是让地上的一人一狗发出了几声呓语,之后依旧睡得香甜。

    “这俩睡得跟小猪似的!”周衡低声笑了笑,见春雨依旧一瘸一拐地想要走到屏风后头去,便又低声叫住了她:“哎,算了啦,让它多浇点雨水也不要紧,万一雨很大,待会儿窗户一开,书桌都要被淋湿了。”

    春雨一想也是,便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重新摸索着躺下,只是这么一折腾,两人便都有些睡不着,便躺在那里继续低声说着话。

    周衡有些自言自语般:“那行宫不知离京城多远,咱们这儿雨这么大,王爷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下雨。”要是这大雨天还得巡夜,那可辛苦了。

    黑暗中春雨听得抿着嘴无声地笑了笑,表小姐还真是记挂王爷呢,虽然嘴上肯定不承认:

    “奴婢也没去过,不过听暮云说离得不算远,坐马车也就一天的功夫,快马加鞭的话,兴许两三个时辰也就到了。”

    说到这儿,春雨忽然转头轻笑着跟周衡说道:“表小姐您不知道,暮云平日里看着很是稳重的样子,但这次王爷要去行宫,他可高兴了,还跟奴婢和春桃吹牛呢!没想到吧?”

    暮云?周衡回想了下,嗯,那家伙平日里看着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他这么个年纪就当了侍卫队长,可不得稳重一点嘛,要不然服不了众啊,不过么:

    “去行宫有啥可高兴的?他跟着王爷要做事吧?还有,他跟你们吹啥牛了?”

    “咳,他可是队长,哪用亲自做事啊,就是跟着王爷打猎嘛,”春雨听着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以前老王爷带着王爷也去过行宫避暑,但那会儿暮云还小,没赶上,所以这次能跟着去,就很高兴,想着要大展身手了,这不,那天王爷来咱们这儿的时候,他不是也来了么,还在奴婢和春桃跟前吹牛,说要跟着王爷打一头老虎回来,最不济,也能打一头狼回来!”

    原来去行宫是去打猎啊,还以为是去给皇帝做安保人员呢,周衡发现自己涨了见识,也是,沈复好歹是王爷,皇帝去行宫既然主要是为了避暑,那就地取材的娱乐活动还是要多组织几次的...

    说着说着,睡意重新袭来,周衡打了个哈欠:“睡吧,春雨,春桃都不知做了几场美梦了!”

    没听到旁边的回答,便以为春雨已经睡着了,把被子往身上提了提,外头下雨,温度有些下降了。

    谁知正朦朦胧胧间,却又听到春雨低声喊了自己一句:“表小姐,您睡着了吗?”

    “嗯...”周衡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应了声:“睡吧!”

    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春雨从地上站了起来,嘴里还低声又问了句:“表小姐,您有闻到什么烟味吗?”

    烟味?周衡人没动,鼻子用力闻了闻,好像是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便又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像有。”

    这么一想,人就有些清醒过来了,这可是古代,到处都是木制品,连房子都是木头造的,晚上用的又都是烛火,来了这么些天,周衡也深知深宅大院防火意识的重要性,之前好长时间没下雨了,天干物燥呢,便又用力嗅了嗅:“好像是有点烟味。”

    “不会是外头飘进来的吧,难道是哪里被这雷电给打到了?”春雨刚才已经回想了一番,觉得肯定不是柳风阁,临睡前的烛火也早就熄了,就算有不妥也不会等到现在,那只可能是府里别处甚至别的府里,于是一半是好奇心,一半是警惕心,最终还是决定:“表小姐,您放心睡吧,奴婢下楼出门去看看。”

    周衡这会儿人已经醒了,毕竟头上雷电时远时近,一阵接着一阵,夏日里的雷阵雨可真是气势吓人,既然这会儿都闻得到烟味了,搞不好附近真有哪家府里被打着了烧起来也不一定,偏偏这时候府里的主人家大都跟着皇帝去了行宫,夜间巡逻的人没准一时懈怠,春雨说要出去看看也是好的,但愿不是靖王府里。

    周衡便坐在床上等,春雨也没点灯,就那么摸索着下楼去了,反正伴随着打雷还有闪电,也算是看得清楚。

    谁知没过多久,周衡刚打了两个哈欠,就见春雨无声无息地上来了:“表小姐!”刻意压低的声音听着还挺惊慌。

    “怎么了?”周衡一咯噔:“真有地方着火啦?不会是咱们府里吧?”

    “表小姐!”春雨却疾步奔过来,为此还踩了地上的春桃一脚,好在小丫头依旧在梦里,吃痛翻了个身照睡不误。

    “春桃!”春雨立即弯腰叫她:“快醒醒!”

    “怎么了春雨?”周衡听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惊慌,立即坐了起来:“是咱们府里吗?离得很近?”

    春雨却没有立即回答,依旧在摇晃春桃:“快醒醒!”

    一边又招呼周衡:“表小姐,您快穿衣服!”

    “好!”周衡赶紧听她话,利索地起身穿衣服,等她穿好衣服,刚好春桃被叫醒了,正一脸惺忪地打着哈欠坐起身问春雨:“干嘛呀?”

    “春桃你听好了,你先穿衣服,不要说话,更不要叫出声来,动作快点!然后听我讲,听到没有?”春雨声音在发抖,语速很快,周衡听了忍不住问了句:“已经烧到咱们这边了?”

    说话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烟味已经清晰可闻了,连正在穿衣服的春桃都吸了吸鼻子很是疑惑地问了句:“咦,什么味儿?”

    “小点儿声!”春雨低声呵斥了句,然后跟两人低声很快地解释道:“刚才我一下楼,就觉得烟味越来越浓,而且仔细听,外头还依稀有人在低声说话和打火折子,只不过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听不太真切,那火折子似乎也很不好打,不过不管怎么样,定是有人要对咱们不利,想要在外头放火烧楼!”

    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捂住春桃差点要惊呼出来的声音:“别怕,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不会有很多人一起来的,”一边说一边恨恨地“呸”了声:“定是那晚晴院的人还不肯善罢甘休,趁着王爷走了便...表小姐,当务之急,咱们得悄悄地出去,不能打草惊蛇!”

    周衡这会儿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但还是努力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这个世上,要论谁对自己恨之入骨欲烧之而后快,第一个当仁不让绝对应该是三公主,也只有她才有这样的实力派人雨夜潜入王府来对付自己,怪不得当初说要留在京城,合着不是为了沈复,竟是为了对付自己!

    至于春雨说的那两个侍妾,倒也不是不可能,争宠到猪油蒙了心嘛,何况也就一墙之隔,收买两个下人为她们办事就行了!

    不管是谁,自己都不能让她们得逞!上次在柳湖里那样凶险都能活下来,这次天可怜见争取到了一些时间,那也一定能活下来!

    想到此,看了下已经浑身发抖穿不好衣服的春桃,以及听呼吸声同样也很紧张的春雨,周衡觉得很是抱歉,这两个姑娘一路跟着自己,未曾想却要受到这等无妄之灾,就连没几个月大的小影子,不知何时也已经醒来了,这会儿正在春桃脚边发出“呜呜”的声音,想是也感受到了屋里的紧张氛围。

    楼下的烟味似乎越来越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胜防(下)

    不行,一定要活下去,活到沈复回来!

    黑暗中来不及多想自己为何这么想,但想到沈复,周衡只觉心里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勇气,于是咬着嘴唇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尽量以比较镇定的声音快速地吩咐两位姑娘:

    “不要怕,咱们只要悄悄逃出这栋楼,那就不会被他们怎么样,府里有巡逻的人,等到看到火光,很快就可以赶来,咱们只要保证这段时间不被他们发现就行!”

    “他们人不多,又以为咱们这会儿还睡着,不会太提防,等下咱们悄悄从一楼后窗翻出去,春桃,你不是说那个狗洞的墙皮可以抠下来吗,咱们就去那里!”

    也不是没想过赶紧跑到院墙大门那边,但拍门叫醒那守门婆子需要时间,也会闹出动静,而且万一那婆子已经被收买,死活不开门,那就绝对是死路一条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刚好临睡前听春桃随口讲了狗洞的事。

    春桃听了,颤抖着咬着嘴唇点点头对此确定,又把小影子给抱了起来低声跟它说了句:“乖,等下不要叫!”

    “好,那咱们就赶紧出发!”周衡抓紧时间朝房间里扫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外间书桌前挂的那幅画很喜欢,可惜了,不过大不了以后再找人画一幅便是,对了,那些银票和谢氏给的首饰可不能丢,便过去梳妆台上把首饰盒子给拿过来抱在怀里:“等下春桃先,我第二,春雨辛苦你,你有功夫,你来断后!”

    春雨点点头,简短地答了声:“好!”一边拿了桌上的三个茶杯盖,说到时用来抠墙皮。

    受此启发,周衡想起以前在学校里消防演习学到的知识,便又吩咐两人:

    “拿出你们的帕子在茶水里浸湿,折叠一下捂住嘴,春桃,给小影子嘴上也系一块,然后弯腰低头走!”

    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烟味已经变得浓烈呛人,好在三人一狗嘴里都捂着湿透的帕子很快到了楼下,又好在外头点火的人确实不多,这会儿又还在门口全力以赴想让刚烧起来的火更旺些,而且天上大雨如注伴着隆隆雷声,三个姑娘悄悄打开后窗翻出去的动静被及时掩盖了。

    老天爷,多谢你,周衡在心中默默念一句,上次大难不死,这次也请助我们成功逃出生天吧!

    柳风阁建在上云池畔,离围墙还有一点距离,又本是王府游玩景致之地,房前屋后都是高大的树木,底下也种了些低矮的灌木丛,于是借着雷雨,三个浑身湿透的姑娘猫着腰成功地往前走了一长段路,小影子被春桃紧紧地抱在怀里,也很运气地一声没叫。

    可惜一来春桃所说的那个废弃狗洞有点远,二来大黑天的又下着雨,春桃自己又害怕得不行,是以眼看都走了一会儿了,周衡问她到了没有,春桃摇摇头惊慌地表示自己记不清了。

    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乍然碰到杀人放火这等话本子里面才有的事,现在又黑咕隆咚的,雨下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哪里还能说得清那狗洞在哪里。

    “不要紧张,好好想想!”后面的春雨虽然话这么说,听着却已经急了,回头看了下,柳风阁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大门口的火光映照出那几个纵火之人的身形,他们似乎已经不耐烦了,有人一脚踹破了大门,之后一楼里面很快就亮起了火光,看来是冲进去了。

    火光熊熊,柳风阁周围也都亮堂了几分。

    周衡心里也急得要死,但还是努力忍着没有催,越催越乱呐,好在之后刚好一个闪电,前头不远处看到了一株美人蕉,“表小姐,是那里!”春桃顿时兴奋地指着前头喊出了声,而小影子则在这时同样叫了一声,挣脱了她的怀抱,往那狗洞处跑去了。

    “快!”周衡赶紧低声喊了句,三人顾不得已经紧紧贴在腿上的裙子,撒腿往那美人蕉的地方跑去。

    可惜也不知是狗叫声被听到了,还是那两个冲进楼里的人发现她们已经逃了,柳风阁那边这时也传来了动静,听着像是在骂人,之后便有人影分别往两边的灌木丛里慢慢搜索。

    好在如今狗洞算是找到了,往她们这边来的人也只有一个,来不及多说,三人心跳如鼓,一人拿着一片茶杯盖开始用力抠墙皮,小影子已经钻过去了,这会儿在那边一直叫。

    “别叫了,小影子!”春桃吓得拿不住那杯盖,好在两边的两个大姑娘都在颤抖着埋头用力抠,那墙皮确实已经老旧,天又在下雨,更是不经扣,转眼就挖出了一个大洞,春雨试了下,头是可以伸过去了。

    可是那往她们这边搜索的人似乎也已经听到了,正有人往她们这边大踏步地过来。

    不行,来不及了,有三个人,而且我们俩的体型更大,不一定过得去!周衡咬着牙一边继续挖,一边对头碰头挨在一起的两人低声说道:

    “你们俩听好了,一切听我的,首先,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等下无论碰到谁,都说我叫春茶,是个新来的丫鬟,除非王爷来,记住了!”

    “等下春桃应该能过去,出去后你就赶紧去找沈嬷嬷,别管我们,路上也不要喊,万一那边也有他们的人!”

    “春雨,你会功夫,应该自己能翻墙出去,我的盒子你先保管着,翻过去后就赶紧去找晨风,让他天亮后就赶紧派人出城去通知王爷!”

    “那你呢?”春雨手里不停,人却急得哭了,翻过墙后不是就应该大喊大叫引来巡夜的侍卫并借此吓退纵火之人么?而且表小姐要春桃和自己分开走,那她自己呢?

    “听我说,春雨!”天可怜见,这时候刚好一大块墙皮被抠得掉了下来,周衡觉得差不多了,便一边把两人中间的春桃用力往洞里推,一边叮嘱春雨:“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别哭!”

    “我怕外头还有人,我有办法逃命,你们不用担心,是...王爷之前告诉我的秘密地方,但只能容一个人。所以你们俩听好了,无论见到谁,除非是王爷来了,否则一定不要向他们透露我到哪里去了,就说慌慌张张跑散了!听到没有?!”

    后面的人已经越来越近,好在春桃毕竟还是未发育的小姑娘,身材瘦小,齐心协力之下,最终被两人努力推出了狗洞,只是出去之后在另一头伸手过来哀哀地哭着不肯走,小影子也在一直叫。

    “听话,赶紧悄悄去找沈嬷嬷!”周衡打了下她的手,那手抖了一下,最终缩了回去,之后小影子的声音也没有了。

    周衡回头看了下,那追来的人似是迟疑了下,而墙外头似乎也想起了一阵敲锣声,行,事情兴许有了转机。

    “好,春雨,接下来看你的了!”周衡抓紧时间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交给她:“实在不行,把这盒子丢了也行,先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表小姐,真的有...秘密地方吗?”春雨似有所觉,拉着周衡的手不肯放。

    “傻姑娘,来不及了,放心,我肯定不会死的,你要相信你家王爷,赶紧走!”周衡率先放了手,往后看了看,猫着腰往水边跑去。

    春雨也往后看了一下,最终咬着嘴唇抱着盒子消失在雨幕中。

    NND,让你们见识下本姑娘的游泳技术!周衡下了水,先往水中游了些距离,之后开始往水榭那边游。

    柳风阁这时候已经火光熊熊,但院墙外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想来是府里的人已经发现了火情,那本来站着迟疑的人这时候已经回去了,另外一边的人也回来了,周衡往柳风阁近处游了些,数了下是总共三人,远远看到那三人聚在一起似乎是商量了下,之后便做了个让她觉得很是震惊的动作—

    下到了上云池里。

    这个动作吓得周衡赶紧往远处又游了些距离,好在那三人在水中很快就停住了,而且因为一直面对着熊熊燃烧的柳风阁,并没有注意到,也是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在他们身后有些距离的水里,还有另一个人。

    饶是如此,周衡也是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水面,好在这上云池里长了些水草,间或又有几株单独的荷叶,就算闪电中被人偶尔瞥见她露出的半个头,也绝想不到是有人躲在水里。

    之后很快,院门打开,府里的侍卫小厮婆子们手里拿着各种盛水的容器冲了进来,周衡看着,那三个纵火之人这会儿已经无声无息地游到了水榭那边的荷花丛里一动不动地待着,便也往他们身后游了游。

    再之后,周衡远远看着,春桃跟在沈嬷嬷后面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沈嬷嬷似是要冲进楼里去,被周围的人给拼命拉住了,这会儿整个楼已经烧透,顶上的房梁开始往下掉,进去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烧死,府里的人都已经停止了扑救,眼睁睁看着它烧。

    距离比较远,雨声又大,不仅打得周衡脸疼,也听不清救火的人在说什么,之后过了会儿,忽然又有一人狂奔而来跟沈嬷嬷不知说了些什么。

    结果很快,那些救火的人便都纷纷重新拿起水桶等物跑着离开了。沈嬷嬷看着似是迟疑了下,站在雨中朝黑漆漆的周围看了会儿,之后便拉着明显不肯走似乎还在抹眼泪的春桃也走了,很快,整个上云池边只剩下了一座眼看要被烧塌的火中楼阁。

    以及水里的四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占有欲

    沈嬷嬷这是在调虎离山、给自己留机会吧?春桃应该跟她讲了自己藏身于所谓沈复特意安排的秘密之处的事。

    但沈嬷嬷肯定没有想到,那几个纵火之人居然胆子大到这会儿也还留在水里继续监视着,所以自己绝对不能现身。

    雷声似在渐渐远去,闪电却依旧频繁,雨势倒是小了些,但打在脸上依旧又密又疼,周衡慢慢地游到了一片荷叶底下,盯着水榭那边的荷花丛看那三人动静。

    之后过了会儿,大概是确定人都走光了,那三个人终于爬上了水榭边的亲水台,这会儿借着一个很大的闪电,周衡赫然发现,这三人竟然都是府里下人的穿着。

    看来真是有备而来啊,周衡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倒不一定真是晚晴院那边派来的人,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能如此胆大包天到直接在一个亲王家里放火烧人,应该还是只有三公主那变态才有胆量干出的好事,反正下人的穿着只要事先准备好就行,而且说不定是为了行事早点混进来。

    可惜春雨她们这会儿都不在,要不然倒是可以让她们辨认下,这几个人是不是真的府里的人。不过算了,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总归不是善茬,得小心避着。

    也因此,虽然之后看着那三人大摇大摆地上了岸走了,周衡也依旧谨慎地在水里待了好一会儿,一直待到雨已经慢慢小了,才小心翼翼地游到了水榭那边的荷花丛里。

    躲在亲水台下想了想,特别是在欣喜地找到了被自己之前放在那里的两件鲨鱼皮水靠后,周衡决定今晚还是继续待在水里不上岸。

    现在是半夜一片黑漆漆,自己也许可以趁着天色去找沈嬷嬷避难,而柳风阁反正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暂时没人管,但天亮了之后呢?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是三公主还是晚晴院,定然还会派人过来查看,之后便是全府搜查。

    沈嬷嬷就算掌着内院,说白了也只是个代为掌管的王府下人,别说三公主了,就是晚晴院的侍妾,也算她半个正经主子吧?没听上次那厨房的潘大娘都说要紧着晚晴院的姑娘们么?那时就算自己已经成功找到了沈嬷嬷,就能躲过她们的追捕么?

    对三公主来说,弄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分别,对晚晴院来说,一个侍妾虽然地位低微,好歹也能直接碾压一个普通的丫鬟,无论哪一种情况,在沈复及时赶回来之前,自己搞不好都死翘翘了。

    而且现在上岸摸黑去找沈嬷嬷其实也有风险,自己对王府布局并不熟悉,到时搞不好还没找到沈嬷嬷就被别人撞到了,毕竟王府里刚着过火,守卫肯定是加强了,那被人撞到了会怎样呢?一个陌生的号称叫春茶的丫鬟?

    最好的情况是被春雨她们提前找到,其次是被府里其他下人撞见,而更糟糕的结果是万一撞见个别曾经见过周家小姐的人,那万一日后透露个只言片语出去,岂不是连累了沈复犯下欺君大罪?

    更何况最后的结果也无非都是随后找到沈嬷嬷,但天亮之后沈嬷嬷能不能护得住自己就不好说了。

    所以思来想去,别说今晚了,在没见到沈复本人出现之前,自己都不惜继续躲在这水里,反正三公主也好,晚晴院的侍妾也好,定然谁也想不到,自己不但会水,而且还能咬牙坚持躲在水里。

    这时候,周衡无比深刻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能信任的,也是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沈复一个人。

    春雨这会儿应该已经跟晨风都说了吧?那晨风定然明日一早就派人去行宫通知沈复了,春雨不是说了么,如果快马加鞭,半天功夫也就赶到了,那样的话,一去一回,兴许明天傍晚沈复就回来了。

    沈复听到消息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这一点周衡毫不怀疑。

    那就再坚持一天吧,只要能活着等到沈复回来就可以了!

    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这会儿觉得在水里越来越冷,冷得牙齿都开始上下打颤,于是在偷偷游到水边捡了块石头朝水里扔了下、确定四周黑乎乎的没什么反应后,周衡悄悄带着包着水靠的油布包爬上了亲水台。

    之后进了水榭,哆哆嗦嗦地把身上的衣裙给扒了下来,用柜子里的干净帕子给迅速擦干了身体,然后穿上了那身本想在沈复面前一展身手用的鲨鱼皮水靠。

    水靠很紧身,这一穿,顿觉身上暖了过来,想了想,周衡干脆把沈复那件大的鲨鱼皮水靠也给穿在了外头,既然要在水里待一整天,保持身体温度是最重要的,而且如今也不用游泳,等到天亮了更是得一直躲在荷叶丛里,沉重就沉重一点吧。

    贺叔办事得力,那鲨鱼皮水靠既然得从沿海买回来,想来也是稀罕之物,其实穿在身上并不算重,等到下了水加了浮力,应该更是觉得没什么,下水之前,周衡把换下来的衣裙和帕子给一股脑地包进了油布包里打算等下再重新放到亲水台底下,之后自己则是坐在离柳风阁远一些的那侧亲水台上靠着柱子闭目休息了会儿,顺便把原先湿透的头发也给放了下来想让它吹干。

    雨已经基本停了,只剩了点零星小雨,有些微风,还挺凉快,穿着两层水靠的身体开始觉得有点热,不过也还受得住,雷电声则渐行渐远终至不可闻了,四下里都安静了下来,周衡侧耳倾听了下,倒是围墙外头听着隐约有人声似是又有人来,为此又赶紧挽了半干的头发下水躲在了亲水台下。

    好在最后发现过来的竟是提着灯笼的晨风和春雨,周衡看得心头一喜,正想上岸跟他们打声招呼,想到自己身上这等怪异的穿着,又不禁犹豫了下。

    沈复之前不是说过,水靠也罢,游泳也罢,不是都得夫妻之间亲密之人才能相互给看么,晨风跟自己没那么熟不说,就算他见了不惊讶,关键是到时又该如何安置自己呢?那不是又回到了刚才自己想到的那个无果的结果?

    想到此,周衡便决定还是在水里待着。

    而就在这么犹豫间,周衡惊讶地发现,园子外头又来了一群人,沈嬷嬷和春桃也在里面,灯笼光暗淡,远远看着,打头的似乎是个女的,感觉应该挺年轻,沈嬷嬷跟在她后面,看着对她挺恭敬的样子。

    难道是三公主那贱人?果然又是她干的!

    周衡心里愤恨,便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得真切,可惜距离有些远,灯笼光又暗淡,到了还在冒着烟的柳风阁前,那人更是被周围人给团团围住了,自己待在水里,压根儿连人都看不见了。

    MD,你这变态迟早不得好死!周衡在水里恨恨地骂了句,与此同时心里也是对这位三公主感到不寒而栗,没想到她竟然能查到靖王府来、而且还会再次痛快利落地想要对自己斩草除根,想到此也是在水里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唉,沈复啊,你快回来吧,还有啊,那马首玉雕,你到底在哪里啊,赶紧出现在我的眼前把我送回安全的21世纪吧!

    望着远处柳风阁废墟前的一堆人,周衡无力地在水中吐出了一串泡泡,打算开始耐着性子等他们走。

    未曾想,没过多久,那些人忽然散开,然后周衡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女的往自己这边来,顿时吓得汗毛倒竖,赶紧迅速游到了荷花从里。

    难道是被发现了?周衡再次觉得心跳如鼓,该不会是自己刚才在水榭里换衣服时被不知藏在何处的人给看到了吧?如果他们现在要动手杀自己,春雨和晨风会不会帮着阻止一下?

    就这么很是煎熬地看着一行人进到了水榭并且坐了下来,饶是握着水里荷叶茎杆的手在微微颤抖,周衡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悄悄掀起了头上荷叶的一角,试图想要看清三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子,死也要死得明白啊。

    先传来的是沈嬷嬷诚惶诚恐的声音,借着不算明亮的灯笼光,见她弯腰低着头:

    “公主恕罪,这水榭实在过于简陋,刚下过雨,石凳也有些凉,您还是稍坐片刻就好,奴婢刚才已经派人去侯府跟郡主禀报了,想来这会儿也快到了!”

    之后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听着很清脆,语气却透着一股慵懒和不容置疑,可惜被两个侍卫模样的人给挡住了:

    “你这老婆子,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虽说这是天灾,好好的一个阁楼,还是在水边,还有一个什么晚晴院,就这么都被烧没了,要不是本宫带着人及时过来,手忙脚乱的,还不知会不会连累到别处呢,而且还死了人,你呀,还是先想想回头怎么跟怡姐姐和阿复交代吧!”

    啥?荷叶底下的周衡惊得瞪大了双眼,不是吧,晚晴院也给烧没了?还死了人?意思是沈复的那两个侍妾也都死了么?

    妈呀,这三公主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沈复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被这么个变态给看上了啊!周衡在水里再次打了个寒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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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晚介绍:
周姑娘一心想要回家;
沈某则一心想要她留下。
于是努力来努力去,几经挫败后,周姑娘怒了:谁敢拦我,我绝对不会放过TA!
沈某一听,顿时气得拍案而起:
话可是你说的!既如此,那就…尽管无情地往沈某身上招呼吧!
说话算话,请务必不要放过我!春林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林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林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