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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里墨染     矜贵txt下载     矜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讨价

    第五十章讨价

    程嬷嬷并未偏袒谁,只是就事论事,这破绽她看的出,焉知权家姐弟便看不出。

    谢老夫人冷哼。“阿莞,你当我不知吗?只是这事……追究下去终究颜面无光。二房那边行事着实荒诞。我有心就此给二房一个教训,只是终究有碍我谢氏脸面。阿莞,你说我这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进谢氏,给谢俞收拾烂摊子便罢了,还得为着谢氏脸面顾前顾后。

    他一直觉得因着我把谢鹤抱到院中教养,才让谢玉那短命的娘一命呜呼。

    可这事我又哪里做错了。我是正室,我不计较孩子母亲只是个通房身份,还把孩子接到身边教养,难道不够大度吗?

    他却因此记恨着我。我好容易生下四郎,他便立时长了外心。

    我当初把问萍送了他,原想着问萍念着我的恩德,好歹替我看顾他一番。可是阿莞,我最终竟然给自己寻了门死敌来?当初她可是我的陪嫁丫头,除了你,她和我最是亲厚。我许了她一个前程,她却还我一世怨对。

    现在可好,二房弄出的丑事还得我来收拾。”谢老夫人是满心的委屈,尤其是谢俞归府后,本就不愤的他更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简直是白活了。

    嫁了个负心人,那负心人还生了几个让人不省心的小仔子。

    想来想去,她的四郎只是痴情了些,却比那谢鹤强上千倍。谢老夫人这才稍感安慰。程嬷嬷如何不知,谢俞和问萍简直成了老夫人的心病。不见面时尚好些,总归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整日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有那问萍,确是成心给老夫人添堵,自家夫人性子本就不算敦厚,再加上这些年来独自支撑这个家,眼见着儿孙绕膝了,老爷子又回来坐享其成,老夫人心中自然是不甘的。

    何况这二房行事确是错漏百出的,这让老夫人便是想要力挽狂澜,都不知往哪里使劲。

    “……要不,将此其禀了老爷。”程嬷嬷小心翼翼的道。

    “禀了他,他又将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强行把二郎抢回身边,却无力教养。”程嬷嬷不说话了,因为她觉得自家夫人这话说的倒是十分明智,谢氏那位老太爷还真说的出。再加上问萍在一旁煽风点火,老夫人只会更气。

    “不管如何,也得把这事了了。至于二房和玉姐儿,奴婢觉得也是该给个教训的。”程嬷嬷的话让谢老夫人沉默半晌,最终点了头。

    权大姑奶奶来的有些晚,那时谢老夫人己用了午膳,正要小憩片刻。

    人家终于找上门来了,不过谢老夫人此时却只能佯装不知。权大姑奶奶给谢老夫人行了礼,这才有些拘谨的开口提起退亲之事。

    谢老夫人不动声色,只推说这事终是得问过玉姐儿的娘亲老子。权大姑奶奶陪着笑,一个劲的点头,谢老夫人扬声唤了婆子来,让婆子速速去请二~奶奶。

    谢老夫人陪着权大姑奶奶虚与委蛇,眼见着权大姑奶奶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谢老夫人虽然面沉如水,可神情也不好看。权氏一会便会发难,她一个半老婆子算是无端了遭了此劫,当真是没处说理去。

    二~奶奶来的迅速,进了花厅二话不说,放开嗓子便嚎,哭的自然是玉姐儿昨夜被那无良权家子欺负的事。说到最后,二~奶奶恨不得撞了柱替女儿一死。

    权大姑奶奶脸色自是越发的难看,一边骂着幼弟行事无度,一边说起了其中疑点,其中多数生疑之处都是刚刚程嬷嬷提出来的,权大姑奶奶虽然没有明说是谢玉自己不要脸送上门来,可那意思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二~奶奶如何能应,险些撸了袖子和权大奶姑姑当堂动了手。

    动手自然不可能,谢老夫人在这里呢,再怎样也会让自己去脸面丢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喝斥了二~奶奶,随后开始和权大姑奶奶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确是讨价还价,这婚自然是不能退了,谢玉便是再不济,也是谢氏的小姐,清白己失,不娶了她入门,如何能了此事。权大姑奶奶心中自是明白,也不嘴犟着要退亲了。只是在嫁妆上开始计较。

    谢老夫人可不想为个谢玉真的来场赔本赚吆喝,这词现在用在谢玉身上都是浪费。

    连吆喝都没赚来,便生生想要她舍了大本把谢玉嫁进权氏。这赔本的买卖谢老夫人如何能做。

    商量无果,最终权大姑奶奶倒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抓着昨晚之事,说失~节之女不配为正室。饶是二~奶奶嘴不饶人,也没法了给出权大姑奶奶要的证据,权大姑奶奶自说自己不是个蛮不讲礼的,只要谢氏能找出个证人,证明昨晚确是权笙强行扭了谢玉回到客房,便认下谢玉这个正妻,若是没有,如何能证实是权笙相迫。

    说的难听些,便是连*******那痕迹,都不知是真是假的。

    话越说却是意思越难堪了。二~奶奶便是脸皮再厚,此时也不敢和权大姑奶奶夹缠不清了,再加上她毕竟心虚,最终,权氏依旧娶谢玉,而谢玉却只能做个平妻。

    权笙可以另行再娶房正室。

    这结果在谢老夫人看来,己是极好了。好歹不是妾室,将来生了孩子也算嫡出。至于谢玉嫁进权氏后有没有机会生孩子,这点便不是谢老夫人考虑的了。

    权大姑奶奶对这结果也还满意,弟~弟以后还能娶房媳妇,享那齐人之福,不仅能再寻门岳家,还能为权氏多添几个嫡出儿女,岂不美哉。

    至于谢二~奶奶,便是不甘又能如何,好歹女儿没有被退亲,再说以女儿的相貌,便是平妻又如何,还能被旁人踩了下去……总之,最终的结果虽然差强人意,却也人人觉得尚可。

    这事便算是了结了。

    成亲之日也提前了些,便定在谢玉及笄后的半月……

    谢珂并不知道其中详情,她只知道权笙姐弟当天便告辞了,而亲事不仅没退,竟然还提前了些。

    如果不是父亲谢年告诉她,谢玉做了平妻,谢珂以为今世权家姐弟改了性子呢。父亲谢年虽然未说原由,可谢珂也大约能猜到一定是二~奶奶和谢玉又动了什么心思,这才迫得权氏不得不迎娶谢玉,可权氏也不想吃这暗亏,计价还价半晌,最终定了平妻一事。

    平妻之事自然是隐秘,谢年叮嘱谢珂不要外传。谢珂点头,她又不是个碎嘴的。

    谢年这才无事一身轻的出了门……觉得最近纷乱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了。芸姐儿出嫁了,玉姐儿亲事有着落了,连女儿的亲事也已定下,着实没什么好劳心的了。

    至于女儿所提的关于齐律之事。

    谢年压根没放在心上,齐家势大,齐律便是真的出了事,他小小的谢氏能做什么。

    不过是一旁干看着着急罢了。何况谢年压根不觉得齐律会出什么事。一定是女儿捕风捉影。

    谢珂也没指望着父亲谢年,五日后,程劲果然带了十几人启程去了京城,用来搪塞程氏的借口是出门洽商。至于去了哪里,程氏并不清楚,也不好奇,终究儿子是做大事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她只要知道儿子出门是得了姑娘首肯的便可。

    那之后的十余日,谢氏一片平静。

    祖父谢年终日呆在主院中,显少出来。谢珂日日去请安,多数时候也被恭敬的挡在院外。

    谢珂也不在意,日日照去,这些不过做给旁人看的罢了,至于祖父谢俞见不见她并不重要。不见兴许好些,见了恐怕又要惹事上身了。便这样又过了几日,建安降了第二场雪,而她也终于等来了程劲的消息。

    消息是着人快马送回建安的,程劲等人并未归来。

    而是暂时留在京城。

    信里说,京城一派歌舞升平,并未有什么异动。而齐氏表面看来也一片详和。程劲得了谢珂叮嘱,并不被表相所惑。

    可一时也是求而无门,不知道怎么才能寻到齐律。便在何劲愁眉不展之时,他带的下属有人认出了贺章。程劲故道贺章是齐律的心腹,所以追了上去,由贺章的口中得知,齐律确是出了事。

    此时身染恶疾,已迁至别庄休养。

    至于病情如何,贺章不yu多说。可言语间,何劲觉得此疾必是极重的。要不然贺意也不至于现出颓废之色,齐家更没必要把齐律送出了皇城,只是这事齐氏一直压着,旁人并不知晓罢了。

    信看去,纸张轻飘飘的落了地,谢珂怔怔望着那纸,觉得那纸仿佛是只野兽,似乎以吞噬她神智的本事。

    恶疾!出京!

    生了什么样的恶疾?竟然被家人赶出皇城,谢珂可不觉得齐氏中有人真心疼齐律,便是他的父母兄弟至亲……罢了,罢了,想那些做甚,一个个狼子野心的。谢珂现在悔之当初劝了齐律。嗜兄又如何?总比他被兄长算计来的好。

    不是她心狠,实是世事不容她心软。

第五十一章 谴将

    齐律一次心软,换来的却是恶疾缠身?谢珂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齐律真是身子生了病,所以被亲人好心送出城外养病,便是真的生了病,这病也注定来的蹊跷。

    再次把那写着消息的纸拾起,谢珂一字一字逐行又看了一遍。最终将那纸扔进火盆里。

    她开始努力想此时自己能做什么?

    谢家嫡女,身份尊贵,至少在建安没哪个姑娘比她尊贵了。所以她一行一动都有人看着,不管明里暗里都时刻被人注视着。这样的她明显不适合自己出门去办什么,她便是想出也出不去。

    这消息连父亲谢年都不能告诉。

    因为没用。告诉也无用。父亲甚至会庆幸齐律病的早,而不是在她嫁进齐氏后再病,那时可就有碍她的幸福了。此时齐律便是病死了,于她也不过是死了个未婚夫婿罢了,即是未婚,便谈不相有多大的牵扯,死了一个再给她找个便是。

    全天下不死的男人都着呢。

    她不必吊死在齐律一人身上。可是谢珂却不能苟同,能ding着家族压力与她定亲,能不惜亲赴建安阻止她所嫁旁人,能不惜一切护她信她,能几日便一封信由京城送来,能将他心腹的郎中留给她,只为替她调养身子……一桩桩一件件,虽无深情,却自有情意,她如何能当不知。

    能眼睁睁看着齐律最终‘暴病而亡’。而她另择夫婿。

    她做不出。哪怕齐律是她前世的仇人,她也做不出。也许她的心终究是太软了。哪怕多活了一世,也没活的硬上几分。

    她得想法子帮齐律,至少先搞清楚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如何病的?此时身处齐家别庄,是自愿?还是被拘禁着限制了自由。可她出不去,她连谢氏的内宅都迈不出一步,这样一想,谢珂不由得气馁。

    她知道此时不是灰心丧气的时候……

    首先便是让林长源回京。他医术超群,在他在至少齐律不会糊里糊涂的病死。然后……她还是得想法子去一趟京城。

    护卫她不愁,有银子好办事。

    只要私下里去趟铺子,铺子里小舅舅给她留了人手,只是叮嘱过她,不到危难之时不要轻意动用。

    谢珂想因为只要那些人手一动,小舅舅不日便会知道。

    若是他闲了还好,若是他忙的分~身乏术,可是会坏了他的事。只是此事谢珂觉得还是得借机把消息透露给小舅舅,倒不如直接动用了那些人手……眼下离年关还有两个月,足够她往返一次京城。总之这一世她手中有银子,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是底气十足的。

    谢珂当先差人唤了林长源进府。

    做为一个医术超群的郎中,林长源可是颇受欢迎的,一路上被婆子丫头问候了无数遍,他也一直面带浅笑。

    直到进了谢珂的院子才敛了脸上笑意。

    他心道前几日刚给谢珂换了新滋补的方了,近日内宅该是无事的,不知谢家姑娘此时寻他何事?

    想着很快便到年关了,他一直没收到主子爷的消息。

    想必主子爷是不会招他回京了,他得留在建安过年,建安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始终觉得自己这一身医术却只是给个姑娘家调养身子,着实有些大才小用罢了。林长源进了暖阁,给谢珂行了礼。

    谢珂示意他免礼,随后让丫头给他奉了茶。

    谢珂的茶自然都是好茶,香的很。林长源也不客气,端了茶便饮……只是一口滚烫的热茶含在口中,还没等他吞下,那厢谢珂一句话,便险些让他把茶喷了出来。

    谢珂说,他即是齐律留下给她的,也便算是她的属下了。

    现在,她命他,回京。

    是不是她的属下,林长源不屑于争辩,左右以后她会是主子夫人,若说他是她的属下,也勉强说的过。只是立时回京?

    “属下奉了主子之命,在这里给姑娘调养身子。”言下之意,没主子爷的吩咐,他还真不敢走。谢珂也不气,只是淡淡笑着看向林长源,林长源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三十岁的男人,而且还是个没娶媳妇的三十多岁男人。

    谢珂的笑可不是等闲人受的起的。

    至少林长源就觉得如果谢珂继续再笑笑,他或许便会糊里糊涂的应了谢珂所说也未可知。

    这谢家姑娘,相貌极盛,便这般笑着,当真是惑人的很,惑人的很啊。林长源不会傻的让自己身陷其中,他不过是以男人的眼光纯粹的欣赏罢了。

    赏心悦目,觉心悦目的很呐。

    他心想如果这谢家小姐再有几分心机,当然这心机不是指算计人,而是指可以当个贤内助那种心机,那可就着实十全十美了。

    “齐律有难,你速速回京。你若多耽搁一天,你家主子爷身死机会就大一分。你自己斟酌着办。”谢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却说着让林长源毛骨悚然的话。这话的功用是十分强大的,林长源终于吐出了第二口热茶,顾不得自己在谢珂面前失了颜面,林长源追问。

    谢珂一五一十的说了,甚至连她的怀疑都透露给了林长源。

    谢珂这一世喜欢赌,而且通常是豪赌,当然,不是赌银子。

    而是赌未来,赌心机……林长源听后,沉默半晌,他虽然不想认同一个看上去比花还美的小姑娘的话,可该死的心里却觉得她说的对。

    他该回去,而且自家主子爷便真如谢珂打探来的那般被送往了别庄,也必定不会是身子染病,便是真的重病缠身,这病也一定来的蹊跷。他得回去,他一定得回去。

    “姑娘,我马上回去收拾,今晚便走。”救命如救火,林长源是一刻也呆不得了。谢珂唤住了急匆匆的林长源。

    随后将身边一个小包袱递给他,林长源也不扭捏,当下打开。包袱里有一件袍子……看那针线功夫,就知道是做给自家主子的。

    余下的便是一沓银票,林长源揉了揉眼睛,再看,还真是一沓银票。

    银票论沓的,林长源倒真的头次见到。主子爷虽然待属下大方,可也绝不会这般把一沓银票摆在他面前。这谢家姑娘?林长源疑惑的望向谢珂。“我曾答应齐律,要亲手给他做件袍子。至于那些银票,是给你路上用和到了京城疏通用的。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便是齐律真的被人所害。

    你便是用银子砸,也得给我砸出个响动来。你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也便罔为齐律的心腹了。”

    这话说的极重,却很提气。林长源心中豪气顿生,自然对谢珂也大有改观。

    一个小姑娘家,能有这般魄力,己是极难得的了。主子爷有异,她远在建安竟不惜派人前去查控。得了消息立马安排后续之事,一刻也不耽搁。

    而且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不中听,却是大实话。世道便是如此……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能有这番见识,林长源真的是刮目相看。再加上这银票……哪个姑娘会毫不犹豫的给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这么多银子。

    只因她信主子爷,而主子爷信他,所以她信他。

    “姑娘,林某定然将事办好,若是办砸了,林某的脑袋送给姑娘。”

    谢珂淡声应道。“我要你脑袋做什么?避邪吗?你好好办事便可。至于成或不成,本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之事。这些银子不算多,你且拿着。我会想法子离家一趟,自会给你再带些银子的。”

    林长源暗自咂舌,素日里觉得自家主子爷出手阔绰,简直是个败家子。

    现在看来,人家谢家姑娘用起银子来才是真豪放……万八千两的银子说送便送了。

    林长源心里很急,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谢珂。“姑娘如何离家?”谢家也是远近闻名的高门大户,谢家的姑娘便是离家,ding多也就是上大福泽寺启个福还个愿,离家不过三五日罢了,三五日功夫能ding什么事?

    “这个你不必管,我自会想办法的。”

    谢珂心中大概有了法子,只是不便告诉林长源……林长源点头,再不迟疑,拿了小包袱急急走了。

    打发了林长源,谢珂袖手立在窗边,想着脱身之计。

    银子她用的并不心疼,银子固然是好东西,可与性命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的。

    何况银子用在齐律身上,那是她未来的夫婿。

    ‘夫婿’二字让谢珂心神一晃,一时间觉得世事当真无常的很,便是前两月她的生辰时,她还满心满肺的恨着那齐律呢。恨不得这一生一世都再不见他。

    可不过短短几十日,她心中的恨意不仅敛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竟然还为了他的安危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甚至觉得只要他好好活着,前世那些恨意根本就不算什么……

    对齐律,谢珂自认无关情爱,只是本能驱使关她要去关心。

    也许是那少年真的本性不坏吧,也或许是那少年虽然出身权贵,却自幼亲情寡淡让她感同身受吧。总之,对齐律,她无法狠下心肠。

    当晚,谢珂整夜噩梦,不仅惊动了院中的婆子丫头,甚至还把谢年也惊动了,一大早,谢年便急急的赶到谢珂院子,只见到谢珂一脸惨白,抱被缩在chuang角。

    见到他,目光竟然是直愣愣的。

    谢年大惊……

第五十二章 障眼

    宝姐儿这是怎么了?

    发了噩梦?便是噩梦也不至于一~夜女儿便这个模样了。谢年唤谢珂,谢珂理也不理,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chuang、铺。那样子,像失了魂。

    这事自然得瞒着,不瞒若是传了出去,谢氏可是会闹的天翻地覆的,可是如何瞒啊?

    一日不去请安还好说,只是害了风寒,可是第二天,第三天呢。

    程氏在一旁一边抹泪,一边轻晃着谢珂。可是昨晚上还和她喜笑晏晏的宝姐儿此时根本看也不看她。程氏在谢年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突然想起了一事。

    “四爷,姐儿小时候也曾害过噩梦,就是姐儿落了水被救上来之后,那时也是整夜整夜的做噩梦。白日里就和姐儿此时一样,似乎谁都不识得。”

    “当真?”不管程氏说的匪夷所思,谢年便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程氏点头,回忆道:“那时四奶奶整夜整夜的将姐儿抱在怀里,可也于事无补,姐儿还是害噩梦。奴婢当时也是急的没法子,便想着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脏东西把姐魔怔了……”说到最后,程氏的声音小的简直让人辩不清。

    谢年急了。

    “你倒是大声说啊,那么小声爷我如何听清?后来呢?真是魔怔了吗?怎么治好的?”谢年并没想太多,他只关心女儿这样子要如何办?

    见谢年没在意自己当年的怪力乱神,程氏才继续道:“当时四奶奶带了姐儿去了趟大福泽寺,据说请了最会掐算命数的了悟大师给姐儿掐算了一番。那了悟大师是主持了空的师弟,甚少人知道,可他却最是会掐算命数。回来后,姐儿便不药而愈了。”

    谢年沉默了。

    他便是不觉得女儿真是魔怔了有什么厉害……

    可是这传出去,终究这种鬼怪之事,让人即恐惧又喜欢胡乱猜忌。此时送女儿去大福泽寺吗?

    送?不送?谢年有些为难。

    可眼看着女儿这样子,不送可要怎么办?这明显就不像是病了。难不成真的如小时候那般……“你照看好宝姐儿,我去去便回。”谢年最后吩咐道,程氏应了。

    谢年回到外书房,走来走去的也无法决定。

    最终还是问了程善才。程善才倒是觉得应该去,不仅应该,还是立时,这种事可是宜早不宜晚的。

    “那大福泽寺与谢氏先祖颇有渊源,那主持了空是个隐世的高人,据说连当今圣上都对他颇为推崇,曾派了臣子来请,想要将大福泽寺迁住京城。却被了空大师拒绝了,言大福泽离了大福泽山便再难灵验了。

    既然当年大福泽寺能治了姐儿,此时也必然能。”时下诸人对鬼神皆是颇为信奉的,虽然家里闹了邪祟总会让旁人说这户人家行了恶事,所以邪祟上门。可在谢年眼中,女儿谢珂可比什么都重要。

    即做了决定,谢年马上进了内宅禀明谢老夫人。

    他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说最近家里总是不太平,所以打算带上谢珂去大福泽寺上柱香。

    一来福泽谢氏,二来也是想让方丈给宝姐儿念念经,渡渡厄运,万不要让坏事找上谢珂,谢老夫人虽然觉得谢年待宝姐儿忒好了些,这幅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实在不像个能成大事的。可想到谢鹤,又觉得儿子只是疼女儿罢了,何况宝姐儿不是玉姐儿,宝姐儿行事素来有度,又加上寻了齐氏这样一门亲事,所以谢老夫人最近对谢珂那是尤为宽容的,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感觉。

    儿子难得出门,既然想去大福泽寺,那便去吧。

    谢年以天冷为由谢绝了谢老夫人想一同出门的打算,随后进了内宅,带上谢珂匆匆出门。

    长房的大奶奶王氏正在忙着调停儿子和媳妇的关系,二~奶奶孙氏则在屋中心疼自己的银子,因为嫁女儿是需要陪嫁的,她赔上几十抬嫁妆,而女儿玉姐儿却能做人平妻,孙氏深觉失算。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三房的霞姐儿倒是注意到了谢珂父女一同出门了。

    只是她人微言轻的,便是想跟也没那本事。只能在心里疑惑,最终去了谢老夫人那里,从谢老夫人口中打探到谢珂父女是去了大福泽寺。

    大冬天的奔大福泽山跑,这事有几分蹊跷,可让她说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只是想起父亲叮嘱她无论如何要与谢珂交好,谢霞心里却发的不甘起来。

    她除了长相不及谢珂外,自认是个比谢珂要聪明许多的姑娘。

    可是世人皆愚,只会在意姑娘的相貌,所以谢珂才能找了齐氏那样的人家。那齐律,谢霞缩在诸人身后也曾远远见过一面,当真是个如玉公子。那样好的少年郎却是谢珂的良人,而她的良人又在哪里?谢霞是越想越不甘,心中对谢珂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怨怼之意。

    只是她终究出不得府,最终只能怏怏的回了院子。

    谢老夫人倒真是想和儿子一起去大福泽寺散心祈福。可是外面是越发的冷了,她年纪大了,确实不敢轻意出门,何况还要爬山,也只能做罢。

    至于谢老爷子,整日在院中想着如何才能顺利将大权揽回手中……想着年关将至,不如在一众掌柜的会账之时现身……打谢老夫人一个措手不及,至于问萍,自然是忧谢俞所忧了,也陪着谢俞一起苦思冥想。

    谢老爷子虽然称不上多在意她,便好歹陪在自己身边十几年。

    问萍与自己的老妻姜氏比起来,最大的区别便是问萍信他,不管他说什么,问萍皆信,这让谢老爷子觉得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不似与谢老夫人在一起时,他说什么,她都要驳上一驳。

    所以谢珂父女出府之事,倒真的没谁追究了。

    与以往一般,谢年提前谴了人去通报,因最近降了雪,山路难行。半天的路程,生生走到整整一天,一行人看到大福泽寺的院门时,天早己黑透。

    有小和尚出门相迎,言方丈年岁大了,出门不便,失礼之处还请包涵。谢年素来不是个爱计较的,如果不是因着女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晚来打搅主持。

    说明来意后,小和尚先将一行人带到了客院安置,随后去回禀主持了空。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了空竟然颤威威的被小和尚扶着亲自出现在客房中……谢年大惊,赶忙上前行礼。了空挥挥手,直言要见一见谢珂。谢年叹息着将了空引到隔壁。谢珂双臂着膝缩在角落,任由了空打量也毫无反应。

    “小女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昨晚闹了一~夜。家中仆妇说小女恐怕是被什么脏东西缠着了,所以才深夜冒雪来求,还请方丈快些给小女治上一治。”

    了空一手抚着丈长的胡子,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谢珂。

    “谢四爷,便将另小姐带至贫僧的禅房吧,贫僧连夜念经替小姐驱邪。”谢年连忙点头。

    唤了水青和水竹进来,给谢珂披上大氅,随后左右搀扶着将谢珂送到了空的阐房。了空挥手示意两个丫头在外间候着。

    内室没了旁人,了空才笑笑。

    “你啊,越大越胡闹了,装什么魔怔了,小心吓坏了你父亲。”了空话音落下,谢珂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轻声回道。“父亲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了空大师,今夜我不惜装疯冒雪而来,可有要事相求,你可曾答应过我,不管我求什么,大福泽寺都倾尽全力相助。你可不能反悔?”

    了空叹气。

    小丫头来要债了。

    对于谢氏,虽是得了先辈遗训,要尽全力照扶,可谢氏毕竟是一方富甲,也实在不需要大福泽寺做什么,何况谢氏这位谢四爷,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来大福泽寺,可见是个不信佛的。

    他都不信佛,佛祖如何照扶谢氏。

    不过谢家这姑娘却是个异类,自幼便有佛缘,甚至让素来不问世事的师弟亲自出手。而且为着她,师弟最终选择入世。

    出世与入世于出家人来说,其实本无本质区别。出世也好,入世也罢,皆为修行,可因看了这小姑娘,师弟了悟却是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自那时起,了空对谢家这位小姑娘就好奇的很。

    上次齐家公子重伤,因提前得了师弟消息,他才勉强救下。

    可就在那时,谢家这位小姑娘竟然来了。他干脆便将那齐家公子托付给了谢家姑娘,当时倒真的没觉得她能护那齐家公子周全,毕竟她尚年幼,便是出身谢氏,也不过是个弱质女流,难道还真能ding事……不过是拖延一时是一时罢了。

    因为师弟信中说,那齐家公子是个有大福泽的。

    了空想着,既然有大福泽,那自然不会死。

    不想这小丫头竟然真的把那齐律保护的十分周到,最终还来了出金蝉脱壳,终是保了那齐律安全。

    他也为此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了空也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这恩情在,也有碍于他的清修,早还早了罢了。了空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第五十三章 赴京

    第五十三章赴京

    谢珂说的言简意赅,不过三五句己把事情说明。

    了空很是吃惊,在他看来,谢珂不过是个养在内宅的娇弱姑娘罢了。在谢氏身份尊贵,所以应该是个娇生惯养的。事情是,这姑娘的心智却是非凡啊。以一己之力,竟然探出齐律身陷险境,而且以瘦弱之身,竟然不惜装疯来寻他,只求他想法子让她能离开建安。

    这姑娘,倒还真让了空大吃一惊。

    之所以遁入空门,便是觉得世间女子皆无味,倒不如侍奉佛祖来的恣意随心,如果时间倒退几十年,他若是遇到一个像面前小姑娘这样性子的,也许他便不会家了。出家人不打诳语,罪过罪过。

    了空双手合十靠了声罪,这才开口。

    “你要去京城?”谢珂点头。“总要亲自坐镇才能放心。建安离京城路途太远,若有要事,往返便需数日。”不管出了什么事,送到她这里,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留在建安坐以待毙。

    “你一个姑娘家……”“这点主持不必担心,我手中有银子有人手,只这两样,天下哪里去不得。”

    了空不说话了。

    小丫头这话虽然说的粗糙了些,可是细想之下,还真是这个理。有银子,有人手,还当真是哪里都去得。

    “主持,事情可不等人啊。若是我去迟了半日,齐律真的出了事。主持当然岂不是白费了番心思相救于他。主持为了一个齐律,可谓是殚精竭虑了。想来那齐律也该是有佛缘之人……”了空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的心思竟然被面前小姑娘看透了,登时颇为羞愧。

    那齐律,他是一定会救的。

    因着师弟……他也会救的。别说给小丫头寻个出门的借口了,恐怕连他也得拖着这幅老弱的身子前去助一助了。

    不管是了空还是谢珂,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打起交道来自然简便的很。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了空己然恢复成得道高僧的矜持模样,吩咐弟子唤了谢年前来。而谢珂则昏睡着,被送回了客院。

    面对谢年的焦急,了空的语倒是言简意赅的很。谢珂的病,能治,可是眼下他却治不了……不是他没本事,实是谢珂这病有些麻烦。得寻个灵气十足之处,再念个八八六十四天的经文。这样才能将谢珂身上的厄运驱除,谢珂自然痊愈。

    这人呢,大福泽寺是有的。

    只是这地方……谢年赶忙追问。了空也不迟疑,直接说这地方得离龙气近些,所以他决定带着谢珂前往京城。

    皇城外有坐护国寺,其主持和了空乃是莫逆之交。了空决定带着谢珂去投奔护国寺的主持。

    而且今日便要动身。

    这可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啊。谢年神情呆怔,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女儿的病得治,可是京城?此时正是数九隆冬的,此去京城一路跋涉。而且面前这老僧人一脸褶子,年事颇高,这身子骨如何能带着女儿跋涉进京。

    谢年急得在禅房里团团转,去或不去着实难以抉择。

    了空望着谢年,觉得谢家子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年,谢家何等的雍容华贵。想当年创寺师祖是如何的风光雯月……不过数百年光景,谢氏竟然己沦落至斯。放眼整个谢氏,也就只有一个小姑娘堪堪入目。

    师祖啊,你显显灵,劈一劈你这顽固玄玄玄孙吧……

    “谢四爷还是快些决定,若是迟了,令女之病……恐怕老僧便无能为力了。”时刻记着谢珂那句救命如救火,了空不由得坏心的出言挤兑谢年。

    谢年更急了。可也突然间茅塞顿开……女儿是他的命,何况了空可是位得道高僧,自然不会诓骗于他。也就是说只有在京城的护国寺,集了众僧念够八八六十四天的经文,自己女儿才能痊愈。人家年迈的主持不惜冒险随女儿远行,他竟然还在这里犹豫不决,当真是件蠢事。

    “即如此,可需在下准备些什么?”

    了空摇头,心道你们最好什么都不准备,他只要带走小姑娘一人便是。可是也知道谢珂是谢家嫡女,她若出行,必定是十分繁琐的。“救命如救火,我吩咐弟子备上行囊,我们今日便走。”谢年更是满心感动,觉得了空真是得道高人。

    这般义举,实是高洁的很。

    “即如此,在下立时回去准备,两个时辰,最多两个时辰,便能准备妥当,绝不耽误大师今日出门。”谢年抱拳行礼,然后慌慌忙忙的出了禅房。

    说是准备,可时间这么仓促,能准备什么。

    谢年进了家门,一边吩咐程善才让程氏给谢珂收拾些衣衫,一边让程善才去取银子,至于数目,自然是越多越好的,而他直接奔了内宅,去见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是个信佛的,谢年临出大福泽寺之时,了空主持送了主持印信来。

    谢年心中更是觉得了空是个高人了,连他如何应对谢老夫人都替他设想周到了。

    自然不能说谢珂有恙。谢年想了想,想起当年可是全府的人都知道谢珂是有佛缘的,即如此,就让佛缘来的更猛烈些吧。于是谢年告诉谢老夫人,了空受邀去京城的护国寺讲道,可巧要携善男信女前去,说是此一去,不仅能驱灾避祸,还能福泽绵延,可保谢家百年基业不倒。这想跟着了空前行可不是轻而易举的。得是有佛缘的。

    谢珂那佛缘可是由来已久。

    谢老夫人虽然惊诧,可谢年那句可保谢氏百年基业不倒终是说服了谢老夫人。她最怕的便是谢氏基业在她儿孙的手中颓败。眼见着独子谢年是个粗心大意的,与赚银子相比,花银子来的更让他喜欢。

    甚至到此时连个亲亲嫡孙都没有。

    这些都是谢老夫人的心病。

    只要谢珂此去护国寺,便能保了谢氏百年基业。这话若是旁人所言,谢老夫人自是不信的,可那是了空啊。

    别说建安了,便是放眼天下也寻不出比他道行深厚,德高望重的僧人了。

    了空的话,在谢老夫人心里,那就是金玉良言,是一定要听的。这时候谢老夫人可不觉得谢珂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远行前去京城有什么不妥了,那可是为了家族前途奔波,是大大的善举。

    谢老夫人不仅叮嘱谢年多给谢珂准备些银两傍身,甚至还好心的拿出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让谢珂代她捐给护国寺当香火钱。

    谢年应了,拿了银子,慌忙的带着程善才夫妻准备好的行装上了路,自然,程善才夫妇随行,程善才得了谢年命令,一路护送,而程氏则是放心不下谢珂,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的。趁这空当,小丫头丛蕊将一封信送了交好的小厮,小厮一溜烟的出了门,直奔谢珂的铺子。

    而丛蕊和雨卉才慌忙的钻上马车,一路向大福泽寺而去。

    了空的出行也很是突兀,可谁让他身份高呢,一寺主持,虽然弟子都觉得这个时节,再加上了空这个年岁,出行着实不便。

    可了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是一定要走。

    弟子无法,只得从寺中挑出十几个功夫高的,一路护送。

    等启程时,再加上谢年带来的几十个护卫。

    倒也颇为壮观。谢珂的行装和几个丫头用了三辆马车,了空占了一辆。余下两辆放了些临行收拾起来的行装和干粮。队伍由程善才领头,程善才一声吆喝,队伍启程。

    谢年有心相陪,可了空一句他不信神佛,便把他打发了。望着远行的车队,想着车中的女儿,谢年自省,是不是从这时开始信了佛祖?

    谢珂携几个丫头远行的消息傍晚时分便传遍了谢氏……对此几房是又羡慕又嫉妒,便连整日里唉声叹气的二~奶奶孙氏也暂时不叹气了,改成抱怨了。

    在她看来,谢珂一定是借机去游山玩水了,什么祈福?那明明是哄骗谢老夫人所用的招术。只是她也只敢在屋里说说,便是当着谢鹤的面都不敢多说半句,毕竟谢珂可是冠冕堂皇的打着为替谢氏驱灾避祸,福泽谢氏百年而去的。

    这盛名,忒大,她着实不敢乱言。

    至于谢玉,则始终闷不吭声,谢玉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嫁给权笙,还是平妻……她还有什么出路,所以此时连羡慕嫉妒的心思都淡了,只想着如何多从二~奶奶这里要些嫁妆,银子多了好傍身,她得想法子和权氏诸人斗,和权家那位大姑奶奶争,总之,她给自己选了条血腥之路。

    长房对于谢珂出行倒是看好的。

    觉得大冬天的,谢珂冒着酷寒,远赴京城,一切皆为了谢氏子孙。

    他们当长辈的,自然该领情。至于佑哥儿夫妻,根本就功夫理会谢珂是不是出门。姜氏依旧闹膳,谢佑依旧沉默。姜氏想要的孩子依旧没有,谢佑想去看怜姐儿也依旧不得见。

    转眼便到了年根。

第五十四章 运筹

    第五十四章运筹

    年关将到,谢老夫人很忙,忙着和各地的掌柜对帐消帐,谢老爷子也很忙,忙着明里暗里拜访各地掌柜,或拉拢,或收买。谢氏家主忙得分~身乏术,所以谁也没想起谢珂来。

    大房和二房倒是想起来了,也不过叹一句京城繁华。

    而谢珂一行人一路上风餐露宿,了空的年纪毕竟摆在那里,初时两日车队还能快马加鞭,随后的几日速度却放缓了,因为了空说自己一把老骨头要巅散了。

    而谢珂此时正在马车中安然大睡,她现在是病人,便是心中焦急也只能任凭了空吩咐。

    好在了空也不敢太过招惹谢珂,所以速度虽缓却是夜以继日的赶路……七月后,京城己在望。

    了空带着谢珂一行人直接进了护国寺。

    而程氏等人,包括水青水竹在内只得看着了空将谢珂带进了护国寺偏殿,说是要闭殿八八六十四日。而她们只能在殿外候着。这事程氏是提前便知道的,所以提前恳求了了空,让了空务必带个丫头就近服侍谢珂,了空最终选中了丛蕊。

    进偏殿前,程氏把丛蕊接到一旁,千叮嘱万嘱托,要丛蕊定要照顾好谢珂。

    饮食起居务必精致,殿内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快些出来告诉她们,省得她们在殿外急的六神无主。

    丛蕊应了,怀里抱了装着谢珂衣物的包袱进了偏殿大门,店门轰然关上,这之后的六十四日,殿门不会开启。

    而偏殿中。

    丛蕊凑近谢珂轻声道。“奴婢己经按了小姐的吩咐将信送了出去。”谢珂点头,抬头望向前面带路的了空。

    似是感受到谢珂的目光,了空不情不愿的解释道。“这相国寺偏殿的密道可是隐秘,便是寺中僧人也不知。这可是那老和尚用来保命的招术,现下被我带着丫头你走了,待它日那老和尚为此追杀于我,小丫头你可得救我……”谢珂对于了空的性子早己看透,倒是丛蕊,一脸震惊的望着前面那个被传得神呼其神的得道高僧。

    想着他刚刚的话,觉得自家姑娘真有本事。竟然能让了空大师开口相求。

    “那是自然,只要大师躲进谢氏或是楚氏,再不济齐氏也可。自然没谁能杀得了大师。”

    这话自然也是玩笑,不过了空却十分佩服谢珂在此时才能和他这般说话。她不急?不,她很急。一路上可是明里暗里给他送消息,让他快马加鞭,可到了京城地界,她却奇异般的冷静了下来。

    这样的性子,才能成事。

    “你有什么打算?只有六十四日。”这是他能她给争取到的极限。

    “……足够。”谢珂含笑着颔首,觉得和了空相伴走在这不见天日的密道中,当真是件十分稀罕之事。几天前,她还身在建安,还在为如何赴京发愁,几日后,她己置身京城地界。

    站在这块前世她极为厌恶之地……

    前世她来此因出嫁,而今生,却是为了救她未来的夫婿。

    算不算殊途同归呢?谢珂无意和了空多谈,出了密道,是一处隐秘的禅室。

    谢珂带着丛蕊和了空拜别。之后的路,她需自己独行。了空也不多言,只叫了几个小和尚上前,命他们暗中护送,直到确定谢珂安危无忧。

    谢珂再次言谢,随后和丛蕊上了相国寺的马车。

    谢珂一路去的是楚氏在京城的宅子。得了她的消息,她们到时,有人迎上前来。直说自己是楚四爷的心腹,己得了主子爷吩咐,按谢珂命令行事。

    楚氏这幢宅子,外面人看来只是一处行商的院子,不算宽敞,胜在景致奇特。虽是冬日,院中几株寒梅待绽,倒是别有一凡意境。内宅有丫头迎上前来,恭敬的将谢珂请进内堂。

    谢珂的身份她们并不清楚,只知道是主子。

    这些家仆被楚氏调~教的很好,只行事,从不发问。几个丫头给谢珂准备了浴桶,待谢珂洗去风尘后,又摆上了佳肴。

    而且一切都是在安静中安排的。便是连素不话多的丛蕊进了楚宅,话也突然间少了,仿佛自己多说几句,便是坏了楚宅的规矩,总之,对楚氏治下,十分之佩服。

    草草用了饭,谢珂要等的人也正好到了。时辰算计的刚刚好。

    来人有两位,一位贺章,金陵贺氏的嫡子,一位是比她早几日回京的郎中林长源。谢珂算计是时间,早在到京城前己经差人给他二人带了消息。

    贺章和林长源相携而来时,谢珂正袖了手立在窗边望着院中几株待绽的梅。

    小小的人儿,一身素色织锦,穿在身上将谢珂衬的更加瘦弱了几分。单看背影,实在无法让贺章和林长源相信,她竟然真的凭着自己的本事,只身来到京城。

    贺章收了几分轻视之心,屈身给谢珂行礼,而林长源的礼行的却是情真意切,是对谢珂真正的心悦诚服。

    她说几日后便到,便当真几日后便到了。与男儿不同,她是个姑娘,姑娘家可不好随便出门,可她办到了。

    其实林长源心里也清楚,谢珂便是到了,对于眼下局势也无多大助益。因为她不过是个养在内宅的姑娘,若说在建安,恐怕她还能用上几分力,可这里是京城,她即不通人情,又不懂京城的局势,如何相助?

    可这份不远千里奔来相救之心,还是让林长源佩服。

    贺章心中也大致是这样想的,所以对谢珂心存感激,可也只有几分感激罢了。他也不觉得谢珂来了能对局势有什么助益。

    难道能让他们转输为赢,扭转败局?

    谢珂回身,一张有些苍白却极美的小脸。她微微仰了头对他们笑笑,然后请他们入坐。

    对着这样一张脸,便是觉得谢珂来之无意,也无法说出拒绝或是轻视的话。贺章先是对谢珂的到来表示感激,之后便开始含糊其词,大意是有他们这些心腹在,齐律定然无忧。

    谢珂静静听着,便在贺章闭口之时,突然发问。

    “输便输了?有何输不起的。他现在在哪儿?”

    啊?

    贺章脸上难掩讶意,他刚才说的全是感激与激励之语,可未提过一个‘败’字。

    “主子爷……在别庄。”

    “贺章,金陵贺氏嫡子,家中良田万顷,铺面数十……族中做着南货北卖的生意,进项颇丰。试问这样一个出身尊贵的公子,为何甘愿任人驱驰?”

    贺章脸色变了变,并不开口回答。

    谢珂笑笑。“因为贺氏看似风光无限,却几代没出一个封相入阁之人了。以前那些盛名不过是过眼云烟。

    所以……贺氏若想长盛,必然是要有所依附的。你之所以来投齐律,便是不赞同家族最终做出了依附太子的决定……”不顾贺章陡然而变的脸,谢珂转向一旁的林长源。这个看起来老实敦厚的郎中,却原来也有一段奇事。

    林长源心中一凛,觉得面前这小姑娘既将出口的话,绝对能把他打的体无完肤,虽然他自觉自己的身世隐秘,可是她连贺章因对家族不满才来投齐家二公子的事也能看透,他的那些事,又如何能瞒住。

    齐家主和齐大公子都是东宫所属。

    这样看来,齐二公子必定也是东宫一系……所以贺章最终投向齐二公子,没谁会觉得有异,便连贺氏,也只当贺章想在齐律面前争个脸面,所以才不投齐家长子而转投齐家次子。

    内里的隐情,又有几人知晓,可面前这小姑娘确是知道。

    她?林长源索性未等谢珂开口,己然甘拜下风。

    “在下说,但凡姑娘想知道的,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长源最终聪明的选择对谢珂吐露实情。贺章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对谢家姑娘并不了解,他却是在谢珂身边呆了两个月。

    这谢家姑娘生的漂亮,看着花儿似的。旁人看到她,本能的觉得她需要呵护,而且是娇弱的。

    只是这朵花却是十分顽强的,根本不需呵护,甚至还能反过来给旁的花草遮风避雨。而让他最为信服的便是,她当初给他的银子,确是派了大用场,而且她真如当日所说,几日后便己至京城。

    这样的本事,林长源佩服。

    这样的聪慧,堪配自家主子爷……“我一路赶回京城,路上不敢耽搁。待回到京城,寻到了贺章。才知道主子确是倒下了,只是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这毒……这毒,十分难解。”

    中毒?谢珂感觉毒这个字,似乎在内宅争斗中用的十分广泛,例如红花,麝香滑胎。上一世她之所以成亲两载才勉强生下一个瑛姐儿,便是中了算计。后来发现是权笙成亲后收的两个通房,她们联手在她饭食中用了红花。

    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谢珂摇摇头,将思绪拉回眼前。毒?“下毒之人是谁?”

    林长源对于下毒之人似乎有些为难,他不由得望向贺章,贺章记恨着他刚刚的不打自招,并未回应。林长源咽咽了口水。

    “这下毒之人……是,是……总之,是主子防不胜防之人。”

第五十五章 帷幄

    第五十五章帷幄

    见林长源说话吞吞吐吐,谢珂不由得微蹙了眉。

    这不正常,有人下毒害齐律,而做为齐律的属下,他们提起那下毒之人不是憎恨,不是诅咒,而是……畏惧。

    这人应该不会是齐家人,也不是素来与齐律相斗的齐家长子齐涣。

    若是齐涣,林长源也犯不着这么为难,便是说出来又有何干,怕她知道齐氏两兄弟内斗,这好像不是什么秘密吧?

    所谓虎毒尚且不食子,齐家主家和夫人便是再不喜欢这个次子,也不会亲自对齐律下毒手,若是真的出手相害,这事若是败露,他们费心积攒下的贤名盛名可就都打了水漂儿。所以这人应该不是齐氏人。

    那什么人让做为齐律属下的林长源和贺章都不敢怒亦不敢言呢。答案似乎是……

    谢珂一惊,觉得自己得来的答案匪夷所思,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齐律多年来一定十分防备,不管是亲人还是外人,看他那性子便知道了,虽然出身可以容许他恣意横行,可是他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而且在外面一应饮食都十分小心。

    在谢氏,只在她屋中用了一次饭,便是和父亲谢年,据说也只是喝了几杯水酒。

    可见这人是曾经中过招的,所以才格外小心。可这次他竟然中了毒。

    下毒无非外伤或是内服,外伤?齐律功夫多高她虽不知,可是那日见贺章出手,身手己快如闪电。做为贺章的主子,齐律必然不会差。因为贺章那样的人,怎么会认个草包为主。

    那便是内服了?也就是说有人硬迫着他服了毒,或是毒~药混在汤水酒水里,让齐律不知不觉中招。

    而让齐律无法直言拒绝之人,这世上有几个?“……他的毒是否是在宫宴上所中?”谢珂轻声问道。随后其实不必贺章和林长源回答了,因为他们的表情己说明了一切。

    贺章是瞬间望向谢珂,眼中带着震惊之色,而林长源,脸上则只余下苦笑了。这种事如何能瞒住主子自己寻的这位未来夫人。有时候林长源不由得想,她是怎么生了这幅七窍玲珑心的,明明是被养在深闺中,明明放眼整个谢氏,也不见一个真正伶俐的。

    可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匪夷所思啊,真是匪夷所思的很。不过这是件好事,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陪在主子爷身边。

    不管将来如何,总能为主子分担一二。主子不需要一个养在深闺,只知道绣花的千金小姐。主子要的便是一个可以与他比肩,与他一同痛,一同快乐的姑娘。如谢珂……“没错,宫宴当天,陛下留主子宿在宫内,这本也是常有之事,主子是不能拒绝的。只是隔日一早,宫中便有消息传出。说是主子爷偶感风寒,这风寒却是数日不见好,最终主子爷被陛下送出京城,直接送到了陛下建在城外的别庄。皇家别庄可不是等闲人能闯的。

    属下回来之时,贺章也不过侥幸闯进了一次。

    他虽然见了主子,可主子却是一幅颓废样子,只说不必相救。”

    林长源话音落下后,贺章也开了口。

    “正如林郎中所说,属下虽然医术不精,但也和林郎中学过几手。能看出主子非病而是中了毒。

    主子面色铁青,人瘦得不成样子。可是却什么也不肯吐露。姑娘,属下等正是心急如焚之时。还望姑娘能指点迷津。”贺章也不骄傲了,一心盼着谢珂能给他们找条明路。

    主子爷被禁皇家别庄,他拼死闯进,却只得了个似是而非的答复。

    若再想闯进一次,可就全凭运气了。贺章不认为自己可以连着两次好运。便是闯进去又如何?见到了主子爷又如何?主子爷那样子……好像是失去一切支撑的力量,人变得颓废,无望。

    他看了都觉得痛心疾首,可是却无法相帮。

    他甚至不知主子爷为何如此。

    面前这姑娘虽说在他眼中实在娇弱的过份,可她能单凭猜的,竟然将事情猜了个大概。这让贺章觉得也许,她的出现真的是个转机。

    被寄予了厚望,谢珂连脸上表情都没变,依旧淡淡的。

    她很难想像出那个恣意的少年满脸颓废是什么样子。在谢珂眼中或是耳中,他永远是朝气十足的。

    便是前世是个大恶人,似乎也永远活的鲜亮……颓废?这神情还真的很难想像会出现在齐律身上。

    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治好他的毒,再想法子让他恢复自由。至于他为何心如死灰,谢珂想,他会告诉她的。“贺章,齐律到底中了何毒?可有解?”

    “……属下不知,不过下毒之人自然知道。而且一定有解药,只是……”只是对方即下了毒,自然不会轻意便给解药。

    所以这依旧是个死局。

    谢珂转向林长源。“林先生可有把握解毒?”想必贺章已经和林长源谈详过,谢珂索性直接发问。林长源踌躇片刻,最终摇头。“没有十足把握,不过定能延命数日。”天下毒~药千百种,很多中毒后都是面色铁青,人迅速消瘦下去。

    要想解药,一定要先知道所中何毒?

    这点十分难,因为下毒之人即下了毒,便是一心盼着对方死的。如何肯轻意将毒~药名字相告。

    所以林长源没有十分把握。但天下毒~药药性相辅相成。他不能根治,想法子替主子爷续命一段时日该是不难。

    谢珂点点头。

    “即如此,旁的不必想了。先把齐律救出来。若是林先生能断出毒~药,能解毒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们想法子去向下毒之人要。总之,我们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人毁了齐律。”

    一个‘毁’字,却让贺章和林长源表情一凛,随后似乎意会了什么。

    二人变了脸色。

    谢珂大概能猜到他们想到了什么。

    齐家次子,虽然名号前带了个‘次’字,却是个有封地的……待齐律成年,若是他想,大可带着家眷前往封地,可谓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自然有很多人看不惯,甚至是嫉妒恨着的。可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后悔呢?后悔将封地给了一个无知小儿,或是悔恨于自己当时意气用事。所以才有了齐律这一劫。

    “可是如何救?”贺章不再犹豫,也不再怀疑谢珂。此时他觉得面前这漂亮的小姑娘,简直是老天派来救赎他们的。

    “你再详细说说庄子的情况,我们一起想办法。”

    贺章点点头,一边回忆,一边细细说着。

    这一说,便说了一个时辰……谢珂心里有了数。

    谢末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好姑娘,可此时才发现,原来她听了这些,心中竟然是浴血奔腾的。这些本是男儿该行的事,可是她做起来却觉得得心应手的很。一番安排和布置下来,她竟然觉出几分畅快淋漓。

    最终,她柔声道。

    “不成功,便成仁,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便是败了也没什么,左右若是齐律真的出了事,不管是你们还是我,最终结局也不会比这个好。”

    贺章和林长源最终甘心拜倒在谢珂面前。

    送走了贺章和林长源,丛蕊扶谢珂回了内室。“姑娘一路紧赶慢赶的,几日都没好好睡上一觉了,才到京城,便招了齐公子心腹来议事。这一议便是半日。姑娘,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还是趁着暂时没事,快些歇息一会。”

    “哪里便那么娇弱了。我没事,丛蕊,此次多谢你了。”

    谢珂最终从四个丫头中选了丛蕊出来。丛蕊的性子本就有几分凌厉,而且遇事沉稳。

    她所行之事,实在是及险的。不管是程氏还是水青水足,恐怕都不足以当此重任。至于雨卉,更是温温柔柔的,有时谢珂觉得雨卉比她还像个小姐。

    所以选来选去,只有丛蕊。

    丛蕊助了她,也就等于陪她一同赴险了。丛蕊可没谢珂这么纤细的神经。

    在她看来,用她是信她。

    何况自家姑娘的脾性她能不知,不管姑娘做什么,总不会做坏事的。姑娘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不问原因,这是当丫头的本份。

    “姑娘说的什么话,你是主,我是仆。你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过是送封信罢了。至于此时陪在姑娘身边,姑娘若是不让我陪,我还不依呢。水青和水青再加上雨卉,都ding不是奴婢一个。她们那性子,活脱脱是个嫁了人会被欺负的。”

    “你啊,这张嘴也是越发的不饶人了。”谢珂轻声取笑着,还是顺从的被丛蕊扶上了榻。

    她是真的累了,数日赶路,一路上也是殚精竭虑。

    在知道齐律境况前忧心,知道他境况后依旧忧心。

    与贺章二人计较好了如何营救还是不得放心,总之,她觉得前世不是齐律欠了她,明明是她欠了齐律。

    前世‘折磨’她,今生依旧‘折磨’她。

    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他真的就此一蹶不振。那样的人物,本该纵横世间的,如果从此后世间少了一个行事恣意的齐二次,岂不如少了一道美景。

    谢珂想,便是冒险,她这京城之行,也是没有错的。

    行事不问对错,便凭无愧于心。这是前世的她不明白的,今生,她明白了。所以便是结局真的不如她意,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就当一切都是命吧。

    前世活了二十五年,今生活了八载……比起齐律来,她算是长寿了。

    这样自得其乐的想着,谢珂缓缓坠入梦香。

    再次睁眼,己是华灯初上,楚宅里静悄悄的,屋中己燃了烛灯,似是听到谢珂的动静,丛蕊撩了帘子进来。“姐儿,起来吃些东西吧。你都睡了大半日了。”谢珂应了,丛蕊服侍着谢珂梳妆,然后将谢珂扶到花厅。

    丫头们菜上的依旧无声无息。

    只是心中有事,谢珂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谢珂抬头望向窗外。

    “什么时辰了?”“回姐儿的话,马上便要到亥时了。”

    都这么晚了吗?

    这一~夜,皇城有此不太平。

    皇城竟然有几处走了水,京城最近无雪,气候本就干燥,本就容易起火,再加上今晚刮了北风,风借火势,火助风势,本不算大的火,竟然最终烧成了一片。

    京城大乱。

    皇帝似乎也被惊动了,派了京畿营的将士帮助灭火,只是几处火场,待大火扑灭,天都亮了。

    诸人忙了一~夜,终于能回去小睡片刻了。

    皇帝似乎也是如此的。想着这一~夜该是惊动了不少官员。索性没伤及百姓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调查火因也需要时间,所以皇帝干脆善心的罢了一日早朝,让朝臣们回家休养生息去了。

    于是当城外的别庄被流寇洗劫时,皇帝正在酣然大睡,消息送进宫中,却被内侍拦下,因在内侍看来,不过是几个逃慌的歹人眼见着那别庄修的巍峨,想去找找秋风点些便宜的。

    最近城外来了不少逃慌的流民,便是他们聚在一起也依旧是一群乌合之众。

    内侍觉得这点小事实在没必要在此时去打搅皇帝,因为皇帝才睡下半个时辰……

    待皇帝睁开眼,内侍将消息上报时。己近午时。

    皇帝震怒,火速派人去查看,哪里还有别庄,只余下一片火后废墟。

    至于守庄子的护卫,流寇们倒一个未伤,都打昏了扔在庄子外……总之,别庄没了,被烧了。护卫倒是没死,可关在里边的人却是不见了。

    更让皇帝揪心的是,庄子里发现了一具骸骨。

    这事直让皇帝一天没有吃下饭,他有些自责,他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那少年,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只是却没人能回答他,他也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因为这人关的本就没甚道理,现在人还死了……只是那样的人物,真的被烧死了?可不死,却有那骸骨为证。皇帝有些后悔,不该对他用毒的。他一身功夫,却没能在火场逃生,想来,死的太过窝囊了。

    最终,皇帝重重一叹。

第五十六章 患难

    谢珂安排这一切,看似城外别庄那把火才是关键。城内的火只是混淆视听。可当齐律被安置在楚氏,看着榻上那个消瘦的少年,看着他们那个天下事无不敢做的,素来嚣张的主子爷便这般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贺章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一环扣一环的。

    没有城内的动荡,如何能这般悄无声息的将主子爷弄进这幢宅子。

    再迟一个时辰,只一个时辰后,城门关闭,三日内禁止出入,美其名是抓纵火要犯。

    实则……贺章重重一叹。实则,恐怕是为自家主子爷。

    皇帝或许怀疑了,可也只能怀疑。贺章自认这番布置,皇帝根本查不出丝毫破绽。不过他们也没打算就此让主子爷人间蒸发,就如谢家姑娘所说,他们只是需要时间。

    而谢珂此时便立在chuang边,静静望着榻上那个少年。分别不过几十日,他整个却仿佛瘦了三圈。

    他本就清瘦,现在更是瘦的几乎是皮包着骨头。

    少年的恣意,少年的骄纵,甚至少年那眸中的戾气,此时都不见了。病弱之姿现在他身上,竟然让她的心一抽一抽的拧着。不算疼,可是却难过的让她想落泪。

    少年鲜衣怒马,纵~情天下……贺章的原话是,这世上便没自家主子不敢行,不敢为之事。可此时,他却这般昏昏睡着。似乎能睡到天荒地老。“姑娘,林先生己经查探过主子所中之毒了,可一时也辩不出主子所中何毒。不过林先生说,可以开几张方子,便是不能治本,也能延缓主子毒发。”

    谢珂点点头,目光依旧未离开榻上的齐律。

    贺章心头一酸,想他一个七尺男儿,何时有过此时这种心绪,自从他决定追随主子爷。主子爷虽年幼,可从来都是精神抖擞,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

    可不过数日未见,在他心中似乎无所不能的主子爷竟然成了此时这样。

    中毒日深,孱弱无力。别说是谢珂了,便是他也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姑娘说过,只要救出主子爷,余下的一切都不算什么。”贺章不会安慰人,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空落,可他此时只想对谢珂说这句话,或者,他这话其实更是对自己说的。

    便是觉得前路渺茫,他也不能认输。

    谢珂侧头看了看贺章,随后点头。“你所言不错。只要他还活着,就没什么能难倒我们的。你先下去吧,他累了,让他多睡睡。”

    贺章点头,行礼后退了出去。

    这宅子主子虽然姓楚,可对外不过是京城一个普通的行商,像这种行商,这种充其量只能说尚可的宅子。京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便是皇帝心生疑虑,想要一间间查看也需数日。

    再说这即是楚氏的宅子,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在这里,谢珂丝毫不担忧齐律的安全。

    此时只等他醒来,只等他将一切相告。或是奋起,或是依旧如故的黯淡。谢珂自嘲的笑笑,觉得前世与今生比起来,角色似乎互换了。前世她孱弱,弱的随便一个人便能将她推倒,撵压。

    今生,他看似无坚不摧,此时却无知无觉的躺在这里。

    人生际遇当真是叵测的很呢……一朝风云际会,命运轨迹会不会逆转?便这样在齐律的榻旁守了两个时辰,*******的人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谢珂面上一喜,附身去看他。下一刻,手被然后握~住,他似乎加了力,握和谢珂手腕生疼。谢珂微蹙眉,下一刻,加注在手上的力度顿减。“……宝姐儿。”齐律的声音,带着试探,带着不可置信。

    “是我。”

    “你怎么会来?”

    得到了肯定回覆,齐律的身子不由得一缩。虽然动作不大,可这是个躲闪的动作,谢珂的心也随着他身子一动而微微一拧。这少年,哪怕相遇时再狼狈,也从未有过这种可以称为软弱的动作。

    似乎在他身上,任何与软弱与关的字眼都不适合。

    可此时……“想来,便来了。”谢珂轻飘飘的道。齐律此时似乎才真正的清醒,他望向谢珂,目光平静的望着,眼神很认真,很凝重。

    “……回去吧。”回去吧,回你的建安,回你的谢氏,做回你谢家尊贵的小姐吧。不要来京城,不来在此时看到他,他这样子?齐律自嘲的笑笑,他这样子,像个怪物。什么尊贵,什么出身,此时都成了笑话。

    他出事,父亲不闻,亲人不问。便是那个他自幼尊之敬之的人,也在他心头插了一刀。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以前受的那些伤,与此时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有的伤,不会流血,甚至感觉不出疼痛,却能让他失去一切。而此时,齐律觉得自己前十四年的人生便是个笑话……他突然不想再争,不想再斗。争来了什么?又能半出什么?父母厌他弃他便厌他弃他吧。

    世上无人在意他,便无人在意吧。

    这也没有什么,人落地时便什么都不带,离去时也什么都没有……这也算是公平。

    可为何偏偏在此时让他看到她。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如今的样子,落魄,颓废,像个丧家之犬。

    谢珂摇摇头,她也不管齐律有没有看到,自顾自的落坐。“……你不知道贺章和林先生有多担心你。你啊,不是叮嘱过你,行事不可过于恣意吗?怎么还是惹了麻烦上身……你可不能赶了我走,我为了来京城,可是煞费苦心的。

    你当知道,我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

    便是想出垂花门一步都要禀了长辈的,我那个祖母性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

    我这般费尽心思的,你却直接赶我回去。

    齐律,你有没有良心。”这番话,满满的小女儿抱怨。齐律何曾闻过,在他的眼中,谢珂一直是个行事有度的姑娘,她似乎从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总之,齐二次和谢珂在一步,虽然屡屡觉得自己不被倚重,可是如今面对谢珂满腹的小女儿心思,却是痛彻心肺的。

    他宁愿……宁愿她永远做他心目中的谢家嫡女。

    矜贵有度,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撼动她的心神。那样子虽然看起来让她有些难以亲近,可是齐律觉得,她那样,很好。

    而不是像此时这般,看着他,望着他,满口软话的对他说。

    如果在以前,他会高兴,会骄傲,因为小姑娘终于开始倚重他了。可是此时?此刻?“……宝姐儿,你还是回建安吧。我们的亲事……你只当我在胡闹吧。”他素来胡闹,这次,便当一次真心的胡闹吧。

    他觉得自己根本配她不上。

    她是个多好的姑娘,相貌好,性子好,而且还是个机灵的,善解人意的,他当然能想像的出她如何艰难才能来到京城,来到他面前,可便是知道,明白,所以他才觉得自己这般的不堪。

    他枉活了十几载啊。

    那时他以为便是父母厌他,兄长弃他杀他,他总还是有人在意的。

    可是最终他才发现,那不过存了心的利用罢了。那人可经给他一切,也可以将一切收回。便是他再精心布置又如何,那人一句话,他依旧会满盘皆输。

    倒不是心存怨怼,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他只是不想连累她。本以为能护她周全的,至少嫁进齐氏后,她的日子过的一定比在谢氏要舒坦,要自由,可是可笑的是,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护她……

    一切,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他不想争,也不想斗了。“胡闹?你千里求娶,甚至不惜为此开罪于兄长,父母。原来是胡闹啊。齐律,你可真闲。”

    齐律:“……”

    “只是我却不想和你玩那胡闹的把戏。你觉得现在这样子被我看到,丢脸。你觉得在我心中,你该是无所不能的齐二公子。你觉得连自己都护不了,更没资格护我。还是你觉得我谢珂是个眼皮子浅显的姑娘,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齐氏,你当真如此想我吗?”

    “我不信命,不信天,我只知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哪怕他真是天……捅一捅又何妨。

    人都有一死的,或早或迟而已。而我,不怕死。”都说人越活越畏死,可是如果活着痛苦,谢珂觉得反倒不如死了。

    她想不出如果现在齐律从的生命中消失,她的未来会如何?

    找个平凡的男人下嫁?

    可是认识齐律,了解齐律,甚至最终他们算是有了几分情谊……她还如何将那些凡夫俗子看进眼中。

    说白了,不过一个‘宁缺勿滥’,难道要她再嫁一个权笙那样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之人吗?不,她宁愿独善其身。可是谢氏不会允许,所以她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可是有着这样的心思,难道她过的能比上一世幸福。

    不,不能。

    或许,那样的人生还不如上一世,上一世至少没有比对,没有念相。她可是坦然而活。而这一世……她心中有了比较,有了牵挂。

    虽说前世将他当成宿敌,可是今生,他们却真真是对‘冤家’……

第五十七章 为情

    谢珂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慷慨激昂了。

    只是齐律的神情依旧怏怏的,似乎并不以为意。谢珂也不逼他,知他心中自有计较,她相信他会很快脱困,不是身子脱困,而是心获自由。

    那样的少年,是任何束缚都无法约束的。

    眼下不过是一时寂寥罢了。而她,却是真的心疼他,担忧他的。至于这份担忧算不算有情?谢珂觉得还称不上,不过是不想过回上一世暗无天日的日子罢了。

    见齐律不应,谢珂只是笑笑,唤了丛蕊送来汤水。“林先生说你肠胃受不得刺激,所以只得吃些清淡的。”

    谢珂还不至于亲自喂他,毕竟他们的关系初时便是建立在彼此相互了解的基础上的。谢珂在他面前,压根没想当个规矩的大家闺秀,而他似乎也对大家闺秀毫无兴趣。所以齐律静静的接过瓷碗,缓缓的吃着。

    只是吃了几口,便再无胃口了。

    谢珂也不恼,接过碗来撤下。“林先生去熬药了,喝过你再睡。”

    “……又救不了命,喝了何用?”这次齐律倒是开口了。

    “那你刚刚粥也不要喝了,早晚得死。食了何用?”齐律瞪了一眼谢珂,不再开口了。谢珂摇摇头,觉得自己当真是欠了他,也许上辈子她误会他了。可却一直恨着他,恨了两辈子,恨的太过以至天怒人怨了,所以他们今生才相遇,她才由着他在面前使着小性子?

    自然是没有答案的。

    谢珂想着自己是个懂事的姑娘,不必和他计较。

    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除了个子比她高,他没什么地方能比上她的。便是长她半岁又如何,两世加起来,她可比他老多了。

    便当爱护小辈了,她何必与他相争。“好了,不与你争了,我的错,你乖乖喝了药再睡。一会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开胃的小菜,你睡醒便能吃了。”这哄孩子的语气自然让齐律很是不耻,他便是再病再弱,也不必拿他当小孩子来哄吧。

    可是她亲自下厨这几个字眼,却那么吸引他。

    他想拒绝的,男子汉大丈夫,都说这亲事只当胡闹了,他怎么还能劳她服侍他。

    可是……

    终究还是不舍吧。齐律将头转向榻内,最终也没有开口拒绝。

    谢珂替他掖了被角,这才起身出了门直奔灶间。前世最后那几年,权氏日子有些艰难,院中婆子丫头越来越少,也没有余钱多雇,很多事她不得不亲自来做。

    渐渐的,倒也做出些趣味来。

    像如下厨,初时自然是手忙脚乱,弄出的东西也难以下咽。不过这种事从来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多做几次,也就勉强能入口了。

    再做几次,便可称为美味了。

    所以这人活在世,其实没什么是不能为的,不能忍的,不能受的。

    齐律虽然侧着身形,虽然看不到谢珂,可是他清楚的听到谢珂离开的脚步声,她每走一步,都是在离他渐远。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觉得眼睛有些涩。

    他这样子,终是被她看尽了……其实这些时日,他总在想她。他想,她已经多日未收到他的消息了,不知她是觉得有异?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再不烦扰她了。世上之事在他看来,本就是不是输就是赢。

    这次,他败。因为轻敌,或许不是轻敌二字可以解释的,因为害他那人,他从未想过他会害他。他败,他认。

    可他不想她知道,他想在她心中,永远是那个恣意的,敢做敢为的齐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孱弱的,只能躺在榻上的样子。

    他赶她走?可是他哪里忍心。他的心都在拧着痛,可不赶走她,难道让她陪着他。

    让她日日看着他缠~绵病榻。

    与其这样,他宁愿她离他而去。

    那样的姑娘,明媚的仿佛三月的暖阳般,带给他的又何止的心中的暖意?可这暖意在此时。似乎也无法将他阴霾的心捂暖。

    林长源来的时候见自家主子闭着眼睛,可是那微颤的睫毛还是泄露了主子并非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浑不在意。他在心中重重一叹,随后按上了自家主子瘦的仿佛皮包骨的手腕。

    探脉,切脉,自始至终齐律没有声响。

    林长源心中有些不忿。替谢珂,也替自家主子。明明郎才女貌,简直可称为天作之合。可为何却要经受这些。自家主子爷更是出身高贵,放眼天下都寻不出几个如他这般身份尊贵的,可此时却只得缩在这斗室之中。甚至满京城的眼线都在暗中寻他。

    而谢家姑娘……

    那是个好姑娘,一个养在深闺,从未吃过苦头的娇小姐,为了自家主子爷不惜只身涉险。

    这京城不比建安,没谁会买谢氏的帐,所以一旦出了事,谢家姑娘危矣。

    可她没有犹豫,甚至可以说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可以称为犹豫的神情,她就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心中所向,勇往直前。可自家主子爷却在这里固步自封。不就是败了一次吗?还是拜在整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之手。

    有什么可丢脸的?

    所谓曾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要想惩治谁,谁又能逃得脱?

    此时主子爷能在这里。能好好的躺在这里,己是极难得的了。谢家姑娘为此付出了多少?

    所谓患难方见真情。“……公子,您别这样对谢家姑娘。您该知道,她只身远离建安,远赴京城,该有多难。当初公子的信只迟到了几日,她便推断出公子有异。她命属下回京,而且给了属下银两,那不是百两千两,那是足足万两的银票。便是靠着这银票,属下才最终打探到主子爷的动向。

    还不仅如此。她来到京城的当日,便暗中召见了属下和贺章。主子的脱身之计,乃是谢家姑娘所定。这其中的艰险主子应该能明白。稍有差池,那便是另一番天翻地覆的局面。可属下没见谢姑娘有片刻的犹豫,甚至自始至终,她都带着笑。

    她甚至说,这不算什么。大不了丢了性命罢了……公子,谢家姑娘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换公子的命,公子此时却这般颓废,实在让属下忧心。”林长源说的简直是畅快淋漓。

    他不由得回想,其实初时他觉得谢珂除了漂亮,实在无甚大的优点,他甚至觉得谢珂配不上自家公子爷的。

    一个是堂堂齐氏嫡次子,自初生便有封地,几乎等同于一方诸侯。

    一个不过是建安望族谢家的嫡女,那谢家再是百年望族,到了谢家姑娘这一代,似乎也走了下波路。谢家子侄中没有一个可以ding事的。

    待谢家老夫人撒手西寰,谢家早晚分崩离析。这样家族里教养出的姑娘,又能有什么稀奇?

    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可随着相处,林长源觉得,谢珂是不同的,与天下任何一个姑娘都不同。

    她聪明却又内敛,性子即柔且刚。尤其是此次主子爷遭难,她更是殚精竭虑,不惜一路舟车劳顿,赶来京城相助。

    如果没有谢珂,他和贺章或许此时依旧急得团团转,可却不敢去强闯皇家别庄救出主子爷。在他们心中,主子爷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是皇权,他们也不敢亵渎。

    可在谢珂心中,自家主子爷才是重中之重。旁的与之相比,都是轻的。

    他们被说服了。

    被一个姑娘三言两语说服了……便是堂堂金陵贺氏的嫡子,也心甘情愿唯谢家姑娘马首是瞻。

    林长源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间,榻上的齐律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此时却是带了神的,再不似他被救回来时的无神空洞。林长源心中一凛,扑通一声跪倒在齐律面前。

    声音哽咽的道:“公子。”

    “……哭什么,本公子还没死呢。”一句话,让林长源又哭又笑的。

    “是,是,属下失礼了,失礼了。只是乍然听到公子这样的调子,觉得亲切。公子爷以后骂属下骂的再难听,属下也甘之如怡。”齐律瞪眼,觉得自己的属下真是蠢极了。

    表情一转,齐律敛了脸上的神色,声音凝重的问道。“我的毒,可能解?”林长源表情为难,最终摇摇头。

    “属下只能抑制一时,却无法根治。”齐律点点头,他也是通医理的,这毒,他自己曾把过脉,短时间内不会伤他性命,可是长此以往,一年半载之后,恐怕他也没命苟延残喘了。那人,便对他如此狠心吗?

    想到那高坐庙堂之人,齐律还是心绪难平。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多思无易……“这个情况,宝姐儿知道吗?”

    其实齐律说这话时,表情很平静,可是林长源突然觉得他似乎做错了事。因为……他好像,似乎在第一时间便将一切告诉谢珂了。

    于是林长源点点头。

    果然,下一刻目伶俐,便是此时他虚弱无力,可那眼神,还是让林长源心惊。“属下,属下怕主子爷有恙,所以……将事情一五一时的告诉谢家姑娘了。”

    齐律叹气。

    他的属下啊,平日里看着也是颇为体面的,行事也算有度。可为何在谢珂面前,行事这么的……

第五十八章 与共

    行事这么的……这么的没心没肺呢。

    林长源似乎从自家公子爷身上感觉到了杀气,他不由得抬头望望齐律。

    表情很平静啊,甚至还能称得上慈眉善目的,虽然瘦的有些过分,可好歹还是自己熟悉的公子爷。除了掉了些秤,旁的没缺啥多啥。

    所以他想自己是多心了,便是将一切告诉谢家姑娘,对于自家公子爷的威名有那么点,损耗。不过孰轻孰重公子爷自然晓得。果然,下一刻齐律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林长源深深行了一礼。这才恭敬的退下。

    齐律不由得叹气,老天待他啊,到底是薄呢还是厚呢。他都不想争不想斗了,想要随波逐流了。

    不管等着他的是死是囚是弃是厌,他接着便是。人活一世,他不想活的那么累,算计来算计去的,最终也不过黄土一坯,他知道自己想的太过悲观了,可是从小到大,他从未觉出过暖意,唯一一个给他暖意的人,还并自给他斟了毒酒。

    他想,自己是死是活本无人在意。

    那何必要硬撑呢。

    却不想,谢珂来了,就在刚刚,就在他睁开眼睛看到她,他才体会到,给了她温柔的,也有她。

    而且似乎她们几次见面她带给他的,己经胜过旁人十四载所给予的。他想,便是为了她,他也不该这般颓废下去。

    看到便看到了吧,他这丢人的样子。他本想独自黯然等死的。他其实是怕自己这个样子被她看到的,可最终,她还是出现了,而且看到了他最最落魄的这一幕。

    也许,命中注定吧。

    即如此,为了她,他会撑过这一劫的。以后,他的一切都为了她,为她活,为她死。

    世上无人在意他,只有她在意,那他便为她活。

    很简单的道理,只是旁人皆不明白罢了。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兄长,甚至是高坐金銮殿上的那个人都不明白。但凡他们对他一分好,他会偿还十分百分。

    只是,他们终究错过了机会。

    只有那个姑娘,他们相识于富贵,相交于他落难之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见到她。齐律终是笑笑,觉得自己的命似乎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世人皆弃他又如何?

    他还有个她。

    便在这时,帘子挑起,谢珂亲自端着托盘入内。

    齐律望着她,深深的望着,觉得面前这姑娘当真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脸蛋漂亮不过是幅皮囊,终究会老去,会变得满脸褶皱,不能直视。可她在他心中,会永远这么美。齐律想,这一幕,他会一生牢记。

    “宝姐儿。”齐律轻唤。

    谢珂抬眸看他。

    随后笑笑,她想他不会让她失望的,他果然不会让她失望,不足一个时辰,他己然想得通透了。

    “我亲手做的,你尝尝。”托盘中的吃食只能称为粗茶淡饭,齐律便是被囚,吃食也比这精致百倍,可是那些珍馐嚼在口中,味如嚼蜡,而谢珂端来的,却当真味如珍馐。齐律一口气吃了两小碗饭,喝了一碗汤,才放下筷子。

    “……倒不知宝姐儿还擅厨艺。”吃饱有了几分精神,齐律有了和谢珂调笑的心思。

    再多艰难再多险阻又如何,他总不会一个人承受。所以一切的荆棘在齐律看来,都不过是试炼罢了,哪怕千难万阻,他无惧。

    谢珂招呼丛蕊收了托盘,又亲手将清茶递给齐律。这才开口。

    “我擅长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你得活着。活着才能一样样看到。你若是死了,我便去给旁人做好吃的,给旁人亲手绣衣服……”这话说的那简直是脸不红气不喘,齐律眨了眨眼,觉得几十日不见,这姑娘脸皮明显厚了些。

    是因为离开谢氏,她觉得更自在吗?

    也许是吧,可齐律喜欢她这样。

    在他面前,她便该这般无所忌惮。

    “你放心,你没机会的。”他不会死,她自然没有机会将这东西一样样展示给旁的男子。

    只要他活,她只能展示给他,只能给他洗手羹汤,给他裁衣缝袍。“……最好如此。”谢珂轻哼道。齐律讪笑,自觉自己那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委实丢了脸面,于是诞着脸凑近谢珂。“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你难道不嫌?”他从铜镜中看到自己此时的脸,都觉得自己像个怪物。

    青不青黑不黑的脸色,而且瘦的皮包骨的。

    以前的芝兰玉树劲可都没了,活生生是个逃荒的难民样。

    “有什么嫌的?你以前生的太过,现在这模样正好。”

    “……原来在你心中,觉得我生的比你还要漂亮,宝姐儿,你是嫉妒本少的天生丽质吗?”“……恩,嫉妒。想着你如果是姑娘便好了,我们可以做对姐妹花,一定羡煞旁人。”

    齐律:“……”这姑娘,嘴下越发的不留情面了。可是他觉得心里淤积数日的阴霾竟然散了大半。

    他一个堂堂男儿,不过受了些挫折,怎么就认了命,觉得自己该死呢。不应该,着实不应该。

    以后都不会了,因有为她在。

    他得快些好起来,只有好起来,只有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他才能护她周全。

    这小姑娘,别看生了张利嘴,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这样的人,便是被人欺负了也傻傻的不去欺负回来,所以,他得护好她。

    逗趣的话说完,谢珂敛了神色。

    把软枕垫到齐律身后,让他靠的舒服些,这才郑重的开口。

    “说吧,发生了什么?一丝不漏的说出来。”

    “……真要一丝不漏吗?”齐律笑着道。谢珂点头……“好吧,你既然要听……一个月前,我回来的晚了些。便想着不如趁机听一听父母的壁角。你别瞪我,他们不喜欢我,总是在背后道我是非,我担心他们又想了什么法子编排我。

    这种事不是没有,从小到大,我被编排的事给编个话本子。等哪日我闲了写出来,直接可以开印兜售……”“齐律。”谢珂咬牙切齿。

    这人说的都是些什么,根本就是避重就轻。

    齐律闻声看向谢珂,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琉璃般。里面,有他的影子。

    只有他的影子。

    齐律心中轻叹,缓缓收起脸上轻视的神色。“一个月前,皇宫夜宴,我喝了陛下赐的酒,醒后便发现自己中了毒,而且被囚在别庄。别庄防守虽严,便我若是想出来,也是有办法可寻的。只是……”“只是你绝望了,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了。你落地时,你父母厌弃于你,而皇帝去将本位属于你母亲的封地直接赐给了你。你觉得皇帝待你至亲。所以你信他,却不想他却让你失望了。所以你自暴自弃……”觉得出来与不出来无甚大的区别。

    这人啊。

    “你竟然猜到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想着自己活着死了似乎都无人在意。那我为什么而活?”

    “现在想活还是想死?”谢珂发现齐律这人,有气死人的潜质。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好歹是男人啊。遇到点挫折就玩自暴自弃。

    唉,她上辈子一定欠了他。所以这辈子才来当才妈子,又是服侍他,又是听他吐苦水,偏偏还听的甘之如饴。“自然是想活。本少可是堂堂的齐家次子……我那封地我还没去看过呢。我自然要活。”一幅自己余愿未足的神情。

    谢珂笑笑,觉得面前这人才是她认识的齐律。

    恣意,天不怕地不怕的。仿佛把天捅个窟窿也不算什么……“既然想活,便想想如何从那人那里拿来解药吧。”

    说到毒,齐律只有苦笑。

    因为他实在不知那人为何对他下毒?因为后悔了,后悔将封地给他。那不过是他一道旨意的事,难道他还能霸着那封地不给啊。

    若是他怕坏了名声,只要示意他,他也会将封地双手奉上的。毕竟那东西是块肥肉,虽然能饱腹,却也被旁人虎视眈眈。他的长兄便因此记恨于他,而且一恨十几年。他的父母不喜他,恐怕也与此事脱不得干系。

    他是次子,恩chong却胜过齐氏嫡长子。

    “有点难。”将胡思乱想的神智拉回,齐律懒洋洋的道。

    “不难如何能证明你是天下无敌的齐二公子。”

    “……听你这样一说,我觉得我若是无法解毒,便真的成了个无能之辈。”将一切都说出来的感觉是轻松,齐律现在便是这种感觉。世上一切事,都有个人与他分摊,这种感觉真是极好的。

    “你最厉害,齐二少,我可是对你如何解毒拭目以待呢。”谢珂笑呵呵的吹捧着。

    齐律也笑,而且笑的颇为自得。只是看着他消瘦的身形和难看的脸色,谢珂的心终是隐隐抽搐着。

    她掩下眼中的忧思,笑着与齐律说起了来京城一路的趣事。

    直说得齐律笑的前仰后合。“你说直接威胁了空,说如果不来京城搭救我,当初便白忙一场了?”“那是自然,如果你出事,他岂不白忙一场。了空这人,世人都说他是大善人,他为人自然不坏,可也绝对不是个傻傻的,只知道行善之人。那夜你受伤,他不惜放下~身份相求于我。想来你对他,或是对大福泽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他自然会帮我……”

第五十九章 谋划

    第五十九章谋划

    齐律己经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了?这傻姑娘行事有时候倒与他颇像,那无度恣意劲儿,倒似得了他的亲传。

    虽然这道理看似浅湿,可又有着对人心的把握,而且事情被她做出来,还兼带了那么几分匪气。偏生这姑娘生的一朵花儿似的,便是从她口中吐出的威胁利诱之语,听着也软糯的很。齐律想,她的一番‘威胁’固然让了空有那么几分忌惮,可是更多的却是受不得她这番蛮不讲礼吧。

    为了他,她倒真是勇敢的很。

    也让他,心中霎时回暖。

    世人皆弃他又如何,有个姑娘为了他,不惜去‘威胁’天下第一寺的主持。那可是在世人眼中德高望众的高僧,她的‘恶行’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被天下人追着讨打呢。

    可她做了,而且听她的意思,她做的还ting得心应手。

    而了空的答应的也痛快,这让齐律疑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炙手可热了。

    当初他以为了空救下他,是因那佛家褐语,如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比给佛祖造七坐佛塔,显然救他一命更容易些。可经由谢珂一说,其中似乎还别有隐情。一时间齐律心中也没有定夺,想来得等他亲自去见过了空了。

    “好了,你中毒身子弱,该睡了。”见齐律终是恢复成她熟悉的模样,谢珂放下心来。

    她很佩服他,她从来相信他一定能ting过心中那道坎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快己然想了个通透。可见这人心志是极坚的,同样的,这样的人,但凡有人待他好,他必定十倍百倍偿还。

    可怜他小小年纪,经受的却都是诸如背叛,离弃,厌恶那样的场面。

    为何没人能待他好些呢。

    齐律似是有些不愿,他觉得自己‘睡’的够久了,可是在谢珂含笑的目光中,齐律败下阵来。“好,我睡。未来夫人的吩咐,本少是一定会听的。”

    这人,才好些,便开始油嘴滑舌了。

    谢珂美目似娇似娇的望着他,齐律登时闭上眼睛。

    他宁愿去杀场与人血战厮杀,可以经不得谢珂这‘温柔脉脉’的眼神。齐律虽然觉得自己精神尚可,可也只是一口精气神吊着,躺下不过片刻,便己沉沉睡去,谢珂替他精心的掖了被角,这才直身出门。

    外间,贺章和林长源都在。

    如果以前他们轻视谢珂,觉得谢珂之所以被自家主子爷相中,实是因其相貌及盛,可此时再不做此想法。

    谢珂的美,在他们眼中,已经与相貌无关。

    那是一种可以让他们信服,并且主子爷身上也具备的东西。一种可以让他们誓死追随的信仰……“姑娘,我们如何替公子爷解毒?”贺章忧声道。林长源己经将一切全部告知,他知道这毒一时三刻虽伤不得公子爷的性命,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自家主子爷便该是个肆意纵横之人。

    像这般病弱的倒在榻上,不仅贺章,但凡追随齐律的人看到,都会觉得生不如死。

    虽然面前的姑娘告诉他们,与性命相比,旁的都不算什么。

    可他相信自家主子爷与他有着相同的想法,那便是如果一世病弱,宁愿死在最辉煌之时。可是主子爷年纪尚轻,他的辉煌还未迎来。可如今……“既然知道毒是皇帝下的,又如何能好解,此事你家公子自有定夺,你们不秘挂心,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收拢一切可用之力。贺章,你要安抚好齐律的属下,让他们不必惊慌。林先生,你便负责照顾好齐律,便是无法解毒,也要替他调养好身子。”贺章和林长源颔首领命。

    之后的几日,齐律安心在内室调养身子,他总抱怨,从小到大,便从未与chuang榻这般亲近过。

    谢珂便取笑他,说是世间之事,总得一一尝遍,才不枉活这一遭。

    齐律便笑,说谢珂小小年纪,说话却是恁的老气横秋,仿佛她活了两辈子般,谢珂笑笑,并不多言。

    她是真的活了两辈子的,所以面对此时的齐律,心情依旧平静镇定。在谢珂看来,除却生死无大事,便是此时齐律身中剧毒,可一时三刻也伤不得性命,何况私下里林长源曾猜测过,说是这毒最终或许也不致命,只是让人虚弱,连年缠~绵病榻罢了。

    虽然不致命,但连年这般,人也终究会早亡。

    所以这毒,还是得解。何况上辈子她什么没经历过,富贵,贫贱,最终才发现,只要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就如她的母亲,如果尚在人世,也许此时已是儿女成群了,而父亲谢年也不必这般孤僻。所以说,不管如何,活着便好。

    楚宅在里面看来一切平静,这几日有官差上门排查了几次,都被齐律的属下聪明的用银子便打发了去。官差们知道这里的住户都是些在京日久的。而且皆是以小商小贩为主,何况朝廷追查的纵火逆犯,恐怕早己出城了。

    这些巡访此处的将士自然是些不被看中的,他们乐得拿了银子少办事。

    齐律自然是不缺银子用的,只是事发突然,他不过进宫参加个夜宴,便突然失去踪迹,他的属下遍寻不到,自然有些慌乱,好在有贺章在外,虽然属下们心中难免有些猜忌,但因贺章贺氏嫡子的身份,暂时还没有人生出异心。只是这银子,眼下却是及不上谢珂手中的。

    何况他手中大半银子,皆被齐律妥善安置在封地内。

    他可不会傻到把银子运回齐氏,那不是白白惹人眼红吗?

    只是一时间,调取却是有些不便。为此齐律还很是诚心的给谢珂给了张借据,上面还拟了还银子之日……

    谢珂看了实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人啊。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闲心想那些有的没的,她从未心疼过银子,在谢珂看来,银子便是用来让自己活的更舒服的,只要有吃有喝,她对于银子并不看重。她甚至庆幸她手中余银够多,足够支撑她一路长途跋涉来京城。

    至于花在齐律身上的……

    她想,便当她眼光深远吧,好歹给自己找了个一辈子能吃饱饭的地界。而这地界唯一的要求便是,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她自认便能衣食无忧。

    既然如此,她守着那么多银子有甚用?

    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便让这银子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吧。

    齐律倒真的是静下心来休养,不过在谢珂看来,他更像是……以逸待劳。齐律每日会招贺章及林长源议事,偶尔贺章会带来几个谢珂不认识的人。他们会关在内室商谈半日。

    那之后齐律该吃吃,该睡睡。

    只是京城紧张的形势渐渐的松懈下来,似乎皇帝对于抓到纵火要犯己经失了耐心,城门再次大开。

    便在这时……

    城外有流寇袭民之说不径而走,据说南部数州遭了旱灾。许多地方秋粮更是颗粒无收,虽然皇帝下令赈灾,可是灾情过重,朝廷拨的那些银两不过杯水车薪。何况有些官员再从中得些好处。所以最终能真的发到灾民手中的款项十之不过一二。

    灾民们在家乡没有饭吃,但拉家带口的离开家乡。

    然后一路乞讨,都闻京城富庶,渐渐的,几州灾民便都齐聚城外,待京畿营发现有异,灾民却已铺开盖地之势,几乎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此开了不过几日的城门再次闭合。这次却是为了防止灾民哄抢着进城。据说皇帝为此大怒,因为直到灾民聚集京城,各府各州沿途竟然没有发觉。以至灾民直逼皇城。而便在这紧要之时,皆传京城富户们开始慷慨解囊。

    而这其中,尤其以齐家次了齐律为最。

    他竟然捐子三万两银子,而且是直送给城外灾民。

    不过半日功夫,得了粮食银子的灾民便散去了几分,这时,来自城中的富户及皇帝下拨的赈灾粮款己至。

    一时间,闹得轰轰烈烈的京城被围之危已解。

    这围虽然解的快,可是却是打了皇帝脸面的。

    灾民都到了城外,直到被京畿卫的人发现,可是京城附近的州府还是没有折子送来。如果不是城中富户,或者可以说如果不是齐家挑头,也许这灾民便真的要进城哄抢了。为此据说皇帝专门招了齐家家主夫妇进宫恩赏。

    贺章将此事禀报时,齐律正在一口一口喝着药,这几日他神色好了些,可是清瘦之姿不减,据林长源说,非得寻到解药,解了体~内之毒,人才能渐渐养回来。

    身子里有毒,那便是吃天上的人参果也是没用的。

    而这一次,齐律与贺章几人议事,却未避开谢珂。

    或者说,是齐律拉住了谢珂。谢珂笑笑,也便不再开口,只得坐在齐律身边,听着一道屏风相隔的齐律的属下们将事情一一道来。

    “……皇城之危己解,老爷夫人被招进宫,据说回来后,脸色不好。大公子随后奉招入宫,隔日方才出来。这一~夜,老爷夫人一~夜未能安寝,直到确定大公子回府,方才放下心来。”贺章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谢珂不由得望向齐律。

第六十章 要挟

    她并不知道他都吩咐了些什么。

    此时听来,这次皇城之危这么快便被告破,竟然与齐律有关。

    齐律轻轻应了声,另一个声音继续道。

    “公子爷这招用的却是极高明的……齐氏若不想被打了脸面,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慷慨解囊的,只是眼下年终将至,齐氏一年来的入项还尚在途中,而且最近灾民横行,恐怕这银子是没指望了。可是不出,却又不可。便是口水也能将齐氏淹没。

    而齐氏历年的存银皆置在私库里,而私库在城外,而且正好是灾民聚体之处。总之,公子这次可真是打了齐氏一个措手不及。”

    那声音落下后,贺章又道。

    “幸得公子一番布置,想必这次家主会十分为难,即要保住大公子,又要保住齐氏颜面,所以他定会来寻二公子。至于陛下……他即己知道二公子在世,当初那番骸骨的安排也定能陛下明白,公子便是宁愿死遁,也不甘被辱,家主若想拿回银子填补这次因大公子所至的亏空,定然会替二公子出面,想必解药不日便能拿到。到时公子便可回齐宅了。”贺章的话让诸人不由得出声附和。

    谢珂望向齐律,虽然不十分清楚他是如何‘要挟’他的父母兄长和皇帝的,但大致明白了他用自己为饵,以至齐家家主不得不舍了银子已保全齐氏在京城的威名。可是齐家眼下却又拿不出银子,所以皇帝那关便十分难过。

    在皇帝将其长子禁锢一~夜后。

    齐家家主夫妇或许是知道皇帝的意思了……于是不得不寻求齐律相助。而齐律便要解药相换。

    至于皇帝为何会把解药给了齐家家主。齐氏百年旺族,真正的簪缨贵胄,威信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这次齐律打了齐家家主一个措手不及。正好卡在年关齐氏银子短缺之时……所以才能拿捏得了齐家家主夫妇。

    如果没法拿捏他们。想来齐家家主也不会为了不得欢心的次子去触怒圣颜。

    再说皇帝……当初他拿下齐律,未必便没有私下里和齐氏打过招呼,想来皇帝定然保证,不会伤了齐律性命,在齐律,显然齐律拥的的比长子齐涣要多。

    如果能把不得其欢心的次子的东西都给了长子。想来齐家家主也是乐意的。所以才有了这幽禁与下毒。

    此时齐家家主若肯出面,便是为了安抚齐氏。皇帝也必定将解药双手奉上。毕竟他压根没打算要了齐律的性命。

    此次即败,便是再强撑着不给齐律解药也于事无补了,不过是最终惹得齐家家主狗急跳墙罢了。

    不算多高深的计谋。却是一步压着一步的,一步行错,便是满盘皆输。“公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贺章问道。他知道谢珂伴在齐律身侧,若无谢珂。这道屏风可是不必挡的。不过能救公子脱身,皆是谢珂一力安排。对谢珂,贺章是真心信服的,所以他刚刚才把事情说的那般清楚。那根本就不是说给自己公子听的,一切都是公子安排的,公子何需他来说明。

    那是说给谢家姑娘听的。

    公子爷曾私下里吩咐。以后在谢家姑娘面前,没有隐秘。

    想来这主子夫人。非谢家姑娘莫数了。

    齐律看了看谢珂,这才轻声道。“也不必做什么了,我们只要等着便是,待解药拿到,你们便将齐氏这一年的营利的银子送回家里吧。”

    “……公子爷,何不趁机?”贺章有些不解,银子即己到手,何不趁机收为已用。这几年老爷夫人算计自家公子的东西还少吗?从小到大,他们给了公子什么?相比之下,又给了大公子多少?

    他们可谓是殚精竭虑的为大公子谋划,而自家公子之所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实是因自幼受了太多的苦,养了成幅坚韧的性了,这才能ding住他们一*的打击。

    齐律笑笑,转向谢珂,突然开口道。“宝姐儿,你告诉贺章,这银子,我为何不能收为己有。”

    谢珂瞪了一眼齐律,这厮,身子还未大好便开始欺负她,这将来若是成了亲?想必她但没有消停日子可过了。可不得不承认,他这般全然信任,却是她极喜欢的。她也同样喜欢置身事内的感觉,甚至于很是享受他的……刁难。

    “……道理很简单,此次之所以如此,是因要拿回解药,解药在天子手中,你家公子爷的身份其实是不便和天子讨价还价的。所以只能逼得家主出面。

    可这银子终究是齐氏的。若是你家公子爷扣下,齐氏若是有损,对你家公子爷也是没有好处的。

    须知覆巢无完卵的道理。我们可以关起门来相争相斗,可是有损齐氏根基之事却是不能做的。”

    谢珂说完,笑眯眯的看向齐律,齐律微怔,随后摇头失笑。他早就知道这姑娘伶俐,她能说出这番话也是正常。可一个小姑娘都懂的道理,他的父母兄长为何不明白。

    他们甚至宁愿与那人串通了来对付他。

    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他们的儿子,嫡亲的血脉啊。

    “都听明白姑娘的话了吗?”齐律压下心里的涩意,朗声问道。贺章等人章声应是。

    不光是齐律,便是他们也觉得自己着实目光短浅,这道理其实不难想明,只是他们太过于计较眼前的得失了,因小终会失大。打发走了属下,谢珂扶着齐律缓缓躺倒身形。

    “……倒真的成了病秧子了,宝姐儿,你会不会嫌弃我?”

    “嫌弃,嫌弃的很,嫌弃的恨不得从不认识你。”这人,便是这样子了还在做怪。齐律似乎心情不错,涎着一张笑脸凑向谢珂。

    “希望与我不相识?宝姐儿,你这姑娘嘴巴太不讨人喜欢了,你该说,一点也不嫌弃爷,爷便是再瘦几分,那也是倾国倾城的。”“……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美人,你该睡了。”

    齐律恨得牙痒痒,有心在谢珂手腕上磨磨牙,可望着那给自己掖被角的纤细手腕。

    突然间觉得她的手腕比他细上很多,哪怕他此时瘦得皮包骨。

    便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小人儿支撑着他。让他觉得自己也并非一无可取,毕竟他如果不好,她怎么会不远千里来救。

    见齐律躺好了,谢珂开始和他商量自己离开的事。

    “……等你拿到了解药,我便得离开了。毕竟是借了护国寺的名头,总要去听几天经的。而且我也想和了空大师一起参参佛。”

    齐律自然满心不愿,他们现在想见一面有多难?

    隔了千百里不说,恐怕以后的数月,他都不能离开京城了,毕竟这次是他大意,这才让自己身陷险境,以后他要防的人,需得加上一个了。而那人……齐律自嘲的笑笑,枉费他多年来,心中尊他敬他。

    “再留几日吧,了空大师不是说给你八八六十四日吗?你听他说四日佛足够了。他一个和尚,你们有什么可说的,倒不如陪在我身边。你这一走,恐怕只能在成亲时方能见面了。”提起亲事,谢珂小脸红红的,若非他刻意提起,她几乎快忘了他可是她未来的相公。

    这个还是个少年的人……以后他们是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可是想到前世……

    前世?前世他最终是效忠于湘王的,当今天子年不到四旬,太子此时才刚二十出头,而湘王是当今陛下的兄弟。

    难道前世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所以才让齐律倒戈湘王,最终助湘王夺了这大魏的天下。

    谢珂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她现在想见一见小舅舅楚晔,将事情和小舅舅好好商议一番。却不知小舅舅会不会来京城?她当初来京城是带了楚氏的人马的,想必小舅舅已经接到消息,却不知小舅舅是否抽得开身。见谢珂失神,齐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小姑娘千里来救他,对他自然是上了心的。

    可是她在他身边,他却总有种感觉她其实离他甚远。

    可他对她……齐律摇摇头,将心中那分不确定赶走。“宝姐儿,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多谢你能来……”

    谢珂回神,抿了小嘴轻轻笑着。“有什么好谢的,我总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一番的。若是明知有异,却坐视不理?若是你脱险追究起来,岂不要怪我对你视而不见?我可不想因了此事让你对我心生怨怼。”

    是这样吗?

    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没有视而不见,便没有旁的原因吗?比如,舍不得。哪怕丝毫也好啊。

    齐律想问,可是张了张口,最终将要说的话咽进了腹中。对旁人,他行事素来毫无顾忌,便是在当今圣上面前,他也从来不是个规矩听话的。

    可在谢珂面前,他却发现他无法放肆。也许,这便是俗语所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我怎么会怨你,你离这么远,又养在闺阁。便是平常想出个内宅,都要三请四请的。更何况来京城……你啊,行事也着实大胆。”“我胆子若小,能心甘情愿应了你的求娶……齐家二公子,那可是赶明目张胆在宫门前跑马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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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梦境

    “……那可是敢明目张胆在宫门前跑马的主,据说连太子都对你避舍三分。你这性子,平常些的姑娘可是会被你吓哭的。”这话自然是玩笑的,谢珂不当真,齐律也不会当真,不过宫门跑马这事倒还真的发生过。

    齐律俊脸泛红,觉得自己在谢珂面前是越发的没有脸面了。

    亏得他自从与她相识,在她面前可素来装的高深莫测。“贺章说给你听的?”“何须贺章说,这事你手下知道的人可不在少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你还有什么事能瞒我?”“……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自家主子这幅模样,他们竟然还有心思在耳边嚼舌根,我看他们实在是太闲了,待我回到齐氏,便将他们一个个派到几百里外去守铺子去。”齐律说的那是相当的咬牙切齿。

    不过咬过牙后,却自动自发的把谢珂给他掖被角的小手握了个紧。

    谢珂挣了挣,可男人若不想放,她如何能挣开,便是他此时人消瘦的厉害,她也是挣不过他的。她好歹多了一世的记忆,所以对拉个小手这样的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不至于觉得小手被拉一下,便是失了名节。

    何况她终是要嫁他的。

    现在谢珂心中对小舅舅当初的提议可是十分的佩服。那时她明明把她知道的齐律的未来和小舅舅说了个分明。可是小舅舅依旧觉得齐律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现在看来,他确实不是个恶人,至少不是她心中以为的那种丧心病狂之人。

    所以前世他最终成为京城一恶前,是不是曾经也如此时这般。

    会耍赖,会脸红,还会死皮赖脸的拉着她的手不放。是谁把这样一个少年最终变成了杀人魔王?是谁!

    虽然不知道,可谢珂明白,那高居殿堂之上的人,是真的伤了他的,虽然他从未对她说起过他与皇帝是如何相处的,可谢珂隐约知道,皇帝在齐律的眼中是不同的。

    可那人最终却是背弃了他。

    他的心得有多疼?这样一想,谢珂连丝毫挣脱的意思都没有了,想着他想握着,便让他握一握吧。

    便保持着这个姿势,齐律静静睡去……

    待齐律睁开眼睛,手中谢珂的手腕己经泛起了淡淡的青色。齐律那个懊恼啊……这姑娘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既然疼了痛了,她便挣开便是。若是挣不开,将他推醒也好啊,怎么竟然笨的强忍着。“宝姐儿,你明明是个聪明的,怎么总做傻事。你说我若是再多睡一个时辰,你这手腕岂不是被我捏得乌青……我若是被贺章和林长源看到,还以为堂堂齐家二少会动手打女人呢。你这是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谢珂在一旁揉着手腕……

    他还好意思说,明明身子虚弱的很,可偏生手劲奇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噩梦,握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加力。

    看他似陷入了梦魇中,她最终没有忍心挣开。

    “……你梦到了什么?”谢珂没理会齐律的碎碎念,突然出声问道。齐律的语头一滞,脸上神情瞬间也是呆滞的。

    “梦到了什么?”随后轻声反问道。

    谢珂问头。齐律自嘲的笑笑。“你想知道?”“这是自然,我可是为此被你欺负了,难道不该知道你欺负我的原因吗?”在齐律面前,谢珂发现自己竟然很是伶牙俐齿。

    “……是这样的道理吗?不管是或不是,你想知道,我便说。

    似乎从我记事起来,便知道父母厌我,兄弟同样不喜我。小时候,我也曾追在大哥身后,可是他总会回身将我推倒,说我是丧门星。说齐氏将来若是遇到灾祸,皆是由我而起。我那时年岁小,身边只有一个自幼便照顾我的老嬷嬷,我便问她。

    什么是丧门星?她当时便哭了,哭的很伤心,最终把我抱进怀里。说我才不是丧门星,我是福将,是老天赐给齐氏的。

    那位老嬷嬷一直陪我到八岁时。

    我那时已经进了族学,便是家中长辈不喜,我好歹也占了齐家二公子的名头,族学里胆敢欺负我的,都被我打了回去。先生骂我顽劣。顽劣?难道以我的身份,便活该听那些同样姓齐的孩子的冷嘲热讽。便这样闹了几次。有一次我下了族学归家。却发现,发现……那个自幼服侍我的老嬷嬷竟然被打死在我的院中。

    好多的血啊。

    好像把我眼睛都染红了。他们告诉我……老嬷嬷偷了家主的东西。

    可是怎么会呢?她可是照顾我长大的,何况我的什么东西我都是舍得给她的。她如何会偷?

    那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便叫做断其羽翼……”谢珂听着,听得心头陡然一紧,她的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那样的一幕,小小的孩子高高兴兴的归家,却在院中发现早己毙命的嬷嬷,那嬷嬷在那孩子心中,却是唯一的亲人。

    他的亲人便轻意的被打死了,而且是打死在他的院中。

    她的鲜血浸入了土地。也连带着这个孩子做了数年的噩梦。

    “齐律,你当知,你那时候的无能为力。”“是,我无能为力,我并不自责,因为嬷嬷一定不希望我自责,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那时没有长大,后悔自己没办法替嬷嬷报仇。嬷嬷死后的翌年,我实在无法在家里容身了。明里暗里的机关算计不断,偶然之机,我遇到了师傅。那之后听五年时间,我跟在师傅身边。十四岁生辰过后,我方归齐氏。不过半载时间,属于我的东西,我都收入自己手中。所以他们怕了,惧了,最终与旁人联手算计我。宝姐儿,你说当父母的怎能那样心狠?我是他们的亲子啊,可有时我觉得我更像是他们的死敌。

    不死不休的那种。”齐律似是陷进了回忆里,声音平静却空洞。

    他想,如果他有孩子,他一定将他当成珍宝般的呵护着。

    他要让他的孩子知道,在这世上,最疼他怜他的,是他的爹娘。

    可他的父母为什么便能对亲身之子这么狠。这么狠?

    谢珂沉默着,她知道他有心结,这心结不是她能解的,她能做的,唯有安静的听他吐一吐苦水罢了。

    世上又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她在谢氏便高枕无忧吗?软弱的母亲,刻薄的祖母,还有一个想要踩她压她的祖父。

    父亲谢年待她确是亲厚,可是几年前,如果不是他的薄情负义,母亲又如何会死?所以世上之事,从来没有十全十美,而她与他能做的,便是接受一切,然后宽慰自己……不管旁人怎么待他们,她们都要善待自己。

    最终,谢珂笑着开口。

    “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如何行事却是我们自己的事。齐律,我不会开导人,我只知道,再苦再难,依旧得活,何不放开心xiong?你会发现,外面天大地大……到那时,你才发觉,原来自己曾要耿耿于怀的,着实不算什么。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该用晚膳了。我去吩咐丫头将晚饭给你端来。”

    “……宝姐儿。”谢珂转身时,齐律可怜兮兮的唤道。

    “何事?”这样的声音,谢珂自然得回身查看。“……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然后齐律很是不客气的道。

    谢珂:“……等着。”这人,她该如何待他,看他说的满心怒意,看他的样子似是需要发泄,可最终他倒好,大言不惭的使唤她。

    她好歹是位嫡出的小姐儿,在家里,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可在这里,却得服侍他的饮食起居,这事自然是她自找的,如果她不巴巴的赶来京城,也便没有这些事了。

    可是她来了,而且来的义无反顾,更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后悔。便是被他支使着,也觉得心里软软的,尤其是看到他泛红的眸子,更是想要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谢珂不由得想,她莫不是把他当了儿子吧。

    这想法着实恐怖,谢珂用力晃了晃头,决定还是先填饱他的胃,自己再愁这些有的没的吧。

    谢珂离开后,齐律叩手唤进字林长源。“先生不必瞒我,我这毒……便是解了,是否已经伤了身子,再无复原的可能?”林长源神情一凛,有些犹豫,便在齐律不耐的目光中最终开口。

    “主子这幅皮包骨的模样倒不算什么,只要养些时日便回来了。只是……这毒似是伤了主子的肾经……”

    “你且直说吧。我心中有数……”

    林长源点头。“主子以后子嗣……恐怕艰难。”

    齐律猛的垂下头去。

    ***

    齐律与属下详谈过后的三日,贺章带了一个白玉瓶回来。

    据说那便是解药,林长源拿起研究半晌,最终点了头。

    服药的过程没什么好叙述的,齐律平静的接过,平静的放进口中,最终用温水送下。

    然后他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药效发挥,这其间,林长源,贺章二人又同谢珂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于,三日后,齐律归家。

    而她,也该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 张弛

    望着齐律沉睡的脸孔,谢珂笑笑,相处数日,心中竟然升出几分不舍来。想着这次分别,恐怕短时间里不能再见,谢珂竟然有种干脆跟他回了齐氏的冲动。

    这事自然是不能做的,她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只身来京城是迫不得已,这样照顾他,己是失了清誉了,万不能再行什么出格之事。

    眼见他安全了,她走的也放心,虽然不能看到他恢复到以往那般玉树临风的模样,可好歹知道他这次中毒于身子无甚大的损伤,按了林长源的话说,自家主子爷那身子骨,不活一百也得活到九十九,这么闹了一出,不过从一百整寿再减上人三年五载的,着实无关痛痒。

    这话自然是立时被齐律嫌弃了。

    他活一百能够吗?

    怎么也得再活五百年不是……当然,这话私底下被谢珂曲解为,他是想活一千年的,因为千八乌龟才长寿。

    眼见着要离开了,她竟然生出几分思愁来,可见这人和人相处,并非一定要有情,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会不舍,当然谢珂可不认为自己会对齐律生情。

    他才多大?

    虽然她眼下比他还小了半岁,可是她好歹多活了一世呢。此时她看齐律,便像看自己的弟~弟般。所以才能无尽的包容他,纵着他,顺着他的心意。这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男女之情哪有这样迁就的!

    出了内室,又将林长源叫到身边细细问过,谢珂终于放下心来。

    林长源说,不出三月,齐律的身子便能休养回来。

    而那时,他也正满十五岁,可以向皇帝请旨去自己的封地了。虽然皇帝不一定答应,但是一年中在自己的封地逗留几月还是可以的。毕竟那也算是齐律的东西,他去看一看也无可厚非,那样他一年中便有几月时间可以不必活的这般战战兢兢。

    为此林长源和贺章都满心欢喜。

    谢珂心中也是高兴的,想着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过日子。那自然是极好的……

    贺章对于齐律回到齐氏之后会如何也简略的对谢珂说了说。

    齐家主夫妇虽然不喜这个次子,便齐氏公子该有的,齐律都会有,相比小时候,现在齐律的日子不算难熬。

    小时候他身边无可用之人,自从那老嬷嬷死后,他着实过了段猪狗不如的日子,那时府中奴仆亦欺他年幼,不把他这个齐家次子放在心里。现在思来,哪是奴仆不把齐律当回事,根本就是齐家主夫妇不把这个次子当回事,所以连下人都敢欺他辱他。

    一日三餐,忘记送来是常有之事。

    那一年,齐律经常饿肚子。

    若非后来他偶遇自己的师傅,恐怕他的小命早已丢了。

    不过眼下,齐氏诸人可不敢欺他。因为现在的齐律,那可是要地位有地位,要银子有银子。便是齐家大长子,也得看着自己这个兄弟的脸色度日。

    至于齐家家主的话,齐律想听便听,他不愿听,便是皇帝的话也时有忤逆。

    总之,千言万语化做一句。

    齐家这位次子,就是个冥顽不灵的纨绔子弟,而且谁的帐都不买。“……所以姑娘安心回建安谢氏,公子爷这次马失前蹄,实是大意所至。公子爷和属下们必定以此为戒。这种错误,再不会犯。”贺章给谢珂行了大礼,最终保证道。

    他这礼行的可是真心实意。

    虽然救回齐律后,谢珂便只一心的照顾齐律,对于他们所谋之事似乎再未插手。

    可是贺章等都明白,自家公子爷之所以振奋,大半因为面前这位姑娘。贺章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谢家这位姑娘,便是他们拼死救回主子爷,他会不会自暴自弃,以至最终寂寥的了此残生?

    想了便后怕啊。

    谢珂赶忙虚扶。

    “他现在这样子,我自然放心,放眼整个京城,谁敢与他为难?待回到齐氏,劝他尽量不要与父母兄长为难。终究身浓于水。这话也许你们现在觉得不过是虚言,因为在你们看来,不是你家公子与齐家诸人为难,却是齐家诸人不放过你家公子。”见贺章点头,谢珂继续轻声道:“可是人若被狗咬了,便一定要咬回去报还吗?”

    这?

    “自然不会,我们如何会和畜~牲计较?”

    谢珂笑着颔首。“便是这个道理。”贺章汗颜,觉得谢家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那说起话,行起事来可是疾言厉色的很呐。

    便这劝导之语到她口中,连以前觉得没道理的似乎都多了几分道理。

    把欺负公子爷的家人比……畜~牲。而公子与他们计较,倒真的失了身份……至于血浓于水这话贺章倒不甚在意,在注重亲情的家族里,血自然是浓于水的,可在齐氏……这血恐怕还不及水来的浓呢,而是淡然无味的紧。

    贺章突然想到了谢氏。

    其实与自家公子爷经起来,谢氏这位姑娘在谢氏恐怕也不见得过的多舒服。

    刻薄的祖母,还有那不着边际的祖父,甚至是她的父亲谢四爷,行事也很是没个分寸。

    再加是她幼年失母……可她却活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么一比,自家公子爷那性子,似乎真的很差啊。“属下明白了,自当时时劝慰主子爷……”

    “该劝慰还是得劝慰,如果对方欺人太甚,也是要打回去的。”谢珂笑的ting满意的,只是如果不最后补充这句,贺章会当她本性‘蠢’良呢。加了这最后一句,便是本性纯良了。

    别人敬我,我自敬而远之,别人欺我,我自然得欺负回来。这行事,那才叫……张弛有度。

    贺章深佩服。同时对于一年后,谢家姑娘嫁进齐氏来的日子,多了期盼。

    想必那时候,齐氏会很热闹吧,公子爷也一定是笑口常开的,等过几年,府中再多些小公子,小小姐。贺章想的几乎是热血沸腾。

    之后的两日,齐律胃口大开,对谢珂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谢珂好脾气的一一应了,小灶房的炉火几乎没有灭过,而谢珂的厨艺也顺便突飞猛进了一回。

    在齐律要归家这日。

    终于,齐二少发了善心,把要去灶上给他熬汤的谢珂拉住。

    “宝姐儿,你陪我说说话吧。”

    谢珂将熬汤重任吩咐给丛蕊,这才坐在齐律身边。经过三日休养,他神色明显好转,整个人虽然还是瘦的可怜,便己显出几分往昔的英ting来,尤其是这脾气,那可是恢复的最最快的。

    有时谢珂也会气,因为这人实在是……折磨人的很。

    洗个脸,不是嫌水冷便是嫌水热,喝个粥不是嫌太浓便是嫌口味太淡,放了蔗糖嫌甜,不放又嫌味道不对。总之……是个能把人折腾疯的生子。

    谢珂想要索性不理会他,她自有去处。

    她远赴京城可不是来服侍人的,可那时候他摇身一变,又开始对她摇尾乞怜起来。想到他前些日子躺在榻上一幅浑然不知事的可怜模样,谢珂又着实无法弃他而去。

    这人啊……

    不知眼下又要闹哪一出。“好,你想说什么?”

    齐律半倚在榻上,侧头望向谢珂。才几日,她竟然瘦了些,是他过矣。他只是……只是怕。只是想让她时刻记得他。哪怕记得他的坏也是好的。他们要分离了,而且这次分离,却不知相见之期。

    恐怕直到他们成亲时,他才能再见她。

    他不由得想,她这么美,这么好,若是被旁的男人拐跑子可如何是好?若是那个谢家老太太,或是谢四爷突然觉得他不好了,强迫她另嫁可如何是好?

    总之,齐二少害了婚前忧郁症,所以他开始想着各种办法为难她。其实他哪里舍得为难她?可是他是真的怕啊。

    尤其是此时分离在即。

    “宝姐儿,我会去看你的。”这自然是空口无凭之事,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抽了功夫去看她。

    也许,明年过了生辰后,以看封地为由,可以顺道去建安,只是这顺路可得把整个大魏绕上半个圈,不知道他说自己迷路了,皇帝会不会相信?

    谢珂点头。“好,我等你。”

    她说等他,齐律想笑,可又觉得自己笑的样子其实有些傻里傻气的。连贺章都说,他威武的样子其实最俊。

    所以他绷着脸,只是这表情看在谢珂眼中,着实称得上扭曲了。

    这人啊?还是小孩子心性呢。想着以后要和他厮守一生,谢珂觉得自己真是任重而道远……小舅舅还说她能‘降服’住他。就他这张狂的性子……不把她气死她便要阿弥陀佛了。

    “还是让林长源跟在你身边吧,你身子有什么不适,我也好放心。而且林长源说你身子骨弱,得细细调养。恐怕得调养个三年五载。至于我……我身子骨向来状实,而且我自己和贺章都懂些医理。这次之所以中毒,实是大意,宝姐儿,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你便依了我吧,带着林长源一起回去。”

    他的身子如何,也有定论了。

第六十三章 分离

    至于那句‘子嗣艰难’,他听到后也曾绝望痛苦。

    皇帝为何对他用这种毒?不会一时致命,只会让他缠~绵病榻,甚至以后便是娶了妻,恐怕子嗣也不会旺盛。

    林长源说这不会影响闺房之事,只是……子嗣艰难。

    也就是说,以后身边的小姑娘,恐怕不容易当母亲。齐律觉得对不住她,可让他放手,他又着实舍不得。所以他就只能对不起她了。

    他会待她好的,很好很好。

    以此补偿她。总之,对她,他是不会放手的。

    也许中了这毒,非祸而是福呢?皇帝对他下这样的毒手,自然是忌讳着他的子嗣的……也许,他一世无子才合了皇帝的心思。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般。那这毒,他是一定要中的。

    这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相同的道理,君要臣无子无嗣,他便要无子无嗣。不过人定胜天……相信有林长源在,他们总会有孩子的。

    他只能在心底对身边的姑娘说声‘抱歉’。抱歉或许成亲后会让她被世人诟病,或者连他的母亲也会因此与她为难。可是,他依旧不会放弃娶她这个决定。

    因为,他发现自己活了十四年,只有此时,才是最快乐的。

    便是想着她以后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他都觉得人生有望,觉得未来有了期盼。

    人生不再汲汲无为。

    自私也好,冷酷也罢,终究,老天待他苛责,好在老天送了个她来……他如何能放手?

    谢珂有些犹豫,林长源确是医术高明,跟在齐律身边用处才最大。跟在她身边,除了为她调养调养这个似乎怎么养也不见强壮几分的身子,便是给谢老夫人治治老人的毛病,着实屈才啊。

    “……让林先生给我开几个方子,我拿回建安按着方子服药便是。还是让他跟在你身边吧。”

    “不必。方子是死,人是活的,让他跟着你。”

    “……可是你身边危机重重。”“宝姐儿,你难道不放心你的未来夫婿我吗?”

    谢珂:“……”她可以回答,不放心吗?显然,身边这个少年是不接受否定答案的。于是谢珂只能摇摇头,齐律这才满意的mo了mo谢珂的头。“这才是听话。”谢珂脸红了,又白了。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他‘调~戏’了,她有种自己被当成小孩子安抚的错觉。

    “你看我穿成这模样,是不是很俊俏?”

    谢珂望了望,点点头,其实他穿什么都ting俊俏的。有的人天生便能撑起衣袍来。什么样的衣服穿到他身上,都能增艳……

    只是他瘦了些,所以这袍子有些不合身了。

    想当初,她缝这袍时子,他可不像现在这般身形伶仃……“这可是你亲手做给我的。宝姐儿,你的女工真好。连贺章都羡慕的很。还说以后也要娶一个会做女红的婆娘,让他的婆娘天天给他缝新袍子。我笑他那是痴人说梦。

    他便是寻到个绣娘当婆娘,也休想做出和我这袍子相媲美的。”

    齐律十分的沾沾自喜。

    谢珂被齐律自大的神色逗笑了,虽然这幅自大着实气人,可与他wei蔫的模样比起来,他还是这样,更招人喜爱些……“不过一件袍子,旁人怎么便做不出了。贺章若喜欢,我……”谢珂想说,她手中可最不缺的便是丫头。

    随便吩咐一句,丫头们便能给贺章做出一沓的外裳来……

    不过显然齐律是绝对不打算自己的福利和人同享。“他妄想,你只能给我做袍子。以后便是你父亲啊,小舅舅之类的袍子,也让府中绣娘去做。总之,你不准再缝袍子给除了我之外的人。”

    霸道本性显露无疑。

    而且似乎她不应下,他便能和她一直这般僵持下去。

    谢珂叹气,最终敷衍的点点头。“我当你答应了,若是被我知道你给旁的男人做衣衫,我一定把那男人五马分尸。”说的那个血淋淋啊……

    谢珂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霸道,不讲理,可偏偏又报道不讲理的理直气壮的,便是气,都气不起来。

    便是再不舍,齐律也要离开了,他今日晌午前是一定要回家的,而谢珂,也该回护国寺了。

    余下的数日,她打算一心一意和了空大师理佛。

    活了两辈子,以前不相信的,现在也相信几分了。她能重生,想来世间很多东西,或许是真实存在的。拜拜佛祖总不是坏事。又亲眼盯着齐律喝了两碗鸡汤,谢珂这才郑重的起身。

    “一切小心。”

    齐律点头,此时也敛了脸上调笑的神色。“我自会小心,倒是你……若是有人欺负你,便抬出本少来。有人打你脸,本少会替你十倍百倍的打回去。”

    离愁被齐律一句话打破。

    他这人啊,霸道蛮横性子是改不掉了。不过她现在倒是越看他这霸道样子越是顺眼了。可见她的审美也被他低了。

    最终,谢珂还是没有争过齐律,林长源还是跟在了谢珂身边。

    “公子爷,属下必会护得姑娘周全。若是姑娘伤了一根汗毛,你便拧了属下的脑袋下来。”林长源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能说出这样提气的话来,已着实难得了。实是因为这几日和贺章厮混,林长源也炼出几分血性来。只是……“本公子要你脑袋做甚?当夜壶……本公子还嫌腥气呢。你若是护她不周,索性一头扎茅坑里淹死了事,省得本少看了你碍眼。”

    林长源:“……是。”这什么事啊,他被嫌弃了,被恶心了,他竟然还不如夜壶了。

    被‘嫌弃’了的林长源跟了谢珂一同离去。

    齐律静静的望着马车出了院子,脸上神情瞬间一凛。

    谢珂熟悉的玩笑神情甚至顿消,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名字提起来都能止小儿夜啼的齐二公子。“阿章,我们也该回家收些报酬了。”

    贺章声音同样冰冷。“公子言之有理。”

    ***

    那之后京城会不会被齐律搅个天番地覆,谢珂不再理会。这是他的战场,她能帮她一时,却帮不得他一世。便是以后他们成亲了,他主外,她主内,很多事情,都要靠他自己。现在做不好,没关系。

    他还年轻,可以慢慢学。

    这次吃了亏也没关系。

    依旧是那句话,他年轻……而且谢珂觉得齐律那性子,也不是个吃亏的。所以她悄悄回了护国寺后,倒真的和了空在偏殿静静理起佛来。

    那之后的数日,谢珂都没有打探齐氏的动向。

    转眼到了该出关的日子……

    八八六十四日,程氏几乎等白了头发。当看到谢珂与了空谈笑风声的众殿里走出,程氏的泪瞬间滑了下来。她几步上前抓着谢珂的手便不舍得松开了。

    “姐儿,姐儿你真的全好了。了空大师,多谢多谢。奴婢在这里给你磕头了。多谢你治好了我家姑娘……”

    了空其实有些脸红,不过他生的黑,所以看起来神色倒也如常,他先遵了声‘阿弥陀佛’随后才声音淡然的开口。“是谢家姑娘福大命大,与本僧关系不大。本僧只不过是陪她在殿中一起理佛数日罢了。一切还是你家姑娘自己苦修而得。”出家人可不打诳语。了空没有说谎,不过程氏如何理解,便与他无关了。

    阿弥陀佛啊。

    这小姑娘以后还是少来寻他吧。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啊,可经不得这般折腾呢。六十四日啊,他想他禅室那加厚了的蒲团了。

    得空得和那老和尚提一提。这蒲团啊,须得弄得厚些,以年纪大了才不会得老寒腿呢。

    哎哟,他的腿啊。

    了空匆匆离去,当然理由是去护国寺的主持辞行。

    谢珂则被领到客房暂且安置。

    时间即到,她们不便再京城逗留。何况一转眼竟然已出了正月。她须早早动身了,与小舅舅约的可是阳春三月回楚氏。万不能让小舅舅久候。

    想到楚晔,谢珂不由得有些疑惑,她用了他的人,以小舅舅对她的了解,该当知道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她是不会动用他留下的人手的。可是小舅舅自始至终却没有消息传来,这与她所知的小舅舅性情不附。

    若不是楚氏出事了?

    谢珂抑制不住的有些胡思乱想。

    启程之日定在翌日,了空说他还有旧友要访,让谢珂多候他一日。谢珂自然满脸笑意的应了。想着他这年纪,陪了她一路跋涉也确实辛苦了。

    又想着上一世,他最终的结局,心中只能一叹。

    了空看起来是个好说法的,而且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滑头,可是他竟然会为了保下大福泽寺而不惜殒命。想来人心中都是有着自己的坚持的……那她呢?有什么,是她活了两辈子也不能割舍的?

    谢珂自嘲的笑笑,求了两辈子,盼了两辈子。唯温暖她无法割舍。

    似乎如果谁待她好,她便想抓住不放。父亲谢年如此,小舅舅楚晔如此,甚至于对齐律,也是如此的。

    她这性子,也着实有那么几分无理取闹了……

第六十四章 寻衅

    她并没有告诉齐律她离开的日子,齐律也没有派人来打探,上次离别,他和她虽然都没有说,可他们彼此都明白,眼下,再不是相见之机。

    齐律如何脱身的,想必不仅齐家家主夫妇在意,皇帝也是十分想知道的。

    所以此时谢珂不能露于人前。齐律左右总会有人时刻在意着,便是他想来见一见她,也没有机会。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不会来见她。

    林长源始终默默跟在谢珂身边,自称是她雇来的郎中,对于队伍中多了个郎中,了空显得ting高兴。因为回建安的一路,了空几乎天天来烦林长源,让他替他多开几张延寿的方子。林长源被烦的没了法子,索性敷衍的给了他几张,了空如获至宝,整日里都笑眯眯的,再不似来时那般满腹牢骚了,他只嫌路不够长,不能再多缠林长源几日。

    按了空的话说。

    林长源那医术,便是宫中的御医也是比之不上。

    对于林长源跟在谢珂身边,只为了给谢珂调养身子。了空表示真是大大的屈才啊。为此不止一次点化林长源,让他干脆随了他去大福泽寺清修。没准单凭着医术便能修成了药仙呢。

    谢珂对此嗤之以鼻。还药仙呢,早登西天极乐倒是真的。

    一路上吵吵闹闹走的倒是热闹,解了心中事,谢珂没了来时的急切,了空也想趁想好好游山玩水一番。要知道他这岁月,可是活一天少一天了,何况身边还跟着个郎中。

    便是病了伤了,连诊费都不必付。

    了空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便这样缓缓走着,用了近二十余天,才走到建安城外,比去了多用数倍的时间。

    了空带着手下徒子徒孙,直将谢珂送到建安城门。进了城,离谢氏驱车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谢家丫头,我便送到这里了。老和尚我出来几个月,想必寺里俗物堆积如山了,便不去谢氏叨扰了。你有时间便来大福泽寺游玩,如果顺便带上林郎中那便更好了。”

    谢珂隔了车帘轻笑。可以想像林长源此时一定黑着一张脸。

    “那是自然,大师,你回去可一定要按着林先生的方子好好保养。争取长命百岁……”“一定,一定。这方子可是我厚了脸皮求来的,一定得用,得用。谢家丫头,我们就此别过了。”

    了空说完,带了一众和尚调转马头,向大福泽寺而去。

    谢珂透过车帘望向建安城门。

    离开时正逢年尾,那时建安还一片银光素裹,一走三月余,建安城外的桃枝己吐出浅粉的花苞。

    “姑娘,咱们进城吧。”程善才打马上前。谢珂应了,马车缓缓驶动。“……姐儿,才出来几个月,奴婢竟然觉得归心似箭。”程氏在一旁笑着开口。这回来的一路,最高兴的除了了空便当属程氏了。

    因为了空说,这魔怔的毛病算是彻底根治了,谢珂以后再不会犯了。

    这‘毛病’也算压在程氏心头多年,这突然间彻底痊愈了,程氏哪能不高兴?一个劲的夸了空是活菩萨,救苦救难。

    了空倒是欣然受之,只是私下里去寻林长源,却被冷落了数日。那自然是谢珂吩咐的……了空把她‘魔怔’这条路算是彻底封堵了,以后她再遇到急事出府,还得另想法子。

    他倒是省心了,她却麻烦了。所以她让了空也颇为烦恼了几日……脑中胡思想着一路趣事,直到谢氏大门在望,谢珂一颗心才缓缓沉回xiong腹中。回来了……该应对的,还得应对。

    程善才早了一步回来报信,所以谢年早早等在门边,眼见着谢珂的马车近前,他急切的掀了帘子去看谢珂,上下打量了个遍。再经程氏证实,了空亲口承诺病已根除,谢年大悦。吩咐程善才明日一定要去大福泽寺多添些香油钱。

    程善才轻声应了。

    “四爷,先让姑娘进门吧,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谢年一拍脑袋……“你看父亲,只顾着高兴了,竟然忘了女儿一路上劳累了。快回院子,洗一洗睡上一觉,待晚膳过后再给你祖母请安吧。”

    谢珂点点头,谢年一脸不舍的放下帘子。

    马车直接驶到垂花门,程氏扶了谢珂下车,然后水青数人一路相扶着,直接回了院子。谢年并没有将谢珂回来的消息大张齐鼓的散布出去,所以谢氏诸人并不知道谢珂回来了,不过有丫头看到,想来晚膳前后,谢珂回府的消息便会传遍的。

    谢年亲眼见了女儿,又确定女儿平安无事。

    虽然走了三个多月,让他甚是思念,但好在病治好了,而且看神情,似乎比以前更加明媚漂亮了。谢年心情甚好,将程善才唤进书房,细细问了这几月的经历,程善才自然实话实说,说到了护国寺后,了空带着谢珂直接入了偏殿,而且整整六十四日才出。

    这六十几日,偏殿中佛音不绝,是真的足足念够了六十四日的。

    他们都在殿外候着,他确定谢珂没有离开偏殿一步。

    谢年这才放下心来,他真是担心这一趟出了意外,在谢珂病发前的几日,她可是曾和他提过齐律之事……虽然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传回,齐氏看起来无甚,平静的很,也没听到齐二公子出事的传言。

    可自己女儿那性子……谢年是真的担忧。

    好在一切顺利,程善才既然亲自坐镇,自然不会有失。

    女儿病好了,这算了却了他一桩大大的心愿。

    “……你回来的正好,你们若还不归,我可要亲自出门去迎了。玉姐儿眼看便要出嫁了。家里正缺了人手。二房那里这几日闹的厉害,无非是想向中公多要些银子。你也知道,族中女儿出嫁中公只出六百两,娶妻是三千两。他们却非要抓着我送给宝姐儿的宅子不放……偏说那是中公的银子。

    四爷的银子怎么就成了中公的?”谢年说起烦心事,恨不得剖开自己兄长的脑子看看。

    他是嫡子,族中的生意皆在他名下。

    生意中三成的营利本就是他的,历代嫡脉皆如此。也不是他谢年开的先河。余下那七成除了各方按着分头分些,他的母亲占了两成。余下的都是中公的。这样算来,虽然他们嫡系占了半数。可是族里的生意始终都是他和母亲在操心。大哥谢松这几年手中握着几成铺子,所以年利他分了一成。

    至于二房和三房,他们不出银子不出力,自然没红利可分。

    可是谢鹤夫妇却死咬着去年他曾管了几月铺子,也算是出了力的。年终红利他要独占一成。

    这样下来,中公只余三成,恐怕都不够来年的花消,谢老夫人如何能应?

    所以二房自从年后便没有消停,一个劲的闹腾着……让谢年气闷的是,他的父亲谢俞还来参了一脚。说什么他未归时自不必说了,他即归来。铺子理应交回他手,至于每年的红利,该由他重新划分。

    长房谢松觉得自己父亲这么说,虽然过份了些,可毕竟以前父亲不在,所以才由母亲出面,现在父亲即归,交到父亲手中也是合情合理。

    二房自然是举了双手赞成。

    原因自然是四房不让他们好过,他们也自然不让四房轻松。

    谢延不在,谢老爷子亲自发了信去问。

    谢延的答案是他不在家,所以不参与家族中事,谁掌权他都没有意见……

    轮到谢年,他自然是摇头的。不是不舍得将铺子一应交到父亲手中,实是,他清楚父亲谢俞并不是个经商的料子,铺子交到他手中,一定会一落千丈的。

    到时不是他少分些红利的事了,而会影响到整个谢氏。

    自然,谢老夫人也不同意。

    她自认当牛做马三十几年,这时谢俞归来,却想将她一脚踢开,她如何能应?

    事情便这么僵持着……眼看着玉姐儿便要出嫁了,谢玉以自己嫁妆会丢了谢氏脸面为由,吵闹着要孙氏给她加嫁妆。孙氏素来是个吝啬的,自然不舍,于是便把主意打到谢年送给女儿的那幢宅子上……便说那是中公的银子。

    其中也有二房的份额。

    总之,闹的谢年头疼不已。程善才听的也是眉头紧蹙……他最厌烦这种内宅之事了。在程善才看来,自家四爷可是好好的爷们,却被内宅这些个妇人拖累了。

    先不说时时想掌控儿子的谢老夫人,便是年前随老爷子归来的问萍,再加上二~奶奶孙氏,就足够程善才头大如斗了。

    “二房真是蛮不讲礼。去年他们虽然管了几月铺子,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从中可没少拿了好处。现在反倒打一耙,四爷,不如便请了那几个铺面的掌柜来府上,好好算点一下那几月的亏空。”

    谢年一脸犹豫,这法子他也想过。

    只是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兄弟几个为了家产而闹僵开来,总归是丢脸的事。

    若是事情传了出去,谢氏百年门楣岂不蒙尘。

    何况便是盘点出了亏空又如何?进了二房的银子还想让二房吐出?那真是难如登天了。见谢年不点头,程善才一时也没了法子。

    主仆两个皆一脸愁容。

    ***

    再说谢珂回到院中,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又小憩了一个时辰。整个人容光焕发的起身。此时正坐在妆台前,任由丫头梳装着。

    而程氏唤了院中婆子近前,正在给谢珂讲这几个月府中发生之事。这是离开前,程氏一早吩咐的,让这婆子多留意些府中诸事。“……年宴当天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翌日便传出二房二爷夫妇大打出手的消息。

    奴婢不便出院子,并未亲眼得见。只听了小丫头们嚼的舌根。据说是因为玉姐儿的嫁妆……玉姐儿眼见着便要出嫁了。可是嫁妆只有三十余抬。而且有几抬便是二~奶奶从私库里挑出的料子,都是些很平常的料子,在我们府中,也就用来缝制小厮丫头的衣裳。玉姐儿似乎是嫌料子粗劣,这才惹怒了二~奶奶。说是二爷没本事,赚不回银子。让她拿什么给玉姐儿添嫁妆。

    二爷和二~奶奶闹了一场,翌日便去寻老夫人了,说他们去岁也曾帮着料理族中铺面。本该分些红利的。

    却不知老爷子如何得知听消息,正在二~奶奶哭闹之时进了院子。直接便说老夫人分配不均,说她只顾着亲子,却不理庶子死活。二~奶奶见有人撑腰,闹的越发凶了……最后便听说连老爷子也借机对老夫人提出要重掌大权。老夫人当夜便病了……这消息不知是老夫人院中哪个丫头传出来的,总之被奴婢听了来。”

    那婆子嘴皮子甚是伶俐,在谢珂院中便是个四处打听消息的存在。

    谢珂不在的几个月发生了许多事。被这婆子三言两语便说清了,谢珂不过梳了头的功夫,己经知道自己父亲遇到什么难事了。

    赏了二两银子打发了那婆子,谢珂不由得拧了眉对程氏道。“我便知道玉姐儿出嫁前,二伯母是一定会寻些事来闹的……”“可不是吗?二~奶奶那性子,如何肯吃亏,上次她们母女陷害姐儿,被齐家少爷出手教训,可一直记恨着姐儿呢,姐儿不在,她们便闹了四爷。”谢珂点点头,这倒是附和孙氏的性子。

    她上次可是吃了大亏的,据说现在说话牙齿露风,算是破了相的。

    她如何能甘心?便是不为了谢玉的嫁妆闹上一场,也终究会寻了事闹起来的。对于孙氏母女,谢珂自认颇为宽容,可她们若是得寸近尽,谢珂真不介意对她们小惩大戒。

    这次或许小惩大戒也不足以压制孙氏母女了,那便休怪她出手失了分寸……“奶娘,你说上次二伯母母女那般算计我?像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些坏女人?”程氏虽然不明白谢珂为何有如此一问,但还是问头。

    “她们比话本子里的坏女人还要坏?话本子里,坏女人至少坏在明面上,她们本就不是好的,所以做的皆是坏事倒也应该。可是二~奶奶母女……尤其是玉姐儿,小小年纪,生了怎样一幅心肠啊?有时奴婢都替那权家公子委屈,你说他娶谁不好?天下好姑娘数不胜数,他娘怎么就替他相当了玉姐呢?真是造孽啊。”程氏觉得权笙性子不错,是个ting文质彬彬的公子哥。

    配谢玉,委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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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贵介绍:
未成想再睁眼竟是儿时旧宅。
那时,她还是谢家最尊贵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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