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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勿刃     奇雾山txt下载     奇雾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0 王勇与斯大林格勒

    郑立完全沉浸在了日记之中。他的古代历史成绩糟糕,对这场所谓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阅读。

    一场激烈且形势严峻的战争随着母烈如的文字缓缓展开,郑立忍不住屏住呼吸。

    1942年7月1日,王勇走出了奇雾山。脚下的土地远远延伸至天边,他俯下身子,趴在这片他从未见过的平原上嚎啕大哭。身后的奇雾山静静的伫立在河道左岸与地面的接壤处。王勇将山的模样印刻在心底,随后迈出了步子。

    在土地与天空接壤的方向王勇看见了成片的建筑。还未走到建筑群,便遇上了几位士兵。他们四周的空气紧张得如一张大网,让王勇喘不过气来。为首的士兵问他,你是谁,做什么的?王勇吃惊的看着这个可能还未成年的孩子,脸上又黑又脏,嘴唇干裂,一双清澈的蓝色眸子折射出惊人的坚毅与某种视死如归般的决心。

    王勇被逮捕了,理由是身分不明。坐在露天的一块空地上,他张望着叮叮当当的四周,想着:似乎是在搭建防御工程。不一会儿,一个面如刀削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个男人说话风趣,与长相不符。观察敏锐,王勇猜测他应是位军官。

    果不其然,他自我介绍道:“我是科尔帕克奇少将,你是谁?”

    “我是王勇。”科尔帕克奇少将让年轻的士兵为王勇解了绑,“没有人能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摆出一副悠闲逛街的样子来,王勇先生,你是谁?”

    王勇挠了挠头发,编造的说辞随口就来:“圣职人员,不知您是否听过圣堂。”

    “从未听过。”科尔帕克奇少将劝道:“也许是一个新生的宗教。这个地方很快就要成为人间地狱了,若您还想继续侍奉您的天主,或是其他的什么神……就火速离开这吧,圣职人员。”

    那副年轻的面孔闪过从王勇眼前闪过,他鬼使神差的说道:“我应该留下来帮忙。”

    “你疯了。”科尔帕克奇少将眼角带笑,“伏尔加格勒人人自危,再过不久,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王勇笑笑,他一身膘早在奇雾山里练成了结实的腱子肉。一米七五的个子,头发用草绳绑在脑后,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倒因为这个清晰可见了起来。

    科尔帕克奇少将摸了摸嘴角,“这下,你反倒像是个间谍了。”

    王勇愣了愣,少将哈哈一笑,“在这场战争里我见过太多人了,王勇先生,但你不一样。就这样吧,我给你派个小兵,你只要不添麻烦,就算帮了大忙。”

    科尔帕克奇少将究竟为什么留下了王勇,整个62军团的人没人弄得明白。但在未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亲眼见证了王勇的孔武有力,装满泥土的袋子他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搬完了一车,而隔壁的另一车才刚卸完货;奇怪但实用的点子;堪比外科医生的技术水平。王勇就好像一个宝藏一样,有源源不断的东西被挖掘出来。

    但这都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真正让王勇融入锅炉般62军团的,是他的口才。他总能恰到好处的让士兵们涌起希望,所以他们喜欢围在王勇的身边干活儿,听他说一些有的没的。

    小兵伊万却不在此列。他是首个接触到王勇的人,所以自认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王勇的奇怪之处。他从大草原而来,背朝伏尔加河畔。他一定与德军有某种联系,否则该如何解释他时不常神秘失踪的原因。他决心于下一次王勇离开营地时,跟踪上去。

    王勇没让他等太久,当天夜里,王勇便起身独自离开。假寐的伊万光着脚追上去。王勇的背影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比白日高大,但也被月光模糊了身影。他行走的速度极快,伊万不得不撒开步子奔跑,才不至于跟丢了自己的目标。

    远远的,河对岸火光一线,伊万的心脏揪了起来。他比任何人都热爱自己的家乡,如果德国人过了伏尔加河……他不愿想象。晃了晃脑袋,把糟糕的想法扔出脑子,伊万蹲下身子,静观王勇的动静。王勇面朝河道,做了几个伸展动作。

    也许是在打暗号,伊万心想。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伊万瞪圆了眼珠。王勇迈步前行,突然间,毫无预兆的消失在了伊万眼前。没错,是消失。伊万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站起来,无数次向自己确认王勇的行踪。他亲眼见着王勇离开帐篷,也亲自跟着他横穿了这片草原。怎么可能就消失了呢?

    伊万跑向河边,在河岸发现了王勇的脚印。他就在这,他就在这!伊万在心里怒吼,他是个魔鬼,是个妖怪,伊万围着王勇的脚印转了好几圈。

    怎么办,他要进入魔鬼的世界跟过去一探究竟吗?伊万站在王勇的脚印上,陷入了纠结。河水冲洗着岸边,发出哗哗的轻柔水声。月光被河对岸的火光淹没,红色的光影落在河畔上,伊万的眼神逐渐坚定。

    他必须要知道王勇做了什么,然后把这件事报告给司令。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的伊万,刚一抬脚,就被王勇按倒在地。他凭空出现在伊万的眼前,比伊万见过的任何一个马戏团的招术都要高明。

    “你到底是谁?”伊万问道。

    王勇挠了挠头发,“我……我真的是圣堂的圣职人员。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消失?你是人还是魔鬼?”

    “……”王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雾,然后转头惊讶的问伊万,“你看不见?”

    “看见什么?”伊万蹬蹬往后退了几步,他现在越发肯定了王勇恶魔的身份。

    王勇指了一个方向,“山,看得见吗?”

    伊万甚至没有抬头,他的视线越过王勇头顶,看见了他身后深邃的伏尔加河河面,还有德国人一手打造的地狱火光。

    “你真的看不见?”王勇惊呼,“怎么回事?”他突然转过身子,伊万从没见过王勇失态的模样,更别提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王勇对着空无一物的河面高喊:“天呐!你这次到底想做什么?!”

061 王勇跑了?

    王勇声嘶力竭的在河岸上嘶吼,伊万对此感到莫名其妙。想离开,但心里又有某种念头将他定在原地。那儿究竟有什么?伊万不止一次怀疑自己,也许真的是他看错了?可这怎么可能!一片空荡荡的河面,要说真有什么,那也该是在幽寂的河面下,隐藏在伏尔加河河底的地方。

    他也许是个疯子,伊万最后想道。

    那也是个有用的疯子。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前,王勇毫无疑问是个极具价值的人。伊万走上前,抓住王勇的胳膊,“走了!”

    王勇无动于衷,他一动不动的蹲伏在地面上,嘴里喃喃有词。伊万拽了两次,但王勇就好像长在了地里似的,怎么也拉扯不动。年轻的伊万皱起眉头,绕过王勇身侧,走到他跟前。

    直到这时候,王勇才觉察到眼前多了一双鞋。这双鞋离奇雾山的白雾只剩下不到一根手指头粗的距离。王勇蹭的一下站起来,把伊万吓了一跳。没给伊万说话的机会,王勇便把伊万整个抗在了肩上。

    伊万大惊失色,“你干什么?你让我下来!”任由他喊闹,王勇的胳膊就像铁钳子一样夹着自己,挣扎不开。喊了一路,伊万也累了,他干脆趴在王勇的肩上,闲聊似的问:“你说的山长什么样子?”

    王勇瞥了伊万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以后离那地方远一些。”

    “为什么?”伊万看着远去的河畔,“它很危险?为什么只有你看得到呢?你总不会是骗我的吧。”

    王勇沉默了。

    找了个空地把伊万丢下后,王勇合衣躺在地上。伊万推了推王勇,王勇没有反应。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伊万还在睡觉,同一个工兵营的战友一脚把他踹醒,“王勇跑了!”

    什么?伊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接着从地上跳起来,抓住战友的领子问,“你说什么?”

    战友朝右边努努嘴,“司令找你。”

    伊万舔了舔嘴角,他该怎么交代?王勇真的跑了吗?四下张望着王勇的身影,他魁梧而特殊的模样很是醒眼。碰巧遇见了关系不错的士兵,伊万还会抓住对方,问道:“看见王勇了吗?”

    “不是跑了吗?”

    “不知道。”

    “德军快来了,我也想离开。”

    心脏砰砰直跳,伊万攥着拳头到了司令身后。科尔帕克奇少将背着手,在他面前,伊万总忍不住埋下头。“司令。”

    “伊万。”科尔帕克奇少将转过身子。他瞧着比几天前又憔悴了许多,伊万很想问问,是不是前线情况不妙,可他问不出口。

    “王勇去哪了?”

    伊万惊咤。司令好像肯定自己知道王勇的去处似的,为什么?

    “有人看见昨晚王勇扛着你回来。”科尔帕克奇少将进一步解释道。

    伊万摸了摸眉梢,坦诚道:“昨晚我跟着他去了趟河边……”鬼使神差的,伊万省去了王勇的风言风语,只是说追着他到了伏尔加河畔,远远的盯着王勇,不料被他发现,遂有了后来的事儿。

    科尔帕克奇少将点点头,没有评价。他的目光扫过整个防御工程,“五个步兵师,三个加农炮团,七个反坦克歼击炮团,一个迫击炮团,四个火箭炮团,一个火箭炮营,一个高炮团,一个舟桥营,三个工兵团。这是我们所有人。”

    伊万把拳头攥紧,指甲嵌在了肉里也不觉得疼。面对敌方大军,这点力量太少了。年轻的伊万想到了斯大林格勒市内的亲戚朋友,王勇什么的,早被抛到了脑后。

    科尔帕克奇少将紧接着说道,“没人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横穿十万平方米的草原,跑上八十公里的来回。伊万士兵,我再问一次,你们究竟去哪儿了?”

    科尔帕克奇少将的话在伊万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他喃喃道:“我真的追着他到了河边,我还看见了河对岸火红的光。”昨晚那宛如地狱的火光在伊万的脑子里跳跃,他好像回到了那一晚上,黝黑的河面闪着红色的波光,王勇背朝着自己,夸张的手舞足蹈,而他身前,有一大片白色的浓雾,浓雾里有座黛绿的高山若影若现。

    “山……”

    “什么?”科尔帕克奇少将问道。

    伊万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他看着司令,可视线却落在了昨晚的王勇身上。“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科尔帕克奇少将失望的转过身子,一直守在他身侧的另外两名士兵一左一右的把伊万带离了这片地方。伊万被夹在中间,相熟的战友们齐齐向他投去视线,伊万却浑然不觉。因为另一种感觉正在侵蚀他的大脑——一条冰冷的蜈蚣攀上他的脊背,它带来的寒意顺着脊骨直冲大脑。

    认识紊乱快把年轻的伊万折磨疯了。到底哪边是真的,哪边是错的?伊万真希望王勇就在身侧,好告诉自己答案。

    伊万被带到了防御工事的后方。斯大林格勒的灰色线条已经依稀可见。伊万瞪着眼睛看向远处。戴着帽子,脸颊干净的男人向他问话,伊万一言不发。这人摇摇头,便换了一个人过来。新来的男人瘦弱,但力气却不小。他一拳挥在伊万脸上,伊万吐了两颗牙齿。

    “干什么?”他问。

    干净的男人见伊万说了话,便说道:“你是不是轴心国的间谍?”

    伊万不可思议的惊叫道:“我是土生土长的伏尔加格勒人。”

    “什么时候被策反的?”

    伊万吐了一口口水过去,“你特娘的才被策反了。”

    干净男人招招手,瘦弱的男人狞笑着上前。伊万气若游丝的躺在地上,眼睛与地面平行,大地从没有比天空更广阔过。沿着这条线,伊万呆呆的望过去,在尽头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山尖。

    肿胀的眼睛瞪大了几分,伊万喷出一口血水,模糊不清的嚷嚷道:“山,真的有山!”

    干净男人顺着伊万的视线望过去,那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以及在平原上驻扎的科尔帕克奇少将的64军团。摇了摇头,朝同伴说:“意识不清了,先换个人审吧。”

    脚踝被粗糙的手掌握住,伊万无力挣扎,只能任由那个人把自己拖到一边儿。伊万闭上眼睛,脑子里立即浮现了那座山的影子,他无声的说:“王勇,我看见了,真的有山。”

062 战争即将开始

    伊万度过了漫长了一天。反复审问,拷打,让他的精神摇摇欲坠。山在哪,什么山。无论伊万重复多少遍,负责审问的军官都只会让那个瘦弱的男人暴打自己。于是伊万沉默了,但他的沉默却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平静。

    “伊万士兵,王勇并不属于伏尔加格勒。”干净的男人说道。

    伊万目光木讷,遥看远处。朦胧的山尖隐没在云里雾里,时隐时现。他有时能看见,但大多时间看不见。王勇和那座山有什么关系?那座山为什么会在那,那山有什么作用。伊万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王勇的消失一定与那山有关系。

    伊万再次为他不恰当的沉默付出了代价。

    负责审问的军官眼神既冷漠又怜惜,他双手背在身后,不让人看见其紧握的拳头。科尔帕克奇少将来了,叫走了负责审问伊万的军官。两人在远处谈了好一会儿,军团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似乎有些为难。

    科尔帕克奇少将走了,军官的鞋尖对着伊万的眼睛。他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倾泻而下,“伊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王勇去哪儿了,他是谁,你只要说出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我就放你离开。”

    伊万费力的仰起脑袋,伏尔加格勒原本湛蓝的天空现在一片灰暗,灰尘遮天蔽日,仿佛即将到来的危机,将人心也遮得密不透风。军官的表情藏在帽檐下,伊万看不真切,但直觉那双眼睛非常温柔。“不要靠近河岸。”

    伊万最后只交代了这一句。

    军官苦口婆心的劝他,伊万却固执的不愿说话。月亮高高升起,伊万想起了前一夜。王勇行走在月光里,好像在自家后院散步般闲逸。

    真是个奇怪的人。伊万在心里哀叹。

    军官背过身子,无奈的朝瘦弱的男人招招手。伊万对着月亮的方向闭上眼睛,认命又不认命的问军官道:“我真的不能死在战场上吗?”

    军官看向草原的尽头,“你也许会为德军递上枪杆,所以你不能上战场。”

    “我是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生于伏尔加格勒,死于伏尔加格勒。我的父亲死在了战场,死在了德国人手里。他保护了我的母亲,妹妹。现在轮到我了。我宁愿用胸膛堵住敌人的枪口,或为战友做一次护盾。我应该死在战场上,我只能死在战场上!”

    伊万失声呐喊,他的声音传出去,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军官听了伊万的话,眼眶通红。他背对着伊万,恶狠狠的说:“说出王勇的下落,你就是好样的,伊万。”

    伊万苦涩说道:“他不过是个外人,到底为什么对他死缠烂打?”

    军官摇摇头,“他如果不能为友,就只能是敌。如果敌人拥有了他的四肢和大脑,于我们而言就是致命的。”军官转过身,面朝伊万,“他必须死在路上,死在我们手里。”

    “……”伊万微微张开嘴,军官说的话并不难懂。但正因浅显易懂,所以伊万沉默了。

    军官见了伊万的反应,便说了最后一句:“你是好样的,伊万。但可惜生错了时代。”话音落下,瘦弱的男人手里举起诺大的石头,任何一颗子弹在此刻都是珍贵的,所以他们决心用最原始的方法了解伊万的生命。

    阴影笼罩在伊万身上,年轻的男孩认命的闭上双眼。

    当恐惧从头顶落下,伊万提起的心沉到海底。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伊万慢慢睁开双眼,瘦弱的男子倒在地上,他手里的石头被王勇抱在怀里。军官惊诧的看着他,忘记了该有的反应。

    “战争快开始了。”王勇说,“他们准备过河了。”

    科尔帕克奇少将刚赶到伊万被审问的地方,听到王勇的话后立马转身,朝四周大喊,“防守!防守!”少将的声音通各队长的口传出去。临时搭建的防御地带随着科尔帕克奇少将的命令运转起来。

    王勇解开伊万的绳子,“辛苦你了。”

    伊万抓住王勇的胳膊,小声说道:“我看见那山了,它到底是什么?”

    王勇显然惊了惊,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伊万咽了口唾沫,“为什么会在这儿?”

    王勇试图让自己的眼神坚定一些,“重要的是这场战争,不是吗伊万。你想保护这座城市还有你的家人。”

    伊万摸了摸心脏的位置,“但我总是想起那座山,它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梦里。就像可怕的梦魇……”

    王勇一时无言。伊万又问:“你去哪儿了?”

    “我去山里了。”王勇解释道,“我想去看看……或者能不能发现什么,”他摇摇头,“我不如那个人,山里发生了一些变化,非常危险,我逃了出来。”

    “那个人?”

    “一个很厉害的人。”

    “比你还厉害?”

    “厉害得多。”王勇苦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山脚犹豫了很久……”

    坦白的说,伊万并不知道王勇在说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想法。伊万向前站了一步,靠近王勇,“帮帮我们。”想起审问官曾说过的话,伊万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想留住王勇。

    王勇盯着伊万的眼睛,男孩儿的眼神与初次见面时不同了,也许是受过刑罚的原因,有些慌张,忐忑……唯独有一点,渴望守护家园的那份心依旧炙热。

    王勇千思百转,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伊万,要做一个交易吗?”

    伊万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缩了缩。他好像看到风云变幻,流云游走,光影交织,而那座惊鸿一瞥的高山就立在王勇身后。这幻象与童话故事里记载的恶魔不同,但伊万紧绷的神经却告诉他——这就是与恶魔的交易。

    “什么交易?”伊万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无数战友从身边走过,他们此刻的身影像幽灵一般,穿过伏尔加格勒,也穿过了伊万的心脏。

    王勇一字一句的说:“我用生命帮你守城,而你,用生命帮我保存一封信。”

063 战争开始,时祸现身

    伊万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时间倒回至一个小时以前,川流不息的战友们组成一幅严肃的背景画,王勇置身于其中,但又与他们格格不入,他眼神发亮,伊万的心脏砰砰直跳。

    回话声被人群淹没,王勇点点头,追上了离开的科尔帕克奇少将。伊万出神的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灰尘堆积在掌心纹路之中。他刚刚说了什么,是不是答应了王勇的交易?视线跟上王勇,他穿梭在乌泱泱的士兵里,消失于尽头。伊万握起拳头,心想:我要保护伏尔加格勒,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向伏尔加河推进。伊万身边的士兵问他:“你和王勇什么关系?”

    四周更多的士兵竖起了耳朵。

    “为什么这么问?”

    “那他为什么要救你?”

    “……”伊万把与王勇的交易埋藏在心底,“我也不知道。”

    士兵无味的砸吧砸吧嘴,不再追问。

    科尔帕克奇少将的要求严格,整个62集团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争分夺秒的跨过草原,坦克激起的烟尘迷了视野,各式各样的脑袋突然变作气球立在伊万眼前。他走在队伍的最后方,时间一长,便有些昏沉。

    一声巨响惊醒了包括伊万在内的所有苏军。伊万惊恐的抬起头,眨眼的时间好像错过了一个世纪,前线传来的嘶喊声与爆炸声不绝于耳。黑烟漫漫,火光遮天。

    战争开始了。

    炮击河面的炸弹落入水中,激起大片的浪花。但德军的人数却不减反增,他们源源不断的涌向河岸。伊万紧握着怀里的枪支,就快轮到他们齐射了。

    不能让他们过河。

    此时,德军距离顿河河曲仍有不短的距离。德军长官在船上怒不可竭,但没人能告诉他,苏军如何提前得知了他们过河的讯息。按照预想,苏军至少应晚二到三个小时才该有所反应。即使占了先机,科尔帕克奇少将的脸色依然难看。

    王勇从前线撤走,他对科尔帕克奇少将说,这里已没了他的用武之地,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科尔帕克奇少将没有选择,只能放他离开。

    王勇小跑了一截。奇雾山依旧矗立在原地。它如世外桃源般不受战争的侵扰。王勇站在奇雾山山脚,白雾之外。在奇雾山里度过的日子令他对这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知,他知道奇雾山发生了一些变化,却不能确定变化究竟是什么。

    漫无边际的白雾与高耸入云的山顶如遮天蔽日的怪兽,王勇得心脏好似漏了一拍。下一秒,他看见白雾发生了变化,某种未知的冲击力将白雾冲散,一时间形成了某种生物的形状。

    “时祸……”王勇喃喃道,他的眼神追着那巨大的怪物,落入水里。王勇怕了。他站在河岸边,紧紧盯着河面的变化,水浪荡到岸边,安静得不同寻常。

    王勇蹬蹬后退几步,他发现白雾的面积减少了一部分。向奇雾山的方向缩减了一点儿。再回头看向伏尔加河,远处打得如火如荼,每一秒都有人死去,生死的界限被战争模糊了,王勇眯着双眼,企图从中找出时祸的痕迹。

    另一边,伊万退了回去,换另一拨人顶上。双肩酸疼,手指红肿,机枪烫得不像话。伊万如行尸走肉般瞪着一双眼睛,他问自己,这怎么守得住?

    那个八卦他与王勇关系的战友死在了流弹下。不只是他,陆续有人死去,岸边堆起的尸体甚至能作为掩体,供战士们躲避枪弹。

    身边传来士兵们讨论的声音,“德军太疯狂了。”

    “不要命了。”

    “我们这是枢纽,如果伏尔加格勒沦陷了,高加索也没了,我们就输了!”

    “但也太疯狂了……”

    讨论的声音渐渐低迷,伊万捂着枪管,看向伏尔加河河面。河面被战友们的人脑袋遮得严严实实,但敌人的身影偶然能通过河面的起伏看到一点儿。这是伊万第一次上战场,他不知道德军应该是什么样的。只是从父亲的牺牲与别人的讨论中认为德军残忍,暴虐。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认知——疯狂。

    王勇还是下河了。他在岸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得知道时祸为什么从奇雾山出来了,它想做什么?河面下并不比岸上好许多,带血的人影憧憧,沉入河底。暗红色的血线在河里散开,比王勇收集的任何一幅画作都美。

    时祸在水底显出了轮廓,尽管并不清晰,但偶尔得以窥见的惊鸿一瞥足够王勇判断出它的位置。

    天啊。王勇在心里惊呼。那些落入河中的士兵,有的还在挣扎,但凡属于这类的人都被时祸吃进了嘴里。王勇迅速游回岸边,大滴大滴的水珠落在地上。他两手压着膝盖,脸朝地面,眼睛眨也不眨,气喘吁吁。

    有苏军发现了王勇,朝他指指点点。

    听到议论声,王勇歪过脑袋。一张张鲜活的面庞在王勇的眼里逐渐失去血色,他环绕四周,火光跳动。这些人……王勇侧过脸,不敢让苏军看到自己的表情,是你为它准备的吗?王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结合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他如何不信?

    一整座城市,王勇在心里盘算,如果在加上援军……如果这场战役失败,半个世界……汗水与河水混合落下,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有士兵跑过来,“王先生,需要帮助吗?”

    “不用。”王勇站直身子,“科尔帕克奇少将在哪。”

    “您跟我来。”

    科尔帕克奇少将站在集团中央,身边有一架坦克正在装弹。他盯着手里的材料,头也不抬的问王勇,“您要确认的事情怎么样了?”

    与科尔帕克奇少将沉稳的声音不同,王勇多了一丝急切,“确认了。”

    “怎么样?”

    “司令,这场战役,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科尔帕克奇少将这才抬起头,他有些好笑的看着王勇,“我们自然不想输。”

    “不,不能输。”王勇强调道,“伏尔加格勒,一步也不能让。他们抢走了什么,我们就夺回来什么。这里输了,就什么都完了。”

064 后撤!

    河面轰隆作响,炮弹声震耳欲聋,唯独以王勇为中心,这个人数不足十人的小圈子内寂静无声。士兵们从王勇的话里听到了急迫,相比较城市,家园,亲人而言,眼下唯一有实感的并非那些东西,而是自己的生命。科尔帕克奇少将不同,他从王勇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一层高于个人,也高于战争的意思。

    科尔帕克奇少将放下手中的钢笔,缓步走到王勇跟前,他比后者矮了半个脑袋。“危言耸听?”

    王勇直勾勾的盯着科尔帕克奇少将的眼睛,“不……”王勇的余光见着被击毁的小船,白色的浪花反着红光,这光照进王勇的眼睛,“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攻打伏尔加格勒。”

    “太蠢了,希特勒不会这么鼠目寸光。”科尔帕克奇少将说,“但我们的目的相同,王勇先生。坚守伏尔加格勒。”

    王勇眼帘低垂,丰满的人生经验,对人性的了解在某种意义上弥补了王勇极度缺乏的战争经验,在奇雾山与斯大林格勒战役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眼见王勇陷入沉默,科尔帕克奇少将微微摇头,“你有许多事可以做,圣堂的圣职人员。照顾伤患,上阵杀敌。你并不受我军约束,但只一点……不要帮助德军。”

    王勇看着火光四起的战场,脑袋坠了坠,“我帮你们。”

    科尔帕克奇少将有些惊讶,“好。”

    河面的船只与尸体破破烂烂,浮得到处都是。王勇不忍看,便去了队伍的后方。找到一脸呆滞的伊万,一言不发的背靠着伊万坐下。

    王勇的脑子里对德军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他曾攀到奇雾山山顶,站在那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自上而下的张望,河岸对面的德军密密麻麻,一望无际。伊万递给王勇一块巧克力,这是他的私货。王勇看也没看就扔进了嘴里。脑子里回忆着苏军与德军的差距。

    “关于德军,你都知道些什么?”王勇问。

    伊万有些茫然,“他们一路打到了这儿……”

    王勇侧头看了一眼伊万,“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入了军?”

    伊万咧嘴一笑,“我们所有人都是士兵。”两人席地而坐,与身边紧张而匆忙的战友形成对比,“没有苏联人不想胜利……其实胜利不胜利都是其次,我们只是不想家破人亡。”

    王勇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吧,和我去治疗伤兵。”

    “你有办法了?”

    王勇停住脚,背朝伊万说道:“……多一个人活下来,就多一分希望吧。”

    伊万有些泄气,但转念一想,王勇说的没错。遂小跑跟上。渐渐的,苏军士兵们发现阵地医院上多了两个身影。其一是外来的神父王勇,其二是前阵子受罚的小兵伊万。他们俩忙前忙后,伊万的双手从没空过。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伤兵抓住王勇的手,“我不能睡。”伤病的的瞳孔黑得发亮,“我得尽快回去。”

    “回去做什么,送死吗?”伤病身侧的另一士兵冷言问道。

    伤病营短暂的沉寂了会儿。接着陆续有士兵从床上跳下来,伊万冲上前阻止他们,但人单力薄,没起什么作用。王勇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呵,”士兵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告诉你们的是实话,请求援军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要我看,我们根本撑不到那时候!”

    “啪。”一巴掌扇在说话士兵的脸上,“苏联没有你这样的孬种。”

    “孬种?”挨了一巴掌的士兵发出尖叫,“战争如果能凭勇猛获胜,它就不叫战争!你们这群愚蠢,无知,在底层苦苦挣扎的……”

    王勇看向床边的这群人。他们脸色如常,显然伤病的话并对他们造成影响。伊万悄悄对王勇耳语了这人的身份。他曾是工厂的监事,负责管理工人的生产进度,后来应征入伍,现在是一个班的班长。如果班长是这样的念头,那么他手底的士兵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你们看着吧,德军很快就会拿下斯大林格勒,接着就是高加索……然后我们就完啦,哈哈哈。”

    伤病营里气氛诡谲,负责这营的医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王勇明显感觉到这些老兵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他与伊万的身上,想了想,恍然大悟,便拉着伊万出去了。

    “做什么?”伊万甩开王勇的手。

    “有烟吗?”

    “没有。干嘛?”

    王勇吸入一口冷空气,顿时精神抖擞,看多了残肢断臂,听多了鬼哭狼嚎,现在倒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会赢的,”王勇突然说,“会赢。”

    “怎么……”伊万一头雾水。

    大军有了新的动静。传令兵跑了几个伤病营,嗓子沙哑,“撤,全部往后撤。他们要渡河了。”

    伊万抓住传令兵,“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了?”

    传令兵哎了一声,跑远了。伊万看向王勇,等他回答自己。王勇的手掌搭在伊万肩上,“来的是精锐部队,我们力量不够。没事的,撤就撤吧。”

    “可是……”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去帮忙。”说完话,王勇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伊万的眼前。伊万恼怒的踹了一脚石头,再钻回帐篷里,接着惊呼出声。没过多久,一名身上摊着白布的士兵尸体被抬出了伤病营。

    前线,王勇找到了科尔帕克奇少将,他与62军团的将军站在一块儿。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周围站了三四个人。将军的两鬓白发被灰尘染黑,表情严肃的指着桌上的地图。身后有亲兵不断出声,催促他离开。

    王勇悄悄摸近了些。

    “往后退!等援军!”

    科尔帕克奇少将沉吟片刻,才插嘴道:“将军,援军一时半会到不了。我们是不是考虑将德军阻滞在河曲。至少一边后撤,一边攻击……”

    洛帕京的眼睛通红,红血丝从眼角蔓延至整只眼睛。“你看看那些该死的德军,你告诉我怎么打?不如把司令的位置交给你?”

    科尔帕克奇少将闭了嘴。木桌上只剩下洛帕奇将军的声音,“撤,往后撤!”

065 崔可夫上将

    这场战争不仅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更模糊了士兵们对时间的感知。它好似要持续到世界尽头,但实际情况确是—刚过了一周。

    头顶的飞机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落下的炸弹总能激起大片的残肢断臂。苏军在德军的突袭下不得不选择继续退守至顿河东岸。右翼收缩,伤兵营里堆满了伤患。伊万忙得嗓子直冒烟。

    就这样又忙了一周,斯大林发布了第227号命令:“现在是结束退却的时候了,寸步不让!这就是我们当前的主要号召。必须顽强地保卫每一个阵地、每一米苏联领土,直到最后一滴血。”

    战争持续发酵,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不是战友,就是敌人。现如今,将完整的日出日落看进眼底都成了奢望。

    伊万胸口苦闷,像有一坨大石头堵在心口,唯有在战场上举枪射击才能一解千愁。他渴望为同胞复仇,也渴望像个战士一样守护家园。

    手下的伤员咬着嘴唇,伊万为他处理了腿伤。“退去后面吧,这腿不行了。”

    “不!”伤员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鼓着眼睛,“我不回去,老子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伊万的眼眶一酸,拍拍伤员的肩,走出帐篷深吸一口气。污浊的空气带着硝烟的味道,刺鼻又上头。战场离他们不近,但燃着的巨大黑色烟雾又仿佛近在咫尺。一辆坦克从伤兵营的侧面开出去,这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怪物。

    工厂里的工人都是好样的,他们一边背着枪杆,一边在生产线上忙忙碌碌的造车。伊万的脚尖碾了碾地面,最后瞧了一眼黑雾的方向,接着走回帐篷。

    黑烟弥漫,王勇眯着眼睛在战场上穿梭。子弹无眼,更何况是天上的飞机。他从洛帕京的亲兵那得到消息,军事委员会似乎有意令64军团的崔可夫上将接替洛帕京将军的司令一职。眼下,崔可夫上将仍未放弃,继续指挥64集团阻滞德军接近斯大林格勒。子弹穿过人林,落在王勇脚边,炮弹落在身后,王勇径直冲向顿河河曲。

    战火纷飞的景色略过眼畔,王勇看见了64集团。同时,他还看见了头顶上的几架战斗机。他们有序的飞向人群,投下炸弹。其中一架飞机久久盘旋不下,好似在寻找目标。王勇心里一惊……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崔可夫上将。

    王勇铆足劲儿冲向飞机的目标,很快便找到了一处掩蔽部,王勇未打招呼,冲进帐篷里。

    “什么人?”

    “做什么?”

    “出去!”

    各式各样的声音响起,好几架机枪指向王勇。他穿着与苏军相同的制服,这令旁人多了几分顾虑。王勇的目光扫过帐篷里的众人,最后聚焦在一个军姿挺拔,颇有气势的中年男人身上。

    “得罪了。”王勇冲向崔可夫,没等他的亲兵反应过来,便扛着崔可夫出了帐篷。崔可夫受着颠簸,掏出腰间的手枪,“放我下来。”

    王勇咽了口唾沫,“现在不是时候,上将。德军要轰炸了,他们发现了你的位置。”

    “不可能,我们一直在监听他们的电报。”

    “您相信我。”王勇知道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再等等。”

    王勇带着一票人跑出帐篷,他速度极快,与崔可夫亲兵们的距离逐渐拉开。崔可夫惊讶道:“你可真厉害!”

    王勇抹去脑门上的汗,抬头瞧了眼天空,瞥见炸弹落下,轨迹正是方才崔可夫的指挥遮蔽部。爆炸声自身后响起,崔可夫诧异的望向声源,“你是怎么得知的?”

    王勇眼观六路,在战场上四处跑动。好几次崔可夫都感觉到子弹从身边飞过,但无一落在身上。

    “看见的。”王勇找到了一处看似安全的地方,“德军已经过河了,但应该脱不开身援助这边。即使这样,您的位置也太靠前了些。”

    闻言,崔可夫更吃惊了,“你是62军团的?你怎么过来的?”

    “跑过来的。”

    崔可夫眨眨眼,“我知道了,你是王勇。”

    “?”王勇斜着眼睛看向崔可夫,后者进一步说道:“62军团有个神奇的圣职人员,士兵们说的。把你夸得天上仅有,今日见了,真是名不虚传。”

    王勇转移视线,心里觉得有些微妙。崔可夫和他听闻的不太一样,本以为是位严肃正经的将军,可实际见了,却更像一位慈祥的老头儿。遛着弯儿跟别家的老头子唠点家常八卦。把崔可夫带到正经的战场后方,崔可夫落在地上,缓了缓,弯腰吐了一滩。

    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污渍,崔可夫朝王勇竖起大拇指,“厉害!”

    他接着说道:“但你还得把我带回去,不然下头的人以为我死了,这乐子就大了。”

    王勇微微张嘴,没有反驳。依原样把崔可夫扛起来,崔可夫摇摇头,“换个姿势,没多少东西可吐了。”

    等崔可夫抵达原来的指挥遮蔽部时,破破烂烂的房子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其中有一名士兵正面红耳赤的扯着嗓子说道:“报告长官,我们所言属实。上将的确被一陌生男子带走了。”

    “要你们有什么用?”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责难,士兵抿着唇一声不发,直到崔可夫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行了,他说的没错。这不是挺好嘛,不然你们这会儿就得着急把我从这片废墟里挖出来了。”

    从士兵到各级军官,在听见崔可夫的声音后,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振奋。崔可夫咳嗽一声,“又不是没遇着过这事儿,一个个的像什么话。都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是,上将。”

    这伙人一股脑的散开。王勇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崔可夫问他,“是不是他们长得太丑了,把你吓着了?”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声。

    王勇连忙摇头,“这儿志气很高。”

    “那是一定的。”崔可夫理了理头发,意气风发,好似自己正在打的是一场注定胜利的战争,“这是苏联,是我们的地盘。”

066 第四坦克集团军

    王勇自告奋勇,投入到64集团的作战中。崔可夫理所当然的问过他理由,王勇说,他答应了一个孩子。这位上将哑然,只当王勇不想说真话,摆了摆脑袋拿出一张地图指给他看。

    “我们在这,这一带是德军的进攻点。”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用彩笔画了圆圈与线条。“你的脚程很快,可以干扰他们。但这件事只凭你一人做不到。”

    在崔可夫的安排下,王勇领着一只小队穿梭在顿河河曲附近。德军苦不堪扰,时常恶毒的咒骂崔可夫。那些话进了崔可夫的耳朵里,他哈哈一笑,“让他们骂吧。”

    渐渐地,王勇的名声响起了。一是因为他非人的体能,二是因为他从不丢下任何一名战友。这做法虽能证明他的人品,但在战场上却算不得优秀。崔可夫对此评价道:“他有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所以我允许他去救人。”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加入王勇的小队,但王勇却站在崔可夫的身后,昂首挺胸道:“服从上将安排。”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特勒将第四坦克集团军从高加索调回。崔可夫得到王勇的提醒,面色凝重。指挥部内落针可闻,崔可夫原地转了两圈,“洛帕京那边危险了。”

    “上将?”

    “他们(德军)一定会同时发起进攻。”崔可夫扭头对王勇说,“这里只有你能及时赶回去提醒他。告诉他做好准备,守住防线,一步也不能退。”

    “上将……这不是……有些越权了?”崔可夫的一名团长轻声提出建议。

    崔可夫愣了愣,眉头紧皱,“你说的没错,但事从紧急,我们没得选择。”

    王勇迟疑稍许,“上将,这边……”

    “我们没事。”崔可夫把手背在身后,“我对我们有信心,尽管势态不理想,但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洛帕京需要一剂强心剂,否则他一定会后退。”顿了顿,“这样,你把你的小队一起带过去。”说完,崔可夫砸吧嘴,立马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我太心急了,他们跑得没你快。”

    王勇想了想,“我看着办吧。”

    指挥部内的十几双视线落在王勇身上,即使是崔可夫也微微张嘴。王勇立马意识到自己孟浪了,补救道:“我和科尔帕克奇少将相熟,他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少将,有他的帮助,相信能做一些事。”

    崔可夫搓了搓手掌,“我知道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好了,既然你已经有所打算,就去吧。洛帕京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建议的人,所以我没法给你帮助……真是难为你了。”

    王勇摇摇头,“这场战争对我而言也意义重大。”

    “希望有机会能和你详细聊一聊。”

    “上将保重。”

    与屋内的众人作别后,王勇离开了64集团军的驻扎地。看着王勇离开时带起的一条灰尘带,崔可夫目光凝滞在远方,随后关上了指挥部摇摇欲坠的小门。

    62集团军伤痕累累。士兵们疲惫不堪,仿佛负重了远超承受极限的重量那样。哨兵见到王勇,抹了一把脸冲出去,“听说你救了崔可夫上将。”

    王勇点点头,“科尔帕克奇少将和洛帕京将军在哪。”

    士兵双手合十,“都在里头开会。”

    “谢谢。”

    王勇出入其中如无人之境,但他每经过一座帐篷,都会遭受附近士兵的指指点点。

    一脸漆黑的伊万听见了帐篷外的骚动,掀开帘子,看见了王勇。他两眼睁大,追上王勇。“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找邻居去了。”

    “什么?”

    “你怎么样?”

    “就那样,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垂头丧气的,大家都想去后方。”

    “你呢?你也想去吗?”

    “我当然不去。”伊万不假思索的说道,“也有一部分人和我一样。我们还站在伏尔加格勒外头,就还没输。”

    王勇摸了摸伊万的后脑勺,男孩子的头发许久未洗,灰尘与人心将他的发丝粘在一块儿,有些扎手。“好样的。但就算退进了城市,我们也没输。”

    伊万挺住脚,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他们会进去?”

    “我不知道,但现在情况不太好。”王勇靠近伊万,额头贴着额头,“但我向你保证,我和你一样,一步也不会退。”

    伊万垂下眼帘,抓住王勇的手。“我知道,我相信你。”

    科尔帕克奇少将与洛帕京将军开会的帐篷就在两人的不远处。伊万站在不远处,目送王勇过去。他和帐篷口的士兵说了几句话,士兵去而复返,王勇便跟着进去了。

    帐篷里坐着大大小小的军官,大部分人王勇见过,剩下的都是些新面孔。光线不亮,似乎是有意营造出这样的气氛。帐篷里的人,多少都有一部分陷在了阴影里。黑暗中,洛帕京的眼神很亮,如鹰一般犀利。

    “崔可夫派你来的?”两道刀子般的目光随着洛帕京的问话射向王勇。

    王勇不为其所动,沉声说道:“我们得到消息,德军第四坦克集团军即将进攻我方64集团军。”

    科尔帕克奇少将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头看向洛帕京。洛帕京依旧是那副审视的样子,“所以?”洛帕京缓缓说道,“这些天第六集团军的攻势飘忽不定,原来如此,是在等坦克集团军。崔可夫那边什么准备?”

    “迎战。”

    “呵,”洛帕京冷笑一声,“我们后撤十公里。”

    “将军!”科尔帕克奇少将突然出声,把帐篷里的其他人吓了一跳。

    “有什么提议,少将?”

    科尔帕克奇瞥了王勇一眼,斟酌字词道:“我们撤了,64集团军怎么办?德军很有可能长驱直入。”

    “哎,”洛帕京长长叹了口气,“我们耗损太大了,战略性后撤能够为我们赢来更长的持续作战的可能性。”

    科尔帕克奇少将舔了舔嘴唇,“恕我直言,将军。若64集团军失败了,我们将面对德军的第六精锐军与第四坦克集团军。到时……”

    “我们输定了。没错。”洛帕京打断科尔帕克奇的话,“现阶段,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拖。德军战线拉得太长,他们一定会出现疲势。加以北部的高寒低温,他们撑不下去的。”

    科尔帕克奇与洛帕京就目前的局势探讨了半小时,陆续有团长加入讨论。王勇如一块死物般站在角落。直到时机到了,王勇突然出声道:“各位。”

    他的声音不小,吸引了在场军官们的注意。

    “抵抗是唯一的出路。”王勇定下了基调。

067 伊万与奇雾山

    “抵抗是唯一的出路。”

    气氛凝滞,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王勇身上。

    “德军战线过长,补给跟不上。眼下,巴库的油田与库班的粮食成为他们的刚需品。拿下斯大林格勒,德军便可北取莫斯科,南出波斯湾。各位,现在我们后退一步,就可能是苏联乃至整个北方后退一步。当德军的坦克开进斯大林格勒时,土地会被割裂,亲人们可能会受到侮辱。整座城市的哀嚎,人民的悲戚,将再无人站出来,举枪对着敌人,让他们离开这片土地。

    现在还有机会,将军们,我们的手中还有力量。德军无法封锁整条伏尔加河,苏联的援军会源源不断的来到我们身边。即使身后有整座苏联支持各位,也仍然无法动摇你们保守的想法吗?”

    洛帕京将军皮笑肉不笑的扬起嘴角,“年轻人,这是战争,这里是战场。我们只讲输赢,不讲情理。”

    王勇摇摇头,“将军,情感亦是人类的力量。”李良的背影模模糊糊的浮现在王勇的脑海,王勇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坚定的信念,毫不动摇的信仰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正是这股信念支撑着战士们站在战场上,按动扳机,用自己的生命筑起围墙。人类之所以是人类,而不是机器,我想……也许这会是其中一个差别。”

    场间的将军们面面相觑,科尔帕克奇少将看向王勇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王勇快速略过了他,视线定焦在洛帕京身上。

    “......门外汉说些外行的话,离开这儿吧。”洛帕京挥挥手,仿佛失去了与王勇继续交谈的兴趣。王勇点点头,背着手从帐篷里出来了。

    伊万迎上王勇,“怎么样?”

    “不怎么样。”答案虽是否定的,但王勇却轻轻笑出了声,“还能多撑一会儿。我得去看看那座山,你要来吗?”

    “你愿意带我去?”

    王勇点点头,“你看见过它,也许你能看到一些我看不见的东西。”

    王勇扛起伊万,绕过偌大的战场,抵达奇雾山山脚。伊万落在地上,同崔可夫将军一样,吐了一地才缓过神来。

    即使眼前仍然只有一望无际的伏尔加河,但伊万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种直觉,他忍不住向右侧退了几步。王勇看得明白,伊万这是朝奇雾山反方向退了点儿距离。

    “怎么了?”

    “说不清楚,就觉得不能再往那边去了。”

    白雾在王勇的脚边飘荡。河里传来阵阵的腥臭味,零星的尸体被堆积在河岸,似乎还来不及清理。有一具被泡得发胀的尸体被河流推上来,尽管对方面容模糊,但伊万皱起鼻尖,说道:“是和我同期的人。”

    “那可真是不幸。”

    王勇接着对伊万说,“你在这等我会儿。”

    接下来的事情,伊万发誓是他亲眼所见。王勇说完话,转身朝前走了几步,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就像那个夜晚,突然消失了。伊万揉揉眼睛,他真的不在了!好奇心催促伊万朝王勇消失的方向走了走,但一股寒意没来由的从脚底蹦到了伊万的脑门。伊万一动也不敢动,全身的血液好似冷冻了一般。把瞳孔挪到眼角,隐隐约约间,伊万好似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透明的,把伏尔加河倒映在天上。

    伊万不敢再看,心里默念着伊苏保佑。伊苏是从王勇那儿听来的故事,和坊间盛传的基督故事不同,伊苏总是听得有滋有味。

    那东西游荡在伊万身边。也许只是伊万自己的臆想,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过了会儿,伊万听见有人在叫他。

    “伊万,是伊万吗?”

    伊万低下脑袋,在离他不到一米的河岸处,他那位同期的战友,说话了。他的嘴唇好似被马蜂蛰了那样,说话费力,嘴唇的闭合既不自然,也不协调。

    “我看不清你的样子,我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伊万的耳朵嗡嗡作响,最清楚的声音,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简直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似的。

    “我这是在哪儿?”

    他死了。这三个字如禁忌的魔咒,只是出现在心里,就让伊万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你怎么不说话?”

    伊万继续从眼角那瞥向对方。他看见那团像幽灵一样的透明东西正趴在战友的身边。是死神吗,那东西是死神吗?和这座山有关系吗?

    “伊万?”

    伊万好不容易分散的注意力重新被聚集起来。这一瞧,可把他吓了一跳。战友那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皮竟然翻开了。他两颗眼珠子好像充满了对自己的怨气。伊万咽了口唾沫,迫于内心的压力,回话了。

    “我在。”

    “噢,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呢。”那人说,“我看不太清你的样子,你能离我近一点吗?”

    “……”伊万求助性的看向奇雾山,他真希望看到王勇。“我不太舒服……”

    “我也不太舒服……你不是医生吗?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伊万握起拳头,咬了咬嘴唇,往草原的方向挪了一点儿距离。他刚走了几步,对方就说:“你要去哪儿?”

    “我……”伊万的余光突然瞥见战友身侧的那玩意儿咧嘴笑了。模糊但又真实,矛盾得令伊万头皮发麻。有一条透明但并非不可见的线条弯成了一条弧线。伊万以为那是嘴。“我去拿工具。”

    “你别去拿了。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伊万觉得额头湿哒哒的,不太舒服,从手背轻轻一擦,没想到擦掉了一层冷汗。河风一吹,冷意钻进了骨头。伊万哆嗦了几下,无意识的正面朝向了战友的方向。

    世界突然恢复成了伊万认识的模样了。河面还是那个河面,敌人也还是那些敌人。伊万向远处跑了一段距离,也没再听见战友的声音。

    后来他在自己的日记中记载道:“毛骨悚然也不能准确描述当时的感觉。就仿佛我一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回想起那时刻,我真宁愿对上三倍多的德军,在去抢上十来回的火车站,也不愿站在那山下,再经历那样的事。”

068 他有条件

    王勇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伊万正蹲在岸边捧着水给那名士兵清洗身体。乍一看,这画面实在有些诡异。靠近了,这气氛不减反增。王勇轻轻点了点伊万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伊万惊了一跳,差点儿坐进河里。“我,我给他洗一洗。”

    “我知道。”王勇的余光瞥了眼被河水泡得发胀的尸体,“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事了。”

    伊万挠了挠脖子,把自己遇见的事告诉了王勇。王勇如受到惊吓的兔子般,昂起头,视线迅速扫过河面。他从不知道时祸能像紫苜蝙蝠那样借人的嘴说出人话来。

    目光重新落在伊万身上,王勇情不自禁的想道,他是不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时祸为什么要跟他说话?为什么不吃了他?

    王勇看得自己汗毛竖起,伊万问,“那是山里的东西吗?”

    “是。”王勇回答。

    随后,两人陷入了无声的默契中,好像谁也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又觉得这件事不说心里就不畅快。伊万干脆转过身子,用手刨了一个小坑。王勇加入进去,他的动作快多了,甚至比铁铲还快。

    两人抬着那名士兵,将他平整的放入大坑里,再把坑洞四周的泥土堆高填平,拍拍手也算了了伊万的一桩心事。两人都觉得心情舒畅不少,王勇遂提出回去的念头。伊万没有意见,但多问了一句,“你找到答案了吗?”

    王勇摇摇头,“那座山比我们以为的大多了。你别看他只占了这么点面积,里头的空间可比这河宽得多。就算再花上个两三年,我也闹不明白。”

    “那他为什么这么重要?”

    王勇把伊万背在后背,双手拖着他的屁股。伊万瘦小纤细,摸着没几两肉。“因为没人进山。这很奇怪。它每一次出现总得有人进去,这次没有。但我从山里出来,发现了比进山更可怕的事——战争。我觉得这就是它的目的。”

    风声呼啸着略过耳畔,寒风凛冽,刮过伊万的脸颊,伊万虚着眼睛,把身子缩起来,好让刘强挡在风前。“可它只是一座山,它来战场有什么用。”

    一定和时祸有关系,王勇在心里说道。他沉默了一会儿,朝伊万大喊,“剩下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了,你知道得够多了。”

    伊万撇撇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其他的事儿?”

    王勇想了想,“你让我想起了那个很厉害的人。”

    “我知道,你提过他。他叫什么?”

    “李良。”

    王勇在战场上疾驰,时不时的有子弹飞过他们身边,但都被王勇躲过。

    “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伊万说,“而且我不觉得我能有他厉害。”

    王勇又躲过一颗子弹,“不一样。你和他是一种人,你们有信仰,有原则,有坚持。你只是缺少一个强健的体魄。”

    “体魄。”伊万重复道,“你们被改造了吗?”

    “嗯?”

    “听说对面在搞人体实验,他们做了好几种试剂,注射了的普通人能够得到超过运动员和战士的力量。”

    “差不多吧。我有点儿区别……”

    “那我也能试试吗?”

    “那不行。”王勇果断否定道:“现在的技术太不稳定,成功概率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伊万直觉这句话不太对劲,但没仔细琢磨。王勇穿过战场,停在伤兵营附近。负责放哨的士兵追过来,见到王勇与伊万,翻了个白眼后,便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岗位上。

    科尔帕克奇少将寻着动静找到王勇,面无表情,“果然是你。”

    王勇把伊万放下来,朝科尔帕克奇颔首示意。

    “跟我来。”

    王勇跟着离开了。伊万有些担心,但自觉的回了伤兵营。受伤的士兵又多了不少,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跟着王勇离开了。

    科尔帕克奇把王勇领至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朝四周瞧了瞧,见无人经过这地方,才对王勇说:“司令决定抵抗第六集团军了,但有个前提。”

    王勇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援军。”科尔帕克奇神情凝重,“如果等不到援军,司令就决定后撤。”

    “……时间?”

    科尔帕克奇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这怎么可能?”

    科尔帕克奇直勾勾的盯着王勇,王勇见了,舔了舔嘴唇说道:“你什么想法。”

    前者清了清嗓子,“等德军过来了,你绕到他们后方去。炸弹,武器,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但你必须做出有援军的样子来。”

    王勇瞪大眼睛,“就算崔可夫上将吸引了十几万人,这也还有十几万人……你逗我呢?”

    “呵,”科尔帕克奇冷哼一声,“你在指挥部随便撂了几句话就走了,怎么着?”

    王勇哑然。“好吧,你带我去装备处,我自己挑。”

    “好。正好我们淘汰了一批东西下来,你看看你用不用得上。”

    “?”王勇目瞪口呆,“你可真是抠到骨子里了。”

    科尔帕克奇挥挥手,“我私人拨给你,你晚点在外头等我。”

    王勇砸吧砸吧嘴,与科尔帕克奇走了不同的方向。无目的的游走在营地里,王勇又琢磨起时祸来。他突然有些担心李良,他们一直以为时祸只是遵循着本能行动的生物,只要摸清它的习惯就能避开这怪物。但如果它能说话……能思考,这东西的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突然,有士兵追上王勇,“先生。”他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跑了很长一段路,或是在短时间内用尽了力气。

    “慢慢说,不着急,深呼吸。”

    那人痛苦的把手抬高,断字断句的说明来意,“有人……伊万……维克多不行了,他的家人……”

    王勇懒得等他说完,但这事又好像挺着急,遂把这士兵提起来扛在肩上,直接问道:“在哪儿?”

    士兵惊呼一声,随后指了个方向。那是62集团军的大后方,接近斯大林格勒。王勇扛着士兵到了地方,远远就看见那儿围了一大群人。

    放下士兵,王勇没着急拨开人群闯进去,他站在人群后头听了一会儿。事情大致是这样的—一名小有家庭背景的青年参了军,于前段时间的拉锯战中毁了一条腿。他家里人要求军方放人,要把这男孩儿带离斯大林格勒,但小孩儿偏要继续留守战场。

    在场的共有三方人,青年的家人,教父以及军方负责人。这负责人伊万与王勇见过,就是负责审问伊万的那个干净男人。

    王勇听得差不多了,出声道:“是前线太闲了,还是我们人太多了,还能有空在这儿看热闹呢?”

069 给他一点支持

    士兵们纷纷散开,维克多的家人疑惑的看着来人——一个未拥有军阶的魁梧士兵,一句话的影响力竟堪比上校。

    干净男人介绍道:“这位是王勇,将军的客人。”

    即使洛帕京饱受争议,但其将军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分量。干净男人如此介绍后,维克多的家人恍然大悟,朝王勇点头示意。

    王勇微笑以对,假意没瞅见干净男人不愉快的眼神。

    “你们好。”王勇说。

    伊万正站在维克多的身边,搀扶着他。瞧见了王勇,伊万抿嘴笑笑,鼓着眼睛不断眨眼。王勇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老远就听见了这边的声音,就过来看看。”

    维克多的家人骄傲的仰着下巴没有回话,王勇很熟悉这个动作,曾经他也常这样做。王勇遂对干净男人说道:“这总在外头也不好,沙尘也大,不如让各位先进去,找个避风的地方,我们在好好聊聊。”

    “不。”维克多家人一方,一名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们就在这儿说。”

    王勇依旧笑着,“虽说军营条件艰苦,但还能凑出几杯酒来。”

    “呵,”络腮胡男人身边的女人开口道,“进去了就是你们的地盘。就在这儿说!”

    闻言,王勇点点头,随后表情一收,背着双手,军人的铁血之势如惊涛砸向对面。他不仅走过两个战场,身后还有奇雾山的经历与未来社会的经验。这些东西化作无形的力量一股脑的被丢出来。维克多一家子呆了。

    “这是军营,两位。”王勇沉声说道,“现在是战时,前方有无数士兵正为国牺牲,而你们却在这干扰军营秩序。哪儿的道理?”

    络腮胡看向一身黑衣的教父。教父的胸前纹了一个白色的十字架。他谦卑有礼的与王勇打了招呼,但王勇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气。

    “我们尊重维克多的奉献。但他不仅是军人,也是他们的儿子。在战争中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已经让他的父母夜不能寐,难道要让他们相思成疾,饱受随时可能失去孩子的痛苦吗?”

    王勇的笑容不减,不提对方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这条消息,而是反问道:“可这是战争,谁都可能失去孩子,不止如此,已经有许多人失去孩子了。教父,您难道要责备守家卫国的苏军,而不是始作俑者的德军吗?”

    教父摇摇头,“维克多对战场没什么用了,何苦不让他与父母团圆呢?”

    “这是维克多自己的决定,教父。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那是被你们洗了脑!”维克多的母亲尖叫道。多日的担忧,以及战争的侵扰,让这位美丽的女子愁容满面,苍老又疲惫。她精心梳理了头发,穿着得体的服饰。但她眼睛里的疯狂骗不过王勇。

    “女士。”王勇减缓速度,“维克多的背后站着那些死去的,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士兵,这座营地里站满了我们苏联的军人。”他的声音渐渐高亢,听得人脊背发麻。更有甚者,搓着胳膊,惊疑的四下瞟动瞳孔,以确认周遭环境。“他们为什么倒下,又为什么牺牲?因为他们的身后,是爱人,是亲人,是他们唯一的家园。而对面呢?对面是张牙舞爪的魔鬼,饥肠辘辘的等不及要把斯大林格勒嚼烂撕碎。为了阻挡恶魔,所以他们牺牲了。”

    王勇定睛看向维克多的父母,“你们之所以还能站在这,向我们讨要维克多,就是因为维克多的战友们,那些死在了战场上的可敬的军人们!他们的意念在无形中聚集于每一位还活着的士兵身上,他们会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如何抵抗,又如何胜利!”

    伊万哆嗦了一下,他感觉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身边的维克多已经握紧拳头,眼里迸发出狂热的光彩。按理,伊万也该有这样的感觉,可他的脑子里却浮现了远处的奇雾山。那座山把他的念头压了下去,让他在此刻保持住了冷静。环顾四周,像维克多这样的士兵不在少数。一个个恨不得现在就扛上枪支冲到前线去。

    所有人都注视着王勇,只有伊万,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洛帕京将军与科尔帕克奇少将。

    维克多的母亲嗫嚅着嘴唇,她无话可说,只能不停拽动维克多父亲的袖口。络腮胡男人虚着眼睛。王勇不难从他的姿态中品出这人的职业。他也许是位政治家,并且小有成就。

    “您这是绑架。”络腮胡男人说道。“大义固然重要,但维克多对这场战争而言,能做的贡献已经微乎其微了,不是吗?”

    王勇抬起一边眉毛,问当事人维克多道:“年轻人,你是怎么想的?”

    维克多激动得发颤,伊万使劲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软肉,维克多才说出话来,“我……我想继续留在这儿!我可以帮伊万打下手。”

    王勇随即又问,“伊万,介绍一下你自己。”

    伊万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虽年幼,但气息却十分沉稳,“你们好,尊敬的先生与女士,我是伊万,维克多的战友。我主要负责伤兵营,为士兵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

    “安排维克多去伤兵营,您看如何。”王勇问二人。他的微笑充满了诱惑力。

    就维克多的安全而言,王勇这样安排,似是让了一步。但维克多父亲紧皱的眉头却似乎再说对此事处理的结果并不满意。说到底,他们本就不同意让维克多参军。是他悄摸的报了名,鬼使神差的就去了炮兵团。

    站在一旁做聆听状的教父再一次开口道:“现在离开这,他还能娶一位漂亮的小姐,生一位可爱的宝宝……您要断送他的未来吗,先生?”

    王勇眯起眼睛,嘴角上扬。进入奇雾山,遇见李良,在那漫长的时间里,他赖以生存的技能逐渐薄弱,而如今,它又苏醒了过来,比过去更犀利,也更恶意。

    “那你要断送这个城市的未来吗,教父?如果今天我们让一腔热血的维克多失望了,其他的士兵会怎么想?”

    王勇的狞笑映照在教父的眼里。后者忍不住心里一跳,觉得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在了这人眼里。

    “别让维克多成为懦夫。”王勇环视了一圈,“”士兵们,你们来告诉这位先生,懦夫在战场上的下场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铿锵有力的回答盘旋在军营里,“死!”

    教父被这声势浩大的回答镇住,后退了一步,王勇立刻追上。他对维克多的父母说,“士兵的信念能为我们赢得战争,而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样的士兵。”

    “为了让维克多明白,他的决定并非年轻气盛,而是饶有担当。请你们给他一点支持。”

070 跑起来

    王勇无心揭露教父的真相,就算是为了维克多,他也不能这么做。王勇带着笑容送走了三位,离军营有一段距离后,他拉住教父,在他耳边耳语道:“我不管你是被收买,还是教唆了那两人,只要你敢在踏入我们的军营,我就让你有来无回。”

    教父被王勇一席话惊得脸色骤变,一阵青一阵白,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没有下文。等王勇回到军营时,维克多与伊万正等着他。

    “对不起……”维克多道歉道,“给您添麻烦了。”

    王勇摆摆手,看了看天色,心想差不多到时间去找科尔帕克奇少校了。“伊万你照顾好维克多。”不等伊万叫住他,就走远了去。

    “先生总是像风一样。”维克多感慨道。

    “嗯。”伊万忧心忡忡的目送王勇远去,想起躲在角落里的洛帕京将军与科尔帕克奇少将。一阵冷风正巧拂过两人身侧,伊万紧了紧搀扶维克多的手,“走吧,要下雨了。”

    王勇一路小跑,直至到了科尔帕克奇少将的帐篷前才停下脚步。科尔帕克奇许是瞥见了王勇映照在帐篷上的影子,掀开布帘,轻声说,“走吧。”

    科尔帕克奇带着王勇穿过一条士兵不多的小径,在尽头处指着两大个木箱,“随便挑。”

    闻着木箱散发出的霉味,王勇的眉头皱得散不开,“这怎么用?”

    科尔帕克奇耸耸肩,“你想想办法。”

    “你当我是神仙?”

    “也差不多了。”

    科尔帕克奇的回答让王勇目瞪口呆。当一个要脸的人放弃了脸面,他的一只脚就已经走在了无敌的路上。王勇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三只步枪,十来把小刀与几颗炸药。

    “就这些?”

    “你倒是拿出更多的东西来我看看。”

    科尔帕克奇锁了箱子,王勇瘪嘴道:“这些东西也没必要锁了吧。”

    “你太小瞧那些投机倒把的商人了。”

    王勇眨眨眼,轻咳一声跟上科尔帕克奇。后者听到了脚步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就今晚吧。”

    “不会太早了?”

    “时间怎么都不够用的。”

    “也是,小心一点。”

    科尔帕克奇把王勇送走,回到了自己帐篷里。他从垫子下头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地图的墨渍被反复擦拭,显得淡了不少。看着自己用炭笔勾画出的两军行军图,科尔帕克奇握紧了拳头,眼光紧盯着顿河河曲。

    王勇在接近河曲时逐渐放慢了速度。由于苏军后撤,德军得以在靠岸部分停留。往后是伏尔加河,往前便是战场。他们的状态瞧着并不比苏军好上多少。一个个面色蜡黄,挤在一块儿抱团取暖。王勇猫在黑夜里,伏着身子躲在一边。

    他跟苏联人学了一点儿德语,勉强能听懂这些人的对话。

    “又有人消失了。”

    “听说对面也有人在消失。”

    “这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也许是苏联人搞的把戏。”

    “蠢货,他们会把自己也搞失踪?”

    “可能是闹鬼。”

    “哧,别说了。”

    王勇没惊动几人,摸进了德军营地深处。有一顶帐篷灯火通明,四周有许多士兵看守,好似生怕有人靠近。

    王勇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看到不远处有几道熟悉的身影,而他们也注意到了王勇。两方人悄悄汇合。王勇压低声音说道:“他们防备的是你们?”

    为首的一名寸头男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暗杀过一次,没成功。”

    王勇竖起大拇指,“真行,当这是后花园了吧?”

    “也没有。”寸头男子腼腆的笑笑,“但是他们反应真不快,上次差点就得手了。”

    “上将派你们来的?”

    “嗯嗯。”

    王勇翻了个白眼,“行吧。带我去你们找的地方。”

    以寸头男子为首,对面一共七人。正是崔可夫放权,王勇一手建立起来的团队之一,主要负责暗杀与放哨。他们领着王勇进了一顶帐篷。王勇绕着帐篷看了一周,“做得挺像。”

    寸头男子嘿嘿一声,“明天就挪地方了。”

    “嗯。”王勇问了寸头男子来意,寸头男子回答道:“骚扰敌军后方。”

    “坦克集团军那边谁负责?”

    寸头男子说了一个女孩儿的名字,王勇盘腿坐在帐篷里,打了个呵欠,“交给她我放心。”紧接着,八人就此次行动商量到了半夜。隔天,八人换上德军的衣服,潜伏在不同的队伍中。王勇目标明显,他趁着夜色躲进了河里。

    德军朝苏军的地方进攻了。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等德军走了,王勇这才彻底浮出河面。他尽量延长了换气时间,但这么久,还是让他呼吸不畅。上岸后喘了几口气,找到埋武器的地方,把东西挖出来。王勇抬步追上德军。

    落在最后的人隐约觉得身后不太对劲,每一个察觉到问题,回头查探的士兵都没躲过王勇的魔掌。他神出鬼没,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但这些人的数量对整个集团军而言,不足一提。几天后,两军相遇,战争一触即发。

    弹药在战场上飞舞,每时每刻都有战士倒下。王勇揣着手里的炸弹,依次摸到了第六集团军的坦克边上。他每抬起一次胳膊,就有一辆坦克报废。这样的情况直到第四辆坦克炸开,德军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可张望半天也瞅不见问题源头。反倒因为这点时间又倒下了不少人。

    战场逐渐陷入了白热化。王勇想不到这才刚开始,两方就卯足了力气,损耗巨大。装备精良的德军略胜一筹,苏军完全是在用生命填补缺口。王勇看得揪心,加快了破坏德军后方阵型的速度。

    德军的子弹射进了一名苏联军人的胸膛,他扑倒在地上,用最后几秒的时间爬了两下。这名德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出现了另一名苏军,跨过战友的尸体,前赴后继的飞向他们。德军的手指颤抖,按下扳机。王勇迅速推开他,并抢走了其手中的枪械,一枪爆头后扔给苏军,喊道:“跑起来!”

    “跑起来!”

071 它们

    尘土飞扬。苏军落了困境,士兵们机械的抬起胳膊,无意识的按下扳机。没人逃跑,但一味的送死却非良策。

    王勇一声怒吼,毁了最后一架坦克。本该是大受鼓舞的时刻,却无人回应。一身血污的他冲入战场,如旋风般带走一条条人命。渐渐的,有人注意到了他。

    “是那个人!射击,射击!”

    “是王勇先生,保护他,快!”

    两军对阵,可意图却微妙的转了个方向。德军围攻,苏军阻止。王勇将战场卷入了新的斗争。但一己之力终归有限。

    62集团军后方。

    洛帕京:“怎么样。”

    科尔帕克奇,“他表现得很好。”

    “嗯。”洛帕京倒在椅子上,抬头盯着帐篷顶,光线从地上蔓延上去,逐渐变暗。那地方就像黑洞样吸引了洛帕京的视线。“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科尔帕克奇愣了愣,说:“能。”

    “年轻真好。”

    “将军……”

    洛帕京摆摆手,阻止科尔帕克奇继续说下去。“我老了,心也累了。士兵死了一批又一批,现在的团长我都快不认识了。军事委员会有意让崔可夫过来……”

    另一边,伤兵营。

    “伊万!又来人了。”

    “马上!”

    伊万在盆子里搓了搓手,赶过去。维克多正在检查伤患的情况,拨开对方的眼皮与制服,叹气道:“这个可能不行了,子弹从这儿贯穿过去,失血太多,他已经意识模糊了。”

    伊万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能习惯死亡。“我试试。”

    “伊万……”

    伊万拿了针线以及其他道具,扑倒在士兵身上忙活,这人的血淌到了地上,生命的活力正从他体内流走。伊万的动作渐渐僵硬,微不可查的抽泣声从他身上传来。

    “伊万……”维克多吸了吸鼻子,他刚来伤兵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伊万。

    “真香啊……”不太真切的模糊声音在伤患的附近响起。

    伊万突然抬起头,他震惊的模样惊了维克多,“怎么了?”

    “谁,谁在这。”

    “噢,你果然能听见我们。”那人说道。伊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维克多咽了口唾沫,“你在说什么啊伊万。这里哪儿有人,你别吓我。”

    伊万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这股气息是如此熟悉,令他想起了伏尔加河岸。“你是那山里的……”

    “嘻。”这声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似人非人,像个妖怪。

    伊万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维克多把拐杖丢在一边,赶忙把伊万扶起来,却发现他好似被灌了铅般难以挪动。“伊……”这一瞬间,空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维克多的手还搭在伊万的胳膊上,嘴唇张开,却一动不动。外面的喧闹,战火传来的轰隆声消失不见。伊万呼吸急促,想动却动不了。

    隐隐的,他瞧见了一点东西。有几道若隐若现,折射四周物件,但光线扭曲了后产生的弧线出现在眼前。这些弧线勾勒出一个生物的头颅,嘴长而圆,下颚宽大突出,那大约是眼窝的地方凹陷进去,怪异极了。

    这东西张开嘴,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你。”

    “?”伊万的半边身子一阵酥麻,令人不适。他想问对方说的话什么意思,但脸部肌肉却不受自己控制。

    “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伊万惊恐的转动着瞳孔。

    “李良待我们不错,但自由仿佛更好。”它喃喃自语道。

    李良?伊万眨了眨眼睛,是王勇认识的那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唔……”它左右摇摆了一下脑袋,接着发出一声尖啸。这尖啸声整耳欲聋,伊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它能把所有的德军都震死。脑袋被这声音搅得天翻地覆,头皮直跳。然而这声音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伊万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他隐约看到眼前的生物多了许多。他们吵闹的挤在一块儿,抱怨地方太窄……

    “昏过去了?”

    “还真昏过去了。”

    “这样的人也能生出李良?”

    “你傻吗?李良1900年以后才出生。”

    “哦。”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杀了他?”

    “你疯了?”

    “这样我们就自由了。”

    “……”

    “我反对。”

    “我赞成。”

    “……老规矩,比一场吧。”

    “行。分队伍了。”

    “你也去那边?”

    “我还挺喜欢李良的。”

    “叛徒。”

    “啊呸。”

    “走吧。”

    “走吧。”

    伤兵营的一座帐篷倒了,没人知道原因。

    维克多猛地清醒过来,发现拉在手里的伊万倒在自己身后。维克多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决心把这件事忘掉。他拍了拍伊万的脸蛋,“伊万,伊万,醒醒。”

    伊万茫然的睁开双眼,接着一声惊叫从地上跳起来,环视四周却没发现那奇怪的透明生物。

    “到底怎么了伊万?”维克多有些不满,他觉得伊万一惊一乍的还不肯告诉他原因。

    伊万舔了舔嘴唇,坦白的说道:“我也不知道,维克多。我也不知道。”

    战场方向。王勇杀红了眼。德军与苏军,不管是谁,都尽力避开王勇,但王勇就像一只讨命鬼,一旦锁定目标,不解决了对方绝不离开。谁也阻止不了他。

    敌我两方均将王勇的表现看在眼里。第六集团军的将军与一名瘦小的士兵耳语了几句后,小兵便跑了出去,在河边找了一艘小船,吭哧吭哧划向对面。

    突然间,一阵狂风大作,卷起的尘土迷了眼睛。有人挡住眼睛,把沙尘隔绝在外,也有人趁此机会杀死了敌人。王勇眯着眼四处打量,却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惊掉了下巴。时祸,那些是时祸!他的视线紧追着他们,骇然发现他们带走了成批的士兵。

    他们要做什么?

    王勇抬枪朝其中一只打过去,那只时祸——偶尔能瞥见形状的沙尘停滞不前,转头朝向王勇。它扑过去,王勇拔腿离开。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另一只时祸阻止了自己的同伴。

    什么情况?王勇站在原地,他听不见时祸的怒吼声,但从狂风的呼啸声中感受到了一点端倪。

    这阵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它们走后,残留在战场上的士兵们无缝连接了狂风来之前的情况,他们似乎察觉不到自己同伴的消失。

    枪炮声再次响起,王勇心头慌张,顾不得战事,追向狂风散去的方向。

072 变化

    在狂风的尽头处,王勇见到了伊万。他和维克多站在一起,正在收敛一位士兵的遗体。三人相见,伊万嘴唇微张,从嘴型上瞧着是要叫王勇的名字。但他被时祸造成的狂风卷走了,凭空消失。这一幕只有维克多与王勇见了。

    维克多哆嗦着嘴唇,“发生了什么?”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因为它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些。

    王勇的喉结滚动,他也不知道。

    战场的喧嚣远离了伊万。他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恍惚了空间方向。自己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一种史无前例的恐惧挤压着伊万,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全身发抖,嗓子眼的肌肉紧缩,他想呼救,可求救无门。

    伊万时而蜷缩抱着双腿,时而滑动四肢,企图离开这个地方。但这都是无用功。身边也许是空无的,但伊万总是感觉身边有人。它蹲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用可怕的眼神望着他。心脏悬在空中,伊万甚至不敢哭。他挣扎一会儿,再次伸直了躯体……

    完全寂静的黑暗拥有极大的杀伤力,导致王勇找到伊万时,他两眼空洞无神,对王勇的声音反应迟缓。

    “伊万,伊万。”王勇晃动着伊万的双肩。身后是隐藏在白雾里的奇雾山,伊万躺在河里,面朝天空,王勇将他从河里捞上来后便一直是这幅模样。背着伊万回到伤兵营,维克多正在搭帐篷。屋外等了三名伤兵。

    瞧见王勇与伊万,维克多匆忙用单脚蹦哒过去,忙问,“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找人给他看看。”

    “哦,对,我现在就去。”

    伤兵把维克多的拐杖扔给他,维克多走路便快了许多。他钻进另一顶帐篷,叫来了医疗兵。这是位临时参战的斯大林格勒市民,参兵前是名兽医。

    “给我看看。”兽医对伊万的印象很不错。上进,认真,坚定,赤诚。大致检查了一遍后,兽医摇摇头,“惊吓过度,但这样的情况……还不如去找巫师。”

    “你可是科学家!”维克多叫喊的声音大了些,赶紧道了歉。

    兽医无所谓的摆摆手,“我毕竟是个兽医,对这样的病例本就不怎么了解。但他周身没有外伤,对刺激,除了本能反应外,毫无反应。我和伊万共事了一段时间,维克多和他认识的时间更长,伊万平日里不喊头疼,也没有发生过晕眩,大脑病理性问题的可能性不高,当然不可能没有……但……”兽医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王勇与维克多都明白了。

    “那怎么办?”维克多焦急的问。

    “没什么办法,家人多和他说说话,祈祷他快一些醒来。”又一批伤兵来了,兽医必须离开,走之前他最后嘱咐道:“如果找到原因,解决了恐惧源,也许能让伊万醒来。”

    闻言,维克多脸色煞白。他眼睁睁的目睹了伊万消失的一幕,那如小说般的情节,让他咬紧牙关,四肢发软。

    王勇面露沉思之色。伊万是被时祸带走的,他们一直游荡在战场上,为什么突然对伊万来了兴趣?恐惧源头,时祸……这不可能被消灭,但我的确很在意这件事的起因。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维克多。”

    “啊?”

    “你看着伊万,我出去一下。”

    “先生!”维克多拉住王勇的衣摆,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后维克多迅速松开手,“伊万会没事的吧?”

    王勇点头,“会的,别担心,你守好他。”

    “嗯……”

    奇雾山依旧伫立在老地方,即使这片青翠的草原被战火烧成飞灰,即使河里飘过穿着军装的尸体,它依旧如王勇初见它时那样,与世隔绝,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回去吧。”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王勇瞪大了眼睛,“你是……”奇雾山?

    “回去吧。”它又说道。

    “为什么?”王勇问,“有个叫伊万的孩子,我想知道时祸对他做了什么!”

    “回去吧。”它依旧这样说。

    王勇感到有些灰心,但他不想放弃,打算进雾探个究竟。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竟被奇雾山的白雾挡在了山外。他仿佛撞在了一块儿铜墙铁壁上。王勇伸出手指,用力按下去,指尖碰触硬物,被挤压出一个弯曲的弧度。

    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了?时祸的事你果然知道吗?这一切你都参与了?王勇咽下口水,想质问它,可奇雾山的山体却渐渐透明。王勇呆楞了须臾,随即慌张的拍打墙面。

    “为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伊万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山体消失后,雾气也逐渐稀薄起来,“回答我!回答我啊!”

    王勇无力的跪在地上,脑袋埋在手肘间,“回答我……或者让我回去……”

    维克多给伊万擦了擦脸和手。伊万的呼吸平稳,偶尔会皱起眉头。兽医来了两次,每次都带了不同的医生。虽然对方态度不好,但总归是给了结果,不过说辞和兽医都大相庭径。维克多叹了口气,走出帐篷,做了一个深呼吸。空气里混杂了泥土的味道,但维克多并不觉得难受。

    脑门一凉,维克多惊奇的发现,下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接着,他看见了王勇,后者正垂头丧气的从战场方向慢步而来。维克多迎上去,想说的话停留在舌尖。抓起王勇的手,这双手冰凉刺骨,令维克多咤舌。

    “先生,您这是?”

    “伊万怎么样?”王勇的声音沙哑,那程度仿佛声带被开水烫过似的。维克多心惊,却不敢过多流露出内心的想法。“还没醒,但状态还行。”

    “我去看看他。”

    伊万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两周后了。首先瞧见的,是王勇的背影,接着是维克多欢喜的神清神情。“我……”

    “别说话,你现在太虚弱了。”

    王勇听见动静,把烟灭了才转过身子。伊万呆了,“您的脸?”一道巨大的伤疤从王勇的额头斜切向嘴角,如一只巨大的蜈蚣贴在他的脸上,可怖又骇人。

    王勇笑笑,这笑容因为伤口而显得狰狞起来,“你没事就好。”

073 流浪汉与粮食

    与德国第六集团军在顿河河岸的激战持续了七天,以德军撤回到顿河东岸作为结束。但围绕斯大林格勒的战争毫无疑问仍在继续。

    当伊万走出伤兵营,看到满目狼藉的军营时,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爬上大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

    “伤兵太多了,根本救不过来。人命就像地上的灰尘,轻轻一扬就没了大片。救人,补充新的士兵,搬运武器,修理坦克。”维克多解释道,“有一个小队过来,把这儿搅得天翻地覆,王勇先生从战场跑回来,杀了他们所有人。”

    仅仅半月,维克多就像变了一个人。眼神深沉了一些,一道不起眼的伤口悄悄从袖口里探出头。伊万收起视线。“发生了这么多啊……”

    “嗯。”

    想起王勇脸上的伤疤以及他沙哑的嗓子,伊万垂下头,转身走回帐篷里。他原先坚定的目光变得茫然,盯着熟睡的伤兵出神。维克多想和伊万再说说话,王勇拍了拍他的肩头,维克多欲言又止,便退了出去。

    “在想什么?”王勇问。

    伊万强颜欢笑道:“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我也不知道。”

    “那座山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

    伊万歪了歪脑袋。王勇侧过脸,伊万看不明白他脸上的神情。“它从我的眼里消失了,但我知道它还在那儿。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战场。”

    伊万从王勇的话里听出了落寞,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点儿他的变化从何而来。以前的王勇于斯大林格勒,于自己,于这场战争而言,总像是一个过客。时不时的流露出他用来形容那座山的神态——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的秘密是什么呢,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助他,要帮助斯大林格勒。

    “您当初说的那封信,是什么呢?”

    王勇把脸转回来,他的视线落在伊万身上,伊万却觉得他通过自己,看到了别的什么人。“伊万,想不想加入圣堂。”

    “?!”

    这一个月多来,王勇混迹在各处地方,偶尔还会去斯大林格勒转转。于是他了解到这个时代还未产生一个叫做圣堂的宗教机构。那么他应该继续以圣堂的圣职人员身份自居吗,会不会阻拦了圣堂自然的诞生?王勇将这份犹豫揣在心里,不敢深究。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七天的激战结束后,王勇久违了去了城里,想找个地方喝杯小酒。可进了城,才发现店面紧闭,大人也好,小孩儿也罢,都躲在屋子里。

    这也难怪。

    王勇压低帽檐,准备出城。却被一老人家抓住,老人家穿的大衣破破烂烂,围了一条粘了油渍的围巾。拉住王勇后,老人家搓搓手,朝掌心哈了一口气。

    “先生,现在怎么样啦?”

    “什么?”

    “战场。工厂日夜赶着坦克与枪械,但从没有人告诉我们战况。传令兵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是不是情况不好?”

    王勇把干裂的嘴唇润湿。他比老人家高了一个多脑袋,很容易瞧见他佝偻的后背。是不安吧,王勇想道。“士兵们还在战斗,老人家。只要我们还站着,这场战就还没结束。”

    “噢,噢。”老人家紧了紧大衣,王勇摘下自己的围巾,换了老人家的那条。“你可真是个好人,先生。我在想,反正我们这把年纪了,左右也活不过这个冬季,不如为这座城市做点什么,譬如人肉炸弹这样的……”

    王勇的手僵在半空,老人家低着头,自顾自的说,“孩子们还在上学,他们知道外面在打仗,却不知道打仗是什么。就算是为了他们也好,有我们能做的事情吗?”

    王勇把帽檐压低,以掩饰自己的惊讶。“您很伟大。但我们会保护好这些孩子,还有你们。教会的救济物资呢?”

    老人咳嗽了两声,“他们自己都顾不过来啦。这个时候,能喝上一口水也算是上帝保佑。”

    王勇眉头紧皱,却并未说什么。但在老人领着他见到一群躲在废旧大楼里,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同伴后,心中的不满终于决堤。他留下老人与其他人,独自杀到教会,气势汹汹。

    出来接待王勇的,是个老熟人。维克多的教父。教父见到王勇,眼神一凝,转身便走。旁人不知情况,王勇却邪笑着大步上前,扣住了教父的肩头。“原来如此。”

    教堂的大门敞开,神父们纷纷斥责着王勇的所作所为,并威胁要向洛帕京将军告状。王勇抓着维克多的教父,就像手里提着一只小鸡。

    承受着同僚的目光,教父羞愤的开口道:“先生,你想做什么?我完全遵守了你我的约定不是吗?”

    “不不不,教父,哦不,应该称呼您为神父才是。神父,那不是约定,而是我的威胁。单方面的。”王勇踢开一扇两开的木门,仓库的灰尘味令他耸了耸鼻子,“我还以为你们东西真的不多了,这不是很富裕吗。”

    “我们……”神父终于意识到了王勇的来意,嗓子发出了低吼声,“士兵,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可是教堂的财产。是用来救命的。”

    “救谁的命?”

    “……你,”王勇松开手,逼近教父,咄咄逼人的再次问道,“救谁的命?斯大林格勒的?士兵的?还是你们自己的?”

    “住手。”一名上了年纪的神父呵斥道。教父立即一路小跑,躲在这人身后。王勇挺直背,与这名中年神父对视。两人目光相撞,无人退让。”士兵,谁给你的权利?“

    ”没有人。“

    ”那只能请你离开了。“

    王勇一动不动,”如果我说不呢?“

    ”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请你的长官来了。“教父在年长神父的耳边轻声耳语,神父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即对王勇说道,“没想到,您竟是将军的客人。”

    “请原谅我们的无理,先生。”年长教父继续说道,“但您这样横冲直撞的进入教堂仓库,确实令我们感到了紧张。”

    “紧张是应该的,因为我是来抢粮的。”王勇说的坦然,他的眼里迸射出熊熊烈火。

    “什么?”年长神父眯起眼睛,“请您说得更明白一些。”

    “流浪汉们快饿死了。”王勇咧着嘴,“您在做什么呢?”

    年长教父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流浪汉?”年长神父按了按太阳穴,“原来如此,您瞧着是个年轻人……”

    王勇盯着神父,神父知趣的省了感慨,转而直接说道:“这些是给孩子和女人留的食物,也是用来和德军做交易的货币。”神父进一步解释道:“我们一直在跟进战况,知道情况不好。如果德军攻进城市,比起钱财女人,他们优先掠夺的必然是粮食。这些日子我们挖了一处地窖,位置隐蔽。如果他们决心虐待俘虏,这便是筹码。”

    王勇眨了眨眼睛,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的问,“他们会用枪指着你们的后脑勺,会在你们的前面射杀你们的同伴,直到你们开口。”

    “宁死不说。”

    这下子,王勇懵了,他摸了摸脸颊,不知该说些什么。

074 那就赢

    教堂的做法令王勇陷入了迷惘。这样做正确吗,还是错误呢。王勇没有答案。更重要的是,他该相信这个老神父吗?

    在教堂外吹着冷风,漠然的点燃手里的劣质香烟。

    “还有吗?”老神父走到王勇身侧。眼角的细纹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神父也抽烟吗?”

    “偶尔抽一支。”老神父接过王勇的烟,“手艺不错,你怎么想到把烟卷这么小的。”王勇递上火,老神父嘬了一口,被呛到了。

    “……”总不能说是习惯,“这样方便携带。”

    “嗯。”

    两人望着冰冷而空旷的街道,心思各异。王勇心里挂念着那群流浪汉,但事情发展至此,老神父说的话把他的念头硬生生压回了肚子里。怎么开口?他开不了口。烦躁的王勇一口接着一口抽着,一根手指长的烟很快见了底。

    老神父叹口气,“你想要粮,是因为流浪汉?”

    王勇把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接着捡起烟头塞进衣服口袋里。他没有直接回答老神父的问题,转而说起了教父的事儿。

    老神父吐出一口烟,“我知道。”

    王勇眯起眼睛,眼里折射出危险的光。

    “贪便宜,好妒,胆小。”老神父慢慢说来,“但他去过前线,不是伏尔加格勒,是莫斯科。我们虽然胜利了,但情况比德军好不到哪儿去。他在那样的情况下,筹粮筹钱,四处奔走,胆子大到敢和德国人做生意。最后换了好几车的粮食回去,有人要抢,他就拿着火把威胁他们,谁敢动孩子们的粮食,那就谁都别想得到这些粮。那时候他一身血污,头被砸掉了一层皮。谁都不知道他在德军那遭遇了什么,又用了什么法子得到的这些东西。但他让230名孩子免死于饥饿……”

    老神父灭了烟,转头看向王勇。“先生,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对人性的憎恶与怀疑。我不能要求你改变想法,不过……人均有善恶。”

    王勇沉默了。无言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滚,他直觉老神父说的都是实话。老神父慈祥的拍了拍王勇的后背,转身离开。王勇突然叫住他,“神父。”

    老神父回头看着他。

    “可流浪汉们也是人,也是生命。这些事,如果教堂不做,谁能做呢?”

    老神父微微惊讶的张开嘴,紧接着悲凉的半阖上眼眸,“我们不是神,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战争毁了许多事,包括人的良心。这座教堂,原本很热闹。”

    王勇目送老神父回去教堂,在教堂大门即将合上时,王勇朝关门的教父深深鞠了一躬。教父哑然,双手合十,微微弓腰后关了门。

    王勇走在大街上,脑子里回荡着老神父的话。人太少了,教堂的人力不够。但这件事显然并非单纯的人多就能做成。他们需要有信仰的人,更需要能为了信仰,良知而付诸行动的人。圣堂在后世人数繁多,甚至开放了一部分名称与权利给社会中人,但并不要求他们入教。王勇回忆起自己曾见过的一名上层教宗,他被要求邀请一位画家为阿苏拉港的教宗作画。

    那天暴雨倾盆,白日如黑夜。他头一次见教宗真人,有些兴奋,甚至在身上装了摄像机,不管是录像还是照片,拿出去一定大卖。教宗一身红袍,一条白色的长布穿过帽子,垂在身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朴素得令人怀疑他的身份。

    尽管如此,王勇仍然相信他就是教宗。超过言语所能描述的祥和,抚慰人心的力量自然的从教宗身上散发出来。坏天气与渴望赚钱的心情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全都抛诸脑后。除了同他一起,为天下苍生祈福外,王勇什么都不想做。

    没错,教宗不常露面,但好几次自然灾害威胁到阿苏拉港时,城市的各处角落总能见到圣堂的影子。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王勇纳闷。这时候谁也没听过圣堂的名字。能创立圣堂的人一定很了不起吧。倒的确听说过圣堂的创始人似乎是个东方人。

    王勇挠了挠脸颊,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废弃大楼。他真想转头离开。该告诉他们什么?他们被放弃了?多撑一撑吧,挨过这个冬天就好了?王勇在楼下原地打转。

    “先生?”见过的老头儿站在建筑拐角,手里提着半桶水,浓浓的酸臭味飘进王勇的鼻腔。

    王勇遂问道,“你这是?”

    “噢……”老头儿把铁桶往身后藏,“没什么……”

    王勇眉头皱得不厉害,可藏在眼睛里的自责却令老人心惊。他连忙把桶放在地上,里头装的是馊水。“先生,长官,我们一直习惯了,你不用这样……”

    王勇久久不语,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没有一个念头能实际解决这事儿。这时候,一个声音从王勇身后响起。“我来送吃的。”

    王勇惊讶的转过身,看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教父。他手里提着两大袋粮食,全是饼干一类易于储藏的东西。

    “你,神父他?”

    教父把袋子提上楼梯,“是走这吗?”

    王勇把袋子拿走,“我来提吧。”

    王勇帮着教父分配了食物,教流浪汉怎么用最少的材料做出最营养的东西。忙完,教父跟着王勇去了房顶。从这儿能看见斯大林格勒的工厂和位于另一端的教堂。

    “谢谢。”王勇道谢道,“我没想到你会来。”

    教父耸耸肩,“我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些东西我还得想办法补上。”

    王勇低下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把维克多放回来?”

    “不行。”

    教父摊开手,“那就赢下这场战争吧?”

    王勇侧身以正面朝向教父,寒风从背面吹来,王勇按住帽檐,教父闭着眼,他的头发被风吹得立起来。他说,“只要你们赢了,德军就不会进来。那些粮食就有了更大的用处。”

    王勇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我们会赢。”

    “我相信你。”

    王勇轻声笑了笑,“维克多的父母是怎么回事?”

    “噢……”教父也笑了,“他们家很有钱,我想捞一点儿给城里的流浪汉买粮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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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雾山介绍:
千年后的某一天,熟悉的城市突发异变,一座神秘高山拔地而起。
被“召唤”的人类不得不放弃习惯的生活,进入山内。对他们而言,一切都将重头开始。
这座山对一部分人而言是囚牢,是地狱,但对另一部分人而言是自由,是天堂。但它不愿意放任人类自由发展。巨大的食人花,千年埃及陵墓,人型生物,时间生物……他们可能是人类的朋友,却更可能是人类的敌人。除此之外,人与人之间的摩擦是另一场灾难。
它到底想做什么?
它到底是什么?
人类能安全离开吗?
SCA李良带着任务踏进了奇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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