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去钟山之路
在南朝,士族与皇权互为依托,皇室要靠地方大族的支持,而地方大族也当然从国家最高统治者那里得到相应的回报。
就拿这些大族的子孙后代来说,尽管有许多人在安乐窝中锦衣玉食,甚至五谷不分,但他们依然能凭借祖上的荫德位居高位。
在饱暖之余,这些人当然也有自己娱乐的方式,每年不同季节他们总要在各地举办一些所谓诗会,猜谜吟诗作赋,虽然其中多是附庸风雅之辈,但却也不乏有寒门学子想要为自己谋个出身,想方设法进入其中,以期遇到伯乐。
陈同也想为自己招揽一些人才,充实自己的东宫,但他自身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在整个南国能出其右者可谓屈指可数,他更深知那些士族子弟中有真才学问的人几乎寥寥无几,所以便决定去趁个热闹,一来他自身特别喜欢这类活动,二来想看看能否有自己心仪之人。
只是陈同却忽略了他真正需要的是有治国能力的人,而不是那些空谈学问之辈,他以为只要能有一手好文章,就是自己需要的人才。
因为感于太子妃态度有所转变,自己也念着结发之情,不想让她整日伴着木鱼声诵那令人昏昏欲睡的经卷,所以那晚温存之后便邀请太子妃同行,想借此机会让她到外面走走,换换环境。
原想带着宝儿一起去,因为他相信凭着宝儿的才干,也一定能在诗会上出出风头,但宝儿自己却考虑到日渐长大的孩子,担心路上马车的颠簸不安全,便婉拒了陈同的要求。
月娥自那夜和陈同恩爱之后,心情有所好转,精神也振作了许多,虽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但经过精心打扮,依然荣光焕发。
陈同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将自己喜欢的枕边人一起带去热闹一番,最终还是听取了建议,让他不要过分招摇,这虽然不是什么不务正业,但以太子之尊,兴师动众去参加诗会,总会让人说三道四,落人以话柄。
所以除了十几个随从外,陈同便只带了太子妃,就连车马也只有两辆,月娥和自己各乘坐一辆马车。
月娥对待春梅和夏红一直很好,加上两人都曾经侍寝过太子,担心两人经不住路程的艰辛,便让她们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京城中的钟山,那是每年诗会最热闹的地方,几乎所有京城附近的才子都会赶来赴会,所以一出东宫,一路上便看见那些从家中出发往钟山方向前去的车马络绎不绝。
这些人群中,更多的是衣着光鲜亮丽的达官贵人,也免不了有许多衣着简朴的寒门学子,更有生活稍微富裕一点的一般百姓也趁此机会去瞧瞧热闹。
但是陈同的车队却没有直接往钟山方向而去,当沈月娥听着外面喧闹的人群声渐渐离她们远去,不由撩起帘子想看个究竟,才发现所走的方向不是钟山。
“殿下,我们这是去哪里?”陈同虽然也有自己的马车,但他还预备了一匹马,因为他觉着坐在马车里就像关在笼子里一样,没有骑马可以四处观看那么令人心情愉悦,除非自己实在疲惫了,才去马车里躺一会儿。
此时陈同正在月娥马车旁边,便笑道:“我们去鸡鸣山。”
月娥楞住了,不解地问道:“诗会不是钟山最热闹吗?我们起鸡鸣山做什么?”
陈同似乎早就料到太子妃有此一问,自己先前跟她说的是去看看诗会的盛况,而更主要的目的是要去发掘是否有治国安邦的人才,月娥也认为既然是寻找人才,也觉得此行必要,才答应跟他一路去。
“爱妃,你说我们书写的纸张,如果墨迹不会浸染到另一面去会怎么样?”陈同答非所问。
月娥这下吃惊不小,竟然忘记了陈同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这怎么可能?太子不是说笑吧。”
书籍的价值对于月娥来说,她是深知的,自小就与书为伴,亦可称得上才女一个,就是成为太子妃后,她也对书籍爱不释手,她的一手小楷字更是工整无比,可是就是那纸张在书写的时候,稍不注意,墨迹不仅久久不会干,一旦稍微浓一点,便会很快浸染到背面,从而影响了字体整体的美观。
“没错,这是事实,我早听说鸡鸣山有这样一位能人,我想去找一下,不知爱妃是否有此兴趣。”
“如果真如太子所言,那再好不过。”沈月娥一听丈夫是为这事而去鸡鸣山,如果真如他所言,那这件事的意义也非同小可,自己岂能拒绝。
原来陈同对奇人异事也比较感兴趣,早就听手下说鸡鸣山中有一位能人,造出的纸不仅细腻,而且书写起来与一般纸张的感觉截然不同,便想趁此机会去拜访。
可是,就在陈同车队之前,却有一辆马车在路上慢慢的晃悠,好在那些侍从一路吆喝,那赶车之人也似乎觉得挡着了别人的路不好意思,才将马赶得稍微快一些。
在马车之内,有两个丫鬟正把一位俊俏的书生簇拥在中间,动作亲昵,不时托着粉腮眨巴着眼睛望着少年公子发出阵阵咯咯娇笑。
“晴儿,你不要再笑了,再笑我可要生气了。”那名叫晴儿的侍女好像根本不把主子的话当成一回事,反而说道:“小姐,你这次跑出来去参加诗会,要是遇到一个美娇娘,肯定会不惜一切把你娶回家去。”
旁边另一个接过话反驳道:“那样我家小姐可亏大了,我倒希望小姐能遇到一位德才兼备的俊俏后生,那才不负小姐一身所学和小姐的花容月貌。”
“你这两个死丫头,再敢贫嘴,看我不把你们撵下车去。”
两人完全没把这恐吓之言当成一回事,反而不约而同的将舌头伸出来扮了个鬼脸。
“哎哟。”马车猛地加快速度,三人毫无准备之下,齐齐地大叫了一声,便滚着一团。
“这老张叔是怎么赶车的,这么不小心。”晴儿不满地嘟哝道。
“你没听见后面有人吆喝,老张叔肯定是怕挡了别人的路,才加快了速度。”
晴儿撩起帘子伸出头一看,不禁惊呼道:“哟,这后面也不知是哪家的,好大的架势,小姐你快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让老张叔在路宽的地方让别人先走,免得耽误了别人的行程。”
可惜这路还真不给这位小姐面子,老张叔虽然一直留意路况,却始终没有找到让车的地方,只好尽量催促自己的马。
“吁······吁······”终于到了一个市集,老张赶忙将马往路边赶,一边紧勒缰绳,口里也习惯性地长长地呼出自己驾驭了好多年的这匹老马能听懂的声音。
“老张叔,我们在这里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赶路。”车内的小姐吩咐道。
“是,小姐,我看前面那家还比较热闹,不如我们就在那里吃点东西。”
老张将车停稳,自己首先跳下来,等待着小姐走出来。
“咦,小姐,这不是我们后面那帮人的车吗?看来他们也在这里吃饭呢,早知如此,我们何必让路。”
老张说是闹热,其实是在外面听到里面的人声,而那些人也就只是陈同随身的侍从,除了他们之外,这店里其实没有客人。
这店家可能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多的客人,在这偏僻的乡村,最多也只是过路打尖的客人,和这两帮衣着华丽的客人哪能相提并论。
所以店家见又来了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更是喜逐颜开,忙不迭地招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假公子
陈同但觉眼前一亮,这公子一双星眸明亮透彻,滚动着清波,那张俊脸更是白里透红,惹人怜爱,不由便有心结交。
而那公子手摇折扇,落座之间,也没有忘记打量在场众人,其间居中而坐的两人当然是主人,看他带着的这帮随从,可不是一般人家,甚至连一般的世家大族出行都没有如此夸张的排场。
他心里面暗自称奇,有了好奇心便会想方设法去满足,尤其见陈同虽然没有威武之状,却有一股子书生气息,而他旁边的夫人尽管穿着不算华丽,却自然流露出一股高贵之态。
书生虽然满腹好奇,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套近乎,晴儿颇懂主人的心事,便悄悄说道:“小姐我帮你打听打听。”
“喂,我说你这人是怎么了?老是盯着我家公子看什么?”陈同落在主人身上的眼神早落在晴儿眼中,这给了她一个极好的借口,起身有些气势汹汹的走到陈同桌前。
陈同当然不会对一个丫头这幅生气的模样恼怒,笑哈哈地说道:“你家公子难道看不得,我似乎见你家公子也在看我,这就叫公平。”
月娥在旁边见晴儿娇憨可爱,又听陈同戏谑她,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喂,这位夫人,你怎么还笑,你家丈夫无缘无故望着别人看个不停,你也应该管管,要是我家公子是个姑娘,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
晴儿话一出口,这回笑的不仅是陈同和月娥,所有人都差点捧腹大笑。
晴儿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由满脸不高兴,陈同赶忙说道:“我看你家公子,是因为他一表人才,又是一个读书人,我有心结交,不知你家公子尊姓大名。”
“我家公子袁玲,自幼饱读诗书,当然是一个读书人,你可愿与我家一比。”
“呵呵,有何不可,袁公子,请过来一叙如何?”
袁玲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走过来:“那就打扰公子了,不知公子尊姓。”
“我姓陈,看起来袁公子年龄比我略小,不知家居何处,此番要去哪里。”
“原来是陈兄,我家世代居住在西面的袁家庄,听说今年钟山诗会有许多饱学之士参与,小可本不喜热闹,偶兴游猎之心,前去凑凑热闹,不想在此碰到陈兄。”
“哦,袁兄弟原来要去钟山,可这条路似乎不是去钟山之路啊?”陈同有些疑惑。
见陈同的眼睛总在自己身上溜达,对刚才所说也似乎心存怀疑,袁玲脸颊顿时显出几分娇羞,赶忙用话掩饰窘态。
“陈兄有所不知,家父有一老友世居鸡鸣山,小可这次出去,受家父之托,顺道前往探视世伯,再取道前往钟山。”
陈同哈哈笑道:“想不到我和袁兄弟真有缘分,你我可谓志同道合,我有意与袁兄弟结伴而行,不知尊意如何?”
袁玲一听陈同口中提到‘缘分’,不由好生不自在,陈同本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一身书卷气的少年,那两个眼珠子也总是在袁玲身上打转,见此情况,不由戏谑道:“袁兄弟乃世间奇男子,却何必作此女儿家忸怩之态。”
两人说话之际,月娥却在旁边抿嘴浅笑,心细如发的她早已发现这袁公子那身男子衣服根本没有能够遮挡着她凹凸有致的略微丰满的身材,尤其是那耳朵边沿那两个细小的孔,分明是女子穿戴耳饰所用,可笑自己的丈夫却还兄弟长兄弟短的叫个不停,而且那话语更是十分亲密,怎么不叫她如坐针毡。
月娥可没有点破自己的发现,以她的眼光看来,这女子一定是有才学之人,而且也不是那种妖艳之辈,既然丈夫喜欢结交,那就顺其自然。
“能与陈兄结伴同游,是小弟我求之不得的事情。”这袁公子尽管有些不自然,但见陈同儒雅,内心也萌生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袁兄弟,我手下有多的马匹,你我何不并驾而行,也好畅谈,何必躲在马车里,一个人无聊。”
袁玲可不敢答应陈同的要求,她可从来没有骑过马,她甚至担心自己连马背也爬不上去,那岂不露了馅。
“陈兄美意,本不该拒绝,但我自幼未曾骑过马,恐惹陈兄笑话,我还是坐车为是。”
陈同正想再劝,月娥笑道:“夫君,既然袁公子不喜骑马,就不要强求了。”月娥知道陈同的脾气,害怕他纠缠下去,让袁玲下不了台。
“既然夫人这样说,那好吧,我也不再乘马,和夫人一起坐车。”
“太子,这是我从袁公子丫鬟那里得到的他的手迹,你看怎样?”原来月娥发现这袁公子是假的后,便瞅准机会,向晴儿那里要到了袁公子所作的一首诗。
“哟,好娟秀的一首小楷,与夫人的字相比,一点也不逊色。”陈同第一眼便对那字体赞不绝口。
“咦,夫人你看这诗也不错,以景入情,直抒胸臆,袁兄弟真是人才。”
月娥笑道:“太子是不是想把他诏入太子府?”
陈同道:“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肯屈尊俯就?”
“太子,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如何?”
“怎么,爱妃也认为袁兄弟是个人才?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陈同本想说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太子妃掺和进来是否恰当,但却不好驳月娥的面子。
得到太子同意,月娥立即叫过也一个侍卫,在他耳边一阵嘀咕,那侍卫应声而去,陈同虽然疑惑,但这等小事,他也懒得过问,相信夫人一定有她的事情要办。
“老夫乔本山见过陈公子。公子驾临,令老夫蓬荜生辉。”
“乔老先生客气,打扰先生清秀,实乃我之罪过,还望先生见谅,因闻先生造纸之技世间罕有,故特来请教。”
陈同对身怀长技的人向来特别尊重,对乔本山更是优礼有加。
站在陈同旁边如玉树临风的袁玲这时才开口说话:“小侄奉父亲之命,前来拜见世伯。”
乔本山早已从月娥派来的侍卫那里明白了这两帮人是怎么走到了一起,按照太子妃的吩咐,更不敢泄露他们彼此的身份。
“哈哈,老夫多承世侄不辞辛劳前来探望,请回复令尊,老夫有空定去府上探望。”
一番寒暄后,大家便被请进茅屋,听乔本山详细讲解他的造纸技术。乔本山早知太子有此次之行,也做了充分准备,因为作为他来说,也不想把自己的专长埋没在荒野,带进坟墓。
所以乔本山又带着陈同去参观了自己造纸的场地,又对流程做了一番示范。
“不知乔老先生是否肯暂时离开这清秀之地,将这一特技传之后人。”陈同有意请这位身怀绝技的老先生出山,但这样的世外高人,可又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
“不瞒公子说,老夫也有此意,老夫这一造纸之术虽然说不上冠绝古人,但我坚信以这样的办法造出的纸张,确实比一般纸张更有利于书写,但是,老夫年纪已高,实在不堪供公子驱使,老身倒有一个折衷之法,不知是否合公子心意。”
陈同先听他之意已经不想出山,不仅心里失落,后来一听,便又饶有兴趣:“不知乔老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说来听听。”
“老夫既不想老来奔波劳累,也不想让这一技术失传,公子何不派一些人前来老夫这里,由我言传身教,老夫定当把平生之学倾囊相授,不敢藏私,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好,老先生高义,我回去以后即刻派人前来,今我还要去赴钟山之会,就此告辞。”
陈同一行人于是告别乔本山,启程前往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诗会开始
钟山作为江南名山,自然也吸收了江南的旖旎风光,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虽然仅是上元节,但是江南早已显出了一派生机。
像上元节这么重大的节日,本是人们特别关注的节日,不仅那些有钱人家非要在这个时候摆个酒宴什么的热闹一番,就是连普通老百姓也特别放下手中忙碌的活计,庆祝一番。
钟山在上元节这一天,吸引了来自各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是会同三五好友趁着这风和日丽到此游览观光,有的是专程前来山上寺庙进香许愿的善男信女,而山下每年一度的梅林诗会则是更多才子的一场盛宴。
凡是稍有抱负的文人都想来这里一展所学,附庸风雅一回,因为他们知道,来这里参加诗会的多有朝中权势熏天的人,如果能够结识,如果自己的作品能够引起他们的关注,自己也就有机会由寒门学子步入殿阁。
在钟山有三个非常有名的地方,那就是山上的同泰寺和山下设立的文学馆和史学馆,而每年的诗会便是由文学馆主持。
但是今年与往年却有所不同,来参加诗会的人显得特别多,因为不知从哪里传出风声,说今年诗会朝中有重量级的人物参与,大家都抱着好奇心,想来一睹盛况。
更有甚者,还说那个重量级的人物就是当今太子,对于太子陈同,凡是有身份的人哪个不知,特别是那些有些真才实学的人,陈同的一些文稿早已经在他们之中传开了,对于太子的文采他们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做梦也把太子当成文学之神顶礼膜拜。
风声不胫而走,连那些贩夫走卒也听闻此事,他们虽然自知没有才能在诗会上出彩,但如果有机会瞻仰太子的风范也是一大乐事,所以也纷纷前来。
早在头两天,便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前来文学馆,等待着盛会的到来,其实这所谓的文学馆和史学馆也不只是经常有著名的文史学家来此聚会、讲学、甚至授徒和著书立说,因为这里优美的自然环境始终是历来这类人群的最爱。
到了上元节的这天,去钟山的附近山道上,天还没亮,早早的各类马车便已充斥整个山道,好在每年当地衙门也知道这里闹热非凡,担心出点什么群体事件,责任重大,都不惜派出大批衙役,来此维护秩序,有那些张牙舞爪的官府差办,所有来的马车便纷纷有秩序的靠在路边,给进去的人留下一些空间。
陈同不想搞特殊,原本他的马车是可以直接驾驶到文学馆的,他早早就下了车,按照规矩步行向文学馆走去。
文学馆前早已人头攒动,陈同一行人倒也没有过多引起旁人的关注,哪怕是太子妃,也因为蒙着面纱,大家似乎也不足为怪,因为原本就有许多世家公子也会带着家眷前来。
倒是袁公子身上吸引了不少眼球,因为从外表看起来,这位不仅白皙如玉,更是一表人才,身边跟着的两个婢女也是姿色不凡。
袁公子似乎对大家的眼光毫不在意,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并没有和陈同单独说话那样拘束,显得特别落落大方。
这钟山诗会时人也称梅林诗会。梅林顾名思义就是一处梅花林,文学馆便坐落其中,因为此时正值梅花的花期,所以此时的梅林更是美不胜收,入眼处便是一片花海。
在文学馆的门口宽敞的场地上,早就搭起了一座高台,那是等会儿才子佳人比拼诗词歌艺的场地,高台两边是专门供那些有身份的人休息和喝茶赏景的地方,而且还有严格规定,左边只接待男客,右边接待女客,所以太子妃便顺带着袁玲的两个丫鬟走进了右边的看台。
陈同当然毫不客气地挽着袁玲的手臂,袁玲芳心尽管蹦跳不停,但却没有拒绝陈同的好意,一起进入左边的看台。
主办方之所以如此安排,虽然不是出自不可触碰的男女界限考虑,但也是为了照顾多数人内心以及礼数的要求,毕竟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诗会既然官方也出面了,如果男女混杂,一旦某些男子把持不着,当场失禁,对某些女子言辞不敬甚至动手动脚,那岂不影响官方形象。
更何况文学馆里多是一些老学究,在礼数方面,他们可称得上是食古不化,不像年轻人那么开放。
陈同刚坐下不久,太子詹士江总便悄悄来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原来江总得到陈同的吩咐已经来到这里,他并没有和陈同一路。
陈同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找了个借口告别袁玲这个好兄弟,随同江总绕道进入了文学馆。
其实所有的诗会,盛如钟山诗会这样的大场面,其实都是无聊的,这次诗会也不落俗套,在主持人宣布开始后,每个才子都拿出自己最近的得意佳作,然后再由几个老学究摇头晃脑的品评一番,得出头名。
袁玲身边没有了陈同,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他也不好打听陈同为什么离去,更不好死皮赖脸的跟着陈同走,就在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时候,居然听到旁边的人议论起太子来,说是诗会都要开始了,怎么不见太子的踪影,大家纷纷质疑听到的太子要来参加诗会的传言。
袁玲倒是不十分关心,她一门心思的想着自己的陈兄去了哪里?既然诗会要开始了,他为什么还不出来,一展所学,难道他只是来看看热闹。
当抄录下来的诗作相继传到陈同那里,陈同看得都忍禁不住要笑,每一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什么雪后之晴,犹有尽时等等诸如此类的,陈同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就这类诗作,他能在短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信口拈来,而且还不止三两首,看不懂这些人究竟在作品里面写的是什么,要表达什么意思,简直有点无病呻吟,惺惺作态。
陈同将那些作品随便浏览了一下,便扔在一旁,他有些后悔自己此次前来,真是白浪费了时间,早知如此,还不如和江总、孔宣等人一起,找一个地方乐一乐,还来的惬意。
翻阅了这么多,陈同失望极了,居然没有一首作品能够引起自己的兴趣,但他依然还没有放弃,因为他看到过袁玲的作品,他在仔细观看着那些名字,希望看到袁玲两个字。
“嗯,不错。”陈同好像发现了什么珍宝一样,看着手中的一副作品出神,小声念了两遍,再看下面的名字,落款是沈客卿。
看着这篇诗作,陈同忽然觉得这个人说不定可以为自己所用,最起码他这篇作品所表达的东西和是自己比较认同的,也非常感兴趣的。
因为陈同早已知道了诗会的主题,这文学馆坐落在一片梅林中,而山上的同泰寺更是南国知名度最高的寺院,所以,主办人便选择了以佛和梅作为主题。
陈同一看到这个主题,便很快地在脑海里组织了与这主题相关的几首诗,一是因为自己对创作富有浓厚的兴趣,二来是想看看是否有何自己想法一致之人。
而沈客卿的这首作品以《佛梅》为题正和自己心意,至于这诗中所写的内容,陈同看了一遍就吃惊不小,陈同于是将作品放在一遍,继续看下去,令他欣慰的是,看到了袁玲这名字。
起初陈同还以为那‘玲’是双木林,砸看之下,他还以为有同名同姓的人,可是一直等到浏览完所有作品,再也没有看到同样的名字。
他再次拿起那作品,细细品味,和他看过的那位袁兄弟的作品风格一样,而且隐隐有几分女儿之态,他才确信就是同一个人。
而那个‘玲’字更让陈同失笑出身,继而想到别人的父母给自己孩子取的名字,一定有他自己所想,这袁兄弟的名字虽然带着几分女人味,但那不是自己探究的问题。
第一轮结束后,主办方为了热闹气氛,便安排了歌舞表演,而几个老学究便进来和陈同一起商讨这些作品的排名。
第一百四十章 榜上有名
在经过一番相互发表意见后,挑选出了三十篇作品,并进行了排名,再由主持人去前台宣读,然后进行下一轮比拼。
当主持人念着手中名单上的名字时,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害怕错过了自己的名字,只有袁玲心神不宁,她不知道那个陈兄去了哪里,而一去再无音信。
当名单念完,下面便顿时沸腾起来,那些士子有人欢喜有人忧,榜上有名者得意洋洋的享受着周围认识的人一片颂美之声,失意之人自顾摇头叹息。
袁玲没有熟识之人,身边也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榜上有名,所以她只顾东张西望找寻那个心中的背影。
而尤为引得大家感兴趣的还是这名单中有好几位大家熟知的大儒,这几位大儒,就如同当今的明星一样,即使那些失意之人,能够看到这些明星也觉得自己不虚此行。
任何时代的读书人的目标其实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为了实现心中的报复,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朝廷的重用,二是以自己饱学之才,能够开宗立派,传自己一家之言。
今天来到这里的读书人怀着这两种心思,他们中有世家大族的子弟或者是旁支子弟,有家里是大富之家的,也有出身寒门家境贫困的学子。
但也有另类,就如引起陈同关注的沈客卿,他是来赌博的,因为他原本出自大族,若依祖辈的荫德,要想弄个一官半职干干,那是手到擒来之事,但他认为自己除非不干事,要干就干大事。
听闻太子也会来参加诗会,于是他决定来此赌上一把,只要是能引起太子的注意,他相信自己的前程会一片光明,自己一飞冲天的时间就不会太远了。
要赌博就要胆大,就要别出心裁,就要符合太子的心意,为此,沈客卿可是煞费苦心。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太子与太子妃之间那点夫妻之事不知怎么就传出了东宫,太子妃整天就只知道礼佛,陈同为此大为不满,沈客卿猜想陈同对佛一定会因太子妃而心中存有芥蒂,尽管信佛是大多数人的愿望,但这事在前朝因为信佛之人太多,甚至引起国家兵源枯竭,前朝也曾对信佛之事痛下杀手。
如今这事死灰复燃,还有日渐蔓延之势,沈客卿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太子因为太子妃信佛而和自己关系生疏,一定对信佛这事不满。
而诗会的主题偏偏就那么巧的含有‘佛’字,所以沈客卿在自己的作品中便暴露出了对信佛的不满,而且指出要灭佛兴儒。
沈客卿知道自己写下这诗,那些个老学究一定嗤之以鼻,他猜想自己的诗一定不会被选上,‘南朝四百八十寺’从这句诗里便不难看出,佛教对于南国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已经深深融入到南国百姓的生活中了,在整个南国,百姓信佛、官员信佛、贵族信佛、甚至当今天子也笃信佛教。
不过沈客卿觉得无所谓,他来此的目的并不是要在诗作上夺得什么名次,因为自己压根就不是来参加诗会的,他只是来博得关注,博得太子一个人的关注,至于其他人怎么看,与他毫无关系。
但是令沈客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名字居然出现在了主持人口中,他愕然了,随即闪过一丝惊喜:太子果然来参加诗会了,而且还特别关注到自己,因为那些老学究是根本不会赞同他的观点的。
而且他的名字还排在前面十位,这让他激动地大笑起来,人生需要一搏,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赌对了。
“沈兄恭喜你哟,看来接下来的比赛沈兄大才施展,说不定能拔个头筹呢。”这时沈客卿身边的一个青年人向他抱拳贺喜道。
“施兄见笑了,拙作能入几位老先生法眼已经让小弟兴奋不已,至于诗会之头筹小弟安敢作此妄想,我倒是觉得施兄才冠古今,此次诗会理应拔得头筹。”
虽然此时沈客卿胸中百般波澜,但是面对别人的恭喜,他还是免不了谦逊几句,当然他也不会把自己的心事透露出来。
这个青年人名叫施文庆,是吴兴人,与沈客卿乃是同乡,施文庆祖辈世代为吏,虽然都是地方上一些芝麻大小的官,但一代一代下来,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施文庆本人更是自幼博览群书,而且他父亲找算命先生给他看过面相,说他将来一定能光宗耀祖,说他天生一副为官之像。
施文庆与沈客卿乃是挚友,经常相约一起外出参加各种活动,但是比起沈客卿来,施文庆在读书方面更加传统,诗作也没有什么新意,但他却自认才高八斗,很多时候并不把朋友放在眼中。
这次见沈客卿的名字远远排在自己前面,施文庆心中十分尴尬,只是面子上还得假意敷衍。
接下来便是第二轮比拼,这与第一轮可大有不同,第一轮大家在得知主题后,大可在下面自由发挥,而后将作品递交上去。
这次却是要这三十人亲自到台上去,当着下面众人之面,当场作诗,并且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居然规定了时间,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作品便自动被淘汰。
这些获得晋级资格的士子相继走出人群,趾高气昂地走向那高台,说是高台,其实不高,最多有一米多一点,但是面积却很大,足够容纳一百张小桌,所以那三十张小桌摆放在上面,每一张的间隔距离都相当宽。
当香炉里的香刚点燃,随着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士子门边开始奋笔疾书,因为他们要在一炷香之内完成自己的作品。
这次的主题其实看起来特别简单,就是以上元节为题,就看哪人的作品独有创意。
好在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但等待却令他们心里焦躁不安。
而且这次等待的时间居然比前面那次还要漫长,在台上的三十个人早已如坐针毡,不时往文学馆里面翘首盼望,这可是他们出名的机会。
就连台下的所有人,也没有任何一个离开,虽然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了,但每个人都有好奇心,既然来了,如果没有看到结果就离去,哪个也不甘心。
施文庆也显得非常焦躁,虽然他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但从他不时偷偷窥望的眼神不难看出他对自己的期待。
最为淡定的是沈客卿和袁玲,沈客卿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在这最后的比拼中能够摘冠最好,因为他认定太子陈同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就在这文学馆里品评自己的作品,一旦入了他的法眼,那自己明天会怎么样呢?
袁玲与所有人相比较起来,那可是另类了,她原本是女扮男装,而且据她所知,还没有哪个良家女子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和一大帮男人这样同台竞技。
袁玲不是想要以此作为晋升,她一个女子,能在事业上有何作为?之所以参加诗会,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袁玲也没想到当结果出来的时候,她竟然位居第三名,只排在沈客卿和施文庆之后。
当袁玲知道结果后,便在人群中开始搜寻陈同的影子,可是这人山人海的哪里去寻找,好在自己的侍女找到了她,说陈同一干人等因为有事来不及告辞,已经先行离开,而那位夫人更是交代说要不了多久便可再见。
尽管袁玲心中有许多疑惑和不解,更有几分惆怅,但也只得带着侍女打道回府。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但愿化鸳鸯
话说袁玲归家,早有信使到她家中传信,说袁玲在诗会上的表现令太子妃非常满意,太子宫中正需要她这样一位颇具才华的女子,为太子清点往来文牍,不日就将有人来接她进宫。
袁玲之父接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大为惊讶,她不知道这个宝贝女儿此番出门遇到了什么,但这进宫一事着实让他为难。
自古以来,女子在宫中办差的倒也大有人在,但那是在后宫中,要在太子身边办事,这是什么样的职务,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哪家的女儿都希望嫁入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安稳的日子,这女孩子去宫里当差,算什么事?
袁父虽然愁闷得食不安寝,但却一点办法没有,只好等女儿回来问个明白。
当袁玲知道这一消息后,她也愣着了,自己哪曾遇到过什么太子妃。,啊!难道是······
袁玲脑海里闪过陈同的身影,难道跟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太子妃,看那高贵的气质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既然她是太子妃,那么那个陈兄是······?
袁玲惊讶得话都说不出,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因为一路上除了和他们相识外,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
袁玲可不敢隐瞒,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这······这可咋办?”袁父一脸焦急,垂头丧气的来回走着。
他虽然是这地方的财主,但是无权无势,也不过是家道殷实而已。无权无势,祖上以耕读传家,落到自己这一代,人丁凋零,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全指望她养老送终。
当袁玲想明白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就是路上碰到的太子,她虽然舍不得老父,但女孩子一旦心有所系,很多时候便会不顾一切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何况这也是没有理由拒绝之事。
袁玲便开始安慰起自己的父亲来:“父亲,既然是太子妃传话过来,我想事情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女儿自幼秉承父亲教诲,饱读诗书,也不想碌碌无为虚度光阴,父亲何不让女儿出去闯一闯,我想那太子宫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女儿自会照顾好自己。”
袁父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素有男儿之志,否则,她不会经常女扮男装四处跑,便道:“事已至此,为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是自古皆言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那是太子宫,而太子又是未来的皇帝,只恐女儿这一去,你我父女便再无相见之日。”袁父说罢,不由老泪纵横。
“父亲且宽心,太子和太子妃都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想着和陈同那些话语,想着太子妃和蔼的态度,袁玲并不担心自己会遭遇什么委屈。
果然,没有隔几天,便有一帮人将袁玲接进了太子宫。
月娥并没有让陈同知晓此事,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袁玲从内心非常欣赏陈同,而陈同也对袁玲颇有好感,虽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而月娥更觉得袁玲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孩,思想和自己差不多,比较传统,既然丈夫四处留情,还下令将这次诗会的前三名招进东宫,袁玲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不如自己做个顺水人情。
这样一来,袁玲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自己在这后宫中确实需要志同道合的帮手,那柳荫、王嫔妃巴结自己,那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她对她们那种龌龊的想法本来就嗤之以鼻,同时,月娥也想修补自己和太子的关系,她坚信一旦陈同知道袁玲是女儿身,一定会喜欢上她,她这样做也是适合了丈夫的爱好。
果然,当袁玲在她面前换上女装,虽然身材看起来略微丰满了一点,但月娥以男人的角度却看出她身上别具一种吸引力,尤其是她满腹诗书,洋溢出来的那种气质应该是陈同这种人特别喜欢的。
只是最近一段日子,随着沈客卿、施文庆进入太子宫,陈同整天与他们畅谈,忙得连宝儿都有些顾不上,还就把袁玲这事忘却了。
袁玲进宫后,便跟在月娥身边,两人思想相近,时时交谈甚欢,也不觉得寂寞,只是心中隐隐有那么一丝牵绊,又不好向太子妃打听陈同的下落,便只好隐藏在心里。
一个清晨,趁着太子妃正在做早课,袁玲信步走出太子妃寝宫,她不识路径,便随意走动,只见前面左侧树林里,那石丛中有一个清澈的池塘,池上有一座木桥,桥下还有丝网,似乎是有意将那池塘一分为二似的。
袁玲信步走过去,见桥的一侧有许多彩禽悠闲的往来游弋,还有几对鸳鸯相互对站着,偶尔还向对方点头示意一下,桥的另一侧,却是一串串鱼儿在清水中嬉戏。
袁玲站在桥上,左观禽右观鱼,尤其是看那成双成对的鸳鸯,心中那份牵绊居然瞬间变得强烈起来。
不知怎么的,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太子的身影,这个身材略微显得肥胖的男人,浑身洋溢着那股书生气,哪里像什么太子,那十足的文人味倒更像一个饱学多识的大儒,如果能够与这样的人畅游山水之间,吟诗作答、弹琴鼓瑟,岂不比这池中鸳鸯更令人羡慕。
袁玲似乎看到了陈同看自己的眼神,她经常乔装外出,认识的有才学的青年才俊也不少,但唯独在陈同面前,她没有胆量直视,而且面对陈同的目光,她好胆怯,她的心好慌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可当时自己并不知道他是太子,而且他还带着夫人,袁玲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有妇之夫心有所牵。
袁玲想着想着,竟然情不自禁地轻轻吟哦道:翩翩双皮鸟,何事乐徜徉?水上凭游弋,空中任翱翔。仙人奴不羡,但愿化鸳鸯。
见右边的鱼儿忽而静止不懂,忽而一下子远窜而去,自在自乐,正拟再口占一觉,忽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问道:“观禽乐否?”
袁玲没作多想,本能地答道:“乐!”
男子又说道:“独乐何如众乐,我和你同乐如何?”
刚才袁玲还完全沉浸于自己的遐思中,这下一听这话,哪像一个正经男人说的,心中不由猛地一惊:这深宫内院,哪来的这登徒子。才回头一看。
男人熟悉的面孔让袁玲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走下桥来:“拜见太子。”
就在袁玲回头的一瞬间,陈同也愣着了,他恍惚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识,但搜尽记忆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不由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可是又想不起来。”
“我是太子妃宫中的,是最近才跟在太子妃身边。”袁玲对陈同认不出自己倒并不介意,因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和身着男装的自己简直是判若两人。
袁玲也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刚才太子那话让她面红心跳,要不是回头见来人是陈同,还是自己心中牵挂之人,她早上去奖励了两个耳刮子。
女人一旦动了小心思,便往往会令男人捉摸不透,作为对陈同轻薄之言的惩罚,袁玲决定将戏演下去。
“奴婢乃一宫人,太子刚才出言无状,难道不怕失了身份?”袁玲决定来个反辱相讥。
陈同刚才其实是听到了袁玲吟咏的诗句,又见她沉思中散发出来一股特别的气质,才兴之所至随口胡说了一句,不想这人居然明知自己是太子,还不给自己留一点情面。
陈同突觉脸上有些滚烫,但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不由尴尬笑道:“你说的是,刚才是我一时鲁莽,口不择言,在下向你道歉。”
“奴婢可不敢,太子乃一国储君,怎能屈尊向一个下人道歉,这可折杀奴婢了。”
“呵呵,这有什么,错在我,当然要向你赔礼了。”陈同笑呵呵地说道,但两个眼珠子却总是离不开袁玲,他越看越觉得这面孔好熟悉,越看越觉得这女子气质非凡,越看越觉得自己怎么内心就升起一种异样的想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庐山真面目
袁玲尽管微微低着头,但直觉告诉她,陈同正火辣辣的看着自己,芳心亦是狂跳不止,她担心时间一长,会暴露自己,便准备退缩了。
“启禀太子,奴婢已经出来一阵子了,恐太子妃有事,奴婢告退。”
“慢!”陈同大声喝阻,此时他心中不仅在萌生着肮脏的想法,而且还在回味她吟咏的诗句,那可不是一般宫女能够想出来的。
“太子还有何吩咐?”
“你刚才那诗的意境真好,尤其是最后那句‘仙人奴不羡,但愿化鸳鸯’真是情由境生,美妙至极。”
“让太子见笑了,奴婢一卑贱之人,哪懂什么诗。”
陈同可不苟同袁玲的解释,说道:“这话可错了,自古以来寒门出高士,只有那些身在寒门的人,才肯用心苦读,也才有这般学识。”
袁玲讥讽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哪是什么高士?太子怎么如此男女不分。”
陈同对袁玲的顶撞丝毫没有往心里去,反而笑道:“女子怎么了?难道你没有听说女子不让须眉,依我看来,你可比多数男人强多了,就你文学上的造诣,可称得上是一位奇女子。”
袁玲心里想着要走,可是实在舍不得挪动脚步,而且陈同这有些不合时宜的论调也让她颇感兴趣,便谦逊道:“承蒙太子谬赞,我可担当不起。奴婢真的要告退了。”
“好,既然如此,我也正要去太子妃那里看看,我和你一路,你不会介意吧。”
这是无可挑剔的理由,袁玲哪里能够拒绝,何况她也想由太子妃揭穿自己的身份,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月娥见两人一路行来,暗想他们一定已经互相知道身份,正要开口,陈同却抢先说到:“爱妃,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宫女?”
月娥这才明白太子并没有认出袁玲,莞尔笑道:“太子怎么知道玲儿才华横溢。”
“我刚才偶听她在桥上口占一绝,意境深远。”
“哦,太子对她还满意否?”月娥望了一眼袁玲,又莫测高深地笑问陈同。
“呵呵,爱妃是指这玲儿的才华么,当然十分满意。”
“难道太子就没有发现玲儿不仅文学方面高人一等,她还活脱脱是个美人儿?”
话一点明,袁玲娇羞得两只小手交互紧握,又见陈同投过来的目光,便赶紧背过身去。
“爱妃的意思是······”陈同猜测着月娥肯定会把这美人儿送到自己嘴边,因为还在自己新婚之时,她便那样毫不吝啬的将春梅和夏红送给你自己,而这玲儿无论哪一方面,都足可和自己那些嫔妃媲美。
但是当着太子妃的面,陈同张口要人那却是不妥,至少是不尊重太子妃,这事还得她亲口应承。
“太子何必明知故问,既然喜欢玲儿,我今晚就让人把她送来,而且我还告诉太子,玲儿和你曾经也是熟人,难道太子一点印象没有?”
陈同一愣,“我也正觉着此女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太子妃便转向袁玲说道:“玲儿,到此时你还有隐瞒的必要么?还不赶快提醒一下太子。”
“是。”玲儿恭敬地向月娥行了个礼,便变着声音说道:“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把袁兄弟忘记了。”
陈同猛地一拍自己脑门,顿时醒悟道:“你······你是袁兄弟,你那次·······?”
“正是妾身,只因外出多有不便,因而改装,隐瞒之处,还望太子莫怪。”袁玲也收敛起了戏谑之心,转身向陈同行礼。
“不怪,不怪,我怎么能怪你呢,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袁兄弟。”
这话惹得月娥和袁玲都一阵娇笑,月娥说道:“太子怎么还称呼玲儿为袁兄弟,难道不怕人笑话么。”
陈同赶忙说道:“习惯了,一时没有改过口来,不知玲儿是怎么进宫来的。”
月娥于是便把在太子还没有下达诏令之前,自己觉得袁玲是个很有才干的人,而自己又考虑到太子身边正缺这样的人,便私自将她接进宫这事一一道出。
“想不到爱妃替我把事情考虑得如此周到。”陈同不由心生感慨。
“为太子分忧是妾身的本分,这玲儿不想辜负自己一身所学,更不想整天锦衣玉食,碌碌无为,仅靠自己的姿色承欢殿下,想要找点什么事情来做,这事倒是让妾身犯难,不知太子有何良策?”
袁玲早已把自己的心愿告知月娥,尽管月娥已经给她讲明让她成为太子的人,但她觉得那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陈同略作沉思,心中已有了计较:“我看这样吧,我身边正缺少一位整理文牍的人,玲儿不如权且在我身边帮助整理公文,只是这女儿之身······”
“太子,我自幼便习惯男装,我可以从此改穿男装。”袁玲可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好,就这么办,今天无事,不如大家一起聚一聚,爱妃觉得如何?”
“妾身向来不喜欢热闹,太子有兴趣,尽可自便,只是不要喝得太多,更不要忘了玲儿。”
陈同见月娥不参与,知道她的脾性,也不强求,便等袁玲换回男装,带着她离开了。
陈同意想不到喜得美人,而且还是太子妃把她送到了自己嘴边,别提有多高兴,便吩咐小安子去安排酒宴,准备在太子宫好好热闹一场。
“太子,等会儿妾身只是以太子的跟随出面,妾身不想以女儿身出现。”袁玲与这里的人都不熟悉,第一次参加盛会,她只想做一个幕后旁观者。
“好,一切随玲儿之意。”陈同在她丰满的腰际轻轻捏了一下。
这太子一声令下,气势果然大不相同,不一会儿,各宫的嫔妃便身着各色服装姗姗而来,当然,这次还免不了东宫中那些与陈同在诗词歌赋上心意相通之人,包括太子詹事江总,以及中书舍人孔宣,和这次诗会上被太子选中的沈客卿、施文庆等人也纷纷到场。
宝儿依然享有自己特殊的恩宠,只是身怀六甲,陈同没有把她抱在怀中,大家对陈同和宝儿的事情早已熟知,见陈同腻歪着宝儿卿卿我我的模样也不足为怪,只是好奇在陈同身后竟然站着一位俊俏书生,这可是一张生面孔,而且那张脸居然俏得有点让人想入非非,还好这在场的男人都没有对自己同性有什么特殊爱好,否则,还不忙不迭地吞口水。
“哈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刚刚诏进宫的袁玲,她文采出众,不输于在座各位,主要负责我东宫各类公文的递送。”
陈同见大家好奇的望着自己身后,便将袁玲作了一番介绍,袁玲也十分礼貌地向前一步,向众人躬身行礼。
陈同随即便从臂弯里的宝儿开始一一给袁玲介绍了一遍。
在一片恭祝声中酒过三巡,便循例开始了歌舞表演,徐玉、小莲、孔灵、龚晓婉等人都陆续粉墨登场,舞蹈极尽温柔煽情、歌声极尽委婉缠绵、乐器声则极尽悱恻,将人的心弦引入到那如梦如幻的缥缈世界中。
每一曲完毕,免不了一番祝酒,而每一次敬酒,大家都不会忘记宝儿,因为大家知道,宝儿就是陈同的灵魂,只有灵魂得到慰藉,陈同的心才高兴。
只是宝儿那酒杯里的酒似乎从第一口开始就未曾少过多少,每一次都是象征性地把酒杯放在红唇边沿,启动那薄唇,轻轻地舔尝一下,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的情绪,毕竟宝儿身怀有孕,应该享受这样的特殊待遇。
大家在意的仅是宝儿脸上的表情,是她脸上的笑意,因为宝儿的表情直接影响着陈同的心情,她千娇百媚的每一个神态,都是这场宴会欢乐的前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得近此芳兰
酒至酣处,酒助人兴,众人说笑之间,更无多少顾忌,唯独孔宣总是低头饮酒,陈同不由问道:“孔先生文辞流畅奔放,当是我朝中佼佼者,说话更是口若悬河,妙趣横生,何以一直俯首不语,莫非心怀別事?还是今日不胜酒力?”
孔宣依然低着头,却淡淡地说道:“臣不敢抬头,臣恐步刘公幹后尘,得罪太子,故不敢抬头正视,臣如此坐如磨石,更非臣所能堪,臣坐至此刻,胜如坐了一百年。”
孔宣话音刚落,大殿中便有很多人放声大笑,宝儿觉得孔宣言语虽然诙谐,但那什么刘公幹一说,对于不是很熟悉历史典故的她来说,便把两个眼睛滴溜溜的望着陈同。
“爱妃难道不知道刘公幹之事?”陈同好不容易止着笑,看着宝儿询问的目光。
“妾身孤陋寡闻,不知孔大人之言所指何事,还望殿下指教。”
陈同环顾所有人,见除了那些学识渊博之人面带笑意外,几乎都在望着自己,于是解释道:
“在东汉末年,建安时期有几个颇具文学才能的人,史称建安七子,大家应该知道吧。”
见众人不断点头,陈同接着说道:“有一天,魏文帝召集七人共同饮酒,酒至酣处,魏文帝便让他最钟爱的甑妃出来与众人相见,众文士都俯首不敢抬头正视,唯独其中有一人名叫刘桢,字公幹,因早就闻甑妃之美,想一睹芳容,加之酒已尽兴,俗话说酒壮英雄胆,刘桢虽是文人,却突然来了胆量,唯独他敢抬头平视,魏文帝因而罚他磨石。”
宝儿一听,便抿嘴笑个不停,陈同不是曹丕,他乐于把自己拥有的东西与手下人分享,因为他从来没有担心过有什么人能把宝儿从自己身边抢走。
“孔大人尽可平视,我绝不加罪,不仅如此,倘若能得孔大人绝美文词,以美我之爱妃,我还别有奖赏。”
其实孔宣刚才乃故意做作,他赔侍太子饮宴不知已有多少次,自从太子和宝儿相识,有哪一次大家不是相互取笑作乐,而且,以前陈同抱着宝儿和大家一起玩耍,就是现在,宝儿有了身孕,她半个身子还腻歪在陈同怀里呢。
孔宣故意装憨,把自己比作刘桢,不敢抬头,把陈同比作曹丕,把宝儿比作甑妃,而甑妃之美,在曹子建的《洛神赋》中,只要读过之人,有谁不晓?
在陈同居东宫之时,孔宣就侍奉在太子宫,对陈同的脾气和习性、爱好、甚至喜怒哀乐,比对自己还了解得更清楚,孔宣是个读书人,但却少了读书人固有的气质和清高,他知道要能够长保富贵,必须讨得主子的欢心。
现在太子已经表态,孔宣觉得火候已到,于是说道:“既然太子恕臣无罪,臣便遵太子之意,斗胆平视。”
孔宣于是抬起头,将身板一挺,衣服正襟危坐的模样,却把头缓缓转向宝儿,宝儿也深懂人意,居然从陈同怀里抬起俏脸,笑盈盈地望过去。
孔宣视线慢慢移动到宝儿身上,突然两个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小,张着嘴,一副从未见过宝儿惊为天人的惊愕模样。
孔宣见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自己身上,于是愣愣地自言自语道:“此乃天仙矣!臣学识浅薄,语言无味,辞藻匮乏,臣搜尽枯肠,绞尽脑汁,仍找不出恰当的词汇形容美人之容色,在座众人,我想只有殿下方能有此文采。”
孔宣言语方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哪里有什么尊卑秩序和君臣之礼。
江总可不想孔宣专美,见太子如此高兴,也正是自己讨好之时,他虽贵为太子师傅,更想在将来太子登基的那一天,能够手握重权。
于是江总不待其他人反应,便缓缓站了起来:“太子,老夫适逢今日盛宴,心中兴奋难平,见宝姑娘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偶得拙句。”
陈同一听,将身子微微前倾,说道:“江大人学贯古今,乃当朝大儒,宝儿能得江大人佳句谬赞,我也非常高兴,江大人不妨道来。”
江总更不犹疑,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只听他清了清喉咙,便朗声吟诵道:
“借问谁家子,步履何珊珊。容华堪绝代,素手若琅仟,发长可七尺,奇光更灿灿,天生敏慧质,进止见都娴,眄睐采溢目,照映倍寻间,何须珠玉饰,丽容出天然。人谁有奇遇,得近此芳兰。”
江总吟罢,众人皆交口称赞,孔宣也附和道:“江大人此诗一出,曹子建的《美女篇》恐怕就不能专美了”
陈同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拍手大笑道:“好诗!好诗!江大人不愧是我江南大才,宝儿确实两眼特别有神,古人云:‘八尺为寻,倍寻为常’,谓为其光可映照一丈六尺远,也不为过。”
主子已经率先发表感言,当然下面的人可不能沉默,诗作虽是别人的,但大可借此表达自己对美人的赞誉。
沈客卿接陈同的话说道:“我欣赏江大人诗中‘何须珠玉饰,丽容出天然’。这两句不仅一语道破了宝姑娘天生丽质,而且把贵人的名讳也巧妙地嵌了进去,尤其是让人读起来一点也不感到牵强附会,江大人这一着真是太高了,在下由衷地佩服,自古美人,那些出落得珠光宝气的,往往让人感到一种俗气,可像宝姑娘这样,摒除了铅华脂粉,不扫娥眉,不施朱粉,而光芒四射,才是真正的美人。”
孔宣原本是要自己出风头的,但却不想被江总抢了先手,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刚才听江总这诗,把自己心中所想暗自衡量了一番,觉得自己想出来的确实不如这诗,便打消了念头,转而称颂起江总的诗。
“我却最欣赏最后两句‘人谁有奇遇,得近此芳兰’。似贵人这等天仙绝色,谁能有此艳福呢?当然非我主莫属!舍我主而外,还能有谁呢?”
这一片赞美之词,直听得陈同脸上微笑不断,不停地用手捋下颚不长的短须。
宝儿却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虽然脸上洋溢着笑意,但她心内却在想:这些话都是恭维之言,如果是一个正直之人,肯定不会有这么多谄媚之词,这些人有在朝廷身居要职的,有太子身边时刻不离的红人,他们难道这真是再为太子着想吗?难道真是再考虑南国的江山社稷吗?这些人将来是否值得委以重任?
当然宝儿也只是在内心思索着这些,她不会轻易发表的意见,也不会轻易把心中所思示之于众,她知道太子的喜爱,如果当众说出自己的想法,岂不有驳太子的脸面。
甚至下去以后,自己最多也只能隐隐暗示太子,自己身为一个女人,是无法左右男人的,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当今太子,他的想法早已在他脑中根深蒂固,是根本无法凭自己得到宠爱就能改变的事实。
宝儿深知太子妃那样聪慧的人因何遭到冷落,她可不想步太子妃的后尘,那是得不偿失的不明智之举。
“太子,夜已深,妾身身子不便,耐不住久坐,可否容妾身先行告退。”宝儿既然心有所思,便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何况她的确已经感到有些疲倦了。
陈同爱怜地看着宝儿,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当然认为宝儿完全是因为有孕在身而想休息,便说道:“既然如此,我看今天的聚会就到此结束,改日再和大家欢聚。”
主子有令,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
这次陈同没有向往常那样亲自送宝儿回去,只是一再提醒玉桃等人一定要仔细照顾,不得有任何差池。
因为陈同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他身后那个女扮男装的袁玲在宴会上就几乎没有说过话,一直在静静的等待。
陈同当然不会让袁玲的等待一无所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挖宝惹祸
陈同怀抱美人,整日游猎于花丛中,流连忘返,娇妻美妾,莺歌燕舞,其乐融融,而陈陵在这方面虽然也和陈同有同样的爱好,但闲暇之余,则更钟情于自己的考古事业。
要说这一爱好,还真不是闲着无聊才想出来的,他在几岁的时候,和自己的哥哥被当做人质的时候,由于父亲不在身旁,其母又不善于管教孩子,所以自小便养成了放荡不羁的性格,什么事情都任性而为,只要自己喜欢,也不管那些事情做得对与错。
陈陵素来不喜欢读书,那些深奥晦涩的文字对于他来说,一看见就连眼睛都觉得刺痛,那满篇歪歪斜斜的笔画,就像一根根尖利的刺,让他觉得难受。
论年龄他只比陈同小一岁多点,陈同在其母的督促下,早已能背诵许多古诗词,但陈陵居然连一首完整的短诗都背不出来。
陈陵的胆子很大,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从来就没有害怕两个字,白天他跟着一些猎手出去围猎,晚上却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寻找地下埋藏的宝物,当然那时候一个屁大的小孩,即使那些盗墓者挖掘到了宝物,陈陵也会一无所得。
但陈陵并不介意,他只是觉得干这种事好玩极了,其母彭氏知晓后,出于对孩子的溺爱,因为他年纪尚小,这些只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所以根本熟视无睹,并未加以丝毫约束。
王氏也曾劝告彭氏,毕竟两个孩子都是丈夫的,可彭氏哪能听得进去,依然放纵陈陵任性所为。
果然,陈陵闯下了一次大祸。
一天夜里,陈陵又伙同几个富家子弟出去挖墓,按照往常的规矩,对所挖出的东西陈陵一概不取,可是这次当陈陵看见那里面有一匹金灿灿的小马,觉得它四蹄飞扬,极有气势,便非要据为己有,而那些人坚决不答应,在吵闹中,还骂陈陵是一个没有爹的狗崽子。
因为父亲常年不在身边,甚至在自己的记忆中他都忘了父亲长得什么模样,性格偏执的陈陵最嫉恨别人这样辱骂自己,加上那几个人都在和自己争抢,陈陵一时怒从心起,拔出靴子里的一把小匕首,猛的向那为首之人的大腿刺过去。
鲜血瞬间顺着匕首流出,染红了陈陵的小手,他虽然胆大妄为,但这第一次将别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陈陵一愣之下,爬起来拔腿就跑。
忐忑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的陈陵,还在迷迷糊糊的噩梦中便被吵醒,原来是昨夜那帮人带着一群家丁,已经将他母子居住的驿馆围着,吵嚷着要陈陵赔偿损失。
彭氏这才了解到儿子昨夜闯下了大祸,可对方提出要赔偿一千两纹银,这对于羁居异国他乡的她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她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可是不给又不行,谁让自己的儿子捅了别人一刀,而且他们还叫嚷着要带走陈陵,一旦被带走,他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彭氏满脸泪水,哭泣着苦苦哀求,陈陵也来到母亲身边,可是,不管彭氏怎么企求,那些人一点也不松口。
那些家丁在主人的示意下,冲上来两个,像捉小鸡一样抓着陈陵,就要离去,彭氏吓得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不断地磕头求饶。
陈陵与彭氏相依为命,对彭氏有深厚的感情,见母亲如此企求别人,本来就遭受屈辱的心阵阵撕痛,大声怒叫道:“母亲,不要求他们,我跟他们走就是,大不了一死。”
彭氏一听‘死’字,更是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儿啊,你若死了,母亲也不想活了。”
陈陵见母亲哭得像个泪人儿,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力气,一下子挣脱了两个家丁的手,疾步奔到彭氏面前,将彭氏扶起,转头恶狠狠地望着那几位公子,说道:“你们不要动手,不要为难我母亲,我跟你们走就是!”
那几人似乎被陈陵的气势威慑着了,愣愣地看着,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而陈陵更不说话,抬脚就走。那些人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准备离开,突听一声娇叱:“慢!”
这些人回过头一看,见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站在驿馆门口,颇有几分威严,但平时飞扬跋扈惯了他们哪能将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放在眼中,其中一个歪扭着脸,摇摆着身子上前两步,恶狠狠地问道:“你是谁呀!敢管爷们的事!”
原来来人是陈同的亲母王氏,她听见外面吵闹,忙向人打听,才知事情的起因,知道陈陵惹下祸事,可看在丈夫的情面上,她不能不管。
王氏并没有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惊慌,平静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要把这小子带走,因为他刺伤了我们的人。”
“为什么刺伤了你们的人?”
“因为挖墓,不······”那人话刚出口方觉不妥,马上想否认,又恶狠狠地说道:“你管的着吗?”他想以气势压制这女人。
可王氏反而笑道:“这就是你们做的不对了,你们怎么能伙同一个小孩子去挖别人的墓呢?那可是法理难容的事情,这事一旦传扬开去,你们想过后果没有?”
简简单单平淡的几句话说的这帮人瞠目结舌,挖别人坟墓这可是犯法的事,闹到公堂里面去,他们肯定讨不了好处,何况他们所挖之墓不是一般寻常百姓人家的,那些人就连平时生活都困难,死后哪有什么东西带走,那些墓主的后人一般非富即贵,如果知道是他们所为,难能放过他们。
王氏见这些人已被镇着,想到自己几人在异国他乡为人质,理应忍气吞声,不宜惹是生非,要低调做人,何况陈陵刺伤了别人也是事实,便又对这帮人好言劝抚了一番,并一再道歉,让他们高抬贵手,看在彭氏母子漂泊异乡,经济拮据,一时之间拿不出这么多钱,让他们把赔偿数目减少一些。
王氏同时也隐隐警告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大,如果让官府知道了,谁也逃不脱干系,在王氏好说歹说下,这帮人也在权衡利弊,好不容易才答应王氏将赔偿数目较少到三百。
可就是这三百两纹银,彭氏自身的积蓄加上变卖的首饰也只不过勉强凑足了二百两,好在王氏心胸大度,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又抵押了一只手镯,凑齐了一百两。
这事以后,陈陵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和那帮人走得越来越近,因为那天陈陵的表现让那帮公子哥儿觉得这小子敢作敢当,讲究义气,所谓臭味相投,于是他们主动找上陈陵,还把他喜欢的那匹小马送了来。
原本是一路人,而且陈陵本没有什么是非善恶观念,双方一拍即合。
彭氏经过那次教训,稍微认识到了任由陈陵发展下去事情的严重性,也对陈陵进行过几次打骂,但陈陵依旧我行我素。
王氏也好两次劝说陈陵要向他哥哥学习,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读书上,不要去干那些人所不齿的事情,可陈陵根本不念王氏之情,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由于不是自己的亲生子,王氏也只是尽到一点心意和责任,也不好过多的加以管教和约束。
可能是经常出去打猎的关系,陈陵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壮实,和那些风都吹得倒的公子哥儿相比,那气势显得特别张扬,他渐渐成了这帮人的依靠,成了他们的头儿。
每一次出去,陈陵总要带回很多东西,他除了变卖一部分换成银两平时花费外,其余的都藏在自己卧室里面。
陈陵带回来的不仅有那些珍玩,有时他觉得那些骨殖好看,也将它带回来。
他把那些骨殖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放在墙角,用布幔蒙着,无事的时候就仔细端详,也不知他要从中看出什么来。
彭氏虽然知道儿子的行为在变本加厉,而且只要没事就躲在房间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也想趁他不在的时候看个究竟,可陈陵只要离开房间,便把那门给锁上,让彭氏找不到任何机会。
第一百四十五章 妄言惹祸
好在熬过了几年,陈同和陈陵随同他们的母亲被接回了国,陈同文质彬彬,而且很有礼数,一言一行循规蹈矩,深得当时文帝喜爱,一回国便给了他一个安乐县候的封号,虽然这只是一个虚名,但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无疑是莫大的奖赏和荣誉。
陈陵没有得到封号,他觉得陈同除了多认识几个字、多背诵几首诗外,哪里都不必自己强,自己能够跨马持刀,而陈同手无缚鸡之力,像这样的人百无一用,居然得到册封。
陈陵不仅深受打击,而且心中怎么也想不通,想不通便滋生着怒火,滋生着不满和愤慨。他躁动的性子让他时时当着别人的面责怪圣上不分青红皂白,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奖赏不公。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陈陵满腹牢骚之语早已让人传到了文帝耳中,对于这样一个不知轻重的狂妄的孙子,文帝决定加以严惩,一来自己皇帝的尊严需要维护,二来他可不想自己的后辈中出现不屑子孙,防微杜渐,他不能让这种不好的苗头滋长蔓延,以后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状况。
陈式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一点风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既然圣上要严惩,那惩罚必定相当重,他知道父亲的脾性,眼睛里面揉不进半点沙子。
他觉得陈陵这样肆无忌惮的辱骂圣上,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是圣上的孙子,但毕竟君臣之礼摆在那里,任谁也不能僭越,否则,圣上还有什么威严。
但是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陈式又觉得他毕竟年幼,尚不懂事,如果惩罚过严,说不定会让他走向另一个极端。
出于对儿子的疼爱,尤其是儿子童年和幼年时期,就不在自己身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说道责任,将他们母子抛在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做人质,陈式觉得心里非常愧疚。
所以陈式决定想办法让圣上减轻对陈陵的处罚,他费尽心机,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本想直接找陈陵,但觉得还是应该与彭氏先通通气,毕竟孩子是两个人的,自己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完成这样一项工程。
陈式一进门就看见彭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滴的在哭泣,口里正断断续续地说着,大概意思是要陈陵不要有怨言,要为自己争气,而陈陵却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根本没有把母亲当成一回事。
陈式不由怒从心起,大喝一声:“你这个逆子,给我站起来跪下!”
陈式本是军中一猛将,这一声大喝犹如在沙场杀敌,面对敌人的怒吼,陈陵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横眉竖目,须发喷张,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陵这回真是吓着了,本能地往地下一跪,用颤栗的声音说道:“父亲!”
陈式气得浑身发抖,卖着有力的脚步,围着陈陵不停地走动,嘴里愤声说道:“你这个不孝之子,你可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你小小年纪,不思用心读书,成天游手好闲不说,你居然还敢背后辱骂当今圣上,你已经犯了忤逆大罪,这是要掉脑袋的大事,你可知道!”
陈陵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他事前可没有想那么多,自己几句不瞒之言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下听父亲说要掉脑袋,心里着实一慌,他可舍不得自己这颗大好头颅,还没好好享受生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搬了家。
“父亲,孩儿知错了,你要救救我呀!我可不想死,我还要孝顺你和母亲呀!”陈陵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那撞击地面的疼痛与脑袋搬家孰轻孰重他是分得清楚的。
彭氏也只是听说儿子胡作非为,才把他叫到自己面前,原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好劝说,让他走上正路,没想到事情一下子变得如此严重,陈陵可是她一生的希望,作为母亲没有了孩子,那还怎么活?
“王爷,王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子呀!陵儿还这么小,他不懂事,你是皇上最信任倚重的王爷,你的话皇上一定能听得进去,你去求求皇上,念在陵儿年幼无知,饶过他这一回吧。”
陈式原本是故意把后果说的严重一些,以给陈陵一点教训,让他心存畏惧,说话做事有所收敛,但也知道,皇上也决不会轻饶,如果自己出面说清,皇上可能为念及他为江山社稷立下的汗马功劳宽恕儿子,但那样不是会更滋生他骄横的气焰吗?
所以陈式决定借此机会要给陈陵一个教训,便冷冷地说道:“你倒是说的轻松,皇上就那么好说话吗?”
彭氏一听,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陈式也心里烦躁、焦急,厉声喝道:“不要哭了,哭能顶什么用!”
“王爷,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陵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活得下去,陵儿也是你的儿子啊!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陵儿受罪,呜呜呜······”
彭氏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哭得浑身力道尽失,瘫软在地。
陈式赶忙扶起彭氏,这毕竟是和自己共过患难的女人,他怎么忍心看她受到这种折磨。
“起来吧!”陈式语气温和了许多。
“不,陵儿没命了,我也不活了。”彭氏有气无力的说道,说啥也不起来。
“起来吧,这样哭也不是办法,你让我平静一下,想想看又什么办法。”陈式口气有所松动。
彭氏心里稍安,知道陈式已经不会见死不救,但她却一眼瞥见陈陵跪在那里像一根木桩一样,想到陈陵虽然也是陈式的孩子,但自己却不是正妻的身份,这庶出的孩子在地位上是有很大差别的,想到陈陵不仅不为自己争气,反而惹下这等大祸,不由心中愤怒难止。
“啪!”彭氏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陈陵脸上,怒气犹未消,愤恨地说道:“你这个逆子,你哑巴啦!”
这一巴掌一来因为自己确实对儿子恨铁不成钢,二来眼看陈式已经要为儿子开脱,而陈陵却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
好在陈陵在这关系生死的时刻,还是头脑清醒,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急忙向陈式磕头:“孩儿年幼无知,冒犯了圣上,给父亲带来灾祸,望父亲看在孩儿不懂事,搭救孩儿,孩儿以后一定改过自新。”
陈式瞪了一眼陈陵,转而朝门外大喊道:“来人!”
门外的卫士早已习惯性地应声而入:“王爷有何吩咐?”
“把这畜生拉下去重责四十军棍!”陈式就像在自己军帐中发号施令一般,连一点商量的语气都没有。
“王爷!不能啊!”彭氏一听,这还了得,那四十军棍下去,陈陵即使捡回一条命,说不定也会落得个终身残废,刚才稍稍安定的心一下子又崩裂了。
“王爷,这······”两个军士不明所以,听说王爷要打自己的儿子,都惊愕不已。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暗想:这陈陵又不是军士,即使犯了什么过错,也用不着用军规处置,何况他小小年纪,骨骼都还没长定,这一打下去,岂不丧命。
“执行!”陈式言简意赅。
“是!”两人纵有千般疑问,但王爷的话就是军令,在他们的意识中,对军令只有服从,伸手抓起陈陵,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彭氏听着外面陈陵的惨叫声,顿时一下子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虚弱地张着眼睛,想要向丈夫求情,想要向丈夫问个明白,为什么要对儿子用这么重的刑罚,但见陈式一脸怒气,只好闭上眼睛,任由泪水顺着双颊滚落。
第一百四十六章 苦肉计
执刑的军士虽然不敢不尊主人的命令,受刑之人毕竟是主人的二公子,那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何况大家对这位二公子的秉性也有所了解,那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说不定哪天翻身后,来个秋后算账,倒霉的还是自己。
所以那板子虽然打得‘啪啪’作响,但却没有每一下都结结实实落在陈陵身上,陈陵也相当配合,不停地杀猪般嚎叫。
即便如此,那屁股已是皮开肉绽,陈陵熬到最后已是不省人事,军士将陈陵搀扶着进来,趴在地上,怒气未消的陈式大手一挥,军士便默默退了出去。
“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你快醒醒!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彭氏将陈陵上半身抱在怀中,撕心裂肺地哭泣着。
也许是彭氏冰凉的泪水滴在陈陵脸上,他慢慢睁开眼,咬牙忍着浑身撕裂般的疼痛,“母亲,我没有什么,好着呢,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儿子受得住!”陈陵说完怨毒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式,心里升起一阵恨意。
见儿子苏醒过来,彭氏急忙叫下人打来热水,又吩咐快去叫医生,自己则亲自为陈陵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
陈式看着半死不活的陈陵,心里也是一阵阵绞痛,但他知道慈不带兵这个道理,他不愿儿子就这样荒废下去,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将来有所作为,这样的教训是必不可少的。
何况陈陵确实犯下了辱骂君王之罪,这样的罪名哪怕自己是圣上最亲信的王爷,也担当不起,这是一条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的苦肉计,就连彭氏也不能告诉。
既然决定了要这样做,就要做得逼真,陈式担心王府里有圣上的眼线,如果不如此,反而弄巧成拙,严重的话不仅陈陵小命难保,自己这个王爷也恐怕做到头了。
明天一大早就要亲自押着儿子进宫请罪,他坚信圣上看到陈陵被打成这样,一定会不忍心加罪,陈式心里便豁然开朗起来,悄悄地转身离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陈式便带着自己的卫士,并带来一辆马车,早早地来到彭氏这里准备将陈陵接走。
陈式说明了来意,彭氏哪敢多言,急忙要为儿子穿衣洗脸,陈式阻拦道:“不必忙活了,就让他这样随我去见圣上可能还好些。”
陈式之所以如此,当然有自己的打算,陈陵这幅狼狈样,总比衣着整齐出现在圣上面前好,至少能引起圣上的同情,也能让圣上明白自己教育孩子的一番苦心。
彭氏对陈式的做法尽管有许多疑问,但却不敢多言,害怕引起丈夫的愤怒,再有什么不测的后果,她只能把苦水独自往肚子里咽,谁叫自己生的儿子这么不争气呢。
陈陵更是浑身一动就剧痛难忍,可是心中那股恨意让他具有坚强的意志,他用力爬起来,支撑着床沿站直身子,刚要迈步往外面走去,但却跌倒了。
陈式眼睛看向卫士,卫士急忙上前扶起陈陵,将他扶到外面的马车上。
“夫人放心,我带陈陵进宫向圣上求情,谅来事情不会很糟糕。”陈式担心彭氏,走了两步又回头安慰彭氏。
彭氏哪能因陈式一句话就放得下心,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噙满泪水的眼睛木然地望着那远去的马车。
陈式带着儿子来到太极殿,向禁卫说明了自己要面见圣上,禁卫又通报了圣上身边的太监。
好一会儿,那太监才出来,扯着尖尖的嗓音喊道:“永安王觐见·····”
陈式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让卫士夹着陈陵和他一同向内走去。
“微臣拜见吾皇,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式远远地就撩起下身的袍子,向文帝跪拜下去。
“哈哈,永安王平身!”文帝对陈式向来倚重,和蔼的说道。
“微臣有罪,不敢平身!”陈式既然是来请罪的,哪敢平身。
“你有什么罪?”文帝一时没有把陈陵的事情和陈式连在一起,有些惊愕。
“微臣教子不严,圣上德泽天下,名扬四海,万民敬仰,然犬子陈陵,缺乏教养,狗胆包天,竟敢背后诽谤圣主,陈陵之罪,亦微臣之罪,现已经将犬子绑缚于殿外,听候圣主裁夺,臣请圣上严加法办,以儆效尤!”
文帝这才想起陈陵之事,原本他听闻之后,心中怒火中烧,准备对陈陵严惩,但刚才陈式一番肺腑之言,又看到陈陵在两个卫士的陪同下,长跪在殿外,动都不敢动一下,心里又立时一软。
“永安王,你且暂时将陈陵的绑缚松开。”
陈式一听,心中一喜,不露声色地回头对两个卫士说道:“给这个畜生松绑。”
陈陵少了身上的羁绊,顿觉轻松了许多,他很懂事的急忙叩首谢恩:“罪人陈陵叩谢圣上隆恩,陈陵犯下忤逆之罪,自知罪不可恕,往圣上惩治罪人陈陵不敬之罪。”
文帝听陈陵声音洪亮,虽然是个孩子,但却有几分武将的气势,便说道:“陈陵,你且站起来。”
陈陵应声‘是’,强忍着疼痛支起上半身,可是还没完全站起,实在熬不着那撕裂般的疼痛,双腿努力了好几下还是没有能够站起来。
文帝早看见陈陵脸上豆大的汗珠以及他痛苦的表情,不由惊问道:“永安王,这是怎么回事?”
陈式当然明白文帝所指,他也偷眼在看着身后的陈陵,见自己的目的即将达到。忙趋前两步,跪禀道:“启禀圣上,我教子无方,致使陈陵犯下如此大罪,故昨日我听闻逆子有忤逆之言后,便将他重责四十军棍,希望他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文帝也是行伍出身,当然知道这四十军棍的厉害,尤其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简直就是非人的虐待,任谁看了也不忍心。
“啊!永安王,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孩子!”文帝这回开始责备陈式的不是,接着又说道:“陈陵不过是一个孩子,有什么过错,你多多教育不就得了,能用得着这样的重刑吗?”
陈式恭敬地说道:“陛下说的是,臣也是因为一时气愤,虽然对逆子的惩罚看似重了些,但此逆子生性顽劣,不重不足以让他吸取教训,以后微臣一定多多说导于他。”
文帝并没有对陈式再说什么,转而对陈陵说道:“陈陵,你生在王府,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足的,何况你小小年纪,正应该奋发读书,注重自身的品德修养,哪能像一般人家的子弟一样放任自流,搬弄是非,散播诽谤之言,朕念你年幼无知,又是首犯,姑且宽恕你这次,但你一定要吸取教训,从此用心攻读,勤习武艺,将来也好为国效力,不得再有任何孟浪之举,否则,朕绝不轻饶!”
陈陵一听皇上已经赦免自己无罪,心中一阵激动,连忙口头谢恩:“罪人陈陵感谢圣上不罪之恩,圣上之言,罪人一定铭刻于心,不敢稍有遗忘。”
陈式目的最终达到,当然也免不了叩头谢恩。
“永安王,你带着陈陵下去吧。”
看着陈陵在两个卫士搀扶下,拖着身子,文帝心中的芥蒂也慢慢消失。
见儿子囫囵着回到府中,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彭氏急忙将陈陵搀扶下马车,激动的泪水早已布满双颊。
陈式也显得很高兴,但为了儿子将来能够安分守己,还是板起面孔又训斥了陈陵一番,陈陵此时已经明白父亲打自己是为了救自己,便将那怨恨之心抛下,诚恳地接受着陈式说的教育。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少年得志
有了一次又一次惨痛的教训,陈陵开始变得安分守己起来,而且从这件事情上,他更看出自己的父亲不仅在沙场上是一员悍将,在政治上也是一位极具心机的人。
陈式的形象一下子在陈陵心目中变得伟大起来,他决定向父亲学习,读书对于他来说是一件苦恼的事,他实在没有兴趣,陈陵把大部分时间便花在了打熬自己的身体上,他发誓要成为令所有对手一听到自己名字就心胆俱裂的将军,就像三国时候的吕布,胯下赤兔马,手中方天戟,有谁不害怕。
陈陵更想到那高坐金銮殿的皇上,他握有对整个天下生杀予夺的权力,那才是人生辉煌的顶峰,就连父亲这样战功赫赫的人,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言一句,他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高坐其上,发号施令。
陈陵一下子变得懂事多了,他看清楚了人世间的一切奥妙,知道要想自己不受到约束,除非自己拥有真正的权力,而要实现那理想的蓝图,第一步还得从自己的父亲身上开始,父亲是他登天的第一步阶梯。
明白了这一点,陈陵尽管对书本厌倦,有时也故意关起门来在房中高声朗读,当然,他的读书声也是时断时续,因为有许多字是它们认识陈陵,而陈陵不认识它们。
但陈陵认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要让父亲知道自己在用功读书。
陈陵开始三天两头往陈式那里跑,接着问安的机会,也向陈式请教怎么做人,怎么才能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陈式见陈陵转变如此之大,也变得非常高兴和开心,整天乐呵呵的,对陈陵的问题更是有问必答,并且还不厌其烦地给他举例说明。
陈式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长子,陈同除了那几首歪诗勉强差强人意外,似乎就没有一点强过陈陵的。他开始抽时间亲自教陈陵武艺,开始耐心地为陈陵讲解兵法。他甚至想到将来自己离开人世后,这王位只有传给陈陵才能让他这一脉久盛不衰。
可是人世间的事情风云莫测,尤其是手握权势的人,都想攀登到权力的顶峰,陈式也不例外,在文帝病故后,他在朝中的权力炙手可热,引起了别人的不满,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皇兄从帝位上拉下马来,自己坐上了龙椅。
陈式登上帝位,当然最荣耀的是他的子嗣,奈何陈式繁衍生息能力特别强,子嗣众多,而南国江山又只有巴掌大那么一块,分起来实在捉襟见肘,所以按照祖宗规矩,陈同是嫡长子当然是太子之尊,而老二陈陵因为曾经立下过许多战功,也被封为济王,出任江州刺史,独掌该地的军政大权。
陈陵虽然心中像失掉了什么一样有些空落落的,但想到自己比起其他皇子来说已经强很多了,自己从此以后独霸一方,好比是猛虎出了牢笼,也觉得志得意满。
陈陵更明白这一切都来自自己的父亲,要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就必须得把这位当今最高权力的拥有者高高地供奉起来。
陈陵在临去上任之前,特意去向陈式辞行,陈式由于看到了陈陵的转变,心中对他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太子陈同,于是便热情地接待了陈陵。
陈陵很礼貌地把自己对父皇的感激慷慨陈词了一番,由于心中对陈式也有一片尊敬,所以说着说着,当说起自己就要远离,不能在身边伺候,不能经常嘘寒问暖时,陈陵更是痛哭流涕。
陈陵一番表现让陈式心中也颇具凄然,然而他不能把孩子统统留在身边,就像那鸟儿,翅膀硬了,就要飞向天空,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生存,陈陵已经大了,不能总是把他像一只金丝雀那样关在笼子里。
让陈陵独任一方,更是陈式对陈陵的爱,他需要自己的孩子在磨砺中不断成长。
陈式觉得陈陵简直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而且陈陵与任何一个皇子相比,在和自己思想沟通方面没有谁能相比,听着陈陵懂事的话语,看着他恋恋不舍的表情,陈式的心潮如洪波般翻滚着,他感觉到陈陵的思维、想法、对人生的定位都非常符合自己的心愿,他坚信陈陵以后一定是南国江山的擎天之柱。
陈式走下御座,双手搀扶起陈陵,如此亲热的举动,如此慈祥的父爱,陈陵还是第一次品味,陈式手上传递给他的力量、信任和温暖让陈陵内心激荡不已。
“陵儿啊!你就要独自担当起一方重任了,虽然江州刺史并不是特别显耀的官位,但是为父考虑到你年纪尚轻,又缺乏历练,你可不要小看这刺史之位,它可是关系到江州百姓的安居乐业,我朝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国家贫困,国库空虚,你到了江州以后,一切要谨慎从事,要爱护百姓,要减轻百姓徭役,让百姓有时间从事生产,民富方能国安,如果有什么大事决定不了,千万要和下面的臣僚多商量,不能独断专行,为父知道你近来颇长了一些见识,但那些东西真正实施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有无法解决的大事,一定记得飞马告诉我,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陈陵恭敬地答道:“父皇的教诲,陵儿铭刻在心,陵儿去江州后,一定谨言慎行,以身作则,替父皇管理好江州,决不辜负父皇的厚爱。”
“还有,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你年轻血气方刚,为父担心你因一时急躁而误事,尤其是酒要少饮,喝酒误事,自古皆然。”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小心办事,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钻了我的空子。”
陈式对陈陵的态度非常满意,便说道:“好,你去看看你母亲吧。”
此时彭氏也因丈夫上位而被册封为贵人,见儿子满脸红光的从丈夫那里回来,知道丈夫对他给予了特殊的照顾,便一再叮嘱陈陵千万不要忘了圣上对他的一番苦心,要业精于勤,处理好政事,才不辜负圣上的厚爱。
陈陵也信誓旦旦地向母亲表示,自己一定会励精图治,绝不干那些有损皇家尊严的事情。
就这样,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走马上任了。
江州百姓听说新来了一位刺史大人,还传说他少年英才,颇具治国之能,深得当今圣上的喜爱,而且还是圣上的亲儿子,都颇感好奇,尤其是听说他仅有十六岁,多数人脸上难免流露出一种担忧,这样的年龄,能管理好一方百姓吗?
陈陵上任之初,脑子里时时萦绕着陈式和母亲的教诲,时时想着陈式对他的厚爱,想着要为自己的父皇和母亲争光,绝不因为自己而辱没了皇家颜面。
所以他在处理事情上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出现纰漏,每当碰到新问题或者是感觉到比较重大的事情,也时时召集幕僚征询他们的意见,避免自己独断专行,造成不良后果。
当地百姓听说这新刺史的一些做法后,渐渐地放宽了心,而陈陵身边的人也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刺史,至少能够听得进去大家的意见,也对陈陵日渐尊重起来,何况陈陵还是皇上的爱子,巴结了他就等于巴结上了当今天子,以后有个升迁什么的,那还不轻而易举落到自己头上。
遗憾的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陵自那次辱骂文帝的事件后,确实受到了一定的教育,但他那些做法的出发点仅仅是从有一天自己能够大权在握,不再受人约束,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围绕着这个中心。
这种肮脏的想法当然决定了他每说的一句话、每做的一件事都是从自身的利益考虑的,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他有时在捧着书本读的时候都忍不着自己发笑。
自小养成的那些恶习只是暂时被更强烈的愿望压制,现在,这匹野马既然脱了缰,既然失去了强有力的约束,他的心便开始膨胀起来。
日子在一天天悄悄流逝,陈陵的心也在一天天发生变化,他开始一天天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权力的作用
骨髓里天生的孤傲、冷僻、残暴,在陈陵身体里日渐发酵、膨胀,他觉得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难受极了。
一天府里的一个丫鬟给陈陵端茶进来,一不小心将茶水泼了一点在她身上,丫鬟赶忙去给他擦拭,看着丫鬟因紧张而涨红的脸,陈陵心里突然一阵冲动,捉着丫鬟,三五下将其剥得精光。
这是陈陵第一次亲密接触到女孩子的身体,女人天生的柔媚让陈同的心火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像疯狗一样对她肆虐。
有了第一次,当然就有第二次,府中的丫鬟首当其冲成为了陈陵发泄的对象,每当他心血来潮,他才不管彼此之间身份的巨大差异,也不会顾忌自己王子的颜面和别人的看法。
当然,此时的刺史府也没有人再敢对陈陵发表自己的看法,在处理州事方面,他开始任性而为,别人的意见充耳不闻,惹得他恼怒的时候,那些有意见的人也成了陈陵发泄不满的对象。
一次,陈陵辖下一个县令,因为没有按期完成陈陵下达的税收任务,要求减免一些,并告诉陈陵,因为税收过于繁重,老百姓已经无力承担,许多人家为了完成上缴的赋税,家里颗粒无存,但依然不能足额完成,再那样下去,恐怕激起民变。
哪知陈陵一听,立即怒形于色,呵责这位县令阳奉阴违,不遵法令,当即罢黜官职,镣铐上身,将其一顿暴打后送入大狱。
有位下属觉得县令实在没有任何过错,陈陵的处罚太重,便婉言劝说,陈陵更是火冒三丈,觉得这些人直言犯上,大大损伤了自己的尊严,便下令将这下属逐出州衙,永不录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陵嚣张跋扈的名声很快张扬出去,江州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禁声,官吏胆颤,面对这样暴吏,江州上下官员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对陈陵所有法令,大家只有唯唯诺诺的去执行,哪怕让老百姓吃再多的苦,也不敢得罪这位趾高气昂的少年刺史,谁让他是圣上的爱子呢,他说的话就是法。
久历官场的人都知道,遇到这样的主子其实也是自己的一个机遇,只要奉承得好,说不定哪天在他的荫护下,就能一飞冲天。
所以,有一天傍晚,内史吴法成在偷偷给了门吏十两银子的买路钱后,进内拜见陈陵,递上五匹绸缎和三百俩通汇钱庄开出的银票,陈陵毫不推辞的便令舍人收下,他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得到的,手下的人就应该这样孝敬自己。
可陈陵哪里知道,吴法成是一个有名的清官,这些钱和物是他多年苦苦积攒下来的俸禄,看见其它人都在往这里送东西,他虽然不屑,但也不能因此而成为陈陵眼中盯着的目标,他不想去升官发财,只想保着自己的官位,让自己月有所进,能够和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人意料。
陈陵见吴法成一身官府都洗的变了颜色,而且人看起来是那样老实巴交,一脸忠厚像,不由问道:“吴大人,不知府上还有何人?”
吴法成便一老一实地回道:“刺史大人,卑职膝下还有一儿一女。”
陈陵看他年龄,已经超过四十岁,一听他有个女儿,不由暗喜,像这样一个老实人,只要自己稍假词色,她肯定急急地就把女儿给自己送来。
想到此,陈陵美滋滋的问道:“不知令郎令爱年方几何?”
吴法成满以为是因为自己送了礼物,陈陵对自己的关心,答道:“犬子今年十五岁,小女刚好十岁。”
陈陵一听,心里凉凉的,才十岁呀!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小丫头,这可怎么办?要是娶进府来,自己也不忍心呀!让她进府当丫鬟,也不行,自己假如一时忍不着,也是一桩虐待儿童的罪名,虽然别人不敢说什么,但陈陵自觉这样做有点残忍。
于是,陈陵便想到了他的儿子,都已经十五岁,早该排上用场了,想自己十六岁就当刺史,坐镇一方。
“吴大人,你儿子在做什么?”
“犬子现在正在读书。”
“呵呵,都已经十五岁了,早该为国家出力了,还读什么书呀!吴大人,我身边缺少一个马僮,不如让令郎来干,你看怎么样?”
吴法成心里一惊,他可完全没有料想到陈陵会提出这个要求,因为他知道,那马僮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亲眼看见陈陵曾经因身边服侍的人稍微怠慢了一点,那马鞭便‘啪啪’的落在身上,皮开肉绽。
把儿子送来陈陵身边当差,那无疑是往火坑里送,何况儿子一门心思只想读书,让他放弃学业他也不愿意,儿子自小身子孱弱,哪干得下那等差事。
吴法成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双手紧捏,双腿打颤,他不知该如何回复:“刺史大人,犬子年纪尚幼,不堪大任,要不过两年,等犬子学业小有成就,卑职一定让他来伺候大人。”
吴法成试探着说道,陈陵可不高兴了,那原本有些笑意的脸立时蒙上一层寒霜:“吴大人,你这是在故意搪塞本官,现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你儿子正当为国效力,都已经十五岁了,还读什么书,那书读来有用吗?你也不想想,本王十六岁便当上了这江州刺史,不也是干得好好的吗?”
一顿数落,吴法成几乎都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好强自镇定的说道:“刺史大人天纵英才,犬子愚鲁之辈,哪能和大人相比。”
陈陵才不耐烦和他嘀嘀咕咕不休,愤然起身,“吴大人,你儿子的前途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可要想好了,来与不来,你自己决定!”
吴法成见再说下去,可能自己这条命都有可能立时丢在这里,急忙告辞而出。
吴法成本想顺应潮流,讨好陈陵,保自己平安,不想偷鸡不成反赊一把米,仓皇逃回府上,急忙找夫人商量。
夫人望子成龙,一直严令儿子用心攻读,期待将来有鱼跃龙门的那一天,岂能让儿子小小年纪就去当一个伺候人的马夫,断送了大好前程,所以竭力反对。
吴法成唉声叹气地只好把陈陵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丑事一一说给妻子听,还分析说如果不按照陈陵所说去做,他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夫人一听,已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按照陈陵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说不定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个家就没有了,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勉强同意了丈夫的话。
可是这事还得儿子答应才行,知子莫如父,吴法成知道儿子有读书人的清高,更不会趋附权势,陈陵如此以势压人,儿子宁可不要性命也绝不会妥协。
所以吴法成首先向儿子说明陈陵倾慕他的才华,才慢慢道出要他去刺史府,不等吴法成说完,儿子已经站起来断然拒绝,并说人活着要有骨气,绝不做一个惟命是从的奴才。
吴法成知道儿子心意已决,自己根本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茫然地走出他的房间。
吴法成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到黑夜压得他都快窒息了,看来这一关自己是无法过去了,他想到只有结束自己的生命,陈陵或许会放过他们母子。
吴法成找到了一根绳子,走进了马棚,将绳子搭在横梁上。
吴法成没有任何犹疑,为了保全自己的妻儿,他义无反顾地做出了牺牲自己的决定,他只愿苍天垂怜,不要让自己走后,自己抛下的孤儿寡母再受到任何伤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变本加厉
第二天,当仆人发现吴法成冰凉的尸体的时候,内史府内顿时传出泣鬼惊神的哀嚎。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吴法成自缢身亡的消息传出,坊间便开始流传是因为刺史相逼,才导致此事发生,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整个江州百姓无不交头接耳,说道此事。
下属重要官员自杀,陈陵当然也得到汇报,他初闻消息之时,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吴法成心理那么脆弱,竟然为这点小事就自杀。
陈陵觉得这事不能张扬,否则,对自己的名声实在是不好,更有亲信向他报告说百姓都在传扬吴法成的死因。
要是落在以往,陈陵盛怒之下,哪有不找吴法成家人麻烦的道理,但当他听到汇报后,感觉到事情有点严重,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封着整个江州百姓的口。
这事该怎么处置才恰当呢?陈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不得不把他的亲信找来,最后大家一致认为陈陵应该矢口否认,反正当时他和吴法成的谈话也没有别人在旁,死无对证,不去找吴法成家人的麻烦,让这事成为捕风捉影的谣言,而且还由陈陵亲笔写下安慰信,公开派人前往吴府吊唁,以此掩人耳目,堵众人之口。
事情还算比较顺利,毕竟大家也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关于死因的传说也只是大家的猜测,没有人能拿出任何有力的证据,所以,陈陵的一番假仁假义,或多或少地起到了一点作用。
但是更多的人并不相信陈陵做出的这番姿态,因为大家对他的所作所为太过了解了,只是因为忌惮他的权势,敢怒不敢言。
但是也有某些人虽然不明目张胆地对抗陈陵,在背后做做手脚也未尝不可。
一天,张贤在散朝后,突然看见朝堂的一个角落里遗落了一封书信,他好奇的捡起来一看,才知是写给皇上的。
张贤可不敢怠慢,因为这信是某人故意为之的,但又不敢公开以奏折的方式呈报。
张贤急忙把书信送到还在御书房处理政事的陈式那里。
陈式一看,信是一封匿名信,而信的内容更是让他吃惊不小,原来在信中,此人将陈陵在江州的所作所为一件件例举了出来,就连最近逼死内史的事也在其中。
陈式一看,这还了得,陈陵在江州居然无视国法,完全以自己的好恶行事,不听任何人劝诫,弄得整个江州民怨沸腾,那可是自己费尽心机才得来的江山,岂能容他肆意糟蹋。
陈式的心一阵绞痛,这封匿名举报信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他虽然不相信信中所言之事件件真实,但他相信陈陵在江州一定不得民心。
陈式真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好想派人前往江州调查,可是那样一来,陈陵的所作所为无疑会暴露在全国人面前,那样即使自己不对他严惩也不可能。
陈式想到了陈陵儿时的苦难岁月,想到了自己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想到了自己称帝后,儿子的孝顺,他的心软了下来。
于是,一纸诏书迅速下达到了江州,陈陵迁到湘州继续当刺史。
陈陵接到诏书的那一刻,着实高兴了一阵,他早已不耐烦在江州呆下去,虽然手下的人还是对自己唯唯诺诺,但每一次外出,大街上的人一听说是他经过,还未见人影,便早已像躲避瘟疫一样早早跑得无影无踪。
陈陵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众怒,说不定呆下去,那天会闹出捅破天的大事,那时,自己可收不了场。
所以陈陵接诏后,便连州务也来不及和他的下任交接,就匆匆忙忙带着身边最亲信的几个人赶往湘州走马上任。
陈陵的恶行虽然还没有普及到京师,但是那些过往商贩早已把他横征暴敛等事情带到了其它一些地方,湘州各级大小官吏也是早有耳闻,就连百姓听闻他来到,也是一个个愁眉苦脸,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打熬。
陈陵上任湘州本是在秋季,秋季的南方正是收割的季节,天空也特别晴朗,万里无云,但江州百姓心中却笼罩上了阴影,他们不知道自己着一年辛勤劳作的成果因陈陵到来还能留下几成,不知道在秋季过后,进入冬季的时候,自己家里面是否还有裹腹之米。
大家的担心很快变成了事实,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下属各县便贴出告示,说因为周边蛮夷不断骚扰,影响了百姓安居乐业,现任刺史决心为民除害,调集大军征讨,而军马未动,粮草先行,因为历年来州衙积蓄无几,加上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好,所以各地赋税一律增加三成。
百姓看到官府贴出的告示,无不唉声叹气,但他们却无能为力,只好忍气吞声,有稍不满意者,说出几句难听之话,便即以对抗官府之罪下进了大狱,而且不许亲人探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监狱里已经人满为患,而陈陵对这些被关押之人,更是不审不问,有那些不堪沉重的苛捐杂税,举家外逃者,一旦抓着,便不论老少,统统处死。
当粮草搜刮起来后,陈陵倒是像模像样的进行了几次战争,也取得了胜利,可是他之所以进行战争,目的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军功,而且军队所到之处,听任军士烧杀劫掠,甚至把那些抓获的年轻女子,留在军中,以供自己的部下长期取乐。
大军所到之处,劫掠一空,所得财富,几乎都入了陈陵的腰包,从江州跟随他而来的亲信郑勇等人劝他把所得之物用一些犒赏属下,收买人心,却遭到陈陵一阵痛骂,说既然自己是湘州刺史,那么这里所有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
陈陵的精神特别好,睡眠对于他来说,是可有可无,尤其是一到晚上,他特别有精神,经常召集几十个人在一起,说些俗气的趣事,通宵达旦,彻夜不眠,这可能与他少年时经常夜不归家,伙同一帮人到处淘宝有关。
当然这一爱好陈陵并没有荒芜,在去江州后,便开始重操旧业,到了湘州后,当然也不会忘记,凡是有些名气的古墓,无一不成为陈陵盗取的对象。
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他专门珍藏珍玩的那间房已经容纳不了,便重新增加了一个仓库,当然,那里是派有专人负责看管的,除了陈陵本人,任何人都休想踏进半步。
自从那次偶然在侍女身上找到了女人的乐趣后,陈陵觉得女人真是奥妙无穷,越玩越爱不释手。
他很快不再满足于那些侍女,尽管府中的侍女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打扮起来姿色也还不算很差,但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人,没有多少情趣,于是,陈陵便派人四处探寻,哪家女子既漂亮又有才学。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陈陵花中选花,选出了七个妙龄少女作为自己的妃妾,这七人真是个个姿色出众,莺歌燕语,娇美动人,陈陵经常伙同她们一起寻欢作乐。
可是,陈陵的心那是能容纳得下天地的,七个女子对他来说实在太少了,何况陈陵对新鲜事物一直怀着探究之心,每一个女人就是一道不同的风景,他特别迷恋不同女人面对他时不同的表现。
下面的人投其所好,便不断地从民间去物色,有时甚至连自己下属的千金只要陈陵听说有几分姿色,便也立即让其送进府中。
在他刺史府中的几个深墙大院内,很快就聚集了上百名年轻女子,供陈陵日夜玩弄享乐。
那些家有女儿的人,便把女儿从小藏匿起来,绝不让她们抛头露面,即使到了出嫁年龄,也只能偷偷把女儿嫁出去,甚至婚礼都不敢在白天进行,而是夜晚像做贼一样。
因为陈陵一旦探知,哪怕是在拜堂的时候,他也会派人前来抢夺。
第一百五十章 火烧刺史府
再坚固的堤坝也总有被洪水冲垮的一天,陈陵的作为不仅让湘州百姓暗无天日,就是下面那些大小僚属也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愤怒的火一旦达到燃烧点,根本不需要火星就会自燃,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这是冬末一个月黑风高的漆黑的夜晚,所有人都已经沉沉酣睡,而湘州刺史府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经常灯火通明、吵闹喧天的府内,今晚异常平静。
也可能是因为天气突然转冷的缘故,那肆虐的东风吹得周围那些枯老的树枝都呼呼作响,忽然,刺史府后院出现了一点火光,随即那火光迅速蔓延开来,整个后院照的如同白昼。
浓烟在火光中翻滚,火借风势,风吹火旺,火苗像无数条毒蛇,伸出红灿灿的毒舌,向周围无情的猛窜,不一会儿,整个府邸便被一片火光包围。
尖叫声、惨嚎声、救命声交织在火光中,可是如此巨大的火势居然没有惊醒周围睡梦中的人群,大家一下子变成了聋子,居然没有一个人前来救火。
就连湘州城内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的府邸也没有任何动静,整个湘州好像被人催眠了一样,除了这刺史府。
陈陵和他的妻妾如丧家犬般仓皇逃出府邸,眼睁睁看着大祸吞噬着这座有上百年历史的刺史府。
陈陵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带着身边的女人孩子到了城外的军营。
可是这一大帮子美女住在军营那不是长久的办法,虽然她们逃出来的时候个个灰头土脸,但只要稍加整治,又是个个花容月貌。
这些士兵可都是如饥似渴的莽汉,尽管陈陵平时不限制他们去花街酒巷风流快活,可他们手中只有那么几个钱,根本不可能经常去,人人都是有父母的人,甚至还有许多有妻子儿女,家里人可全望着他们那点军饷维持生计,那种只图自己快活而置家人于不顾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
这些饥渴的汉子见着女人那可是眼睛要冒火的,何况自己的女人非同寻常,个个如花似玉,陈陵担心她们会激起兵变,哪怕自己再有万人敌的功夫,也招架不着群狼的撕咬。
好在陈陵的正妃张楠是一个知书达理,明白事理的女人,为陈陵想了一个办法。她的舅舅是湘州有名的大财主,于是,便主动去借钱重修府邸。
虽然火烧刺史府的时候连救火的人都没有一个,但有权就好办事,重修刺史府可是陈陵在公堂上下达的任务,各级官吏有谁敢怠慢,除非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所以,一座崭新的府邸不久便在原来的废墟上重建起来,陈陵和他的娇妻美妾又开始了夜夜笙歌燕舞的生活。
可这刺史府毕竟是借钱修的,是张楠的舅舅看在张楠的面子上才极不情愿的拿出了几千两银子,自己平时搜刮的财富因为日常的挥霍本就所余无几,加上那场大火更是毫不留情地把所有积蓄毁于灰烬。
陈陵倒不是一个欠债不还的人,可这一大笔钱一时之间又搜刮不来,于是打起了当今天子的主意。
陈陵打好主意,便亲自去觐见陈式,他一脸沮丧的把府上之人由于不小心,如何引起厨房失火,如何由于天干物燥,扑救不及,以至于整个刺史府被烧得溜光,自己如何舍命保着家小奋力逃出大火有声有色的说了一遍,说的陈式心中都凄惨惨的。
陈式当然不忍自己乖巧听话的儿子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正要询问陈陵需要多少银子,恰好执事太监说新安王陈固有要事禀报,陈式本是一个勤于政事的帝王,便先将家事放下,让陈陵先回驿馆等候消息,也不要去惊动彭贵人,以免她担忧。
陈陵不作多想,知道父亲心中国事重于一切,便回到驿馆苦熬了一夜。
第二天再进宫去,不待陈陵请安问好,陈式便放下手中正在批阅奏折的笔,说道:“陵儿啊,我听说你被毁的府邸已经重修好了,你看朝廷近年来开支很大,府库不充盈,我已经下令让户部拨给了你两千两白银,填补你的亏空,你回去后,一定要把心思放在政务上,务使地方安宁。”
陈陵的心凉了半截,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从昨天父亲对自己的关心程度来看,那银子只会多给,哪会少,而且还少得如此可怜。
陈陵正要说什么,见父亲又开始批阅奏章,便不敢再言语,只好谢恩退出殿外。
陈陵一边走一边思考事情发生变化的原因,突然他脑海里闪过陈固的身影,昨天他那么着急要见圣上,究竟有什么大事,难道是他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一些什么,在父皇面前参了自己一本。
陈陵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不错,这陈固与父皇的关系可不一般,是真正的铁哥们,但他更是一个讨好主子,献媚主子的角色,他一直以来就是靠弹劾别人,美化自己生存。
可这事怎样才能得到证实呢?
“呀!这不是济王吗?”
陈陵正低头沉思,一看原来是圣上贴身太监张贤,不由心里一喜。
这张贤可是一手通天的人物,是父皇身边不可或缺的一条狗,可以说宫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他。
“呀!原来是张公公,陈陵这厢有礼了。”
“哎哟,济王,我一个阉人,怎敢当济王如此大礼,这可折杀老奴了。”张贤一脸谄笑。
“张公公说哪里话,谁不知道张公公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陈陵乃一外放小吏,怎敢在公公面前托大。陈陵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准备,这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以后有好东西,我一定不会忘了公公。”
陈陵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对玉镯,张贤眼睛一亮,他可是识货之人,看那颜色就知道是极品,忙接过来往袖子里面一塞。
陈陵虽然不是特意要送张贤东西,但他每一次进宫来,身边总免不了要带一些东西,他明白多一个人多一条路的道理,何况这些东西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张贤也不是第一次接受陈陵的馈赠,也知道陈陵这些东西来自于何处,但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自己去刨别人的祖坟,即使将来遭到报应也轮不上自己,既送之则取之。
“公公,你可知道圣上身边有小人?”陈陵压低声音,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张贤。
“济王是指······”张贤虽然心里大概明白陈陵所指何事,但还是审慎地试探道。
“张公公一定非常清楚我和父皇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我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要的,父皇无一不答应,可是这回,我刺史府不小心失火,遭受如此巨大损失,父皇却只给我二千两银子补贴,难道张公公不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吗?”
“济王禁声。”张贤一把将陈陵拉到路边的树下,又小心地四处张望了几下,才又低声说道:“济王真是聪明过人,济王难道不知道是谁在作祟?”
“是我那皇叔。”
“不错,济王这些年一直外任,很少在京城来往,新安王和圣上的关系可好了,他几乎每天都来和圣上摆谈几句,而且还经常去太子宫,他在圣上和太子心目的地位可以说没人能比。”
“哦,父皇一直信任皇叔,这我是知道的,但太子怎么也宠幸他呢?”
陈陵心中隐隐有一道阴影,太子身边聚集的朝中卿相越多,对于他来说,就觉得心里面的压力越大,这个新安王以前和太子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当真是世事变幻无常。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青出于蓝
张贤见陈陵脸色阴晴不定,眼光中隐隐有怨恨,心里不觉一颤,他可知道陈陵的手段,因为那些事只能瞒该瞒之人,自己可不在那个范围。
花无三日红人无百日好,虽然眼下陈陵仅是外派的一个皇子,但以他的野心难免以后不会出现什么变数,何况张贤也知道他深得圣上的宠爱。自己又收受到那么多好处,如果不回报一下,自己也心中有愧。
张贤觉得自己该做的事还得要做,他的大门是为任何人敞开的,他不偏向于任何人,他们之间哪怕斗得死去活来,自己仅仅是一个太监,伺候哪个都是一样的。
“济王,你可知道人与人之间一旦来往多来了,便会变得熟络起来,哪怕彼此之间关系并不好,也会渐渐变成知心人,何况新安王能说会道,谁听了他的话都会觉得高兴。”
“他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陈陵心里也不踏实,毕竟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连他自己也觉得过分。
“其它的倒还没说什么,只是提起济王的府邸已经重修,听说皇上要给济王拨款,便说那样一大笔款项一旦拔出,难免让人不服,说圣上为了爱子铺张浪费,济王应该知道,圣上是主张节俭的,因此,才在拨款的时候小心翼翼。”
陈陵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没有在父皇面前把自己那些事天花乱坠的吹嘘一番,仅是钱的事情还好办,毕竟钱是人找的,只要大权在握,还怕那银子不源源不断地流进腰包。
“哼,陈固这个混蛋!”尽管陈陵想通了大道理,但他却忍不下这口气,圆睁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一拳狠狠地打在身边那颗树干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发这么大的火,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奴才这吃饭的家伙就要搬家了。”
张贤想不到陈陵突然之间就来场暴风雨,吓得老脸变色。
“公公放心,我会暂时忍下这口恶气,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好看。”
张贤见陈陵余怒未息,他可不敢担保继续说下去,这混世魔王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连忙告辞而去。
陈陵带着可怜的二千两银子回到湘州,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张楠,好在张楠虽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陈陵,但毕竟已经既成事实,还有了一个几岁的儿子陈兴。
命运既然已经决定了,张楠也安于天命,她是一个非常传统的正派女子,面对夫君的胡作非为,只是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劝说。
“济王,银子不够没有关系,我想舅舅也不会催我们还钱,只要我们以后节约一点,不难凑齐。”
陈兴此时正好在旁边,便插话道:“父亲堂堂刺史,又是当今天子的爱子,怎么就为了点银子犯起愁来。”
陈陵怒喝道:“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走开去,大人之间的事不要掺和。”
陈兴并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地说道:“父亲不是常说有官就有权,有权就有钱么。”
张楠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像堵了什么,这孩子怎么思维好像和他老爹都是一样的,照此下去,那还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可不想看到儿子在这一点上和陈陵一样。
“兴儿,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出去玩去。”
“母亲,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只不过把父亲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事实却是这样,有哪个人不想当官,不想官越做越大,有哪个当官不是为了获得权力,又有哪个有了权力后不动用手中的权力。”
张楠见儿子越说越不像样,而且这番道理说起来已经比起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立即怒喝道:“住口!你难道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
陈兴并没有住口,而是继续滔滔不绝地演讲:“母亲的话孩儿当然要听,可孩儿就事论事也没有错,母亲想想,难道父亲没有动用过手中的权力?只是父亲靠权力捞来的钱财都瞎花了,又遭遇了一场大火,才落得今天一贫如洗的地步。”
陈陵起初还笑嘻嘻的听着,还在心里暗赞儿子思维敏捷,一听说自己没把钱用来做正经事,这不是当面指责自己这个当老子的,那还了得。
“混账!”陈陵这一声怒吼,直把陈兴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孩子,起来吧,你小脑袋瓜子倒是挺灵活,你觉得有什么好主意能够解决眼下的困境。”没想到陈陵的态度居然来了个大转变。
“父亲既然不再怪罪孩儿,孩儿倒是有一些想法,父亲管辖的湘州这么宽的地方,下属有那么多官员,平时那些官员哪个不是从老百姓身上吃得肥胖胖的,父亲既然心慈百姓,不愿给百姓增加负担,何不借这即将过年的机会向下面那些官员摊派,何况刺史府被烧,他们也有义务出钱重新修缮。”
陈同越听两个眼睛越发光,当陈兴说完,他激动地抱起陈兴飞快地转了几圈,嘴里更是大喊大叫:
“哈哈,真是我的宝贝儿子,你咋这么聪明呢?老子没办法的事情居然被你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将来长大了,还不知聪明到哪种程度,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像我把学业荒废了,将来有朝一日,你也好辅助我一统天下。”
“夫君,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张楠一听丈夫居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心里一震,连忙提醒他。
陈兴在陈陵怀里听着父亲的夸奖,正高兴着呢,他才不管那么多:“父亲雄才大略,将来有一天一定能够如愿以偿,一统江山。”
“还瞎说,不要命啦!”张楠急忙伸手捂着陈兴的嘴巴。
陈陵也知道这种事情心里念着倒没什么,但是却不能大声喧哗,于是将陈兴放下。
“夫君,我看还是不要那样做吧,我担心下面的人不服。”
“哈哈,夫人放心,兴儿那是个好办法,能够解决我们目前资金紧缺的问题,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这既不是去偷,也不是去抢,让他们出钱帮助修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张楠心里着实不踏实,但又左右不了陈陵的想法,只得长叹一声:“但愿不要闹出乱子来。”
陈陵是个急性之人,主意既定,便立刻去召集他的亲信商量这事怎么样具体落实,大家虽然知道湘州下属各级官员早已对陈陵不满,但这事既然陈陵提出来了,就说明已经无法改变,谁也不愿意去得罪主子,反调不仅不能改变陈陵的想法,反而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所以,大家便七嘴八舌地商量该如何向下面行文。
第二天一大早,那些背负公文的差办便被遣往各郡县。
各郡县接到公文,无不恨得牙齿咬得梆梆想,额上青筋暴跳,可是还只能把怒火死死地压着,不能爆发出来,因为谁也不敢担保身边有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旦流露出自己的不满,那后果可不是他们所愿看到的。
于是,各郡县的官吏便开始陆陆续续往刺史府跑,当然他们去汇报的仅是自己奉献出来的银子。
陈陵让人盘点了一下,这些银子除了还清张楠舅舅的钱外,都还有积余,而他从皇帝老子那里要来的根本就不用动。
陈陵不禁为自己手下的富有感到自豪无比,他们的钱财归根到底功劳应该算在自己身上,要不是自己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哪里能够搜刮到这么多。
好在这些人最终吃水不忘挖井人,还念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