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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全文阅读

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零五 谋划

    看到大多数人莫名其妙,甚至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庞雨暗自一叹,能理解这句话的人没几个啊。

    然而局势比他想得更糟糕——不仅仅是不理解而已,有着各种其他想法的人似乎很多,不少人都交头接耳的,甚至隐隐听到“毛团毛会毛rl……”之类的嘀咕声——庞雨能听出那是胡凯的声音,这小子到现在还没忘了魔兽。

    只是过了片刻,居然连吴南海都站了出来:

    “说实话,庞雨,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优待,当然我绝不是赞同小叶的想法,我们是人不是畜牲……但她本来是要来抢劫我们的,反被我们俘虏,不杀不赶走已经很客气了,没必要象现在这样当客人去对待吧。”

    庞雨呆立了半晌,他没想到居然连这个老好人都会这么说,愣了一阵,建筑师无奈苦笑:

    “好吧,看来是我太大意了,一直以来只顾执行,却忽视了内部的交流通报……我原以为大家都能看出来的……”

    略微思考组织一下语句,庞雨点点头:

    “那就用你们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明吧:那位安娜小姐……小叶你问她对我们有什么用?”

    他随手点了点对面那几个正在唧唧咕咕的家伙。

    “在你们眼里,她大概只是个比较漂亮的女俘虏,一个身份高贵的西洋妞儿,可以作为侮辱……至少是意淫的对象,除此之外就没啥用了,是这样吗?”

    话音刚落,却是杰克站了起来:

    “庞。我抗议你这样地说法!”

    ……居然忘了这位老外。庞雨只好憋着一肚子火向老杰克道歉。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下去:

    “大家似乎都不在意她背后地那个大家族。意大利太远了。威胁不到我们……嗯。好吧。现在可以不用在意。但我在意地是:在她手下有一位非常优秀地船长。有好几位可以在必要时胜任船长职务地大副。三副之类高级海员。还有两百多名能够熟练操作大帆船地水手——而另一方面。我们现在是在一座海岛上!”

    转过头去。他指点着悬挂在会议室墙壁上地中国地图。海南岛地位置:

    “海南岛资源丰富。可我们将来地发展决不可能仅仅限于海南岛。我们肯定要走出去地。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地力量还不可能与明帝国正面抗衡。以明王朝对土地和尊严地偏执。我们不太可能跑到大陆上去占地盘。我们地发展之路。只能是在海上——台湾。琉球。南海诸岛……甚至于澳洲。”

    手臂挥舞之处继续扩大。将整个东南亚包括在其中。“要走出去。靠什么?——只能靠船。靠水手!不错。现在我们有一艘琼海号。超越整个时代地大铁壳船。可就算解决了燃油问题。琼海号地机器迟早会出故障。这条船地寿命不是无限。”

    “我们不是俘虏了一艘么……”

    有人不服气说道,但庞雨却正在等这句话呢:

    “说得好,公主号现在是我们的战利品。可是请问,这里有谁能操纵它?咱们中间有谁会开那艘十七世纪的大帆船?黄晓东?王若彬?”

    被点到名的两位可以说是整个团体中对现代和古代船只最为熟悉的。但他们都只能摇头,这帮现代人谁会这个啊。

    “也许我们可以找当地地水手……”

    还有人这样说,但这次不用庞雨反驳,王若彬自己就在摇头:

    “不可能的,本地水手肯定玩不转西洋帆船,作为一名大航海时代的水手,连收放缆索,打绳结就要专门学习,更不用说升帆降帆……掌舵起锚了。这不是能逞强的事情。陆地上搞错了可以重来。海上出了问题只能等死。”

    “我们用中国船,中国水手呢?”

    又有人提出反驳。但旁边凌宁却忍不住说话了:

    “这个时代的中国船被西方人称为戎克,分类中只能算轻型船品种,航速载重这些指标都很差。”

    “本地船不行地,先前海战时候蹭一蹭就散架……”

    黄晓东也发言,但大家都没当回事——被三千吨铁家伙蹭上不散架才怪,小黄这话说得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已经缴获了这个年代最先进的西方大帆船,当然要尽量利用。不过能不能直接做那些水手或者是安德鲁船长的思想工作呢?难道非要找他们的主子?阿德?”

    解席倒是看出点门道,说话也说在了点子上,不过被他找上的那位人力资源专家却哈哈一笑:

    “那些人忠诚度还挺高的,据说还有为那个家族服务了好几辈子的……当然,我们可以尽量隔断她和手下的联系,削弱她在船员心中的地位。两百多号人,从中总能找到几个愿意投靠我们地……但那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根本不需要让她的手下背叛她。事实上,如果那位小姐愿意主动配合我们,那这边的思想工作会好做很多。劳动积极性和安全性也更容易保障。”

    解席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稍微愣了一下,而这时候王若彬也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如果那两百多水手真能加入我们,那我们的海上力量很快就能建立起来。我知道不少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的先进船型,我们将来可以自己造快船……但都是帆船,还是需要大量熟练水手。”

    一帮人七嘴八舌讨论半天,最后却还是只能回到庞雨最初的观点——这个洋妞儿的用处非常大。这似乎让不少人心里很不愉快,但他们也提不出更多地反对意见。

    “再加上她地家族背景……所以,在我的眼中,这位安娜小姐非常重要,可以说比我们中间很多现代人更重要。她是我们踏向海外地钥匙,而她手下那批船员,将是我们未来建立自己海军力量的种子。”

    庞雨凝视着周围那些伙伴们的目光——有善意的,也有不理解的,甚至还有带点敌意的,解席在后面悄悄拍了他一下,但他依然大声宣告:

    “这就是我们要善待她的原因——我希望能把公主号,连同船上的那群人完全纳入到我们的团队中,那将使我们的力量获得一次质的飞跃。海陆并重,两条腿走路,这是我们将来发展的基础。”

    会议场中沉寂了许久,过了好一阵子,文德嗣不太确定的说道:

    “这恐怕很难吧,毕竟她和我们完全是两种人,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以及时代观念……而且她的势力不小,我们不可能象对待老滑头那样指使她。”

    “不错,这可不是吸纳几十个俘虏的事情。骤然合并一个两百多人的外国人集团,而且他们还有独立的领导者……我们能不能消化得了?”

    凌宁也提出质疑,庞雨点点头:

    “是很难,非常难。但我们的团队必须要扩大,先前对敌时在人力资源上捉襟见肘的局面不能再出现了,光靠琼海号上一百三十九个现代人,是建不成罗马的。”

    说到这里,庞雨不由得朝会场中看了一眼,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躲在角落里,居然满口叫嚣着什么“除了现代人,其他人全部应视做奴隶对待!俘虏是公共财产,不能被一两个人独占!应该分给各人……”等等听起来极端可笑,仔细想想却又颇觉可悲的言论。

    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让庞雨心灰意冷,自己一直在为了扩大这个团体的规模,增加集体力量而殚心尽力,可那些人满脑子里却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这是要何等的无知与狂妄,才会一心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当主子的?又或者脑袋上当真是套了一条红色三角内裤?否则怎么敢这么拽。

    努力摇摇头,他提醒自己别受到这帮白痴的影响,继续把话说完:

    “所以才要安排他们的领导者生活到我们中间;让女生组与她建立起良好关系;并且一直探听她跑来东方的原因;以及寻找她思想上的突破口……”

    顿了顿,又回头看看那位老美医生杰克,庞雨有些尴尬的朝他说道:

    “另外,杰克,既然你们互相吸引,也许可以……”

    然而杰克.汉德森却极为恼怒的站起来,挥手打断了庞雨的发言。

    “住口!庞,我一直很敬重你的头脑,但我不喜欢你这次的谋划!”

    说着,老美医生拂袖而去,这边却只能苦笑连连……反正今晚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也不多他一个了。

一零六 底线,原则,以及行动计划

    会场中的气氛依然僵硬,今晚已经不适合再商讨什么了。庞雨叹了口气,掉头打算离开会场。不过这时候却有一人站起身来,伸手阻止他离开。

    “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竟然是唐健,这位军事组组长,实际掌握穿越众枪杆子的前武警军官虽然每次都参加会议,但平时极少发言,偶尔开口也大都是讨论事务性问题,对于整体方针,路线等很少置喙,然而这一次,他显然是要破例了。

    “最近团队里有一些不太好的苗头,我们的团结气氛正在丧失。”

    唐健冷冷注视着会场四周,和先前庞雨无可奈何的目光不同,这个在现代社会中就多次枪毙过犯人的武警身上还真是带着一股子杀气。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或激动的神色,但目光所及之处,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刚刚才打赢了一仗,占稳一座小县城,吃上几天好饭菜,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都冒出来,当真以为是李自成进北京了吗?——叶孟言!”

    忽如其来的暴喝,让刚才还捂着脸啜泣的小叶一下子本能窜起来,抬头挺胸大喊一声:

    “到!”

    唐健看他一眼:

    “你是军事组的成员,在加入第一天我们就教过你军事组的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七条和第八条是什么?”

    “……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小叶低声回应。马上又抬头喊冤:

    “我只是说说而已啊。当初不是说全体大会上什么都能商量地吗……”

    “商量?军队地纪律什么时候是能够商量地了?你想商量出一个什么结果——让全体大会投票表决。然后允许你去强奸妇女?”

    除了刚才一声大喝。唐健地语气一直是那么平淡。但说出来地话却是毫不客气。小叶呆了半天。忽然指着唐健叫喊道:

    “那你们也违反了。违反了第五条:不打人骂人!”

    会场中众人一时全部呆愣住。过了片刻。唐健脸上却微微显出一丝笑容。

    “是,我们也违反了……向你道歉。”

    说着,唐建站起身来。郑重向叶孟言行了个军礼,旁边王海阳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还是站起来,有些生硬的向叶孟言行军礼。反而搞得小叶很不好意思。

    会议场中的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唐健看看四周,缓缓说道:

    “一个团体,特别是一个武装团体,必须要受到约束,用道德,或者纪律。失去了约束的军队。不过是一群两脚野兽而已。当年的日军,内战时期的各路军阀……或者就是现在:盘踞在东北的女真人集团,都是这样——但我们却不是!”

    “我们不是教条主义者,目前所处地情况特殊,为了保障大家个人与整个集体的安全,军事组从来都没忌讳过杀人。该杀的时候,我们从不手软。但这绝不是说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目前在临高这里,我们是最强的武装集团。这也意味着没有其他力量能约束我们,只能依靠自我约束。”

    “大家想必知道,我们国家地军队是最重视传统的。上到集团军,下到连队,几乎每一支部队都可以追溯到红军时代,都拥有一段光荣军史。一支没有传承的部队。就好像人缺了脊梁骨,是没有战斗力的。”

    “同样的,我们军事组也有其传承。军事组的成员,最初都是由参过军的同志们组成。所以虽然身处在这个过去地时代,但我们的传统必然是,也只能是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目前我们是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将来可能会有所调整。但无论怎么变化,解放军的传统不会变!人民军队的本质不会变!”

    看到周围众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唐健点点头:

    “之所以把大家留下。就是想申明这一点:军事组将会按照从前人民军队的要求来约束自己。同时也将约束这整个团队,以确保这个集体不会堕落。我们要在这个陌生时代中求生存。求发展,肯定要采用灵活手段——我们的路线方针,对敌策略,以及生活方式都可以商议讨论,但基本的原则底线不容突破。在这一点上,没什么商量余地。”

    稍顿了一顿,唐健又加重语气补充道:

    “军事组将会用全部力量来保障这条原则。”久,旁边解席也站起来,作为军事组首脑之一,他已经领会到唐健的用意。

    “没错,兄弟们,大家想想,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地?当初那圈莫名其妙的蓝光把我们送来这个乱世,让我们拥有了比这个时代先进许多的技术条件,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我想: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做奴隶主。”

    “如果大的历史趋势没有改变,明政府还是那么废的话,将来我们很有可能会和八旗辫子兵对上。咱们肯定不会容忍江山再落到满洲人手里。可要是真把他们打败了,我们将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制度呢?——选择也很多,但我想:应该不会是一个蒸汽机版本地大清王朝。”

    解席的威信明显不如唐健,虽然他努力想保持刚才那种严肃气氛,但会场中还是出现很多窃窃私语。好在解席也没想多罗嗦,两句话说完就坐下了。

    会议场中暂时寂静,过了片刻,却又有一个人举起手,是胡凯,身高体壮的傻大个儿。

    “唐队长。大家说了那么多,可刚才那个问题,我还是没弄明白……就是小叶,要是他真做了那戍,该怎么惩罚?”

    不少人差点没歪过去,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缺根筋,只有叶孟言本人却在低声咒骂:

    “……不就是以前抢了你的龙人盾么,***记到现在还害我……”

    胡凯地小心思并没有得逞,从会议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静默状态的大会主席李明远教授终于开

    “这是一个假设性问题。假设性问题是没有必要回答的。”

    胡凯只好似懂非懂的坐下,但唐健却又开口:

    “既然说到这个,有一句话,以前部队首长经常对我们说地。倒是很适合眼下……”

    虽说是在对小叶胡凯等人说话,但唐健却转过头,目光分明在庞雨身上绕了一下:

    “——前头不要翘基巴,后头不要翘尾巴,翘哪头,砍哪头。”

    一场令人非常不愉快地会议总算结束,大家三三两两散去。有些人还在唧唧咕咕抱怨着什么。但大部分人都忙着回去找枕头睡觉,今天一天够累的。

    庞雨却无心休息,他独自沿着基地小路慢慢散步,心情自然是无比郁闷。走过一处绿化草坪时,却忽然闻到一股烟草味道。这么长时间,大家伙儿随身携带地香烟自是早就抽完了,一帮烟鬼们各显神通到处找来替代品,自制卷烟过瘾。此时他闻到的,便是某种颇为刺鼻地自制土烟。

    庞雨本不抽烟。但这时候却很想来一支,径直走过去,也不管是谁,直接在肩膀上一拍:

    “嗨,兄弟,支援一根。”

    黑暗中的烟鬼回过头。居然是老杰克,两人都有些尴尬,但随即互相笑了笑。杰克丢过来一根粗壮程度几乎赛过雪茄的自制烟卷,并帮他点上火。

    “咳咳……”

    不经常抽烟的外行刚抽一口就被呛得连连咳嗽,赶紧把烟卷拿开。

    “靠,这什么玩意儿,跟树叶似地?”

    “舒中拿来的,黎族土烟。”

    “干……抽这东西还不如抽树叶呢。”

    话虽这样说,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喷云吐雾半晌。期间庞雨再次向杰克道歉。后者注视他片刻,点点头: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因为你确实亵渎了我对她的感情,知道吗,是亵渎!”

    庞雨呵呵一笑:

    “做个理想主义者真好……可是,杰克,你是生活一群现实主义者中间。”

    “那你呢?庞,你也是马基亚维利的信徒?”

    面对老杰克的质问,庞雨唯有无奈。

    “我也是啊,但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用现实主义的手段,来达到理想主义地目标……”

    “哈,那可是很累的。”

    “是啊,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风箱里的老鼠……”

    “那是因为你想太多了,脑子运转太多容易混乱的。”

    背后传来解席的声音,这个老烟鬼,肯定是闻着烟味过来的。

    “哈哈,有烟抽啊?共产共产!”

    不由分说从杰克那里摸走一支烟卷,不过抽了一口之后也开始大叫:

    “靠,这根本就是干树叶嘛!”

    说归说,他依然连续干掉三颗烟,直到老杰克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自制吉他。

    “表演时间到了,朋友们,要不要一起来?”——

    自从打听到安娜最喜欢的戏剧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杰克每天晚上固定时间都要到那位小姐的窗台下面去弹奏一曲,不愧是个超级浪漫主义者。这种时候别人当然不好意思去做电灯泡,另外两人同时挥挥手,请他自便。

    等杰克走了以后,老解缓缓放下手中烟卷,转过头来,脸色严肃:

    “形势不太好啊,兄弟。我刚刚四处去转了转,大家对你的扩张计划普遍不太看好,都觉得风险太大,那些外国水手可不是杰克。”

    庞雨并没有立刻应答。而是久久凝视着夜空,直到手指被烫到,方才回过神来。

    “风险大,收益更大。如果这计划能够成功,我们地机动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一大截。用不需要能源的帆船代步,无论载人还是运货,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获取资源地区域也不像现在这样只能局限于临高周边……钢铁和化学部门不是多次招呼过么,附近的小矿洞小煤窑已经快要枯竭了。”

    他举起手中烟屁股狠狠吸了两口,把最后一口烟气憋在肺里直到几乎窒息。方才与满腹浊气一起喷出。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边说我冒险,那边说我功利,我吃饱了撑的再费心想这个?多做多错,谁爱管谁管去吧。刚才唐队长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地脑子也许混乱,但还不至于听不懂他的意思。”

    解席一愣:

    “不至于此吧,李老教授也说了,策略本身不错的,就是有点操之过急,最好先缓一缓。”

    但庞雨显然已经不想再谈论此话题,忽然反问:

    “你的进攻琼州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实施?”这是解席最感兴趣的话题,他地注意力果然立刻改变:

    “本来今晚打算拿出来讨论的,却给一堆破戍搅了……咦?你不反对啦?”

    “就我本意而言,我依然不赞成仓促去占领琼州,那里并没有我们急需的矿产,倒是有上千和我们结仇的伤残兵员……”

    “保守啊,太保守了!伙计,咱们到这儿好歹也大半年了,有枪有炮有根据地。却总安心于在一座小县城附近打转悠……你不就是觉得发展太慢,才要冒险去吸收老外么?而且那位严都司话里行间地意思,嘿嘿,几乎就是在下邀请了,你不会听不出来吧。”

    解席显然早就想过要如何说服大家,理由挺充足。但在庞雨这里,他最不缺地也是理由:

    “我们发展慢是因为人少,在人手本就紧张的情况下去占据太多地盘,只会使我们地力量更加分散——麻团再大,空心的,一戳就破。至于那个严文昌……哼哼,就是因为他说得太实在,我才担心哪。”

    “你是担心他诱骗我们?”

    “不,攻取府城本身不会有太大难度。这我同意。但我们的麻烦不在于如何占领。而在占领之后如何管理。”——

    根据那位严文昌都司泄漏的消息,现在琼州府城内虽然表面平静。但形势却一天比一天更糟。海南岛这边,粮食等生活必需品能够自给自足,但多多少少还有些东西需要从大陆上供给地。以前每个月总会有些商船靠岸带来物资,而现在,不但没有商船再过来,连原来的船只都被官员富户们逃跑时全部带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座城市已经被放弃。

    也许明的中央政府对于国土丧失非常敏感,但地方上显然不在乎这个。东北那边,任何女真入寇的传言,无论真伪,都会让大批军队和官员放弃职责闻风而逃。而在南方这里,“短毛匪”的名声,居然也有了差不多的效果。

    “明朝人不是傻瓜,从先前几次接触来看,那个姓严的很精明。他居然会主动跑咱们这儿来泄漏情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发现自己解决不了府城的问题了,大陆上又不管他们,病急乱投医,干脆指望我们来解决。这些乱七八糟地事情,目前跟我们是没任何关系的,但如果我们去占领下来,那就都变成我们的问题了,可我们能管得过来吗?”

    “这是考验啊,考验!我们迟早要学习如何占领管理大城市的,眼前就是最好机会啦:一座不想抵抗等着我们去占领的城市,这种好事以后可未必有。”

    解席依然努力鼓动,但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他知道对方总是能举出更多理由来反驳。不过,出乎他意料的,这次庞雨却没再唱反调:

    “不错,所以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什么?!”

    忽如其来地转变让老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队长不是说了么:最近团队里气氛不对。我想我最好出去避避风头,免得哪天真给人剁了尾巴去。”

    “没这么严重吧……呵呵,不过能一起去当然最好。”

    突然增添一个帮手,解席自然是很高兴的,对于原因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作为一名商人,老解的风险意识还挺高,敢于冒险,但也不忘谨慎:

    “我们不会很快出发的。毕竟是去占领而不是接收,总要等第一批制式枪械出来了,再带一支武装部队过去。”

    “嗯,具体时间,行动计划,当然都是你们军事组确定。”

    “嘿嘿,你还是参谋,休想撂挑子……”

一零七 新式武器

    “黄三毛!”“到!”

    “李大树!”“到!”

    这是一个绶枪仪式,随着短促有力的点名声,一个又一个身穿新式军装,脸膛黝黑的海南汉子满面激动来到唐健面前,在向他敬礼并且接受回礼之后,从其手中接过一支支崭新的制式步枪。枪身金属构件上的油脂尚未擦去,但这些人都毫不在意,很多人拿到枪以后直接把枪管贴到脸上,比对家里婆娘都要亲热多了——

    在来到这个时代八个月之后,经过钢铁组,武器组,化学组,机械组等诸多同志共同努力,这些穿越者们终于制造出了完全利用本地材料的制式步枪。从而使得他们的武装力量完全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自制步枪在主体结构上是模仿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夏普斯m1859型单发步枪,采用铜底火帽配合纸壳定装弹,另外在枪托,护木等方面增加强度,配有长度为310mm的短刺刀,以满足军事组“既可以远程射击,也可以近距离格斗”的实战要求。

    之所以采用这个型号,是经过全体研发人员长期讨论和大量比对之后才决定的。与历史上“正常”的武器研发过程相比,这伙时空穿越者可以直接剽窃从近代到现代绝大部分经典名枪的设计原理和大致构造,也就是说他们在设计理念方面绝对是超前的,但这并不意味他们无所不能。

    新枪型制依然要受到原材料,加工工艺,以及后勤补给压力等几方面限制。钢和铜的匮乏,以及加工器械的原始落后,使他们不得不放弃了直接制造自动步枪的念头——本来直接仿造那两只五六半自动是最简便的。

    在加工工艺上,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机床有个机器寿命问题。所以不能作为长期生产设备考虑。因此机械组主要采用自制地水力机械来加工构件,或者干脆包给外面的木匠手工制作——例如枪托和护木等,只有在一些实在无法绕过的地方,比如枪管拉膛线。才使用现代机器。

    材料方面,这次的新枪只在击锤、击锤簧和闭锁块等地方使用了钢材,其它部位主要使用熟铁。刺刀也是铁质,只在刃口处采用渗碳工艺强化。根据上次战斗地经验,新枪刺刀没有再采用杀伤力最大的三棱式,而是回归到传统的扁平剑式。

    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他们发现在内战中使用三棱刃纯属自找麻烦。三棱刃会给包扎带来很大困难,而这些困难往往最后却落到他们自己的救护队头上——在上次战斗中,除了杰克石亦生汪大林等寥寥数人外,临时训练出的救护队很难学会缝合三棱伤口,导致不少本来已经投降的明军因为伤口难以包扎而白白丢了性命,这些人如果活下来。本可以为战俘营里再增添一批好劳动力的。

    扁平剑式刺刀开了血槽之后杀伤能力并不比三棱式下降太多,使用功能却大大增加。设计组在这些小地方充分体现了现代人地灵活思维能力——他们尽可能模仿美式m9多功能军用刺刀,附加了不少功能。诸如刀背位置的锯齿,刀鞘上的小磨刀石和拉壳钩……等等,虽然主体材料只是铁和木头,刀鞘用硬皮革,但巧妙的设计却使它成为一件几乎比步枪本身更受欢迎的艺术品。

    张陵张汝恒就爱极了这种匕首。他差一点点就因为这个原因而同意松口加入短毛队伍了。其实现在这位前明军千户官除了没有正式宣布加入外,其它各方面与短毛都没啥差别啦——脑袋在先前受伤包扎时就给剃成了秃瓢,最近这段时间才刚刚长出来短短一层,走到外面说不是短毛都没人信啊。

    在说话上他也放弃了以前那种酸溜溜的文言口语——这还是小时候被当作读书人培养时留下地习惯。但现在张陵已经是一口陕西腔的普通话,唯一还留下一点过去的影子,就是当别人大骂“干你妈”的时候,他会用“操汝娘”加以回敬。

    目前张陵是协助阿德,郭逸等人管理着整个战俘营——不仅仅是明军战俘,那些白人水手也被指定受他管辖。明军战俘人多。张陵本身手头子也足够硬,完全可以压制住那些桀骜不逊的西洋人。

    只是最近张陵手下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人被诱拐加入了短毛的军队,短毛们新式而犀利地枪械对于这些军人的诱惑力实在太大,特别是当一些以前的同伴穿着新军装,扛着新枪跑回来显摆过之后,很多人再也坚持不住了。

    “大人,我们也降了吧……”

    就连他的心腹家将也这样私下里发出了这类请求,张陵的心中也未尝不在动摇。只是想着陕西老家那几百丁口。他总算还是顶住了诱惑。

    火铳是不敢想了,但那短匕首实在精巧。张陵家里也有个打铁铺子,他老张家玩了一辈子长刀短剑,却从没想过一把短匕首连同刀鞘能弄那么多花样出来。自诩刚正严直从来不走后门的张汝恒终于为此破例,去找到北纬攀交情,设法搞了一把,每日里把玩赞叹不已。

    当然了,匕首只是附属品,这枪最重要的优势还是要体现在射击上。夏普斯枪应该算是纸壳弹步枪中最好的武器了,熟练枪手每分钟可以达到发的射速,即使面对全速冲击地骑兵,只要双方数量上相差不太大,也完全可以压制住。这一点在设计时是被反复强调的——虽然眼下还在海南,但这伙人最大的假想敌不是海峡对面的明王朝,而是八旗辫子党,满蒙骑兵。

    纸壳弹是采用的黑火药,尽管化学组表示他们已经可以使用硝化棉作为发射药,但考虑到熟铁枪管的寿命等因素,最终还是选择了黑火药作为发射装药。

    包裹弹药的绵纸本来也是经过硝化处理,希望在发射时能一起烧掉,但后来发现无论怎么处理,终归会留下不少残渣留在药室中或进入枪管,给连续发射带来隐患。于是干脆不处理了,发射以后能剩下大块碎纸,用刀鞘上附带的钩子直接拉出来,还更干净点。

    单发步枪的一个好处是随时可以更换弹种,徐慧工程师专门设计了两种弹头,一种是软质铅弹,底部开孔,用铅锡合金按:地比例铸造,打出去击中目标后弹头立刻变形膨胀。根据射击猪肉地实验看,子弹最终形态类似一个小蘑菇,停止作用绝对强悍。就算射击一匹高头大马,也只要一枪就能击倒。

    另一种则是徐工的职业特长——他以前研究穿甲弹地。所谓“二号子弹”就是在软铅内芯外面包了一层硬质金属披甲,用来打击身披重铠或者是躲在盾牌后面的敌人。这种子弹一开始并没有大量生产,作为特种弹药,配发给士兵时是按的比例发给,但在实战中消耗极快,因为它的穿透能力非常强,不但能轻易穿透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铠甲和盾牌,就连小树干,薄土墙等简易掩体都可以打穿。

    很多士兵在看不清敌人位置时就装上硬质弹头乱射,经常能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战果。其杀伤能力也不错,身披重创依然可以盘肠大战的勇者毕竟是少数,所以没过多久,硬质弹头和软质弹头的配发比例就倒了过来,变成:。

    制式枪的最大射程超过五百米,有效射程被规定为四百,而在武器组发布的射击要点上注明:除非是集群弹幕覆盖,否则不建议射击三百米以外的集群目标和两百米以外的单体目标。不过后来从实战数据来看,武器组的判断有点保守。在军事组的严格训练下,能在四百米左右距离命中单个儿敌人的神枪手相当之多,等到简易光学瞄准镜和钢制线膛枪管出来后,配上特制子弹,七八百米距离上的狙击也不再是神话。

    历史上标准夏普斯m1859的长度是一米二,穿越众自制的仿造版则达到一米五,配上三十公分刺刀,即使近距离搏斗,一米八的武器长度也不吃亏。全枪重量当然也要比原版的美国货大了不少,但并不完全是缺点——唐健他们编制改良的刺杀教程中有用枪托砸击的动作,设计时也一并考虑进去了。

    总之,这是一支颇有苏联特征的武器——傻大粗笨,可结实耐用。在习惯了它的重量之后,士兵们很快就将其当作了最心爱的宝贝。不要说吃饭睡觉,就是上茅坑都要带着,倒也符合军事组“枪不离身”的命令。

    这正是唐建王海阳等训练者所希望看到的——就在不久之前,管理委员会通过了解席提出的建议:一旦新军队熟练掌握了新式枪械,就立刻兵发琼州府,进而控制海南全境。

一零八 中秋夜话

    公元30年,9月21日,明崇祯三年庚午,农历八月十五,中秋。

    和先前其他几个节日一样,这是穿越者们在十七世纪度过的第一个中秋。厨房自制了月饼,还酿了些桂花酒,晚上月色很好,不过,并没有多少人有赏月的兴致。

    出兵日期已经确定下来,就在明天,过完中秋节的第二天,这些琼海号上的时空游客们将再次主动出击,去夺取另一座城市。

    全体大会主席李明远教授在听到军事组报上来的日期后脸色有点古怪,询问解席选择这个日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后者诧异表示没有,只是想让大家过完中秋以后再走,李教授便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此次出征琼州府,虽然事先已经从严都司等人处得到了其内部空虚的情报,后来又派人专门去侦查过确保消息无误,但这边众人依然尽可能作好最万全的准备,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当初第一次攻打县城时,大家都还是处在一种初来乍到的盲目状态下,看看形势紧急打就打了,都没怎么多想。但这一次却不同,出兵多少,力量该如何分配,打下来之后该如何管理……各种各样麻烦事越准备越多,似乎永远也没个完的时候。

    庞雨不用说,他本就主张谨慎行动的。解席虽然比较心急,可虽然得到了委员会的进攻许可,没有足够武力也是白搭——那毕竟是府城。明王朝在海南岛上的统治中心。

    到目前为止,军事组训练出地常备军总人数约为一百四五十人,编为一个连,唐健担任连长并兼任一排长,下面王海阳,解席分别担任二,三排长。加上北纬率领的侦察兵大队,马千山为首的炮兵大队。一支部队的基本架子算是搭起来了。

    新枪出炉后在当地又掀起一股参军**,不少原本坚决不肯“从匪”的明军战俘如今却是吵着闹着要加入,于是又从中挑选了一些可靠而且精壮的人员,如今正在整编训练中,将来打算组建第二个连队。

    现在的形势,用凌宁的话来说:有点像以前玩帝国时代,封建刚刚升到城堡阶段,初步有个了局面。接下来就需要时间,尽量多攒一些兵力。无论进攻防守都可以自如。

    庞雨也赞同他地意见,因此一直劝说解席耐心等待,等兵员武器更充裕一些之后再行进攻,老解听从了他的建议,一直很有耐心等着机械组慢慢出枪——被命名为“琼海型”的新式步枪质量虽好,制造速度却快不起来,一个月才能出二十条不到。只够武装一个班多一点,只能慢慢攒。

    不过前不久,从琼州办事处,就是那家挂着程府名义贩卖白糖,私下兼营食盐走私的贸易货栈中传来消息,说朝廷已经有公文发下来,要求两广总督着手处理琼州海匪的事情。

    虽然程县令并没有拿到相关邸报。但那位程府老管家神通广大,还是打听到了一些内容。崇祯皇帝大约还没有从北方大乱的焦头烂额中解脱出来,发来的旨意中并没有规定具体处理方式,据说邸报上只有“相机处置,勿使君忧”八个字。

    只是一条模糊不清的情报,却促使这边熄决心尽快出征——他们要在明政府有进一步动作之前造成占领海南岛全境的既成事实。考虑到明代海南开发度还不高,百分之五十以上地汉族人口和耕田都集中在琼州,澄迈,临高这一片北部平原位置。只要控制住这三地,也就算基本完成对海南全岛的制压了。

    庞雨又一次被赶鸭子上架的任命为作战参谋,好在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这方面,最终拿出来的进攻方案还是得到了大家认可。到今天所有作战准备都已经完成,北纬率领的一个侦查小组已经先期出发,前往预定位置潜伏,大部队今晚养精蓄锐,就等着明天一早出动了。

    老解已经跑了,不知道钻哪个角落去和茱莉过二人世界。中秋节是团圆节。团队中有家有口的。又或者是确立了恋爱关系的,这时候都成双成对共婵娟去了。就连黄晓东这个二十不到地半大孩子。都带了他那名叫亓乐乐的小女朋友划个橡皮小艇去海上看月亮——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选择余地又小,当初船上的单身女孩子们大都找了另一半,只有少数几个眼界特别高的,还维持着高傲的矜持。

    此刻,李道长启含同志正哭丧着脸返回到光棍群中——他又从王娇娇那里收获到了一张好人卡,上次被拒绝让他沉寂了许久,但在熬过了最痛苦的阶段之后,他又抖擞精神,重振旗鼓,继续发起进攻。

    按理说烈女也怕缠郎,象李启含这样不屈不挠地勇气应该是能得到好结果的。不过那位东航之花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意志力非常坚定,李启含很早以前就精心计划的中秋献花求爱行动并未取得战果,王娇娇很客气委婉,但却非常坚决的再次拒了他。

    “没事,没事,还有机会。大家的活动范围就这么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迟早能成!”

    陈涛等一帮相熟的弟兄如此劝慰道,而小李同学这次的情绪恢复也比上次快得多。

    “没错,这回她说地委婉多了,对我的态度也比从前好了不少……我只要加油努力,一定能成功。只可惜这样努力上进有目标有追求的男子汉只是少数,相比之下更多男生依旧显得傻乎乎没心没肺,一群光棍三五成群空闲下来就打牌下棋,要不就聚在一起闲聊瞎扯,未来无所谓,只要日子过得痛快就好。

    至于女人?阿门,将来肯定会有的……传说中的扬州瘦马,苏杭碧玉,更有那鼎鼎大名的金陵脂粉,既然身处在这个时代,一切都不是幻想——这是很多人的真实想法。

    当然也有讲究实际的,比方吴南海最近就过得比较滋润,脸上总是油光满面,整个人比登陆时的瘦竹杆要胖了一大圈。他地衣服总是比别人整洁不少,哪儿有破损之处也很快就会被缝补好,补丁阵脚细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些笨手粗脚地现代女所能做到,当然更不可能是大老爷们儿自己的手笔。

    “居家过日子么,还是要找实际地……”

    吴南海有一回聚餐时喝了点口风,不过没能说下去,因为同样喝了的张宇突然跳出来大骂他禽兽,说自己白担了棒棒糖怪叔叔的名声……等等。后来还是被同属于农业组的张茂花大姐站出来一人泼了一头冷水,骂了一通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之类,把两人都给拖走了。

    农业组长期独立于主基地之外,看来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走过一堆一堆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光棍团体,偶尔还会打扰到一两对情侣的窃窃私语……庞雨发现自己要找一块清静点的地方好好想些事情还挺困难。

    一直走到接近海滩边上,才终于不大听得见人声了。只是当庞雨走出树林时,才发现这里依然有人——李明远教授和他的夫人宋阿姨两人,正在非常郑重的向一块石头上插着的三根香鞠躬。

    庞雨本不想打搅他们,不过两位老人都已经看见了他,便也只好有点尴尬走过去。

    “您这是在祭奠谁么?今天是某人的忌日?”

    李明远教授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很肃穆的坚持将三鞠躬做完,然后才回过头来:

    “是在祭奠,不过……这个人现在还没有死。”头,眺望着北方天际:

    “是在明天,明崇祯三年八月,中秋节的第二天,北京城中,他将会被绑赴刑场,受磔刑处死。然而还没到刑场,他就被周围民众分而食之,只剩下一颗头颅传首九边……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冤案,崇祯一生所犯下最大的错误。”

    庞雨默然,他已经知道李教授在说谁了,那位留下“忠魂依旧守辽东”诗句的文人,却曾经是满洲女真最大的劲敌,以至于在他们自己审定的《明史》中也不得承认:“我大清举兵所向,无不摧破。诸将罔敢议战守。议战守自崇焕始。”

    “我以前也非常尊敬他的,不过近年来看到一些争论……对他的评价不是很高。”

    庞雨犹豫道,他不太熟悉这段历史,也就不敢妄下判断,而李教授显然也不想争论这个,只是充满悲凉的摇着头:

    “无论对他的评价如何,他都不应该是这个结局。无论他死在谁的手里,都不应该死在被他拼死保卫的北京城百姓手里!那些人只是在发泄,他们没能力去找真正的敌人报复,却把怒气发泄到自己的保护者身上……唉。”

    李明远教授的语调中隐隐有一种悲愤,旁边宋阿姨轻拍其背以示安抚,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平静下来。

    “作为一个三百年后的老北京,提前在此致歉吧……”

    李教授喃喃说道,再次低下头去鞠躬。而庞雨所能做的,也只是跟着鞠躬敬礼,以为祭奠。

一零九 在船上

    蓝天,白云,金沙滩……

    这景象依然是这么美。

    恍然间,仿佛又找回到初临此地时的感觉,在这个没有污染的时代,果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只不过当庞雨伸直了腿,脚面触碰到旁边那门油光闪闪的青铜炮时,心境也不得不回到现实。他现在正躺在琼海号的后甲板上,就在草席旁边,固定着一门1857年式12磅青铜滑膛炮——当然,是仿制品。

    此次作战,虽然所有情报都说目标已经很空虚,但军事组依然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先前在编制作战计划时,他们所遇到的最大问题,还是兵力不足。

    他们现在的兵力状况处在一个“进攻不足,守成有余”的局面中,一个连一百多人,加上炮兵辅助,守卫临高已经毫无问题,但要用来进攻府城,就无可避免碰到了“派兵少则不敷使用,派兵多则老窝空虚”的尴尬。

    军队数量不足,只好用高机动力来弥补。最终,经过商议,大家决定走海路攻击,速战速决,尽量缩短战斗进程,避免主基地长期处于兵力空虚状态下。

    新近加工出的油料足够让琼海号再做一次短途往返航行,王海阳与解席将带领第二,第三步兵排作为进攻主力,马千山与林深河率领的两个炮组也全部出战,再加上早就出动地北纬侦察大队。可以说是精锐尽出,相信就算琼州府那边有什么抵抗,也将被轻易粉碎。

    只是在打下州府,并且稳定住局面之后。二排和炮兵队都将返回临高,这边只放一个步兵排防守。庞雨也将留下主持局面——“谁主张,谁实施”,他出的主意。总不好让别人冒险。只能由自己来执行。当然,三排长解席作为进攻计划的倡议者,也理所当然要陪绑。

    炮兵大队这次随同进攻,并不完全是出于军事目的,他们依然只有两个炮组,船上却有三门炮,装备堪称豪华。

    只不过那两门氧气瓶迫击炮这次不是主力了,尽管那两门炮连同炮弹都被搬上了船。但炮组这次地任务,主要还是测试这门新近铸造的12磅青铜炮。依然是采用十九世纪中期的技术,构造简单。实用性强,威力也不差。可以发射开花或实心炮弹,攻城野战都很适宜。

    本来很早以前林深河就想铸造这种火炮了,他说自己当年在美国的时候亲手铸造过实物,有经验。但因为钢铁组那边弄出来地铁水质量始终不能达到要求,这个宏大计划一直未能实施。

    直到这次缴获了若干西洋大炮,深衙内才终于得偿夙愿——用缴获地青铜炮作为材料,黄建成带人试铸出了这样一门南北战争时期常用的山地榴弹炮,徐工程师帮忙搞出了炮弹,机械组帮忙配了炮架轮盘等附属件,在试射中表现还不错。但真正威力如何。还需要经过实战考验。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以把所有老式青铜炮统统改铸,足够建立一个炮兵连了。”

    林深河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虽然眼前才只有一门孤零零的青铜小炮,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昂头挺立,手臂一挥之下背后无数炮口轰然作响,大地上四处爆发烈焰的壮观景象……

    这才叫战争啊!即使拥有了这个年代最为先进的步枪,但深衙内始终坚信,火炮依然是真正的战争之神。

    相比起林深河的激动,第一炮手马千山要沉稳许多,此时他正在对照着一份记录表检验炮弹配属情况。

    “一号高爆弹,二号实心弹,三号燃烧弹……咦?庞雨,记录表上有四号弹,可我怎么没看到?”

    庞雨走过去看看纪录表,笑了:

    “这份纪录表编制的超前了,四号弹目前只是一个初步概念,还没造出实物呢。”

    马千山蹙起眉毛:

    “那是什么弹种,做什么用地?”——

    火炮固然重要,打出去的炮弹才是最终决定杀伤力大小地关键,在这一点上徐惠工程师起到了极大作用。根据不同用途,他为这门12磅炮配置了多种炮弹。除去一般用来杀伤集群敌人的高爆开花弹外,还准备了一些圆球形或者是圆柱锥形的实心金属弹,用来破坏城墙或城门,以及在坚硬地面上形成跳弹,打击队列纵深较大的敌方集群。

    此外还有在上次海战中被证明效果极好的燃烧弹,也终于弄出了火炮发射版本,专门用来对付木船,或者焚烧敌人营地。

    除了这三种主要用途外,武器组确实还构想过四号炮弹,不过这种炮弹并不是徐惠设计,而是出自李靖诚,吴昆等人的打算……庞雨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跟老马透透风。

    “四号弹最初的构造设想,是在空心瓷罐里装入液态氯,然后丢到敌人阵地上去摔破……”

    “原来是化学弹啊,有必要么,我们的火力足够猛了。”

    马千山很有些不以为然,庞雨也耸耸肩:

    “大家都觉得没必要,所以化学组只提出了一个初步构想,在制造,储存,发射等诸多方面都存在很多问题。徐工又拒绝做此方面研究,目前对这个弹种的研究是完全停滞……不过以后弄些催泪弹倒是可以考虑。”

    老马点点头:

    “嗯,知道了……你忙吧,我继续。”

    庞雨笑笑,转头走上前甲板,这时候甲板上到处都是人。很多本地新兵还是头一回被允许登上这艘大铁船,一个个兴奋无比的靠在栏杆边上大呼小叫。这些海边居民不是没坐过船,不过在海上居然可以这么平稳地航行,他们显然还是第一次体验。

    老滑头等一批最早投靠他们,先前已经上过船地“老队员”们就对小的表现非常鄙视,他们大都非常镇定地盘坐在舱内草席上,也不去看外面海上风光,仍在忙着练习拆装保养自己的枪械。

    “拆卸简便,便于保养和维修”也是琼海型步枪的设计特点之一,利用平刺刀和刀鞘上配属的那些个小玩意儿,大部分配件都能快速拆卸或安装,以便于保养或者更换。

    在明朝军队中,士兵们平时是不能接触火器的,即使这些武器在战场上预定是要发给他们使用,平时也会被锁在仓库中。士兵很少有机会去接触,自然更谈不上熟悉或者保养,不过在军事组这边则截然相反——唐健他们从一开始就告诉这些兵,火枪只是工具,制胜关键还在于使用它的人。

    连续射击之后一定要检查枪管状况,每天至少对全枪进行一次上油保养……等等,这些概念被贯彻到每一次训练之中。每一个士兵都被要求绝对熟悉自己的武器,枪械训练不单单是射击,也包括了日常保养和简单的维修。

    现在大部分新兵都已经基本熟悉这种枪械了,枪管在哪些地方容易磨损,纸弹壳碎片容易在哪些地方堆积下来……心里有数以后在战场上就不会慌张,更容易保持最高的射击速度。万一武器有所损坏,也可以在最短间内排除故障,继续战斗。

    而诸如老滑头等骨干力量,则有着更进一步的追求——他们已经开始展开竞赛,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武器的拆卸和组装。此时,他们正练习在晃动的船甲板上组装武器。

    “这些新兵干劲不错啊,两个多月就能练出这样一支部队,唐队长他们可真是神了。”

    走到后面舱室,一批军官都聚在这里。对于庞雨的赞誉,王海阳只是淡淡一笑:

    “无非按照以前训新兵的方式……要比训我们自己人还容易一点呢,至少揍他们时不会唧唧歪歪的。”

    旁边已经被任命为班长的胡凯闻言脖子本能一缩,王海阳性情直率,训练中往往喜欢动手多于动口,当初他们这几个小年轻可没少挨教训。

    “我说,庞哥,你真有把握……到时候只用一个排控制住整座琼州府?”

    胡凯平时胆子很大的,但现在却显示出一丝畏惧情绪来,他现在是三排二班的班长,属于解席这个排,到时候也是要跟着留下的。

    庞雨看看他:

    “怎么,害怕了?”

    胡凯很直率的点头:

    “有点,我们的人太少了。”

    沉吟片刻,庞雨朝他笑笑:

    “放心,我也是很怕死的,所以绝不会去做无谓的冒险。”

    旁边解席也笑起来:

    “怕个鸟啊,三排现在全部装备的新枪,真要遇到麻烦一两天总能守住。船上的大功率电台也会留给我们,有危险呼叫基地援救,琼海号开过来支援很快的。”

    一群人正在嘻嘻哈哈,凌宁从驾驶舱匆匆跑来,脸色严肃:

    “都出来下,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一一零 做人不要太嚣张

    一行人匆匆跑上船头甲板,凌宁手持望远镜,指着航线侧前方,远处一片模糊帆影:

    “看!”

    众人纷纷举起望远镜朝那边看去,远处海天之际,几艘体量不算小的海船时隐时现,双方距离相隔还很远,如果不是用高倍望远镜,几乎看不出来是船。

    “是中国式的硬帆……好像是广船或者福船,这个我分不太清楚。”

    王若彬不在船上,凌宁对这些只是稍有涉猎,而且隔的太远,更加不易分辨。但能看得出来,数量不少。

    “晓东,开下雷达,看看对方有多少船。”

    琼海号此时的速度并不快,黄晓东是采取了最省油的航行法,雷达也并未开启,否则大概能早点发现。

    现在当然顾不上节约了,黄晓东很快开启船用雷达,雷达波扫描片刻之后,荧光屏上显示出若干光点。

    “七……九……我靠!光大的就超过十五艘了,还有许多小点子,数都数不清。”

    解席发出咒骂声,庞雨则和旁边凌宁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不可思议。

    “居然被伏击了?对方怎么知道我们的出兵日期和路线?”

    各人反应不一。但作为这只小部队地最高指挥官。王海阳地反应却很简单:

    “全体警戒。准备战斗!船上各处立即响起尖厉地哨子声。那是各班班长在集结士兵。琼海号经过战斗改装后。船上各处堆放了若干沙包。平时作为射击掩体。必要时还可以用沙子来灭火。

    船身中部。三门火炮都被架了起来。这次他们拥有能够直射地长身管火炮。还配备了燃烧弹。敌人都是木船。来再多也不怕——

    确实没什么可怕地。只要琼海号地油料充足。在这个时代地海面上。没有任何船只能与它做对手。就算现在这种情况。只要这边掉头加速。那些帆船根本追不上。

    不过王海阳显然没有退让地意思。这一船上都是武装人员。本来就出兵去打仗地。要是远远看到帆影就逃跑。那他们以后干脆别出海了。

    琼海号依然保持原有航向坚定向前。速度还略略加快了一些。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渐渐接近,很快,便进入到彼此都能用肉眼看见的范围。而随着望远镜中景象渐渐清晰,琼海号上众人的心情也从开始地紧张,渐渐转化为……诧异。

    “他们……在自相残杀?”——

    这边琼海号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原以为会面临一场大东沟式的遭遇战。没想到对面那十多艘大船却根本没有象这边预料的那样:排成阵列严阵以待,而是彼此纠缠混杂在一起,正在相互厮杀。

    船上船下。到处弥漫着老式铜炮以及火绳枪发射时的烟雾,火球火箭在船和船之间来回飞窜,而比这些火器更加耀眼的,则是无数雪练般闪耀的刀光,以及随之飞溅出地血光。

    虽然隔了很远,这边依然能隐约听到从那边战场上传来的怒吼与惨叫之声,从望远镜中更是可以清晰看到被斩断的肢体甚至人头滚入大海,看来不是在做戏。对面不是一支船队而是两支,而且彼此之间打得正欢。

    这边众人不约而同都舒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中埋伏,只是巧遇而已。解席刚刚接通了电台,原打算提醒主基地小心突袭的,此时也暂停了动作,转头看向那边。

    “这唱得是哪一出?”

    “打劫啦,海盗船打劫商船而已,这一时期南海上常见的剧目啦,我们有幸看到一场真实表演。”

    三排的一班长敖萨扬扶一扶鼻梁上眼镜,轻声开口。他是台湾宜兰人。国语中总带着一股子闽南腔。在他的提醒下,大家也渐渐分辨出形势:果然是一群体型较小的广船正在围攻四艘较大的双桅福船。那四条福船都是远洋船型,吃水很深,看来载满了货物。不过此刻已经被许多挠钩绳索搭住,就好像被蜘蛛网粘住地蜜蜂,想跑也跑不了啦。

    一旦弄清楚与自己无关,琼海号上众人的心情就放松许多,不过接下来怎么行动总要拿个章程。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王海阳,而王海阳则让大家自己看着办——他只管打仗的事。其它事情不嗦。

    耸耸肩。凌宁率先摊开双手:

    “这一时期能在海上跑地都不是啥好鸟,咱们没必要胡乱出手。还是打酱油吧。”

    凌宁的意见得到了大家一致赞同,这一时期在大海上,尤其是在东南亚这边,海盗船和商船这两种角色随时可以互相转换。海面上是没有什么法律可讲的,一艘海船孤零零航行在洋面上,看到远处出现帆影就赶紧要作判断——比自己强的,赶快逃跑,不如自己的,可以考虑抢上一把。发财或丧命,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

    如果是平时,这帮无聊的现代人没准儿还会考虑去主持个正义什么,不过现在大家都有任务在身,也就懒得再多管闲事了。

    ……于是,怀着打酱油的悠闲心情,琼海号慢吞吞在距离那片鏖战沙场约一千米的海面上缓缓滑过,黄晓东按照大家的要求特意放慢了速度,好让众人能多看看热闹。

    这艘突然出现,而且体型如此巨大地大铁船显然也给了对方极大震撼,那四艘被围攻的福船自顾不暇管不了太多,而明显已经占据上风的攻击者一方反应就比较激烈,几艘处在外围,体型比较大的船只迅速脱离战圈,面朝琼海号摆出戒备姿态。

    这边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观察到:对方的船甲板上,许多水手正慌慌张张跑来跑去,推开甲板上乱糟糟的箱子木桶,出几门口径可怜的六磅小炮来,紧张兮兮朝着这边瞄准。

    琼海号并不介意这些小家伙的紧张,就好像高傲的狮王经过羚羊群时完全不在意那些草食动物地戒备一样。双方距离千米左右,那些小口径炮无论如何形不成威胁。大铁船只是安静而无害的保持原有航向,继续朝琼州府开进。

    如果……如果没什么意外发生,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琼海号上众人看一场大戏,抢劫者照样发财,那四艘倒霉的福船仍和他们在历史上的结局一样,该咋样就咋样。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充满着意外。蝴蝶翅膀总是要扇动一下的,而且这次,引发“意外”的还不是琼海号上这批现代人,至少不是由他们主动引发——

    也许是看到琼海号无声无息离去,让对面那些人有些得意忘形了,又或者是哪个脑残想要对这边示威,总之,他们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当然,不是开炮,那些海盗胆子再大也不敢主动招惹这样一艘巨型的铁家伙。

    他们只是升起了一面旗帜,旗子本身没啥特色,做工粗糙,比先前荷兰人的差多了,但旗面上一个大大地“”字却很是嚣张,在海风中猎猎飘扬,这边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刘……?刘香地船队?”

    琼海号上的汉子们互相对视一眼,从所有人嘴里不约而同迸出两个字:

    “干他!”

    “呜……”

    一声长长地汽笛鸣响,原本已经开过去一段距离的琼海号掉过头来,用巨大汽笛声宣布自己也加入这场战斗,并毫无疑问将成为主角。

    接下来的情况,有点像动物世界中的画面:大草原上,一群鬣狗正在为了几块臭肉争斗不休,却从旁边忽然冲过来一头狂暴的非洲象……

    对面那几艘海盗船大约是二百料左右,折合一百多吨,在明船中不算小了。可惜碰上这边三千吨的铁甲船,那就连野狗都算不上。

    那艘挂了刘字大旗的笨蛋船首当其冲,连转舵逃跑都来不及,直接被琼海号的锲型船头给犁进了海里。木壳船体瞬间碎裂,发出巨大声响,船上人员除了跳水早的,根本连逃命机会都没有。

    直到琼海号驶过后很长时间,才从它的尾部航迹中浮起几块支离破碎的残骸,包括半截子桅杆,这就是那艘明船唯一剩下的东西了。望着那面犹自在海中浮沉的“”字大旗,凌宁轻轻叹息一声:

    “所以说,做人不要太嚣张啊……”

一一一 露脸

    旁边几艘虽然没被直接撞到,却也给巨大浪头拍的东倒西歪,有一艘较小较窄的直接就给掀翻----操纵舵轮的黄晓东大概作了点手脚,琼海号现在掀起的浪头比正常行驶时要大很多,巨大的钢铁货轮左右微微摇摆,船上人员感觉幅度不大,但每晃动一次都会在两侧引起滔天巨浪。

    “哇噢,这一手你从哪儿学的?”

    老解以前经常坐船,听说过这类损招,不过从没真正见过。现代环境下都要遵纪守法,很少有人干这种缺德事。

    黄晓东脸上现出颇为复杂的笑意:

    “我有个本家阿叔,在南海上开渔船的,有机会也做一点走私之类。有时候碰上缉私艇,就用这招掀浪头把对方赶走……到后来那些缉私艇上都挂横幅:浪翻军舰是违法行为……哈哈。”

    笑意中夹杂着调皮,怀念,以及一丝伤感,到最后黄晓东还是无奈摇摇头:

    “后来阿叔还是被抓了,判了五年……因为不小心真掀翻了一条,还好他停下来救了,没死人,不然可不止五年。”

    “臭小子不学好。”

    随船的石医生先是嘀咕一句,不过随后又拍拍他的肩膀:

    “在这儿就安心掀吧,没人能判你。”

    其实用不着安全保证,黄晓东的表现已经很活跃了,以至于马千山不得不从中部甲板炮位专门跑回来抱怨:

    “我说。小黄。开稳当点。你这样摇来摇去我们地火炮不好瞄准啊。”

    “马哥。你们甭用炮了。对付这些小木船。直接用撞地效果更好。”

    黄晓东在上次对付白沙寨明水军时已经有了经验。这时候干起来愈发娴熟。只片刻工夫。连挤带撞一口气搞掉三四条大船。旁边小鱼小虾更是被浪翻无数。

    照这架势。看来根本不需要用到船上地武装人员了。光小黄一个人就能把这支海盗船队给团灭。

    对方当然不会干挨揍不还手。自打琼海号一靠近他们地小炮就乒乒乓乓开火了。声音很响。频率很高。就跟过年放鞭炮差不多。

    不过效果也跟放鞭炮差不多。射出来地弹丸很多掉海里去了。打在铁板上地也就丁丁当当听个响儿。除了擦掉一些漆皮外。连凹坑都很少能留下。

    1524年,在澳门的一个西班牙人曾经对明朝海军战术作了很轻蔑的描述:

    “帆船上只装有小型的铁火铳,而无铜火铳,火药也很糟糕……中国人地火绳枪质量低劣。弹丸连普通的胸护甲也打不穿,尤其是他们不懂得如何瞄准。他们的武器主要是竹枪和矛,有的装有铁矛头。有的则用火烧硬,短而钝的弯刀,护胸甲是由铁锡制成。有时人们看到上百艘船围攻一艘海盗船,这些船顺风抛撒石灰粉,以迷盲敌人。因为他们数量众多,可以产生一些效果。这就是他们地主要战术。”

    这段描述肯定有失偏颇,毕竟此后明帝国还打赢了对日本的露梁海战,但用在这些海盗身上倒蛮贴切----当琼海号冲入对方船队时,马上就有多达几十艘的各式小船如同蝗虫般围了上来。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攻击方式都招呼过来。只不过除了火器射击有点威胁外,其它什么丢火球,射火箭,以及抛撒石灰粉之类在这边看来简直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后来海盗们推出了几艘放火船,这倒是当时中国海军使用很成熟的战术:那些小船的船头部位固定有铁钉和挠钩,船身上堆积柴火还浇了油,船身点着以后,后面半截还能带着船员脱离,构思应该说很精巧。

    这种火船对木壳战舰威胁很大。明朝后期几次与西洋舰队的交手中,火船战术都发挥了极大作用。只可惜现在碰上了铁壳船,那就毫无作用----就算琼海号停着不动都不怕它烧,更不用说现在轮船还在不停移动,泛起的水波让火船根本无法靠近。

    海盗们所能使用地最后手段就是跳帮肉搏了,刘香的海贼团伙看来挺擅长这个。和上次一样,无数绳索挠钩从四面八方飞来,抓在船身各处,一个个剽悍身影咬着刀子就往上攀……

    琼海号上搭载的两个步兵排这下可算找到了用武之地。王海阳没让士兵去割绳索。而是直接把那些吊挂在绳子上地海贼当成了实弹射击的活动靶。六七十人分散守卫在船身各处,火力不算太密集。但基本上每一枪都能收获战果,断断续续的枪声中只看到那些人影噼里啪啦不停往下落,就好像这个季节树枝上熟透了的菠萝蜜果子。

    极少有海贼能攀上琼海号船舷的,就算翻上来一两个,也马上会被超过三支以上步枪同时攒射。有些打顺了手的步兵们在发现绳子上已经不再有“活动靶”之后,干脆直接爬到船舷边上去对着下面扫射,只打的那些小木船上惨叫连连,压根儿别想站人。

    在意识到己方无论如何干不过这艘大铁船之后,海贼们也没多坚持,立即抛弃猎物四散落荒而逃。黄晓东原来还打算追赶的,以琼海号的速度优势,只要真心想追,这帮海盗一个都别想溜走。不过庞雨及时提醒他注意油料表,别为一时痛快而浪费太多柴油。虽然可以自制了,但燃油依然是十分宝贵地。

    黄晓东接受了他的提醒,在顶翻最后一条比较大的海贼船后,琼海号恢复正常航速,缓缓掉头朝着原先航线驶去。不过海贼们的噩运并未就结束,轮船保持均速行驶,也不再大范围转向所带来的后果就是----炮组终于找到了机会。

    “妈的,小黄总算不发疯了……好歹也给咱们留点东西打一打么。”

    林深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亲自动手,忙着向青铜炮里填入发射药包和炮弹,而马千山则一言不发,闷头寻找合适的目标。周围四散逃跑的小船不少,不过值得用磅青铜炮对付的目标并不多,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比较大地,看起来约有五六十吨的样子。

    “就是它了,瞄准了打,机会不多,一定要打沉!”

    马千山沉着说道,现在这些船正在疯狂朝着远离琼海号的方向逃窜,黄晓东又不打算追赶,他们的射击时机不会太多,如果连发几炮都打不中那可丢脸了。

    “我先来我先来……”

    林深河率先开了第一炮,炮弹从目标船帆顶上划过,在前方海域中激起一朵水花。虽然没能击中,却吓得周围几条船上水手扑通扑通都朝海里跳。

    “别用实心弹啦,打到海里又捡不回来,白白浪费铁料么。”

    马千山倒挺讲究可持续发展的,第二炮他换了一枚高爆弹,不过这次还是没命中,炮弹落点稍微近了点,引信时间掌握倒挺好,居然在水下爆炸,形成一个圆形大浪头,掀翻了旁边不少小船小艇之类。

    “……回头就跟别人说:我们是故意打小船的。”

    老马有些讪讪的朝旁边助手笑道,不过周围炮组成员却无心开玩笑,他们都有点抓狂了---黄晓东一个非战斗人员都干掉了那么多,他们可是正规军事编制,如果连一艘大船都没搞掉,那以后还真没脸见人。

    “这次还是我来,最后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琼海号正在渐渐远离战场,那些逃跑的船只则更加远离,再打不中就没时间重新装药瞄准了。马千山不再说笑,而是仔细校准目标距离,计算风速风向,并亲自为青铜炮装药装弹。

    “这次肯定有了。”

    在点燃导火索之前,老马很确定地预言道,为了证明自己地把握,他甚至背过身子发射火炮。

    磅青铜炮第三次发出轰然巨响,隔了几秒钟之后,在那艘木头帆船中部位置,猛然爆发出一个巨大红色火球,然后附近整片海面上就都能听到巨大爆炸声。

    那艘木帆船整个被炸成了两截,铁和木的碎片风暴甚至波及到周围数十米范围以外,附近几艘小船被打地千疮百孔,上面人员更是满身浴血,哀号连连,看起来凄惨万分。

    “这,才是我们炮兵大队的实力!”

    老马举着火把昂头站立,傲然接受来自周围船员们的鼓掌致敬。

    当琼海号加入战团之后,那四艘福船的危机就算是解脱了。不过那几艘船上的水手却并没有显露出轻松的样子。反而个个如临大敌小心戒备----这年头在大海上可没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之类说法,黑吃黑一锅端才是标准的行动模式。以琼海号展现出的强横实力,真要对这四艘福船下手,这些人连还手余地都没有。

    好在这群来自现代的小伙子们暂时倒还没有顺手牵羊的想法,尽管上次海战取胜获得的丰硕战果,让不少人产生了“干得好不如抢得好”这类念头。但总体上,至少在目前,大部分人还是比较纯洁善良的,做海盗打劫这份有前途的事业还没有被他们普遍接受。

一一二 海上龙王?

    眼看着琼海号收拾完刘香船队之后调转了屁股准备离去,那些明朝水手才略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开始收拾残局,救助伤者。不过依然没有任何对这边表示感谢的动作,反而从其中最大一条船的船头上站起一个黑脸膛汉子,双手抱臂,冷冷注视着这边。

    那汉子极为剽悍雄壮,大家来到明朝后见到的本地人大都身材矮小,可这个汉子却是例外。目测身高居然有将近一米八的样子,身上肌肉块块隆起,腰间随随便便插着一把短弯刀。在他脸上,一条长长旧刀疤几乎划过整张脸,此刻半边脸颊上还有一块肉血淋淋的挂着,这家伙却似乎丝毫不觉痛苦,仿佛铜浇铁铸一般稳稳站立,死死盯着对面这艘大铁船。

    只是当后来马千山一炮轰掉一艘木船时,那汉子的瞳孔才骤然收缩一下,人也后退了一步,脸上隐约显出一丝紧张----这边解席举着望远镜观察他半天了,终于忍不住哼哼一笑:

    “嘿嘿,总算还知道害怕……真是没礼貌,连招招手道个谢都不会啊?”

    庞雨也观察他许久了,这汉子颇有气势,别人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看来也是个骄横的主儿,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碰面,指不定谁打劫谁呢……算了,不用管他,我们参战本也不是为了援救。”两人放下望远镜,原本不打算再去关注那几艘船了,却不料对方又有新动作----和先前犯傻的刘香船一样,他们也升起了一面旗帜。

    旗子形式与刚才刘香那面差不多,只不过上面文字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字。

    “是郑家的船队?郑芝龙的手下?”

    ----马上又是一轮新的围观,不仅仅是现代人,就连那些本地官兵,居然也有很多对那面郑字大旗极感兴趣的。

    郑芝龙这时候还没达到历史上势力最大的阶段,在刘香完蛋以前,郑家主要跑日本。琉球那条航线,南海这一代尚不属于他的控制范围。

    不过郑芝龙在这一带的名气依然非常响亮,这边有些老水手居然敬畏地称呼他为“海上龙王”,这让不少现代小伙子深感不爽。

    “龙王?我们这边可是有个正儿八经姓敖地。海龙王地本家。他郑家算个屁。”

    被点到名地一班长敖萨杨扶一扶鼻梁上眼镜。笑笑没说话。他这个姓氏比较稀少。但听说过地人却很多。只要一说“东海龙王敖广”就人人都知道。为此平时没少被开玩笑。

    对郑家表现出不屑地并不是只有现代人。曾经在刘家团伙里干过海盗。但现在已经成为穿越众铁杆支持者之一地老铁鳄也同样表现出了非常地鄙视。

    “郑家……我呸!”

    和安德鲁船长一样。老铁鳄也多次对黄晓东说过----只要“先儿”们愿意。这南海上就是他们地天下。不过比起安德鲁。他还多知道一些情况:比如这大船不喝油就跑不动。而且普通菜油猪油还不行。非要从石头里榨出来地才管用……等等。所以倒没提过什么不切实际地想法。

    不过这时候老铁鳄倒是建议把那四条大船顺手劫了。郑家以前干这种事情也不少。大鱼吃小鱼在南海上是天经地义地真理。琼海号现在当然是最大地一条座头鲸。逮谁都能一口吞了。

    “到时候把货搬了,船沉了,人都往海里一抛,郑家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怕,这几条四百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船了,若在这里被沉掉,他郑一官连哭都没处哭去。”

    老铁鳄很有把握地撺掇着驾驶舱那些年轻“先儿”们。倒是有几个人动心了,但大多数人还算理智。

    “既然已经跟刘香结了仇,就没必要再和郑氏敌对啦,树敌太多不是好事。我们可不能象小日本那样得意忘形……”

    凌宁等人最终否决了老铁鳄的建议,琼海号航向不变,依然朝原定目标驶去。

    解席比较谨慎,还是通过电台把这次的遭遇通报给主基地,让唐健他们多加小心。刘香可能会狗急跳墙,郑家也难免恩将仇报……这年头。谁都不可信啊。

    眼看着那面“”字大旗从海平面上渐渐消失,船舱里渐渐恢复到先前地平静。不过现在大家都有事干了:王海阳带着各班班长在总结刚才那第一次实战,批评了几个过于惊慌的新兵----这些新兵的心理素质还有待加强。有个以前担任过明军火铳手的家伙,在紧张中居然忘记这是后膛步枪,直接把纸壳子弹从枪管里塞进去,还连续塞了好几颗,要不是被班长及时发现并阻止,一扣扳机肯定炸膛。

    当然表现好的也有,一个以前干猎户的小伙儿就极为冷静。距旁边同伴统计。光他一个人的战果就超过了十人,当即受到表扬。不过令人较为不解的是他光打人手脚。从来不肯打脑袋或者身体。尽管人人都知道,那些被软铅弹打碎了四肢骨骼的伤者掉海里也肯定没命。

    在被问及是不是出于怜悯不肯多杀人命时,这小伙儿有些腼腆地回答道:

    “不是,只是从前打猎养成的习惯,不想坏了皮子……”

    还有不少以前明政府军的成员则抱怨船身太高,他们无法下去捞尸体割首级。明朝的军队一直是以割取首级多少来记功的,尽管军事组招募他们以后就一再告知:这边不会再用这种方式计量功勋了,但很多人还是改不了这种“爱好”。

    “我们的队伍里尽是些什么人啊……”

    庞雨正带着人帮忙修补油漆,听到这些对话时禁不住苦笑不已。这次打算留守在琼州府的三排中现代人不超过十个,其他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而到时候他们就要靠这些人来维持一府局面,想起来还真让人忧心。

    “怎么?胆怯啦?后悔啦?”

    旁边凌宁取笑道,他倒是挺想来常驻的,但老婆坚决不同意,所以回头还要跟船返回。

    “那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前途莫测的感觉。你知道,我们在临高这么长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改造当地环境,使之适应我们,而这次,怕是我们要去适应本地了。”

    这一百多人彼此关系都不错,但其中终究还有亲疏之别,庞雨和凌宁就属于特别铁地哥们儿----他们俩都是南京人,都爱玩帝国时代。而且,很凑巧的,两人以前还是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大学。

    “但如果适应不下来,怕是会被淘汰掉……像我这种换了个枕头就睡不着觉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呢。”

    庞雨擦了擦眼睛,随即就抱怨那些化学组配置的防锈油漆刺激性太大,凌宁默然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

    “反过来想想吧,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你自己不也常说么:我们就是那一群癌细胞,迟早要扩散开的,呵呵。”

    庞雨勉强笑了笑,正要接口。驾驶舱中解席探出半个脑袋,大声宣布道:

    “,弟兄们,和主基地那边联系过了,唐队长同意我们继续攻击。与北纬他们的侦察组也联系上了,目标状况没有变化,作战计划照常进行!”

    甲板上到处响起一片欢呼声,先前解席跟主基地联系的时候,大家还颇为紧张,担心这件小插曲会影响到委员会的判断。那些谨慎过头地委员们可能会以防备海盗报复为理由,取消整个作战计划,把武装人员统统撤回去留守,这就恶心了。

    据解席说,刚才委员会内部确实有了一番争议,不过到后来唐健还是力排众议,同意出击部队继续作战。只是要求速战速决,主力部队尽快返回就行。

    “看见没,大家地士气都很高涨呢。嘿嘿,无论谁想要淘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凌宁笑着说道,庞雨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这时候黄晓东打开了全船广播:

    “白沙口到了,全体准备登陆。”

    根据庞雨所制定的作战计划,琼海号输送地这支武装力量,并不直接在府城周边海岸登陆,而是将首先攻取距离府城大约四公里左右的白沙口水寨,将那里的武装力量摧毁之后,再行攻城。

    攻城必打援,琼州府内的陆军已经基本报销,没什么威胁。不过白沙口水寨上次只是被小黄搞掉了几艘船,实力没受到太大损失。据多次侦查,虽然这里的战舰海船之类大部分都被逃跑官兵给带走了,但水寨里还有好几百人驻扎着,如果要对琼州府进行支援的话,他们就是唯一的武装力量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搞掉它。正好作为一处水寨,想必码头设施也会比较完备,占领了这里,从轮船上卸载物资什么方便些……诸多因素考虑下来,进攻部队最终选择了白沙口作为登陆点。

    现代的海口市就差不多在白沙口这个位置,黄晓东对于这里的地形和水文状况相当熟悉,不用借助雷达,他直接找到了一片适合于登陆占领的沙滩。

一一三 漫长的一日(上)

    不过因为先前那幕小小插曲让琼海号耽搁了几个钟头,当他们抵达目标陆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经过商议,大家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在黑夜中行动,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玩两栖登陆战,本身困难就很多了,没必要再增加难度。琼海号将在附近海域下锚停泊一晚,待次日天亮后再行攻击。

    一夜安静无话,王海阳安排了不少岗哨以防偷袭,不过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待到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琼海号立即动作起来,开始实施这场被命名为“奥马哈”的登陆行动。

    先是一艘带有马达的橡皮艇被放下了水,七名最精锐的突击队员乘坐在皮艇上,开始向着沙滩挺进。二排长王海阳亲自打头阵,他将带人在沙滩上构建一个火力支撑点,以掩护后续登陆。

    这种谨慎其实有点多余,这里并不是什么防守严密的滩头阵地,除了几个清晨早起的渔民外,根本没人在意到这场划时代的两栖登陆行动。不过那几个渔民可着实被海面上突然出现的大铁船,以及这批涂黑了脸的突击队员给吓得不轻,他们丢下手中渔网,跌跌爬爬朝不远处的那片明军营寨跑去。

    突击队并没有阻止他们,他们选择作为登陆点的这片沙滩距离白沙水寨还有一段距离。明也许会出来阻挠,不过以他们的集结速度和行军速度,等赶到这边时大部队早上岸了,到时候谁打谁可就由不得他们来决定啦。

    先遣突击队很快成功上岸,王海阳直接带人往白沙寨方向警戒,监视明军的动作。而这边其他后续部队也纷纷上船开始登陆,他们的主要交通工具是三条从公主号上搬来的大舢舨,每条最多可以容纳二十人,不过用来运载全副武装的士兵连同装备,一次只能带一个班。

    庞雨和解席跟随三排一班率先登陆,望着那片渐渐靠近的白沙滩。老解忽然哼了一声:

    “突然有一种很怪异的念头:假如对面有一挺mg42在对着我们……”

    “那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奥马哈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确认这其实是一个主神世界……行了,别瞎扯啦,准备上岸!”

    除了几个浪头外,大舢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冲上了沙滩,士兵们按照原来在临高时就训练好地。纷纷跳下船去涉水把舢板推上岸边,从中取出枪械,背包,子弹盒等装备披挂上身,并迅速在沙滩上集结。

    这时候明军的水寨那边也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骚动起来。不过这边的行动速度很快,两个排的兵力没花多少时间就都上了岸,王海阳没有直接下达进攻命令的原因是他们正在等着那门青铜炮登陆----火炮拆散后被固定在空桶和浮筏上,用小艇拖拽上岸。比较费时间。

    当一队乱糟糟地明军武装人员终于打开营寨大门冲出来时。他们发现短毛地部队已经在营寨外面等着了----王海阳终于还是没耐心等那门火炮慢慢被拖上岸。因为之后还要擦干。组装……他让炮组人员留下处理这一切。自己则拉上两个步兵排直接来找白沙寨明军地晦气。

    这边是两个排。七十多人。对面明军光是冲出了营寨地就超过三百。里面还不知有多少。按常理说对方地胆气应该很壮才对。可是。实际上。在双方眼中。对于强弱对比地判断却几乎一致……

    这些短毛军人数虽少。但统一制式地武器和军服却展现出了极大地威慑力。白沙寨中地明军基本没有直接和短毛在陆地上交过手地。但这几个月来关于短毛火器无敌地各种说法早在本地军队中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了神话。

    “太多了!太多了!跑啊!”

    还没开战呢。这边甚至连一枪都没开。对面地明军竟然已经出现了逃兵现象。有几个人脱离队伍。撒开腿朝相反方向跑去。不过他们整体作为一支军队地秩序倒还没有完全崩溃。从后面窜出几条汉子用弓箭和火铳打倒了这些逃兵。并当场枭首示众。

    血淋淋地人头震慑住了人心。明军开始排列成作战阵形。摆出了决一死战地架势。

    王海阳这边一直没什么动作,静静看着对方表演。他不是没想过趁着对方立足未稳的时候冲击一下,不过想到自己的部下也是头一次进行实战,刚刚安排好的战线不宜改变,最终决定还是以静制动。

    七十多人,以两三人为一小组排列成稀疏的散兵线。临时用工兵铲挖沙子堆积起一些射击掩体,这要按正规步兵操典肯定是不合格。不过用来对付明军那些简陋的远程武器,已经绰绰有余。

    明的军队终于开始进攻了。任何时候。在一支军队中总会有些特别勇敢的人员,对面明军地指挥官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挥舞长刀冲在最前面。大声鼓励着身边将士奋勇进攻,这在大明朝的军人中间绝对可算是一位楷模了。不过,“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也正是为这种人而设……

    “嘭……”

    一声火药枪响,那位奋勇冲锋的明军将官脑袋上忽然爆出一个血洞,正面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孔,但当他又前冲两步颓然俯身趴下时,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整个后脑勺都被掀飞了。

    ----软铅弹对人体的破坏力实在恐怖。

    “日,谁枪法这么牛逼?”

    这边老解等人抬眼四顾,明军距离他们还有五六百米之遥呢,这些新兵们目前还是严格遵照教导,不到三百米不准开枪的,看看四周,似乎也没有火枪发射后的青烟。

    “轰轰”两声,从明军队列中又腾起两股烟雾,炸翻一大片。这边的火炮还没运上来呢……是地雷,预先埋在沙地中的。

    “干,是北纬他们!这家伙地手还是这么黑……专爱打军官。”

    王海阳终于看到是谁在动手了:在明军冲击方向的侧面,两百米左右,一片礁盘和沙地混杂的海滩上,大堆干枯海草之间,隐隐约约有些沙子在翻动,就好像是埋在沙里的寄居蟹。

    不过处在混乱状态中的明军完全不可能注意到侧面两百米之外的微小动静,那边北纬开了一枪后也没再动手,侦察队的任务是刺探情报,偶尔加上伏击骚扰或暗杀,直接与几百号敌人硬碰硬绝对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

    丧失了指挥的明军依然在往前冲,不过没什么阵形了,就是一窝蜂。当他们进入到距离三百米范围之后,这边地火枪陆陆续续响了起来。枪声依然不很密集,因为每一名士兵在射击之前都要瞄准一下,这是训练中反复要求地----中国传统火器效果不佳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士兵往往在射程之外开火,而且不瞄准,能打响就算完事。

    三百米地距离,对面明军要跑过这段距离至少需要一分钟,琼海型步枪每分钟可以射击六八次,七十支步枪同时开火,每次的命中率按计算,明军要跑完这段死亡之路需要付出

    ----从某种意义上说,战争就是一道残酷的数学题。如果明军能顶住这边的火力冲上来打肉搏,那他们就有可能取得战斗的胜利。

    然而在实战中,对面明军却连一半路程都没能冲到,当最前面那三五十个勇猛之士统统被打倒以后,剩下那些人统统选择了向后转,以比冲锋更快的速度逃跑了。丢下几十具尸体和伤员,他们直接逃回到营寨中,紧闭大门,再也不肯出来。

    王海阳带人施施然来到营寨外面,野战算是打赢了,那些明军应该不敢再出来找麻烦。但接下来他们还是要解决掉这个寨子,在进攻州府的时候,他们不希望背后有任何成建制的明军武装存在。

    北纬和几个侦察大队的小伙子一边抖着身上沙土一边走过来和大部队会合,王海阳看看他们的人数,问道:

    “怎么少了几个?”

    “在监视府城那边呢,张小山带队。”

    北纬淡然回应道,王海阳皱起眉头:“张小山?老滑头的儿子?”

    “他学的很快。”

    北纬故意装着没听懂王海阳的意思----在他们这个被明朝人称为“短毛”的团体中,本地人已经占了一大半,不过各个部门中间有决定权的依然只能是现代人。军事组一连长三排长不说,包括九位班长在内,各级基层士官依然全部是由现代人担当。在这方面,大家一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北纬作为侦察大队的主官,他当然有权决定内部人事,王海阳也不是什么多心的人,问了一声之后也没多再罗嗦。

    “看看怎么把这营寨搞下来?”

    几人聚在一起开了个短会,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不少明军仍躲在寨墙后头防守,作为一处永久性军事设施,这座白沙寨外围还是有不少拒马,鹿角荆棘等防御措施,壕沟也挺深的。强行攻打能攻下来,但多少会有些损伤。

一一四 漫长的一日(中)

    王海阳他们并不打算把锐气浪费在一座寨子上,反正后面有一门火炮呢,让炮组来解决这个麻烦好了。他们安排步兵在营寨外头休息等候,吃点干粮,顺便对明军伤员实施了救护。

    大多数伤者都没什么抢救价值了,不过倒是抓到了十几个毫发无伤的俘虏----这些人躺地上装死的。通过那些被送回琼州的伤员,短毛不虐待俘虏的名声倒也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这群俘虏中间有些人以前跟城里的伤员接触过,从他们那里学到了面对短毛火枪保命的法子----装死或者投降,总之别硬顶。

    北纬饶有兴味的审问了几个,不过并没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情报。这座水寨包括那边府城里各种状况他们早就打探清楚,计划也都拟定完善,现在不过按部就班的实施而已。

    早晨九点半,折腾了三个多钟头的炮组终于拉着他们那根独苗苗出现了。从临高带上船的那头犟驴子死活不肯下水,深衙内等人只好自己充当牲口,一路哼哼唧唧唱着“纤夫的爱”把大炮拖到阵地前,正对白沙寨大门。

    “好吧,先来几发高爆弹吓唬吓唬他们,如果他们还不肯投降或逃跑,就上燃烧弹,一把火烧了干净!”

    林深河一路上都在考虑如何让自己付出的劳动力取得最大成效,火炮虽然只有一门,但炮弹却很充足。如果不是庞雨等人坚持要先上高爆弹,他都想直接用燃烧弹,四散飞溅的凝固汽油来对付这种木制营寨实在是大杀器。

    寨墙背后的明军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惊恐注视着外面那些短毛慢慢折腾。12磅青铜炮比起明帝国自铸的什么大将军大元帅之类并不显得很威武,仅仅一门的数量好像也不足以吓唬住人。不过,现在这些明军都已经非常清楚----短毛手里的火器和他们所了解的绝对不一样,光那些手持火铳威力就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换了这大家伙……

    “嘭……嘭……”

    这边青铜炮还没准备好,寨子里的几门小炮倒先开火了。只不过依然是老毛病----这些明军似乎永远弄不清自己手中火器的实际射程是多少,匆匆忙忙就点燃了引信。打出来地东西。不管是铁球还是碎铁砂子,根本够不到这边炮位,感觉更多是为了壮胆。

    炮组根本不加理睬,该干啥还是干啥。倒是胡凯手痒,悄悄摸到近处还了两枪,干掉一个炮手。然后在对方愤怒的弓箭和火绳枪追击下狼狈逃回。

    “甭多费功夫啦,看咱家一招搞定……”

    在深衙内自豪地宣告声中。12磅青铜炮终于发言。炮弹落入明军寨中。炸到什么看不清。但腾起地橘红色火球以及随后爆发出地大片惊慌叫喊声充分证明了炮弹地威力。

    一炮。这边仅仅开了一炮。明军营寨就好像被浇了水地蚂蚁窝一样沸腾起来。无数明军打开前后两座寨门蜂拥而出----不是为了进攻。而是逃跑。

    大约七八百地明朝军人抛弃了他们地营寨。武器。旗帜。甚至号服。一窝蜂朝着琼州府方向狂奔而去。仅仅片刻之后。刚刚还深沟高垒。颇有森严气象地军营就完全向攻击者敞开了大门。

    这边很有耐心地又等待了二十分钟。直到没什么人再从寨子里跑出来。他们才小心翼翼猫着腰端着枪。如同鬼子进村一样摸进了白沙寨。

    营寨中地人并没有全部跑光。居然还剩下不少老人。女人和小孩子。看到短毛兵杀进来。他们纷纷躲进破屋子里。或是干脆跪在地上磕头。

    地上到处乱七八糟丢弃着刀矛旗帜等物。一口大锅中还煮着某种烂糊糊地食物。胡凯好奇过去尝了一点。然后就呸呸呸不已地赶紧吐掉。这里虽然是兵营。但现在看起来也就和一座小山村差不多。

    凌宁等人最关心码头状况,他们首先跑去海边码头查看了一下,很失望的发现这里水深还是太浅,琼海号依然无法靠岸停泊,看来物资还是只能靠驳运。

    正如情报中所说。码头边停泊地海船几乎都没了,只剩下几条破烂不堪无法再下水,或是一些小到不能用来横渡海峡的小木划子。不过在海边有个修船场,堆放着上千方的老木料,倒还算是不错地收获。

    一行人正在检查时,忽听营地中传来一阵争吵声,过去一看,却是二排班长魏艾文和三排的敖萨扬在吵架。

    “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人都跑光了还烧什么房子啊。”

    面对台湾仔的指责。魏艾文和他手下几个士兵则面无表情的举着火把。站在一座茅草屋旁。

    “他们只是逃散而已,如果不把这处营寨烧了。用不了多久又会聚拢回来的。”

    小魏的理由也挺充足,不过敖萨扬丝毫不以为意:

    “无所谓啦,今天一天大概就能拿下州府了,到时候这边的兵十有**也是投降的,你把房子烧了我们回头还要想办法安置,多此一举么。”

    “至少现在他们还是敌人。”

    小魏依然坚持,这小家伙自打被俘虏过以后就对明军相当仇视。边上庞雨解席等人闻言都苦笑不已:

    “你小子还真固执,合着你反正不负责留守,把他们逼得上山打游击也无所谓是不?”

    死活说服不了这小子,最后只好找来王海阳,后者听了双方理由之后,又看看那些还有人在进出的破草棚子,朝魏艾文摇摇手:

    “算了吧。”

    小魏这才丢下火把离开,但脸上神色依然是愤愤地。

    在营寨里生火吃过午饭,又休息了个把钟头,估摸那些逃兵怎么着也该爬到琼州府了,这边的进攻部队才慢悠悠上路出发,前去“攻打”那座已经全无防御的府城。

    炮组兄弟们在白沙寨中找到了几头骡子,还找到一辆大车装载弹药,这下总算可以不用亲自拉纤了。不过很快,深衙内又遇上了赶牲口的烦恼,这些海南骡子听不懂他们的吆喝,赶了半天也不听话,只气的林深河等人大骂还不如自己拉车算了。

    后来还是一个本地步兵上前帮忙,才管好了牲口。步兵们对于这门大炮极其敬畏,又充满好奇。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人人都要上来摸一把,倒把个炮身摸得油光锃亮。

    “衙内,你的炮很亮啊。”

    “是啊,感觉越摸越大噢……”

    一帮现代小伙子们则嘻嘻哈哈开着那位**的玩笑,一路上笑声不绝。不象是去打仗,倒象是一次郊游。

    下午三点左右,这支小小地攻击队伍一路优哉游哉来到琼州府外,这座明王朝在海南岛上的统治中心此刻已是大门紧闭,城墙上密布刀枪,在墙垛箭楼缝隙间,隐约露出百十颗脑袋,紧张兮兮注视着他们。

    “不是说有内应的么?我们的内应呢?”

    凌宁等一帮跑来凑热闹的家伙举着望远镜四下张望,当初老解等人信誓旦旦,说只要部队一开到州府这边,马上就有人打开大门迎接,所以一路上才胸有成竹慢慢溜达过来,还打算直接进城吃晚饭呢。

    “王辛芝,这怎么回事?”

    感觉丢了脸的老解神色阴沉,正好看见一个白脸汉子与张小山等侦查人员一同过来,当即拎过来低声叱问,那汉子也是一脸苦相。

    “小的也不知道啊,解大爷,昨个儿和城里那几位还说得好好的……”

    这个王辛芝也是先前被俘虏的明军之一,他和张陵关系不错,后来就是在张陵地推荐下加入了短毛队伍。不过他并不是陕西人,而是琼州府本地人,标准地地头蛇。在被征召加入明军之前乃是府城中有名的无赖子,手下掌着十多号泼皮,也算城中一小霸。当兵后被任命为小头目,带着十多号人,人送外号“飞将军”----形容他无论打架还是打仗都跑得飞快,敌人追之不及。

    这次老解和城内老严等人合谋,理所当然把这位王飞将派回去联络旧部,打算在城内搞个第五纵队出来。一直以来都挺顺利,按他地说法,直到前两天一切都还好好的,就等短毛过来开门投降了,大家该干啥还是干啥。

    “就是三天前来个了穷酸,自称是什么新上任的琼州推官,一来就咋咋呼呼把城中衙役给聚拢起来,然后又清街封路,说是要据城死守以防匪徒……要不是手下兄弟报信早,连我都差点陷在城里没出得来……”

    王辛芝嘀嘀咕咕里唆,眼见解席脸色愈发不快,才赶紧又切回正题:

    “严大人他们原来说可以想法子哄哄那穷酸,这几天他正在兴头上,时间一长人疲了也就没事了,只是没想到诸位大爷刚巧在这时候过来……”

    老解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一点小麻烦,弟兄们,城里新来个二百五长官,原先的计划怕是要改一改了。”

    “也没什么好改的,本来就不指望那么简单拿下。”

    王海阳淡然回应,注视着那座紧闭着的城门楼子:

    “直接轰下来好了”

一一五 漫长的一日(下)

    公元1630年,九月二十三日。明崇祯三年庚午,农历八月十七,秋。

    进攻部队零散分布在一个不算太高的小土坡四周,大家都看着前方那座紧闭的州府城门。

    土坡前方就是磅青铜炮的炮位,这时候大炮直愣愣正对着城门口。

    “要不要先……喊个话什么?”

    马千山还是挺讲人道的,炮弹已经装填好,仍然问这边一声。王海阳看看解席,解席看看庞雨,庞雨……没人可看了,他摊摊手:

    “轰吧,少伤人就是。算是给城里人一个理由,好说服那新来的二百五上官。”

    马千山笑笑:

    “好吧,正好测试一下咱们这门炮的发射速度……”

    说着,他又指挥助手们给这门青铜炮加上了一个附件,这附件装上去之后让周围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什么东西?”

    在青铜炮的炮管上,裹了一圈粗看起来“毛茸茸”的玩意儿,仔细看却是许多很轻薄的铜片构成,一片一片围绕炮管设置,本来光滑修长的炮管如今却像个狮子头。

    “这是……散热片?在炮管上加装散热片?”

    对于曾经自己diy过电脑地小伙子们。这东西倒也不算太古怪。用途很容易能想明白。但出现在炮管上。还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我也觉得挺古怪地。不过机械组既然提供了这个东西。不妨试一试。从原理上看应该还是有效地。”

    老马笑呵呵道。出发之前秦石青硬把这东西塞给他。他也就同意顺便测试下效果。

    “我估计悬。如果这种东西真管用地话。历史上……我们地历史上不会不出现实物。”

    庞雨素来迷信“历史上没出现地。肯定不实用”。不过旁边凌宁倒还宽容:

    “十八世纪以前还没有扩大散热面积来降温的概念,后来有这方面技术了,但火炮的温度上升又早超过了散热片能解决的范畴……我们的技术发展水平不同于传统历史轨迹,出现一些怪胎也很正常。”

    “那就测试吧……”

    于是庞雨不再多罗嗦,闪开一旁,看炮兵大队表演。

    “先打半个基数。用实心弹。”

    炮兵总监马千山轻描淡写一声令下,炮兵阵地上立即腾起阵阵白烟。深衙内脱光了膀子亲自赤膊上阵,只听到轰轰巨响不断,琼州府南段城墙,城门,及其附近区域,全部笼罩在一片火光和烟雾中。

    直到这边硝烟散去很久之后,那头地尘土飞灰仍旧没有沉淀,不过已经可以看出效果。

    城门已经整个儿没了。透过门洞甚至可以看见州府里面,一大群平民杂兵抱头鼠窜的混乱景象。城墙也有数处坍塌,墙头上烟尘漫天。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没反应么?”

    大家举着望远镜张望半天。并没有看到城里有投降迹象。现在城门已经被轰开,他们要攻进去倒也轻而易举。不过,既然已经动用到火炮了,那索性就用足。

    “再打半个基数吧,这次用高爆弹,轰击城墙顶端。”

    马千山再度下令,先前炮组发射时,是故意朝城墙下面打的,这一顿轰下来。城墙上本就不多的几个守军早跑光了,现在再轰城墙马面主要也就是一个威慑作用。当然如果还有谁非要赖在上面的,那是自己找死,可怪不到这边。

    林深河则摸一摸炮筒温度,发现还行,散热片的效果不错,于是二话不说,继续填药开干。

    乒乒乓乓又是一通狂轰滥炸,这次地声光效果要远远超过上回。造成的破坏也远远大于上次----开花炮弹里都填装的硝基炸药,威力比黑火药大很多。

    当面这段城墙上半部分基本都坍塌掉了,城门洞给掩埋了一半。而且林深河还“不小心”把两颗炮弹射到了城里,外面就听到轰轰声响,也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倒霉。轰完之后等了半天,城里居然还是毫无反应。

    “这么硬气?还不投降?”

    连凌宁等人都有些耐不住,魏艾文等人更是直嚷嚷:

    “上燃烧弹上燃烧弹,烧他妈的!”

    “少做点孽吧,回头我们还要住里面呢!”

    庞雨大叫着阻止。解席也主张多给点时间。

    “可能是给吓傻了。要不找个人去问问?”

    他回头朝几个本地人那边看去,结果看到谁。谁就退缩,那个号称本地精通的王辛芝更是躲的鬼影不见。

    幸好这时候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片烟尘中,众人勉强看见在城墙废墟间隐约有个东西在飘动,过了一会儿才能辨认出,那是一条白色大裤衩,用竹竿挑着不停挥舞。

    “上次跟他们说的是以白旗为号吧?代表投降的。”

    “好象是……看看谁来接头就知道了。”

    进攻者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便很有耐心的等着受降,不过又等了很长时间,才看到一队人灰头土脸地从城墙废墟上爬过来,为首一个倒是他们的老相识----主簿严文昌。

    严老头儿这次挺郑重,穿了件绛红色官袍,不过已经被尘土盖成灰白色,他双手高举着一个大盒子,后面一个差役模样的人犹自在拼命挥舞着白裤衩,唯恐这边看不见再轰一炮过去。

    当然不会再轰他,这边老解已经迎上去。

    “怎么才来,存心浪费我们炮弹是不是?”

    不管怎么样先给对方扣顶帽子再说,老严果然连连叫屈:

    “啊呀呀,怎么敢……这不是新来一个上官么,虽然不是知府,却也是正儿八经进士及第,实授地正七品,当下阖城中就属他官帽子最大。这老王八铁了心硬顶,我们也没法子。”

    “哼哼。那现在怎么降了?那白痴给炸死了?”

    如果那个二百五真是那么英勇无畏,想必应该亲自上城防守,那么刚才那通炮轰肯定能满足他为大明王朝尽忠的信念。

    但老严却摇摇头,带着明显的厌恶之情说道:

    “可惜没有……开头倒是在城头上的,但大炮一响就跑下城了,我们想要出降他还死活拦着不让!后来眼看着大炮要打进城里来。大伙儿都急了,一拥而上把他给敲晕啦……”

    解席禁不住哈哈大笑:

    “干得不错,早点打晕他不就结了。”

    两人一路唠嗑返回,顺手把老严捧着的那个盒子拿过来打开。里面果然是知府官印,不过这边没人当回事,只有林深河拿去研究半天,想看看能不能熔了做炮弹。

    大部队进城的时候遇到一点麻烦----这边的城墙段坍塌严重,城门洞虽然还通一半,但已经通不过火炮。大家只好绕到另外一边去进城。

    在走到府衙门前的时候还出现一个小插曲: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明朝官员分开双臂,拦住了全体去路。

    “呔,贼奴!我大明官署。岂容尔等亵渎!”

    看他身上官袍补子,跟程县令一样绣地是----七品,想必就是那个二百五推官。

    “唉,王大人,这又是何苦……”

    严主簿颇为怜悯的劝说一句,但马上被那人喷了满脸唾沫,一堆什么“贪生怕死”、“屈膝事贼”、“斯文败类”等等恶言破口而出,搞得老严很是郁闷。

    严文昌现在好歹也算是自己人了,这边当然不会看着他挨骂。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进士遇到短毛,更加没地儿说理去----魏艾文上前直接给了那家伙一枪托,这个世界马上就清静了。

    在解决了那个王姓推官的意外因素后,一切似乎又回到先前老解等人与严文昌他们谈好的正轨上去----居然连住宿铺盖都给安排好了。老严他们原来是打算把府衙交出来的,毕竟那儿象征着本地的统治权,但王海阳等几人经过勘察后还是选择了仓库作为据点。

    和临高那边类似,州府地仓库也是这里所有建筑群中最为坚固的,围墙高大。出入口少,易于防守。而且,控制住仓库中的物资,也就相当于控制住了这座府城地命脉。

    唯一令庞雨不太满意的是在仓库中收获不多,粮食几乎没有,布匹杂物倒是有一些,但都没什么大用。银库里倒是有不少大银锭子,说是上次出兵时一起运来充作军饷的,后来也没机会再发出去。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整个占领工作还算顺利----当然仅仅是针对这处仓库而言。王海阳很快布置好了各处值班哨卡。然后几个负责人又聚在一起开了个碰头会,大致商议了一下明天的行动计划。便各自安排休息。

    庞雨抱着他心爱的灯心草枕头,防潮垫,以及睡袋之类装备来到临时宿舍,这里原来是一处粮仓,空气中还弥漫着霉烂粮食地气味,不过现在空空如也。

    换了地方,照例第一夜是睡不着的,熬到半夜,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探,打开手电一看,却是一只肥肥胖胖的大老鼠,见了灯光也不躲,瞪着乌亮地小眼珠子正在与他对视。

    “日,明天要去找只猫来……”庞雨随手丢块石头吓跑它,“可真是漫长地一天

    迷迷糊糊想着,总算睡着了。

一一六 接触

一一七 一堆麻烦事(上)

    会议最后,解席特别指定由严文昌负责府衙中日常事务,这个本来不需要专门提出的。作为一直和他们联络的人,老严本来就是这群投诚者的头儿。而且原来这边品级较高的官员大都已经阵亡或者逃跑,严文昌的从九品级别在剩下这些人中已经是相对高的了。只是没料到半途中忽然又冒出来一个七品官,还是铁了心要跟短毛作对的,虽然这边不想杀他,却也不可能允许这家伙坏事,所以才要特地申明一下老严的地位。

    那个王某人显然被气坏了,但敖萨扬这时候已经带着一个班围拢过来,“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虽然还没被人正式提出,那个读书人却也能理解。望一望枪口上那明晃晃的刺刀,此人愤愤离去。

    “要七品官接受九品官的领导,他应该忍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吧?”

    望着那人的背影,庞雨喃喃说道,旁边解席却很高兴的样子:

    “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么,如果他能主动辞职,那最好不过了。”

    “但愿如此吧。”

    庞雨却感觉不太有把握,那家伙似乎比想象中要强硬许多,他们又不想公开杀掉一个进士---举人在明王朝已经是相当尊贵的存在,而进士的地位,则又比举人要高出一大截。

    不过接下来几天,他们忙得昏天黑地,暂时没空再去考虑那个麻烦人物。每个人都有一大摊子事情,各种麻烦多而杂乱,根本忙不过来。

    首先是要解决军事隐患,这个主要由解席和王海阳来负责,但其他人也都要尽力协助。

    所谓军事隐患主要是指游荡在府城内外,数量多达上千的残余明军。那天从白沙寨里跑来了五六百号人,加上城中原有的好几百残兵败将,足足一千多。这些人如果被组织起来,光凭进攻部队两个步兵排,加上其他辅助人员总共才一百多人的武装力量还真不好对付。首发 s

    事实上他们也几乎被组织起来了----那天王推官已经把这些人聚集到一起。准备在短毛进城时决一死战。但是他们没能得到这个机会----短毛根本不上前,十二磅青铜炮一顿猛轰,不但炸塌了城墙,顺带着把王某人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队伍也给吓得炸了营,又一次散伙了。

    任由这批人逗留在府城四周是不行地。搞不好哪天忽然变成一个定时炸弹爆发出来。不过如何安置他们。倒也是一件颇让人伤脑筋地事情。

    阿德不在这里。但他地思维方式可以借鉴一二:对于这种大批松散人员地管制。无非分化瓦解。以及必要地提拔。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当然最重要一点。人数不能太多。

    “我带一部分人回临高去。剩下地你们自己设法安置。”

    王海阳主动提出解决办法。解席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在这几天中他们对投降过来地那些明军作了些宣传。询问有多少人愿意前往临高。话说得很清楚:初期是帮忙干杂活儿。以后可能有机会加入短毛军队。装备水平就是他们所看见地这些。

    结果。报名地人数之多大大超出了老解地想象。本来计划招募个三四百人地。却有了**百报名者。不单单是明军官兵踊跃报名。就连本地地青壮后生也有很多瞒着家人偷偷前来报道地。看得出来。老严他们地前期宣传工作做得不错。

    解席对此是乐见其成。他觉得散落在民间地闲置壮劳力越少越好。不稳定因素么。况且临高那边现在也正好缺乏人手。他们搞地生产模式大都是劳动力密集型。光一个小县城本身地劳动力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地生产规模。这次来自州府地人力新资源正好可以弥补此方面不足之处。

    不过黄晓东在看到那么多人时立刻表示:琼海号上无法同时承载那么多明军。首发 硬要塞也能塞得下,但安全问题就很难保证。如果要分成几次运输的话,油料又恐怕不足。

    “那就只有从陆路返回了,回去地时候正好顺便把澄迈也拿下来----估计不用打,吓唬吓唬就行了,两头都是咱们的地盘了,它夹在中间应该不会强硬到哪儿去。”

    庞雨立即提出了变通计划,同时顺便还能捞些好处,王海阳对此颇感兴趣。只是有些担心后续问题。

    “攻下琼州府是你们自愿前来镇守,澄迈那边好像还没有谁自愿前往呢,再说眼下总共才三个步兵排,如果每边放一个就没有机动力量了。”

    “啊,这个……那个……”

    凌宁似乎很想自告奋勇的样子,但庞雨却冲他摇摇手:

    “甭指望啦,你老婆不会同意地。而且我觉得那里根本不需要派人,就让他们自治,和以前一样。只要保持道路畅通。不找咱们的麻烦就行。”

    “听起来不错……”

    炮组的林深河与老马也都咕哝了一句,如果再要攻一次城的话。他们的火炮还能发发威。带出来的炮弹还有很多,再要重新搬回去实在没意思。

    这边商定好细节之后,还要通过电台把计划上报给军事组唐健以及委员会李老教授,请求同意扩大作战规模。临高那边依然是经过一番争论之后才传回讯息,勉强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再次要求尽快----唐健倒无所谓,但委员会中的不少人对于主力部队长期在外都很担心,总感觉提心吊胆。

    “胡雯大姐的意思,希望我们能在一星期内搞定……”

    当解席放下耳机话筒之后,脸上地表情很有点古怪,对此旁边众人也都摇头不已。

    “晕,她以为这是旅游呢,出来兜一圈留个影就回家转?光是稳定州府这边局势,没十天半个月就休想做到!”

    凌宁在一旁愤愤说道,解席则满不在意的挥挥手:

    “不用管她,当初作战计划表上制定的时间就是三个星期,如今改从陆地行军,沿途还要攻取一座县城,要求额外增加一周时间并不算过份。”

    “那就按原计划执行,在州府这边驻留十五到二十天,然后出兵澄迈。不过这边的事情也要抓紧,三周内一定要结束。”

    王海阳最终拍板,对此大家都无异议。只有庞雨和旁边经济组的林峰相对苦笑----军人做事情总是这么死板,可许多麻烦,却并不是限定个最后期限就能解决的。

    他们所遇到的第二件麻烦事情,则是与他们的那间小小商铺有关。经济组林峰在进城之后,最关心的就是赶紧去查看那家糖盐米杂货铺子----他们地办事处。

    那个疯子推官既然一心要跟这边作对,很可能会来找办事处的麻烦。如果这家伙胆敢伤害他们的人员,那这边少不得要借这家伙的脑袋来立立威了。

    还好,办事处还在,只是门口被贴了封条----是老严他们干的,目的是保护这里。打开门进去,里面一切都正常。货物没遭到抢劫,程管家和他的伙计们也都安然无恙。

    后来问起老严等人才知道,那个姓王的二百五刚来,相关消息并不灵通,根本还不知道这里有个短毛据点,否则绝不会轻易放过。当然,现在可轮不到他做主了。

    如果仅仅是察看一下铺子,倒也没什么麻烦,但那位程大管家的积极性很高,虽然前后几次碰到麻烦时他正好都在城里,着实受了不少惊吓,其工作热情却丝毫不减。眼看琼州府这边地生意已经稳定下来,这位老人家竟然主动提出----他还可以前往广州开展业务。

    这就是一件大事了,按照明王朝地行政区划,海南岛是归两广总督府管辖的,如果能到广州去设一个商业网点,无论对于打探情报还是扩大生意规模都有很大好处。只是那里地危险性也远比琼州本地大许多,在海南岛上遇到麻烦他们还有能力营救,可到了广州,那就真正鞭长莫及啦。

    利益大,风险也大,虽说这位程府大管家并不属于穿越众成员,但一直以来这老头儿着实为他们做了不少工作,特别是在对明王朝的情报消息方面,大部分有关明政府的官方或小道消息都是通过他的渠道弄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老兄的价值绝对是无可替代。

    大家为此再度召开了一次会议,还是远程电话会议,临高那边的管理委员会也加入了讨论,甚至还通过电台让程管家和他的主人程叶高先生直接交谈,让他们自己交换意见。第一次用上电话的两个明朝人表现紧张,说话声音要么太小,要么就冲着话筒大喊大叫,不过总体来说,交流还算顺畅。

    到最后委员会和程县令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只是说了一堆要求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至于具体怎么个注意法却没给章程。反正有狗头军师庞雨在这边,这类需要动脑子的活儿历来都是他负责。

    “我倒是有一个章程,只是要过几天,等城里人心安定下来以后再说……”

    庞雨倒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还神神秘秘卖起关子,不少人对他的这种态度很看不过眼。不过,他们现在没空找他的麻烦。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准确说是刚刚攻下琼州府城仅仅才三天时间,以胡凯,魏艾文为首的十多个现代小伙子又主动给穿越众找了点麻烦事……

    ----他们这一伙人居然跑妓院嫖娼去了。

一一八 一堆麻烦事(中)

    “混蛋!一群混蛋!”

    仓库大院内,王海阳如同困虎一般怒气冲冲走来走去。手中双拳紧握,刚才如果不是被凌宁庞雨等人死命抱住了,他肯定要把那十几个犯事小子统统揍一顿----反正这帮小子都是他手里训出来的,以前也没少挨揍。

    以胡凯为首,魏艾文以下,十一个年轻人耷拉着脑袋面壁站立。虽然在挨骂,却个个都满面红光,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还时不时相互挤眉弄眼,显得很是兴奋。

    旁边唯一一个愁眉苦脸跪在地上的是地头蛇王辛芝----他给带的路。这时候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还在哼哼唧唧自我辩护着:

    “王大爷,解大爷,小的当真不知道贵军不许那个……那个……在咱们这边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与你无关,是我们内部的问题。”

    三排长解席虽然也是一脸怒意,但却强自抑制住,并没有冲王辛芝发火。对于此人在这段时间内的配合工作,大家都还是比较满意的。基本上所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王辛芝都能圆满完成任务,包括此次带路去“娱乐”场所,也是根据这帮小子的要求而为,据说还是找了他相熟的窑子,给打了个八折……

    “他们没事,你就没事。他们有事,也不管你的事……”老解提拉着脖子把王飞将赶出院子,又把其他非穿越者的士兵也都派到外面去警戒,这样大院里全剩下自己人,不用担心家丑外扬了。

    “憋不住了是吧?一个个精力过剩?嗯?我们这边个个忙得贼乱,你们倒挺清闲。”

    王海阳瞪着那帮小子,但魏艾文立即举手,看来早有准备:

    “报告,我们没有违犯纪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头并没有不许嫖娼这一条!”

    ----确实没有。当初制定纪律时只说不准侮辱妇女。却并没限制双方自愿地情况……付钱地也算是自愿。 书道 首发

    不过让王海阳恼火地地方其实并不在于他们是否违反军纪。问题在于----总共才两个排。六班长。居然有四个人跑去嫖娼了。而另外七个小伙子也都是副班长或者军士长----作为绝对可以信赖地穿越者同伴。他们理所当然都是构成这支部队地核心人员。

    “有没有违纪另说。你们他妈地有没有一点警戒意识?胡凯。魏艾文。陈添。徐磊----你们四个都是班长!我们总共才六个班长。他妈地一下子四个人都跑去嫖娼?如果昨晚有人偷袭我们。咱们大伙儿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旁边北纬翻看了一下值班表。忽然微微一笑:

    “他们倒是把假期凑到一起出去地。值班岗哨没少。但都是用地本地人。玩了把空城计。还好没人来找麻烦。”

    “就算大本营是安全地。这十一个人本身也都是军事组骨干力量。如果在外面被人一锅端……哼哼。咱们总共也才一百三十九个。”

    马千山的脸也很黑,对面站着的光猪十一壮士中有三人是他炮兵组成员,出了这种事情他这炮兵总监脸上也不好看。

    “喂,我说,你们付钱了没有?如果没付钱那可要按违纪处理的哦。”

    旁边号称衙内的林深河忽然插口,听起来似乎也在指控,但实际上分明是在帮这群小子开脱----果然,小魏等人一起点头。声音宏亮:

    “付了,用我们自己地军饷!”

    胡凯那傻大个儿还得意洋洋举起一个绣花荷包:

    “我要付,但她们没收,还反送我一个大红包……”

    大院里纵然气氛严肃,此时也禁不住爆发出一通暴笑声,作为直属上官的解席一边忍着笑意,一边飞起一脚踹在胡凯屁股上:

    “你个童子鸡,跑明朝来给妓女开苞啦?还好意思说……赶紧闭嘴!”

    大笑声果然缓和了一些气氛,这帮小子自己确实有军饷的----当初在招募本地人入伙时。sh 首发 书.道约定好的报酬是用银两,粮食或者精盐支付。那么作为与他们承担同样工作,而且责任更重的现代人当然也不能白干活,所以一样有工资可拿。

    军事组同样有军饷,不过因为穿越众内部吃饭领取物资都是免费,大家要钱没什么用,多半是存在会计部朱月月那边,仅仅在账面上有个存款数字罢了。如今小魏他们居然有现钱可付,看来是早有预谋。提前都把工资给支取出来了。

    军纪中并没有规定不许嫖娼。这帮小子也都给足了钱……看来除了警告他们下次不允许搞这种大规模行动,不能影响到全军战斗力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责罚的。

    不过正当王海阳无可奈何要宣布解散时,庞雨却忽然插口:

    “等一等,我想你们恐怕还是违反了一条纪律……”

    大家一起回头,庞雨慢悠悠说道:

    “咱们这边是橙色地区,按照安全规定,所有外出人员必须随身携带武器……”

    “我们都带了,就算干事的时候枪也放在旁边!”

    三班长徐磊很是得意的回应道,但庞雨话却没说完:

    “……同时在任何情况下,不允许落单,无论干什么事,至少两人一起……”

    对面众人登时哑然,其它事情都可以一起,唯独这种事儿……又不是变态,谁玩群啊。

    “日……算你狠。”

    魏艾文愤愤道,低下头认罚,而庞雨却又补充一句:

    “另外,我记得梅毒这种病正是在明朝末年,通过西洋水手从南方沿海地区传入中原的,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去找石医生检查一下。”

    “没错!”

    王海阳立即下令:

    “违反安全条例,应该关禁闭,一人一天,轮流关!然后,现在……统统给我去石医生那边检查基巴!马上就去!”

    一帮小子统统被带走。院子里地人也渐渐散去,庞雨掉头离开,走到半路时,解席却匆匆赶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庞雨并不回头,只是淡淡一笑,老解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那帮小子现在不是以前的高中生了,平白无故让他们记恨,没意思地。”

    “是啊,都掌握枪杆子了,搞不好以后会打我黑枪呢……”

    庞雨冷笑道,解席脸色微微变化:

    “那倒不至于。只是。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咱们的军纪确实没禁止这方面……”

    “是啊,没有禁止,就没有惩罚措施。也就是说以后还可以去……临高那边是个穷地方,连酒楼都没几家。可琼州不一样了----州府之地,整整一条街都是娱乐场所,除了妓院,还有赌馆呢,咱们也没规定不许赌博,不是么?”

    庞雨骤然站住脚步,目光凌厉的盯着老解:

    “小魏他们无所谓,再怎么放纵。迟早还要返回临高去,家里有唐队王队看管着,这边权当是来旅游玩一趟好了。可三排却是要留在这里的!胡凯,徐磊,有这两个班长带头,你觉得他们地部下会怎么做?本地人又会怎么看待我们?”

    解席一时语塞,怔怔看着对方,而庞雨的怒气还远未发泄完毕:

    “更何况,事情是会向前发展的----既然这几个小孩子已经证明他们缺乏自控能力。那么当他们花完了自己那点积蓄以后,难道会就此停止吗?我们这次攻占府城,别的没有,五十两一个地银锭子倒是缴获了一大堆,而且银库现在正是由胡凯的二班在看守!”

    “此外严文昌和王辛芝他们不是也多次暗示过么,他们可以向我们提供报效。将来我们还要经营这里地商铺,要与更多本地的大商人打交道……内因有需求,外因有诱惑,他们本身又缺乏自制能力。老解。你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庞雨到最后也只是叹口气,反过来拍了拍解席的肩膀: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不傻。我又何尝不知道多栽花少栽刺的道理----可这时候能放松吗?历朝历代的军队,嫖和赌都是最难禁止的,却也是最毁人的。现在这小口子不堵上,真到了控制不住地那天,要担心的可就不是背后挨黑枪了----明朝刽子手地鬼头刀等着我们呢!”

    解席哑然无语,过了许久,才嗫嚅说道:

    “确实,我疏忽了。回头有必要和王队长他们谈谈,严格一下纪律。”

    但庞雨却摇摇头:

    “没用的,如果想要形成正式的纪律规定,就必须要委员会和全体大会通过。而你刚才也说过----他们已经不再是中学生啦,他们已经学会了应用自己地权利,这种事情主观性太大,真要辩驳起来,有得好扯皮呢。”

    “那总不能让这帮小子肆无忌惮闹下去吧……闹大了还真不好控制。”

    老解果然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确实,光一两个人这么放纵一下其实无所谓,但如果大部分人都抱着“既然你能乱搞,那我也能”的想法一起胡闹,那他们就算有最先进的武器,也保持不了战斗力。

    毕竟,到时候这边将只剩下区区三四十个人,却是要控制一座数万人口地大城。

一一九 一堆麻烦事(下)

    “所以我才只给他们找一点小麻烦,拖延拖延时间罢了。”

    庞雨淡淡笑道

    “临高与琼州的实际情况不同,等主力部队撤回去之后,剩下不懂事的小年轻也就那么三四个人啦,到时候挨个儿跟他们谈心吧。对于本地士兵,则可以直接下命令----不同的地区,需要遵循不同的规则,就好像红区绿区划分一样,这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思量片刻之后,解席点点头:

    “嗯,这样很好,也不必大折腾。不过,我想我现在最好还是去跟王队长他们谈谈,让他们回去后跟委员会商量下。我们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繁华的大城市……福州,广州,江南,甚至可能还有北京城……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你想得倒远……也罢,你是军事主官,军纪问题本来就该你们负责。”

    庞雨笑吟吟道,挥手目送老解匆匆离去。转过头,目光恰好朝着大陆方向。

    “江南……金陵府……南京?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能不能回去看看……”

    石亦生大夫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医生,他不但为每个前来诊察的年轻人仔细检查了身体,还专门为他们配置了消毒药水,要求用这种药水清洗下身,保证不会得任何传染病。

    只不过这种消毒药水中氢氧化钙的含量稍微多了点,那群小伙子在清洗过程中个个被烧的哇哇叫。一轮洗过,人人愁眉苦脸,都对那充斥着扑鼻生石灰味道的“药水”避之唯恐不及。

    “啊,没事没事。大家憋了那么久了,要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么。以后谁想要爽一把的尽管去,卫生问题不用担心,回来后都洗一洗就行了,绝对不会得病。”

    石大夫满脸人畜无害地笑容。说出来地话乍一听也充满人情味。不过再仔细听听。那味儿可就变了:

    “这药水也是很安全地。大家不用担心。一两次没有任何问题。洗多了才会褪皮。浓度高一点。效果才更好么。”

    而刚刚才和石大夫以及老解等几个人唧唧咕咕商量了半天地王海阳则满脸正气跟着宣布道:

    “听见没有?既然纪律条例没有禁止。你们以后要想去放松也可以。不过为了集体地卫生安全着想。回来以后必须作清洗!”

    “我靠。腹黑石也就算了。王队长啥时候也学会玩这手了……”

    到了晚上。胡凯等人只能叉开双腿蛤蟆似地一跳一跳蹦回宿舍。理所当然遭到了周围同伴们地一致嘲笑。有几个人本来还打算向他们咨询些价目服务之类。见状也都不敢再开口。悄悄溜回去了----炮组地副长官深衙内亦赫然在列。

    设在院子堂屋的会议室内,解席则得意洋洋朝庞雨吹嘘道:

    “怎么样。老石的法子还不错吧,比关禁闭管用多了。”

    庞雨也禁不住哈哈大笑,果然是多个人多条路。石医生的这条策略确实有效阻止了更多人蠢蠢欲动。果然比单纯关禁闭管用多了----倘若真有人跑去玩个不要脸地,这边还没理由关他们禁闭呢。

    “这种方式毕竟不够堂堂正正,回去之后还是要整顿纪律。”

    王海阳对于这种小手段历来是不大看得起的,在解席跟他谈过之后,如果不是老石保证一定能用迂回的方式搞定,王海阳原打算是直接用命令形式来强制保证军纪。有人反对?直接上大脚给他踹服气了。

    “你们先前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能让这种苗头发展下去。听说当年红军进入大城市之前也是要经过反复教育,原以为我们的素质比明朝人高多了,应该不会有这个问题。没想到还是逃不脱这一关。”

    马千山等一拨人依然满面愁容,现代人个个知根知底的,完全清教徒式的军规不可能被接受。但如果不加以控制,历史上那些军阀部队的下场又摆在面前呢。

    “只有等你们回去之后集思广益,看看大伙儿有什么办法了……”

    解席叹息道,回头看见北纬独自坐在一边,禁不住拍他一下:

    “我说,兄弟,还是你们侦察大队军纪好哇。一个惹麻烦的都没有。”

    “当然,我从来不会让他们有剩余地精力去瞎折腾。”

    北纬微微笑道,介绍了他的经验:

    “就算没有作战任务,也可以加强训练么。把他们操到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地步,哪儿还有闲心胡思乱想呢?”

    “这主意不错!”

    王海阳欣然接受,此后一段时间他也不再客气。以前还心疼自己地部下,尽量给他们闲暇多休整----现在免了,实在没事干就脆带着这帮小子绕城墙跑步,累瘫他们再说。

    石亦生大夫这段时间一直出没于琼州府的兵营中。也就是紧靠在府城旁边的那处罗城。

    这里原本是驻扎明琼崖参将手下部队的地方。到现在里面也还住着人,当然正规部队是没有了。主要是附近的军人眷属,以及为数不少的老弱病残。

    其中还有数百号人是他们在上次战斗中的俘虏,伤残后被抬回来的。这些人回到自家军营之后,所受到的待遇却反而远远不如先前在战俘营里地----在那边好歹还有定时更换包扎纱布,清洗消毒等照料,一日三餐也不缺,而到了这边,除去那些能获得家小妻儿照顾的,其他人往往只是自生自灭。

    这里的明军编制中原本设置有专门照料伤患的伤病营,但在正规军都已经崩溃的现在,伤病营自然也几乎解散了,仅剩下很少一些完全是凭着同情心在帮忙的健康人,以及伤员们互相照料。再加上缺乏必要的护理常识,很多伤口原本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员又重新感染化脓,导致了更加严重的残疾,甚至是死亡。

    如血残阳之下,营地中四处飘扬着一条条沾染血污,散发着扑鼻恶臭味地旧绷带。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瘦弱汉子艰难挪动着,去大锅旁为自己争夺一碗活命的稀粥。偶尔有好心人端着粥碗拿去给不能动的伤员,还要小心别被旁边破布棚子里忽然伸出的胳膊给抢了去……当石医生在严文昌等人的带领下初次来到罗城兵营时,他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凄惨景象。

    “奶奶的,我最讨厌这种环境。”

    老石厌恶的捂着鼻子,虽然满心不情愿,却还是跟在老严后面,带着几名护兵小心翼翼走进了这处烂摊子,随机查验了几个伤者----他毕竟是个医生,当年发过誓言地。

    “石阎王来了!”

    伤兵中有不少人还认出了他,老石在这些人心目中地地位原本不是最高,比不上另外一位蓝眼睛的洋人大夫。不过他地判断之准那是出名的----说谁要死就肯定活不了,说谁能活也确实死不了,因此这些人都以“阎王”称之。

    不过这时候哪怕看到一个真正的阎王,也马上被当成了救命稻草……

    “救救我们啊,石大夫……”

    “阎王大爷救命啊……”

    很快便有一大群人围上来苦苦哀求,石亦生则很不耐烦的挥手驱赶他们:

    “废话,老子既然来了,当然会管事儿!该死的活不了,不该死的……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滚开,别挡道!”

    “有您这句话咱就放心了,我们一直很担心这会变成一场大瘟疫呢。”

    严文昌那张老脸上绽放出菊花般的笑容,知道自己入了套子的老石则没好气的挥着手:

    “光凭我一个人可应付不下来----你们几个,去把那帮鸟人都叫来!”

    石亦生并没有向那几个随身护兵具体说明“那帮鸟人”是指哪些人,不过跟这位腹黑大夫时间长了,那几个本地兵也算有了几分默契。稍后不久,王海阳,解席,凌宁,庞雨等人统统被叫来了现场。一帮人望着这处垃圾堆似的伤兵营,个个脸上都显出难色。

    “哎,最大的麻烦哟,终究还是烂手里了……我早说别这么急着攻城……”

    庞雨现在只字不提他也是进攻州府的两个倡议人之一了,而老解则没什么好推托的,只能赔笑看着老石。

    “诶,这事儿,就要拜托你老兄多多费心了。”

    “我需要人手,药品,粮食----充足的,一定要保证供应。”

    老石没推托,只是开出一堆条件。这边众人自是满口答应,反正现在人力资源很充足---那边有好几百降兵正愁没事情做呢,至于药品和粮食,琼州是一座大城,这些东西倒还不缺乏。

    此后十多天老石就都泡在这儿了,他带领调拨来的降卒们重新整顿了伤兵营区:拆除原来低矮破烂的草窝帐篷,按照通风和卫生间距搭建大的护理棚;用浓盐水和石灰水对人体和用具消毒,洗净煮沸所有还在使用的绷带,烧毁那些可能导致细菌感染的病源物体;同时对有限的医疗和护理资源重新加以分配,把病人按分类集中,调派足够的人手进行护理……总之,一切都按现代医学护理和卫生防疫的标准来搞。

    有专业人员来处理这一切,解席等人终于不必再为伤兵问题,以及其它各类麻烦而头痛,他们总算可以腾出手来,着手进行一些有关未来发展的安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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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