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如寒冬
杏儿的眼闭上,笑着摇了摇头,睁开时眼里已是满足,慢慢地将接下来的话尽可能说清楚:“多谢皇后娘娘能让杏儿死个明白,今生太苦,便不奢求什么了,只求来世,来世倘若能有机会……杏儿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洛墨凑近着耳朵,听到后面这句话时反应过来正要阻拦,却不想其早有预谋了似的,只听得砰地一声碰撞之声,随即洛墨的侧脸被喷得都是血。
竟是后脑撞墙而亡!
除了楞在原地的洛墨,还有连尖叫都不敢发出的荔枝,均没想到这杏儿性情刚烈至此。
洛墨嘴唇轻颤,半晌,才道:“吩咐下去,杏儿自裁而亡,着人好好将尸体收拾了下葬。”
人已死,活着的人能给的好像也就这么多了,妥善安葬、吹锣打鼓、烧些纸钱,再也无其余事情可做。
“回凤仪宫。”
撂下这句话后,洛墨便转身出了这间狭小的屋子,脚下步子不稳,还险些叫门槛给绊着。其后的杏儿则飞速跟上,宛如身后有着什么东西追着,没人有勇气胆敢回头多看一眼。
幸好这地方偏僻,除偶尔内侍犯了禁如今日这般,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也就省下了一番麻烦。
盛夏的夜晚是温暖的,即便大风刮过,身体也丝毫不会觉得冷,只是有些过于凉爽罢了。
道路两旁的树丛里蝉儿时不时的叫声使本是静谧的夜多了几分活力。
此刻没有风,可洛墨身上没有一处能感到暖和,有如置身寒冬,指尖几乎失去了温度。
即便前世心中无数苦痛,后期遭受过磨难,可毕竟是娇生惯养主导了大部分人生,不是大家闺秀便是深宫皇后,哪里有机会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撞得脑浆四溢呢?
洛墨不是没见过死人,但着实未曾看到过如此死法,鬓发上残留的血一点一点向下流,滴落在了只着薄薄一层衣服的肩膀上。
侧脸粘稠而腻,兴许是凝固了吧,洛墨没心情将它抹去,只想走快点、走得再快一点,快点回到凤仪宫。
终于回来了。
打发不断发抖的荔枝去歇息,洛墨走进了寝殿的内室。
宫人烧好的一桶水正正地摆在中央,冒着热气。
拉开屏风,踩掉鞋子,拆掉发髻将长发散开,再褪去衣物,洛墨走上浴桶的台阶然后坐了进去,感受着那种包裹周身的温暖。
将头缓缓地埋到了水面之下。
肺部的空气在一点一点减少,数十秒后,洛墨的呼吸加重了,终于在即将用尽的时候移出了水面。
头发早已打湿,抬起手来轻轻搓洗着侧脸处、鬓发处的血迹,使得其周围小范围内的水变红,而后又被稀释。
如此往复,身子便干净了,可心里头仍是空荡荡的。
其实若单纯而言,仅仅死个同自己不相干的人,即便被喷了一脸的血,以重生后洛墨的心理素质来讲也不该如此。只是透过杏儿,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对一个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并付出,愿意为其做一切事,到头来却被人告知你只不过是被利用了,是一场博弈之间充当棋子的存在罢了。多么可笑又可悲。
或许是杏儿对于亲情的执着使得她格外珍惜自己与阮红袖之间所谓的情感,或许是被关在暗室里简陋的环境越发衬托杏儿之可怜,或许是其临死前说的话很难不令人心中喟然长叹——心中仿佛堵了一块粗糙的巨石,于心间上不来更下不去,甚至呼吸也较平日里困难许多。
“皇……!”
悠长的一嗓子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被钟离卿的转头一瞥给迫得戛然终止。钟离卿不由腹诽这小陶子真是被自己惯得不长记性,而后清了清嗓子,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陆陆续续出了,只有一个宫女还留在原地,正是樱桃。
见钟离卿向自己走来,樱桃的两只手交织在一起,整个人作忸怩状,随即听到了这位皇帝陛下对着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秋月呢?”面前的宫女一脸迷茫,钟离卿这才意识到宫中除自己以外是不知道秋月是谁的,便改口道,“皇后去哪了。”
眼前的男人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头半,与寻常高个子男人带来的那种压迫感不同,樱桃心里充盈了安全感,只觉得后背某处一阵酥麻。
然而钟离卿见这宫女只愣愣地站在原地,挑了挑眉,便转了身,打算自己去找洛墨。
“皇后娘娘在侧殿内室里!”
轻声回答了,樱桃快步跑出了正殿,心仍在砰砰地跳,唯一的一个想法留在心田——
他连挑眉这种登徒子氏的动作都做得如此好看!
……
“秋月,秋月,”许是一天的忙碌太过劳累,钟离卿压根没有思考侧殿内室的用途,当然,如果思考了可能还是会进,边唤着边往里走,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场景,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收住,“秋……”
洛墨倚在木桶边上,头微微低下,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以至于并没有留意到自己腋窝平齐一条线的位置往上已全部暴露在了空气中。
且肌肤由于在放满了花瓣的水中浸泡不短的时间,显得越发水嫩有光泽,在这仅仅点着一个灯烛的室内尤为突出,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出于正常男人的生理反应,钟离卿咽了口口水,但目光上移到了洛墨的脸上时,总觉得那神色有点不太对劲。
“秋月。”手掌在洛墨的脸前晃了晃。
终于其目光有了焦点,钟离卿正要问她发生了什么,却瞧见她贝齿轻启道:“你可曾看到过人死?”
“有,且不少。”
洛墨认同般地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秋月,水已冷了,你先起来罢,莫要泡着了。”
洛墨再次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周,没有平日里华裳装点的洛墨显得清纯又可人,此时的她又不似往日给钟离卿的抗拒之感,便如一只大梦初醒的小鹿。
可那从头到脚的白皙且光滑无时不刻在刺激人的视觉神经,使得某个部位蠢蠢欲动。
仿佛是怕刺激还不够一般。
洛墨将长发向后一捋,然后双臂放在身体两侧张开,一副等待穿衣的模样。
得了,这可真是展现到极致了。
第十六章 猫也幽怨
只是那双眼依旧没什么神采。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不禁苦笑,没想到自家秋月这一世在自己面前的首次‘展现’竟然是在毫无所觉中将自己当成了凤仪宫里寻常侍候的丫鬟。
穿衣便穿衣罢。
依旧是无奈,拿起挂在一旁的布,准备开始为自家秋月细细地擦拭起来。
先擦头发罢,省得待会再将衣服打湿,于是钟离卿绕到洛墨背后,将其秀发用手指拢到一处,轻轻用布摩擦。
然后是颈部、腰部、腹部、腿部,脚,最后才是胸部。
至于为何将胸部放到最后,据当时的钟离卿的想法,定是先将其他地方好好擦干了,然后快速完成最后一步。
理由自然是怕忍不住。
等一切都完成了,钟离卿才转身到架子旁拿起先前宫女们便备下的衣物。
然而余光一闪,那抹倩影晃了一晃,逐渐抵挡不住向一侧倒去,钟离卿心中一震,脚下步子轻点瞬间便到了洛墨身旁,刚好将其接在了怀里。
好烫。
指的不是其他方面,而是钟离卿通过扶住洛墨的手传来一阵热感。
原是发了高烧。
迅速脱了外袍将人儿裹了个遍,再把其打横抱起,放回了侧殿的床铺上。
唯恐洛墨再次着凉,钟离卿将洛墨放在床铺里侧后便整个人挨着趟了进去然后盖上了被。直到被子里面全部暖和了才撤开身下了床铺。
汤圆适时黏过来,抱着钟离卿的大腿蹿进臂弯里,引得钟离卿一笑,道:“先代我陪陪秋月。”猫儿喵呜了一声,钟离卿便当作它是听懂了,于是将汤圆放到了床铺上。
转身进了内室,两块干布,一块浸湿了敷在额头降温,另一块用来接着擦头发。
过了半刻。
将猫儿抱起放到地面上,钟离卿也不钻进被窝,便穿着外衣隔着被子搂着洛墨。
猫儿在床下不满地喵喵叫,见钟离卿实在无暇顾及它,便甩了甩尾巴走回自己的领地——贵妃榻。
次日正午。
“娘娘,该用膳了。”
洛墨的美梦被打扰,略微不愿地睁开了双眼,却见荔枝凑近了的一张脸。
“荔枝,你靠这么近作甚?”
荔枝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娘娘,荔枝若是再不靠近点,恐怕您阿连晌午的膳都要睡过咯!”
“晌午?我竟睡到了晌午!”
看着洛墨脸上出现的自责与震惊,荔枝笑道:“娘娘不必心急,皇上那边儿一早便去跟太后知会过了。太后知晓您发了高烧可是心疼了好一阵,直言您近两日无需去请安呢!”
“钟离卿,”洛墨顿时觉得一头雾水,仿佛一觉醒来整个凤仪宫都变得不一样了似的,脑子也跟不上了,“这与钟离卿又有何干系?”
“我的娘娘诶,您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昨夜您回来之后便去了内室沐浴,内侍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吩咐,直到皇上来了将她们打发走,”荔枝没精打采地垂了头,“我清晨过来侍候时,还见皇上每隔半个时辰便给您换布呢,眼底下乌青一片,想必是为了照顾您整宿都没合眼。”
洛墨一脸地不可置信。
而荔枝还加了一句:“皇上呀,为了不让您着凉,一晚上都隔着被子搂着您。奴婢只希望皇上别因此害了风寒,而咱们娘娘还蒙在鼓里呢!”
“什么?”
洛墨猛地一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与之伴随着的还有钟离卿的暗金色外袍。这下不仅是完全信了,洛墨还想一头扎进被褥再不出来。
这也太丢人了。
而后自然是荔枝的一通笑。
及至梳妆好用膳之时,洛墨还觉得自己的梦还没醒。
钟离卿拿布给自己擦身体?那他岂不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看了个遍!虽然前世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可……可毕竟跟如今是不同的啊!
他……他昨晚应该没对自己做什么吧?唔,应该不会,应该不会的!
把外袍脱了裹在自己身上,还一整夜没合眼躺在被外面,他不会真的着凉得风寒了吧!
不行我得去承乾宫看看他!
不对不对……若是去了可要怎么开口,怎么说都是很难为情啊!
于是站在一旁侍候用膳的宫女樱桃便看着自家皇后娘娘一会儿皱起眉头一会捂着红红的脸颊,一会儿突然抱起臂膀,而桌上的筷子始终没动。
“娘娘,”樱桃纠结道,“娘娘可是对这菜不满意?若不满意的话,我去知会御膳房重做一桌来。”
“不行!”洛墨倏地开口道。
将樱桃吓了一跳,但接收到皇后娘娘的吩咐,还是转了身要去御膳房。
“樱桃,你去作甚?”回过神来的洛墨不解道,怎么待得好好地,这宫女一言不发就要走动。
“娘娘不是对这饭菜不满意么,奴婢去叫御膳房重做一桌来。”
“阿?不必,不必。”
洛墨摆手道,遂拿起筷子用膳。
……
这想必是洛墨吃得最快的一顿饭了,原因无他,只因自己方才走神太过,在宫人面前那般表现着实有些无地自容。
脸颊上的热度自荔枝将自己叫醒以来到现在为止还未褪去。想来是高烧过后身体难免产生的反应,洛墨如此安慰自己到。
令人无语的是,今日就连汤圆也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平常好歹还让顺毛,这次连顺毛也不给顺了。
洛墨哪里了解这只心思成熟的猫儿昨天是如何怨怼地度过了一个夜晚,觉没睡好便罢了,床铺放上去待会没多久就被赶下去也行,但是还要目睹钟离卿单方面的你侬我侬!
真是是可忍猫不可忍了。
人家都没能找到一只小母猫,却要瞧着两个人类,一个闭目沉睡,另一个托腮瞧着,连空气里布满了神情的味道,唉。当然了,以上为汤圆的心理活动。
而我们的皇后娘娘,自打醒来便内心百转千回个不停,时不时是迈出去一只脚然后想了想不妥便收回,其实也就是挣扎是否要去承乾宫看望钟离卿,毕竟心中复杂是一码事,但难免羞耻又是另一码事。就在洛墨的挣扎终于随着腹内食物点点消化,慢慢消磨得看不见了的时候,那个人的出现,再次将她给‘打回了原形’。
第十七章 往事总有回首
“皇上驾到!”
罢了,总也是要面对的,倒不如坦然些。抬手顺了顺鬓角处的发,洛墨起身想着去迎钟离卿一次,但没料到对方走得很快,应是急于查看洛墨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于是二人在拐角处险些撞了个仰倒。
还是钟离卿及时察觉到将洛墨揽住了,避免皇后娘娘接连在荔枝面前出糗。
“秋月,你可好些了?”钟离卿关切问道,同时还抬手向洛墨额头上探。洛墨一惊,下意识躲开了,自己重生回来后还从未以如此近的距离与他人相处过,心里多少有些排斥。
更何况,对方还是与自己两世夫妻的钟离卿,虽然以后的关系也许会改变,但他毕竟还是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的。
包括那下意识的依恋之感。昨晚的洛墨头脑混沌、身子也使不上什么力气,但多少还是可以分辨出照顾自己的人是否可信。当时她想的是荔枝,再不济也是其余内侍,并没想到会是钟离卿。然而当时那可信的感觉不仅没有减少,还有增多的迹象,否则即便她再没有精神也会至少抬头看看。
下意识的依恋,下意识的相信,以及那,下意识的怦然心动。
很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忽视。
当荔枝告诉自己是钟离卿整夜不合眼照顾高烧的自己,甚至可能因此得了风寒,洛墨的心里除了一部分的不敢置信,更大一部分还是被心动给占据了。
洛墨摇了摇头,心道这怎么可能,回答着:“劳皇上关心,我已无碍了。”
听到这般回答,钟离卿的嘴角勉强弯了下,道:“秋月无碍便好。”
放在往常,洛墨则是希望钟离卿越早离开凤仪宫越好,可惜几个时辰前才被人家照顾,如此作态未免太过没良心了,所以洛墨沉吟道:“你……没着凉吧?”
身前的钟离卿噗嗤一笑,摇了摇头,道:“秋月阿,秋月。”
钟离卿极少会笑得如此夸张,顿时洛墨有些迷蒙,还未细想他这是何意便听他又道:“我本想问你到底经历了何事,不过现在看来你定是不会回答我了,也罢。既然如此,秋月你好好歇息便是,我回承乾宫了。”
“客套的话不必多言。”钟离卿说完便转头离去了。
目光直随着他远去到凤仪宫外。
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失落。
他来前,心里有点乱;他来了,心里突然静了下来;他走了,心里却更乱了。
脚步不自觉跟着他迈了几步,停止时发现自己已到了正殿门口,而人都走远了,洛墨更不可能跑出去追,留下的只有一脸怅然。
许是脸上的表情过于明显,不多时,荔枝大着胆子上前道:“娘娘,您既是盼着皇上来,为何又要故意将他气走呢?”
是啊,连荔枝都能看出来自己对钟离卿说的话完全是故意的,聪慧如钟离卿又怎能察觉不到?
自己的刻意疏离,都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根根刺吧……恐怕还是扎了根的那种。
“荔枝,后日同我出宫走走吧。”
……
这将是难眠的一夜。
不仅是凤仪宫的这位,承乾宫的那位,还有嘉延宫的。
“娘娘,娘娘。”刚升职为掌事宫女的新人显然对阮红袖的习惯不太熟悉,况且又不是从小贴身侍候的人,做的事总归会有些纰漏。
“没用的东西!”白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宫女,阮红袖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然而肚子里的小东西则更闹腾,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胃里强烈的刺激感又迫使她不断地干呕。
一把扯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擦拭嘴角的污渍,小东西好不容易停止了闹腾,地上的小宫女开口解释道:“回娘娘,那屋子本来看守的人说之前皇后曾去看过杏儿,待一个时辰后他见皇后走了便进去瞧,谁知杏儿已经死了。”
“洛墨?怎么可能!”
“确有此事,”小宫女接着道,“我已同那边的眼线核实过了。还说皇后回来的当天晚上便发了高烧,兴许与此事有关,其余的便没再说了。”
“让她去探清楚洛墨那儿是否留下我的把柄,若是事情做得不干净,她妹妹的药以后便不会再有人供应了。”
“是,娘娘。”
宫人们都被她打发出去干活,大殿内就剩下阮红袖一人,即使喉咙里时不时冒上酸水,也阻挡不了她脸上此刻甜甜的笑意。
即使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令所有侍寝妃嫔到承乾宫乘宠,待遇虽相差无几,可阮红袖时常觉得皇上对自己与对其他人是不同的。
虽然与他的初次相见并不算是愉快,当时自己只看到了洛墨,正站在远处大声喊着洛墨,却不想其旁边一青衣男子扭了头。衣服的样式与材质都算不上顶尖,但观其便可知非一般人家的贵公子可有——再配上那一副面孔,纵使眼高于顶如阮红袖,也不禁为其所折服。
这还没完,男子扭头见到自己在外那般表现,不仅连眉头都没有皱,反而还微微一笑。多么温柔的一个人阿,温柔又少语,是阮红袖自小到大最为欣赏又心仪的性子,约莫是因其大大可以弥补自己罢。
一颗芳心就此交付。
后来的宫宴上,阮红袖顶替姐姐同父亲一道参加,再次见到了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并且从宫人的口中了解到,原来他叫钟离卿。
皇姓钟离,单字一个卿。
而符合相应年纪的男子便只有一位,那便是本国大昌的太子殿下——皇室下一代的唯一继承人。
阮红袖很了解自己,向来不是个温柔的人,也丝毫不内敛。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女子定要笑不露齿、低眉顺眼才是对的么?亲姊红旖正是那样,可她连快乐也要抑着,看起来活得很累,可娘亲也不是那样做的呀。相反而言,内敛有何用,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地说出来。她也坚信正因如此,自己才能成为继洛墨之后第二个嫁进宫的女子,虽说事先向爹爹求了好久,但若没有钟离卿对自己的肯定,事情也是成不了的。
回想起那甜蜜的一夜,阮红袖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手抚上不足一月的腹部,期待着腹中小生命快些降生,心中想到:
钟离卿,
我一定要成为为你生儿育女的第一人。
第十八章 蛮国来客
每次出宫都要费脑筋今日如何改变面貌实在有些麻烦,洛墨索性在不引起任何关注与怀疑之前一直使用上次那副模样。
本来是要带荔枝出门的,青提腿好了便闹着要出来透透气,而洛墨也乐得同青提一同出去,缘由自然在于青提性子较荔枝要沉稳得多。洛墨也是后来才了解到,荔枝自打上次回去后将自己与洛墨的经历同青提说了后,二人便擅自约定,倘若青提没有要事在身以后将全部由青提陪伴洛墨出行。
青提习武荔枝擅厨,这还要感谢爹爹的高瞻远瞩,洛墨在心中想到。
“小姐,我们这次去哪儿?”
二人在外时常改不过口,这倒也怪不得她们,原先在府里叫了十几年小姐,虽说进宫后叫了不到一年娘娘,可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胆敢逾越了规矩的时候,所以便依着她们罢。
不过洛墨仍是调侃道:“叫人家听见了定要好奇,这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为何肤色会如此之黑。”
青提捂嘴一笑:“兴许是北地蛮国来人到此游玩罢。”
“恩,正有此意,”洛墨默认道,“这层身份便是最好的掩饰。”
北地蛮国许是因为所处地域距日头较近,那边的人肤色极黑,且性格直爽居多,其与南地湘国互相看不对眼,分别与夹在中间的大昌关系尚可,同时又因为三国之中大昌实力最强,所以另外两国每三国便会来到大昌进贡,顺便再做些其他交易。湘国为避暑会夏至到访,而蛮国为御寒则选择了冬至。
至于去哪里,洛墨不过是想距钟离卿远一些罢了,心里什么感受说不上来,乱得很,这也让她不禁懊恼,自己分明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却被所谓的儿女情长给绊住了脚步。不得不提的是,‘所谓’二字完全是洛墨自己的理解。
深深叹了口气,今日出来便当放松心情罢,今后还是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为好——正事要紧。
街上走着,身边的行人络绎不绝,换了一拨又一拨,未多时,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府苑门口围了一圈人,里面不时传来呵斥声。
换在往常洛墨心中顶多也就是感叹一下下人也是要脸面的,怎能放到外头叫这么多人看着挨打丢尽了脸面,今后出去可要如何自处。此刻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想去看一看,也罢,总归无事。
走到了跟前。
“你这偷儿,上次故意撞我拿走钱袋,这次竟偷到我府门口来了!”妇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胸口,显然是气得不轻,“打!给我接着打!狠狠地打!”
没有预想之中的惨叫,周围除了路人时不时发出的议论声、妇人的唾骂声、板子打在身上的闷声,没有出现第四种声音。
撞到人还拿走钱袋?这个桥段似乎在哪遇见过,哦,岂不是上次出来与荔枝出来时碰到的嘛……不会那么巧吧?
生平第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挤进人群这种事,洛墨以后实在是不想再干了,着实令人不禁身心俱疲,不过好歹是进去了。到那一看,不是上次撞人的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还能有谁?
到这里洛墨不禁佩服荔枝,那次被撞时她说的便是‘下次走路小心点否则撞到贵人少不得要挨几板子’,还真叫她给说中了。
这京城,地方大得很,而人则总共分成三种:皇室中人,一般人,底层挣扎者。不谈皇室中人,这里的一般人上到左右丞相下到官员富商,均被划分在此列,他们手里多少有些权利和银钱,彼此之间和谐相处却又总是自视甚高、笑里藏着刀,而若是有底层挣扎者冒犯了,秉性好的还好说,到了差的那些人手里藏的刀子则成了肆意使用的武器。
洛墨面前的这些,便是一群一般人与一个底层挣扎者,没有任何背景作后盾的。不知那位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是否习惯了被如此对待,或是本身性子便是个硬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睛泛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光芒。
是倔强。
“麻烦让一让,”走到人群最前排,洛墨对那妇人道,“这位夫人,这么小的孩子打二十大板已经够她长教训了,一个钱袋而已想必夫人已经从她身上拿回来了的,气也差不多消了,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妇人之前那么做不外乎撒气再加上逞威风,现在被洛墨拦下,也没有继续的必要,最重要的是,洛墨那一身穿着。气质谈吐非比常人,衣服再如何也是宫里穿出来的可知其人非富即贵,除了肤色黑了样貌些丑了些而已。
“也罢,既然这位小姐开口了,我也不好再打下去,只是这偷儿在城中多有行事,小姐还是留心莫被反咬一口才有,”妇人话毕,转了身临到府门才道,“就当是卖小姐个人情,我们走。”
人群见没有好戏可看,自是散了,余下那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趴在木凳上龇牙咧嘴。
青提见状走过去将她给一点一点扶了起来,那人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近了一看更觉得她瘦了,整个人干巴巴的,脸上长期不洗蜡黄蜡黄的,除了一双灵动的眸子格外引人注目。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洛墨走过去问道。
眸子里的戒备消失了一部分,然后被迷茫而取代,小姑娘没回答,洛墨便耐心等待着,半晌,才听到她缓缓道:“我的名字吗……太久没人叫过,不记得了。”
“那你姓什么?”青提接道。
小姑娘一脸纠结,最后给了青提一个白眼。
咕噜噜。
突兀的声响打破了三人之间短暂的平静。
“依稀记得城南有家味道不错的馄饨摊,小妹妹,你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尝尝?”洛墨开口道。
小姑娘抬起头,大大的眸子盯了洛墨许久,令人很难察觉里面蕴含着什么情绪,似有还无。
洛墨不禁有些不明所以,而心里却是十分坦然,就在二人以为这人有什么话要出口时,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小姑娘跑了个没影。
只有耳边留下的一句话。
“我才不想做你妹妹。”
第十九章 入夏反倒回春
“小姐,这姑娘倒是挺有意思。”
洛墨点了点头作为认可,观其表面不似个偷鸡摸狗之人,想必是有些难言之隐,或是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缘由,一个念头在心底悄然发芽。
“走吧,我们回家看看。”洛墨道,然后便抬步向着左丞相府走去。
回家的路,无论数目再少,或是成千上百遍,都没有人会忘记。洛墨相信,自己即使闭着眼也能走回家。
牌匾上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还是开国皇帝,也就是如今的钟离卿他爹亲手所书。京城中最为令人称道的便是左丞相府的家教以及右丞相主母的泼皮性子,故而即便是个外人在门前注视牌匾良久也不会受到守卫的白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从门里走出来个书生模样打扮的男人。
那便是洛墨的父亲,洛与青。
纵使两朝为相,洛与青平时出行仍是会穿上自己从前最喜爱的书生长衫,他丝毫不介意城中百姓对自己的各种好奇,入宫着官服、出宫则常服,何笑之有。
见状,青提便要上前行礼,却被洛墨一把给扯住,赶忙离开了这条街。
“小姐,见到老爷为何不相认?”青提疑问道。
“青提,你瞧瞧我们的脸,穿的甚么衣服,”洛墨解释道,“这次来我想只是看一眼罢了,没想到会见到爹,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还有一句话没告诉青提的是,洛墨自己还没准备好见爹爹。
前世阮红袖连同其父阮峰设计害死洛墨娘亲,拿些莫须有的书信来伪造其母同湘国的勾结证据,顺道意图以此扳倒左丞相府。原因便在于洛墨的母亲儿时曾在湘国生活在一段时间,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加以扭曲。其母也是个性子直的,受不得被他人泼脏水还连累全府人口,便自尽以证清白。
而那时远在皇宫的洛墨正处于怀孕后期,怀着八个月个身子一天较一天重,情绪也随之不甚稳定,再加上宫里有阮氏姊妹一唱一和,未经深思便认为是父亲也误会母亲令母亲临死前伤心欲绝,一气之下便一纸书信同父亲断绝了关系。
如今的洛墨又有何颜面去见父亲呢?
自然,这一世的父亲并未经历那些,也并不知晓唯一的掌上明珠后来会因奸人的挑拨而与自己断绝关系,但是这些画面都完完全全地存在洛墨的记忆里不曾消失,偶尔还会在梦里不时将那些愧疚鞭尸一番。
匆匆回到凤仪宫。
见荔枝一脸揶揄,洛墨便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还应是与钟离卿有关。
果不其然,荔枝笑着走来道:“娘娘,承乾宫送来的安神香,皇上带话说您夜里睡眠不甚安分,奴婢今晚便自作主张点上了?”
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洛墨道:“用膳吧。”
……
继上次杏儿吞土事件,洛墨令阮红袖养病的半个月内不要再出嘉延宫,看似是责备其调教宫人无能,实则为禁足。
故而最近宫里安宁多了。
但与之对立而言,同一个坑不会摔进去同一个人两次,更何况是已经身怀有孕的阮红袖便会更加谨慎,同时,仁妃目前可以说被阮红袖当成了挡箭牌,‘皇长子’的名头在前,即便部分有脑子的会关注阮红袖,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在仁妃腹中的‘皇长子’身上。
柳姬柳云瑛自顾无暇、根本不敢下手,李嫔李珂不是个妄视性命之人,清妃裴若不屑于勾心斗角——那么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这天夜里,凤仪宫的大门被敲响了。
“诶?李嫔,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我们娘娘都已躺下了。”荔枝揉了揉眼睛道。
“劳烦荔枝姑娘,”李珂轻轻点了点头,“还请你带我去见皇后娘娘,有要事相求。”
李珂神色恳切,荔枝不由得心头一软,道:“罢,我便代你去问问,倘若娘娘不见,还请李嫔娘娘明日再来。”
“李珂谢过姑娘。”
洛墨着实是躺下了,且会见了周公好一会儿,猛地被叫醒了确是心生不满,幸好不是个被打扰美梦便发脾气的。以李珂的为人若不是真有急事定不会这个时辰过来,便披上了件外衣,也未梳发,直截踩上鞋子到了大殿去。
而李珂甫一见着洛墨,当即就跪下了,道:“还请娘娘帮我!”这还不算完,深深磕了一个头才直起身子来。
哪里都好,就是有事求人便跪这个毛病叫人无奈,洛墨困意上头,赶忙过去将人扶起来了,道:“珂妹妹有何事要我帮便说罢。”
“娘娘,我想出宫。”
“何时?”
“此刻。”李珂回答道。
“明日归?”
“正是。”
“荔枝,去取我的令牌来,”待荔枝返回来,洛墨接着道,“拿着它护送珂妹妹出宫,明日卯时在宫门口接,可行?”
最后两个字是对着李珂说的。
李珂一听这话,又要跪,惊得洛墨赶紧给拦下,只听她道:“娘娘的人情,李珂无以为报。”
洛墨连连摇头。
暗衬道只不过是夜里出个宫罢了,有皇后令牌在手即便守门卫也得笑脸送人,况且,自己白日里还带着青提出了趟宫,当然,这个是不能告诉李珂的。
“你同荔枝换件宫人的衣服,便去罢,清晨回来后不必再专程见我,小心叫人给发现了,”洛墨对着李珂道,然后看向荔枝,“好荔枝,辛苦你了,明日准你休息。”
“谢娘娘!”荔枝一喜。
这般年纪的女儿家极为爱惜皮肤,更何况是近来特别注重外表的荔枝呢。话说她也不知怎的了,时不时留意一番自己的钗子有没有歪,鞋面是否脏了,以往虽也注意形象也并无此刻夸张。
连青提都打趣她道‘入夏反倒回了春’。
事情都解决了,本该瞌睡的状态反倒又精神了,叫人想有好心情也难,只得随手从寝殿架子上抽了本书来看。
翻了翻去,也没什么趣味,洛墨终于在不知翻了多少页后再次瞅见了周公的棋盘,而在临了睡着之前脑子里唯一的一个想法便是:无论如何这一世也要多长些见识了,要不然,改日去宫里的藏书阁看看?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十章 晚宴在即
夏至这日,承乾宫传来了话,将举行晚宴以迎接湘国来使,嘱各宫妃嫔凡位于妃位者需出席。洛墨身为皇后,此等场合自是不必说。
就在各个宫的宫人均在为自家娘娘的宫宴着装而手忙脚乱时,嘉延宫的宫女们人手一份帖子,出了宫便四散开来,往其余妃嫔那跑了去。
“见过青提姐姐,”青提和荔枝乃是凤仪宫的掌事宫女,便是受了其余宫人的半礼也不为过,只见那嘉延宫的小宫女递上来一份朱色帖子,“我家娘娘有请皇后娘娘到凤仪宫一叙。”
宫女走后,青提将帖子交给洛墨,洛墨接过一展道:“原是做了些糕点请各宫晌午之后过去品尝,恰好无事,那便去瞧瞧。”
顺便看看阮红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令人没想到的是,仁妃一进了嘉延宫便攥着手帕紧紧捂着口鼻,连向洛墨见礼也仍是不放,令人惊奇的同时还莫名有些喜感。
阮红袖不禁出言道:“仁妃始终捂着鼻子作甚,莫不是我这嘉延宫里头有什么你受不得的东西?”
“叫诸位姐妹看了笑话,”仁妃无奈道,“实是我幼时起便对这玫瑰的气味敏感得很,不仅脸上易起疙瘩,浑身都不自在,久了还会喘不上来气。”
阮红袖眉头皱起,刚要开口,被其姐阮红旖给拦了下来。阮红旖微笑道:“既然仁妃姐姐的身子受不住玫瑰花的气味,那我们便去御花园的凉亭小坐一番,何如?想必那边临着湖,应是极为凉快舒适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待洛墨迈步,仁妃便连忙跟上快步出了嘉延宫的大门。
“哼,”阮红袖抱着胳膊,接着道,“可是姐姐……这些玫瑰花。”
阮红旖摇了摇头,没说话,递给阮红袖一个眼神,便当先走了出去。
所有妃嫔到御花园中央的凉亭之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仁妃走上凉亭前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因昨日下过雨石子有些滑差点摔倒,好在其旁边的清妃眼疾手快给拉住了,在场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
宫人将装盒的糕点一一拿出摆在石桌上,而方才险些摔了跤的仁妃还惊魂未定,见此,柳云瑛好意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仁妃姐姐,喝口茶压压惊。”
“谢谢。”仁妃笑着接过,然而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茶碗时,那茶碗却直接垂直向下,掉到了仁妃的腿上。
“呀!”
滚烫的茶水溅到了身上,骤然接触的高温令仁妃不禁惊叫了出来,与之同时还有柳云瑛的呼喊。
仁妃赶忙站起来抖了抖裙摆,其旁边的柳云瑛则一脸歉意道:“本以为仁妃姐姐接过茶杯了呢,却不想你没拿到我就放了手,真是妹妹的疏忽。抱歉,抱歉。”
“无妨,”拎起被热茶浸湿的裙摆,仁妃脸色显然好了许多,微笑道,“亦是我粗心,妹妹不必自责。呼,还好我那地方离这里不远,妹妹可愿意陪我同去换身衣服?”
“甚好。”
话毕,二人告了退。
反观场上其余人,除了最开始茶水撒了之时有一点反应,后来便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吃着点心,喝着茶水,时不时还点评一番,看起来要多和睦有多和睦。
而事实上,即便是一向不喜参与斗争的清妃和李珂也不得不承认,一旦身边有点什么动静,不管是否同自己有关,准要支个耳朵留意任何风吹草动——宫墙之下,不愿动歪心思可以,但是一定不能不会自保,否则便会被吃得连头发都不省。
前世还是如今,洛墨从未主动向谁下过手,换言之,她事实上始终以栽赃陷害这种事为耻,自然这也与爹娘的教育有关。数十年的如牢笼一般的生活,其实洛墨早已适应且深谙其中生存之道,皇后的身份也给她带来无数便利,然而表面的风光之下隐藏的是深深的厌倦。
倘若以后真的能同钟离卿合离,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定居可好?走前要将荔枝和青提的亲事都安排好,看着她们风风光光地出嫁,然后带上银两和少许行囊,还有汤圆,在那里搭一个院子度过余生。院里有个菜地,里面撒上蔬果的种子,门前有细细的溪水经过。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想法冒出来,其中有几个凡是产生便永也忘不掉了,这是专属于洛墨的‘其中之一’。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二人有说有笑的归来,其余人的热络也丝毫没有减少。
“哎哟,盼了大半个月,可算是能在今晚见着湘国的美男子咯,”秀妃吃掉最后一块桂花糕,擦了擦嘴,而后半掩着嘴道,“我听说呀,这回来的是五皇子,湘国皇帝最小的儿子,只是似乎不是很受宠,并且身边还跟着个小美人儿,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据闻南地湘国共有两名皇女,大公主已出了嫁,而小公主则因年龄太小而眼光极高,始终没有定亲。如若真是那位小公主,那么恐怕是……”清妃斟酌道。
“难不成那小公主要来和亲?”婉姬突然接口道。
其他人心里多多少少也想到了这一茬,不过待真个见到正主时,不禁傻了眼。
“瞧秀妃姐姐的神态,直似个翘首盼郎君的未出阁少女,那湘国五皇子貌美如何,不貌美又如何?又与在座的你我能扯上何干系,”阮红袖揶揄道,“要我看呀,这世上男子再多,总也是不如我们皇上的。皇后姐姐,您说是也不是?”
“阮妃妹妹所言极是,”认同般的点点头,“其实说来,世上人皆有闪光点,或是容颜,或是才艺等,总是含其优势的。只不过皇上身上的闪光点更多罢了。”
话说未满,一半藏着一半,至于如何理解便是听者的事了,说者只管想说的都说了,而不想说的则圆过去了。
几人这边聊得火热,殊不知聊天内容都被恰巧路过的小陶子给听进了耳朵里再回去禀报给了皇上。
承乾宫的那位放下疾书许久的笔,合上才批好的折子,道:“朕身上的闪光点吗,秋月着实是最是知晓的。”
同样的话,不同的理解法。这不,钟离卿话音才落,过来殿里燃香的小宫女已悄悄红了脸。
谁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呢。
第二十一章 桂花旧忆
夜里不同于白日,没有日头暴晒带来的燥热,伴随着丝丝凉意的风儿通过敞开的殿门吹进来,吹拂到一张张年轻的脸上。
“久闻大昌新皇风采,如今倒是听闻不如一见。”湘国的五皇子拱手致意道,还有那千篇一律的没有任何新意的开场白,好在语言在这个世界全部是一样的,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标志性的青发碧眼,着实令大昌这里全部看惯了黑发的人们眼前一亮,除了洛墨乍见其时的瞳孔一缩——正是自己在右丞相府周围看到的和阮家主母在一块的男人!其右手边坐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娃,端的是粉雕玉琢,似个精致的瓷娃娃。
钟离卿同样回复了句客套话,那五皇子也介绍到他身边的那女娃确实是他的亲妹妹,湘国小公主。两相来往之后,此次宫宴的重头戏便开始了。
琵琶声响起,一个袅娜身影踩着乐曲的点子走到了台子中央,莺莺燕燕的歌舞便开始了。
洛墨与钟离卿同座于高位,此处视角极好,可以看到下面坐着的每个人的神态与动作。那湘国五皇子对别国的舞蹈很有兴趣,始终盯着台子上,而身旁小女娃的眼睛则始终没离开过桌子上的水果,许是南地与此地气候不同,故而这些对她而言也是个新事物。
“好,好!”
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喝个彩,令人不禁猜想他看的究竟是人儿还是舞。
与其截然相反的是洛墨身旁的钟离卿,钟离卿有时环视一周场内众人,有时瞧瞧桌上瓜果,有时还看了看洛墨。一言不发,身子半点没动,想观察的却都悄无声息地观察了个遍。
端起身前的小酒盅一饮而尽,暗中砸了砸嘴,没觉出来什么味道,洛墨腹诽道还是娘亲自酿的桂花酒要好喝多了。接连又倒了几杯,倒是勉强有些解渴的作用。
“秋月可是有何烦心事?”
以往的宫宴上,为了维持端庄的仪态,洛墨与钟离卿常常是互相默契地保持缄默,也就是外人所见的相敬如宾,即便有话也不过几句点到罢了。所以钟离卿对自己说话,洛墨愣了愣。
过了几月还是没能从以前的回忆里脱离出来吗,洛墨心中自嘲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是应少些联想罢。只是总觉得钟离卿也发生了一些变化,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所以与自己有关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不同吗……大概吧。
“并无,只是觉得这酒没什么味道罢了,寻思多尝几口。”洛墨回答道。
钟离卿转头,轻笑道:“秋月可是想念你娘亲酿的桂花酒了?”
又是一整杯下肚的洛墨听得钟离卿这话险些把才喝的酒都咳了出来,不是吓得,而是尴尬的。咳了好一会儿,总算好些,洛墨无奈道:“你还记得这件事阿。”
实在是一次尴尬到不能再尴尬的经历了。
继那次与钟离卿在府中树下初见并相识,还是太子的钟离卿便三天两口地寻个借口到左丞相府来向洛墨她爹讨教。洛墨她爹,也就是洛与青,听说太子要来听自己的课可是足足兴奋了三天,自然,这是天下每名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证明自己的学问得到了天大的认可。
只是洛与青没曾想,自己盼了三天两夜的太子殿下,除了首日同自己讨论学问以外,其余时刻便捧着个书卷往自家闺女那院子里去了。本打算着将自家独女许配给个家风清正之子弟的洛与青哪里会乐意,便在某日下午将太子殿下叫到了自个书房里一谈。
许久,书房大门敞开。
将未来老丈人成功说服的钟离卿自是志得意满,却不想到了庭院里正见洛墨这位相府大小姐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将沾着泥土一看便知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酒坛子捧在怀里,脸上还留有未褪去的窃喜。
原是大小姐得知自家爹爹将钟离卿叫到书房谈话,娘亲在隔壁听着,便起了抱走自己觊觎已久的娘亲新酿的桂花酒的心思,天时地利均占,谁会料到恰巧撞上谈话结束的太子殿下。自知理亏,便将那一坛子酒极为不舍得的倒了半坛给钟离卿带回宫里以作封口。
“那酒着实好喝。”似是怕洛墨没记忆似的,钟离卿还刻意加了这么句话,引得洛墨不禁翻了个白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钟离卿把玩着小巧的酒盅,又开口道。
初听这句话的洛墨有些不明所以,坐着好好的为何吟诗,随即便反应过来他形容的其实是自己方才翻白眼的动作。当真直叫人无语凝噎,钟离卿莫不也是酒喝多脑子进水了?
美人即便长得再美,那也没有一种美是形容人翻白眼的吧,呸,我在想什么,我可没说自己美,洛墨心中想到。对,是钟离卿喝多了,洛墨又确认了一遍。
“皇上,您喝多了。”洛墨道。
可能有人会有疑问,为何洛墨平常都直呼钟离卿的大名,此刻却称皇上。这是因为在洛墨嫁进宫前,钟离卿某天晚上曾去找过洛墨,其中提到的一句话便是‘只有你我时大可不必敬称,其余时候还请秋月自便’。而那时的洛墨经过考虑,觉得在外还是应该给钟离卿面子的。
钟离卿对着洛墨一笑,没说话。
换言之,秋月你没听错也没看错。
使得洛墨不禁无奈,虽说重生,共两世,然而自己的才智依旧不如钟离卿。当然这并非先天,而是由其本身性子与后天教导所决定的,再者钟离卿生下来便被当作储君培养,所要承受的过重过多令他无法不逼着自己前进。反观洛墨,即便身为相府大小姐,但家里仅她这么一枚掌上明珠,爹爹也从未娶过什么姨娘小妾的,可要比钟离卿要轻松很多。
再者,也是本质上的惰性。
懒得思考,懒得勾心斗角,反正只要喝了娘亲的桂花酒,一切的烦恼都会解决掉。
下面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洛墨转头一看,却是那湘国的五皇子坐到了阮红袖桌前去。
第二十二章 与卿共酌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湘国五皇子举着个酒杯,脸颊红红,看起来是喝高了。
这熟悉的开场白,洛墨随即又反应过来那湘国五皇子想说的是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如果猜的没错,那么他究竟是因为曾见过阮红袖的母亲进而在醉酒状态下误以为,还是因为从前确实见过阮红袖呢。看起来两种情况相差无几,其实确有很大的区别。
阮红袖不满地皱起眉头,面前这人醉醺醺的,浑身散发着酒气,一时间使她费了不少力气压下去的恶心感又回来了,胃里一阵翻滚不说,这人还没长眼似的捉住了自己本要拿起的酒盅。
“五皇子,你喝醉了。”阮红袖尽量调整着自己的表情说道。话毕还向高处坐着的钟离卿投去一个目光,只不过钟离卿似乎在和洛墨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她。
“这位姑娘,你身上好香,”五皇子直勾勾地盯着阮红袖,“请放心,我知道你是大昌帝王的妃子,无心冒犯,只是可否邀请你共酌一杯?”
不远处的洛墨不禁一笑,心道无心冒犯、知道阮红袖是什么人,还请她共饮,如此不是有意为之便是人有点傻了。喝与不喝也是个问题,喝的话对有孕的身子不利,不喝的话又显得小气,却是叫人难以抉择。
若阮红袖不喝,以洛墨看来,这个时候钟离卿过去将酒喝了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那边动静虽不大但毕竟吸引着一部分人的视线,钟离卿不可能注意不到,然而他没采取什么行动。
“皇上不过去看看么?”洛墨转头道。
钟离卿缓缓说出了一句话:“五皇子不过是醉了酒,认不清人,朕过去岂不是以势压人。”
他说的没错,表达的更是外人眼中所谓事实,倘若钟离卿真个下去为妃子拦酒,便是表明大昌皇帝气度缺缺了,同时也拉低了别国对大昌的印象。传到湘国皇帝耳朵里,经有心之人加工更要换了一番滋味——五皇子再不受宠,仍是代表南地湘国此次出使的脸面。
洛墨认可钟离卿的说法,暗衬钟离卿果然万事以大局为重,此番观念与才干若是还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那才是天理不容。念及前世,他舍了自己恐怕也是为了国家、为了全局罢,再者,没了自己,那时的他一旦能够与城外武将取得联系便可占据占据主导地位,想来换个皇后是依旧能够治理好天下的。他不会输。
这种觉悟洛墨目前生不出来,也许以后会有,但不会是前世的自己……小小的心里堪堪装下一个人,哪里能容得下其他。
是那时的自己狭隘了罢。
“钟离卿……”名字无意识地叫出口,洛墨有些脸红,因钟离卿已看向了自己,自己若是说没事就叫叫你倒是有些恶趣味了,只得硬头皮道,“我敬你一杯。”
言罢便拿起了酒盅倒满酒,他倒也不含糊,接过便一饮而尽。
只是令洛墨哭笑不得的是,她本想着两杯相碰那般饮,钟离卿却直接就着自己的杯子给喝了,毫无停滞。
而钟离卿见表情有点呆呆的洛墨不由得一楞,问道:“秋月,怎的了?”
“……”
阮红袖与湘国五皇子那边还在僵持着,这醉鬼也不知是死心眼还是如何,颇有一种阮红袖不跟他喝一杯便赖着不走的架势。
一向没受过什么憋屈的阮红袖这次心里不禁叫了苦,直将面前这位湘国五皇子的讨厌程度放到了本最讨厌的洛墨前方,成了她第一厌恶之人。娘亲前日里方来了信说近几月莫要沾酒,今日就碰上这等事。
换成其他人便罢了,还偏偏是湘国的五皇子!那个在信里被娘亲叮嘱不可得罪之人。
这可要如何是好。
求救的目光投向阮红旖,只见阮红旖摇摇头,阮红袖的心登时便凉了一半,难不成非喝不可?好在未完,阮红旖举起自己桌上的酒盅,然后眼睛看向仁妃所在的方向。
计上心头。
没多时阮红袖便‘不得不’带着内侍去内殿换衣服了,及至歌舞结束才归来。
轮到五皇子进献礼物。
除最能吸引场上人们目光的软烟罗,还有几箱子金银珠宝,一盖子一盖子地打开,即使是洛墨也不禁感叹湘国人果真会做生意。
“这些便是来自我们湘国的心意,”湘国五皇子顿了顿,接着道,“只不过,出发前父皇曾嘱咐过小妹过于顽劣,而大昌皇帝又是个处处完美之人,还请您能够准许小妹随您修身养性一段日子。”
一时间钟离卿的面色不禁有点古怪,似是想笑又不可笑,只有熟悉他多年的洛墨才能辨别出来一二。钟离卿道:“她这般年纪,做我女儿刚刚好。”
此话说得实在太过真实,其身旁的洛墨憋得辛苦极为无奈,又不可叫来使尴尬,只有接话。
“皇上所言不无道理,且皇上整日里待在承乾宫,不是批改折子便是讨论政事。若是真个让贵国小公主跟着学,那才是委屈了呢,”洛墨斟酌道,“想必大昌的护国寺在贵国也颇有耳闻罢,五皇子若是愿意,皇上可下个诏令,叫护国寺的住持亲自教诲小公主,定能有所收获。”
大昌的护国寺,别说湘国,便是稍远的蛮国也是大名鼎鼎。其声名并非由于寺内高僧佛法多么高深,而是因为住持几年前说的一番话,大概为左相府小姐有天凰之命、但命途较为坎坷之意,不仅一时间叫相府本被媒人险些打破的门槛完全冷落,还使大昌被其余国给看了笑话。
可惜没过多久便叫现实给打了脸,大昌新任皇帝甫一登基便力排众议娶了这位命途坎坷的相府小姐做了皇后。自此之后再也无人敢提住持那天的话。
但大昌护国寺的名声也从此远扬。
湘国五皇子表示自己会考虑考虑,然后就坐回了原位。
至于话题围绕讨论的正主——湘国小公主,自始至终便抱着桌上蔬果没抬头,偶尔听到他人讨论自己时会抬头笑一笑,可以说是一门心思扑在吃上面了。
洛墨不由得对这位湘国的小公主好感倍增。
只希望这颗纯洁的心灵日后不要被皇宫这个不吃人却教人换个面孔的地方给同化了。
第二十三章 夜访何人
晚宴结束,出来时见天已全黑了。
临走前湘国五皇子还非要拉着钟离卿拼酒量,谁曾想不过几杯便躺倒在地,被随从一个抬腋下一个抬腿给抬了回去。
和亲没成,酒量也没拼过,这五皇子此行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了。
回了凤仪宫。
由于洛墨对待内侍们始终是持有以人为本的原则,且觉得守夜无甚必要,自个又不是手足无能者,何必事事要人伺候,所以整个皇宫里便只有两座宫殿的主子无需守夜。另一个自然是承乾宫。
钟离卿睡得比谁都晚,有时甚至彻夜不能眠,难得清闲也可能做噩梦,哪里需要谁人给他守夜,便都给遣了去歇息。
沉重的发钗一个个拆下来放置在身前的妆台上,本是柔顺的长发也因长时间的盘发而打了折,洛墨低下头慢慢解开发丝间的结。
乌黑的发搭在褪去盛装的金黄色里衣上显得尤为亮丽,拾起木梳耐心地一点点打理。洛墨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
褪去盛装,回归自然。
这是每天她最喜欢做的事。
然而镜中右下角的忽而一晃使她皱了眉,好端端地铜镜为何会晃,妆台上摆放的其他物事分明好好地,自己也并没有碰到铜镜。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罢,今日太累了,梳完发还是赶紧上床歇息好了,省得再看花眼。
不一会儿,完成梳发,洛墨刚把木梳放回妆台上,殿内的灯烛霎时间全部灭了。
洛墨陷入了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手里的木梳还有些温度,洛墨知道铜镜距离自己很近,但她不敢看,仿佛看了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似的。
莫非是有什么非自然生物来访?
洛墨感觉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然而闭着眼等了许久,周边也不见什么动静,想必是个有点吓人的巧合罢。洛墨松了口气,站起身,打算摸着黑回到床铺上。
就在这时,殿内某处传来了‘咚’地一声,似是重物倒地。
要不要去看看?
向声音发出之处迈了一步,手里还持着未来得及放下的木梳,洛墨不得不承认儿时逃避身体锻炼是个多么大的错误,莫说现在手无寸铁只有把梳子,便是给她什么神兵利器恐怕能拿起来已会费掉不少力气。
龟缩在原地不是她的性子,便一手拿着梳子作为给自己壮胆之用,一手在黑暗里摸索着以防撞到什么东西。
诶?明明记得声音传来的地方就在这里,难不成自己听错了?怎会什么都没有。
洛墨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步,却踢到一个既软又硬的东西。
说它软,脚尖的感触分明,可说它硬,又不似石头那般坚硬。
洛墨只得蹲下来试探着摸了摸。
却摸到了一只手。
“啊!”忍不住惊叫出声,立马快步后退几步。
竟会是个人。
那人躺在原地没有半点动静,洛墨只得小心凑过去悄悄推了推,仍是无甚反应,好在耳边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幸好,是个活人。
但是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无论如何,先将灯烛燃起来,看看再说罢。
……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应该不算罢,毕竟上次遇见只是巧合,人家还好意救了自己和荔枝一命。
竟是林陌!
若是一般人,救便救了,然而一旦目标换成了陌陵的首领林陌,这事便极为难办了。
先论其本身喜怒无常,那次自己大发善心想去扶他起来还被以目光威慑,而自己刚才踢到的物事形容其硬便是因其全身肌肉紧绷着,即使整个人已不省人事,对周遭也有极强的防备心。万一救了再被反咬一口怎么办?
不过说来这人身上总是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中了那么久的毒不但没死还一连杀了八个人,昏迷后肌肉还能派上用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再有,他是陌陵的首领。殊不知此次重伤是否因为仇家寻仇,若自己救了还将左丞相府甚至大昌给扯了进去可要如何脱身?只有自己一人便罢,什么都不必担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身为一国之母,洛墨的肩上扛着半个大昌,而那陌陵拥有着覆灭一整个附属小国的实力,那么它的仇家呢?又会有着何等实力?
管这种人作甚,恐怕还可能被狗咬吕洞宾,况且上次恩已然报了,他是救了自己没错,但是自己也将他送去了医馆解毒,可以说两不相欠了。恩。
洛墨如是想着,决定已作出,便转了身一步步向着床铺的方向走去。
他若是死了,明早便叫人处理了说是遇到刺客;他若是没死,想来认出这是什么地方自会自己离开的。
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却走得越来越慢。
怎么偏偏叫我遇上了这种事?林陌这小子躺哪里不好非要躺在我这凤仪宫,还是本宫的寝殿里?啊?为什么一定是你林陌?!
唉。
转头去妆台旁的柜子中取出一个木匣,幸好闺阁时期总是淘气,身上摔伤不断,娘亲在自己进宫前便收拾了一整个匣子的药物作为应急之用。
洛墨现在不尽感激娘亲的先见之明。
提着木匣走到昏迷的林陌跟前,将其打开来,里面的纱布、各种药物一应俱全。
他的伤口主要在腹部,一道七寸长的口子横亘在其身上,且口子不浅,借着烛光甚至可以看到内部构造。这应是他的昏迷原因了,失血过多,再加上之前中的毒以及身上伤口还没好完全。
轻轻扯开其衣带,不是怕弄疼他,而是担心自己动作大了将林陌给惊醒,再被他给当成图谋不轨之人,那么自己可就糟了。
虽说现在这么做是要救人,可是洛墨心里平白有点别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自己不是在救人,而是对其有什么不轨之企图……
洛墨干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这无缘无故的念头,然后低声默念:
救人要紧,
想恁多作甚。
伤口还在持续不断地出血,洛墨尽可能加快自己手上的动作,终于将外袍解了敞开,一件件,再到里衣。
里衣解开后,健壮的胸膛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洛墨眼前,由于附近的灯烛只点了一支,洛墨与其胸膛的距离不算远,故而若有不知情者在此定会以为皇后娘娘将那男子压倒并要行不轨之事。
纱布取出来,正要擦血,洛墨的脸变得通红。
而躺在地上的林陌双眼已睁开。
第二十四章 她的眼睛很亮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转醒的林陌眼中还充满了茫然,想来是这次失血实在过于严重,只见他炸了眨眼,然后闭上少顷,复睁开,沙哑着嗓子道:“你……你这是作甚?!”
若非此刻此种情形实在不适合笑出来,洛墨真要忍不住自己的笑了,谁能想到身为天下第一组织陌陵的首领——林陌竟然会因为一名蹲在她身旁解开他的衣服为其上药而满脸通红呢?
宛如一个不经世事的懵懂少年。
竟然没有攻击自己,竟然脸会这么红,竟然动也不敢动……洛墨的脑子里一时间充满了无数个‘竟然’,每出现一个便会令她觉得林陌此人甚是有趣。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我见你昏倒在我这里,且身上有刀伤,很严重的样子,便想着把衣服给你解开上点止血的药,你……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洛墨说完这最后一句,自己都有点懵了,难不成真是困的?自己到底在讲什么?不过希望他能听懂吧。
幸好他没有在意这等细枝末节,毕竟对他而言见一女子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便已经足够大脑空白,赶忙以手肘撑着地企图半坐起来,没曾想,人没撑起来身子一活动反倒使得腹部伤口出血更多了。
“不,不必劳烦……”林陌还在挣扎着,“我自己来便可以。”
见他还能说话,洛墨心里不禁一阵好笑。这人脑子是根木头做的不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忸怩,到底是命重要还是别人看了自己的身子重要。
洛墨无语道:“你还是不要挣扎了,过多活动只会牵动你的伤口,喏,你自己看,出血更多了。还是乖乖躺着罢,我来。”
见他还要动,洛墨登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本姑娘好心救你,自己都没觉得有何可害羞的,你这被救的反倒磨磨唧唧个没完。我且问你,要不要命了?若是不要,自己从这爬出去罢。”
话毕,洛墨起身作势便走,只听那人终于开了口:“那便劳烦姑娘了。”林陌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后来几乎都听不见声音。
遂重新蹲下身,将木匣子放置于自己与林陌中间,取出块纱布轻轻擦拭着他腹部上的血迹,仔细一瞧发现有的地方依然干涸了。心中大震,这人该有多么坚强?受了这么深的刀伤还能坚持到现在。唉,想必这样的人,不坚强便无法在外面立足罢。
基本擦拭干净血迹后,洛墨才发现那个新的刀伤上方、接近心脏的位置有一狰狞的疤痕,大概是因为经年日久,那疤痕的颜色略重,却似乎没有变淡的迹象。
“你的命可真大。”洛墨感叹道。
“命大么,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而对方还是一名只见过两次的女人。”林陌回答。
“见过两次?”洛墨不禁诧异,“你竟能认出我?”
“在外混迹多年,总要有些保命的法子,而易容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你这变妆在我眼中一看便知,”林陌轻轻一笑,几近无声,“这并不是命大,每一次的苟延残喘都是以命换命。”
洛墨点点头,不再言语。
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涉及林陌的私事了,对于那些,自己还是越少接触越好。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过了一会儿,洛墨突然道。
“什……嘶。”
原是洛墨没等林陌有所反应便撒上了止血药。
这个也要归功于娘亲,儿时顽皮,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有时甚至会磕破了出血,每当这个时候娘亲给自己上药便要说这么一句话然后迅速撒上药。洛墨那时还嗔怪娘亲,直到长大了一些才晓得那个道理。
有些疼痛,越猝不及防,越能轻易抹去。
因为接受疼痛的那短短几秒已被身边给自己上药的人转移了注意力,自然对于疼痛的感知便会减少。
上好了药,再在伤口上面垫上一些纱布,然后再把林陌扶着坐起来。不得不引人发笑的一点是,洛墨的手初接触林陌的皮肤时可以轻易感觉到他的轻颤。
真是令人自抑。
噗嗤。
“你笑什么?”林陌不解道。
“这里就你跟我两个人,你说我还能笑什么,自是笑你了,”见他坐好,洛墨回身拿起纱布在林陌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其背上打了个结,“好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照耀在两人的脸上,一个垂着眼欣赏自己的首次杰作,而另一个脸上看似没什么表情,其实细观其眼神,会发现内里光芒闪动。
“谢谢你。”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找了个好地方晕罢,若是换了宫里其他殿,妃嫔受了惊吓不说,少不得还得将你当成采花贼,甚至刺客。”洛墨道。
“你是他的皇后?”林陌问道。
“他?”乍听这么句话,是有些不解,洛墨随即反应过来,道,“我便是大昌的皇后。”
“钟离卿的女人,呵。”
“没想到你们会认识。”
“认识?怎会认识,从未打过照面,只是有时会有些交集罢了,”林陌解释道,而后话锋一转,“我该走了。”
也不等人再回个什么话,林陌身影一闪,便在这大殿的一角失去了踪影。
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便如梦一场,在梦里碰见了个重伤的人,然后救了他,所以梦醒了之后半点印象也无,但是地上带血的纱布提示着这里曾有人待过。
咦?
地上有块黑金令牌。
上面刻着‘麻衣’二字。
林陌忘记带走的么,若有机会,下次见到再将东西还给他,总不能是故意留给自己的。洛墨猜想到。
至于拿着令牌追出去的想法,洛墨是想也没想过,且不论以林陌的速度会到了何处,单说自己的‘异常行为’也无从解释。
兴许还要被人以为皇后娘娘有夜游的习惯。
洛墨这边将一应物事收拾好,令牌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便回了铺上快速会见了周公。
殊不知已在瞬间远离皇宫百米的人已经心乱如麻,一会儿脑子里蹦出这个,一会儿脑子里蹦出那个。其想法也是瞬息万变,待许久之后,人停了下来,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浅笑。
她的眼睛很亮。
第二十五章 嘉仁打架
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热醒的这一天。
洛墨有些无语,除了在宫里加些冰桶又无可奈何,原因无它,新皇登基第一年正是需要巩固政权的关键时期,哪里有时间去行宫避暑呢。只能待明年或后年了,还要看大昌的情况。
严格说来,大昌看起来极其稳固,实则背地里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北有蛮国,南有湘国。在以往每年确实是为进献,而到了如今颇有试探所占据比例居多,故而既是内忧外患,同时也是个立威的好机会。
这方面后宫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女人们仍是关注天气者较多,其中以仁妃为首。有孕本就辛苦,再加上天气一热,坏就坏在她那宫殿距离阮红袖的嘉延宫不远,哪天风大了,便将那些个玫瑰的香气一丝不漏地给吹进了仁妃的鼻子里,一时间仁妃身边的宫人各个不敢大声喘气。
仁妃腹中的胎儿可是太后眼中的心肝宝贝,谁敢让仁妃受了半点委屈,便是跟太后过不去。
可是人力哪里奈何得了自然?
是风偏偏要从嘉延宫经过再吹到仁妃那儿的,可怪不得谁人。将阮红袖可给美坏了——上好的东风,不借的才是傻子,着宫人好生养着那些玫瑰花,千万别出一点差错。
碰上这种事,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气,仁妃本就闻着玫瑰味儿难受,还从宫女口中得知嘉延宫那边的消息,哪里还能受得了,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在闺阁时学的那一套礼教,带着两名人高马大的宫女便去了嘉延宫。
“叫你们家娘娘出来!”罗婧,也就是仁妃道。
确实看出来是动了真火,要搁在往常,宫里哪里斗嘴吵架都有罗婧去做和事老,何时这位老好人也出场下嘴了?
阮红袖正趴在自家寝殿的窗口瞧着外头的玫瑰心情正好,远远地就听到一声喊,还道自己听错了,没多时便见宫人怯生生地跑到了自己跟前:“娘……娘娘,仁妃打到咱们嘉延宫门口来了!”
“???”阮红袖不由得一脸问号,听听听听,这小宫女说的是人话吗,打到门口,知道的是来门口闹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带兵造反,“说什么呢你?这几天种花种傻了?”
小宫女也急了,道:“娘娘,仁妃因为咱们宫里这几天一直种玫瑰,扰了她的安宁,带了两个宫女过来说要找您要个说法呢!”
“哼,我种我的花,便是她真的受不住又能摘到我什么错处?”阮红袖哼了一声,带着那宫女快步走了过去。
而凤仪宫那边。
由于天热也没精打采了好几天的荔枝这时兴冲冲跑进来,咧着嘴道:“娘娘,娘娘,听说仁妃跟阮妃那边打起来了!”
瞧着荔枝这一脸八卦的样儿,饶是青提那般性子也不都得撇了撇嘴:“她们打起来便打起来罢,荔枝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当然得高兴了啊,最近这么枯燥,难得有件事能让人精神精神,青提你要不要跟我同去看看?”荔枝问道。
荔枝话虽是向着青提说,目光却是朝向洛墨的,待洛墨含着笑意点了点头,才重新看青提。
“荔枝,你想去便去罢,我才不去,记着莫要把娘娘扯了进去才是。”青提叮嘱道。
同样的事也在宫中其余各处重现。
……
“罗婧,你不在你那宫里好好养胎,来我这嘉延宫凑什么热闹?”阮红袖人未到声先至,短暂地震住了原本在周围窃窃私语的宫人们。
“本宫是想好好养胎,可你阮妃娘娘倒好,明知本宫闻不得玫瑰的味道还下令宫人好生培养玫瑰花。呵,不仅养还拿个扇子扇?你这不是跟我过去是什么?”罗婧斜睨了阮红袖一眼,不等她接口,又道,“我原以为人热了才扇风,没听过有谁还给几株劳什子破花扇风的,到底是人比花贱还是花比人,娇,有些人可得小心别到头来成了几株花的奴才!”
其实仁妃罗婧来之前,只不过是想好好谈一谈,这事便过去了,毕竟也算个不算邻居的邻居,闹得太僵不好,谁曾想阮红袖一来半点面子都不给她,人还没到话先出了口。分明阮红袖如今没了赐字事实而言比自己的位分还低上半成,却还如从前那般嚣张,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你是仗着家世嚣张,可老娘也不能怕你。罗婧心道。
“给花扇风如何,不给花扇风又如何,我阮红袖爱花便养了,哪里轮得到别的人来多上一嘴?”阮红袖抱着臂膀,翻了个白眼,“我倒不知,相识这么久,有些人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隔着那么老远还能说自个闻着难受,要我看啊,岂止是狗鼻子!至于到底是什么,呵呵,恐怕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明白了。您说,是吧,仁妃姐姐?”说完这话,阮红袖还故意走近几步,冲着仁妃挑了挑眉毛。
“阮红袖,你说谁是狗?”罗婧长那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这回不仅是泥人也有三把火,还是全身都起了火,非得彻底释放了才算完。
于是旁边几个其他宫里闻得消息凑过来看热闹的宫人们,本是悄咪咪地蹲守在一旁,看到仁妃接下来的动作也禁不住长大了嘴巴。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响彻在嘉延宫的门口,而且听在围观者的耳中还有数不胜数的回音。
阮红袖捂着自己的脸颊,吃惊地看着仁妃罗婧,随即道:“罗婧,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嘴欠就该打!”罗婧回以阮红袖一个相同的白眼,嘴角同时翘起,言语里满是嘲讽意味,“被削除了赐字还敢有脸在本宫面前嚣张?阮红袖,本宫从前觉得大家相识不短,便能和气便和气,不必要红脸,却不想你如此不识好歹!这一巴掌,你活该!”
看着阮红袖吃瘪,一向性子柔弱的罗婧心中不禁生起一阵快意:“比我低了半个位分,就好好在底下好好待着!”
“你……你!”
阮红袖捂着脸,霎时间也说不出来话。罗婧的性子着实是后宫各个妃嫔中最好的,所以在面前她时便会少了些许顾忌,殊不知这次是拍到了老虎屁股上,叫那纸老虎也化成了真的。
第二十六章 双妃有孕
“杏儿,你们二人,去那片地把那群破花都给我拔了!”罗婧下令道。
那两名跟随在罗婧身边数年的宫女也不由得傻了眼,自家娘娘在闺阁时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从未与人红过脸,更别说打人了。现在打了人不说,还要去拔了人家宫里的花。
“愣着做什么?快去!”罗婧催促道。
反应过来的两名宫女对视一眼,便一同向嘉延宫里走去。
站在宫门口的阮红袖也不拦,就在那站着,没有半点动作,其身后的小宫女都不禁小声呼喊着,然而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莫非这次嚣张跋扈的阮妃娘娘要败给一向好说话的仁妃了?在场围观者心里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类似想法。
可阮红袖毕竟是阮红袖,即便年纪还小,可毕竟是目睹着自家娘亲那么多年驰骋相府后院过来,经过短暂的调整脸色便恢复如常:“仁妃,你且叫你那宫女再前进几步试试。”
“呵,你当我罗婧是吓大的不成?”罗婧道。
“去寿康宫,就跟太后娘娘说,仁妃前来嘉延宫闹事,还扰了我养胎。”阮红袖转头对身后的小宫女道。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完完全全地进了周边所有人的耳朵里,刹那间鸦雀无声。
“你……你说什么?”罗婧有点发蒙。
“罗婧,宫里可不止你一个孕有皇嗣,”阮红袖看着罗婧,眼中没有了先前的愤怒,“你说,要是叫太后娘娘知道了我有身孕,且是才怀上不久,急着抱孙子的她便是再宠你,会不会跟你急眼?”
“你……你,阮红袖,你够狠!”罗婧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半晌才来了句你够狠。
原因无他,罗婧之所以会来到嘉延宫找阮红袖要个说法,不禁因为阮红袖的做法实在触怒了她的底线,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自己身上有阮红袖没有的东西。
那就是皇嗣。
在后宫里,怀着皇嗣和没怀着皇嗣完全是两种待遇,她仁妃能凭着腹中孩儿一举得到太后娘娘的重视,不过是因为太后也是一个希望后继有人的长辈罢了,其出发点同民间无异。但若是对方,也就是阮红袖,也怀着皇嗣,那么这件事就变了一个味道。
大家都是头胎,大昌无皇长子,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一个小意外就丢了腹中的孩子?
所以,宣布了有孕的阮红袖过不了多久也会得到与仁妃同样的重视,甚至犹有过之。为何?因为她曾是四妃之首,右丞相阮峰的嫡次女!
仁妃此刻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倘若自己刚才打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推了她,甚至将她推倒在地出了血……那么即便是太后也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喜爱。
恃宠而骄为宫中大忌!
与之而来的,周围有些宫人回过味来之后也纷纷转了身向自家宫殿跑去报信了。
二妃均有喜,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一件事。
皇后,也就是洛墨那里且不说。
位分较低的所受压力则更多。
于是仁妃当机立断,便喊了一声:“杏儿,不必拔了,走,我们去寿康宫见太后!”
阮红袖派出去的宫女还没有走多远,自己现在去应该还能追得上。只要跟上了,这次的话语权便不只是在嘉延宫那边,至少省了她阮红袖歪曲事实。罗婧心中盘算道。
阮红袖见罗婧要走,须知她也是想去太后面前抢先开那个口,哪里会愿意,便也待着宫女去往了寿康宫。
一时间,去寿康宫的人多了起来。
二妃到了寿康宫,远远地太后听着嘈嘈切切之声便有些头痛,这时越发困倦。眼神转向身旁伺候的柳云瑛,目光柔和了些许:“要我说呀,还是云瑛懂事,不像她们,惯会知道叽叽喳喳,吵得我这个老人家耳朵都要聋了。”
“瞧太后您说的,您如今正是大好年华,俗话说得好,这个年纪才是一枝花呢,”柳云瑛倒好一杯茶递给太后,接着道,“要说我们,还是过于稚嫩,远不如太后风姿。”
柳云瑛这一记高明的马屁将太后给逗得直笑,闲话的工夫,没过多久寿康宫的大殿里便站了不少人。
“走吧,云瑛丫头,随我出去瞧瞧。”太后开口道。
“太后,这恐怕不妥吧……”柳云瑛正推托,却见太后拉住了她的胳膊,一时间也不再出言,只是在太后目力所不及的那边侧脸嘴角轻轻弯起。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我这老婆子这里凑热闹,怎么,清晨的茶可是没喝够?”太后前面的话尚可,后面言语里悄然露出了一点锋芒。
阮红袖当即跪下,道:“还请太后做主!”
“哦?阮妃,你要哀家给你做何主?”其实阮红袖脸上的红印已经够明显了,但凡眼神正常的都能看到,不过太后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要她自己说。
“太后,您别听她胡说!”仁妃也跟着跪下道。
“仁妃这又是怎的了?”便是太后也不禁有点头大,几年前在宫里斗得已经叫人疲惫,谁料当了太后还要看这些叽叽喳喳的事儿,真是没几天清闲。
“太后,红袖好委屈!”阮红袖先磕了个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道,“红袖自小便喜玫瑰,到了宫里之后也是得了您跟皇上的允诺能在嘉延宫中养花自是不胜荣幸,谁曾想这仁妃不禁看不过阮红袖养的花要拔掉,还打了红袖一巴掌!你瞧,我这脸现在还疼呐!”
“哟,这白净的小脸还成了这般模样,过来个人给她上点药。”太后应了一句,话里虽是心疼可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只道是心疼那张脸罢。
“太后,您莫要听阮妃一面之词,”仁妃不甘示弱,见阮红袖那般,自己也深深磕了个头,“我本在宫里好好养着胎,而这阮妃明知我闻不得玫瑰的香气,还在这刮大风的几天命人大种玫瑰,这还没完,并且叫人给那花儿扇扇子!您说,阮妃如此有意欺侮于我,还企图伤害我腹中孩儿,叫我如何能忍得了呢?”
仁妃这一番话,提及皇嗣,太后便不得不重视了。
即使先前这些宫妃的把戏在她这个见惯了诸事的人眼里不过是小儿科,但作为皇上的亲生母亲,她可不能不在乎钟离氏下一辈的继承人。
第二十七章 仁德vs嘉延
“若真有此事,阮妃其心可诛!”太后重重地拍了桌面怒道,不过这个愤怒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跪在地上的阮红袖蓦地拿起手绢啜泣道:“回太后,红袖怎么可能去谋害仁妃姐姐腹中的孩儿呢?毕竟红袖也是个即将做母亲的人了,怎可做出那种伤天害理之事!”
阮红袖做的这事到底是否涉及伤天害理且不说,殿内的人们均被她那‘即将做母亲’的五个字给吸引了注意。
见太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隐隐发生了些许变化,阮红袖心中大为满意,而面上仍是委屈地啜泣,并且那啜泣还有愈发委屈的架势。
“红袖这几日食无味、饮无觉,总觉得身子哪里不太对劲,便着宫人去请了孟太医过来瞧瞧,哪知……哪知孟太医说红袖竟是有喜了。红袖心中欣喜,想着告诉您和皇上,可又怕胎儿未稳,便瞒了下来。心情甚好,叫宫人多给我种了几株玫瑰花,谁料阮妃姐姐过来不问青红皂白扬手便打人!”
孟太医是谁,正是那太医院蝉联数年的院首大人,可以说是宫中最受太后信任的存在——经他诊断的,哪里会有人再怀疑?
说完这话,阮红袖似是过于难受似的,喘了一会才补了一句:“被姐姐打完之后,不禁脸上有点疼,小腹仿佛也感觉有些不适……”
太后一听这话,刚要有的孙儿怎能就此没了,哪怕是个猜测也不行,便赶忙叫人请了太医过来为阮红袖把脉。
留着胡子的不知名老太医匆匆忙忙赶来,见这么一殿的人心知有事发生,不敢言,快速下手诊了脉:“回太后,阮妃娘娘只是受了点惊吓,腹中胎儿无事。”
“无事,那便好,那便好,”太后安抚般顺了顺自己的心口,盯着阮红袖的眼神也变得慈祥了不少,“红袖阿,有了身子便说出来,无需瞒着。”
“可是,可是红袖……”阮红袖突然低下了头,“仁妃姐姐说我没了赐字便比她低了半个位分,红袖心知自己如今不如以往……”
“太后,请太后原谅,”罗婧再次跪下,在太后严厉的目光下微微发抖道,“我只是一时失言,那并非我的真实所想。”
罗婧心里一凉的同时不禁悔恨自己先前失言,还被阮红袖利用,而她在这时也真正了解到,进宫前爹娘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后宫中处处陷阱,你要多加小心’,可笑自己那时还认为爹娘杞人忧天了。可算看清了阮红袖、看清了后宫的真实面貌。
后怕的同时,罗婧也在心里坚定了一定要将腹中孩儿保住的想法。若不是腹中孩儿,以太后的作风可不只是瞪了自己一眼那么简单。
“好孩子,别怕,有哀家给你撑腰。”太后说了这一句话后,便称自己乏了,由柳云瑛扶着回寝殿休息了。
阮红袖看着柳云瑛的背影沉默不语。
悄然目睹了一切的荔枝快步回了凤仪宫。
“婉姬之前便在太后身边?”洛墨问道。
荔枝确认般地点点头。
“婉姬是个聪明人,心知以自己的家世不可能拼过其他妃嫔,而容貌才艺又有着同样会舞蹈的秀妃压着,便打起了太后那边的注意。”
“娘娘,那婉姬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荔枝道。
“以前是,今后应该不是了,抱住了太后这一条大腿,至少能保证她不会轻易受了欺负,”洛墨摇摇头,“再者,她也会因此在皇上和太后面前留下一个恭顺孝敬的印象,如若手腕得当,便能一举爬到嫔位上去。”
“娘娘对她的评价那么高,就只是个嫔位么?”青提有些不解道。
“你们可莫要以为自家小姐当上皇后,那么妃位嫔位就跟街上的大白菜一样唾手可得了,”洛墨有些无奈,不过她们有这种心理倒也正常,毕竟自家起点确实高上不少,“如今这四妃,即使是看起来最好拿捏的仁妃,今天如何你们也都看见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哪里会容得下其他人爬到自己头上去?”
“娘娘所言极是。”荔枝和青提点了点头。
“想必不出今晚,阮红袖便要重新回到四妃之首了。”
面对二人疑问的目光,洛墨笑而不语,回应她们的只有浅浅的笑意。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太后对于皇嗣的渴望。
前世自己头胎便怀了所谓的皇长子,尤其是后几个月时太后特赦无需晨昏定省,且各种保养品送来不断。那样的情况下腹中孩儿带来的温暖,身边人的友善,很难让一个人不会误认为那是来自于长辈的关怀。
但是自洛墨被阮红袖设计小产之后,洛墨便明白自己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不是长辈的关怀,便是真有关怀,也不是对于单单你这个人的。太后心里想的只有皇嗣,谁孕有皇嗣谁就是香饽饽,就是掌中宝。
那个冰冷的眼神洛墨永世也不会忘记。如斯冰冷,不掺杂半点感情,仿佛孩子掉了是自己一个人的错,仿佛那是愿意做的事一般,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与其他人没有半点干系。
然后小产了的洛墨就被太后禁了足。冰冷的宫殿,没有一丝温度的床铺,没有人来看她,包括那个说要护她一世周全的人——钟离卿。
“娘娘,”青提的呼喊令她回神,“还真个叫您说准了,这不,太后刚刚下了诏令,恢复阮红袖赐字,阮妃又成了嘉妃。只是娘娘您……”
“我?看我作甚。”
比起神经偶尔大条,时常喜欢凑热闹听八卦的荔枝而言,青提才是最懂得自己心思的人,这一点洛墨始终明白。
青提的眼里泛着心疼,看久了,只叫洛墨心里头也有了些许不自在,便道:“好青提,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是好事啊。你去备份贺礼给嘉延宫送去罢。”
青提应了声,刚要走,又折了回来,补充道:“哦,对了娘娘,太后的诏令里面还有一条,大概是说仁妃与嘉妃既然不睦,便将两个宫殿给调了位置。嘉妃的没动,而仁妃则被安置到远处了,牌子仍挂仁德宫,似乎离承乾宫有一段距离。”
洛墨表示知晓,然后便见青提退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送子观音
罗婧此举虽说为自己出了口憋闷的恶气,实际上也在言语里被阮红袖抓住了把柄告到了太后那儿去。罗婧本无差错,疏忽便疏忽在她当时气昏了头而在嘉延宫的门口、众人都围观着的那个地方说出的一番话。便是想抵赖,也有那么多双耳朵为证。洛墨思索道。
罗婧没沉住气,导致失了先机,从而降低了自己在太后那边的印象,所以才被调远。否则太后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将罗婧调到自己的凤仪宫,距离承乾宫最近,并以皇后亲自照料为由而解决了这一问题。
失了太后好感,又暴露了自己,仁妃此胎恐怕难保了。
收到洛墨贺礼的阮红袖那边则是另一番景象。
沉浸在恢复了位分的得意中不过半个时辰,虽说心中早有预料,还是真正得到手里的时候最为安生,没想到宫人呈上来了一件东西。
“娘娘,这是凤仪宫送来的贺礼。”小宫女解释后,便端着盒子站在原地等待自家娘娘的下一步动作。
阮红袖拿起盖子,掀开丝绸,见到一尊白玉的送子观音。成色极好,在绸子的映衬下越发圆润,连那小宫女看了都在心里感叹皇后娘娘为人真是大方,却不想阮红袖抬手便将那礼盒打翻在地。
白玉瞬间四分五裂。
“娘娘,您这是……”
“滚出去!给盒子给我扔了!”
小宫女忙不迭地逃了出去,连头也没敢回。
“好你个贱人洛墨!竟送给我送子观音?谁晓得你安得什么心!送子送子,岂不是要将我这腹中孩儿给送走?呵,洛墨,我与你势不两立!”
这次可真是冤枉了洛墨,贺礼是青提精心去挑选的,盒子也是凤仪宫内侍拿来的,没有一样是经了洛墨的手。只能说是阮红袖着实会错了意。
那被打翻了手中盒子的小宫女自出了阮红袖所在的寝殿便向嘉延宫宫外跑去,撞到了人也不道歉,一直跑到了距离仁德宫原址处较近的阮红旖所在宫殿附近才停了下来。
“你这宫女,好端端地跑我们宫门前来哭什么?”门口处打扫的宫人一脸地不耐烦,令那本就慌张的小宫女更加慌张。
“有人在外面哭?将她带进来。”是里面的阮红旖发了话。
“是,娘娘。”
经过一番安抚,小宫女不再发抖,阮红旖这才了解到这名宫女竟然是妹妹红袖宫里出来的,名字叫做梨儿。
“梨儿,你拿着这盒子去凤仪宫,将发生的事同皇后娘娘说一通,她定会为你做主的。”红旖沉吟道。
名为梨儿的小宫女望着眼前看起来非常好的人,擦了擦眼泪,然后便抱着盒子出了阮红旖所在的宫殿。
皇后,我送你的这步棋,就看你敢不敢接了。
……
“这嘉妃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我们娘娘好心送去的送子观音竟然直接给打碎了!我……”
“荔枝。”
荔枝撅了撅嘴,不再开口,只是神色愤愤。
“你说是阮红旖让你来的这里?”洛墨问道。
“是,”梨儿抬了头,眼里满是不解,“奴婢长那么大,从未见过那般好的东西,然而嘉妃娘娘一声不吭就给它打碎了……那可是送子观音啊!代表着美好的祝福,怎么能,怎么能……奴婢怎么也想不通。”
“青提,带她下去擦擦眼泪。”洛墨相信青提能够很好地做出解释。
梨儿感激地看了洛墨一眼。
二人走后,洛墨对仅在场的荔枝道:“荔枝,去回禀了阮嫔娘娘,好意已心领,东西还是自个收着罢。”
一箭双雕,阮红旖此举便是打算将这个叫做梨儿的宫女作为洛墨在嘉延宫里的内线,如此对嘉延宫的一些行动便可以了如指掌。
只是她不会想到的是,洛墨虽有意对付阮红袖,却也不是乐得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刀,她阮红旖想借刀杀人,哪儿有那么容易。再者,许是重生回来后对荔枝和青提的感情进一步加深,洛墨并不愿意看到有人因自己而死。哪怕是个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宫女。
就算是作为内线,以阮红袖的性子也绝不会容忍这样一个人呆在自己身边,恐怕那时连死都会成为奢望。这个叫梨儿的小宫女胆子那么小,又怎么会承受得住。
不过同时阮红旖也有意或无意传递给了洛墨一个讯息,那便是:她们姊妹两人并非一条心。
至少阮红旖那边是如此。
这确实是件好事。
只是……阮红袖是不是真的脑子有毛病?青提挑的送子观音也没什么问题吧?为何会被砸了,原因真是令人难以琢磨。而且就算她不喜欢,完全可以放在库房角落里,将这种物事不但不妥善保存还故意弄坏了就不怕自身遭到报应么?
无论如何,洛墨既无语又佩服。无语的是这一无厘头行为,佩服的则是阮红袖难以理解的‘勇气’。
恩,所以最近还是离阮红袖远一点为妙,万一突然发个什么癔症,以她怀着身子的情形还真没人敢动。
而嘉延宫和仁德宫那边好不容易安宁下来,湘国来使又有了新的风波。
这不,刚出去不久的荔枝又跑了回来。
这丫头倒也不嫌累,一沾上八卦便立马生龙活虎起来,只听荔枝急切道:“娘娘,听人说,湘国小公主丢了!”
“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走丢了?”洛墨只觉得最近真是怪事连篇,前有阮红袖无缘无故摔了送子观音像,后有小公主丢了……好端端个人怎会丢,这群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想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洛墨在心底便生出了一个想法,难得有这般为尘世不染的心,即便跟自己不沾亲带故,也不能随意叫人给弄丢了去。
至于顽皮走丢?洛墨没想过,以那孩子乖巧的性格,在宫宴上面对其他人对自己的评论都不抬头地吃东西,又怎么会在这异国他乡里随处乱跑呢。定是有人有意为之。
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
“荔枝,去叫几个宫人,分散开,务必要将那湘国小公主给找回来!”
荔枝还没应声,就见自家娘娘风风火火地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这还是自家娘娘吗?
第二十九章 美玉如瑶
御花园一角。
“杜羽绫,你到底把湘国小公主带到哪里去了?”阮红袖双手叉着腰,问秀妃道。
“我?阮红袖,你莫不是怀个孕把脑子都搞坏了吧,湘国小公主走丢了与我秀妃有何干系?”秀妃回道,一手拨弄着耳边多余的发,“倒是你阮红袖,有了身子不在嘉延宫好好养胎,反倒跑出来转,我是不是也应该怀疑是你把湘国小公主弄丢了的?”
“没有凭据,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刚才从这里路过时分明看到了你那秀樱宫里宫女的身影,我看啊就是你指使的。”阮红袖回道。
“哎哟,这御花园是你阮家开的不成,怎么还不让别的宫人过了不成?”杜羽绫竖着眉,接着道,“我的宫女是从这里经过,而你阮红袖现在也站在这里,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是你阮红袖亲自弄丢的湘国小公主?反正大家都没凭没据!”
从这里跑过的洛墨恰好听到这一番对话,心道这两人真是好兴致,人都丢得没影了还在这里吵架,也不知是真的为那孩子心急还是只是想找个理由跟对方吵架。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那么一个小孩子应当不会靠近那些她不熟悉的宫殿,能来的也就是承乾宫附近,然后就是这御花园了。洛墨在御花园里到处找,都没能找到。
这也是她头一次无奈,为何皇宫里的御花园如此之大。
跑得好累,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一下,等体力恢复过来了再去找罢。
这是一座不常有人来的凉亭。
不常有人来并非因为景致不好,或是亭子不好看,原因在于这里距离承乾宫较远,皇上并不会从这里经过,所以妃嫔们极少到这里来。喜清静的有之,但自家宫殿里也可以待,没必要非得跑这么远来这儿坐着。
此处风景甚好。
就是不知哪个杂扫的宫人粗心大意,靠近湖边的一处地方还有一样白色物事,似是绸子,又不是。
诶?
怎么还会动。
难不成……
洛墨赶忙跑了过去,到了岸边,正见那湘国小公主在水里挣扎!
当机立断,人命要紧,洛墨也没来得及看周围到底有没有宫人可以帮忙的,便一纵身跳了下去。
“有人落水了!呀!皇后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呐!”
原是湖边本就有人,如今见一身影直接往水里跳,当即吓坏了,而那宫装的颜色除了皇后娘娘又没有第二个人可穿,登时便高呼皇后娘娘落水,引得一群宫人后背出了冷汗,而后便赶忙跟着下水游了过去。
而就在他们刚要游到地方,却见洛墨已冒了头,好不容易将这快要窒息的小姑娘从水里捞了出来就看到不远处一群宫人正在向自己游过来。
“皇后娘娘……您?”一个宫人诧异道。
“本宫如何?”洛墨才救了人,怀里搂着个毫无反应的小女孩,看到面前这群人的反应才晓得他们是以为自己落水了,“本宫无妨,是这小娃儿落了水,本宫去救人罢了。你们也别在水里泡着了,久了生病,快些上去罢。”
“皇后娘娘……”有几个宫人甚至双眼含泪,看得洛墨实在一头雾水。
洛墨哪里想得到,除了少数妃嫔会给他们好脸色,大部分都是对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仅劳累了许久得不到赏不说,有时偶尔犯错还要挨一顿打。何曾见过有人对自己这般,而那人还是皇后。
那时的她一心想着救人,也就无暇顾及这群人到底怎么想的,方才那湘国小公主还在水里挣扎,被自己救的前一刻却已经向水里沉去,恐怕之前受了不少罪。
忙抱着人上了岸。
白色的宫装均被浸湿,起了褶皱,那张乖巧的小脸此刻肤色更显苍白,嘴唇微微泛着紫。
有腿快的宫女跑过来赶紧接下了洛墨怀中的湘国小公主,予以急救,半晌,随着一声重咳,眼睛总算睁了开来。
“咳咳!”
见这小女孩醒了,洛墨便再次将她抱起来快步往凤仪宫方向走去,虽是夏季,可她毕竟只有五六岁,受了惊吓还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身子哪里会吃得消。走前不忘说一句:“待会可到凤仪宫领赏。”
回了凤仪宫。
青提和荔枝都不在,只有个樱桃,但也够用了。
“樱桃,去烧一桶热水来,再熬一碗姜汤。”
那得了命令去到灶房的樱桃心里想到,皇后娘娘这是出去救了个人回来?
动作也快,洛墨换身衣服的工夫,樱桃便已领着那湘国小公主走到了侧殿来。
“阿瑶谢过姐姐。”小脸本还白着,却不忘谢过自己的救命之人,洛墨心里不禁点了点头,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孩子。
“你叫阿瑶?”洛墨从樱桃手里接过那婉姜汤,放到了湘国小公主的跟前。
“娘娘,您自己不……”
洛墨摇了摇头,示意樱桃先出去。
湘国小公主接过姜汤,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在脸颊上,显得更为乖巧且可爱,道:“恩,我叫南宫瑶,在家里行六。”
能将皇宫说成家里的,恐怕也就面前这个叫做南宫瑶的小姑娘了。
“瑶,如美玉,”洛墨看着她道,“阿瑶,希望你一直如此。”
“姐姐这是何意,阿瑶不懂。”南宫瑶眨巴着眼睛。
洛墨轻轻一笑,道:“不是甚么重要的事,没必要弄清楚。”
“恩,”南宫瑶点了点头,“阿瑶明白了。”
这么小的孩子,不过五六岁便如此懂事,想来在湘国那边过得也并非无忧无虑,只是还需问问她落水是怎么个回事。
“阿瑶,好好的你怎么会掉到水里去?”洛墨假作不经意问道。
面上越在乎,越易给孩子心理压力,倒不如以闲谈的方式把话给套出来。这是洛墨前世在阿彦身上学到的。
那时阿彦亦是在御花园里,由宫人带着玩耍,回来后腿上尽是淤青,将那时的洛墨给急坏了。却不想脸上越发急切,越将懂事的阿彦给吓得不说话了,如此想来,他恐怕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罢。可是小孩子又能有什么错?
“兄长有些忙,便托了身边一位姐姐带我到外面玩。姐姐说湖边的花最是好看,我便跟着她一道去了,谁知……”小脸上的眉头拧起,似有要哭出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