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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里朝霜     再世凰后txt下载     再世凰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枯木海棠

    见此,洛墨连忙安抚道:“好了,姐姐晓得了,阿瑶不必再说了。”

    想必是有人将她给推了下去。

    哎,这般小的年纪,又如此乖巧,能给那些脑子里满是弯绕的人造成什么危害……况且,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阿,又不会参与皇室夺嫡之争。殊不知在那些人的眼里,有些人活着便是一种危害了,如眼中钉、肉中刺,非要连根拔除了才会安心。

    “姐姐,是不是阿瑶做错了什么?你为何看起来如此难过?”南宫瑶疑问道,看起来有些自责。

    “怎么会,阿瑶最乖了,”忙调整了自己的神色,洛墨笑道,“姐姐只是觉得阿瑶受委屈了,在为阿瑶难过。”

    “委屈吗,不,阿瑶不委屈。”

    小脸上透着坚定,叫洛墨既心酸又好笑,于是洛墨:“阿瑶,有些事并不是谁错了谁没错就能导致的。这件事与你并没有半点关系,是大人们在玩游戏罢了,只记得离那个姐姐远一点。”

    “玩游戏?是什么游戏,阿瑶也可以参加吗,难道是投壶?”

    投壶……此壶非彼壶,怕是还没将壶投出去,已是投湖了。

    “玩不好会出人命的,很危险,姐姐希望阿瑶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不要卷进去。”

    “嗯!”

    喝下了整碗姜汤,南宫瑶的脸色明显好上不少,两颊总算有了些红润,使得洛墨舒了一口气。

    她到底在心忧着什么?

    面前这个孩子比当年的阿彦要大上不少,假如……假如当年陪在阿彦身边的是自己,假如阿彦仍处于襁褓之时能有着自己的看护,又怎会出了后面那么多事。还叫阿彦险些丧命。真是个不称职的娘亲啊。

    所以当时看到了在水里挣扎的阿瑶,洛墨便如时光重现一般,仿佛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一年的阿彦身边,只想快点过去,快点到阿瑶身边将她救起来。便以为自己救了那年的阿彦一般。

    这大概属于自我的心里安慰。

    “姐姐,姐姐。”

    低下头,正见南宫瑶凑近自己,双眼对视,洛墨不禁问了一个连自己后来想起都觉得蠢的问题:“阿瑶,你为何要叫我姐姐?”

    “恩……因为姐姐的眼睛同我长姐的眼睛很像!”

    那位早已出嫁的长公主恐怕也是如自己这般窥见了这位湘国小公主——南宫瑶身上未来可能出现的命运,而不止一次地流露出疼惜的眼神,叫年纪尚小的阿瑶记在了心里。

    “阿瑶,出来这么久,你兄长该担心了,先回去罢。”

    “哼,兄长他忙得很,一日也同我说不了几句话,不过姐姐说得也对,万一他寻我不到肯定又要念叨了,阿瑶可不想听他唠叨,嘻嘻。”南宫瑶做了个鬼脸,然后神色突然落寞下来,表情转变之快令洛墨也有些傻眼。

    “那姐姐……明日我还能见到你吗?”南宫瑶突然有些小心翼翼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洛墨有些想笑,但照顾到阿瑶的幼小心灵,并没有表现出来,道:“当然可以,不如这样,阿瑶明日上午再来这里,姐姐带你去看海棠花。”

    “海棠花?好啊好啊,那姐姐,我们说定了,你可不许忘记了!”南宫瑶拍着小手道。

    “嗯嗯。”

    阿瑶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至于换在她身上的那件粉色小衣,便权当作送给她罢,总归自己留着也穿不了——那是离家前娘亲给做的,怕自己生了小孩后没有合适衣服穿,便分着男女一个岁数做了一件。

    脑海里还回荡着阿瑶说的那句话。

    “姐姐,你这件粉色的衣服真好看!我在家时娘亲总是不允许我着粉色,说是那样不好看,不是给我着白色便是黑色……似乎父亲看到那样的我也总是皱着眉头。”

    在洛墨的记忆里,湘国皇帝共有两任皇后,一任已逝世,据传正是因为生下这位小公主大出血而死,而另一任则是由以前的贵妃顶替。

    如今阿瑶已回去了,洛墨才发觉自己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想必是从水里之后便一门心思放在阿瑶那边忽略了自己要需要暖和一下,所以有些着凉。便躺会铺上,小憩一会儿,想必便可恢复了。

    这一躺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晚膳后,承乾宫的小陶子还特意跑过来问了一嘴皇后娘娘的情况,得知无事后才安心回了去。

    想必又是钟离卿让他来的。

    处理了基本的后宫事务,脑袋又开始发沉,便躺在铺上,兴许是下午睡多了的缘故,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直到子时才终于合了眼。

    “娘亲,我好冷。”

    梦里洛墨来到了御花园的不知名某处,身旁有棵枯死的海棠树。

    耳边传来了阵阵呼喊,而洛墨左看右看,怎么也寻不到喊她的人。

    “娘亲,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娘亲,你知不知道,水里真的好冷好冷。”

    身边的景物霎时间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棵枯死的海棠树,洛墨惊地转身,正见海棠树树干正对着自己的地方长出来了一张与幼时阿彦似了八九分的脸!

    那张脸的嘴部随着声音的发出一动一动,看来刚才就是它在说话了。

    “你……阿彦,你怎么会在这?”

    那张脸听不到她说话似的,眼珠子是毫无感情的灰白,转也不转,只有嘴巴张了又合。

    “娘亲,你为何从不陪我……阿彦好孤独,宫里的其他小孩也都不理我。”

    “娘亲……娘亲没有,娘亲只是,只是……”说了没几个字,洛墨哽住了,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忙于处理后宫事务,解决各个妃嫔之间的关系,唯独没有一点心思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娘亲,阿彦好想你。”

    “娘亲,阿彦好累。”

    “可是娘亲一点也不看看我,阿彦待在娘亲身边总是好冷,阿彦还是走吧,娘亲一点都不喜欢阿彦。”

    “不!娘亲怎么会不喜欢你呢?阿彦……”

    那张脸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再开口,洛墨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没来由地,她只想抱紧面前这棵树。

    可是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人脸的嘴巴消失,然后是双眼,最后化为虚无,而那棵枯死的海棠树也随着人脸瞬间化为了齑粉。

第三十一章 不见青涩

    “阿彦!”

    醒转的洛墨猛地坐起身,鬓发两边流下许多冷汗,全身的衣服也被冷汗浸透。

    一条丝绢适时出现在视线以内,为洛墨擦拭着冷汗,正是青提,青提道:“娘娘,到了该去拜见太后的时辰,您一直醒不来,是否被梦魇住了?”

    洛墨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

    站起身来,任由青提为自己换衣梳妆,良久,洛墨总算缓过来一些,心里还残存着浓浓的愧疚,这时只见青提一脸纠结地问道:“娘娘,阿彦是谁,奴婢从未听您提起过。”

    说阿彦是自己前世的亲生骨肉,这个回答恐怕会吓着青提,前世今生这种东西实在过于玄乎,提了也几乎没人会信。要说是个不相干的人、自己并不认识,洛墨也说不出口。只道:“他只是一个不受娘亲爱护的可怜孩子。”

    青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醒来及时,洛墨到时只见柳云瑛在太后身边侍候着,算是第二位到寿康宫的。

    “还是皇后和云瑛丫头孝顺,知道早点来见我这个老婆子。”太后笑眯眯道。

    一听这称呼便知孰远孰近,洛墨心里有了计较,道:“秋月还是起迟了,抵不上婉姬妹妹。”

    “哪里,姐姐事务繁忙,自然比较劳累,睡得晚些,而妹妹不过是个闲人,平日便起得早些。”婉姬回以一笑道。

    此时的柳云瑛脸上的生涩已消失不见,不再是刚入宫时那个无论做什么都怯生生地浑身透着小家子气的姑娘。

    几句客套过后,寿康宫里的人便渐渐来齐了,仁妃是最后一个到的。

    “还有不到半月便中秋了,皇后可要早些准备宫宴,不必铺张,就我们一家子吃吃酒、聊聊天即可。”太后叮嘱道。

    洛墨点头称是。

    倘若说世上的女人难伺候,那么在后宫里,这句话则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外面伺候能得赏,这里伺候一个不留神兴许就要丧命。更别说是同太后相处了。

    钟离卿对这等事并不上心,而太后却完全不同,嘴上说着是不必铺张,可若真个到了那天一切从简便也不会令其满意。

    故而,这女人的话,有时还得分两面来听。

    前世与太后打过无数次交道的洛墨自是毫无压力,很快便明白,太后的用意在于既要过得舒坦也不能让外人看出来铺张奢华。

    总归是需要心思转个弯才行。

    “天气着实是一天比一天热了,从我那秀樱宫到这寿康宫也没多远的距离,走到这儿便出了一身的汗,”秀妃不禁发牢骚,然后转头对自己身旁的仁妃道,“想必仁妃比我更要难熬了,怀着身子还走了那么远的路。”

    仁妃笑得有点牵强,杜羽绫表面上在关心她实际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明事理的一听便知这又是在借以挑拨仁妃和嘉妃之间的关系。

    “瞧秀妃你说的,我们同为拜见太后,哪有什么难熬与不难熬一说呢。要我说呀,无论距离远近,便是我那仁德宫再远也是要准时来此的。”仁妃接口道。

    “那仁妃妹妹缘何最后一名到场呢?”坐在对面的阮红袖不甘示弱,瞧着太后,“若按到场顺序来排,那么第一孝顺太后的便是婉姬妹妹,第二则是皇后姐姐,那么第三孝顺的便是红袖我了,太后,您说是不是?”

    阮红袖一张嘴,既确定了柳云瑛在太后心里的地位,也不情愿地捧了洛墨,最后踩了罗婧一脚。

    可见在她心里,比起总是碍眼的洛墨,还是罗婧在嘉延宫门口打得那一巴掌叫人更为记忆深刻。

    “仁妃有着身子着实辛苦,恩,这样吧,待你生了皇嗣,便给你换个位置近些的新住处罢。”太后道。

    洛墨隐在衣袖里的手指活动了几下,捏了捏,心道太后若是真想给罗婧换个好地方,一道诏令下来便是了,不过还是脸面更重要。同时也是传递给了罗婧另一层意思:

    若是不能成功诞下皇嗣,你罗婧便不必搬回来了。

    能不能理解到,是罗婧的事,与她洛墨无关,而太后的话有点好笑的是,你怀着身子着实辛苦,待诞下皇嗣再换个地方?说到底,还是围着皇嗣转。

    当真无趣。

    晨昏定省过后,洛墨出了寿康宫。

    身后还有阮红袖和罗婧在斗着嘴,你一言我一语,叫人听着不由得发笑。所以说,不要惹老好人,惹毛了就是罗婧这样。

    平时阮红袖说话,言语对罗婧有过分之处,罗婧也不过是笑笑,顶多回几句无伤大雅的话,现在可完全不同了,而且看样子还会持续很久。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个秀妃时不时插上一脚,水就变得更浑。

    最近啊,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往回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瞧着凤仪宫门口站着个小人儿。

    正是湘国小公主——南宫瑶。

    “姐姐!”南宫瑶惊喜道。

    “阿瑶,你怎么站在这里,为何不进去?”

    “阿瑶……阿瑶不敢进去,之前推我的那个姐姐便是从这种宫殿里出来的,我怕……我怕再碰见她。”南宫瑶嗫嚅道。

    听阿瑶的意思,难不成湘国五皇子,也就是其兄长身边侍候的人是来自某个妃嫔的宫殿里?不对啊,每年来使到访都会有承乾宫专门指定的人过去侍候,怎么会轮到任一妃嫔宫殿的。

    但阿瑶又不可能说谎。

    联想起先前洛墨跑出去找阿瑶时路过御花园听到杜羽绫和阮红袖的对话,不知是否与其有些关系。

    “阿瑶你可还记得那宫殿在什么地方?”洛墨问道。

    “不记得了,”南宫瑶仰头思索,“阿瑶来姐姐这里还是问路边打扫的姐姐呢。”

    “恩,那便不管了,阿瑶只需记得,想来我这凤仪宫尽管走进去即可,不必担心会有人欺负你,”洛墨点了点头,接着道,“走吧,姐姐带你去看海棠。”

    海棠……

    洛墨不禁想到昨晚的梦。

    白日里说看海棠便梦到海棠,而‘阿彦’所在的那棵枯死的海棠也是处于御花园,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就在洛墨愁死苦想之时,

    一只小手轻轻钻到了她的手心处,

    温温热热的,

    “姐姐,我们走吧!”

第三十二章 树下晏晏

    这似乎是洛墨第一次拉小孩子的手,也可见前世她这个母亲做得到底有多么不称职了。

    心里感觉暖暖的,很舒服。

    在御花园找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发现梦里那棵树的影子,不过也是,那不过是一颗枯死的树,又怎么会存在御花园里呢。照看园林的宫人也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出现。

    便拉着南宫瑶到了一处观看。

    满树的海棠随着夏日和煦的风点点摇动着,有待得不老实者被吹下来,斜斜地降落在郁郁葱葱的草地,在这一片翠绿中形成了极为艳丽的点缀。

    阿瑶伸手,双手共同捧住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转头笑着道:“姐姐,你瞧,我救了她呢。这样她就不会摔在地上了。”

    换个人站到这里,恐怕会说‘花掉在地上本就是自然之理’或是‘你现在接住了它,它迟早也会枯萎’之类的花,其实洛墨本也是那么想的。但是心念一转,还是小孩子自己开心便好,等她们长大自会明白此等道理,又何必破坏了眼前的这份美好呢?

    于是洛墨道:“阿瑶真是厉害呢。”

    不曾想,南宫瑶蹲了下去,然后将手里捧着的海棠花给放到了地上,道:“姐姐,你真好。其实阿瑶知道,救了再多的花也不能让它们一直活下去。”

    原来阿瑶一直明白。

    没来由的,突然有点心酸的感觉,成长在皇宫里的孩童总是比外面要早熟得多,因其自小便看惯了各种明争暗斗,不论他们到底愿不愿意。出身是无法选择的。

    洛墨想到了钟离卿。

    他想必也是那么过来的吧。

    小小的一个孩童,小小的本应纯洁的心灵,平白遭受过多摧折,同时却又逼着自己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

    而他与阿瑶不同的是,也是更为残酷的一点,钟离卿是男子,更是被当做下一任帝王而培养的太子。

    也不知自钟离卿当上皇帝后,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去了何处。

    洛墨突然发现,自己前世虽是处处顺着钟离卿,心里想着钟离卿,然而实际对他的了解并没有很多,关于他的一些事总是存在着数不清的疑问。当然,这也与钟离卿什么都不说出来有关。

    哎?阿瑶跑哪里去了。

    方才还在自己跟前的。

    往不远处一看,发现阿瑶正抱着一棵海棠树,作势要爬上去的模样。

    “阿瑶,你在作什么?”洛墨赶紧跑过去,问道。

    “姐姐,上面那朵花好漂亮,我要爬上去把它摘下来送给姐姐。”说着南宫瑶抱着树往上一跳,人没跳上去还差点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姐姐,你等我,我回去换件衣服就来!”原是这衣服裙摆繁琐,且女子宫装无论大小总是活动不方便的,别说阿瑶,便是洛墨也不见得能爬上去。

    阿瑶指的那朵花有点高阿,恐怕自己都够不着,不过总不能让阿瑶摔了。洛墨心道。

    洛墨开口道:“阿瑶,你在这等着我,姐姐帮你摘下来。”

    幸好这个时间点人们都在宫里用膳,不会有多少人路过,否则定会见到一个奇特的景象。

    一棵枝繁叶茂的海棠树下,一名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小女孩仰着头,眼里尽是期待,而我们的皇后娘娘则一跳一跳地,伸长了手臂去够那朵海棠。

    好看确实是好看,不过真的太远了吧。

    总觉得下一秒就能摘到,然而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令洛墨心有不甘,想着下一次再跳高一点就可以摘到了。

    我跳,

    我跳,

    我再跳。

    啊啊啊啊!

    真是的,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到,却总是够不着,洛墨不禁抓狂。

    就在不远处,一抹明黄色身影瞧着远处,眼中笑意盈盈。使得身旁的小陶子搞不清什么情况,然后说时迟那时快,眨个眼的一瞬间,身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哎?皇上,皇上!皇上您去哪儿呀皇上!”

    留小陶子一人在原地无所适从。

    ……

    而难得童心大发正跟着一棵树怄气的洛墨,也是眨个眼的工夫,就见一抹明黄色身影将苦恼她许久的那朵海棠花轻轻摘下,然后站在了地上。

    落地无声。

    周遭也静止了几秒。

    “钟……钟离卿?”洛墨有些不敢置信道。

    “哇,哥哥好厉害!”阿瑶在原地跳着欢呼道。

    “你不是想摘这朵海棠么,”钟离卿的手臂保持前伸着,“喏,还不拿着。”

    海棠?哦,是了,自己方才确实是要摘那朵海棠的,脸上不争气变红,然后便伸出手要去接,这时只听阿瑶道:“哥哥要为姐姐戴上的哦!”

    “啊?”

    洛墨未及时作出推托,明黄色的衣袖就已到了自己脸前,只觉得头上的发间松动。

    一朵艳红海棠便簪好了。

    “秋月,此色配你,”下意识抬头,正见一张俊逸非凡还带着笑意的脸,“甚美。”

    一颗心扑通扑通。

    二人四目近距离相对。

    “皇上,可叫奴才找着您了!”

    气喘吁吁地一声高喊,将入了神的两个人拉了回来,而那才走到现场的太监,则悄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小声道:“得了,这次闯大祸了,回去皇上定要罚我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南宫瑶好奇道。

    “小公主,您怎么也在这儿啊,身上都是土,没摔疼吧?”小陶子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以掩饰此刻的尴尬,然而在接收到钟离卿的目光后乖乖闭了嘴。

    阿瑶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没理会故意没话找话的小陶子,转而去到了钟离卿的旁边,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倍的钟离卿问道:“哥哥,阿瑶饿了,你同我和姐姐一起回去用膳吧!”

    钟离卿刚要开口,被洛墨抢先道:“阿瑶,哥哥还有很多事要忙,不要吵哥哥,我们走吧。”

    这孩子,平常乖得很,现在便不听话了,直撅个小嘴盯着洛墨,看意思好像在说你不让哥哥一起吃饭我就不开心。

    “秋月,一顿饭的时间我还是有的。”钟离卿瞧着洛墨。

    这一大一小,简直就跟排练好了似的,洛墨只有无奈地往凤仪宫走去。

    身后传来阿瑶时不时的提问。

    “哥哥哥哥,你方才怎么做到的呀?”

    “哥哥哥哥,我也想学,你可以教我吗?”

    得了,洛墨这个姐姐在阿瑶心中的地位立刻比钟离卿要低了不少。

第三十三章 圆月之夜

    到了凤仪宫。

    一桌子的饭菜已由宫人布置妥当。

    三人分别坐下,南宫瑶坐在中间,而钟离卿与洛墨则是一头一尾,隔着一张桌子脸脸相对。

    到了饭桌上的阿瑶又恢复了第一天见到她时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吃的模样,全程没抬过头,除了偶尔细心的侍候用膳的宫人见这位湘国小公主胳膊太短够不到菜为她夹了几筷子才会开口道声感谢。

    着实是专心得很。

    而没有阿瑶各种好奇提问的二人,则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只是这次洛墨怎么也不好意思抬起头来——钟离卿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用膳大部分时间都被他拿来盯着洛墨,引得洛墨频频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沾上了饭粒。

    抹了又抹,没有饭粒。

    当着孩子的面,洛墨又不好发作,只得以眼神示意钟离卿告诉他不要再看了,谁想他根本不打算接收自己传达的意思。只觉得这家伙简直对自己有克制作用。

    清醒的头脑到了他的面前变得混沌,顺畅的思路到了他的面前变得凝滞,现在连用个膳都不得安生,洛墨不由得感到胸中一阵憋闷。

    等用过了膳。

    钟离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被洛墨连哄带请地给赶出了凤仪宫。

    “姐姐,为什么要赶哥哥走呢?”阿瑶不解道。

    “哥哥还有很多事要忙,没有时间在这里待着的。”

    “可是……阿瑶看哥哥分明想休息一会儿了,为何姐姐不允呢?是不是和阿瑶的娘亲一样,不做完功课就要打手板,就不能吃饭休息?”阿瑶又问道。

    这问题着实难住了洛墨,而小孩子的好奇心不像大人,一旦勾起了如果不作出解释就很难打消,所以早晚也是要给出一个答案的。洛墨思索着,道:“哥哥即便是要休息,也不能是在这里,哥哥应该回自己的地方去。”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哥哥?”阿瑶一双大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水雾,嘴巴也扁起,“哥哥分明对姐姐很好,可是姐姐的态度总是有些不太对劲,可又不像是讨厌哥哥。”

    洛墨不禁一阵汗颜,这么小的孩子就知晓喜欢和讨厌了吗,不过也是,从小长在皇宫里想不明白都难,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阿瑶口中所说的喜欢与大人们所理解的并不是一种含义。约莫是对于玩伴的好恶。

    “阿瑶,有些事情,不是喜欢或者讨厌两个字就能说清楚的。姐姐只能告诉阿瑶,姐姐并不讨厌哥哥。”洛墨摸了摸阿瑶的头。

    得到了阿瑶肯定的答复,洛墨转头对不远处的荔枝道:“荔枝阿,今日的午后茶点多备些。”

    自是由于钟离卿连番的目光注视,使得洛墨都不好意思吃,其实也奇怪,毕竟两世的熟悉加起来,洛墨本不应该有拘谨的心理,具体想来又总是得不到答案,只可说情之一字当真伤人脑筋。

    继那日三人共进午膳之后,钟离卿便像在宫里蒸发了一般,总是叫诸位妃嫔们连人都找不见。洛墨倒是乐得自在,且有阿瑶每天往凤仪宫跑,也不会觉得丝毫无聊。

    从心理年龄而言,如钟离卿所说,阿瑶这个年纪足够当自己女儿了。而在日常相处里,洛墨着实拿阿瑶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这个小姑娘即使身处诸多人心险恶,也总是保持着一颗纯洁而积极的心,叫人很难不心疼的同时也会对她更为喜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阿瑶与洛墨的感情越发深厚。

    终于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湘国来使在大昌的时日也会在转天结束。

    此次中秋佳节的宫宴小到诸多细节,大到布置装潢,均由洛墨亲自监督并完成,以保证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同时也是给阿瑶在大昌的最后一个美好回忆。

    因为阿瑶竟说自己在湘国从未见过月饼,更不知那是何物,而洛墨反观湘国五皇子部分言谈,可知湘国并非没有中秋吃月饼的习俗。只不过五皇子多忙碌在外,无人去关注这位不受待见的小公主罢了。

    令人惊异的是钟离卿这晚并没有到场,叫那些精心排练各种节目的宫人或妃嫔着实扑了个空,也令洛墨思索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却被自己忽略了?钟离卿到底在忙碌什么,为何一连数十天都见不到人。

    总不能是生了病。

    不过这么一想,似乎自己确实是忘记了什么,好像还是非常重要的……但洛墨苦思冥想许久仍是没有结果。

    与太后同座上首,瞧着底下欢声笑语的众人,洛墨心里平白生出一份陌生感,空落落的,仿佛少了点什么。

    在闺阁,每当中秋佳节,总是有着爹爹亲手做的月饼和娘娘酿好的香醇桂花酒,三个人围在不大的桌前,心里却都是暖融融的。莫非人越老便越易念家?

    身体不过十五六岁,心却千疮百孔了。

    喝了几口宫里的酒,越发觉得无味,洛墨意识到,自己正与眼前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今时也没了往日那份佯装融入的心思,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向太后说过,走出大殿透透气。

    走出好远,才将将听不到那些喧嚣。

    清冷的圆月悬挂在空中。

    周围萦绕着无数颗星星点点。

    月宫里居住的仙娥阿,此刻的你也是一个人度过中秋吗。洛墨低声道,似是在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应是有数人接近此地,但此时都去过中秋,何人会来这不起眼的小角落呢。洛墨心道不妙,便想着迅速离开这个地方,不想身周已围上来了人。

    是四个眼生的小太监。

    “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有请您过去一趟。”为首那名太监低声道,而其后三名跟班则呈合拢之势,给人以威胁感,隐隐表达着你若不去便别怪我们用强的意思。

    “你家主子是谁?”洛墨谨慎道。

    “娘娘同我们走一遭便是。”为首的太监话很少,明显是不想透露给洛墨太多信息。

    “本宫若是不去又如何?”

    “由不得娘娘,”四个太监齐齐躬身一礼,“皇后娘娘是聪明人,定不会做无用的挣扎。”

    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即便跑,身着繁琐衣裳的洛墨也不可能是眼前这四名太监的对手,便沉默地点点头。

    自己同意便罢,令洛墨没想到的是,那为首太监又开了口:“劳烦娘娘配合。还请娘娘日后莫要怪罪,毕竟奴才也是个办事的。”

    然后便从袖子里抽出一长条黑布蒙住了洛墨的双眼。

十五贺文·佳节共度

    【在这里解释下:今后带有‘贺文’字样的都是为了庆贺节日,为额外篇章。至于与本书主线走向是否相关还需大家自行分辨。】

    “娘娘,小厨房来人,问您今晚的汤圆想吃什么馅的?”

    今年的初雪一直拖到十五这一日,从天蒙蒙亮之际便纷纷扬扬地下了,到了洛墨醒来之时地上已铺上了不薄的一层雪,足有半尺。

    “汤圆阿,”洛墨想了想,“就按着原先府里的样式来罢,省心,恩还有,多煮些黑芝麻馅儿的。”

    “好嘞!”

    头上还有未拂去的雪,荔枝也不在意,还是按着来时的模样,怎么高兴怎么走,恐怕凤仪宫里头没人知道她很期待这场初雪似的。

    “喵?”偎在身旁的汤圆正在熟睡,乍听有人喊了自己名字就睁眼醒转过来,一青一蓝两只眸子含着相同的神情,仿佛在说:人类,突然喊我作甚,喊了本主子还没后文,难不成是要本主子等着你?

    当然以上这些话是洛墨自己通过对汤圆的长时间了解所做的解读,其实汤圆只不过撑起来瞥了她一眼而已。

    这是汤圆在凤仪宫过的第一个正月十五,想来汤圆那种吃的东西对于猫儿而言还是个新鲜事物,洛墨便摸着汤圆毛茸茸的脑袋解释道:“汤圆阿,汤圆是一种吃的东西。白白的,滑滑的,成圆形,还可以包进去各种馅。”

    两只眸子里闪着大大的疑惑……‘汤圆阿,汤圆是一种吃的东西’?这个人类到底在说什么,怎么越说越让喵听不懂,而且白白的滑滑的说得不正是本喵吗?

    果然,洛墨又发话了:“诶,我这么说,似乎和汤圆你也差不多。”

    本喵才不圆!

    洛墨肯定是没有察觉到来自猫眼中的不满,仍自说道:“要说这猫儿和孩儿都是小时候可爱,我还记得汤圆几个月的时候经常跑出来迎接我,还总是围着我转,这一长大了就不爱粘人了。孩儿也一样。”

    “娘娘,承乾宫递话来了,”青提比荔枝细致多了,掸了掸肩上的雪,接着道,“皇上说今儿个晚上在咱们凤仪宫过十五。”

    “往常这时候他不应该跟太后一起过以尽孝道么,上我这儿来作甚,”想到前几日的某个夜里,洛墨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烧,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不行不行,你去回了皇上,就说凤仪宫没准备他的那份汤圆,还是让他去寿康宫吃罢。”

    跟在青提身后的小陶子适时探出个脑袋:“娘娘,皇上他料到您定会这么说,来前便吩咐了奴才从御膳房多挑些做好的汤圆带过来,还有寿康宫那边,太后一早便递了话,说近日头疼想早些休息,就不必劳烦皇上再过去陪她。”

    得了,想走的路都被完完全全地堵上,洛墨也只得将就着默认了,毕竟在这种团圆的节日里钟离卿能够来陪她,她还是很高兴的。

    于是这日的下午就变成了这样。

    “荔枝,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青提,鬓发有点乱了,你再给我理理,哎呀,要不然试试别的发髻?”

    “樱桃阿,给我挑个精致的钗子来。”

    饶是见惯了洛墨各种挑选衣服首饰的荔枝和青提也有些受不了了,青提还好,总归洛墨要什么就按着吩咐来做,而荔枝终于憋不住了:“娘娘,我的小姐哎!知道的是您今晚跟皇上一块过十五,不知道还准以为哪家闺秀想见情郎呢!都过了两个时辰了您还没挑好,我跟青提樱桃我们仨可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了。”

    “恩?是吗,好荔枝,来,帮我把那件玫红色的衣裳换好,然后你们几个就可以去忙别的了。”洛墨讪讪一笑道。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三名小宫女还没走,而钟离卿已经进了凤仪宫。

    “皇上您可来了,您再不来,娘娘可就要折腾我们这些小宫女到底了。”荔枝噘着嘴道。

    “哦?此话怎讲?”一谈及洛墨,钟离卿总是抱着很大的好奇心,不由问道。

    “哎,还不是那个陶子中午过来说您要跟我们娘娘一起过十五,可给我们娘娘美坏了,从中午就挑衣服试首饰一直到了现在……咳咳,那个,皇上我什么也没说,还有事要做,荔枝就先告退了!”

    接收到洛墨警示的眼神后,荔枝内心叫苦,然后便飞快跑出了洛墨的寝殿,走时还不忘好心拉走了忙碌的青提和看着钟离卿便目光呆滞的樱桃。

    “秋月,荔枝说,我能来陪你过十五,你很开心?”钟离卿问道。

    既然被挑明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洛墨索性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都来陪你过各种节日,好不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国之君岂可被男女之情绊住脚步?此种节日正是各大势力放松警惕之时,你最应该做的不是陪我,而是接机安插人手,以便今后行事才是。”洛墨心中虽喜,眉头还是皱起。

    “恩,秋月言之有理。”

    听洛墨这么说,钟离卿也不急于辩解,总之自己要做的事既完成了,何不及时行乐、多去陪伴那些想见自己又自己心念着的人?人总不能一辈子被事务拦住,即使是皇帝也不可。

    恩,看来,是时候早点培养好下一任继承人了,省得秋月整日里总为政事替自己操心,钟离卿心中想到。

    汤圆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下子蹦到了坐着的钟离卿腿上。

    “我们今晚要吃汤圆哦~”

    看着钟离卿突然露出的有些夸张的笑,洛墨只觉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吓唬一只猫,还作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当真是童心未泯。

    只见汤圆在其腿上翻了个身,便没再动弹。

    “秋月,你瞧瞧汤圆。”

    半晌,钟离卿开口道。

    “汤圆怎的了?”洛墨依着钟离卿的话瞧了汤圆那猫儿半天,也没看出一点端倪,便问道。

    钟离卿轻笑,久久不语,见洛墨面露不耐烦之色才道:“秋月,你真要听?”

    “不然?”洛墨挑了挑眉。

    “你看,我跟汤圆说今晚要吃它的时候,汤圆连动都不曾动过,可你倒好,不仅跑,还……”

    “咳咳咳!”洛墨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时间不停地咳,总觉得喉咙里痒痒得不行,末了接过身旁那人递来的水喝下几口后才大大缓解。

    想转头道谢可又反应过来此人方才之言实在登徒子至极,便一把抢过来钟离卿腿上的猫儿:“好你个钟离卿,自己学坏了便罢,可不要教坏了我的汤圆。以后我还要给汤圆找个好看的小母猫呢。”

    钟离卿但笑不语。

    “话说,你今日怎么过来得如此之早,折子这么快就处理完了么?”洛墨才想起来,问道。

    “唔,昨日早朝给大臣们说了,十五当天沐休,所以送到承乾宫的奏折有限,很快就批改完了。”

    洛墨知道,以钟离卿的性子,他不是随意找闲暇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能够多陪陪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这都正月十五了,不如我们大家都坐下来一起吃元宵罢。”洛墨道。

    “这……”几个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能说出下一句话来。

    多半会说这于理不合吧娘娘。

    只是大昌不过两代,先皇也并非注重那些繁文缛节之人,钟离卿也多少耳濡目染了一点,便道:“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那你们便搬个桌子来,坐在我们旁边罢。”

    钟离卿这么说既是全了洛墨的心意,也是为奴才们解围,毕竟与帝后共同用膳于他们而言虽是殊荣,但总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倒不如各自退一步,也相互乐得自在。

    “好嘞!”

    大桌上坐着钟离卿和洛墨。

    四方小桌旁坐着青提、荔枝、樱桃和小陶子四人,而有趣的是,小陶子以自己所坐位置太亮为由硬是跟荔枝换了个座位,于是便成了小陶子与青提面对面而坐。

    “你尝尝,这小厨房做的黑芝麻馅汤圆别有一番味道,每当馋了我便着他们做,总也吃不腻。”

    洛墨为钟离卿盛了几勺子汤圆放到碗里。

    “恩。”尝了几口,钟离卿认可地点点头。

    喵喵喵。

    眨眼的工夫,洛墨旁边的位子上便蹲了只猫儿,正是汤圆。

    想起白日里跟汤圆说的话,洛墨便去取了汤圆平常吃饭的小碗来,在里面盛上一个汤圆,然后再将其放到地上。猫儿跳下位子,绕着自己的小碗走来走去,怎么也不接近,但又保持着一个不远的距离。

    “钟离卿,你说,汤圆此刻在想什么?”

    “我怎会知晓,不过看样子,汤圆应是在试探。猫这种生物,对于不熟悉的事物总是会试探,直到确定对自己没有威胁了才会大胆上前。”

    洛墨会心一笑,很显然,钟离卿说得很对,而后道:“我当初给汤圆取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它小小的一个白团子,着实像如今碗里的汤圆,此后便这么叫了。”

    “秋月取名还真是有一手,”钟离卿将视线投向那边吃饭的四人,“青提,荔枝,樱桃,再加上个汤圆,这些都是你取的吧,没有一个是离开食物的。”

    洛墨本没往这处想,得钟离卿这么一提醒连自己也觉得甚是有理,调侃道:“不若你将小陶子也换个字儿?”

    “秋月的意思是,改成小桃子?”

    “正是,正是。”

    这下小陶子可苦了脸,下了位子便要拜:“还请娘娘放了奴才罢!被称为小陶子已然引起不少调笑,可那毕竟是奴才的姓儿,但倘若真改成小桃子,那奴才……奴才也没脸在宫里走动了。”

    一言引得方桌上其他三人发笑。

    当然还有洛墨,只听洛墨:“好啦,本宫逗你的,正月十五的,别动不动就要行跪拜之礼,还是好好过节罢。”

    “谢娘娘,谢娘娘。”

    小陶子抹了把汗,看样子洛墨的话给他惊得不轻。

    然而令洛墨不曾想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自己这一日的无心之言,使得凤仪宫里的宫人改日见了小陶子便无法憋住笑,更有些胆大者直接称桃子公公。小陶子起初还道自己在宫里人缘更加好了,但一来二去,也就感觉出来了不对劲,顿时叫苦不迭。

    唯一令小陶子欣慰的一点便是青提见了他便面带微笑。笑的缘由具体是什么小陶子心里清楚,然而缘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青提对自己笑了。

    殿内一时间其乐融融。

    这份热闹一直持续到大家各自吃完了,宫人们收拾好一应物事退了下去,此地只剩下钟离卿和洛墨二人。

    “秋月,你着玫红甚美。”

    “这话你似乎对我说过了。”

    “是吗,”钟离卿接着道,“再多说几遍也无妨。”

    听到心爱的人称赞自己,洛墨心里别提有多欣喜,哪怕来自于他称赞自己的话早已听了千八百遍,可又有谁人会觉得腻呢。

    今日的装点并不沉重,可下午来回换了多次也是有些疲惫,洛墨便去卸了首饰、拆开发髻,给柔顺的头发一些呼吸的时间。

    “秋月,替我摘了这冠可好?”

    钟离卿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而早已习惯他走路总是没有脚步声的洛墨没有丝毫大惊小怪,而是一笑,然后站起身,令钟离卿坐到镜台前的木凳上。

    钟离卿的发冠比起自己往日带的那些并不算沉重,只是固定的作用更甚,于是有块地方的头发便纠葛在一处。洛墨细细地解开,再用梳子慢慢打理。

    这时的她才发觉原来钟离卿有根白头发。

    是了,常年忙于政事,疏忽自己的身体,又总是熬夜批改成堆的奏折,即便是身负武功、体质再好的人恐怕也无法承受得了。

    眼眶一酸。

    洛墨只觉自己与身前这个男人相处越久,便越发心疼他。虽然他已强大到无需谁人怜悯,然而作为他唯一的妻子,洛墨不需要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时刻强大且伟岸,只要他身体康健就好。

    走了几步,然后转了个身,再坐下。

    面对猛地来到怀中的洛墨,钟离卿即使脑子转得再快,到了这当口也难免卡了壳,正欲张口,唇上却被微凉的手指点住。

    “皇上不是……要吃了臣妾吗?”

    目光渐暗,红烛渐暖。

    床边的围帘唰地一声落下。

第三十四章 红绸满园

    跟着走不够,还要蒙眼睛,这四个太监背后的主人也是足够谨慎了。

    今晚称身子不舒服未到场的只有仁妃罗婧,难不成是罗婧?可她若是想见自己,完全不必以这种方式,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自己与罗婧并无个人恩怨……莫非是宫外之人?不,应当不是,方才那为首太监说到希望自己日后莫要怪罪,那便证明他是在宫里当差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有脚步与偶尔的虫鸣之声,心中算不上恐惧,甚至觉得这么走路有些新奇。

    过了很久。

    脚步终于停下,似乎是入了室内。

    “你们都先下去。”

    “是。”

    那声音正是钟离卿。

    洛墨不由吃惊,自己将蒙眼的黑布扯开,道:“钟离卿?”

    钟离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你叫我来便来,何必搞得如此神秘,害得我还以为是被谁给挟持了。”洛墨扶额道。

    “在这宫里,不会有人敢动你,”钟离卿表情神秘,似笑而非笑,接着道,“秋月若想知晓,跟着我走便是了。”

    随后转身向内走去。

    洛墨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正处于承乾宫侧殿里,确认了地点后便跟了上去,打算看看钟离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在大昌,侧殿后连接的一般为后院,而承乾宫也不例外,不过洛墨对承乾宫的后院所知也仅限于此,具体什么样她早已没印象,想来各宫都差不多。

    等真个迈进去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是离谱。

    承乾宫侧殿连接的哪里是后院,简直是个小型的御花园吧,洛墨不禁腹诽道,这么大,从外面却一点看不出来,真是深藏不露啊。

    凉亭,池塘,海棠树林……面面俱到,只是此时都挂满了红绸子,看起来喜庆极了。

    洛墨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一时卡了壳,怎么也转不过来,问道:“这是……?”

    “我欠你的大婚之夜,本想穿上喜服给你瞧瞧的,不过想来你不会想看,可能还会跑走,”钟离卿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踩到木桥上,穿过池塘,到达了池塘尾部的凉亭里面,“秋月,坐到这里来。”

    听了钟离卿的话,洛墨心里不禁有些五味杂陈,没想到钟离卿竟对自己的想法了如指掌,时甜时涩、时苦时酸,怀着如斯复杂的心情,洛墨一步步向着钟离卿走去。

    简简单单的凉亭,唯一的修饰便是挂在其四角的大红灯笼,古朴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坛酒和一盘月饼。

    见洛墨落座,钟离卿为她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酒。

    洛墨拿起酒正待品尝,一股子极其熟悉的味道袭来,欲抬头询问,却听钟离卿直接开口道:“酒和月饼是我抽空向你爹娘要的,我亲自做的不太好吃,便没端上来。你尝尝,有没有家里的味道?”

    喝下一整杯桂花酒,入口甘冽,微微有一点辣的感觉令人沉浸其中,而月饼很好吃,使她最爱的五仁馅。看似洛墨不过离家一年,事实上自打前世娘亲死后、与爹爹决裂起,哪怕是左丞相府送来月饼,洛墨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虽在他人眼中不过短短几年,在洛墨心里却有一辈子那么长。

    无数的话语哽噎在喉咙里,洛墨张了张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了看对面的钟离卿,发现他正在瞧着不远处的红绸,眼中情绪令人看不分明。

    小陶子适时将一碗面端到了洛墨身前,见钟离卿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忙悄悄凑到洛墨耳边,道:“容奴才多句嘴,奴才从未见过皇上这么用心地做过什么,哪怕是政事,甚至是被人暗伤,都不会如此谨慎。只有对您。”

    被人暗伤吗,这些事自己从未听钟离卿提起过,也无从知晓。洛墨能做的只有轻声对小陶子说一句:“陶子,谢谢你……以后若再发生,请及时告诉我。”

    小陶子吓了一跳,连声不敢便告退,凉亭里又剩下了钟离卿和洛墨两个人。

    钟离卿仍偏着头,人未动,低垂着眼,不忘嘱咐道:“趁热吃了吧。”

    “连自己的诞辰都忘了,我还道今日到底少了些什么,原是这个原因。”洛墨自嘲一笑道。

    “秋月不过是近来忧思过重,导致一时忘了,我也不过是提早几日去了丞相府而已。秋月不必介怀。”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对自己的故意疏离假装不知罢了。

    是啊,聪慧如他,又怎能被自己蒙在鼓里?

    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有关自己的事情丝毫不落下。

    “钟离卿,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无言许久,洛墨突然问道。

    “秋月说的这是什么话,”钟离卿站起了身,似是对洛墨接下来可能说的话有所察觉,以话阻止了洛墨的下一句话,“桂花酒和月饼明日我会差人给你送到凤仪宫,长寿面已吃过了。天色不早,走吧,我送你回宫。”

    洛墨有些吃惊。

    先前看到满园红绸,以及钟离卿所说的‘补给自己大婚之夜’,洛墨心里便预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自然不可能始终守着身子,不仅因为这层身份,还有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先前各种原因推拒钟离卿的召幸只是因为心里有道坎,但她知道这一天终会来到。不可推托,更没有理由拖延。

    所以听到钟离卿说要送自己回宫,洛墨脑子里只有嗡地一声响,满是空白。

    他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却仍是为自己消耗数日时间布置了一切的一切。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五次的时候,洛墨双手拿起那坛子桂花酒一饮而尽。

    喝得太猛,导致脸颊不由自主发红,脚步极其虚浮,可洛墨还是准确地看清了距离自己不远的那个人的神色,然后便跌跌撞撞地扑向他,在即将入怀时被扶住了肩膀:“秋月,你喝醉了。”

    醉醺醺上了头的洛墨哪里听得清楚钟离卿到底说了什么话,红着脸低声道:“钟离卿,我,我……哎?我要说什么来着。”

    温香软玉趁着身体的主人愣神之际迅速钻进了怀,无论其怎么劝说,也不再放开自己的手。

第三十五章 如意珠钗与海棠

    本以为可能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其实是钟离卿补给自己的一串惊喜。

    洛墨早晨起来时还觉得脑子还没睡醒,实在难以想象昨夜正是自己吵着闹着非要留宿承乾宫,而令自己说不上来什么心情的是钟离卿只抱着自己睡了一夜。

    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然,除自己二人以外的那些人是不会相信的。

    照例晨昏定省,出来时正见阿瑶站在寿康宫的门口站着。

    “这湘国小公主倒是挺喜欢皇后姐姐的。”

    洛墨带着阿瑶走前,听到阮红袖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姐姐,阿瑶这就要走了,”南宫瑶低头摆弄着手里几支海棠花,然后便一股脑堆到洛墨手里,只给自己留下一支,继续道,“这是阿瑶送给姐姐和哥哥的礼物,姐姐记得要替阿瑶亲手交给哥哥哦!”

    洛墨无奈一笑,心道阿瑶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总是为自己和钟离卿操心,从随行的青提手里接过一团帕子,将其展开来,露出里面的物事,正是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簪在阿瑶乌黑的发间。

    “本想送阿瑶一对金镯子,后来想想过几年你长大镯子便不合手腕了,便只有挑了这支簪子。此簪名为如意簪,姐姐愿阿瑶今后事事如意。”洛墨看着南宫瑶道。

    如意簪配上粉雕玉琢的小脸更显其秀气,十分好看,只是洛墨突然皱了皱眉:“阿瑶,回到宫里还是摘掉罢,以后四下无人时拿出来戴戴,莫给别人看了去。”

    阿瑶虽面露不解,仍乖乖地点了点头。

    洛墨只知阿瑶在湘国皇室的处境并不乐观,但具体如何并不知晓,只能为她作最坏的打算,然而宫中人多嘴杂,涉及湘国的话题则是更为敏感,话便说出一半藏去一半,希望聪慧的阿瑶能尽早理解自己的意思。

    “姐姐,倘若有机会,阿瑶再同兄长来见你哦!阿瑶先走了,希望姐姐和哥哥一切安好。”

    阿瑶三步一回头,终是跑到了湘国五皇子的身边。

    周围渐渐来了不少送行的人,毕竟是湘国来使,大昌不会忽略这等细节,洛墨只见湘国五皇子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句非客套话:“阿瑶还小,望五皇子能照顾妥善。”

    清点完毕,湘国来使的队伍向前走去。

    人群淹没了矮小的阿瑶,使得洛墨心里一紧,仿佛这么一别便是永别一般,只怕以后再无机会看到这名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便上了城墙,企图能看到她多一点。发现钟离卿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钟离卿没开口,只望着远处,而洛墨也默契地保持沉默,瞧着湘国来使的队伍与自己渐行渐远。

    “给,阿瑶送我们的礼物,”洛墨将手里的海棠花分出一半来,交给钟离卿,“阿瑶还特意交代,要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钟离卿看着那一小束海棠花久久不语。

    直到那些包括阿瑶在内的人们消失在地平线后,钟离卿开口道:“秋月觉得,五皇子此人如何?”

    “沉迷声色,喜好美人,有时做事略显轻浮,”洛墨顿了顿,接着道,“是他希望展现给外人看的表象。”

    钟离卿点点头,不置可否。

    “那么秋月觉得阿瑶这个小姑娘又如何?”

    “心思纯净且细腻,常能很快感知到他人的情绪,倘若生在寻常百姓家甚至普通贵胄人家都会很受喜爱,只是身为南宫氏的小公主,诸多身不由己。我只喜欢她莫要被南宫氏的那些人给同化了。”

    钟离卿认可道:“秋月与我所想相差无几。”

    “皇上此言何意?”

    “湘国五皇子此人看似好色实则心思极重,这几日的表现不过是在做戏罢了,而我派人去调查后发现他接近的那些个人无论什么身份,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便是右丞相府,洛墨在心里把这句话补充了完整。

    结合之前在宫外看到的湘国五皇子与阮府当家夫人走在一起,无论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都逃不开其与阮府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而后来的宫宴上五皇子又借着‘酒劲’接近阮红袖,再加上钟离卿向来不会说自己没把握的话,所以洛墨基本可以确定。

    回了凤仪宫。

    不再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整日里活蹦乱跳地叫自己姐姐,洛墨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喵!”

    汤圆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出来,飞奔到洛墨脚边走来走去,并用长长的尾巴蹭了蹭洛墨的小腿。

    “汤圆,你这几天跑哪里玩去了?”洛墨一把将汤圆抱起,感觉这家伙又长大了一圈,在手里还有些沉甸甸的。

    回应她的仍是一声猫叫。

    自打湘国使臣到来大昌后,汤圆便没了影子,除了平日里负责照顾它的宫人时不时才会见到它一面,其他人几乎连着半个月都没有看到过汤圆了,其中也包括洛墨在内。

    难不成汤圆是怕生?

    想想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在遇到自己之前,汤圆当时可是后宫里的‘一霸’阿,但凡有人接近都会挨一爪子,所以等湘国人走干净了才会出来。

    “憋坏了吧汤圆,”摸了摸怀中猫儿的头,洛墨接着道,“走吧,我们出去瞧瞧。”

    一到御花园,汤圆就一下子蹦到地上,在草丛里扑来扑去,着实是闷久了的模样。猫儿跑到哪里,洛墨便跟到哪里,生怕这看似温顺实则淘气的猫儿不小心撞到人。

    “娘娘,今儿个放猫出来玩玩?”

    见是清妃,洛墨点点头,带着汤圆走过去坐下。

    桌上有些水果,汤圆便跳到桌上拨弄,一爪推一爪勾,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刚见这猫时它不过手的大小,如今倒也有半臂长了,这些小家伙着实长得很快。”

    “还要多亏了清妃妹妹送它来给我解闷呢。”洛墨微笑道。

    “是这猫儿有福分,娘娘可谢不得我,”清妃从果盘里拾一块切好的水果丢给猫儿,见猫儿吃完,又丢了一块,试探着上手摸,这时汤圆总算不躲了,“说来惭愧,这还是我头一回摸到这猫儿,尤记得它原来可凶呢。娘娘您说,这算不算是吃人嘴短呢?”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洛墨没急着回,只听清妃继续道:“嘉妃已然恢复了位分,又怀了皇嗣,近期一时风头无两,裴若劝娘娘暂且退避一段时间。毕竟,皇上的宠爱与看重才是立足之本,这一点,我想娘娘比我要清楚得多。”

第三十六章 冬早添衣

    “妹妹所言极是。”虽然不知清妃此言目的为何,说的话也时常叫人摸不着头脑,总归是对自己有好处的,洛墨抬起茶碗同清妃的相碰。

    二人一个饮茶一个逗猫,倒也相处和睦。

    半晌,清妃不再给汤圆喂食,道:“这猫儿不止娘娘所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兴许会在娘娘意想不到的地方帮到您,具体的不便多说,还要等娘娘自个儿发觉……还真是说谁谁到,娘娘看,是谁来了?”

    清妃本还要继续,转眼见来人的身影便压低了声音。

    洛墨转头一看,正是阮红袖,旁边跟着个柳云瑛——这俩人怎么走一块儿去了?

    阮红袖盯着亭子里的两人,脸上挂着笑,而她旁边的婉姬柳云瑛则垂着眸,似乎在专心地听阮红袖讲话。

    几人互相见过礼后。

    “以往嘉妃总是和姐姐阮嫔走在一起,怎么这次不要姐姐,和婉姬妹妹一起来了?”清妃淡淡道。

    “清妃不是不喜关注后宫一应事务吗,怎得还好奇起我同谁一道走?”阮红袖回道。

    换句话说,你裴若平常不管这些事我都不碍着你,现在你就别给我多管闲事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嘉妃说得在理。”清妃一笑,果真就不再言语了。

    却是婉姬柳云瑛开了口:“我瞧外头阳光正好,便想着出来晒晒日头暖和一番,没走几步恰巧遇到了嘉妃姐姐,一道来这御花园转转。”

    短短几句将自己给摘了个干净。

    “呀,娘娘这猫儿都长这么大了,”柳云瑛小口一张,作惊喜状,“皇后娘娘,我可否摸摸它?”

    摸是没关系,就是怕汤圆挠着你,毕竟汤圆还没乖巧对待过除凤仪宫以外的人。洛墨心道。

    看婉姬那一副期待的模样,洛墨又不忍心拒绝,便开口道:“好啊,我将它爪子持住,妹妹可来摸摸。”

    于是洛墨便一手捉住了汤圆的两只前爪,另一手捉住了汤圆的两只后爪。大概感觉到面前的妙龄女子对自己没有恶意,汤圆非但没有半点挣扎,还极为配合地‘喵’了一声。

    细细的,软软的,顿时吸引住了周边几名妃嫔或宫人的注意力。

    “一头畜生罢了,有何可新鲜的。”边上的阮红袖冷不丁地来了这么句话。

    因着有孕,阮红袖最近是走到哪里总有一群人嘘寒问暖,甚至嘉延宫的宫人们恨不得连饭菜都要替阮红袖提前吹凉了,生怕烫着这位难伺候的主子——哪里受得了被只猫抢了自己的风头,况且,这只猫还是与自己曾有两次过节的。

    听得此言,洛墨便当先捉紧了汤圆的爪子,这小家伙总能最快识别周围人对自己的好恶,上次便是因了阮红袖故意之言才攻击的。清妃先前的提醒不无道理。

    “嘉妃妹妹怕是说错了,这畜生啊,有时候比人的用处可要大,”洛墨安抚性地顺了顺汤圆背上的毛,“况且汤圆它不是什么畜生,而是我凤仪宫的一份子。所以本宫劝妹妹说话时还是应斟酌一二。”

    阮红袖哼了一声没接话。

    适时有个宫人到来,走到柳云瑛跟前,道:“婉姬娘娘,太后她头又疼了,想请您过去给按按。”

    “太后头疼为何要叫婉姬,而我们几个竟然丝毫不知?”阮红袖不满道。

    “嘉妃娘娘有所不知,”那名来自寿康宫的宫人解释道,“半月前太后头疼得以缓解便是有婉姬娘娘给按摩头部,此后便隔三差五地请婉姬娘娘到寿康宫来,您还别说,这一连五日太后都没有头疼了。”

    “还要多亏了婉姬娘娘的巧手。”话毕,那宫人躬身一礼。

    “扰了各位姐姐兴致,云瑛改日定当赔罪。太后不适如今正需要云瑛,是云瑛之荣幸,如此便不耽搁,先去寿康宫了,妹妹告退。”柳云瑛行了个半礼,得洛墨点头示意后便随着那宫人出了凉亭。

    “太后如此看重婉姬妹妹,可真是我们姐妹几个的福分呢,恐怕妹妹我呀,以后还要婉姬妹妹照看一二。”阮红袖半掩着嘴轻轻一笑道。

    “嘉妃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如今孕有皇嗣,与仁妃妹妹同为宫里头重点关照的对象,哪里有人胆敢照看妹妹,到时恐怕巴结都来不及呢。”洛墨道。

    先前阮红袖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柳云瑛身上,以太后看重柳云瑛为由从而降低自己在其余人眼中的存在感,也是给腹中胎儿多几分安全的机会。

    用意过分至此,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此人最喜如此行事,洛墨心中不屑,便借着她的话头将重点引回来。

    柳云瑛一走,剩下的三人虽不至于尴尬,但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说。其实还是因为洛墨腿上放着汤圆,旁边的清妃拿水果逗猫,而稍远一些的阮红袖也就落得个无趣,没坐多久也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回去了。

    “娘娘,今年冬天较往年更冷,还请您早添衣。”

    裴若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此时尚早,不如去御书房瞧瞧。

    “走,汤圆,我们去御书房。”

    之所以抱着猫儿去御书房,是因为洛墨前世唯一去过一次那里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是御书房,倒不如说成是个藏书楼,因为其他皇室的御书房均被安置在皇上的住所周边,且常是一层,但大昌的这座御书房徒有房之名,而无房之实,是为三层高的一座地处偏远的破败宫殿。

    一层宫殿几十米见方,也就摆上两三个书架,要不是据说前任皇帝也就是钟离卿逝去的父亲曾有命令此宫不可动,钟离卿都曾产生过数次将其拆除的想法。真是可以说顶级的奢侈与浪费了。

    不过大昌国地广人稀,多一座宫殿也占据不了多大地方,久而久之,也就很少人会理会了。

    宫殿的大门敞开着,斜斜的日光透过殿前不远处的树木在内里的地上留下一道道影子。

    好在一层不似二层和三层那般常年无人打扫,当然也是先帝的规定。走进去不需要被灰尘充斥鼻腔。

    三个书架没什么特别之处,上面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卷,洛墨的习惯一向是选择中间那个,然后便在最底层挑了一本书最不起眼的翻开来看。

    这一翻阅不要紧,将洛墨给惊得险些拿不住书卷。

第三十七章 以食为天!

    竟然是各国皇室的秘史!

    虽然不厚,可上面所记载的东西的含金量着实不浅。

    比如蛮国上一代皇帝与湘国妃子的那点事,再比如大昌前几年发展都有哪些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政事少些,多是一些秘闻八卦。

    试问有哪个女人不八卦?

    即使看起来有,骨子里也是对于某些事情好奇心极盛的,更何况洛墨从前在闺中最喜看那些风月话本子,一看便是一下午,有时候甚至还会错过用膳时间。

    兴趣一上来,也顾不得其他。

    洛墨当即一页又一页地翻看,也不知过了多久,脖子都有些酸涩,这书卷才见了底,还剩最后一页。这最后一页更叫人大跌眼镜,记载的却是湘国开国皇帝的发家史以及风流史。

    略过那些话本子里常见的各种美人在侧顺便提供助力以外,上面还提到了湘国的开国皇帝便是在这方天地推广软烟罗之名声的人,其看起来是个有头脑有远见的商人,实则背后不知隐藏了多少暗流涌动。

    为何又是软烟罗?

    似乎那有着‘寸罗寸金’美誉的软烟罗已然同湘国密不可分了,且已成为了湘国皇室的专属物品一般,这使洛墨不仅有些好奇软烟罗究竟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其本身会不会有种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呢?答案是肯定的,且不会那么简单。

    外面天色渐暗,算算时辰也该回凤仪宫,至于软烟罗的来历还需改日再来御书房寻找。

    不过洛墨似乎遗漏了一个问题。

    自己是抱着汤圆来的,取了书卷翻开,出于对汤圆的了解晓得汤圆不会随意破坏除吃的以外的东西便没有过多约束它,然而放下了书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汤圆的影子。

    “汤圆,汤圆。”

    洛墨呼唤着,没有得到回应。

    汤圆虽看上去有些淘气,实则并不会随处乱跑,是以正常情况下已知洛墨在这里,汤圆就不会跑出去的。但是这里看不到,又能去哪里呢?

    兴许是跑上楼了罢,洛墨决定上楼看看。

    把书卷整理好放回原处,走到这几近空荡的大殿尽头,一脚踩上了积灰的楼梯,看样子是许久没人到过这里来了。叫人不禁腹诽,先帝是有规定二楼三楼无需打扫,可这杂扫宫人也太图省事了罢,楼梯也不顺带擦擦。

    难以理解大昌皇宫里为何会有这种地方,建国不过数十年,而其御书房用来上楼的楼梯却如年久失修一般,虽踩上去不至于摇摇欲坠,时不时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人难免担忧自己下一步会不会直接随着断掉的楼梯摔到地上去。

    布满薄薄一层灰土的地面上带有明显的猫爪痕迹,洛墨寻边着那些猫爪走,喊着汤圆。不多时,传来喵地一声回应。

    洛墨抬头一看,见这大殿侧边不起眼的数个雕纹红柱的其中一根中间位置处趴着只白团子。

    洛墨一时有些汗颜,倘若清妃所说这猫儿的不同就在于其能比寻常猫儿爬地更高更远,她……她也无话可说。走到那根柱子跟前,对汤圆打了个手势示意它快下来,也不知道这家伙听没听懂,还想往上接着爬。

    “汤圆,快下来。”洛墨敲了敲那根柱子。

    这一敲便敲出不对劲来了。

    这柱子竟然是空心的!

    先帝做事一向严谨,总不能容忍如此粗制滥造的工程待在自己眼底下那么多年,即使宫中几乎无人过来,那也是御书房。抱着兴许别有洞天的心思,洛墨试探着又去敲了敲大殿内的其余几根柱子,发现只有汤圆爬的那根柱子才是空心,其余均为实心。

    约莫先帝特意建造的。

    至于其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洛墨不想去探究,自己身上的事还多得处理不完,该完成的目标一个还没完成,哪里有闲心去考虑这个明显与自己无关的物事。

    “好了,汤圆,我们该走了,”再次扣了扣柱身,洛墨道,“你再不下来,给你准备的小鱼干可就凉了不好吃了。”

    “喵!”

    只见柱子上的白团子飞速下滑,然后便接着这股子劲儿直接滑进了洛墨怀里,眸子亮晶晶的。

    民以食为天,这个道理果然到哪里都通用的吧,放在猫身上也毫不违和。洛墨轻轻一笑,抱着汤圆回了凤仪宫。

    ……

    今年粮食的收成极好,城郊种田的百姓一个个合不拢嘴,即使长期暴露在强烈的日光下的皮肤早已变得干燥而粗糙、与那熟透了的小麦相差无几,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的人民没有一个会在意。

    于是京城四处渐渐出现了一些声音,无不是称赞新皇年少有为、励精图治、当之无愧的真龙天子,同时也顺带着夸了皇后几句,大意为贤德端庄云云。

    对于这份‘意外之喜’,洛墨心情说不上是欣喜还是不愿接受,总之有些纠结。连一向最得她意的青提都有些不解,青提道:“娘娘,您可是对此不甚满意?”

    “不满意?不,哪里会有不满意呢,”洛墨摇了摇头,只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好景未长,就在这人人欣喜人人乐的秋收时节,左丞相洛府传出来了一个消息。

    洛与青竟然病倒了!

    “什么,我爹他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洛墨倏地从站了起来,攥紧了掌心的手帕。

    洛墨尤记得前些日子出宫还看到了爹爹,那时他分明状态不错,怎么如此健康的一个人会在这时病倒。且前世的记忆不止一次提醒洛墨,爹爹在最近几年根本不会生病。

    “小姐,你冷静一下,”看着洛墨的样子,身边的荔枝心里也不好受,安慰道,“兴许老爷只是偶感了风寒,过几天就会好了呢。”

    不对,不会只是风寒。自家府里行事的作风一向严谨,从来是有二不说一,有东不论西,怎么会那等小病与病倒这两件事分不清。直觉提醒洛墨,个中定有蹊跷。

    “荔枝,你带着樱桃去各宫周围打听打听近期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大或小,记录下来给我。若能找到小陶子最好,”洛墨吩咐荔枝后,转脸对青提道,“青提,跟我出宫一趟,我们换身衣服去府里瞧瞧我爹的情况。”

第三十八章 洛府突变

    “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换副模样回府?”青提不由问道。在她看来,此时天色早已大亮,进出宫门难免不便,而且令她最为不解的是,为何洛墨回自家府上仍要换副模样。

    再者从客观角度考虑,洛墨以皇后的身份回府探望父亲,无疑会让她在百姓心中的印象更好。

    “恩,”洛墨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已对着铜镜开始描摹眉眼了,“青提你有没有想过,我爹身体素质一向不错,突然病倒会否是有人故意为之?若这时我以皇后回府省亲为由回去,确实便利许多,但同时也在告知幕后之人此事已引起了皇后的注意,甚至是皇后背后的皇上。”

    见青提若有所思,洛墨便补充道:“有了皇室的参与固然会使他们有所忌惮,但我怕的是万一他们被逼得紧了作出更加过分的事。可能你会觉得我思虑过重,此事不似我想的那般复杂,但是为了爹娘,我不容许出现一点差错。”

    “青提明白。”青提不再言语,回身找了两件衣服出来,而后等着洛墨化完就可以开始更衣。

    洛墨没那个心情再想新的模样,便照旧,按着以往出宫的模样来化。

    “王伯,是我。”

    守着后门的是家里侍候多年的老管家,凑近了低声表明身份的洛墨松了口气,很顺利便迈步进了门,只是对于王伯守门这件事仍耿耿于怀。若寻常情况,府门都有固定的护卫来守,怎会换成最受信任的年迈老管家呢?

    王伯从府里挑了两个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便引着洛墨往里走,令洛墨深感安心的是王伯并没有因自己这一身‘奇装异服’而感到吃惊,只小声问道:“小姐,您怎么跑回来了?”

    “听说爹爹病倒,我回来看看他,”见王伯眼里露出欣慰的神色,但又很快被一种类似于嘲弄的情绪所代替,“小姐真的长大了。老爷没事,只是近几日无法出门罢了。”

    洛墨自然不会觉得王伯那神态是针对于自己,到爹娘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便想着先从王伯这里探探情况。对于长期熟稔的人,洛墨一向不会有所隐藏,直接道:“王伯,我爹这病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与某些势力有关?”

    “这些有关朝堂的事本不该同小姐念叨,可小姐迟早会经历,王伯便多几句嘴,”王伯压低了声音道,“蛮国之北的几个边陲小国受那边的恶劣气候影响,已有整整一年靠着粮仓度日,这不,便将视线转到了我们大昌身上。”

    那几个小国由于自身实力较弱,便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联盟,具体名字尚未被人所知。而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蛮国人善战且极为护犊子、便是打破头也要找回场子,湘国是三个之中最有钱的,掌握金钱与贸易五中有三,国战难免最缺资金,湘国便成为了他们的巴结对象。

    “大昌是被当作软柿子了?”洛墨有些哭笑不得道。

    “建立不过两代,底蕴不足,仅凭前代威名战功迟早会被瓜分殆尽,皇上打算应战,同时也是给其他二国放句话,”王伯点点头,接着道,“出征人选的掌握权便落在了兵部二位主子的手里。”

    王伯点到为止,后面的话却是再也不肯说了。洛墨只得在心里头捋顺个中关系。

    兵部二位主子分别是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两人看似关系不错其实时有交锋。洛墨回想了一番,这才记起来兵部侍郎之次子——赵潜正是李珂口口声声的青梅竹马、要为其守身如玉之人!

    阮家,也就是阮峰嫡系那一脉,同洛氏一般无儿,却在旁系出了个人杰,叫阮砺,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如今应是在兵部尚书手底下做事,被其极为看重。

    兵部侍郎曾跟随过洛墨之父洛与青一段时间,而兵部尚书着重培养的人又是右丞相阮峰的旁系亲属……如此便理顺了,此事定与右丞相一边有关!既是警示,也隐隐有威胁之意。

    不一会儿工夫,进了洛与青所在的院子。

    “青提,你在外面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洛墨嘱咐后,便跟着王伯进了屋门,到了内室。

    床上躺着个人,床边还趴着一个。

    正是洛墨的爹和娘。

    “爹爹,娘亲……”

    洛墨从没想过自己一家人在这一世初次见面竟是处于这种情况下,爹爹不知是昏迷还是休息,而娘亲一脸倦容,显然是为了照顾突病的爹爹耗费心力,即便如此眉头仍未松开。

    走上前,为毫无所觉的爹娘分别掖好被角与披上一件衣服防止着凉。心中一酸,不忍打扰这难得的安宁,洛墨找了个离床铺较近的位子坐下,怔怔出了神。

    王伯走到跟前解释道:“小姐不必过于忧心,老爷经过夫人整整一日不合眼的照顾已退了烧,只是似乎还有其他因素使得无法醒来。”

    洛墨细细观察,发现爹爹的嘴唇隐有发紫,同那日林陌中了毒的症状极其相似,只是没有林陌那般严重罢了。正要开口说话,听到屋外青提的小声呼喊:“小姐,我们该回宫了。”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常在你需要它的时候飞速流逝,又在你无所事事时走得很慢。

    此时洛墨能做的就只有抬头对王伯露出一个勉强到不能再勉强的微笑,再转过头看了爹娘一眼,然后便从随身锦囊里掏出了两个药瓶。

    这是前些日子李显拿来的、由他自己独立研制而成的解毒丸和百病消,其中百病消据他自己说只是一种称呼,不过用处依旧很广泛,可治生活中常见的小病。交待了王伯几句,洛墨便转身出了门。

    来时只盼着快些见到爹爹,并未留意脚下的路具体模样,低头看去,同自己长达十来年未归的记忆一般无二。想来道路是不会改变的,石块会有磨损,但真正发生变化的是来人的心境。

    依靠在翎羽之下的幼鸟难以真正遨游高空,只有放开内心的一切负面情绪,无惧无畏,方能实现。

    心事重重地往外走去,临到门口前嘱王伯不必再送,却在推门时看到门缝里有一只眼睛。

第三十九章 我有名字啦!

    洛墨险些惊呼出声。

    后面的青提见洛墨突然不动弹,刚要开口问,却见洛墨后退两步,抚了抚心口后才将门缓缓推开。

    露出个清瘦且身子不到洛墨胯部高的人儿——与洛墨见过两次,一次偷了钱袋,一次被洛墨好心救下,那名整日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这次的她不知又犯了什么事儿,手臂上也有几处伤痕,本就破烂的衣服又添新洞,只有一双眸子灵动依旧。

    难怪洛墨吓了一跳,刚把门打开就看见一只眼睛,怎么想怎么有点像恐怖桥段,还是现在还是大白天,若是黑夜指不定要给人吓出个好歹来。不过也亏了这么一吓,洛墨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躲到某个角落里潜伏去了。

    “小姑娘,又是你呀,”这小姑娘身上有股子灵气,便是一向不喜关注外人的青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调侃道,“怎么,这次又被人追,所以跑到左丞相府来了?”

    好在人家不是那咬文嚼字的,微微低了头,十指绞在一起,低声道:“丞相大人曾对我们几个有恩,听说他病倒,便想着过来探探情况。”

    倒不像是撒谎,只是这小姑娘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洛墨几乎屏了息才能听清楚,令人诧异的是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一份底气不足,与之前见她两次仿若两人。

    门口的守卫作势要赶。

    “别赶我,我没有恶意,也从没在这条街偷过任何东西,”沉默片刻,只见她似是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猛地抬头,将掌心摊开对着洛墨,“我……我只是想知道丞相大人病得严不严重,如果……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我愿意把这些银子给你作为交换!”

    爹爹的症状并不重,有了李显自制的‘百病消’和解毒丸想必恢复只是时日问题,且此事该知道的人心里有数,不该知道的多少也会有所猜测,所以洛墨觉得告诉这么一个自己感官不错的孩子无伤大雅。

    “我不要你的银两,”洛墨沉吟道,“你只需回答我两个问题。一,左丞相于你有何恩,第二就是朝中有两名丞相一左一右,你在市井应该有所了解大昌对于官衔叫法的规定极其严苛,为何还称其为丞相大人?”

    “两年前的冬至,是左丞相命人送到各个贫苦人家的饺子和米粥救了即将饿死的我们,”一双眸子里满是回忆与感激,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然后才接着道,“第二个问题,大昌除了洛与青,有何人当得上丞相二字?阮家那个色鬼老头么?”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隐隐有一股傲气,虽然不是对于己身,而是对于也许她未曾见过的左丞相洛与青,使得洛墨与有荣焉:爹爹还真是很受京城百姓的信任的。

    对关于阮峰的评价不置可否,洛墨点点头道:“左丞相身体无大碍,只是要躺在床上受两天罪了。”

    听到洛墨的回答,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你既不要我的银两,但我也不能白听你的消息,不如这样,上次……上次你说的馄饨好吃吗?我请你吃!”

    看到她吞了吞口水,一副期待的模样,洛墨微微一笑道:“好。”

    ……

    热气腾腾的汤,皮薄馅大的馄饨,咬一口令人满口生津。

    “好好吃!”

    坐在洛墨对面的小姑娘幸福地眯了眯眼。

    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感叹,洛墨又叫摊主做了一份馄饨端上来。两碗馄饨下肚,小姑娘摸了摸自己不太鼓起的肚子意犹未尽。

    洛墨与青提早已放下了勺子,见此,洛墨问道:“怎么,还没吃饱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是没饱,但是已经不能再吃了。”

    青提也笑道:“饿就接着吃呗,几碗馄饨而已,我家小姐不会让你付钱的。”

    咧开嘴回以一个笑,满是污浊又神色老成的小脸头一次表现出了与自身年龄相符的神情,仍是挂着笑脸,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饥饿久了的人,一旦尝到饱腹的滋味,就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很难再接受以前的生活了。”

    说完话,似是也对自己的言行感到吃惊,小姑娘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语言的安慰在此时只会更加苍白。

    洛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小姑娘你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瞪大着的眼睛完美显示了她此刻的心情,这种神态也给她脸上平添了一份可爱。

    只见她抱着双臂,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么,单字一个墨,”此刻小姑娘的故作成熟在洛墨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好笑,而后调整了下情绪,斟酌道,“上次不是说你不记得名字,那我便给你取个,你若喜欢便留着,若不喜欢便当我没说。”

    “你先说来听听,我再考虑要不要。”

    “柠,单字一个柠。”

    而后二人扯了几句话后,青提开口提醒道该回去了,便与这位刚拥有了名字的小姑娘道了别。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小姑娘甜甜地笑了,也幸好是脸上污渍较多显得黑,否则路过的人定要对于这名时不时小偷小摸的容易被人打的小姑娘的表情大吃一惊——哪里还有平日装出来的那副样子,现在的她只是自己同龄的普通小女孩罢了。

    “柠……阿柠,我有名字啦,以后我就叫阿柠!”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阿柠皱了皱眉,“那我姓什么呢?”

    然后很快又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馄饨摊。

    回去的路上。

    对于洛墨为什么会给那小姑娘名字,洛墨自己也说不出来,只不过当时着实想这么去做,非要说的话便是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与她有缘。

    “小姐,为何取柠这个字?”青提道。

    “忽略做的事,你看到她的眼睛会有什么感觉?”

    “恩……很干净。”

    洛墨认可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呀,很像柠檬,不是吗?所以我取了柠檬的柠字。”

    青提不禁汗颜,也不知是该庆幸自家小姐没给人家跟自己一样、简单粗暴取个食物作名,还是对于这取名字的功力大感无语,总之半晌愣是没接上话。

第四十章 灌汤小笼包

    一下午的工夫,足够荔枝和樱桃合力打探出些有用的消息,比如近几日李珂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时喜时悲;再比如一向咋呼的秀妃杜羽绫突然消停下来,就连宫人失手打碎她最喜欢的镯子也不曾怪罪;还有嘉延宫与秀樱宫近来并无走动。

    “娘娘,我们路过寿康宫的时候,赤梅嬷嬷叫我们给您带句话。就说,太后这几天头疼、身子不适,皇后娘娘可来多瞧瞧。”荔枝开口道,随即又挠了挠头,显然搞不清楚赤梅嬷嬷说这句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恩,我知道了,”洛墨想了想道,“让小厨房做些提神醒脑的羹,配些可口的小菜,晚膳时去寿康宫。”

    二人称是便退了下去。

    “娘娘,听闻婉姬娘娘最近总往寿康宫跑,想来太后娘娘已头疼了不下一两次,我们……”

    “无妨。”洛墨摇摇头,示意青提不必再开口。

    吃了些糕点垫肚子,洛墨又想起了今日遇到的那名被自己取名为阿柠的小姑娘,柠在自己看来为干净、纯洁之意,似柠檬,有时候还会令人感到酸涩。这便是洛墨给她这个字的缘由。眼里有着纯洁,然世事与经历令她不得不在周身裹上一层酸苦,是与外人保持距离,同时也是保护自己。

    很快到了晚膳时分,带了荔枝去往寿康宫,不巧路上碰见了阮红袖,她身后的宫人也拎了个食盒。

    “皇后姐姐孝心。”阮红袖福身一礼道。

    “妹妹过谦。”洛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听闻左丞相病倒,妹妹却还能在宫里给太后娘娘寻思吃些什么,可真是孝心一片,令人感动万分,”阮红袖转头笑道,“就是不知道你那向来宠你的爹爹知道了会怎么想。”

    “妹妹消息倒是灵通,”洛墨抬手撩了撩耳边被风吹乱的发,接着道,“不过据我所知,自打太后和皇上知晓我爹病倒后,便派了多个太医一同去到府上诊治,故而其身子才多有好转。那么依妹妹此言,便是要我赶忙回了洛府然后不理后宫一一切,包括为我爹担忧的皇上和母后?”

    “姐姐说得这是哪里话,妹妹可没这么说过。”阮红袖捂了个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一直也停不下来。

    “分明已过了夏日,这两旁种满草木的道路仍是不得清净,荔枝啊,改日去跟杂扫的宫人们提一嘴,就说蚊虫未净,让他们办事用点心。”洛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顺便拂去衣袖上看不见的尘埃。

    见阮红袖脸上冒火,紧接着洛墨又加了一句:“都是些什么东西也往本宫跟前凑,等从寿康宫出来可要好好沐浴一番,去去尘。”

    然后便带着荔枝快步走远了,留下握紧双手、嘴角还略微抽搐了两下的阮红袖站在原地。

    中年妇人端坐于上首,即使脂粉较平日更厚,仍难掩其苍白的脸色。

    “拜见母后。”洛墨下拜道。

    “皇后怎么这个时辰到我这寿康宫来了?”太后抬手示意洛墨起来,然后问道。

    “见母后近几日头痛,便着凤仪宫的小厨房做了些清淡可口的羹,愿母后喝了之后能舒坦些。”洛墨笑道,而后便眼神示意荔枝。

    饭盒被打开,露出里面摆放的一羹四配菜,闻起来令人不禁食指大动,于是太后满意道:“皇后有心了。”

    前脚刚把洛墨送来的一羹四配菜放在桌上,后脚寿康宫又进了几个人,正是阮红袖带着她的宫人。

    “见过太后,”这次学聪明了,阮红袖先给太后请安,得了允许后才起了身,然后道,“皇后姐姐走得着实快,饶是妹妹在后边喊了数句也不见停下脚步。哎,也不怪皇后姐姐,应是妹妹有了身子,难免笨重些,还望皇后姐姐勿要嫌弃。”

    睁眼说瞎话,洛墨腹诽。

    “瞧妹妹说的,姐姐一心念着食盒里的羹莫要凉了,便想着快些走,哪里听得到后面有人喊我。不仅如此,我身边的宫人也未告知,想必她们也是没听到的,”洛墨顿了顿,“哪里会嫌弃妹妹身子笨重,如今妹妹与仁妃妹妹孕有皇嗣,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那般心态?”

    “姐姐说得是,”回了洛墨的话,阮红袖转脸对太后一笑,道,“太后,您看我给您带来了什么,专门请了当地师父到嘉延宫来做的灌汤小笼包,可香了呢。”

    其后宫人依言将食盒打开,香味扑鼻。

    “妹妹真是有心了,大费周章请师傅劳顿一程,带了母后最喜爱的小笼包来,”洛墨对着阮红袖笑道,“只是妹妹似乎遗漏了一件事……母后如今头疼,本就是因喜食肉食,当忌油腻才是,怎可多食这等虽美味却流汁的大肉包子呢?”

    太后本是惊喜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约莫是因为洛墨有意或无意地点出了近几日自己头疼的原因,心下了然,只是还有些怀疑,道:“皇后又是从哪里知晓的呢?”

    洛墨心道,终于说到这里了。然后慢慢开口道:“见太后几日头疼不愈,儿臣便亲自去了太医院一趟请教李太医,正是李太医告诉儿臣缘由,并开了一张方子。”语毕,便从袖口掏出一张药方给了荔枝递到太后跟前。

    太后接过药方,认同地点了点头,不久又皱眉道:“李太医,太医院可有哪位太医姓李?”

    此时的李显名不见经传,为人又古板,在前世也是因几年后医好了皇长子钟离彦才一时间名声大噪的,洛墨此行不过是将这进度往前推了推。李显有真才实学,便是她也不希望此等人才被埋没。

    抬首瞥见太后的表情,洛墨心知此事便是完成了。

    短暂地沉默过去,太后开口道:“皇后说得没错,故而哀家即日起便不再食肉,直到头不疼为止。那么红袖送来的小笼包便不要放在桌上了。”

    太后话是那么说,眉头也没皱,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已对阮红袖送小笼包一事感到不满了,只是碍于等等因素没有开口怪罪罢了。

    究其,还是肚子里有个孩子。

    见此,洛墨道:“嘉妃妹妹一片好意,也是可惜了,不如儿臣代母后品尝品尝这小笼包的味道?若是当真美味,待母后好了,儿臣便着人来做。”

第四十一章 洛墨你……呕

    “你……!”

    太后还没接话,阮红袖先开了口,然而太后离得不远,她想说的话都得憋着,于是你了半天也没有个后话,只是双目看向洛墨的时候总有几分火药味。

    “皇后这提议不错,”太后点点头,“既然如此,那皇后跟嘉妃便一道坐下吧,尝尝我这寿康宫的饭菜可不可口。”

    太后没有别的爱好,唯一喜欢的便是从她家乡传过来的灌汤包,每每过个几天便要尝上一尝,前次方过了端午,由于思乡太后便一连几日吃了不少灌汤大肉包,加上本来其寿康宫的饭菜便以肉食为主,油腻冲脑,她不头疼才是奇事了。

    别人思乡是吟诗,是作赋,是抬头望月,而这位太后也是个中奇葩——吃肉包子。

    洛墨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总归没笑出声。

    便借着这份笑意,传达给了自己下首邻座的阮红袖:“嘉妃妹妹,那么姐姐便代母后品尝一番,还请妹妹勿怪了。”

    “怎么会呢,”阮红袖的神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心里气得不行面上还得笑脸相迎,“姐姐替太后品尝,妹妹带来的灌汤包才有些用处,否则也会浪费了。换句话说,还是红袖要感谢姐姐才是。”

    刻意加重的感谢二字,洛墨假装没听到,见桌上太后那边已动了筷,便也拿起筷子向那一碟小笼包夹去,咬了一口然后轻轻咀嚼,好在早有准备没有被喷出来的汤汁渐到身上,过了一会儿才赞赏道:“入口留香,好吃。”

    然后又接着几口将那只小笼包吃完,才又点评了几句,可能是故意附加的表情太过沉迷,引得太后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不过太后毕竟是金口玉言,刚说的话就反悔,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只有作罢。

    又吃了几个,洛墨转头对身边没动筷子的阮红袖道:“妹妹请这师傅做的小笼包当真地道,有空呀姐姐也要去你那儿向这位师傅讨教讨教。”

    看阮红袖强自挤出了一脸非自愿的笑容,洛墨这时才假作才发现似的,道:“妹妹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饭菜不和胃口?”

    什么饭菜不合口,起都快要被你气死了!阮红袖在心里咆哮,连着咒骂许久,才哆嗦着手拿起了身前摆放的筷子。

    “嘉妃如今有孕,正是补身子的时候,还是多吃一些罢,哀家离得远,照顾你的任务便由皇后代劳罢。”太后顾着喝洛墨带来的羹,怎会有空费力气给阮红袖夹菜,只是客套了两句。

    洛墨不禁汗颜,太后到底是有多喜欢吃,连基本的面子也不维护了。

    不过也正中下怀,太后给了她一个再给阮红袖添把火的机会。搜索着前世对于阮红袖的记忆,很快忆起桌上哪些饭菜是阮红袖不喜欢吃,持筷一夹放到阮红袖碗里,然后顺带念叨几句这种菜对于身子的好处,还作出一副热心的模样,便是太后偶尔看了也要对身后侍候的赤梅嬷嬷递一个眼色。

    “妹妹,尝尝这个……”

    “妹妹,这个对身子很有好处的……”

    “妹妹,这个补气又补血,多来几口……”

    一顿饭下来,洛墨自己除了一开始吃的几只灌汤包,其余时间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阮红袖,便是沉迷美食的太后也劝了两句皇后自己也多吃点之类的话云云。洛墨吃了个半饱,却将阮红袖给喂了个十分,末了还差点打出个饱嗝,好歹捂住了。

    阮红袖本想推托,或是直接说身子不适,奈何洛墨的热情与付出连寿康宫的宫人们都甚是感动,她这次要是真不吃,指不定转天要被传成什么样子。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洛墨临走时,隐约听着太后提了一句传召李太医之类的话,想来李显不是傻子,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不出意外地,身后的阮红袖很快跟了上来。

    “洛墨!”

    阮红袖走到洛墨跟前,瞪了洛墨一眼。

    “今儿个心情好,本宫不与你计较,再说了依你现在的情况恐怕扇吐了还要脏了本宫的手,暂且放你一马,”洛墨凑近了低声道,然后再站回原位,“嘉妃妹妹这是作甚,难道还怕姐姐不等你么?”

    “洛墨,你是不是特意调查过我不喜欢吃哪些东西?你简直……”阮红袖没管洛墨的话,粗声问道。

    第二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被洛墨截口打断:“嘉妃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身处后宫,每日关心皇上的起居饮食还关心不过来,哪里有空管得着别人?妹妹也太过抬举自己了。”

    “洛墨,你这毒妇!”阮红袖气得指向洛墨。

    “是吗,喂了你几口不爱吃的饭菜就成了毒妇,”洛墨撇了撇嘴,从头到脚打量了阮红袖一眼,“嘉妃还是拿镜子多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你,呕……洛墨你……呕……”阮红袖想说的话被喉咙里适时冒出来的恶心给强制打断,忙掏出手帕一手捂着一手顺了顺胸口好歹没吐出来,看来还真是吃顶了。

    “吐远点,别脏了本宫的眼。”淡淡留下一句话,洛墨便带着荔枝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荔枝很是兴奋,压抑着自己要跳起来,嘴巴还是不闲着:“娘娘,您刚才可真是太有气质了。”

    洛墨第一次知道原来有气质还能这么用。

    “这人啊就不应该给她好脸色,省得蹬鼻子上脸,我现在看见她脑子里还会出现青提姐姐一腿淤青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荔枝气鼓鼓道。

    对于荔枝的话不置可否,见她恢复正常了洛墨才道:“有空去嘉延宫学学那灌汤小笼包的做法,味道还真是不错。”

    一听要去嘉延宫,也就是阮红袖眼皮子底下,荔枝顿时蔫了:“娘娘,去了那边,我不得比青提姐姐还惨啊?到时候您可得早点来救我……不然我怕我凉了都没人知道。”

    前一秒活蹦乱跳,后一刻幽怨满满,便是洛墨也要对荔枝这变脸速度竖其大拇指,心下好笑,还是解释道:“我在太后面前提过此事,若是你去学习期间被嘉延宫刁难,少不得会传到太后耳朵里,到时候她才难做。所以你尽可放宽心。”

    “荔枝遵命!”荔枝终于笑道。

第四十二章 秋狩前夕

    继上次阮红袖从寿康宫出来,已有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时不时还犯恶心,正处于有孕阶段的她便被众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有孕的自然反应,很少会有人联想到洛墨身上去。得知了这件事的洛墨只想说因果循环。

    阮红袖曾因为钟离卿立自己为后而向外宣布自己节食,事实上并没有少吃一粒米,这次反倒是合理地应验了自己的话,所以证明了一件事: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没准哪天就得应验了。

    几日下来荔枝已经把灌汤小笼包的制作方法学得八九不离十,也就没必要再去嘉延宫。

    难得不受关注一次的承乾宫这一日气氛有些紧张,钟离卿坐在承乾宫侧殿的首位,下首一左一右坐着右丞相阮峰和兵部侍郎,其后分别跟着两名身材挺拔的年轻人。

    两方各执一词,都在推销自家卖的瓜多好多好,直嚷嚷地钟离卿想给他们一人嘴上贴个封条,好让耳根子清净几日——出征人选一日不定,这两个老家伙便带着各自的后辈一日来一次,非要逼得人快速做出定论不可。

    “停,”钟离卿不由扶了扶额,连日面对这两个男人已然足够令人审美疲劳,此刻耳朵还嗡嗡个不停,换谁也要不耐烦,“二位卿家的话朕已听了数遍,出征人选也不是不可以两个,但总要有正副之分。”

    钟离卿本来的想法是从这两个年轻人——阮砺和赵潜之间挑出一个来作为主将,副将则由朝堂上较有经验的武将来担任,然而阮峰那家伙非要耍赖皮,颇有一副皇上你不选我阮家旁系子弟我这老家伙就不打算出承乾宫的架势。险些让公平竞争变成了暗箱操作,但是钟离卿如何能容忍如此情况出现?

    “二位卿家对于后背的提拔之心,朕也理解,”钟离卿垂眸看着桌案上残余点墨的笔,然后道,“既如此,朕便给他们个机会,在几日后的秋狩上一见分晓。第一为主将,第二名作副将,也是给其他年轻人前进的动力,何如?”

    “甚好,甚好,”两人同时说了这句话,发现对方和自己出言相同就抬头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当然阮峰瞪得更加明显,然后再下拜道,“皇上英明。”

    “二位卿家颇有默契。”

    伴随着钟离卿不知赞叹还是戏言,四人又行了礼,然后出了承乾宫,这侧殿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拿起那支笔,以笔杆将上头放着的折子挥开,露出一张草图,依稀可见纸上画了一棵海棠树,勾勒寥寥几笔,树下情景便更加形象了。

    作好那副画,钟离卿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四行诗句跃然于纸上。

    注视许久,脸上笑意满满,眼神里是缅怀也是庆幸,这才将画卷仔细卷好放在架子上,然后离了座,走进自己的寝殿。

    机关扭转,眼前一暗。

    侧殿一角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条缝隙,钟离卿抬手在一旁不远处的柜子里取出个火折子,走进了渐次扩大的缝隙里去。

    只听咔哒一声,缝隙悄然合上,如它出现时那般没有声息,更没有除钟离卿以外的人发现。

    暗室里的人仍是那副模样,长发散散地垂在地上,宽大的衣衫掩饰住了健壮的身材,本该是个邋遢形象,却让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一尘不染。

    相同的面孔,不同的衣着,便成了两个气质大相径庭的人,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自得之意给人以相似之感。

    钟离卿走近一看,发现他也在画一幅画,只有个雏形,除能辨认要画的是个人外其余再也分辨不出旁的。

    那人没回头,不停道:“怎么,有结果了?”

    “恩,”钟离卿淡淡地应了一声,在靠近墙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下,背后靠着墙,双目闭上,接着道,“几日后不是有秋狩?我让他们凭实力争取。”

    “是个好主意,男人点点头,继续专注于自己身前的画,待人物的轮廓大致勾勒好了才出言道,“我知你属意赵潜。”

    “赵潜武学天分不如阮砺,但胜在心思稳重,”钟离卿使劲捏了捏眉心,使自己清醒起来,“此二人不论身后势力,都是不错的人选,阮砺擅攻,赵潜擅守,正好可以互相弥补缺陷,可惜……”

    “可惜二人能妥善搭档称得上难如登天。”男人为钟离卿将没有说全的话补了出来。

    “阮峰那个老王八。”钟离卿突然骂了一句。

    “能得你如此评价,阮峰那家伙也算是没白活了,看来这几日着实给你气得不轻。”男子笑道。

    “说不上置气,就是这老王八仗着自己二世为相总跟我耍无赖,还不能明面跟他杠,总之没意思得很。几日在承乾宫门口堵着,连着兵部尚书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跟着他一起发神经。”

    “这二人会不会……”男子摇了摇头,再道,“改日我命黯影去查查。”

    许是连日的熬夜过于耗费心力,又可能是因为钟离卿在此人面前心态过于放松,二人讨论正事没过几句,那边靠墙着的钟离卿就没了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男人转头一看,无奈,不跟他再说话,转身去暗室另一侧的柜子里拿出衣服换上,然后开启机关走了出去。

    许久未窥见的月光正皎,男人正探身往外瞧,却见一个身影扶着墙边探头探脑。

    “……”

    “皇上,您醒了,”小陶子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装了几个核桃酥,“嘉延宫送来的核桃酥,本来按您的意思是要拒绝的,不过陶子看您一日没进食便收了,过来问您吃不吃。若是不吃的话,我这便叫人给拿回去。”

    “……”

    又是短暂的沉默,男人终于开了口:“留下吧,还有吩咐下去,今晚召幸秀妃。”

    “哎,好。”

    见男人将一碟子核桃酥接了过去,小陶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道这回嘉延宫给的赏总算能有自己一份,等明儿个早晨起来再告诉皇上是怎么回事便是。然后便出了寝殿,清了清嗓子,对承乾宫的宫人们吩咐下去一应事务:

    “今晚秀妃娘娘侍寝,大家都机灵着点。”

第四十三章 人比花娇

    “娘娘,您昨晚又做噩梦了?”

    洛墨睁开眼,看到青提满是担忧的一张脸。

    点头以作默认,醒来之后回想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只记得曾闪现过阿彦的小身影。

    近来梦到阿彦真是越来越频繁了,从那次带阿瑶去看海棠的前一天起,一直到现在,已有三四次。说不上是惧怕,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只有那份愧疚和疑惑久久不散。

    “走吧,梳洗一番,我们去给太后请安。”

    ……

    到了寿康宫。

    婉姬意料之中是第一个到的,而第二个则是距离寿康宫最远的仁妃,然后便是洛墨。

    短暂的相互见礼后,仁妃对太后道:“还要多亏了太后将我那仁德宫迁了位置,现在虽说远了些,总归是闻不到那些个玫瑰的味道,这鼻子一轻松下来,整个人都好了许多。我呀,昨儿个晚上还梦见个小娃儿冲我笑呢。”

    “娘娘,这可是吉兆。”赤梅嬷嬷一笑,为殿内的各宫娘娘上了茶,而还没到寿康宫请安的娘娘们也在其位置上摆好茶。这便是寿康宫的规矩。

    当然了,这也跟太后过于爱惜自己的面子有关,早到的都能喝上热茶,若是晚到了便喝冷的,再冷也得一滴不留地喝下去。洛墨本觉得太后这般做实在没什么意义,后来想想也就理解了,到了她这地位,儿子当了皇帝,自己也不需要跟什么人再争,整天也就是面子的份儿了。

    等自己上了岁数可不能这般,洛墨在心里盘算道。

    闲话工夫,大殿里头陆续差不多坐满了人,只有仁妃旁边的位子还是空的。

    “秀妃妹妹怎么到这点了还未到,莫不是起晚了?”阮红袖拿着个帕子时不时捂个嘴,显然前几日对她的影响还没完全褪去,而脸上还是个忧心的模样。不知道的准要以为嘉妃娘娘和秀妃娘娘多么姐妹情深。

    然而宫里但凡有点消息的都知道这二人的爹正在因为即将到来的蛮国之北的讨伐战争而连续数日争吵不休。

    “秀妃娘娘到!”

    门口的内侍一声呼喊,提醒了在座的人们。

    “见过太后,”秀妃走到大殿中央一拜,然后坐会自己的座位上,“劳太后与诸位姐妹等候,羽绫昨夜……昨夜太过劳累,一整宿都没怎么休息,还请太后娘娘勿怪。”

    这话一出,除太后与洛墨之外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体会到了杜羽绫话里的意思。

    “秀妃妹妹可真是辛苦了,”阮红袖一贯见不得这种故作娇滴滴的样子,虽然不自知自己也是一般无二,“哎,不过这起晚了还真是挺有好处的呢,这时节起得越早越冷,有时我都觉得那风快要把我吹走了呢。”

    “噗嗤。”

    洛墨正想笑,有人先自己一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一瞧,正是婉姬——柳云瑛。

    只听柳云瑛道:“太后你听,嘉妃姐姐的话可真是有趣,我在家时只听过人比花娇、人面桃花相映红,却不知活生生的人儿还能被风给吹走。”

    “小地方出来的人,就是没见识。”秀妃接话道。

    大早晨的,这些女人真是一刻也不消停,本就做梦梦见阿彦使得洛墨心神不宁,如今一过来又听这么些个,便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几位妹妹,若有闲话尽可以出去讨论,说够了再回。我们这是在寿康宫给母后请安,结果人一齐就开始说这说那,又与京城街道上因买菜价格而争论的妇女何异?”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

    “儿臣有些头痛,便回凤仪宫歇息了,明早再来拜见母后。”

    走出寿康宫,被那瑟瑟的秋风一吹,洛墨才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平日即便心里多有不满或是烦躁都不会表露出来,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但是这么一表达出来心里反倒松快不少,也是种解脱,虽然时间不会太长。

    午后李显到来。

    “见过娘娘。”李显有些激动。

    “若是感谢,话便不必说了,你既然应允在我手底下做事,我自然有提拔你的义务。”

    这人显然是个实诚的,话确实是不再说了,却跪在地上磕头不断。

    洛墨无奈,刚要开口,身后的荔枝先急道:“李太医你这是做什么,我家娘娘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快快请起罢。”

    “若不是有娘娘,我李显如此不会说话,何年何月才能够有此为太后娘娘专程看诊的出头之日?我的老母亲也因此展颜许久,所以还请娘娘不要拒绝。”

    李显本人倒是对自己不会说话有个深刻的认识。

    话音刚落,李显俯了身又要开始磕头,洛墨连忙看向荔枝,荔枝便快步走过去将李显给扶了起来。

    “李太医若是真想感谢我,不如帮我一忙。”洛墨斟酌道。

    “娘娘请说,只要不是杀人逛窑子,我李显都能做到。”李显正色道。

    洛墨憋笑憋得极为辛苦,而身后的荔枝已经隐在洛墨身后小声笑了出来,哪有人这么保证的……只要不是杀人逛窑子。杀人便罢了,还逛窑子。不过也说明此人确实正直得很。

    “没有那么严重,”洛墨咳了咳,掩去那几分笑意,才堪堪以同样的神色正视李显,“本宫只是想从李太医这里要一种药。”

    “什么药?”

    “一种让人服下之后就会晕倒的药。”

    “这……”李显一脸纠结,面对洛墨这种奇怪的要求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便想了又想,才道,“李显不能说有把握,只能尽力去做,三日后给娘娘答复。”

    “恩,”洛墨心下点了点头,然后道,“本宫还有个问题,若是时常梦见同一个人,有何说法,李太医可知?”

    “李显从未看过相关的书卷,”李显摇了摇头,但还是道,“不过若是经常梦见谁,便说明娘娘对此人有着难以放下的执念,或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此人在某个地方时常想念着娘娘,才会出现在您的梦里。”

    待李显走后。

    瞧见脸颊红扑扑的荔枝,洛墨有了个猜测,于是问道:“荔枝觉得,李显此人如何?”

    “李太医为人正直又医术高超,除了偶尔不太会委婉表达,还是个很完美的人呢!”荔枝说完话,才感受到什么似的,捂住嘴、瞪大眼看向洛墨,“娘娘您套我话!真是太坏了!”

    这傻丫头,本来只是心里有个猜测,现在一看——

    想不明白都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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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凰后介绍:
本书分为上下两部,《琐珑瑶》与《浮世歌》。
正文已完结,可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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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深深也好,江湖迢迢也罢,其实远不止如此。再世凰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再世凰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再世凰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