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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里朝霜     再世凰后txt下载     再世凰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埙声贯耳

    数日后,已至深秋。

    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便是鸟鹊也不愿在地上多作停留。

    秋狩就在下午进行。

    偌大一个围场,里面是林草虫兽,四周架上高台,以便人们坐上去观看并监督。一方坐上皇上太后皇后,一方坐上四妃,一方坐上右丞相等人,而本该缺席的左丞相洛与青带病到场引起场上一片赞叹,带着人坐在余下的那一方。

    围场门口处站了十名男子,都是意气风发的戴好甲的年轻人,胸中自有一番抱负,企图通过这场秋狩来证明自己,让自己的名声传到朝堂甚至官场,以便于以后的路走得更快更加顺畅。

    洛墨他们要做的就是坐在台子上观看以及寻找有无下黑手等等情况出现,开始还是比较精彩的,到后来越来越困,总之洛墨是对这种比赛没什么兴致,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直到太阳落山秋狩结束被身后的荔枝拍了一下才恢复清醒。

    “娘娘,该醒醒了。这么精彩,您竟然看困了,真是叫人难以理解啊。”荔枝道。

    “这么多年,我对这种比赛何时有过兴趣了,”洛墨趁着转头跟荔枝说话的空当抬手打了个不明显的哈欠,然后道,“对了,谁赢了?”

    “回娘娘,赵潜第一,阮砺第二,后面的我都不认识。”荔枝答道。

    洛墨点点头,在看台上一直坐到人几乎都走光了才下来,往前走,走到一个转角处正见洛与青带着王伯站在那里等她。

    “爹,您怎么来了?”洛墨小跑过去,上上下下将爹爹看了个遍,确认其没有一点身子承受不住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爹代你娘来看看你。”

    爹爹向来都是这样,想自己了总是将理由放在娘亲身上。洛墨不放心地问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那药可还管用?对了娘亲没有生病吧……”

    面对女儿的一连串问题,洛与青脸上布满了笑,然后耐心地一一解答。就在洛墨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爹爹开口道:“好了,不宜多留,爹爹要回府了,小墨你在宫里要照顾好自己,凡事看开点。”

    忍住险些溢出眼眶的泪水,洛墨稳着声音道:“恩,小墨知道。”

    看着爹爹的身影一点一点远去。

    爹爹他曾多次提醒自己凡事看开点,恐怕就是抓准了自己的性格怕自己一个想不开就钻牛角尖、甚至作出冲动的事来,前世只道寻常,如今想来才发觉爹爹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因为看不开,洛墨才会无法接受自己与喜爱的男人无法一生一世一双人;因为看不开,才会整日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因为看不开,才会误解爹爹致使父女被挑拨离心……不要再重蹈覆辙了,洛墨在心底告诉自己。

    大概是今日的秋狩即使周围人看得大呼精彩,而洛墨也提不起丝毫兴致,回了宫还没用膳便一头扎进被窝。

    宫人见此,悄悄退去。

    难得今夜没有做什么噩梦,处于梦境的洛墨也不禁感到一阵欢愉,但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下,不大不小的乐声极具穿透力,透过凤仪宫的屋檐,直接传到了洛墨的耳朵里。

    困意中,洛墨拿起被子蒙住了头,企图借此来阻隔那些声音进入耳朵,可不尽如人意,那乐声就跟富有魔力似的,直叫人想要大吼一声将那始作俑者揪出来痛扁一顿。

    披了件外衣出去。

    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平凡——因为院子里或是房顶上都没有人,而乐声还是在持续不断地传来。

    幽幽的,仿佛是谁人的轻声呜咽。

    “谁在那里?”洛墨轻声问道。

    许是这乐声塑造的感情过于深刻且浓烈,使得洛墨对于大声破坏这种氛围有些于心不忍,只是没有得到回应,放大了些声音,仍是没得到任何反应。打了个哈欠,不想再寻,还是回去睡上一觉再说。

    刚转了身,没走上几步,这时背后传来破风声。转头一看,洛墨正见一名身着麻衣的家伙垂头坐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石凳上,双手持一物,细看是只埙。

    竟是林陌。

    “林……那个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洛墨刚要脱口而出林陌的姓名,及时给刹住了,才想起来江湖上不能直呼其名的传闻。

    林陌听到声音抬了头,眼里也隐隐有些惊讶,似乎自己也在问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思索后道:“吹着吹着就到这儿了。”

    这家伙的回答令人难以反驳。

    不过对于影响自己睡觉的人,其人还是如此危险,洛墨下意识下了逐客令:“哦,那你就吹罢,还请去别的地方继续。”

    林陌张口正要回话,洛墨只见眼前一暗,一个暗金色身影就挡在了自己身前。

    秋风吹起他绾在脑后的头发,巧又不巧地被迫搭在了洛墨的肩上,洛墨看着肩上的一缕头发,不知是拂去还是不拂去。

    在这思考的空当,钟离卿开了口,似是在确认:“你是……林陌。”

    被钟离卿完全挡住的洛墨看不到林陌是个什么动作,想探出身子去瞧又觉得有些不妥,且容易被钟离卿误会,便乖乖隐在他身后没动,用耳朵听。

    “恩,”林陌顿了顿,将埙从嘴边拿开收入怀中暗袋,然后道,“你便是黯影罢?”

    “呵,我是黯影,但黯影却不是我,”钟离卿低低一笑,接着道,“林陌深夜到访此处,若是无事,便出去罢。”

    钟离卿这话说的可是丝毫客气也无,从二者反应来看,洛墨可以判定出他们是首次想见,只是之间蕴含的火药味略微浓了些,此时的洛墨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钟离卿怎么知道自己的凤仪宫里来了‘不速之客’。

    “我若是不出去呢?”林陌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处。

    “我那承乾宫随时欢迎贵客前来,但若是你想待在这凤仪宫,站在我结发之妻的眼皮子底下,就要问问我答不答应了。”钟离卿道。

    林陌问道:“哦,那你答不答应?”

    洛墨突然觉得林陌也有这么欠打的一面,别说钟离卿,若是自己会武功,说不定也想打他一顿。果然,只听钟离卿道:

    “那就只能把你打出去了。”

第四十五章 初次交锋

    话音未落,两边的破风声几乎同时传来,似是约定了般,二人的身影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了凤仪宫主殿的屋檐上。一个暗金,一个麻衣,出手动作极快,便是眼力一向不错的洛墨在这灯笼满挂的庭院里也无法辨清二人谁出了什么动作。

    前一秒还在屋檐上,后一秒便到了庭院里,接连不断的掌风传来,令洛墨这个即便与这场打斗毫不相干的人也觉得有些后背发冷,若真是自己生生承受,恐怕在二人其中随便一者的威势下都动弹不得。

    最令洛墨无语且震惊的是,前世今生加起来将近五十年的岁月里,洛墨到了这时才知道钟离卿是会武功的,而且看样子还不低……貌似还能跟天下第一组织陌陵的首领打成平手!已经不是不低简单两个字就可以形容了的。

    洛墨站在这里观看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知这二人到底打上几千还是几百个回合,叫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二人双双降落在距离洛墨不远处的地上,如果不看他们的姿势,那么眼前的一幕将是极为养眼的。一人俊逸非凡,金色的冠宇束在黑发上形成极为亮丽的点缀,整个人从头到脚无不显露着难掩的贵气;而另一人五官虽没有前者那么突出且有特色,但组合在一起就非常和谐,气质与众不同,仿佛在告诉每个企图接近他的人四个字——生人勿进。

    即使忽略二人眼神里的剑拔弩张,他们的动作,钟离卿的右掌边缘贴合在林陌的喉结处,而林陌右掌掌心则正对着钟离卿的喉咙,竟是打了个平分秋色。

    “怎么,还不走吗?”钟离卿挑眉道。

    “堂堂大昌皇帝竟武功高强至此,林陌佩服,再来。”林陌的战意被激发起来。

    “没空,”钟离卿撤了手,然后扬声道,“黯影何在?”

    四名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出现在庭院里,呈合围之势将钟离卿和林陌放在中央,也不动手,只是右手都扶在腰间的佩剑上蓄势待发。

    “哼,”只听林陌冷哼一声,身形一闪,逐渐远去,只留声音回荡在这庭院里,“陌陵来日恭候大驾!”

    钟离卿站在原地望着林陌离开的方向沉思不语。

    洛墨见此,正要上前,却听钟离卿也不转头,只吩咐道:“你们四个以后就留在凤仪宫保护皇后。”然后也是一闪,人儿消失不见。四名‘黯影’也悄然隐在凤仪宫的各个角落,庭院只留下个洛墨。

    “……”

    钟离卿似乎是在躲避自己,这是洛墨的直觉。

    可具体原因是什么,究竟是自己之前的行为使他心里仍有道坎,还是什么别的,又或许二者都有。洛墨心念一动,有了个主意。

    ……

    “娘娘,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面对荔枝一脸的揶揄,洛墨决定机智地不接话。但这并没有打消荔枝浓浓的八卦之心,笑着说道:“您竟然要给皇上送吃的了!”

    抬头白了荔枝一眼,然后继续专注地摆吃的,两层食盒,上层放上一盘水果和一碗八宝粥,下层放上刚出笼的灌汤小笼包,洛墨这才满意地盖上盖子,道:“走,青提,跟我去一趟承乾宫。”

    转头见有些吃惊的荔枝,洛墨叮嘱道:“荔枝啊,本来是想带你去的,但是你话太多了,还是留在凤仪宫好好打扫吧。”

    荔枝哭丧个脸称是,小声念道:“叫你多嘴,叫你多嘴,惹得小姐害羞了吧?不带你出去玩了吧?”

    承乾宫门口。

    皇宫里只有两个人进承乾宫无需通禀,一个是太后,而另一个就是洛墨。不过这次洛墨也没能顺利进去,被一溜小跑出来的小陶子给拦住了。

    “娘娘,皇上刚躺下……您看?”小陶子试探着问道。

    “哦,睡了啊,那就好好歇息吧,”洛墨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然后道,“陶子把这个给我拿进去,等钟离卿醒了再吃。”

    不曾想,小陶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娘娘,皇上说他不吃。”

    “恩,那我晚点再来。”洛墨说完话,正欲转身。

    走了两三步回头一看发现小陶子正站在原地拍着胸口,大舒一口气,于是洛墨又走了回去:“小陶子,是不是本宫平日里对你太好了?”

    “皇……皇后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您一向待陶子很好。”

    “这就是你骗我的理由吗?”洛墨不禁加重了语气。

    “这……娘娘,”小陶子顿时皱了眉头,眼见着自己的伎俩没把皇后娘娘瞒住,两眼一闭认命道,“陶子也不想,是皇上让我这么说的。哎,其实陶子也没弄明白为什么皇上会这么说,只觉得皇上他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我猜可能是被右丞相和兵部侍郎烦的还没调整过来……”

    小陶子还要接着说,见洛墨一脸笑意赶紧捂住了嘴:“娘娘,您诈奴才。”

    “不诈你怎么能听到实话,”洛墨笑了笑,然后对青提招了招手,“食盒拿过来,我进去瞧瞧,你在这儿等我。”

    淡定的青提和旁边坐立不安的小陶子形成了鲜明了对比,不过小陶子见洛墨要进去还是赶忙殷勤地给洛墨开了门,然后趁着殿里的人没看到他之前溜到外边站好。

    “皇后娘娘,您请。”小陶子弯腰道。

    “陶子,下次再让我知道你跟你家主子一起骗我,结果你自己想吧。”

    里有皇上,外有皇后娘娘。

    小陶子活了十几年,平白感觉今日自己出来前应该看看黄历,虽然看了该出来还是得出来,好歹心里能有个准备……哪里像现在这样,心里苦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里面那二位可能还会被撵出来。

    “青提姐姐,皇后娘娘也学会拿话诈人了。”小陶子向青提诉苦道。

    令小陶子没料到的是,这次青提没有向往常面对自己吐苦水时好言安慰,而是瞥了他一眼:“皇后娘娘不是不会,而是以前不愿意,我跟她这么多年,几乎没见过她动怒。她也许可以忍受别人欺负她,但是绝对接受不了身边的人骗她。恩,我也一样。”

    小陶子不再接话,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

第四十六章 将心比心

    有人在往承乾宫走来,这是钟离卿批阅奏折时便早就听到的,怕被人打扰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当即嘱咐了小陶子无论是谁要进来都说自己睡了。他还记得小陶子问‘如果皇后娘娘来了,拦还是不拦’,自己想了想然后回答‘皇后不会来的’。

    于是小陶子推开门时,声音他清楚听见了,但是不打算理会。

    那人倒也识趣,见自己没理他就在一边找了个凳子坐下静静地等,钟离卿也乐得自在,继续在手底下涂涂画画,头也不曾抬。

    约莫过了一刻钟,再不吃小笼包就该凉了,而钟离卿还没留意到自己,洛墨仔细一看发现她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批改奏折,而是在拿颜料涂着什么。怀着好奇心走近了,洛墨拎食盒问道:“你在画什么?”

    听到这声音,钟离卿持笔的手停住了,抬头看去:“秋月,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你,”把食盒放到了桌案上没放东西的一侧,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特意叫荔枝去嘉延宫学了地道灌汤包的做法,顺便带了些水果和八宝粥,来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秋月……你怎么……”

    “还不是你总躲着我,话也不跟我说,我就自己来了,”洛墨一笑,把盛有灌汤小笼包的盘子端起来,走到钟离卿身边道,“快来尝尝,荔枝做得可香了,母后吃了也称好。”

    钟离卿才接过小笼包,这下想起来画没盖上,而洛墨的注意力已经被画吸引过去了,只听洛墨念道:“一如风……”

    才看了三个字,那画卷上的右上角题的诗就被钟离卿的大手给盖上了。洛墨视线里便只剩下左侧,发现画上画的正是那日自己与阿瑶站在海棠树下赏花的情景,除了有些地方还没上色,这幅画已经堪称完美了,人物的神态与动作如跃然眼前,依稀能看到阿瑶抬头观赏海棠时眼里发出亮闪闪的光。

    “钟离卿……我们,可以,谈谈吗?”尽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起伏,洛墨转头道。

    此时的钟离卿刚吃了两过灌汤小笼包,喝下半碗粥,闻言转过头来:“秋月,你昨天睡得那么晚,也过来吃点水果吧,养颜。”

    对于钟离卿的话,洛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心里有点别扭,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自己面对钟离卿一次又一次的靠近,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不是抗拒就是沉默,加起来也不知道都委婉多少次了,现在钟离卿退后一次罢了,哪里比得上自己带给他的伤害深?

    将心比心。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会怨我从前对你如何如何,具体的解释对现在的你而言想来不是很重要,我只想说,如果真的给你造成了伤害,那么钟离卿,我向你道歉。”洛墨慢慢道,起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越往后说便越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况且,说出自己真实想法本没必要害羞的。

    洛墨依旧没敢回头看后方坐着的钟离卿到底在干什么,又或者是否在听自己讲话,自顾自地嗫嚅道:“从前我只知你我一见钟情,心里便总想着能够长相厮守,甚至可以达成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时我思考方式过于狭隘,只当你是我的夫君,却不想一想你也是后宫其余人的皇上。大婚之夜我气你让我等了整整一晚,殊不知被留在承乾宫的你同样心急如焚。”

    “将心比心,将心比心……我常以为知你所好,为你在背后打理好一切就是将心比心,”洛墨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你生病时我不在,反倒我每次即使摔了一跤你都会及时到场;你解释时我不听,心里只有自己的那星点话,顾着耍性子;你伤心难过……哎,大部分想来还都是我造成的。”

    钟离卿正要张口,一旁的洛墨越说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我是你的结发之妻没错,但我始终忽略了一件事很久,那便是我更是大昌的皇后!专注于儿女情长,虽然做得事都是些实事,可是我问心有愧,愧对于大昌的百姓,更愧对了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秋月,你从未愧对我当初对你许下的诺言,”身后一暖,隔着衣服都能让洛墨感受到那份暖融融,钟离卿继续道,“我只要你,平安喜乐,这便足以。”

    钟离卿从身后环住了自己的腰肢,其双臂压迫到的地方有一点点痒,更多的是涵盖了一种别样的深切的情愫。那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二人灵魂前所未有的一次极其贴合的时刻。

    肩上一沉,是钟离卿的下巴抵在了洛墨的肩膀上。

    他的声音从左耳传来,有点低,但丝毫不影响其好听,钟离卿说道:“秋月,转过来。”

    “恩?”洛墨的脸蹭地一下子红了,问道,“你说的是转头还是转身?”

    “随你,都可以。”钟离卿回答道。

    恐怕感情面前再迟钝的人都能反应过来钟离卿这句转过来是个什么意思,更别说前世已和钟离卿发生过不少次云云关系的洛墨,不过脸色随着她越想就变得越红,到后来连自己都隐隐觉得有些发烫。

    于是洛墨转了身。

    钟离卿的双臂抱地本就不牢,见洛墨要转身,便放松了下来。

    不过,令钟离卿万万没想到的是。

    洛墨转向了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地方!

    “……”

    钟离卿哑口无言。

    “皇上,你说的随意哦,”洛墨展颜一笑,罕见地露出了自己后槽牙,“那个……青提还在外头等着我呢,这天儿太冷了,总不好让她冻着。”

    然后似是怕被追上,洛墨转身就一路小跑,临走前对钟离卿说了一句话:“记得多吃水果!”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其实就是推开门然后拉上青提,也不管小陶子和青提惊讶的目光便往出走。

    晚膳后。

    小陶子带着装裱好的一副画卷敲响了凤仪宫的宫门,并道:“娘娘,除了这幅画,皇上还让奴才给您带个话儿,他说,‘今日之事,改日必有回礼’。”

    洛墨不以为意,笑笑,道:“陶子,你回去跟皇上说,就说本宫知道了。”

    随即展开画卷。

    上好颜料的画显得更为逼真,一颦一笑通过纸张传回了洛墨的脑海,进而想到那次钟离卿为自己摘下海棠时的身姿。

    再看右侧,题了四行诗。

    一如风华正茂,

    树下晏晏谈笑。

    携来枝头新棠,

    赠予佳人正好。

第四十七章 李珂醉酒

    此后的三日,汤圆时不时便要围着洛墨身边转上一转,一会儿跳上腿,一会扒着袖子,看样子是在寻找什么的气味。

    起初洛墨以为是汤圆在寻找钟离卿的气味,可又一想,自己的衣服一日一换,那次与钟离卿接触也并不是很久,怎么会留下的味道如此持久。便问了专门管理给自己打理衣服以及种种熏香的樱桃,是否自己的衣服今日换了熏香,在得到樱桃否定的答案后洛墨心中的疑虑更深。

    只是总也找不到源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据荔枝说,李珂和杜羽绫两人还发生了一次争执,具体怎么闹起来的不知,想来多少也和秋狩结果有关。而承乾宫也传来消息,被确定为一正一副的二人也将于立冬那日出征讨伐嚣张的蛮国之北,那个名字长得让洛墨记不住的几小国联盟。

    许是今年秋狩的收获颇丰,使得秋老虎也比往年跑走得更快一些,秋高气爽很快转为天高云淡,连落入土壤的秋叶也在诉说着空气中蕴含的不平凡。

    随着立冬的一步步靠近,有人的心也时上时下。

    “娘娘,娘娘!”

    晚上看了会书,脑子运转一块啊这胃口就容易空,洛墨嘴里刚放进去荔枝做好的热糕点,还没来得及咀嚼,殿外不远处就传来了樱桃的叫喊,本就易红的小脸此刻因跑得太快而越发红扑扑,人也气喘吁吁:“娘娘,不好啦!”

    只听樱桃急道:“李嫔娘娘不知是因为什么,在宫里喝了不少酒,现在人也醉醺醺的,现已走出了宫到了御花园,离她最近的清妃娘娘忙去劝,不想李嫔娘娘连理都不理,直要往湖边走,几个人都拦不住!”

    洛墨一听,赶紧将糕点咽了下去:“跟我去趟御花园。”

    出来时见凤仪宫门口站着清芷宫的小宫女,想来是清妃派来喊人的。那小宫女道:“皇后娘娘,您可来了,李嫔娘娘她……她不会是撞着什么了吧?”

    “小小年纪,想得恁多没用的,”洛墨无语道,“别慌,不过是喝醉了酒,现在带我去看看。还有,今晚的事不许往外说,否则宫规处置。”

    小宫女一缩,当即也不再乱说话,点点头便转身带着洛墨和荔枝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清芷宫的内侍没敢真个上手去拦,但又不敢不管,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李珂的脚步,一直到了湖边。

    “娘娘,不能再走了。”一名内侍如临大敌道。

    四名内侍手拉手,并排站在李珂正对的湖边,每个人的脚跟距离掉进湖里就只剩下一指宽,有甚者怕水的已经哆嗦个腿,当场变身成了个战栗的筛子:“娘……娘娘,您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

    平日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此刻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坛子,脚下虚浮,不满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采朵莲花送给他。”

    几名内侍想当然地以为李珂说的人是钟离卿,开口道:“您若想送花给皇上,明儿个一早再来不迟,况且……”

    况且这池子里现在也没有一朵莲花是好看的,不是枯萎就是垂了枝,这样的东西摆到承乾宫叫太后看见了指不定又要念叨多久。

    洛墨到时正见清妃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的门口等着自己,二人互相点了点头,然后便由清妃引着走到李珂那边。

    听得脚步声,那已然醉得说话都快不利索的李珂还知道扭头,看见是洛墨后跑了过去:“墨姐姐。”

    一身的酒气直冲鼻子,也不知道这姑娘喝了多少,身上的味道这么重,见跑到自己跟前的李珂快要站不稳了连忙伸出手来扶住她:“珂妹妹,你这是何苦。”

    滴答,滴答。

    水滴之声在这静谧的湖边显得尤其突出,洛墨转头向声源处看去,心情有些复杂,遂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竟是那名畏水的内侍尿了裤子。

    本就跟着同伴一起站在湖边,身子随着风一吹更觉得自己快要掉下去,而前方还有个喝醉酒的李嫔娘娘,小内侍生怕李嫔娘娘一个不高兴就要把他们几个推开……那要真一推,可就落水了。秋天的夜晚本就冷,内侍们没来得及添衣就跑了出来,连番的惊吓再加上自己无尽的脑补便造成了这般。

    那几名内侍连着清芷宫的小宫女都走了,可后面还站着个清妃,虽说自己二人与她向来没什么交集,清妃裴若此人也一向是个不爱管闲事的,这下有些犯了难。

    不是怕人知道自己或李珂半夜跑出来,而是怕被清妃知道李珂在进宫前便有个情郎。倘若被有心之人一想李珂进宫以来从未侍寝,那可就大大不妙。

    “娘娘,我去远处给你们把风。”裴若适时开口,洛墨松了口气,好在她很有眼力见,不然这话也不好自己来开口。

    “墨姐姐,我只是想去摘朵莲送给阿潜,为何他们都拦着我?”李珂的眼睛已有点发直,显然此刻跟她说话不能当做正常人来对待。

    不过该说的也不能不说,洛墨汗颜道:“珂妹妹,如今是深秋,莲大多已败了,你若想摘花送给你的阿潜,不若明儿个早晨来御花园找找别的花。”

    “莲是我和阿潜初次见面便一同采到的,那年盛夏,他长身玉立站在湖边,便送了那支莲花给我。”

    洛墨听得云里雾里,理理好歹弄清楚了莲对于李珂和赵潜都有着不寻常的意义,可以说是定情信物一般的存在。

    “姐姐,你看啊,阿潜正站在那里等我呢!”李珂眼里放出了光,手里一松,酒坛子掉在地上应声而碎,渐到洛墨的裤脚上湿漉漉的。

    若不是前几日着实见过赵潜这么个人,就连此刻的洛墨恐怕也要被李珂的话给吓一跳。

    空荡荡的湖边,除了自己和身边一个醉酒的,哪里还会有什么人?真是喝多了,连幻觉都出现了。

    平常看着弱不禁风,这一喝了酒力气倒大得很,而洛墨力气本就不大,被她这么一拽直接被拽着走了。于是洛墨只有大喊裴若,希望她能在自己二人一同掉水里之前赶过来。

    很快地,手起刀落,不对,是手起掌落。

    李珂软倒在了自己怀里。

    洛墨看着仍举着手的裴若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八章 叹儿女痴

    常年长在府苑里的闺秀,哪怕如洛墨这般再皮的也不过是爬爬树、踩着王伯的肩膀翻墙出去玩,何曾见过这么利落的一手。于是一时有点呆了。

    “娘娘,我那清芷宫距御花园最近,不如就带着李嫔娘娘到我宫里待上一晚?”裴若看着李珂这副模样,出言道。

    “也好,”洛墨点了点头,“李嫔妹妹穿的这么少出来,再耽搁下去恐怕真要生病。”

    于是洛墨与裴若一左一右地揽着李珂回了清芷宫。

    一进清芷宫,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使得洛墨这个初来者对这座宫殿的主人生出了一份好感,清新而干净,哪里有女子会不喜欢。清芷宫的陈设不似阮红袖的嘉延宫那般玫瑰香气呛鼻,也不似杜羽绫的秀樱宫那般处处给人以附庸风雅之感,而是一种完完全全的自成一体。

    裴若为李珂和洛墨安排了个侧殿,吩咐宫女一些话便回了自己的寝殿没有出来。

    而洛墨刚把李珂放在侧殿唯一的床上,一转头正寻思打点水来,看见樱桃立在自己身后。

    洛墨被吓了一跳,这才记起自己出门时是喊了樱桃与自己同行,不过这丫头全程不说话,洛墨的心思又都放在怎么把李珂弄回宫上面,便把樱桃给忽略了。

    “娘娘,我要做点什么?”樱桃试探着问出声。

    这丫头办事细致,就是不太爱说话,心思和眼力倒都是好的。洛墨道:“帮我跟李嫔娘娘一人打盆水,然后你便回凤仪宫歇息罢,若是嫌远,这侧殿还有个里屋,你可去住上一晚。”

    大概是裴若那一掌太过管用,自打拍下之后,直到现在李珂都没有再醒过来,只是嘴里时不时念叨着墨姐姐、阿潜或是什么什么莲,见此,洛墨不知以后该如何跟李珂说。

    这次醉酒的她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未出阁时的姑娘,所以才会称自己为墨姐姐,否则宫里待了这么久,无论李珂与洛墨再亲近,也从未听她再喊过一次墨姐姐。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这句话换做女子身上也是同理。

    无价之宝世上可求,而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姑娘可是万里不寻一,更别说还是在这深宫里。洛墨还记得宫里初见李珂时她说的话,说其父为了帮衬自己便将唯一女儿送了进来,固然报答了洛与青对于其的提拔之恩,同时却也葬送了女儿的生身大事。

    所以现在的李珂才会这么痛苦。

    即便自己能够说服钟离卿让李珂和她的情郎赵潜终成眷属,这事也是做不得的,既进了宫,便是皇家的人,再出宫同别的男子厮守终生便是弃皇家尊严于不顾,百姓也不会看得下去。

    沾染了不少酒气,又吹了许久的风,洛墨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了,才会在这里想那些有的没的。给李珂拾掇一番,自己洗了把脸,在另一侧床铺上合衣睡下,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李珂酒还没醒人却醒了、又要跑去湖边摘什么莲。

    叹儿女痴,

    夜不能寐,

    亲历方解其中味。

    不知过了多久,洛墨才有了一丝睡意,本来脑子里过电影似的一会儿跳到前世自己与钟离卿,一会儿跳到无数次喝醉酒的李珂,一会儿又跳到了重生以来的种种。

    “墨姐姐,谢谢你。”

    “怎么,酒终于醒了?”洛墨闭上眼眯了会,稍微清醒些,接口道。

    “哪里是醉了,不过是趁着酒意发发疯,”李珂顿了顿,轻轻笑道,“我的酒量,别人不清楚,墨姐姐可是了如指掌。”

    “这倒是。”洛墨不禁笑出声,想起自己临出阁的前几年,偷了娘亲的桃花酒没人分享,便找了隔着三条街的殿阁大学士家的独女,想来其父与爹爹感情不错,其女为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便悄咪咪抱着个坛子去了。

    一来二去,年龄相仿的两名少女很快熟悉起来。旁人以文会友,可她们偏要趁着那般年华以酒相交,在当时还成了京中的奇谈,被人戏称为醉酒双花。

    “我知道,我与阿潜已是再也回不去了,”李珂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这情,便有如跗骨之蛆,我偏偏不愿再次忆起他来,可是看着熟悉的珠钗、湖中的青莲,甚至是看到皇上看向姐姐那般的眼神,都会让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阿潜的身影。”

    “我知妹妹心里明白得很。”洛墨只回了这么一句,旁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安慰在此刻都只是屁话,无法再与心尖上的人长相厮守的痛,一切语言在此都是无力地挣扎。

    “妹妹我已想好了,皇上再好可终究不是我的,”李珂翻了个身,呆滞的目光投向天花板,“再者说了,我已为一个人哭过也为他付出过完整的感情,心底再没有一处能装下旁人,倒不如老死在这深宫里。偶尔看宫里所谓的姐妹们唇枪舌剑,也别有一番意味。”

    “二八年华便想着如何老去,我竟不知你李大学士志向高远至此。”

    “愿作踏脚石,送尔上白堤。”

    “……”

    一夜过去。

    二人提前一个时辰前起了,天都没亮令人难以精神起来,仅仅知会了对方一声便回了各自宫殿。

    照例:沐浴,更衣,绾发。

    到时发现其他人还没来,而紧跟着洛墨脚步的还是李珂,二人相视一笑,然后纷纷接过赤梅嬷嬷端上来的热茶暖身子。

    一盏茶过后,人也就坐齐了,几句话后太后约莫是没睡醒,就把大殿留给年轻人,自己又回寝殿补个回笼。

    秀妃小口喝着热茶,几口下肚脸色好看许多,这时才有兴致没事找事。只听秀妃杜羽绫开口道:“昨儿个夜里听说李嫔妹妹在御花园耍酒疯,如今看来倒是一点疯劲儿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宫人听错了。”

    “逛御花园是真,耍酒疯为假,”李珂转头看向杜羽绫,“秀妃姐姐好兴致,夜半睡不着觉还要关心妹妹的去处,直叫妹妹受宠若惊。”

    “不敢当,不敢当。”杜羽绫接道。

    大殿的另一侧依次坐着仁妃、清妃、婉姬,相比李珂和杜羽绫二人近来总是互看不对眼之下可就安静得多。

    不过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罗婧哎哟一声,手抚上肚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悲剧一日陈太医

    “哎哟,”仁妃又哎哟了一声,“我……我感觉到他在动!”

    场内有些人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有什么事呢,没办法,最近宫里实在太太平了,就连吵架都吵不过一刻钟,好事儿的女人们哪里闲得住。

    但这还是引起了阮红袖的注意力。

    “你说的动,是什么意思?”阮红袖问道。

    “你感觉不到吗,”仁妃有点奇怪地看着阮红袖道,“就是腹中孩儿翻身啊,有时还会蹬蹬小腿。”

    阮红袖迷茫地摇摇头,看样子是真的没有。

    “兴许是你月份还少,再等等或许就好了。”仁妃安慰道。

    阮红袖勉强一笑,心里却有点担心起来,别人不知道,可是阮红袖对自己的月份可是清楚得很,自家买通的太医在仁妃查出有喜后的半个月便告知了阮红袖她也怀了身孕的消息。一个是有孕六个月,另一个则是五月半,差距怎能那么大的,不行,回去把太医叫来再问问,大不了再多开些药调理调理,阮红袖心道。

    “嘉妃姐姐,你的肚子一直还没有动静么?”秀妃惊奇问道。

    阮红袖心里有气,但秀妃的话从道理上让人挑不出来一点毛病,再气也只得憋着,便冷笑道:“与其担心我,倒不如盼盼自己的肚子什么时候能争点气。”

    “我听人说,这女人啊,一怀孕生子就会很快老去,”秀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装模作样地叹气道,“我这如花一般的年纪和容貌,还想保持好身段多跳几年舞呢。”

    “那便祝秀妃妹妹得偿所愿。”阮红袖听了秀妃的话,心里越发打鼓,撂下一句话后便直接离了座,至于杜羽绫又接了话根本不重要,她此刻只想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事?

    嘉延宫里。

    “娘娘,听太医院的人说,陈太医今日家里有要事……”贴身宫女梨儿小心说道。

    “什么?有要事?”阮红袖把随手拿的帕子狠狠扔在地上,“去他家里把人给我带来!本宫倒要看看,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还是他家里那点子鸡毛蒜皮重要!”

    陈太医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觉得自己今日算是倒霉透了顶,老父亲平地摔跤骨了折,自己才向宫里递了话,拿出药箱子还没开始给父亲接骨,嘉妃娘娘那边又火急火燎地传召。一边儿是老父,一边是拿捏着自己全家喉咙的嘉妃娘娘,陈太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

    时间紧促之中不忘先把老父的腿骨给正了,确认无误后,接下来的步骤指点自己的药童去进行,然后一把拿起衣服就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及至马车停到宫门口,陈太医还剩一只鞋子没穿,帽子也是歪的。

    拼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一路狂奔,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内到达了嘉延宫的大殿门口。

    “娘……娘娘,”亏了行医数十载,陈太医跑得险些把自己背过气去,不过长时间苦命挣扎的他没有忘记察言观色,出言问道,“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阮红袖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因为晨昏定省秀妃仁妃的几句话就把陈太医大老远地从家里叫来,想了想道,“我腹中有些不适。”

    从药箱子里拿出几样东西,不一会儿,陈太医皱了皱眉,问道:“娘娘除了吃过我开的补药,可还吃过其他的?”

    “也没有……”阮红袖看着眼前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的陈太医,尴尬地咳嗽一声,才接着道,“母亲给我找了几位京城中有名的大夫,我一时好奇,便叫他们每人给我开了几副药。”

    “您这是胡闹!”面对不听话的病人,陈太医一时闹热,哪里还记得自己在哪,更不再留意跟前坐着的人是个什么身份,当即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通。阮红袖那边自知理亏,且了解自己的行为对于太医而言多多少少有些不重视的成分,就没有反驳。

    良久,陈太医叹了口气,道:“娘娘所食补药种类甚多且杂,若还能找到那些个药方还需一并拿来给我瞧瞧,便可从中找到缘由。只是……”

    “只是什么?”阮红袖紧跟着问道,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几种药方中定有些个药材的药性相冲,恐已然对您腹中胎儿造成不可磨灭的损害,再加上您近来思虑过重,精神得不到好好休息,这胎,这胎,这胎恐怕是保不住了。”陈太医回答道,一滴汗顺着有些斑白的鬓发滴下,在这大殿中显得尤其刺耳。

    “你……你说什么?”阮红袖颤抖着手指向陈太医,不敢置信道。

    陈太医两眼一闭,缓缓地把自己诊断到的说了出来:“从娘娘的脉象中,陈某感受不到任何胎儿活动的迹象,搏动极其微弱,极可能已经胎死腹中。”

    便是整个阮家,对陈太医的医术也多有称赞,故而此话一出,阮红袖便知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只是仍不愿相信,当即把桌上的一应物事全部挥落在地,道:“你这庸医,说的什么屁话!我不信!梨儿,去府上请几个大夫速来见我!”

    桌上沏好的茶水随着瓷壶的碎裂应声四散开来,直接蔓延到了陈太医的脚上,滚烫滚烫的开水使他禁不住想要跳脚,但是他不敢——阮家他连右丞相都不怕,唯独畏惧这位发起火来四处砸东西的嘉妃娘娘,听闻其在出阁前有次发火曾将自己的贴身侍女砸得头破血流,他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那么折腾,只有坐在原处缩着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疯子有权还有势。

    随着阮红袖一声‘滚’,陈太医立马蹿了起来,以自己生平可见的速度逃出了大殿,也亏了是他跑得快,若是再晚一步,那一只紫金香炉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开上一大瓢。

    “呼……”陈太医一口气跑到距离嘉延宫很远的地方才后怕似的回头望了望,抚了抚起伏的胸口,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到现在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嘉妃娘娘给骂了,如若在给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也是不敢的。

    紧张终于褪去,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点小小的激动,大呼:“爽快!”

    乐极生悲,两名掌事宫女打扮的人正在向陈太医走来。

    “陈太医吗,我家娘娘有请。”

第五十章 领口青莲作思恋

    梨儿杵在大殿门口,接连送走了几名大夫的她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心情十分复杂,嘉妃娘娘接连砸了嘉延宫里一个接一个的名贵瓷器,连手被划破流血都丝毫不在意。

    玫红色锦衣穿在白皙皮肤上,恰好掩饰了略微隆起的小腹,晨起精心梳理的发髻凌乱不堪,几绺头发搭在前额显得有些颓丧。垂着的左手走心有一条鲜艳而深的伤口,从内里流出血来,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疲惫的精神终于支撑不住,阮红袖顺着墙边滑坐了下来,神情似哭似笑,无神的双眼看向门口方向。

    梨儿以为她是在看自己,内心一悚,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道:“娘娘,梨儿扶您回去休息吧。”

    阮红袖呆在原地没应,半晌,空洞的双眼恢复了一丝神采,喃喃问道:“皇上现在在哪?”

    “回娘娘,在凤仪宫。”

    松开的手再次握紧,止血的创口再次流出血来,将小宫女梨儿吓得不敢说话。

    “梨儿,别怕,”阮红袖的手抚上梨儿发抖的肩膀,安抚道,“帮我做好这件事,我手腕上的镯子就归你了。”

    梨儿凑近,听了阮红袖说得一串话,又低头瞧了一眼阮红袖腕上的冰种飘花贵妃手镯,终于下定决心般用力点了点头。

    立冬那日。

    穿过冗长的宫道,地上有些地方结了冰,好在不至滑倒。本应跟在钟离卿身边寸步不离的小陶子,此刻正跟在自己身边,阮红袖皱了皱眉:“小陶子,你不去皇上身边侍候着,跑我这儿来作甚?”

    “娘娘勿怪,”小陶子谄媚一笑,“皇上他说了,今儿个本来让您不要送行队伍,结果您还是来了,便叫我时刻跟在您身边,万一不慎滑了跤好歹还能有个垫背的,摔不着您。”

    “原来是这样,叫皇上费心了。”阮红袖的目光越过几行人,直直落到了最前方的钟离卿身上,自然而然忽略其身旁立着的洛墨,嘴角勾起一个甜甜的笑。

    果然,皇上心里头还是最念着自己的,至于你洛墨站得位置迟早有一天会属于我阮红袖,不会太远的。阮红袖心道。

    巍峨的城门,神情肃穆的将士。

    来此送行的宫妃不多,只是三妃一后,缺了大肚子的仁妃,而阮红袖本来也被要求好好待在宫里养胎,不过她以国事为重这般理由给拒绝了。

    清妃对外事的兴趣一向不大,远远地吊在队伍后头,而秀妃则一如往常喜欢凑热闹,有些官员也没见过此等阵仗,于是城门口并了几排人,不远处还有前来围观的百姓,脸上甚是激动。

    队伍最前排的自是不用说,正是赵潜和阮砺二人,一式的盔甲,却是不同的风采。

    赵潜脸上的肌肉紧绷着,显然对此次出征极为看重,反之阮砺的表情则轻松许多,全身上下透露了四个字——志得意满,仿佛他才是主将。

    “皇上,此去远地,定不辱使命!”

    主将赵潜先开口,冲着钟离卿郑重一抱拳,然后单膝跪地,到旁边的阮砺重复此动作,再到其身后的诸位将士,乌压压跪了一群,人数众多,看不到尾,似乎已然蔓延至天际。

    ‘定不辱使命’的五个字始终回荡在京城上空,及至整条队伍转身走到没影了仍有回音绕耳。

    从举行仪式再到帝后讲话,以及看着队伍走远,此刻刚好到了正午。

    冬日的阳光不似夏日那般极具侵略性,而是暖暖的,直入人心。在这照耀下,看着温和的阳光撒在钟离卿绝美无双的侧脸,撒在不宽不窄刚刚好的肩膀上,洛墨心里头的温度也在渐次升高。

    上次和他并肩而立、共看远阳还是送阿瑶他们走的时候,到如今二人的心境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洛墨相信,以后并肩的机会会越来越多。

    洛墨更相信,赵潜领口上绣的一朵青莲会伴着他驰骋战场,直到凯旋。

    大臣们簇拥着钟离卿往回走,七嘴八舌的,总而言之离不开政事,以至于纵使站在中间的钟离卿连插个嘴的机会都没有,心道这群老头真是一碰上正事便停不下来。洛墨好气又好笑,看着自家皇上一脸无奈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后便被迅速挤走。

    “小陶子,你也回去吧,皇上那儿还需要人。”阮红袖开口道。

    小陶子本想说皇上跟大臣探讨国事,顾不上吃也顾不上喝,几个时辰也不一定能想起自己的存在来,其实在哪儿待着都没关系,但是看到了阮红袖的眼神后还是乖乖地称是走了。

    此刻路上的雪已被暖阳给融化得差不多了,几人便没有坐辇车,总归年轻,走走路也是好事。

    “这赵潜虽是兵部侍郎的次子,可我看呀,他们赵家若能有出头之日,还是得看赵潜作为,不过恐怕挺难实现了。”秀妃嗤笑道。

    “阮砺武功比赵潜强了不知几百倍,这半路出家的总归没有正统的底子扎实。”阮红袖也接口道。

    这两个不饶人的竟能在有生之年说到一块去,也真个成了大昌后宫几十年难遇的独一份了,说到底还是因为阮砺此人——阮红袖的旁系兄长、杜羽绫她爹亲手提拔上来的人。有一则有二,若是阮砺在此战中表现大大强于赵潜,那么阮、杜两人恐怕今后很难再打起来了。

    不过真的会有那么容易么?

    将领个人实力固然占据不小的一部分,然而更多仍旧在于其心态、经验以及用兵布阵之上。阮砺武功虽好,时常自视甚高,在战场上便容易吃这种亏。

    反观赵潜,能合李珂眼缘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洛墨记得赵潜是为了守护家园而战死,至于阮砺,早跟着阮峰那个老贼跑得没影了。孰高孰下,一看便知。

    旁边的阮、杜二人还在互相客套并恭维着,洛墨和清妃裴若全程没有插话,只觉得夹在中间的阮红袖聒噪得不行。

    “我宫里新做了些糕点,你们要不要来尝尝,”见阮红袖极力邀请,即使近来与她和睦至秀妃也不禁摇摇头,唯恐不能先走一步,“哎,你们都不去吗?对了,皇后姐姐,你要不要……啊!”

    随着阮红袖一声尖叫,一个不留神被扯住袖子的洛墨心道不妙。

第五十一章 比谁先落地

    众人纷纷想着找什么借口怎么礼貌又不得罪人地回绝了阮红袖,哪里会注意到阮红袖是什么时候拉住洛墨的,所以就更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站着的人突然会滑倒了。

    说了这么一路,合着是在这等着我呢。洛墨心道。

    瞧着阮红袖伸手拉上自己的袖口,然后摇摆了一下,洛墨只听到她问自己要不要,然后便见她直愣愣地向后仰去。

    洛墨吃惊地同时连忙看向阮红袖的脸,只见她脸上布满了快意,后不过一秒,那份快意就被一份惊慌所代替。

    “啊,皇后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

    惊慌与疑问拿捏得恰到好处,洛墨在心里给阮红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便心一横,膝盖一软,直接朝着地上跪了下去道:“哎哟,这地儿怎么这么滑!”

    你倒我也倒,看谁先落地。

    为了配合视觉效果,洛墨不仅人倒,连着手里的帕子也一并扔了出去,脸上的惊慌简直比起阮红袖还犹有过之。

    还好这周围没什么宫人,否则非要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连心脏也跳出来。

    不过洛墨心里有数,跪在地上之前用手掌撑了一把地,所以膝盖落地时是有了许多缓冲在前,但好巧不巧左膝盖底下有颗小石子,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左膝落地,一阵刺痛。

    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不过洛墨还是道:“这块地儿怎么这么滑,摔地本宫膝盖好疼。”

    阮红袖人往后仰,比起洛墨有意识地直接往前跪要慢了不受,但是预想之中阮红袖的做戏没有继续进行,洛墨转脸前先把眉头皱起,假装自己摔得不轻的模样。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么一转头,险些让她直接笑出声。

    只见阮红袖肩膀距离地面还有半个人的高度,人当空悬着,其领口的衣服被裴若一把攥住,以至于她没倒下去。

    裴若似是不想站得离阮红袖太近似的,胳膊伸得笔直,脸也绷着,猜测是在憋着气,而裴若旁边的杜羽绫也作势要拉阮红袖一把,却被裴若一手抢先,于是杜羽绫保持着伸出胳膊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满是震惊。

    而那被救了的阮红袖也被惊到了,只想着借此机会赖上洛墨,没料到被裴若半路截了胡,脸上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如何,总归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幸好幸好,”洛墨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只沾了一点土的手,心下满意没受什么伤,然后快步走到阮红袖和裴若之间,接过裴若手里的阮红袖,关切道,“还要多亏了清妃,改日本宫一定要向你讨教一番。嘉妃妹妹你没事儿吧?怎么一动不动的,不是吓着了,来,我摸摸。”

    看着洛墨靠近的手,阮红袖叫了一声总算是回过了神,没搭理在她看来浑身假惺惺的洛墨,转而对裴若有些言不由衷地道:“多谢清妃相救,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随即阮红袖理了理被裴若攥乱了的领口,心不在焉地行了个半礼便告退了。

    接着秀妃脸色有些古怪地说了句:“清妃好身手。”便也走了。

    拾起先前被自己扔出去的帕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备用的递给裴若,笑道:“给,擦擦手?”

    清妃回以一笑,接过细细地擦了擦手。

    经她这么露出笑容,洛墨才发现清妃本身也是个很耐看的人,从前的她脸上表情总是给人距离感,在四妃中又是那个半天说不了一句话的,别人看她自然会极少。如今一看,她虽不如洛墨惊艳,似阮红袖令人心生垂怜,也有着一番别样的风味,像竹,墨竹。

    “其实娘娘刚才不必摔那么一下的。”一路无话,走到清芷宫跟前,裴若转身对洛墨说了这么一句话。

    “清妃此言差矣,”洛墨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嘉妃娘娘摔前撞倒了皇后娘娘,结果自己不但毫发无损,皇后娘娘的膝盖却破了,你说其他人知道此事会作何想?”

    裴若神秘一笑道:“其他人作何想我不知,但皇上肯定不愿意。”

    ……

    除了磕到时有些刺痛的感觉,膝盖已没什么感觉,洛墨也就没当回事。

    心情甚好,自个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后才回了凤仪宫。

    “荔枝啊,去太医院给我拿些药,就说今儿个摔了膝盖,出了点血,”洛墨想了想,然后补充道,“恩,还有,再开一副安神的药送去嘉延宫。走得时候记着多跟太医宫女的说说话。”

    瞧着荔枝自打自己进来便挤眉弄眼的,而且听完自己说的话还没什么反应,洛墨有些不悦道:“荔枝,你怎么了?”

    荔枝神情一滞,放弃了这种方法,便张着嘴给洛墨对口型,直在那分辨了半天,洛墨才看出来:“你说什么?哦,你说,皇,皇上,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就来了呗,你动作那么小我哪里看的明白,下次记得大点声,”也不怪洛墨看不明白,荔枝嘴巴本就不大,再怕被看出来似的小幅度对口型,个中难度可谓极高,而洛墨知晓之后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才突然反应过来转头道,“你说什么,钟离卿来了?”

    这下荔枝两眼一翻,着实是被自家娘娘反应如此之快给气得不轻。

    坏了,那方才我说的话岂不是被钟离卿都听见了?洛墨心道不妙,刚要再出去转一圈时身后传来声音将她给叫住了。

    “秋月,你伤了膝盖?”

    洛墨无奈转身,正巧见到荔枝正打算在自己发现她之前逃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心道以后通风报信还是换青提来做比较合适,然后便见荔枝这‘卖主求荣’的家伙临出门前还手快地把大门给关上了。

    “……”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洛墨此刻是真的不想说话。

    眼见钟离卿一步步走进,洛墨心里转过无数念头,终于道:“不曾摔到膝盖,你肯定是听错了,只不过刚才回来的时候阮红袖差点摔跤,我便叫荔枝去给她拿点安神的药过去。”

    “哦,是吗?”钟离卿还在走进。

    “恩,”洛墨笃定地点头,心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摔了膝盖,然后解释道,“那块地方真是太滑了,我也险些摔了一跤,还好清妃当时在场拉了我一把。”

第五十二章 卿美无度

    “清妃拉了你一把吗?”

    “恩!改日我还要感谢她。”

    “你没摔着吗?”

    “恩!”

    “那你膝盖处的衣服怎么沾了土?”

    “……”

    这场三连问,洛墨卒。

    “秋月,你该不是要说,膝盖这块是不小心蹭到树上刮的吧,”钟离卿一手轻轻托起洛墨的下巴,问道。

    你别说我还真想那么说的,洛墨心道。

    心下无奈,不过下巴被钟离卿托着,洛墨不好张口讲话,而且总觉得他有些不高兴了,便乖乖地摇了摇头。

    “你十四岁生辰那天,由于被左丞相要求在家好好待一天,王伯不帮你,便起了翻墙走的念头,结果墙没翻过去,脚底下踩着的荔枝腿先麻了,于是你摔了一跤。当时你可记得事后如何跟我说的?”

    对于这种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洛墨便是记得也坚决不会认,故而接着摇了摇头。

    钟离卿一笑。

    然后就听他接着道:“你十五岁那年冬天,非要拉着青提教你溜冰,结果又摔了膝盖。你可记得,事后你又是向我如何解释的?”

    “……”

    “秋月啊秋月,每次撒谎都用一个道理,你当我是小孩子不成?”说着钟离卿放下了手,然后向贵妃榻走去,“每次都说自己不小心蹭到树上……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来,坐下,我瞧瞧。”

    说完话,钟离卿坐在了贵妃榻的一边,洛墨本想推拒,可是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总也说不出来话,万一……万一自己不过去他不乐意就走过来抱自己过去怎么办?虽然这事还确实发生过。

    于是洛墨觑着钟离卿的脸色走了过去,坐到贵妃榻的另一侧。

    眼见着钟离卿的手向自己的裤腿伸过来,洛墨不禁一缩,惊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钟离卿有些哭笑不得:“我还能干什么?”

    听到钟离卿这么说,洛墨才发觉自己的神经过于敏感了,毕竟这一世的自己只是和钟离卿闹了一段时间的小矛盾,而前世的自己则并非如此。故而躯体与心理完全不是一个经历,洛墨讪讪一笑:“真的没受伤,只是跪了一下。”

    钟离卿没说话,明亮的眸子盯着洛墨,让洛墨彻底放弃了最后的挣扎,直接摊了摊手,道:“哼,我不说便是了。”

    左腿从脚踝部被钟离卿抬起来,然后放到了他的腿上,一时间洛墨思绪万千,即使钟离卿最后一年的做法令她接受无能,可其余时候对她还是非常好的。无论是自己生病时,受伤时,甚至生产后,无一不有钟离卿的身影。

    倘若……倘若一个人始终对你如一,那么为何最后会弃你于危乱而不顾呢,洛墨头一次在心底产生了浓浓的疑问,究竟是否自己遗漏了什么,又或许钟离卿经历了什么,是自己全然不知的——哎,他总是这样,自己受伤不说,别人受伤倒比谁都紧张。

    洛墨沉吟道:“钟离卿,你且答应我件事。”

    “说来听听。”

    “不,你必须答应我才行。”

    “好吧,我答应你,你可以说了吧。”钟离卿抬起头正色道。

    “你必须答应我,如果你受了伤,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你总是在我受伤的时候给我上药,可是我连你何时受伤都不知道,每次得到消息几乎都是伤已经快好了的时候,”洛墨不满,既生气又心疼,“你若是不告诉,那我……那我以后有事便不会再告诉你。”

    “嗯。”钟离卿点了点头。

    钟离卿的放在洛墨的左腿的裤腿处,一点一点地将裤腿卷起来,尽量使自己的力气放到最轻,以防触碰到也许存在的伤口。

    白皙的皮肤缓缓暴露在空气中。

    没来由地,看着钟离卿修长的手指,洛墨的脸颊微红,心跳也开始加快,不知意识飘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膝盖露了出来。

    还好,冬天穿的裤子较厚,洛墨先前也做了些缓冲,膝盖处的皮肤并没有破,只是有些淤青。

    钟离卿叹了口气,抬头看了洛墨一眼,没说话,起身去殿里拿了个小匣子出来。

    母亲准备的这只匣子,多半是为了钟离卿给自己上药用的,而洛墨唯一一次使用还是救了林陌。思及林陌,洛墨突然有些纠结要不要把自己救下林陌那件事告诉钟离卿,并且,林陌在自己这里留下了一块黑金令牌。

    罢了,还是告诉他比较好,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洛墨刚想要说话,却听钟离卿问道:“秋月,你今年几岁了?”

    也正是他这么一问,将洛墨本来踌躇好的话语给翻了过去,而洛墨本就是个忘性大的,经这么一打岔,指不定要何时才会再次想起来了。

    “十六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洛墨有些不明所以道。

    “哎,都十六岁的人了,还时不时地磕磕碰碰,你呀,总跟个顽皮的孩子似的。”

    “怎么,你可是后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洛墨嘴上这么说,心里仍是想到,如果钟离卿敢说自己后悔了,那她一定会抬起脚来踹他一脚。

    钟离卿笑笑没说话。

    他的一绺黑发垂落在洛墨的膝盖上,有些痒,于是洛墨抬手去抓,想把他头发拿到一边去。谁曾想,手刚到边上,还没碰到他的头发,就被他一把捉住。

    “你头发掉我膝盖上了,很痒。”洛墨解释道。

    “哦,我还纳闷,你突然摸我作甚。”

    钟离卿不在意笑笑,把那头发搭到肩后,垂着眸拿出药瓶给洛墨上着药。

    从洛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钟离卿待着金冠的头顶以及直挺的鼻梁,还有那微微抿起来的艳色嘴唇,很漂亮,又微微带着点性感。

    钟离卿永远是自己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那一个。

    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药上好了,又以指腹在淤青周围轻轻揉了揉,钟离卿站起来将匣子装好放回原处。

    而洛墨就坐在贵妃榻上看着钟离卿进行这一切,心里有浓浓的、即将溢出来的满足感,就像看着儿子在田地里耕耘的老农。噗,洛墨不禁一笑,为自己想到的这个比喻而感到好笑,也实在是太不恰当了。

    听到洛墨的笑声,钟离卿转过头来,问道:“一直看着我作甚?”

    “彼其之子,美无度,”洛墨看着钟离卿认真道,“美人在侧,自然是要多瞧瞧的。”

    “啧,”钟离卿啧了一声,道,“秋月,你这是调|戏我?”

    这次洛墨没躲,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钟离卿坐到了贵妃榻洛墨没放腿的那一侧,一只手揽上佳人的肩膀,二人肌肤通过冬衣想接,只得依稀感到他的温热,鼻尖渐渐靠近,然后是唇。

第五十三章 啪!

    “皇上,右丞相和左丞相在承乾宫争执起来了,您赶快回去瞧瞧吧!”

    小陶子的一声呼喊,将本来靠得极近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的二人吓了一跳,钟离卿有些无奈,气道:“小陶子。”

    “哎!皇上,我在……”听见了钟离卿的喊声,小陶子赶紧往寝殿跑,却不想正撞见了这一幕,皇后娘娘嘴角带着笑,而皇上明显是气急败坏了才会喊他。

    “我,我这就滚出去。”没等钟离卿吩咐,小陶子当即下蹲,然后双手护着帽子,往后一翻,形成了个完全形态的一点都不好看的桃子。

    外头传来青提的惊呼。

    “青……青提姐姐,对不……”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传回了寝殿内,洛墨无奈道:“青提一般不打人,除了为了我,就是遇到登徒子。”加上小陶子那句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出来小陶子和青提之间发生了什么。

    “秋月,我……”钟离卿也很无奈。

    本该是一桩好事,却再次叫小陶子给误打误撞地破坏了,说他有意为之吧,可分明就很无辜,但说他不是故意的,时机偏偏又那么巧。

    “你先回去吧,正事要紧。”洛墨抬头道。

    “恩,”钟离卿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洛墨的头顶,“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好。”

    说完那句话,钟离卿便走出寝殿,拎着脸上带了明显一个巴掌印儿的小陶子走了。

    洛墨坐在贵妃榻上喃喃道:“好端端的,又摸我头作甚?”

    旁边不知何时跳上来一只不停耸动鼻尖的猫儿。

    ……

    “娘娘,李嫔娘娘宫里递来的物件。”

    青提的脸仍红着,将那物件递给洛墨后便站到一旁,这令洛墨难免好奇,方才不过短短一刻,在这块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青提又不是荔枝,为防她恼羞成怒,洛墨决定以后有机会再说。

    掀开包布,下面放着的是一块方形玉牌,其上用特制的墨写了‘佳酿’二字。

    这也正是洛墨和李珂久于闺中的乐趣,二人熟悉以后便时常约着一道喝酒、品尝美食,后来约的次数多了,越发觉得让侍女传话没什么意思,便做了这方形玉牌,写的字便是想邀请对方一块做的事。

    “青提姐姐可有事?”

    青提一听,心下便有数了,自家娘娘但凡叫自己姐姐不是有所求便无旁的目的,遂道:“娘娘可是要我和您同去?”

    “正是,”洛墨点点头,“本来荔枝说这几日自己太闲,想带她出去走走,不过……”

    “不过您怕回来反倒需要您扶着她了。”青提极有默契替洛墨补上了这一句话,然后便走到寝殿里头拿了个斗篷来。

    “怎的就拿一件斗篷?”洛墨皱眉。

    “怕您冻……”

    “去拿两件来,”洛墨打断了青提的话,“别觉得自己会些功夫身体又好就可以不怕冻了,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姑娘家。”

    青提依言进了去。

    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为自己考虑。

    李珂的贴身侍女早已在宫门口等着了,见到洛墨她们,快步迎了上来,然后三人一同进了去。

    “可有好酒作陪?”

    “不醇不喝!”

    熟悉的对白,两女相视一笑。

    “墨姐姐,相识多年,不知今日是否有机会见识到你真正的酒量?”李珂问道。

    “难。”洛墨回以一个字,二人又是哈哈大笑。

    未进宫的时光恍如昨日,但谁也没想过昔日的多年好友能够在宫里再次重逢,毫无疑问,这对洛墨来说是一种惊喜。

    酒过三巡。

    “墨姐姐,你可知我那日夜半请求你让我出宫,所为何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李珂突然说道。

    “可是去见了赵潜?”

    李珂点点头,又道:“那你可知我们又做了何事?”

    她突然这么说,必定是有她的道理,洛墨心里倏地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难不成他们已经……

    果然,只听李珂道:“我和他一直待到寅时方分别。”

    眼见洛墨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同时还有些无法接受的表情,李珂拿起一杯酒干了才接着道:“墨姐姐怕不是想多了,我只是待在他房中为他每件衣服的领口绣上了一朵青莲,当时绣得我眼睛都要花了,出来时还觉得人有点晕。”

    “我没想到珂妹妹贤惠至此。”乍听这么一个答案,洛墨有些无言,便揶揄道。

    “我想着自己必不能日日伴在他左右,便想了这个法子,能以青莲的形态待在他的领口,也是极好的。”李珂解释道。

    本以为李珂还会继续说,可是并没有,洛墨等了许久,饮下的酒一杯接着一杯,李珂才终于垂了眸,低声道:“其实……他是想的,但是被我拒绝了。”

    “恩。”洛墨明白她的意思。

    嫁到宫里已为人妇,守着贞洁便说不过去,再同旁的男子发生苟且之事,那就真成了不守妇德之人。

    “墨姐姐,你说,他以后会不会成家?”李珂突然问道。

    洛墨搜刮了自己脑海里所有关于赵潜的记忆,最后得出了结论:“不会。”

    “你又在安慰我。”

    “没有。”这次真没有,洛墨心道。

    整整三坛子酒被两人分而饮之。

    “真可惜,这次又无能喝倒姐姐你了,妹妹我败了,败了。”挥挥手与洛墨作告别,李珂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被侍女叫醒了搀扶着走进了寝殿。

    其实洛墨的酒量也比李珂强得有限,只是李珂喝完酒就睡着,不知道洛墨喝醉有个毛病,那就是爱说话。

    李珂只知其一,洛墨喝得不少,但不知其二,其实洛墨也醉了。

    “走吧青提,我们回宫。”

    青提分别为洛墨和自己系上斗篷,扶着洛墨往外走。

    冷风没有把喝多了的洛墨吹得清醒,反正李珂宫里的酒气顺着风儿将她的神智变得更加迷迷糊糊。

    “青提,你说,那块月饼怎么那么远?”洛墨指着远处的天边,问道。

    “回娘娘,那不是月饼,是月亮。”

    “恩?月亮,是什么,能吃吗?”洛墨迷茫地转过头来,“咦,青提,你的脸好像一块月饼啊。”

    青提的脸确实不同一般女子的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麦色,但也没有被形容成月饼的道理,听闻洛墨这句话不禁黑了脸,于是青提道:

    “娘娘,您醒醒吧。”

第五十五章 湘国秘史

    立冬一过,太后便以上了年纪人已困乏为由将一个个无事献殷勤的妃嫔赶出了寿康宫,于是每日本应到寿康宫的晨昏定省变成了在凤仪宫进行。

    钟离卿要提前回承乾宫处理政务,一并更衣,便提前洛墨半个时辰起了,临走前还不忘替洛墨掖好被角。

    “昨晚真是辛苦你了。”洛墨被这一动作弄醒,适时睁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具体的原因不用她说,钟离卿与她二人都心知肚明。

    钟离卿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这时洛墨正好看到钟离卿眼底浓浓的乌青,心道难不成他昨夜一点也没睡?

    ……

    “娘娘,太后那身子昨日我看还硬朗得很,怎么一到这时候便说自己身子乏了呢,奴婢想不通,”荔枝拿起木梳,为洛墨理好的发髻做着最后的梳理,低头看向铜镜中洛墨的脸,不由称赞道,“还是我家小姐,怎么看都好看。要我说,别说现在看着差距不大,等过十年小姐就是宫里最好看的。”

    “荔枝,知道的你是在夸我,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贬我呢,你这认脸困难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洛墨抿了抿嘴唇,接着道,“太后只是懒得起那么早,想多睡会罢了。”

    “哦。”荔枝撇着嘴道。

    “不去寿康宫,省了那段路,咱们还可以晚起一刻钟,乐得自在,”抬手将红唇擦得淡了些,洛墨随即站起身,“走吧,我们去正殿。”

    令她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阮红袖那个一向希望让她下不来台阶的女人竟然没有迟到,跟阮红旖同时到了大殿。想必是其姐阮红旖特意喊的,洛墨在心里猜测道。

    这是洛墨重生以来第一次接受晨昏定省,也是让底下的妃嫔们瞪大了眼想要找出破绽的好时机,不过洛墨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

    “既然诸位妹妹都来齐了,那我就捡着重点的说,”说完这一句话,洛墨有意扫视了一番在座所有人的神色,然后道,“冬至那日将会举办宫宴,想必这事都是知道的。大家有什么想上的节目可在三日之内告知于我,方便布置以及安排节目次序。”

    “皇后姐姐,我想知道宫宴上节目的类型可以重复吗?”秀妃说完话,眼神向坐在自己斜侧的柳云瑛抛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眼神。

    “可。”洛墨点点头。

    “既然如此,”秀妃了然一笑,然后仍看向柳云瑛道,“听闻婉姬妹妹在闺阁时也以舞而出名,恰巧姐姐也是,不知道此次冬至宫宴上是否有幸能欣赏到妹妹的舞姿呢?”

    “秀妃姐姐是想与我合舞一场?”柳云瑛问道。

    “不不,欣赏自然是要坐到台下才能好好欣赏的,倘若同台便总会有所错过,妹妹说,是也不是?”

    “秀妃姐姐说得有理,”柳云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洛墨行了个半礼,“那到时便要劳烦皇后姐姐将我和秀妃姐姐的节目调远些。”

    “妹妹放心。”洛墨回道。

    “上次太后曾说过有了身子便不必报节目,那么想来我和仁妃便可好好观看诸位姐妹的表演了,”阮红袖对着在座众人一笑,然后转过头来问洛墨道,“不知皇后姐姐到时要表演什么节目?妹妹期待得很。”

    京城中人皆知洛墨与李珂都是以酒而闻名的美人,除了酒李珂还有写诗那一项才艺,然而对于洛墨,人们所了解的便只剩酿酒了。在宫宴的大殿内表演如何酿酒,恐怕到时候可真要贻笑大方了,一时间妃嫔们纷纷看着洛墨,想听她怎么接。

    “有嘉妃妹妹的一心期待,姐姐我到那日定不会让妹妹失望,还请妹妹敬请期待。”洛墨将茶饮了半碗,然后回答道。

    见阮红袖还要开口找事,洛墨当先截口道:“既然没什么事了,妹妹们便各自散了吧。”

    于是底下的人渐渐见礼告退了,最后留下个阮红袖,阮红袖对着口型轻声道:

    “洛墨,我们走着瞧。”

    然后便带起一阵玫瑰香气出了大殿。

    人都走后,樱桃抱着汤圆走出来,皱着眉:“娘娘,咱们殿里的味道怎么……”

    樱桃没好意思说,也不敢说,只是那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洛墨心觉同感,然后道:“都交给你处理。”

    后来据说处理完这一切的樱桃当晚足足泡了一个时辰的澡。

    关于冬至宫宴上表演什么节目,洛墨倒是不发愁,到时候给她们便是了,只是有些细节还需要推敲,便打算用过午膳后到御书房向前贤们吸取吸取经验。

    一楼的内容大致翻过一遍,没有自己想要的,洛墨便向二楼走去,只是到达拐角处之时隐隐听到楼上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不过一楼都极少有人去,更别说谁会去三楼了,洛墨便下意识地没当回事。

    走走转转,大概是与那软烟罗有缘罢,洛墨再次翻到了一册有关于湘国初代帝王的发家史,原来其初代帝王之所以能靠软烟罗而获得无尽的财富,追其原因竟在于他从湘国边缘的某一神秘部落中获得了软烟罗的制造方法。

    获得其秘法不要紧,这位无耻的初代帝王为了防止那个神秘部落里的人得知软烟罗的真实价值,进而设计投毒,一夜之间将那神秘部落的所有人毒死。上到垂垂老矣,下到襁褓幼儿,偶尔幸运有活口的也被他一匕首补刀而死。

    世上竟会有如此无耻小人。

    看完了整册书卷的洛墨手指不由渐渐收紧,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因觊觎他人宝物而狠心伤害性命,如此之人竟也能够当上一国之主。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同时心里默默发誓,有朝一日定要为那无辜受累的部落雪耻,即便那偷盗者早已不在人世,但他做过的事却常常被世间之人歌颂。

    洛墨觉得,既然让自己看到,便是与自己存在一定缘分,且从本心而言迟早也会将湘国皇室里的某些人一一根除,是为前世的自己,也是为天下数不胜数的清白女子。

    而具体发生了什么,则是后话了。

第五十六章 牡丹真国色

    万家灯火,举国欢庆。

    一名名穿戴喜庆的宫人走上来为一张又一张的席端上佳肴,脸上均是洋溢着真诚的笑,让看了的人也不禁被其所传染,使得大殿内的热闹更添了一分。

    因为皇后娘娘曾放了话,今晚笑得好看的都有赏,其中最好看的还能得到皇后娘娘库里一支簪子。管它男女,一听皇后娘娘库里的东西顿时两眼放光,女人得了可以当作嫁妆、带着也有极有脸面,而男人也可以作为老婆本儿。

    伴随着泠泠的琴声,一名女子身着彩衣踏着点子走到台中央,缓缓起舞,一转身一回眸无不是在捕捉着众人的视线。

    正是杜羽绫,人如其名。

    起舞效霓裳,踏歌其舒张。

    等其人走下了台,殿内人们仿佛还没回过味来似的,齐齐愣了片刻神,然后才为这开场惊鸿鼓得满堂彩。

    第二个上场的是李珂。

    不似不愿意在意却不得不在意别人看法的洛墨,李珂一向随着自己心意做事,不小心恭维,也无趋炎附势。当然,她的家世也给了她这一足够的资本。

    一道空白的屏风被跟着上场的宫人分别持一侧而展开,底下人疑问者有之,但丝毫没有影响站在台上的李珂。只见她拿起一支毛笔,由屏风中央开始起笔,手腕轻转,未多时,一朵花儿的雏形便被勾勒出来了。

    李珂也是众妃嫔之中唯一一个没给洛墨报节目内容的,甚至名称也不曾透露,故而此时洛墨也是极为好奇的,一门心思看着台上认真作画的李珂,连身旁的钟离卿说了什么都不曾理会。

    由中央至两边,再到整副屏风,她的画便如花蕊绽放时分那般,带着人们的好奇心一步一步揭开潜藏的面目。

    略过调色过程不提,最后人们看到的是一张牡丹图,花团锦簇,艳而不妖,颇有大家之风。

    这画模子一出,洛墨便心知李珂目的为何。

    果然,只听其解释道:“这副画名为‘花开时节’,取得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之意,愿在这冬日将此屏风献给皇后娘娘,还望娘娘勿要嫌弃才是。”

    关系虽铁,可在外人面前必要的场面话还是要讲,并且对于洛墨而言,李珂此举算不上明智,却直直戳进了她的心窝子里头。

    在座数名大臣兴许有不少感叹李嫔娘娘画技卓绝,但是所有嫔妃除了为此,同时也都接受到了来自这幅画的主人,也就是李珂的讯息。

    等同于通告后宫她李珂跟皇后是一伙的,如此明目张胆,连洛墨也是不愿看见的。因为跟皇后一党不见得会带来好处,相反还可以被其他人孤立。人们不会孤立皇后,但是会通过孤立甚至陷害其追随者从而削弱皇后的势力。

    而李珂偏偏就这么做了,以这种赏心悦目的方式告诉所有人:皇后就是皇后,唯有牡丹真国色,你们这些如同街边野草的贱人就不要妄图顶替了。

    伴随着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以及夹杂着数道或有或无的冷淡的目光,李珂坦然走下了台。并且在落座之时还端起酒杯遥遥向洛墨敬起了酒。

    “……”

    洛墨想打人。

    这李珂表明立场不说,还非要自己当即就认,还真是符合殿阁大学士一家的传统——既忠于人便走到底,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心道改日得好好想想如何回了李珂这一礼,然后便举起酒杯回敬道:“妹妹的大礼,本宫收了。”

    至于那故意省略的李嫔二字则是做给众人看的,李嫔从此归于皇后一党,其他人不要想着人家位分低就随便欺负了。

    大臣们只道好,顺道称赞了李嫔娘娘和皇后娘娘一波风采,就跟看热闹似的。而妃嫔那一边则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上台的是裴若。

    她就坐在那儿,不发一言,更不似杜羽绫那般与台下人进行互动,就等着宫人们为她搬来古筝。

    素手轻扬,试了试音色,然后一曲听数遍了也叫人说不出名字的筝曲便演奏完了,好听是好听,但是没人听得懂她弹的到底是什么,表达的又是什么意思。可以说如其本身一般,在众人眼里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此曲是我个人所创,取名《烟波》。”自顾自解释完,裴若也不等众人反应便下了台。

    许是其在某些方面与李珂有些相似,又或是别的,洛墨对裴若心生一股子熟悉之感。

    紧接其后上场的是阮红旖,怀里还宝贝似的抱了个琵琶。

    露出一个浅笑的她在众人之间显得极为恬静,不似杜羽绫的张扬,也不似裴若的清淡,是个处于中间但游刃有余的存在。也恰恰是这样的她,男人们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

    “钟离卿,你也觉得很好看吧?”见到钟离卿也目不转睛,洛墨不禁问了一句。当然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钟离卿点头承认,她也不会觉得心里有一点别扭。

    不过完全出乎洛墨的意料,钟离卿不仅点了点头,还称赞道:“确实很好看。”

    还没等洛墨想好措辞接他这句话,却听钟离卿又道:“当真不错,那琵琶绝非凡品。”

    别人看美人,他钟离卿倒好,看琵琶。

    不同于裴若的筝,阮红旖的琵琶就如一条小溪,使得每一个路过人都不由得驻足观看,与此同时那甘甜可口的溪水就源源不断地流进了路过人的心田。

    滋养并细细呵护,一旦沉浸了便很难有人能逃得开她的掌心。

    这才是阮红旖的可怕之处。

    不动声色却又能牢牢地抓住你的心,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卸下自己的一切伪装与防备,只想沉醉在这份温柔乡里永不出逃。

    这还不算完,琵琶声一曲作罢没停,又巧妙地转了个调,只见伊人张开了口。

    她这么一唱,洛墨便知不出今晚京城里便要布满了有关阮红旖的话题。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再鸣惊为天人。当初的花会上阮红旖便是凭此一举套牢了京中老少男子的心,踩着杜羽绫李珂和阮红袖一跃成为大昌第一美人。

第五十七章 收下这块美人如玉

    “青提。”

    身后的青提弯下腰来,时不时点点头。

    旁边钟离卿偏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宫宴到了这里,暂停一段时间,由荔枝亲自端着一大盘饺子走了上来,为在座的嫔妃以及大臣挨个加菜。不过这加菜比往常要奇怪了一些,只给每个人一只饺子,对于胃口小的宫妃来说尚可,对于那些个大臣而言可就只能塞个牙缝了。

    面对人们不解的眼神,荔枝清了清嗓子,道:“这些饺子里一共放了六个铜钱,还请贵人们吃的时候留意一些,莫要被卡到了。恩,声明一下若是因吃得太快而噎着了,我们娘娘可是不付责任的。”

    “还有,吃到铜钱者可以每人得到娘娘亲自挑的上好美玉一块。”荔枝说完话,向着上首的帝后二人行了个礼,然后就下去了。

    饺子从和馅,擀皮再到包,都是由荔枝独自完成,中间过程特意监督着没有第二个人插手,所以洛墨放心得很。

    按着吃到铜钱的顺序,青提带着六名小宫女上台依次分发美玉,分别给了仁妃罗婧、左丞相洛与青、兵部尚书、阮红旖以及清妃裴若。

    最后一个吃到铜钱的是钟离卿,待青提走到跟前行礼,准备转身将美玉拿出来给钟离卿时,钟离卿转头看向洛墨说了一句:“美人如玉,朕已收下了。”

    便是青提也不由得险些被钟离卿的话给惊了个趔趄,于是只听洛墨道:“既如此,青提,这玉便给你了。”等青提走下场、殿内恢复平静等待着接下来的演出,洛墨才带着笑意瞧了钟离卿一眼。

    几名宫人走到台上按着一定规律放下九个直径大约为一尺团垫下了场,而表演的人迟迟不来,洛墨心道这又是个重头戏。

    那团垫的模样有点怪,呈胖胖的往外凸的圆柱体,上方是个平面,为褐色,疑是牛皮所制,四周则是青色,看不出什么材质,非要说的话便是这玩意有点像小孩儿玩的拨浪鼓,除了颜色不太一样。

    轻灵的乐声响起,一名女子着白色纱裙走了上来,以薄纱蒙着面,使得距离稍远的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柔情似水的眼。

    相比宫中其他妃嫔而言,柳云瑛没有洛墨和阮红袖那般显赫的家世,没有裴若出尘的气质,没有阮红旖大昌第一美人的名头,而且长得堪堪称得上一般水准,但也就是因此,她比其他人更懂得扬长避短。

    薄纱遮面,配上白色纱衣和长长的水袖,则使得人们眼中的她更添了一分朦胧之感,有如仙子下广寒。

    “此舞名《踏雁》。”

    简短的介绍后,柳云瑛开始踏出了第一步,轻灵起跳至第一个团垫上,然后被那特制的团垫以更高的高度弹起,整个人跃至低空。

    一手藏在背后,另一手的水袖远远抛出,在低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弹力消失后,只见柳云瑛跳到了第二块团垫上,再次被弹起,比上次弹起的高度还要高得多,并借着力在空中第二次甩出了水袖。

    看似轻轻巧巧,但若背地里不下苦功夫定是做不到柳云瑛这般的,赏心悦目的同时还让人觉得她仍有余力。

    杜羽绫舞美人也美,但比起柳云瑛的这支舞而言则要逊色上不好。只因杜羽绫练舞不过一时兴起,兴致来了便练,没有兴致便碰也不碰,但是柳云瑛则不同,自从其初长成,被自家爹娘甚至县里的人们都认为稍有姿色,她的童年便被彻底改变了。

    日日练身段,即使再苦再累也要含着泪把筋骨拉到最开,因为如果她不听话,平日里待她极好的爹娘便会拿着鞭子在后方鞭策着,直到她跳得令人满意为止。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余年之久,终于在她被选中进宫的那一刻结束了。

    别人离开爹娘即便不是哭喊,至少也是恋恋不舍,总想在家里多待一刻享受最后的温暖,而柳云瑛则恰恰相反,那时的她心里只有解脱,无尽的解脱。

    走出那座小城镇,人人脸上尽是荣光,甚至自家爹娘的脸上充满了自得。

    “瑛儿,以后可要好好孝敬我和你爹,要不是有我们俩的监督,你可没有被选去京城做秀女的条件。”

    柳云瑛一边舒展着曼妙的身姿,一边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送自己走时母亲说的话。别人眼中天大的耀眼,在她心里仍然比不上儿时站在溪边时不时跳起来溅得满身水。

    她的爹娘训斥鞭打自己数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但是以后的柳云瑛,只想为自己而活,不再哭闹,更没有痛苦。

    如果能有机会自主选择,她宁可舍弃这一切,再拥有一对真心疼爱她的爹娘,孝敬了却一生。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舞还是要继续跳的。

    一个,两个,三个。

    柳云瑛的身子被一次接着一次弹起,如今已然距离殿顶差不了多少,但她心中没有丝毫恐惧,比起以往被种种对待,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只会使得她的舞姿越发令人惊艳。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被这个惊世的舞蹈所吸引,移不开眼,更不愿意移开,生怕自己错过了一点没有看到而懊恼。

    倘若说刚上场的她如仙子下广寒,那么如今的她已然成了真正羽化登仙的月宫仙娥,仿佛只差一个转身、一个回眸,她便能够立即回到天阙。

    最后一个团垫较其他八个都要高上许多,应是为了迎接落回地面的柳云瑛而制。

    只差这么最后一次降落,柳云瑛便能凭借此舞进而一舞动京城。

    她成功地踩到褐色的垫面之上了。

    但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距离较近的洛墨和钟离卿只听得一声痛呼,便见柳云瑛本应平平稳稳落到台上的身子一歪,确切的说是她的脚踝以一个极不正常的角度扭曲了。

    飘逸的谢幕不再,柳云瑛强忍着脚踝处传来的钻痛勉强扶着团垫站直了。

    掌声哄堂,前所未有,柳云瑛水袖里捏着的手不住发抖。

第五十八章 愿皇上龙体安康

    看上去是不慎扭了脚,其实是一场要有计划的预谋。

    柳云瑛的目光略过台下自称为她的姐姐的那些人,清妃目光冷淡得一如既往,秀妃眼里明显有着嘲讽,似是在说她柳云瑛连落地都不稳还跳什么舞,嘉妃举起茶碗饮了一口。

    是谁,会是谁呢。

    最后一礼作为自己目前最大努力的行动,柳云瑛拖着钻疼钻疼的脚踝缓缓地往台下走,也不知到底伤势如何,她连站立都觉得一阵眩晕。

    这时一只手臂伸过来,有如荒漠行走许久的人见到一滴水,柳云瑛没来得及思考那手臂是属于谁的便搭了上来。

    “娘娘,我送您回宫。”

    声音有点耳熟,但如此正式场合的大殿内怎么会有她小小一姬宫里的人,柳云瑛一惊,转头一看。正见凤仪宫的掌事大宫女青提在对她笑。

    ……

    人们只道微末失误,并未对于已经下了场的柳云瑛投去太多瞩目,一张以木架支起来的红纸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

    除了大着肚子的仁、嘉二妃,目前没有表演过的就只剩下洛墨了。

    对于这位贤名在外的皇后,人们自然非常期待,虽然心里多少都有些对这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红纸嗤之以鼻。

    皇后娘娘又不是李嫔,没有那般卓绝的画技,但也无妨,洛墨本来也不想那么做。

    “皇上,看好了。”说完这句话,洛墨便直接从上座走到了台上,反正她的节目不需要什么准备,有支蘸墨的毛笔就够了。

    顶着众人或期许或无甚情绪的目光,洛墨老神在在地拿起了毛笔。

    如众人所想的那样,洛墨确实没有出挑的才艺可展示,唯独那一手字可以搬到台面上。且重生以来,每每洛墨感到心浮气躁时便会提起笔来练字,久而久之,心态沉静下来,书法倒也奇迹般显著地提升了。

    大概是老天看她实在无才,便给她安上了个书法将就作为一技之长。

    为防止自己宽大的衣袖染上墨迹,洛墨还抬起左手揽住了多余的袖,看得底下人一阵心急,搞不明白皇后娘娘站在台上许久啥也没干就挽了个袖子到底有何贵干。

    这么一磨叽,场面着实热闹不少,多是在议论皇后娘娘到底要干什么。

    “洛丞,皇后这是在做什么,你可知?”

    洛与青看了看阮峰一脸的褶子,心知他有意嘲讽自家女儿,便不打算开口,可阮峰那老家伙忒不识趣,没一会儿又出言问他道:“皇后不会是想不出来要表演什么,又不愿意落了太后的面子,所以找张红纸来冲门面的吧?”

    “阮丞既颇为好奇,便应瞪着眼睛往台上瞧,何必总来我读书人身边儿找无趣,”洛与青转头撇了他一眼,进而继续将认真的目光投在自家女儿身上,顿了顿道,“你家二女儿都没能上场。”

    阮峰讨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弹了弹衣袖,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心道以后再找洛与青得扯跟他女儿不相关的话题,否则一谈到他家闺女,不仅话匣子关不上,别人有一点说他闺女不好都得冷着脸怼到底,怼到你不得不服为止。

    那边嘉妃和清妃也差不多。

    “清妃,你说皇后姐姐到底要做什么?”阮红袖问裴若道。

    “不知。”裴若摇摇头,低头剥着橙子,一副不想和人多说话的样子。

    “哎,皇后姐姐一直没什么才艺,我现在着实为她揪了一把心呢。”阮红袖皱着眉道。

    “嘉妃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得裴若这么一说,阮红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被裴若给看穿了,暗骂了一声不再与裴若搭话。

    旁边裴若乐得自在。

    却见台上的洛墨,终于写完了一个字,安,那速度着实看得人都要睡着了,也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安民泰|国四个字跃然纸上,确切的说,应该是国泰民安。

    字确实很漂亮,龙飞凤舞的,只是这速度令人不敢恭维。

    若非洛墨是皇后,即便钟离卿在场,恐怕也有耐性差的要叫嚣着让她赶紧写完赶紧下台了。

    然而洛墨神态依旧。

    放下毛笔,将那木架子推着转向面对钟离卿的方向,然后轻轻拍了拍手。

    只听一阵丝线摩擦之声,隐在殿外的黯影们各个蓄势待发,只等“刺客”现身便会立即冲上去将其秒杀。

    想象之中的“刺客”没出现,只听哗啦一声,两幅卷轴直直地自房梁落下。

    夜以继日为民劳,

    承乾之外尽逍遥。

    横批:国泰民安。

    分明距离不算很远,此刻却想飞快站到她的身旁。

    钟离卿只看到洛墨唇齿轻启:“秋月在这里代各位妹妹向皇上说一句,整日整夜操劳国事固然极其重要,可是在我们眼中,最重要的还是您的身体。”

    “愿皇上龙体安康。”

    “愿皇上龙体安康。”

    “愿皇上龙体安康。”

    此起彼伏而又整齐的喊声响彻在了宫宴的大殿里,底下的妃嫔和大臣们已然跪拜在地。

    钟离卿想问,到底是什么驱使洛墨去说服这么整整一殿前来参加宫宴的人,但是这个问题似乎没必要问,洛墨的眼神已经给了自己最好的答案。

    就如钟离卿之前说的那样,“美人如玉,朕已收下了”,洛墨何尝不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给他一个答案呢。

    只是这方式有点盛大。

    戏剧性的是,前世常常同洛墨过不去的那些史官们也在场,不知道这些老学究哪根筋搭错了,或是一辈子打光棍打得心里太苦,一时间没抑制住情绪,心中大为感动,仿佛自己就是洛墨送礼的对象——钟离卿似的,有一两个已经偷偷抹了泪。

    而这些个史官感念于帝后情深,在参加过宫宴后便凑到了一处将今晚洛墨的这份‘礼物’完完全全地用文字记录了下来。待猴年马月的洛墨偶尔同钟离卿再次翻看史册时,还特意去挑了几份礼物送给这些史官,弄得早已记不清给帝后记录了多少事件的他们摸不着头脑。

    由他们这群老光棍记下的史册,不知在数十年后又撩动了大昌多少少女心。

第五十九章 自己都不知道的优点

    众人没有料到的是,正是因为这一场宫宴,使得阮红旖大昌第一美人的名头受到了动摇。

    这也大大出乎了洛墨的意料,毕竟前世那么多年以来自打被确立了,阮红旖的名头就始终固若金汤,不曾出现什么所谓的后来者居上。

    但令她更没想到的是,那所谓的后来者中还出现了自己的名字,且还是个中呼声最高的。说什么端庄大气,艳压群芳,满心都是国事的同时还关心皇上的龙体简直是大昌女子当之无愧的典范……得知这件事之后的洛墨扶了扶额。

    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优点,自己怎么不知道呢?再说除了当晚到场参加宫宴的数十个人以外,更多的根本没有到过现场看到任何一个表演,那么他们为何那么能脑补出来呢?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总之,近几日京城是闹开了锅,无不是在争论着谁才能够坐上大昌第一美人的宝座,就连许许多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们也开始参与了进来,目的是为她们心中共同的典范——皇后娘娘拉上一票。

    “娘娘,娘娘,最近京城里头可热闹啦,我们改天也出去转一转吧!”荔枝兴奋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现在外面那么乱,凭你那点伎俩能护得住娘娘么?恐怕危险来临时先发抖的还得是你。”青提难得地有些毒舌。

    经青提这么说,洛墨也想起来那次自己和荔枝被偷了钱袋去追阿柠小姑娘却没追上,最后差点被伤到,也就是那次,荔枝着实是比自己先发抖的。还真是叫青提给说中了。

    “知荔枝者莫若青提也。”洛墨说完这句话,笑而不语。

    看着荔枝和青提难得的打闹了一阵子,洛墨才开口道:“那等明日罢,明日她们晨昏定省后我们出宫瞧瞧去。”

    “好哎!”

    这日下午,婉姬宫里来人。

    “皇后娘娘,冒昧问一句,可否请您到我们宫里去见娘娘一面?”小宫女由于极度恐惧,整个身子都要抖成了筛糠,连话都有些磕巴了,“不……不是我家娘娘不想过来见您,而是她实在走不了路。”

    “你这宫人叫什么名字,那么怕我作甚?”洛墨不禁好奇道。

    “苹果,”见洛墨语气温和,那名叫做苹果的小宫女渐渐不再那么发抖,只是神色依旧紧张得很,“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皇上皇后……”

    “噗。”

    荔枝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引得洛墨瞧了她一眼,她这才乖乖站好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再发出什么声音。

    “好吧,苹果我便跟你去瞧瞧,”洛墨示意苹果以来,然后转眼对荔枝和青提二人道,“青提陪我走一趟,荔枝把大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是。”青提隐隐带着笑意称是,随着洛墨往凤仪宫外走去。

    三人才走出凤仪宫没多久,正见远处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细细一辨认正是李珂。

    碍于旁边还有外人,洛墨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李珂过来给她见礼以全了礼仪,未多时,李珂走近了,向着洛墨福身一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洛墨走几步上去将李珂扶了起来,“李嫔妹妹这是要去往何处?”

    说完这句话,洛墨也心道明知故问。

    只听李珂开了口回答道:“回娘娘,闲着无事便出来走走,没想到正与您有缘碰见了。”

    李珂话毕,洛墨心中庆幸还好带出来的是青提,否则要是荔枝那小妮子准又要噗嗤一声,便清了清嗓子道:“妹妹说得有理,既有缘,那么便跟我同去走上一遭何如?”

    李珂是来找自己的,就这么回去未免无聊,而且自己二人本就不存在什么不能告诉对方的秘密,一起去了也无妨,顺便让她帮自己瞅瞅柳云瑛的目的是什么。

    小宫女自然不敢插手娘娘们之间的事,见李珂跟在了洛墨身后便也只是回身见了个礼,然后便继续规矩地带路。

    到了婉姬住处。

    “娘娘,皇后娘娘和李嫔娘娘来了。”叫苹果的小宫女进到寝殿里头将柳云瑛叫醒了之后,洛墨才和李珂对视一眼往里走去。

    毕竟不熟,还是注意点为好。

    “见过皇后娘娘、李嫔娘娘。”柳云瑛在床上勉强行了礼,脸色苍白地比起那天简直不像同一个人,且行礼时由于身体过度虚弱已如她那宫女见洛墨时一直哆嗦个不停。

    见此,洛墨走上去扶了柳云瑛一把。

    柳云瑛轻声道谢,抬头看了跟随洛墨同来的李珂和青提聪明地没有多嘴,然后便对自家宫女道:“苹果,你先出去吧。”

    见柳云瑛对自己二人也算是不错,洛墨也没有为难她的道理,便转头对青提道:“青提,你在外面等我。”

    青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见寝殿里只剩下三人,柳云瑛明显地松了口气,道:“云瑛多谢娘娘那日帮扶之恩,若是没有娘娘派来的青提姑娘,云瑛怕是连这里都走不回来。”

    洛墨当时只是觉得这宫宴进行得实在顺利,那群一向不安分的女人们也安分得不行,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便安排了青提时时刻刻观察场上的情况,若是有哪位出了问题便上前去帮一把。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压中了。

    “妹妹当时遭遇了什么?”洛墨简短问道。

    柳云瑛惨然一笑,道:“托那团垫的福,我的脚底不仅险些让银针给扎穿了,脚踝还扭到骨折……太医说,我这脚即便是能够治好,也很难再去跳舞了。”

    “听婉姬妹妹这么说,看来是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不知妹妹可否告知那人究竟是谁?”瞧着柳云瑛的表情,李珂突然出言问道。

    “李嫔果然慧眼如炬,”柳云瑛赞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能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买通制作道具的那群人,然后还威胁太医不准给我好好用药,如此势力与手段,这范围也脱不出宫里极为显赫的那几人了。一定是秀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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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凰后介绍:
本书分为上下两部,《琐珑瑶》与《浮世歌》。
正文已完结,可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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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深深也好,江湖迢迢也罢,其实远不止如此。再世凰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再世凰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再世凰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