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夺魂咒
“你居然为了那个乾国女人打我?”
凌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捂着挨打的那半边脸,泪盈于睫,显得既可怜又委屈。
“蠢货!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被窝里那档子事儿?被你用来当枪使的那两个人是岩峰部落的,你可知道当年父亲为了收服岩峰部落,花了多少心血?你倒好,为了争风吃醋,直接把他们的继承人一网打尽了,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一个部落祭司的女儿,不明不白被人当成刺客杀了,你说,岩峰部落会不会捏着鼻子认了?”
凌华哽咽着尖声替自己申辩:“不过是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值当你打我?我可是南华的公主!她们也配与我相提并论?说到底,你还是在为那个死丫头出气!”
凌轩只觉得脑子抽抽的疼,他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人的?越长大越蠢不可耐,成日里只知道争风吃醋,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是时候把她嫁出去了,把这个蠢货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端。
他既拿定了注意,态度反而温和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妹妹,我的心里除了你,哪里还能装得下别的女子?我接近那位郡主,为的是南华的百姓,为的是南华的江山,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后辈跟我们一样,被几十年一次的兽灾逼得居无定所吧?每隔几十年便重建一次村寨和城池,每隔几十年便要面临一次人口急剧减少……只有突破霓江,南华才有活路,但霓江边上有镇南王守着,强攻的话,只怕南华士兵会伤亡惨重,如今既有兵不刃血削弱乾国的机会,我怎能不珍惜?”
凌华哪里想过这些,一时听得云里雾里,觉得好像挺有道理,但又什么都没听懂,只听明白了他说他心里只有她。
“真的吗?你以巫神的名义起誓你没有骗我,我便信你!”凌华已经不是那么信任凌轩了。
“我以巫神的名义起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华!”
虽然这誓言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但以巫神的名义起誓可不是闹着玩的,若违背誓言,会死于万毒蚀心。
凌华觉得自己脸也不疼了,心里也不委屈了,忙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娇滴滴地靠了过去,搂着凌轩的腰,娇嗔道:“刚才你好凶,吓死我了。”
凌轩身体僵硬地揽住凌华的肩膀,柔声问:“你是用什么手段控制了那两位岩峰部落的人,让她们为你去送死的?”
凌华埋在凌轩的怀里,扭了扭自己的身躯,撒娇道:“我不告诉你!”
凌轩感觉自己像搂着一条毒蛇,只能强忍着不适,又问:“你若不告诉我,我怎么替你善后?德古山要彻查此事,你以为你瞒得住?”
“瞒不住又怎样?父亲母亲难道还会因为两个部落的丫头就惩治我?”
凌轩吸了口气,按捺下心头翻滚的怒火,沉声道:“若是别的姑娘,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岩峰部落是此番攻打霓江的主力,你猜父亲会不会为了平息岩峰部落的怒火,将你投入蛇盆,又或者,将你送给岩峰部落的首领?”
凌华不经吓,一听蛇盆,吓得跳了起来,惊恐道:“不可能!父亲和母亲不会这么对我!”
“在南华和你之间,你觉得父亲会怎么选?”凌轩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冷笑着问。
凌华思前想后,觉得父亲确实不可能为了她舍弃南华,于是彻底慌了,泪眼婆娑地道:“大哥哥,你要救救我,我不想进蛇盆,我……我是对她们用了夺魂咒……”
蛇盆是南华的圣地,简而言之就是蛇窟,是南华人培育毒蛇的地方。
而夺魂咒……
就连凌轩听到这个名字,都久久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了一阵后才猛地跳开,离凌华远远的,指着她道:“你从何处学来这等歹毒的禁咒?你难道不知道,使用夺魂咒的人,哪怕没有死于反噬,也会被大祭司处死,国主凤后尚且不能例外,更别说你只是个公主!”
南华国主膝下,嫡出的公主虽然只有凌华一个,但庶出的公主却有一大把。
凌华的确很受宠,但还没有受宠到可以豁免一切罪责的程度。
凌华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地喃喃道:“我……我这都是……为了你,都是因为你,大哥哥……你要救我!”
她心慌意乱地哭着,又想投入凌轩的怀抱,然而凌轩却像躲瘟疫似的,避得远远的。
不仅是凌轩,但凡知道自己身边有人会夺魂咒,大约都会是这个反应。
无关其他,只因这夺魂咒委实太过邪异恶毒。
夺魂咒如其名,夺人魂魄,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似乎天下无敌的样子,然而使用条件却十分苛刻。
只有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无防备并且全身心信赖的时候,夺魂咒才能控制对方。
睡着了或是失去意识的,都不算,必须是清醒状态下的信赖才行。
然而能真正毫无防备地全身心信赖的人,不是父母子女和知己密友,便是自己的另一半。而夺魂咒的施咒对象,只能是这些人。
一旦被夺魂咒控制,便几乎等同于死了,即使不死,一个人连魂魄都没了,也顶多只能算是一具行尸走肉。
被至亲至信之人害成行尸走肉,试问谁不恐惧?
因此这门咒术在南华近乎失传,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在世间出现过了,一旦被发现有人使用此咒术,必然会交由大祭司亲自将其火化后献祭给巫神,从无例外。
凌华已是必死无疑了,但不能让她回到南华再死,这蠢货为了自救,肯定会攀咬他。
他可没兴趣陪她一起死。
……
凌轩离开时掩上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婢女们道:“公主哭累了睡着了,你等不要进去打扰她。”
众婢女纷纷应是。
一个时辰后,那两位岩峰部落的姑娘被火化,烧成了灰,在灰烬中发现了两根三寸长的金针,疑似被人施了夺魂咒。
德古山多方询问下,得知那两位姑娘生前与凌华公主最为要好,亲如姐妹。
当德古山不顾凌轩的阻拦带人闯入凌华住的房间时,才发现凌华公主已经畏罪自尽了,吐着舌头面目狰狞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飘来荡去,好不吓人。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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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埋下祸根
谁能想到当今国主最宠爱的嫡公主、整个南华地界最会作、最擅长搞事情的华公主,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德古山往日跟凌华公主接触得不多,但从南华到乾国的这段路上,也算相处了半个月,德古山感觉华公主纯粹是那种“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那也是老天错了”的主儿,她会畏罪自杀?
德古山直觉这件事情有蹊跷,但他并不是刑名出身的官员,对查案不擅长,又不愿意报官,让乾国的官员来查自己南华的案子,少国主又一个劲儿催促他赶紧解决此事。
德古山无奈之下只得让婢女简单查看了一下公主的尸首,确定除了颈部勒痕外没有别的伤口,也没有中毒,似乎除了自尽也找不出别的死因来,只得安排人手,准备将尸体火化。
替凌华验尸的婢女跪在尸体前,把头埋得极低,竭力克制着身体本能的颤抖,竭力让自己忘记公主指甲缝里的红色血渍,忘记少国主手背上的那几道新鲜的抓痕。
然而,就算她表现得再乖顺,再无害,也还是没能逃脱毒手。
当天夜里,那位验尸的婢女,连同其余十五位凌华的贴身婢女一起,共十六个人,被凌轩一道命令悉数毒死,光荣殉主,跟凌华的尸体一同被烧成了灰烬。
这般酷烈的手段,令德古山十分反感,并且开始忧心南华的未来。
将南华交到这种没人性的国主手里,黎民百姓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吧?
凌轩却对自己的杀伐果断非常满意,只要把妹妹身边伺候的人全杀了,世上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他跟妹妹有不伦关系了,没人可以再拿这件事来威胁他了。
没有把柄被人撰在手里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而且,就算今年出了太多事情不能再留在乾国,但他明年可以再来,到时候没了凌华这个掣肘,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岂不妙哉?
意气风发的凌轩并不知道,在他的内院有一位婢女,刚好是那位验尸婢女的亲妹妹,两人都是被凌华从野兽嘴里救下来的孤儿,姐姐跟在凌华身边伺候,妹妹被安排到了凌轩身边。
凌华在凌轩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当然是遮遮掩掩的,因此凌轩并不知道自己信重的婢女竟然还有个亲姐姐。
凌轩对婢女们下毒手之前,那位验尸婢女便已经通过隐秘的途径,将消息传递给了她的亲妹妹。
凌轩自以为剪除掉了所有威胁而洋洋自得,心里十分痛快,却不知那位收到消息的婢女却在琢磨要怎样才能扳倒他,替自己的姐姐和公主殿下报仇。
那一夜,岱屿馆后院的大火熊熊燃烧了一整晚,柴禾都用掉了几大车,整个使团驿馆区域内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烤肉香气……
第二天,南华使团便向乾国礼部与鸿胪寺提出了告辞回国的请求,在走完一系列流程后,当天便全团出发了。
等姜翎收到消息时,南华使团都已经出京都了,她愤愤地一跺脚:“真是不讲信用,说好的赔偿还没给呢!”
不过这两天她倒是没闲工夫去搭理南华使团,自从到手了那批名贵药材后,她就计划了好几种特效药丸子,打算等太后离宫时给她带上,有备无患。
虽然太后身边有卫神医,原本也犯不着她来操心这些,但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儿心意不是?
再说,虽然卫神医是经验老道的医者,医术也十分精湛,但姜翎也有很多来自现代的、更先进的药方和治疗方法,并不比卫神医差。
她的想法倒是合情合理,只不过,在具体操作时却遇到了点儿困难。
卫神医并不相信姜翎的医术,他甚至不觉得姜翎有医术。
毕竟姜翎才十二三岁年纪,就算从小在药铺里玩耍,会认很多药材,但医术可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
什么老道士醍醐灌顶,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没有实践经验的医者,那叫什么狗屁医者?
就算你会做几种成药,又碰巧解了太后的毒,但那是凑巧,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并不是真的医术高明。你想学医,可以,但是不能拿这么贵重的药材练手,先用普通的练不行吗?
卫神医心疼药材,这想法倒是没错。
但姜翎也不无道理。
她很委屈:那些药材明明是南华赔给她的,凭什么不给她用?还说她糟蹋好东西?
明明在离开岱屿馆时说好了五五分账,药材一人一半,但谁知回到慈宁宫后,卫神医就把药材给扣下了,一棵都不给她,叫她用普通药材练手。
她做了十几年药,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还用练手?
宝宝受不了这委屈!
姜翎和卫神医两人,一个老固执,一个小固执,各有各的道理,互相摆事实讲道理,折腾了小半天,谁也无法说服谁,只得去找太后和赵畅评理。
然而无论是赵畅还是太后,都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哪里能评出来谁对谁错?
太后呢,就是和稀泥,让她评理,她便忍着笑,揉着鬓角道:“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哀家也弄不清谁更有道理一些,哀家是病人,你们就别用这种问题来吵我了,我脑仁儿疼。”
赵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被卫长风强按了一桩亲事在头上,正不痛快呢,这会儿自然乐得给他添堵。
“两位的说法都很有道理,既然你们谁也不服谁,为何不手底下见真章,比上一比?”
卫长风撇嘴摇头:“她一个小女娃娃,老夫跟她比,那不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姜翎气哼哼的,“老爷子,您扣了我的药材不给我,不也是以大欺小?有道是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您甭管我打哪儿学的医术,学了几年,咱们用事实说话,我会不会给人看病,您跟我比比不就知道了?”
卫长风抬手捋了捋下颌的短须,沉吟片刻后颔首道:“你想比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能白比,得有彩头,这样吧,你若是输了,拜我为师,你那份药材也得寄存到我这里,待你何日出师了,我再还给你。”
这条件倒也合情合理。姜翎点了点头问:“老爷子,您只说我输了怎么办,若是您输了呢?”
“老头子我会输?”卫长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表情。
“万一呢?”
卫长风哼了一声道:“我输了,你依然拜我为师,不过南华赔偿的药材都归你,将来你制作成药的材料,我都给你包了!”
姜翎撅了撅嘴,小声嘟哝:“说来说去,你总是白捡个徒弟……”
卫长风眼睛一瞪,气吼吼地道:“爱拜不拜,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若是不拜我为师,你得管他叫叔,拜了,你就可以叫他师兄了!”
他说完指了指赵畅。
152、危机
工具人赵畅觉得自己很无辜,莫名其妙的起了个激将的作用。
看起来好像是姜翎上了卫神医的当,然而实际上她早就琢磨要找个神医来做自己的师傅了。
不然她上辈子花了十几年学来的本事却不能正大光明的使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如今卫神医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就像瞌睡遇到了枕头。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也不再提什么比试的话了,只说让师傅出题考核一下弟子。
毕竟现在名分已定,再争强斗胜就不合适了,尊师重道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见新收的弟子这般识趣懂事,卫长风颇为欣喜,再看看跟了自己五六年却依旧是门外汉、且隔三差五就要气一气自己的大弟子赵畅,便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为师的拜师礼给你师妹?”
赵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拜师礼?是什么?在哪里?谁见过?
卫长风提醒道:“就是那件金丝软甲,你不是总抱怨太小不能穿了吗,赶紧给你师妹,她个子小,穿着正合适。”
赵畅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抗议道:“老头子,你怎么能这样?当年你把软甲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等我长大咯,你会让你那位锻造师朋友拿回去改一改!”
卫长风已经忘记当年收徒时说过的话了,闻言自己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挠了挠下颌的短须安抚道:“你看你,我有说不给你吗?吵吵嚷嚷像什么话!你看你师妹吵闹了吗?嫌弃为师给的拜师礼是你用过的了吗?”
姜翎:不,我嫌弃!
“区老头那里已经为你锻造了一件新的金丝软甲,你要是舍不得那件旧的,那就让你师妹穿那件新的吧……”
卫长风话音未落,赵畅忙点头道:“舍得舍得,师妹,我一会儿就让人把软甲给你送进宫来,你放心,软甲已经用洗金水洗得干干净净的了,金灿灿的,跟新的一模一样。”
洗金水?
“这金丝软甲还真是用黄金做的?”姜翎奇道。
卫长风有些小得意:“别人的金丝软甲当然不会是真正的金丝做的,不过为师送你的这件软甲却是真金,这种软甲,万金难求,也就是区老头子看在为师的面子上才答应炼制,只是工序过于复杂,极其难得,寄怀那件是在他少年时制作的,几年前就有些偏小了,本说让区老头改改,结果人不愿意,说改工还不如重铸,于是为师就叫人把金锭给他送去,叫他重铸了一件,三年方成,前些日子来信让为师去取,只是后来收到你皇祖母的信,着急来乾国,便耽搁了。”
黄金做的金丝软甲啊!
姜翎险些流出口水来,这师傅拜得不亏啊。
不过,她这做徒弟的,是不是也该给师傅准备个什么礼物?
送给其他长辈的各种药丸子,在这位师傅面前就拿不出手了,人家顶着个神医的名头,要什么药丸子不能自己做?
得回去好好想想才行。
师徒三人一番闲话后,把考核地点定在了芙蕖院,考核时间为下午三点。
现在时间尚早,卫长风也需要做一些准备,便带着赵畅急匆匆出了慈宁宫。
……
京都北门,一队面容憔悴满身尘土的黑甲士兵纵马狂奔至城门前,守门的士兵刚想阻拦呵斥,便听骑马士兵哑着声音喊道:“让开,漠北急报!”
守城士兵心头一突:看这些传令兵的模样,莫非传的不是捷报?
他有些慌,漠北离京都可就只有一两天路程,若是战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守门士兵不敢耽搁,忙侧身让开,让传令兵们入城,待那几匹马和士兵跑远后,他才忧心忡忡地望向城门外,望向漠北的方向。
另外几个同样守门的士兵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被他们的上司一顿呵斥:“不要命了?都赶紧闭嘴,谁敢往外说一个字,军法从事!”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等那几位传令兵经过层层关卡,终于见到枢密使董平昭时,已经是午膳时间了。
董平昭一刻也不敢耽误,扔下才刚拿到手里的碗筷,带着几位传令兵急匆匆打马入宫。路过衙门口的包子铺时,赊了十几个包子,分发给几位明显饥肠辘辘的传令兵。
待他们几人急忙忙入了宫到了皇帝的御书房门外,时间却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皇帝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董平昭急得嘴里都快长泡了,只能不停地问内侍:“皇上还没来吗?”
内侍慢悠悠地回话:“董大人莫急,万岁爷正在用午膳呢?”
再问时,内侍便不耐烦了,态度虽然依旧毕恭毕敬,但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董大人您急什么?雷公尚且不打吃饭人呢,您总得等万岁爷把饭吃饱吧?”
董平昭被气得够呛,险些脱口骂出一句阉狗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饱了再来?
雷公打不打吃饭人他不知道,但蒙舍汉国的人若是打过来,估计所有人都不用吃饭了,因为吃饭的家伙事已经被人收割了!
御书房门前,急刨刨的枢密使,黑眼圈大得像熊猫、明显连夜赶路疾行的传令兵,跟悠然剔着指甲的内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下午一点多,三百来斤的皇帝陛下终于吃饱了,由八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用软轿抬着,来了御书房。
“说罢,什么战报?急得午休都不让朕休了。”
董平昭:皇上您牺牲可真大呀!
那几位传令兵“噗通”跪了一地,一人哽咽着回禀:“皇上,漠北告急,唐将军被副将蒋东城暗箭射伤,如今性命垂危,北蛮子不知从哪里得了信,正强攻漠北望苍城,军中主帅,情势危急,求皇上定夺。”
姜明德手里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怎么会这样,蒋东城是镇守过南境的猛将,屡立战功,出征漠北前朕才厚赐了他,他怎么可能背叛朕?他的家小都在京都,他怎么会?怎么敢?”
……
午休后,卫神医带着赵畅来了芙蕖院。
书房里,卫长风拿出一张他写好题目的纸递给姜翎,纸上是几个病案,详细描述了病人的气色,症状和脉象。
姜翎要做的便是根据这些病案写出诊断结果,以及治疗方案。
153、假徒弟
自古医药不分家,上辈子的姜家虽然是以成药闻名于世,但医术也是极其出色的,只是姜家不以行医为主,因此医术不如制药那般有名气罢了。
姜翎的医术和药理学知识,除了来源于学校里的系统学习外,还有族中老者的言传身教。
她三四岁会认字起就开始背汤头歌,背病案,背药方……
再年长一些后,每周都会去姜氏的成药经销商们经营的医院和药房学习实践,因此临床经验也极其丰富,哪怕是在姜家,她的医术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
卫长风出的那些个关于头疼脑热、肝气不舒、胃炎、肾炎的病案,也就能刁难一下赵畅那样的门外汉,在姜翎眼里,这些题就跟“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她甚至都不用想,直接张口就来,将病症名称、形成原因、治疗方案娓娓道来,熟练得像行医几十年的老中医。
莫说卫神医听得目瞪口呆,就连门外汉赵畅,虽然听不明白,但也莫名觉得好厉害好高级的样子。
卫神医捋须颔首:“病案背得倒是娴熟,再试试手上工夫。”
姜翎点了点头。
赵畅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问:“老头儿,您上哪儿给师妹找病患去?若皇姑知道您把师妹带去医馆给三教九流的人瞧病,恐怕得拿连弩招呼您。”
卫长风侧头白了他一眼,“你不就是病患?”
“老头儿你开什么玩笑,小爷我龙精虎猛,能有什么病?”
卫长风嘿嘿奸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在耳边摇了摇,“这是我为你皇姑打造的药丸子,还没给她试过,如今倒是便宜你了,来,随便挑一颗试试。”
赵畅退开一步使劲摇头:“我不吃,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卫长风也不勉强,作势收起药瓶,耸了耸肩道:“不吃算了,这宫里找个试药的人又不难,不过原说带你皇姑出京后,第一站去区老头那儿拿软甲的,如今看来,你也不着急,再看看吧。”
赵畅其实并不着急拿到软甲,以他如今的身手,软甲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并非必需品。
只是卫神医都说出这种威胁的话来了,他如果表现得没有被威胁到的话,那后续就会有一大堆刁难和作弄接踵而至,令人防不胜防。
“吃吃吃,我吃还不行吗?反正您总不会给皇姑下毒。”
卫神医便将白瓷瓶递给他,“呐,你自己随便选一颗。”
赵畅依言取出一颗药丸跟茶水一同服下,片刻后便肉眼可见地脸色蜡黄起来,就连眼珠子都变得昏黄。
他见姜翎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心知有异,忙摸着脸颊问:“老头儿,这是什么药?我怎么了?”
卫神医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老神在在地吩咐姜翎:“去给你师兄把脉。”
赵畅只得依言坐下,让姜翎给他把脉。
片刻后,姜翎道:“从脉象及患者气色来看,应当是黄疸之症,成因有多种,湿热、积食、脉络瘀堵都有可能导致黄疸,相应的治疗方法有数种,可用陈蒿汤清热解湿,或是桂枝黄芪汤解表邪,又或是硝石矾石散化热清淤。”
姜翎的回答很全面,而且把脉也比较准确,因赵畅的脉象和症状是药物导致的,所以无法检测“望闻问切”中“问”那一环。
但就这样卫神医已经十分满意了,须知姜翎才十三岁,就能有这等见地,已是非常不错了。
他对赵畅道:“你再挑一颗吃。”
赵畅苦着脸,“老头儿,你别是有了新徒弟就想把我这没用的旧徒弟弄死吧?这是药,不是糖丸子,能随便吃吗?”
“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这是给你皇姑准备的药,我还能害她?”
卫神医越看赵畅越觉得不顺眼,如今有了小弟子做对比,这傻呆呆的大弟子真是可以扔了。
赵畅无奈,只得又吃了一颗。
片刻后,他脸上的黄疸看起来又更重了一些,嘴唇渐渐青紫,就连指甲盖都开始发黑了。
这次的变化赵畅自己都能看得见,他把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不确定地问:“真没毒?我怎么觉着我这样子,像是马上就要不行了呢?”
姜翎这次不用卫神医吩咐,自觉地给赵畅把脉,随后错愕地收回手,沉吟片刻后才道:“黄疸之症再加上胸痹,形式比较凶险,需针灸配合汤药方能缓解病症。”
卫神医挑眉:“这病症你还能缓解?”
他刚想说“你施针试试”,就见赵畅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开,大声道:“试药就是我的底线了,打死我也不会扎针的!”
卫神医讪笑道:“你怕什么,不会让你试针的。”
他知道这小子怕扎针。
赵畅八九岁的时候曾身患重病,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宣布救不回来了,只能等死。
如今的李太后,当时的李皇后,便求到了卫长风跟前,看在琳琅公主的面子上,他答应试试。
后来见到赵畅本人,卫长风被他的坚毅和顽强打动,明明痛得恨不能满地打滚,却咬牙忍着,知道自己答应救他,还强撑着给磕了个头。
卫长风起了爱才之心,提出收他为徒,李皇后当然不会不肯,只要儿子能好好活着,怎样都可以。
于是,卫长风愣是下了死力气来救治赵畅,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针灸的功劳。
三年不间断的针灸配合汤药,终于让赵畅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健健康康长大了。
然而谁能想到,看起来有大毅力大智慧的魏王殿下,却偏偏在学医上没有半点儿天赋,仅仅是汤头歌便背了足足半个月,跟在卫长风身边三年多,每日言传身教,耳提面命,依然会把鸳鸯藤和断肠草搞混……
卫长风收了个假徒弟,早已不指望他继承自己的衣钵了。
赵畅呢,则是捡回了一条命,白得了一个师傅,当然,还多了个恐惧扎针的毛病。
毕竟,换谁三年时间,每天被扎得像刺猬,也会见针就晕的。
言归正传。
姜翎听到卫长风的疑问,颔首道:“能缓解,但无法根治。”
现代医学倒是能解决心脏病的问题,但需要动手术,这个年代不具备手术条件,因此只能缓解病人的症状,以及适当延长病人的寿命。
卫长风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他把赵畅抓过来,给他把了把脉,随后眉头皱得更深了:这种脉象明明是命不久矣神仙难治的绝症,小徒弟竟说还能缓解,还能延长寿命?
“你说说看,你要怎么缓解?”
154、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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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风的医术虽然在这个世界已算登峰造极,但他并不狂傲自大。
自大往往源于无知。
而卫长风就像古希腊哲学家捷诺故事里的大圆圈,因为知道得更多,所以越发明白自己所知有限,越发虚怀若谷。
虽然他并不觉得姜翎会有破解之法,但还是想听听她的想法和思路,而不是一来就直接冷嘲热讽,或是质疑呵斥。
姜翎曾在她生活的世界见过类似病症,甚至还比这还严重许多,那位患者的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病变,医生已经让他准备后事了。
但那位患者家里有点儿人脉,耗费资源走关系找到了姜家。
姜家一位族老出手,硬是以针灸和内力推拿为主,汤药为辅,把人从阎罗手里抢了回来。
至于那人后来活了多久,姜翎并不清楚,反正她挂掉的时候,那人还活着。
往事已不可追,姜翎回过神来,正色道:“胸痹之症分先天之症与后天之症,先天之症只能养,无法治,但部分后天之症却可以缓解,从脉象上看,患者乃是长期饮食不当造成血脉拥堵,加重了心脏负担,随时会有器脏与血管爆裂的危险,但可以用针灸封住患者少量心脉,令血液流动减少,虽然此法治标不治本,但却可以为治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卫长风想了想,觉得此法的确可行,于是问:“只是封住部分心脉后,患者会十分虚弱,甚至卧床不起,这又要如何化解?”
姜翎摊手:“这哪里化解得了?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想蹦上天摘蟠桃不成?”
卫长风“嘶”了一声,“你还没成神医呢,说话就已经有神医的味道了,不错,为师看好你。”
他取笑了一番后,又正色道:“你这个思路确实不错,应该可行,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为师受教了。”
他说完不等姜翎谦虚,又道:“为师有个疑问,你这身医术,师承何处?又或者我应该问,你师承何人?”
姜翎愣了愣,然后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道:“不瞒师傅,徒儿上次落水后,朦胧中看到一条河和一座桥,我走过那座桥后,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些事情,只是没等我细想,一个长着牛脑袋的人就把我一把推了回来,我醒来后,就莫名其妙会医术了,就是这样。”
一般说来,听到这么离奇的解释,正常的反应就应该像赵畅那样: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哈哈大笑,还大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师傅很傻很好骗?编谎话走点心行不行?你咋不说你上辈子是玉皇大帝呢?”
卫长风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畅,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我信。”
这次轮到姜翎吃惊了,“不是吧,师傅您还真信?”
卫长风点了点头:“为什么不信呢?如果没有更合理的解释,那么这个看似荒谬的说法,便成了唯一说得通的理由了。好了,不管你师承何处,反正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师傅了,名分已定,赶明儿当着你皇祖母的面儿给我磕个头,这事儿就这么妥了。”
既已确定了姜翎的确会医术,而且水平还不低,卫长风便毫不迟疑地把从南华打劫来的一大包药材悉数交给了她,只是叮嘱她不可浪费,并言道:年份高的药材极其难得,有时候采药人甚至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要慎重珍惜。
姜翎忙郑重承诺绝不浪费,并再三保证好钢一定用到刀刃上,卫长风这才带着一脑门官司的赵畅离开了芙蕖院。
那师徒二人都快走远了还有声音传回来:
“老头子您真信啊?”
“真信。”
“您是什么时候伤到脑袋的?要不找个大夫给您瞧瞧吧,都说医不自医……哎哟,老头儿你干嘛打人?”
“……”
姜翎其实也摸不准师傅到底信没信,不过她能看得出来师傅并不想深究。
这就够了。
……
天擦黑时,昭阳长公主急匆匆进宫,先去了芙蕖院找姜翎,结果听说人在慈宁宫。
于是她又去了慈宁宫,终于见到了正在彩衣娱亲的姜翎。
“你怎么这个时间进宫?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了,是有什么急事吗?”太后问。
昭阳长公主喝了口热茶缓了缓,然后才道:“儿臣就是来跟囡囡说一声,明日的茶会取消,唐维谦不能来了。”
“不能来了?”太后忘记自己还“病着”,“噌”地一下坐起身来,愤然道:“什么意思?他唐维谦莫非还看不上囡囡?”
姜翎也看着长公主,等着她的回答。
昭阳长公主道:“就是怕你们会这么想,所以我才亲自跑一趟,免得底下人把话传变了样,母后你莫急,唐维谦并没有看不上囡囡,只是唐家出事了,他今日还特地登门再三解释,就怕咱们误会,可见还是很重视囡囡的。”
姜翎松了口气。
既然是事出有因,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如果这辈子第一次约会就被人无缘无故的放鸽子,多多少少会让人不痛快。
太后奇道:“唐家出什么事了?竟连终身大事都能耽搁?”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具体情况皇兄还捂着呢,只是听说一队传令兵从北门进城,马不停蹄地进了宫,后来御书房急招众大臣议事,再然后唐维谦就来了公主府,他没说原因,但我猜是漠北那边出事了,他哥哥唐维远是漠北主帅,若真是那边有事,他不能参加茶会也情有可原。”
太后摇头叹道:“千万别是漠北有事,望苍城离京都只有一日路程,若真失守,恐京都不保。”
长公主又道:“先前一队禁军全副武装直奔城南而去,个个手持刀剑杀气腾腾,也不知哪家又要倒霉了。”
太后还在忧心漠北的事情,闻言只是摆手,“你别管你皇兄的事情,宫门要落锁了,赶紧回家去吧,有什么新消息别忘了进宫告知我一声。”
话虽如此,但太后已经拿定主意,打算让凤卫查一查,漠北到底出了什么事。
155、抄家
第二日,也就是腊月二十这一天,原本约定由清河郡主邀约、在公主府举办的小规模相亲性质的茶会,因故取消了。
同一天,整个京都都在议论,定远候府被抄家了!
昨晚几百号禁军打着火把将定远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听说府里但凡活的,能喘气儿的,都给抓起来带走了,就连年过花甲的定远候夫妇也没能例外。
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宫里,太后在与姜翎闲聊时提起这事儿,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维远的副将便是定远侯的嫡长子,看样子还真是漠北出了问题,都动用禁军抄家了,蒋家那小子犯的事儿可能不小。”
姜翎疑惑道:“按理来说,定远侯府的人怎么也不可能通敌叛国吧,毕竟咱们大乾的人跟蒙舍汉国的人相貌迥异,就算投敌,能有什么好处?”
乾国、东齐和宋国,这三个国家的人都是标准的中原人长相,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五官比较柔和,语言也都差不多,只是各自的地方口音有所区别罢了。
蒙舍汉国的人则高眉深目,头发胡须卷曲,发色混杂,红的棕的金的黑的都有,眸色也是五花八门,语言与中原三国截然不同,若是没有翻译在场,那真是一顿叽叽呱呱,一句都听不懂。。
南华人的长相与中原人比较接近,只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区别,比如鼻子偏大,额头更突出等。
语言也大体上相通,南华的官话是汉语和蛮语,但境内还有一些村寨和部落只会讲蛮语。
南华人跟中原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只山羊混进了绵羊群里,仔细找找的话,还是能找出来的。
但若是蒙舍汉国的人跟中原人站在一起,那真是像一匹马进了羊群似的,一目了然。
不过,姜翎判断定远侯府的人不会投敌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蒙舍汉国气候条件恶劣,物资匮乏,在缺乏食物时,会以乾国人为食,并称呼乾国人为“两脚羊”。
只要还是个人,应该都不会投靠蒙舍汉国。
太后也颔首道:“哀家也不认为蒋家那小子会投敌,想必朝臣们也清楚,不然就不是只抓不杀了,哎,不说这些了,说了也管不过来,凭白闹心,还不如说说你和唐家那小子的事儿。”
姜翎淡淡地道:“孙儿跟他能有什么事,才远远见过两回,再说茶会都取消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不打算等他?”太后笑问。
姜翎摇头:“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凭什么等?再说,皇祖母您这事儿也拖不得了,孙儿会再考虑其他人的。”
见姜翎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太后还是比较放心的,可像她这般十二三岁的女娃娃说起自己的亲事竟一点儿都不害羞,是还没开窍还是没有动心?
太后宽慰姜翎道:“我的事情还能再缓缓,不急,再怎么也得春暖花开后再说吧,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宫里暖和,你也别因祖母的事情就病急乱投医,毕竟是终身大事,要认真对待。有道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太后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
她便是嫁错了郎,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自己的儿子孙子还有女儿女婿和外孙子!
姜翎见她情绪低落,忙岔开话题,笑盈盈地问:“皇祖母,您见多识广,替孙儿参详参详,除了唐家公子,还有哪些世家公子人品心性都好的?”
太后缓了过来,瞪了她一眼:“参详?你沈家的表哥们和你严家的表哥都是人品心性极佳的,早跟你说过了,你偏偏不要!你说说,你为什么那么排斥跟表哥们结亲?”
姜翎想了想,觉得可能没法跟太后解释近亲结婚的后果,于是另辟蹊径,撒娇道:“皇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舅母和姑母对我有多好,比亲娘也不差多少了,可万一孙儿跟她们变成了婆媳,您想想,这世上有几对婆媳真能好得跟亲母女似的?倘若因此跟她们有了隔阂,那孙儿便少了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岂不是亏得慌?”
太后笑骂:“胡说,你姑母和姨母可不是那样儿的人,再说,就你这张能把麻雀从树上哄下来的嘴,谁舍得不疼你?”
姜翎继续卖乖:“那就更不能跟表哥们结亲了,拐个婆婆回来,多个人疼我,岂不是更好?”
太后一时语塞,愣了愣后才摇头失笑:“行行行,横竖都是你有道理,我说不过你。”
“要说优秀的世家公子,京都地界还是有不少的,像镇南王府的萧世子,护国公府的二小子,国子监祭酒向老头家的孙子,还有魏国公的弟弟,就是那个读书很厉害的楚什么来着……”
“楚向天。”姜翎应道。
太后点了点头,“对对对,这几个都还不错,你就没一个看得入眼的?”
姜翎沉默了片刻:其实有一个她看得入眼的,可人家没看上她啊,难不成要上赶着?
至于其他人,这四位年轻公子里,向叔文和楚向天都是读书人,自己这舞刀弄枪的半文盲,大约跟他们走不到一处去。
而护国公府的二公子,便是大名洪世贤那位,大名鼎鼎的名人,她不配!
姜翎只得照实说:“孙儿觉得萧世子倒是不错,只是生辰宴的时候他没有表演才艺,而且先前几次碰面似乎有些不太愉快,恐怕他看不上孙儿。”
太后笑道:“看不看得上又不是你说了算的,赶明儿等定远侯府的事儿消停些了,我召他进宫试探一二,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定不会落了你的颜面让你难做人。”
姜翎无可无不可,遂点头应道:“但凭皇祖母做主。”
……
御书房外,萧观澜耳朵微微有些发烫,但他没动,依旧跪得笔直,等待皇帝召见。
但直到他跪得腿都快失去知觉了,也没能见到皇帝,太监总管陆野从御书房里出来,小声劝道:“萧世子请回吧,万岁爷事多,没时间见你。”
他说罢左右看了看,微微弓下身更小声地提醒了一句:“万岁爷眼下正在气头上。”
萧观澜愕然抬头看向陆野。
这位年轻的太监总管虽说不上权倾朝野,但在内宫这一亩三分地,也算得上说一不二。
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孤臣纯臣,除了皇帝,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漠,谁的面子到他这儿都不好使。
他竟然会出言提醒自己?
156、楚小婉
虽然陆野看似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包含了诸多信息。
“眼下”二字是有时效性的,也就是说,万岁爷生气只是一时的。而且,眼下最好不要求情,说不定前头求情的人不少,然而毕竟那位“正在气头上”,,再求情恐怕会适得其反。
而且,那句话里隐隐约约还透露出另外一个意思:抄家也是“气头上”的决定,所以才会只抄家没有杀人?
萧观澜一下子想了很多,颤颤巍巍地起身朝陆野行了个礼,低声道:“多谢陆大人提醒。”
这位太监总管,可不是随时都对人抱有善意的,投桃报李,他应该对他更尊敬些。
没有哪位公公,会希望别人称其为公公。
陆野听他把“陆公公”的称呼改成了“陆大人”,觉得这位萧世子也是个妙人,挺上道的。
“咱家可什么也没提醒,萧世子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陆野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帝的身躯崁在龙椅上,脸上的表情藏在堆积的脂肪后面,就连心灵的窗户也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细丝,不知道还能不能透光。
“那小子回去了?”姜明德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陆野躬身应道:“是,奴提醒了他一句,萧世子还算懂事,知道体恤万岁爷。”
姜明德“嗯”了一声,未置可否,转而问道:“蒋家的人还是没有交代吗?”
陆野低下头,语气淡然地回答:“回万岁爷,他们还没有交代,奴已经用过刑了,只是定远候府除了几位在边境上尚未捉拿归案的将领外,府上只剩些老弱妇孺,奴恐用刑过度,伤了他们性命。”
姜明德又“嗯”了一声,问:“唐胜武怎么说?”
唐胜武,字重华,官居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是唐维远和唐维谦的父亲,也是唐四小姐唐婉秋和后宫贤妃唐婉若的父亲。
“大将军说,唐维远与蒋东城之间并无仇怨,两人曾以兄弟相称,还曾数次一同喝过酒,不可能有私仇。”
姜明德“嗯”了一声,低语道:“既不是私仇,蒋家又断无叛国的道理,那他为何这么做?”
“奴也觉得奇怪,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蒋东城做这件事情能有什么好处?”
姜明德没有说话,但是神情颇为凝重。
这个时间里,离京都三百里外的官道上,一行人数十人正策马狂奔。
为首的一位女子迎着风雪大声道:“都忍着些,快到京都了,事关我儿的终身大事,还请大家伙儿多担待些。”
众人于是高声道:“晓得了,为了小王妃,我们不累!”
那女子哈哈大笑,“行,回去后请你们喝酒!”
“那就先谢谢王妃了!”
众人撤马扬鞭,气势如虹。
……
腊月二十一,驰援漠北的队伍从京城出发,主帅为护国公洪定涛,洪世贤的父亲,副帅为唐维谦,这二人率军十万,并携带御医,一路急行军,直奔漠北而去。
腊月二十四日,萧观澜正在校场练武,忽闻下人来报:王妃回京。
萧观澜大惊,匆忙回房换了身衣裳,直奔主院。
安平院内,镇南王妃楚小婉让人安置了随行将士后,草草洗漱了一番,刚穿戴整齐,便见儿子萧观澜匆匆而至。
萧观澜猝不及防之下见到母亲,惊讶得无以言表。
“母妃,您怎么回来了?”
楚小婉施施然往主位上一坐:“我要是不赶紧回来,就凭你,还不得单身一辈子?说说吧,你说的那位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萧观澜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喃喃道:“母妃您说什么呢?什么姑娘?”
楚小婉站起身来:“你再跟我装,我这就回南境去了。”
萧观澜大急,忙唤道:“母妃!”
楚小婉:“嗯?”
萧观澜稳了稳心神,赧然道:“母妃……我……我心中有一位中意的姑娘……”
“你墨迹什么?姑娘姓甚名谁,赶紧说与我知晓,谁耐烦听你这些又骚又蠢的内心独白?”
什么叫又骚又蠢?
萧观澜:……您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楚小婉看见儿子那茫然又无措的眼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你到底中意哪家姑娘,赶紧说于我听,母妃我一定替你搞到手!”
萧观澜:搞到手?听着怎么不像好人呢?
他内心挣扎了片刻,终是敌不过相思之苦,赧然道:“母妃,我…我心悦遗玉郡主……”
楚小婉愣了愣:“遗玉郡主?谁啊?”
萧观澜解释道:“遗玉郡主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两年前才找回来,此前一直风评不佳,只是我最近接触过几回,发现传言误人,她人品其实很好,而且还在四国竞技上拿到了两个魁首,是个好姑娘。”
楚小婉笑眯眯地问:“所以,你喜欢她?”
萧观澜的脸霎时便红了,吞吞吐吐地解释:“没有……没那回事儿……”
楚小婉把脸一板:“既然你不喜欢,又写信叫我回来,莫非是觉得我太闲?”
萧观澜:我哪有叫您回来?我只是想请您出点儿主意罢了。
但他也不敢反驳,只得认命道:“是,我喜欢她。”
楚小婉站起身来,“你且等我好消息,我现在便进宫替你说项。”
萧观澜忙把人拉着:“母妃,您休息一天再进宫吧,您脸上都有黑眼圈了。”
楚小婉大惊:“黑眼圈?真的吗?那我先去休息,明儿再进宫,你赶紧回去吧,别打扰我休息。”
说完把萧观澜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就此了无声息。
第二天一早,镇南王妃往慈宁宫递了帖子,求见太后。
毫无疑问,她的请求被拒绝了。
太后病着呢,基本不见外客。
她无奈之下只得重新递了帖子,求见姜翎,这次倒是没有再被拒绝,楚小婉入宫后并没有去芙蕖院,而是急匆匆赶往慈宁宫。
春兰将楚小婉拦在慈宁宫门外:“王妃容禀,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已经数日不见外客了?”
楚小婉笑道:“我又不是外客,快去禀告太后娘娘,我此番前来是为了遗玉郡主。”
157、人设为什么崩
春兰不敢自作主张,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通禀,片刻后出来回话:“太后娘娘这会儿正好醒着,王妃请。”
镇南王妃笑眯眯地跟在春兰身后进了寝殿。
太后“虚弱”地靠在床头靠枕上,看向缓步行来的楚小婉:数年未见,她好像没多大变化,明明年纪一大把连儿子都到可以说亲的岁数了,她却仿佛还是当年那般模样,柳眉杏眼,粉面桃腮,娴静时宛如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看起来温柔甜美极了,然而一开口却像西北悍匪似的,满嘴糙话,走路也是大步流星风风火火,莫说不像名门淑女,甚至都不太像一个女人。
当年老魏国公可没少为她的亲事费心,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十八岁还没订下人家儿。
后来她不知怎么跟镇南王府的二小子看对了眼,然而各自回家里一说,两家的大人都对这亲事不太满意。
魏国公夫人嫌弃萧如用是家里的老二,不能袭爵,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王妃则嫌弃楚小婉没个女人样儿,嫌弃她粗鄙。
然而谁能想到这么两个小年轻闹起来会那般惊天动地,连宫里的皇帝皇后都给惊动了,两家大人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同意了。
再后来,镇南王府的嫡长子战死,二儿子袭爵成了镇南王,当年的疯丫头成了王妃。
这些年夫妻俩同息同止,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哪怕是上战场,夫妻俩都一起并肩杀敌。
这样的夫妻之情,委实叫人羡慕,但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寻常闺阁女子,哪有愿意上战场的?哪怕是精于骑射的人,也多半是将之当成一种爱好或是一种技能罢了,而不是真要用来与敌人拼杀。
见到楚小婉,太后的心情有些复杂:萧观澜这孩子是个好的,虽然年幼时荒唐过一阵子,但浪子回头后真是个很不错的少年郎,无论是人品还是心性还是模样,都无可挑剔。
可问题是,他是嫡长子,未来肯定是要袭爵的,一旦袭爵,南境的事情就会变成他肩上的担子。
囡囡若真跟了他,岂不是也要去南境那等蛮荒之地吃苦?否则便要两地分离,饱受相思之苦?
若仅仅是吃苦倒也不是不能忍受,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是身手极好的武林高手去了战场上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这是人生无法承受的痛苦。
镇南王府里那位足不出户的老太妃便是前车之鉴。
因此,当姜翎提起萧观澜时,太后不过是随口应了一声,以宽她的心,并没有真打算替她说合。
只是没想到如今楚小婉竟突然回京了,莫非是为她儿子的亲事?
若她真提这个,我是该拒绝还是顺水推舟应下来?
太后纠结不已。
这时楚小婉已走上前来,蹲身行了个福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虚弱”地道:“免礼,赐座。”
春兰闻言忙端来一张鼓凳,示意王妃请坐。
楚小婉也不客气,道了句“臣妇却之不恭”便金刀大马地坐下了,那坐姿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太后深觉辣眼,忙将目光从王妃的腿部挪到了她的脸上,“小婉怎地这个时间回京了?你走了,镇南王在南境一个人过除夕,岂不孤单?”
镇南王妃笑着摇了摇头:“镇南军中十余万将士皆与王爷情同手足,十余万袍泽一同过除夕,不孤单,太后娘娘,臣妇也不跟您墨迹,今儿来见您,是想求您一句话。”
太后嘴角扯了扯:这疯丫头二十年了说话还是这般直截了当。
“你且说说看。”
镇南王妃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拱手道:“犬子萧观澜,心悦遗玉郡主,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心说:还真是为这事儿来的!这可不好办了。不管怎样,得先端着些,方能显得我家囡囡矜贵。
“这……不合适吧?哀家记得萧世子翻年就该及冠了,遗玉才刚过了十三岁生辰,两人差了六七岁……”
太后本来想说老夫少妻,但想想楚小婉的武力值和暴脾气,终究是把那四个字咽了回去。
镇南王妃笑盈盈地道:“太后娘娘这哪里算什么问题?不都说男子比女子年长一些,才更会体贴人?”
太后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后道:“话虽如此,可等遗玉年满十八还有五年时间,以萧世子的年岁,五年后就二十四五了,别人家的男子到这个年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吧?小婉你就不急?”
楚小婉心说:怎么不急?不急我能听到点信儿就昼夜兼程回京张罗这事儿?
“臣妇不急,不过若是太后娘娘愿意他俩早日成婚,臣妇也是同意的,娘娘您放心,臣妇定拿她当亲闺女宠着,谁也不能欺负了他去。”
太后:……我这还没同意呢!
若是换个人,恐怕已经被镇南王妃绕进去了,但太后毕竟老江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文贤这孩子呢,哀家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吧,这件事还得问问遗玉的意思,小婉你且先回去等哀家的消息,待哀家问清楚了,再给你回话。”
镇南王妃应道:“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不如让臣妇代为询问?”
太后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这位还真是不见外呢,这种事儿能让你来问?
“不必了,小婉你先回去吧。春兰,送客。”
春兰会意,认认真真地送客,愣是把镇南王妃径直送出了宫门外。
楚小婉回到王府时,萧观澜已经忧心忡忡地等候好一阵了,见到母亲,他忙迎上前来,嘴唇开和,有心想问,却又不敢问。
见儿子这般模样,楚小婉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本想奚落他几句,又恐伤了他的颜面,只得好声好气地道:“太后娘娘说了,要问过她本人的意思后方能定夺,不过,我看太后似乎有些犹豫,有些担心她不会将此事问你那小心上人,不如让你妹妹把人约出来,你自己去问?”
萧观澜脸上通红一片,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小婉一边感叹儿子脸皮薄,一边叫来亲闺女,说自己好奇她的同学们,让她这两日筹备个茶会,将同学们都请到家里来聚聚。
萧灵儿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应了。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2/
158、唐琪
两日后,腊月二十五,小年后的第一天。
昨日忙活完祭天、祭祖、拜灶王等一些列小年活动后,被迫跪了小半天的少男少女们都累坏了。
今日镇南王府有茶会,是个消乏解闷的好去处,于是纷纷穿上节日新衣,前往赴会。
太后看着明眸皓齿、玉雪可爱的小孙女儿,听她说要去镇南王府参加茶会,有心想不让她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离开众人视线。
姜翎笑道:“皇祖母您今儿怎么了?镇南王府我去过不止一次,又不是什么狼窝虎穴,不会有事的。”
太后有苦难言:怎么不是狼窝,就是有大尾巴狼等着叼走我孙女儿呢。
养女儿的人家心态便是如此复杂:女儿无人问津吧,心里愤愤不平,觉得这些人什么眼光?女儿被人惦记吧,又忧心忡忡,唯恐女儿这棵大白菜被哪家的猪拱了。
“好吧,好吧,那你早去早回,回来跟我讲讲茶会上的趣事儿。”
姜翎点头应允,辞别太后,带着珠翠和珍珠,坐上马车往镇南王府而去。
这个时间,一匹快马驮着一位小将自京都北门而入,直奔华安街的仁康堂。
这小将下马后也不栓马,径直冲进药铺,高声道:“掌柜呢?我找你们掌柜!”
学徒小德子见这人身穿软甲,且风尘仆仆一脸疲倦,看着像是战场上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人,他不敢怠慢,忙道:“军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掌柜。”说完掀开帘子,急匆匆往后院寻人去了。
片刻后,李掌柜掀帘而出,看到那人身上精致的软甲后,忙拱手道:“不知小将军寻李某何事?”
那小将拱手还礼,态度诚恳地道:“末将乃是骠骑大将军府上家将唐琪,听闻贵馆知道翎羽神医下落,特来求医。”
李掌柜怔了怔:“小将军莫不是弄错了?翎羽神医一向只做成药售卖,不曾行医治病。”
唐琪闻言,“噗通”往地上一跪,吓得李掌柜连忙避开。
唐琪也不起身,跪在地上朝他转过去,哀求道:“求掌柜告知翎羽神医下落,宣威将军身中奇毒,解毒剂压制不住毒性,御医说,唯有制作出解毒剂的翎羽神医才有可能救回将军性命。救人如救火,将军他快撑不住了……”
唐琪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宣威将军唐维远李掌柜倒是认得,也知道他跟自家公子是至交好友,如今那位将军命悬一线,公子倘若知晓,恐怕也是愿意救上一救的。
李掌柜忙弯腰把唐琪扶起来,低声道:“小将军且随小的到后院说话。”
唐琪看到了希望,忙站起身来,跟着李掌柜去了后院。
“不瞒小将军,其实小的也未曾见过翎羽神医本人……”李掌柜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位小将又要给他跪下,他忙一把拉住他:“小将军莫急,听小的把话说完。小的是没见过翎羽神医,但是小的知道有人见过那位神医,只是你找去可不能说是我跟你说的……”
“不说,末将定只字不提!”唐琪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你去镇南王府找萧世子吧。”李掌柜愉快地把自家主子卖了。
唐琪朝李掌柜抱拳道:“末将多谢掌柜高义,待将军康复后,末将再来拜谢掌柜。”
李掌柜摆摆手:“小将军莫要客气,一句话的事儿,不值当的,你还是赶紧去寻人吧。”
唐琪“嗯”了一声,拱手告辞,转身出了仁康堂,上马直奔镇南王府。
茶会邀约的时间还没到,门房上只是准备着,但还没有开始正式迎客。
唐琪在王府门口下了马,急急上前对门房道:“末将唐琪,骠骑大将军府家将,求见萧世子。”
门房犹豫了一下,生恐这位小将唐突了贵客,但想到萧家的家训,还是客客气气地道:“小将军请稍等,待小的进去通传。”
过了一阵,那门房出来道:“小将军请进。”他让别的门房牵马,自己则迎了唐琪进花厅奉茶。
唐琪连夜赶路,这会儿早就饥渴难耐,见到茶水点心,忙不管不顾地吃了一大通。
等萧观澜来到花厅时,唐琪已经吃完了一整碟茶点,被噎得直翻白眼,正在锤自己的胸口。
萧观澜忙上前倒了一杯茶递唐琪手里,并吩咐苏烟:“去让厨房煮一碗面,多汤水,多哨子。”
苏烟应声退下。
唐琪见萧世子不仅没有嘲笑他嫌弃他,反而还斟茶递水,对他这小将嘘寒问暖,不禁感动不已,哽咽道:“多谢萧世子。”
萧观澜摆手道:“无需客气,我记得你是忠民兄的长随,送他出征时,我曾见过你。”
唐琪红着眼眶道:“唐琪见过萧世子,求萧世子救救我家将军。”
萧观澜道:“你且说说具体情况,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
唐琪便从出事那日说起。
数日前,斥候发现蒙舍汉国大军踪迹,从路线上看,大军的目标正是望苍城。
宣威将军唐维远得知后,亲帅大军前往谷口拦截,占据地形优势,把蒙舍汉国的大军冲得七零八落。
眼看胜利在即,谁料副帅蒋东城却突然狂性大发,嘴里喊着“将军快躲开”,却朝唐维远后背射了一箭。
唐维远中箭昏迷,而蒋东城则七窍流血而亡。
原本必胜的大好局势因这场变故而逐渐逆转,失去主帅和副帅的乾国士兵便等于没有了方向,一下子失去了最大的优势,被蒙舍汉国的大军冲得溃不成军。
很快,群龙无首的乾国军队便开始溃败,朝望苍城奔逃。
众家将们拼死将唐维远带回了望苍城,请了城里的大夫前来医治,箭矢倒是无惊无险地拔出来了,但是箭头上喂了毒,那大夫也是有些本事的,给唐维远放出了大部分毒血,又用另一种毒物压制住了原本的毒性。
然而由于毒没有彻底解除,唐维远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迹象,而这时蒙舍汉国的大军又兵临城下,情势十分危机,于是众位将士们这才派出传令兵回京求援。
昨日救援大军抵达了望苍城,第一时间便解除了望苍城的危机,但御医却对唐维远身上的伤势无可奈何,只万般不舍的提供了一瓶解毒剂。
唐维远服下解毒剂后,并未药到病除,反倒是把第一位大夫用来以毒攻毒压制他体内毒性的毒给解了,虽也削弱了箭矢上的毒,但情势反而比先前更凶险了一些。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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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求救
望苍城那位大夫见御医提供的解毒剂竟如此霸道,这般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他种下的毒,因此断定,制作这解毒剂的人,肯定能彻底化解宣威将军身上的毒。
众将士于是转而询问御医,御医便跟众人讲述了关于翎羽神医的种种传闻。
当然,传闻肯定是有夸大的,这点众所周知,但解毒剂的功效有目共睹,而且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生路了,于是唐琪便肩负起了请神医出山的使命,连夜回京。
萧观澜听唐琪讲完了漠北危局的前因后果,略微沉吟了几息后问:“能不能确定,只要能请动翎羽神医,就能救忠民兄?”
唐琪一听有戏,忙重重点头:“那位替将军控制毒性的大夫和御医严大人都说,只要能请动那位翎羽神医,应当有八成的把握。”
他把李掌柜说的“翎羽神医只做成药从未替人行医治病”的话咽了回去,这已经是将军唯一的希望了,他不想亲手掐断。
萧观澜略略颔首:“若是如此,萧某自当尽力而为,只是那位翎羽神医并不十分好打交道,萧某也无把握可以请动她。”他甚至都有可能根本见不着她的面……
然而兹事体大,不仅关系着挚友唐维远的一条性命,也关系着定远侯府满门上下几百条命,他实在没理由不出一份力。
要知道如今白发苍苍的定远候,曾是他祖父的副将,曾多次救祖父于危难之中,也曾不下十次将受伤的祖父从死人堆里背回来。
就连这次漠北之战的副将蒋东城,也曾效命于父亲麾下,镇守南境十余载。
可以说,萧家和蒋家,不仅是世交,还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也是他此前去御书房求情的原因。
唐琪闻言大喜,千恩万谢地道:“末将多谢萧世子,无论能不能请到神医,末将都记得萧世子的大恩。”
萧观澜心里没谱,再加上一会儿他要求的人有些微妙,这件事委实令他心烦意乱,因此也没多说,只对唐琪摆了摆手道:“无需客气,你先下去休息吧。”
唐琪跟门房上的小厮去了客房稍歇,而萧观澜也准备将此事告知他的母妃。
只是他才刚从花厅里走出去,便见妹妹萧灵儿急匆匆往门外赶。
萧观澜叫住她:“已经到时间了?”
萧灵儿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可不就是,遗玉和沈三姑娘已经到了,我去迎她们。”
遗玉……她已经到了?
萧观澜突然有些慌,脑子里开始组织语言:
郡主,萧某心悦你,另外顺便能不能求你个事儿,替萧某转告翎羽神医,救个人!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别有用心?
那改成:郡主,萧某能不能拜托你转告翎羽神医,求她救个人,另外,萧某心悦你!
这样说是不是太不郑重了?
萧观澜纠结得一毛,神思不属地往外院茶房走去。
走到茶房天井里,看到堆叠的假山和山石上覆盖着青翠绿苔,看到从碎石和青苔间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听着耳边传来的叮叮咚咚的水声,萧观澜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话得一句一句的说,饭也只能一碗一碗的吃,虽然终身大事十分要紧,但那是私事,事急从权,还是先把救人的事情落实下来再说吧,如今母妃都回来了,她办法多的是,不愁找不到机会表达他的心意。
拿定主意后,萧观澜反而镇定了下来,待姜翎和沈云菲进入茶房后,他笑盈盈地起身相迎。
“郡主,沈三姑娘,请坐。”
茶房不同于梅园的暖阁,面积要小上许多,座位比较紧凑,方便主客之间煮茶叙话。
姜翎落座后有些好奇地看向萧观澜,这家伙是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放在胸前那只手却死死地攥着拳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打人呢。
萧观澜顺着姜翎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握着拳,不由脸上一红,忙把双手都负到了身后。
沈云菲第一次注意到萧世子的异状,只当他见了姑娘便会紧张,不由低头忍笑,暗地里却用手肘撞了姜翎一下,待她转头看来,便朝她促狭的一笑。
萧观澜瞧见心上人跟她小表妹的小动作,脸更红了,抬眼见到萧绣儿进了茶房,跟看到救星似的,大大地松了口气,忙道:“二妹来了,我去迎迎其他客人,你来陪郡主她们。”
萧绣儿一脸疑惑:迎客人的活儿不是交给二弟和三弟的吗?
但不待她问出口,萧观澜便已经大步流星地出了茶房,转眼走得人影全无。
萧绣儿也没放在心上,很快便跟小姐妹们聊得火热起来。
毕竟到了年关头上,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心情都要格外好一些,再加上有四国竞技为话题,绝对不会冷场。
片刻后,除了唐四姑娘外,六艺甲班的人便到齐了,就连郑国公府的庶出二人组和忠勇侯府的严二姑娘严惜春也都来了。
大过年的,又是在别人府上,严惜春和庶出二人组多少都收敛了许多,没有再阴阳怪气地针对谁。
气氛十分融洽,直到镇南王妃亲临。
众人本来正聊起玉脂阁小年时推出的新款胭脂,冷不防丫鬟进来通传:“王妃驾到。”
众少男少女只得纷纷起身,看向门口那位已至不惑之年、却依旧朝气蓬勃恍如少女的镇南王妃。
楚小婉站在门口朝年轻人们笑着摆了摆手:“都快坐下吧,无需多礼,我就是听闻有茶会,所以来看看。”
萧灵儿:这茶会不是母妃让办的吗?她怎么还一副刚听说的样子?母妃什么时候也学会虚伪了?
楚小婉又道:“我听闺女说四国竞技上算术项目的魁首也在你们族学,可来了吗?能否让我看看?”
姜翎只得从座位走出来,盈盈朝王妃行了个福礼:“遗玉,拜见王妃。”
楚小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姜翎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儿子中意之人的缘故,她越看越觉得满意。
“呀,你就是算术魁首啊,我对算术很感兴趣,九章算术上说……”
说啥来着?
她编不下去了,只能生硬地停住话头,有些歉然地笑:“哎,要不小姑娘你跟我去旁边的茶房说说算术的事儿吧?免得他们跟听天书似的。”
萧家一众小辈:母妃(王妃)您什么时候突然对算术有兴趣了?说算术题比天书还难的人,难道不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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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条件
楚小婉说起谎话来,真是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姜翎信了,而且王妃毕竟是闺蜜的母亲,是长辈,不能不给面子,于是她颔首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楚小婉朝她招了招手,待姜翎走到身前时,她便十分热络地牵起姜翎的手往外走。
见珍珠和珠翠二人在后面跟着,镇南王妃取笑道:“怎的,怕我把你家郡主拐了卖了?你俩好好呆着吧,一会儿就把人送回来,完璧归赵。”
姜翎便朝她二人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不用跟着。”
珠翠和珍珠便应了声“是”,又回到茶房的偏厅里去了。
出了茶房的天井后,一路上镇南王妃都在不停地东拉西扯,就怕姜翎说起算术上的问题,愣是没给她留任何开口的机会。
没过多久,二人走到一座凉亭前,王妃惊喜道:“茶房里闷得慌,这里景致怡人且通风开敞,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说罢牵起姜翎便往凉亭里走。
姜翎:这里哪有什么怡人的景致?植物都处于凋敝状态,枯的枯黄的黄,就一座太湖石假山耸在那儿,看起来干巴巴的。且这大冬天里,通风开敞是什么优点吗?
但她也没有反驳,她的身体如今挺好的,这么点儿冷风,她还扛得住。
进了凉亭后,楚小婉松了口气,放开姜翎的手,歉然道:“小姑娘对不住啊,叫你过来呢,是我家傻儿子有话要对你说,你放心,这地方通透,我远远守着,安全得很。”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姜翎的肩膀,在后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渐渐远去,然后在百来米外的回廊里坐下,面朝着凉亭,还远远地跟姜翎挥了挥手。
姜翎内心一个大大的卧槽飘过:这是什么情况?萧观澜有话跟我说还让他母亲来牵线搭桥?刚才不是才碰过面吗?有什么话不能在那儿说?非得整在这冷风嗖嗖的凉亭里?
或者是萧观潮有话跟我说?
到底什么事儿啊,整得比国家机密还神秘?
姜翎倒没有怀疑过王妃会不会别有用心,京都地界的贵妇们虽然跟这位王妃不是一路人,聊不到一处去,但若让她们选一个最可靠最安全的人,王妃绝对能排进前三:急公好义、公平正直、能打能扛……
正想着呢,姜翎忽然听到另一侧有脚步声传来。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身穿一袭墨色金丝绣梅圆领夹棉长衫,腰束金带,头戴金冠,脚穿墨色登云履,脸上如同开了十级滤镜般精致绝伦的镇南王世子萧观澜,正从另一条小路上,大步朝凉亭走来。
姜翎颇为疑惑:这才多少点儿时间,这位世子就回去换了一身衣裳了?虽然这种行为颇为骚包,但确实很好看啊。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成天在眼前晃,还真是挑战人的意志力呢。
世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想必那些人挑瓜的技术不行吧?我要是挑准了瓜扭下来,也许就甜了呢?
扭还是不扭?
姜翎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萧观澜,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萧某见过郡主……”萧观澜进入凉亭后,站在离姜翎最远的那个角上,拱手朝她行了个礼。
姜翎回过神来,看着她挑的瓜,哦,不对,是看着萧观澜,还礼道:“萧世子有礼了,不知萧世子这般大费周章地将我叫到这里来,有何见教?”
萧观澜内心剧烈挣扎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时候诉衷肠的打算,郑重一礼道:“萧某挚友宣威将军唐忠民,在漠北战场中了毒箭,如今命在旦夕,求郡主看在唐四姑娘的面子上,能将此事转告翎羽神医,求她搭救一二,条件可随神医提。”
救人啊?她上辈子可没少干这事儿,都说好人有好报,她救那么多人,就算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吧?她有好报了吗?如果真有好报,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姜翎对救死扶伤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热衷了,只不过提这茬的人颜值在线,而要救的人又是同学的哥哥,她还是能勉强跟他就这个问题掰扯掰扯的。
“你的这位挚友是唐四姑娘的哥哥?那为何是你来找我,而不是她?”
萧观澜解释道:“唐四姑娘还不知道此事,忠民兄的家将连夜赶回京都求救,想必是第一时间去了仁康堂,从李掌柜那里知道了萧某,这才求到了萧某头上,还请郡主施以援手。”
“这样啊。”姜翎又问:“那,这救人的报酬是大将军府上支付呢,还是萧世子支付呢?”
萧观澜拱手道:“求神医出手相救,是萧某所求,酬劳自然是萧某支付,若救回忠民兄,想必大将军府会另有酬谢。”
姜翎点了点头,以她和唐四姑娘的关系,救她的哥哥倒也是应有之义,甚至若是唐四姑娘亲自来求,她说不定会让他们家药费自理,其他免费。
但既然提出这件事的人是萧世子,她不趁机提要求,岂不是枉自穿越一遭?
“条件真的可以随意提?”姜翎反问了一句。
萧观澜颔首应诺:“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背大乾律法,都可以。”
“萧世子可有婚约,又或是跟什么人有过白首之盟?”
萧观澜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尚未。”
姜翎顿时暗喜:啊哟,这么个又香又甜的瓜,还没有主人家呢,而且就这么金灿灿地站在自己面前,不扭下来是不是浪费自己的青春?
她嘴角扬起,笑容逐渐猥琐。
萧观澜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又想起了她说的“弥补”,不禁心跳得飞快,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好在姜翎很快收敛起笑容,开始打听起正事儿来。
当她听闻自己要昼夜兼程前往漠北望苍城救人时,眼睛顿时瞪圆了:这可难办了啊,皇祖母铁定不会同意的。而且,就她那小身板儿,虽然已经算是个真正的武者了,但她练武时间毕竟还很短,而且底子实在太差了,顶着北方的严寒气候连夜赶路,恐怕够呛。
“萧世子,这事儿不太好办啊,翎羽神医是个身体比较瘦弱的女子,这般顶着风雪赶路,对她的身体负担极重,她恐怕不会答应。”
萧观澜忙道:“萧某可以一路以内力为神医驱寒。”
有内力护持的话,倒还好一些,只是皇祖母那一关恐怕不好过。
“郡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萧某自当竭力而为。”萧观澜见姜翎犹豫,忙拱手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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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愿意
“随便提?”姜翎笑嘻嘻地问:“那……若是神医让萧世子与我定下婚约,萧世子也愿意吗?”
她有些紧张,尽管刻意假装得漫不经心,但表情和身体依旧十分僵硬。
像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话,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说,心情怎能不忐忑?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萧世子摇头断然拒绝的话,她就一脸惊讶地问他:“呀,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逗你玩呢……”
虽然看起来会显得很不正经,但自己跟他的几次碰面,好像就没正经过,多一次也无所谓吧?
她绝对想不到,对面那位少年此时此刻脑中已经炸响了满天烟花,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魂儿都快飞出去了,根本看不到她的漫不经心,也感觉不到她的僵硬,满心里就只有那一句话:“神医如果让萧世子与我定下婚约,你愿意吗?”
他很想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说“我愿意”,然而仅剩不多的理智在告诉他:先问问清楚,别是你想太多听错了,这世上哪儿有这么美好的事情,想什么就来什么?
理智迅速回笼,萧观澜神情忐忑,喉头滚了滚,有些艰涩地问:“郡主是说,神医要让你我定下婚约?……等等,神医知道我会来找郡主?她怎么会知道的?她怎么会提出这样……这样……的条件?”
姜翎摸不准他这复杂的表情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得维持着玩世不恭的态度,笑嘻嘻地歪着头道:“你别管神医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我说的话,便等于神医说的话,我答应了,便等于神医答应了,你且先回答愿不愿意吧。”
萧观澜的理智顿时重新掉线,强忍着没让自己笑逐颜开,表情略僵硬地颔首:“萧某愿意。”
他简直太愿意了好吗?差点儿愿意到飞起!
听到这个回答,姜翎本来应该开心,但看到萧观澜的表情,她心里的那点儿小火苗儿又“嗤”的一声冒着白烟熄灭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勉强啊,不过,这家伙为了朋友竟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俩真的只是朋友,而不是基友吗?
萧观澜不知道姜翎的内心戏那么多,他就想赶紧把这件事坐实了,于是认认真真地问:“不知郡主认为哪个时间比较合适,届时萧某请母妃入宫与太后娘娘商议婚约的具体事宜。”
姜翎摆手道:“这事不急,既然说定了,我料萧世子也不会言而无信才对,还是先说救人的事情吧。那位……咳……神医吧,她的身份不能随意出远门,须得征求我皇祖母的意见,倘若万一,我是说万一,皇祖母坚决不让她出门,我先前提的条件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只能请萧世子另请高明。”
萧观澜顿时急了:怎么能不作数呢?
姜翎忙安抚道:“萧世子请稍安勿躁,哪怕神医不能亲自前往,也定会给出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一会儿我回去茶会说一声便先回宫,征求皇祖母的意见,你直接去宫门口等消息吧,这样比较快。”
她想的是:如果皇祖母不让我去,那我就求师傅,让师傅出马去救人,虽然师傅在解毒用毒上可能比我要差那么一点点,但应该也够了。
萧观澜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翎羽神医出个远门还要征求太后的意见,但他猜想神医也许就是太后宫里的人,因此也没多问,甚至没觉得自己撇开神医跟一个中间人谈妥了救人的条件有什么不对,极其爽快地点头答应,然后喜滋滋地告辞离去。
他走后,镇南王妃来送姜翎回茶房,她见姜翎神情凝重,不像是听到意中人表露心迹后那种幸福娇羞的表情,不由猜测儿子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又或者这位小姑娘对他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她也没好多问,把人哄出来就已经算是为老不尊,很失礼了,这会儿还不识趣地问东问西的,岂不凭白惹人讨厌?
姜翎却是在想着如何给太后做思想工作,让她同意自己去救人,也没注意到来时喋喋不休的王妃,回去时竟这般沉默。
于是一路默默无言地回了茶房。
姜翎进了茶房后,直言刚才在外面吹了风,身体不适,要先行告辞了,众人见她身体确实比较单薄,纷纷表示理解。
姜翎的提前离场,更坐实了王妃的猜测,她急匆匆赶往云起斋,找儿子打听进展,却没想到儿子已经带着人出去了,根本没在家,把王妃气得险些一掌劈碎了桌角,嘴里直骂“臭小子”!
回到宫里后,姜翎直奔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并把萧世子求她救人的事情跟太后说了,不过她暂时隐瞒了婚约的事,怕一次说得太多引起太后反弹。
太后没有如姜翎预想的那样断然拒绝,因为她年轻时也曾走鲜衣怒马,仗剑天涯,骨子里也是个热血难凉之人。
于私来说,受伤的人是孙女小姐妹的嫡亲哥哥,倘若不救,人家以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心生怨怼?
于公来说,那宣威将军也算是国之栋梁,若是能救,自然应当救上一救的。
只是,镇南王妃前脚才来求过亲,后脚萧世子就来求囡囡救人,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一些?
“那位萧世子,他知道你就是翎羽神医吗?”太后问。
姜翎摇头:“想来是不知道的,只是托我转告罢了。以前月秀姑姑出宫寄售成药时没有匿名,许是被他查到了,不过他应当以为神医是我身边的人,没怀疑过是我。”
太后点了点头:“萧家小子倒是有几分手段。囡囡,救人本是好事,可是你这身体还没养好,贸然赶路,我怕你吃不消,就不能换其他大夫去吗?非得你亲自去?”
姜翎点了点头:“解毒剂的功效您知道的,也仅仅只能起个压制的作用,可见宣威将军所中之毒,毒性十分复杂且凶猛,不亲自去分辨毒物的品类和用量,无法调制出相应的解药,不过,若去的人是师傅的话,想必也是可以的。”
太后苦笑着摇头:“你师傅恐怕没法子去,他今日一早跟寄怀去山上采灵芝,不小心扭伤了脚踝,这会儿正在蓬莱馆里养着呢。”
162、同行
巧合太多,太后简直要疑心是不是人为制造的了,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采药是万里临时决定的,以寄怀的身手,若真有隐情,他不会发现不了。
至于唐家那小子身上的毒,她相信镇南王府绝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做这种事情。
看来,这两个小的也算是有缘分,瞒着挡着,竟还能寻着机会凑到一处。
既然拦不住,就由得他们去吧。
她也年轻过,深知情之一事,犹如抽刀断水,越是阻拦,便越是波涛汹涌。
倒不如顺其自然。
路都是自己趟出来的,必须自己走下去。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不过,太后始终没有提镇南王妃来提过亲的事情,只是叮嘱道:“我让寄怀随你同去,另调遣一百凤卫随行,你若一路无病无灾地回来了,我便饶了你这一回,倘若累病了瘦了,便罚你禁足到沈氏族学开课为止,你可知晓了?”
姜翎大喜,一叠声地道:“是!孙儿遵命!”
太后见她一副欢喜的样子,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当年我情窦初开时,父皇和母后是不是也曾这般为我操碎了心?
她一时有些感慨,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对春兰道:“去请金玲来替囡囡收拾行李。”
金玲姓姚,宫里人管她叫姚嬷嬷,如今年事已高,早不当差了,在宫里荣养着。
姚嬷嬷是太后从宋国带过来的陪嫁宫女,从少女时代起便一直陪在太后身旁。
太后还年轻时,宋国的皇宫根本关不住她,一年十二个月,倒有九个月都在走江湖。
每次出宫闯荡,替她收拾行装的都是姚嬷嬷。
这宫里恐怕再没有人比姚嬷嬷更清楚出门闯荡应该带些什么了。
姜翎谢过太后,从慈宁宫里出来后便让珠翠去跟宫门口的萧世子送信,告诉他酉时正在京都北门碰头。
从京都快马加鞭赶往漠北望苍城,至少需要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的时间,倘若选在明天上午出发,要么明晚住一宿,后天中午才能抵达,要么就得连夜赶路,凌晨抵达。
漠北一带气候条件比京都更恶劣,而且十分荒凉,半夜赶路容易遭遇狼群马匪和流寇,十分不智。
因此,若要节省时间,今日出发才是最妥当的,前半夜一路走官道,既安全又便捷,后半夜找个村子或是城镇歇脚,天亮继续赶路,这样的话,明日天擦黑就能抵达望苍城了。
宫女里头,会骑马的只有珍珠一人,珠翠倒也跟着姜翎学了几天,但还骑不好,仅仅是跑起来都够呛,更别说连夜赶路了,因此哪怕她哭唧唧的想跟着去,姜翎也没同意。
这一趟因是赶着去救人,行李比较简单,还好先前为了四国竞技准备了不少骑装,倒是够用了,唯一可惜的是这些骑装都是精贵料子,这么一趟长途跋涉磨损下来,估计再不可能穿第二回了:不耐造啊。
姚嬷嬷带着珍珠收拾衣裳、护肤品、干粮、饮水、防虫香料、姜茶、简易被褥等物,姜翎则收拾武器银针和一些常用药材。
萧观澜送的那把银弓还没有配箭矢,而且她现在的身高确实用着不太方便。
于是只把贵妃姨母送的洞箫别在腰上,又临时调配了两剂令人昏睡的药粉装进小瓷瓶,塞紧瓶盖放进腰间的香囊里。
等她归置妥当后,姚嬷嬷那边差不多也收拾好了,说是简单行李,但也有三大包。
姜翎不由咋舌:“这么多?会不会不好拿?”
姚嬷嬷笑道:“郡主放心,有凤卫呢。”
姜翎忙躬身道谢:“多谢姚嬷嬷帮忙,否则仅靠我们这几个人,恐怕得拾掇到明早去了。”
姚嬷嬷面露回忆之色,怅然道:“老奴也多年不曾操办过此事了,想不到还有为殿下的小孙孙张罗行李的一天,实在荣幸。”
姜翎客气了几句,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姚嬷嬷,然后不由想起那一百凤卫来。
听说凤卫全是皇祖母的陪嫁,皇祖母是四十二年前嫁来乾国的,那么凤卫们至少平均年龄应该在五十五岁了吧?
所以,我要带领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去漠北吗?
姜翎吸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心道:好歹是皇祖母的一番心意,却之不恭,带上吧,去的时候稍微辛苦一下老奶奶们,等回来的时候走慢些,权当带夕阳红旅行团了。
所有行李收拾停当后,姜翎再去慈宁宫拜别太后。
太后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出门在外,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都不算可怕,最要提防的,是人,是人心,寄怀江湖经验比你丰富,遇事你多听他的,他是你师兄,不会害你。那萧世子,就算你心悦他,也要保持距离,须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女娃娃矜持些,才更受人敬重……”
姜翎仔仔细细听着,每当太后叮嘱一句,她便郑重地点点头,直到太后说完,她才起身行了个福礼,感激道:“孙儿多谢皇祖母教诲。”
太后便摆了摆手:“去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赶紧走,别等我改主意!”
太后差不多也是在十三四岁时,便开始领着一票凤卫在大宋的江湖上搅风搅雨了,推己及人,孙儿必然也不愿意终日关在深宫之中。
因此,她虽然很不放心,但还是放行了。
出了慈宁宫,珍珠已经牵马等在夹道里了。马有四匹,两匹驮行李,两匹驮人,因半夜可以休息,不算昼夜兼程,倒是用不着换马前行。
姜翎挥别眼泪汪汪的珠翠和一脸不放心的月秀,跟珍珠一同翻身上马,直奔宫门而去。
宫门外,赵畅已经等在那里了,同样是两个人,四匹马,不过,这家伙行李看着比姜翎多出一辈不止。
两个大男人的行李竟比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行李还多?这合理吗?科学吗?
姜翎忍住了想刺他两句的冲动,在马背上拱手道:“有劳师兄了。”
赵畅耸了耸肩:“天天跟着老头儿蓬莱馆慈宁宫两头跑,我也腻歪了,正好出去溜达溜达,快出发吧,这天怪冷的。”
姜翎点了点头,轻夹马腹,御马往北门而去。
163、凤卫
等姜翎一行四人骑马穿街过巷来到京都北门时,已过了酉时正。
冬日昼短夜长,这个时间天色已略有些暗了。
萧观澜带着小厮云墨和苏烟,还有唐府家将唐琪,早已等得心焦,待看到姜翎四人骑马而至时,不由都松了口气。
唐琪见来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心里悬吊吊的,转头问萧观澜:“萧世子,这四个人里头,哪位是神医?”
萧观澜:呵呵,我跟你一样茫然。
他只能确定神医应当是位女子,可一路同行的只有两位姑娘:郡主和一位身穿骑装的宫女。
若说神医是那位宫女的话,郡主没道理也跟着来吧?就算是相送,二人主仆有别,也断没有送到城门口的道理。
他正暗自琢磨着,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郡主此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说的话,便等于神医说的话,我答应了,便等于神医答应了。”
她为什么能那么笃定?
因为她便是翎羽神医?
萧观澜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脑子大约是被狗吃了,这么明显的破绽竟然到现在才想明白。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
这时唐琪又问:“萧世子,神医是不是还没来啊?”
萧观澜没应声,待那四人走近些后,他朝赵畅和姜翎拱手道:“萧某见过郡主,魏王殿下,辛苦二位了。”
赵畅拱手还礼:“好说。”
姜翎道:“路上行人太多,马跑不起来,耽搁了一些时间,闲话留着路上说吧,咱们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萧观澜点了点头,有些不死心地明知故问:“神医……”
姜翎指了指自己,眼神里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威严:“我便是,若谁觉得我年纪小,不靠谱,现在另请高明还来得及,也免得我千里迢迢去了漠北受闲气。”
唐琪就算心里觉得她委实太小了些,但嘴里半个字也不敢说,毕竟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见众人面面相觑,但都没吱声,姜翎便小手一挥:“出发吧。”
说罢一马当先,出城而去。
众人自是紧随其后,到出城后上了官道,这些个大老爷们儿们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位十来岁的小女娃娃给指挥了,还……还特么贼听话!
几人在官道上前行数百米后,早已等在路旁的、镇南王府的六十位家将并入队伍之中。
家将是勋贵人家的特权,类似于护院私兵一类的人物,但又比护院强出不少,即可上战场杀敌也可看家护院,由勋贵自己养活,不领朝廷俸禄,人数跟爵位相关。一旦私兵人数超过了爵位允许,那便是杀头的大罪。
镇南王府的这些家将,都是从南境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虽然多少都带了点儿残疾,但杀气腾腾,看着比健全人还威武一些。
萧观澜对他们极为客气,像是对待自家叔伯兄弟般,简单地对众人介绍了一番后才让他们分成两队,分别负责带队和殿后。
看着镇南王府那些个身形彪悍气势泠然的家将,姜翎十分羡慕,同时也开始担心起太后给的凤卫来。
她有些怕看到官道转角处,站着一群头发花白、脊背佝偻、连盔甲都戴不正的老太太……
她一路左顾右盼,终于在出城一里的官道旁,见到了一个方阵的银甲凤卫。
虽然姜翎死不承认自己虚荣,怕苍老的凤卫让她被人奚落。
但当她看到这些银甲女将时,她承认,那一瞬间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皇祖母的凤卫,实在是太太太牛了!
这些凤卫们的年龄在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既不年幼也不苍老。
一百个人,排列成十人一排的方阵,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每个人都戴着银色头盔,身穿银色胸甲,盔甲之下是白色夹棉短打,脚上是白色马靴和绑腿,身后坠着白色披风,胯下骑着白马,背负银色金属长弓,腰悬长剑,只差点儿云雾特效和BGM音效就可以完美COS天兵天将了。
姜翎这一行人,看到凤卫方阵后,不由自主地便停了下来,前面打头阵那二十五位只穿了简单软甲的萧家家将,一个个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娘嘞,这一身行头真是贼好看啊!
众人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一百凤卫惊艳到了,一时没人说话。
这时,两匹白马越众而出,驮着两位女将,“可哒可哒”地走向众人。
那两匹白马径直越过萧家家将,停在姜翎前面数丈外,两位女将跳下马来,单膝跪地,朝姜翎道:“凤卫第九小队队长壬三见过郡主!”
姜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人三鬼三,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大约是代号吧?
她没听懂,但也没多问,而是迅速跟着翻身下马,对那两位女将道:“二位姐姐快快请起,遗玉这一路还得劳烦姐姐们护送,有劳了。”
壬三与癸三起身抱拳道:“不敢当,如今天色已晚,请郡主下令启程。”
姜翎也不啰嗦,重新飞身上马,小手一挥,朗声道:“启程!”
因京都城外这段官道,时不时还有马车或是行人经过,众人一时也跑不起来,壬三和癸三便驱马随侍姜翎左右,落后一个马头的距离,跟她汇报这一百凤卫的详细情况。
太后陪嫁的凤卫,原本只有五百人,太后成婚几年后,这五百位女子也到了应该成家的年龄,太后便做主让她们自由婚配,但只许招赘不许出嫁,且其子女中必有一女继承凤卫之责。
几十年下来,凤卫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已经突破了六百大关。
原本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小队,每队刚好五十人,现在每队已经有六十多人。
队长的名字,是番号加辈分。
壬三,便是壬队的第三任队长,癸三也是如此。
壬一和癸一,如今已是年近花甲的老太太,跟老迈的丈夫一起经营着太后嫁妆里的某一处田产铺子,闲暇时便含饴弄孙,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壬二和癸二也是四十多岁了,如今两人正在忙着张罗给儿子娶媳妇呢。
而壬三和癸三,是从凤卫们的第三代后人中推选出来的。
姜翎这才听明白了这两位队长代号的由来。
而后不由感叹:皇祖母真是家大业大,这些凤卫们,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如今怕不得有数千人了,虽然都不会闲着,也是会有产出的,但要让这么多人过得不错,还是挺不容易的。
单看凤卫们的行头,就知道她们的日子过得不会差。
164、男女授受不亲
出京三十里这一段路,众人的速度一直没能提起来,三十里地走了一个多钟头,从日暮走到了天黑。
但过了这三十里地后便好了许多,再加上天色已晚,官道上已经彻底不见路人与马车了。
凤卫们点燃火把,于官道两侧照明,萧家家将们依旧负责打头阵和殿后,队伍的速度逐渐加快,从时速二十公里提到四十公里左右,若纵马狂奔,时速还能提到六十公里,但那样的话马只能跑一个多小时就得累趴下。
在这样的速度下,马匹之间的距离必须拉开,交流只能靠吼,而且夜寒风冷,哪怕再黏腻的情侣,到了这般境地怕也是无话可说的,姜翎当然就更没话说了,一路沉默着策马狂奔。
这个时候她开始怀念起上辈子的羽绒服来,从前嫌弃它臃肿不好看,如今想起来,那样严丝合缝的衣裳,跟这样寒冷的风雪夜似乎更配呢。
而自己身上这些精细华美的丝绸制品,真是哪儿哪儿都漏风,哪怕出门就吃了健骨丸健体丸,还裹着厚重的貂皮斗篷,也依旧有些扛不住。
自从速度提起来后,风速也跟着提了起来,体内热量的流失速度惊人,姜翎只能运转姜氏心法御寒。
然而运转心法生成内力的速度,赶不上内力消耗的速度,一个多小时后,姜翎便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时不时偷眼关注着姜翎的萧观澜见她脸色开始发白,忙喝令道:“减速,原地休整!”
壬三和癸三看向姜翎,见她点头同意,这才掏出哨子吹了两个音节,一百凤卫迅速勒马站定,彼此之间的距离依旧保持得十分完美。
队伍原地休整。
萧观澜翻身下马,正准备去扶姜翎,然而凤卫的女将们已经呼啦啦围成了一圈,把他挤到了一丈开外。
珍珠也被冻得够呛,被凤卫们扶下马后指点她们打开一个有夹层的木箱,取出里头的水壶,“水还热着呢,赶紧喂郡主喝一些。”
凤卫们依言服侍姜翎喝了一杯热水,也给珍珠倒了一杯。
萧观澜终于穿过人墙来到姜翎面前,有些担忧地问:“郡主现在可感觉好些了?萧某现在便可将内力度与郡主……”
壬三冷着脸打断:“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凤卫中有数十人身负内力,我等会轮流为郡主度内力,多谢萧世子美意。”
萧观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性别歧视了,但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若真让他用手抵着她的后背度内力,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起红疹,甚至倒地昏迷。
如今不用冒这个险,当然更好。
只是,心里竟莫名有一丝丝失望……
萧观澜想:我怕不是疯了?
其他随行人员也吃了几口随身携带的干粮,喝了几口水囊里的凉水,一刻钟后,众人再次上马出发。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队伍再次停下来休整,萧观澜看着姜翎益发苍白的脸色,颇为心痛,将唐琪拉到一旁,小声问:“这般速度,到子时可能遇到歇脚的城镇或是村寨?能否找到借宿的客栈?”
唐琪一听还要借宿,顿时苦着脸道:“萧世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行伍出身的人,出门在外哪个不是风餐露宿……”
萧观澜打断了这个才去了前线没多久就变成了**的家伙喋喋不休的吐槽,加重语气道:“你也看到了,郡主的身体状况跟我们这些粗人不同,我知道你想赶时间,可倘若到了地方郡主却累病了,谁替忠民兄治病解毒?”
唐琪一想也是,于是赔笑道:“您这样一说,末将倒是想起来了,八十里外,离官道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村庄,末将曾与将军去那儿讨过水喝,不过那村子只有屁大一点儿,恐怕装不下我们这许多人。”
萧观澜点了点头:“只要郡主与她的侍女有个暖和的屋子,有口热的吃食就够了,我们这些人露宿便露宿吧。”
众人略做休息后便接着赶路,到第三次休整时,已是凌晨一点了。
众人在唐琪的指引下离开官道,上了一段只有数尺宽的乡村小道,这样一来便无也法再保持阵型了,队伍不得不被拉成了一条长龙。
约莫一刻钟后,唐琪勒住缰绳道:“前头便是那座小村了,村子外有块空地可以安营扎寨,末将带萧世子和郡主去村子里借宿吧。”
萧观澜点了点头,对姜翎道:“委屈郡主在村子里借住一晚上。”
姜翎有些萎靡地摇了摇头:“不委屈。”
再往前走数十米远,果然有块偌大的空地,萧家家将和凤卫们纷纷下马,喂马的,扎营的,烧火的,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两位凤卫队长,其中壬三留下来统管众人,癸三则带着两位凤卫随姜翎前往小村庄。
被田土与松林包围着的小村庄静谧而暗沉,几乎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
但马蹄声很快便惊醒了这座沉睡的村庄:村子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不甘寂寞的家禽们也“咯咯咯”“嘎嘎嘎”地叫唤起来,接着各家各户都亮起了油灯,再然后,村口响起了急促的锣声。
也不知道是哪个村民嚎了一嗓子“马匪来了”,醒过来的村子顿时一片慌乱,鸡飞狗跳,隐隐还有孩子的啼哭声混杂其中。
唐琪高喊:“乡亲们,我们是路过借宿的人,不是马匪!”
看这架势,众人也不敢直接进村,只得停在村口,勒马等候。
片刻后,一位四十多岁、身上披着大袄子、头上带着皮帽子的壮硕村民,打着火把,带着十几位跟他打扮差不多的青壮村民,手持铁锹菜刀等物,呼呼喝喝地…出现在村口。
领头那位壮年村民借着火把的光亮将众人看了个清楚,然后不由得一愣,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长得好看的人。
瞧那小女娃娃,生得粉妆玉琢的,裙摆上还绣着三条尾巴的凤凰,我的妈呀,不会是公主吧?
他旁边那个穿黑衣服的小伙子,衣裳上绣花金灿灿的,莫非是哪位皇子?
得罪了这些贵人,人家分分钟平了整个村子不在话下。
他忙把手里铁锹一扔,带头往地上一跪:“各位官老爷大小姐恕罪,俺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官老爷们莫怪。”
跟出来的村民们见村长都跪了,便也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唐琪和萧观澜连忙下马将前头的几位村民扶起来,萧观澜解释道:“本不该这个时间搅扰乡亲们,只是随行人员之中有两位女眷,身体孱弱,须借宿修养,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