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撞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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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组的南华人看上去来势汹汹的缘故,负责敲锣发令那位典薄官在发令前特地重申了一遍:“竞技时不得故意伤人,违令者成绩作废,永久取消参赛资格!”
听起来惩罚挺重的,但对于凌华这种十分受宠的皇室公主来说,四国竞技的荣耀和奖励委实可有可无。
至于永久取消参赛资格,能有什么威慑力?
毕竟凌华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许明年就会因年龄超限自动失去资格,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真的是不痛不痒。
因此,哪怕典薄官在一旁神情严肃地强调规则,但凌华阴冷的目光却一直胶着在姜翎的身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姜翎的内心里憋着一通三千字以上的国骂:有病就治,特喵的像疯狗一样一直盯着我是几个意思?莫非身为主角,就该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仇视?我特喵的还是个孩子呀……
姜翎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被针对的原因,正是因为她是个孩子!
凌华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他的喜好,她一清二楚。
像姜翎这种白净漂亮又单纯可爱的小女娃娃,绝对是哥哥看进眼里便拔不出来的类型。
若在南华,她还可以提前防范一二,不让他们碰面,但在乾国,她却拿她哥哥毫无办法。
这个小女娃娃先前从皇家观众席下来,哥哥肯定已经见过她了。
见过了,肯定就看上了!
不过没关系,若这小娃娃伤了残了,甚至直接死了,哥哥也只能白惦记一场。
这样的事情她明里暗里做过无数次,可谓轻车熟路,凌华笃定她哥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她翻脸,而且,他也不敢!
……
典薄重申了一遍规则后便不再多言,用力敲响了铜锣。
同时,赛场另一端的巨大铁笼前,两位典薄拉住锁链,朝两边用力,拉开了铁笼顶端的盖子,并用手里的铁棒敲了敲铁笼,顿时一群灰麻麻的胖鸽子从笼子里哗啦啦地飞出来。
起跑线上的少女们纷纷一夹马腹,抖动缰绳,嘴里轻喝一声“驾”,驭马冲向鸽群。
姜翎自然也在其中。
凌华面带冷笑,盯着姜翎的背影,朝跟在她身侧的另外两位南华少女打了个手势,那两人微微颔首,默不作声地驾驭着坐骑从后边赶超上来,并从两边逐渐靠向姜翎。
此时姜翎已经临近鸽群,且长弓在手,正准备搭弓射箭。
她察觉到两位南华少女的逼近,却仍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将弦拉满,似乎下一秒那箭矢便会离弦而去。
两位南华少女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纵马朝姜翎的坐骑撞去。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形成了夹击之势,一个撞向马头,一个撞向马腹,就算姜翎反应过来,想要驭马躲避,时间上已是来不及了。
严惜月原本跟姜翎并排而行,隐隐也是想保护她,谁知一错眼的工夫,姜翎便落在了后边,等她回过头来寻人时,姜翎已然身处险境。
严惜月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小心”,便眼睁睁看着那两位南华少女驱马朝姜翎撞了过去。
电石火光之间,三匹骏马撞到了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随后,一道娇小的身影被撞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转了好几圈后砸落在地。
不,并不是砸落,而是四平八稳,双脚落地。
姜翎落地的姿势像极了体操运动员,就差高举双手向观众示意了。
看见姜翎完好无损,甚至脸上还带着俏皮的笑意,严惜月险些跳到喉咙口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这位可是外祖母的命根子,若真有什么闪失,那可真是天要塌了。
她不由暗自庆幸,随后又面带怒容转头去看撞到一处的三匹马。
姜翎先前的坐骑已然倒在了地上,哀哀嘶鸣,显然受伤不轻。
那两位南华少女好像也受了伤,一个捂着头,一个捂着腰,皆是脸色煞白,紧咬着双唇不肯痛呼出声。
“典薄大人!”姜翎避开其他选手的马匹,避开凌华的纵马冲撞,敏捷得像只小耗子似的,窜到铁笼子旁,委屈巴巴地告状:“两位大人,刚才的情形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好端端的没招谁也没惹谁,这两位南华来的姑娘却驱马来撞我,害得我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坐骑受了重伤,而本郡主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们这种行为,是不是违反了四国竞技的规则?”
两位典薄官面面相觑,有心想点头同意吧,可这事儿又不归他俩管,想摇头否认吧,这么昧良心的事儿他俩还真干不出来。
这时,一位年轻武将自高台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出事地点,面色肃然地对两位伤患道:“二位姑娘于四国竞技赛场上故意伤人,此轮成绩作废,并永久取消竞技资格,二位可有异议?”
当事人还没发话呢,凌华却冷哼一声道:“当然有异议!你是不是瞎,明明受伤的是她们,怎么受到伤害的人反而成了凶手,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
那位年轻将领冷眼盯着凌华,一板一眼地道:“若华公主执意要歪曲事实颠倒黑白,末将也能取消您的参赛资格。至于真相如何,末将相信,不止末将看清了事情始末,皇上和各国使者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华公主若是不服,请自行前往看台同各国使者分说!”
凌华自然不会去看台上跟人分说,赛场上就十位选手,看台上的人只要不瞎,应该都看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了。
但凌华最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她的人什么目的都没达成不说,还受了伤,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既然你说我南华的人故意伤人,要取消竞技资格,那她打伤我南华的人又该怎么算?她也必须要取消竞技资格,而且我要让她向我磕头赔礼道歉!”
凌华指着姜翎,厉声说道。
年轻将领负责监控全场,自然是把事情的经过看在眼里的,但他不能什么都包办,因此他并未多言,而是将目光转向姜翎,等她自辩。
姜翎摊手耸肩:“我可没打伤你们南华的人,她们撞过来的时候,我为了自救,只得借了一下那位姑娘的头顶,就是轻轻……轻轻的踩了一下。”她用大拇指卡着小拇指,比划给众人看:“然后她俩就撞到一块儿去了,她俩来撞我算是故意伤害,但是她们彼此对撞应该是误伤,她们之间的误伤,具体要不要磕头赔罪,你们可以等竞技结束后自行商讨。”
言外之意便是:私下里你们随便咬,与我无关!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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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如果说凌华一开始时针对姜翎,动机还只是想提前灭杀情敌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恨毒了姜翎。
在她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抢白奚落!
她可是南华最尊贵的公主,整个南华,敢这么跟她说话的人只有国主和凤后,就连身为少国主的亲哥哥凌轩,跟她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这口气,凌华忍不下去!
现在,凌华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姜翎受够折磨后凄惨死去,就连死后都得不到安宁,最好身败名裂!
她感觉自己快要气疯了。
年轻将领见姜翎堵得凌华无话可说,于是趁势道:“既然华公主对此已无异议,那便重新开始竞技吧。”
凌华沉着脸,眼神阴翳,没有吱声。
那年轻将领便当她默认了,朝看守铁笼的两位典薄官打了个手势。
其中一位典薄官掏出一枚铜哨,放到嘴边吹了几下,看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原本呼啦啦飞远的胖鸽子们却开始回转,于半空中绕着铁笼盘旋飞舞。
另一位典薄官从腰上挂着的袋子里掏出谷物,洒进铁笼子,胖鸽子们便又呼啦啦一头扎进铁笼子里,开始抢食吃。
铁笼重新关上后,余下的八位选手也回到了起跑线。
凌华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下来了,脸上的表情趋于平静,一副认栽了、不再挑事儿的样子,甚至都没再朝姜翎看一眼。
不管凌华是不是真的不挑事儿了,姜翎都不会放在心上。
南华人的武力值并不出众,南华境内也没有什么顶尖的武功流派,单兵作战能力在四国里面排名倒数第二,单打独斗的话,姜翎一人可以灭他们一群。
南华人之所以难缠,是因为他们擅于用毒。
个人武力值再高,一旦中了南华人的毒,便等于被加上了诸如持续流血、昏、乱、定、睡、毒等一系列DEBUFF(注1),更别说还有见血封喉(注2)这种即死型剧毒。
然而姜翎会怕毒吗?
说句不怕闪到舌头的大话,姜翎的药理学水平跟南华人比起来,至少是博士后的程度。
虽然她接触这一道的时间只有短短十余年,但却完整地经历了药理学方面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考研、读博等一系列高等教育的熏陶。
反观南华人,就算是精研用毒之道的南华大祭司,也就是略等于小学四年级的水平。
哪怕那位大祭司浸淫此道数十年,也不过是个重读了几十个四年级、努力在向五年级靠拢的高龄小学生罢了。
这二者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南华人如今还停留在使用单方(注3)毒物的层次,而姜翎早在十几岁时便能熟背绝大多数单方毒物的解毒方式了.
可以说,她制作的解毒剂便是南华人的克星,几乎能解一切单方毒物,以及大多数复方毒物。
而这样的解毒剂,她腰间的香囊里便常备着。
因此,凌华若想玩阴的,姜翎根本不憷她。
若凌华想来硬的,想动粗,那就更好了。
姜翎还没跟人正面交过手,正好借此机会向世人诠释一下,什么叫“打成一致”和“以(物)理服人”。
不过凌华没给她这个机会。
几位身穿黑色夹棉底衫、外覆银色软甲的禁军用担架将那匹伤得很重的小马抬离了赛场。
至于那两位受伤的南华少女则由她们的同伴搀扶着,回了南华使团观众席,由随团祭司替她们医治。
另有玄衣银甲的禁军给姜翎牵来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
这匹黑马单独看时还只是漂亮而已,当它跟其他选手的坐骑并肩站在一起时,顿时把其他的马都比了下去,不仅毛色格外鲜亮,身姿格外挺拔,还比其他坐骑高了足足半个头。
姜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骏的坐骑,喜欢得不得了,飞身上马后,将黑马脖子上油光水滑的鬃毛顺了又顺,简直爱不释手。
凌华冷眼看着,愤然道:“乾国便是这么对待四国竞技的吗?竟公然舞弊?”
那位对着姜翎时笑容满面,看起来和气得很的禁军,转头对着凌华时,顿时冷下脸来,“哼”了一声道:“唐将军有令,若华公主的坐骑也被心怀叵测之人所伤,亦可更换坐骑。”
这说辞可以说是打脸了。凌华面沉如水,心中恼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
姜翎朝高台上那位年轻将领望去:他便是唐将军吗?也姓唐,莫非是唐四姑娘的哥哥?
观众席上,萧观澜看着姜翎替那匹黑马顺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若我没看错的话,那匹黑马好像是子君的宝贝命根子墨云吧?这小子,平时把墨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碰都不让旁人碰一下,如今倒舍得借给那位小姑娘,无事献殷勤,安的什么心?
唐维谦,字子君,唐四姑娘唐婉秋的嫡亲哥哥,宣威将军唐维远的嫡亲弟弟,目前官居五品武节将军。
正五品,听着好像品级并不算高,但唐子君才十八岁,就算他哥哥唐维远在他这个年龄时,也还是七品开外的小小校尉呢。
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萧观澜酸溜溜地想着,这种情绪,像极了嫉妒。
但往常他也没嫉妒过唐子君啊?他再怎么前途不可限量,总不能也封个异姓王吧?有啥好嫉妒的?
还有先前那小姑娘被马撞到时,他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竟险些从观众席上一跃而下,幸好苏烟动作快,拽了他一把,否则……
萧观澜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铜锣声便再次响起,两位典薄官拉开铁笼的闸门,再次放飞了胖鸽子们。
凌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有了先前的前车之鉴,其他几位选手都离她远远的,至少保持着两丈距离,哪怕这样会失去最佳位置,影响竞技成绩,也总好过走着进来,抬着出去。
姜翎也与凌华保持着距离,既不刻意靠近,也没有刻意避让。
胯下黑马如臂指使,令她的心情颇为欢喜:当她纵马狂奔时,黑马动如脱兔,迅捷而矫健,当她驻足拉弓射箭时,黑马安静如鸡,稳得一批。
122、心如鹿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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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翎骑着墨云在赛场上辗转腾挪,身手矫健得如同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
这老练的动作与她稚嫩的面庞和娇小的身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充满违和感。
但她却浑然不觉,眼里只看得见满天飞舞的胖鸽子。
她稳稳地坐在墨云脊背上,搭弓,瞄准,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每一次弓弦声响起,都会有一只胖鸽子应声落地,准确率百分之百。
她的眼里只看得见越来越少的胖鸽子们。
殊不知在许多人的眼里,她才是最迷人的风景。
皇家观众席上,太后十分兴奋,转头对昭阳长公主道:“囡囡像我年轻的时候,像极了,就连骑马的姿势都像。”
昭阳长公主:……呵呵,谁骑马的姿势不是那样?莫非还能倒着骑或是头朝下骑?
她暗自腹诽了一句,嘴里却恭维道:“囡囡比母后还是差远了,您那是沙场上练出来的真本事,是见过血的,跟这些花拳绣腿不一样。”
太后十分受用,但还是替姜翎辩驳了一句:“囡囡这身功夫,倒不像是花拳绣腿。”
她说着语气逐渐低沉,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早些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练出了这般本事,只要一想到她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人磋磨,我这心里便疼得跟什么似的……”
昭阳长公主忙岔开话题道:“囡囡也算否极泰来了,她还小,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母后和儿臣照看着,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太后一想,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于是不再伤感。
距离太后数丈远的南华少国主凌轩,此时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道娇小的红色身影。
至于他的本职工作,这会儿被他彻底丢在了脑后。
为先前发生的冲突发声?为本国的选手讨个说法?以此为切入点从乾国争取到更多利益?
……这些俗务是副使应该要考虑的事情,他可管不了这么多。
现在,他满心里想的都是要如何才能佳人在怀,要怎样才能把人诳到南华去。
若能通过官方途径正式将其纳为少妃,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实在不行,少后的位置也可以给她,这世上恐怕也不会再有比她更令人中意的女子了。
若是官方途径不能达成心愿,那么,他不介意用非常手段拐一位敌国的郡主回南华。
那样或许会更有意思一些。
……
离皇家观众席最近的那座棚子里,觉得自己很不对劲的萧观澜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脑子里空空如也,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视线直愣愣地追随着那道娇小的身影。
他的心里在疯狂呐喊:别看了,别看了,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看的!你可是才说过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的!
但他的眼睛却完全不受控制,仿佛粘在了那位小姑娘身上似的。
渐渐地,他心里的抗拒越来越微弱,最终变成了一句喟叹般的低喃:真……好看呀!
她怎么能那么好看呢?
确实很好看。
这个时候的姜翎,跟她平日里娇俏可爱的形象大相径庭:身手利落又矫健,眼神还带着几分猎人的凶狠,奶凶奶凶的。
小小的身躯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看似十分矛盾,却又惊人的和谐。
这种属性上的冲突,形成了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的美。
无以轮比,且无法复制。(详情请参照剑侠情缘三的萝莉藏剑)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被那道红色的身影吸引,目光追随,心如鹿撞。
撞着撞着,忽然想起来自己不配,于是心里的小鹿便撞死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姜翎当成自己的偶像,就像现如今爱豆们的老婆粉女友粉似的,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崇拜一下,幻想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姜翎可不管有多少人在看她,又有多少人仰慕着她。
她只想把天上的胖鸽子们都射下来,然而,须臾之间箭囊便空了,十支箭矢告罄。
她这会儿感觉正好,无论是坐骑还是弓箭,都那么得心应手,在这种状态下,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一百支箭矢。
可惜这是比赛,不能任性。
姜翎意犹未尽地驱马回到起跑线,依依不舍地下了马,抬手挠了挠黑马的脖颈,万般不舍地把缰绳递给先前那位禁军小哥,并小声道:“替我谢谢唐将军。”
那禁军接过缰绳笑了笑,没说话,朝姜翎拱了拱手,然后牵着马离开了赛场。
很快,几位禁军便将被射落在地的胖鸽子们聚拢在一处,开始协同典薄们一同统计成绩。
因每支箭矢上都有编号,所以成绩比较直观,易于统计。
几分钟后,典薄便完成了统计,并公布了这一组的得分。
姜翎是这一组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十支箭矢共得了一百七十分。
第二名是宋国的一位姑娘,得分一百二十。
第三名也是宋国的姑娘,得分一百。
凌华第四名,得分九十。
严惜月倒数第一,得分三十。
“这成绩有问题,她凭什么能拿一百七十分,你们在舞弊!”凌华对这个成绩不服。
宋国的女子一向弓马娴熟,她们比自己成绩好,这是预料中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可这个乾国的死丫头竟然能拿到那么高的分数,她不服。
乾国的女子,大多养在深闺,成日里不是弹琴便是绣花,精于骑射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优点,反而有些贻笑大方。
自己败在乾国女子手里,还输得这么难看,她可受不了这委屈。
至于成绩是不是有问题,其实凌华也知道,有问题的几率不大。
但这年头毁谤又不犯法,她就白嚷嚷一句,顶多落下一句年幼无知,这对她来说不痛不痒,能恶心一下乾国人也是好的。
负责统计成绩的禁军和典薄们也不多话,直接把还插着箭矢的胖鸽子尸体拎过来放到凌华面前。
“公主殿下若是对此轮成绩有异议,可自行查验,这十只灰鸽皆是郡主射落的,其中一只射中眼部,计四十分,四只射中头部,计八十分,五只射中胸腹,计五十分,共计一百七十分。”
凌华倒也没客气,还真把每支箭矢尾部的编号查验了一番,又着重检查了一下被射中眼部的那只鸽子,最后只得愤愤地说了一句:“瞎猫碰到死耗子!”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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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长得着急
姜翎才懒得搭理疯狗一样的凌华呢,核实了成绩后便愉快地走人了。
虽然射鸽子不会造成满地鲜血的可怕场景,但多少总会被溅到一些血渍。
姜翎这会儿总觉得鼻腔里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正着急去换衣裳呢,自是不会跟凌华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
离开赛场后,姜翎找到了替她拎包袱的月秀和珠翠,三人相携去了皇家观众席后面的临时盥洗室,将那套正红色的骑装换成了另一套同样正红色、但裙子更长一些的袄裙,鞋子也换成了短靴。
回到皇家观众席上后,太后激动不已,依旧让姜翎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快跟皇祖母说说,那俩南蛮子撞你的时候,你是怎么避开的?”
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昭阳长公主忙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母后,您小声些,南华使团就在那边呢,当心被他们听到了。”
太后混不在意,愤愤地说:“哀家就怕他们听不到呢,在四国竞技的赛场上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不是蛮子是什么?”
昭阳长公主无言以对,只得放弃劝说,把目光转向姜翎,等着听她讲赛场上的事情。
“皇祖母容禀,这回孙儿能侥幸避开南华人的阴谋,还得感谢清河表姐和闵柔郡主。若不是她们提醒我要提防南华人使阴招,我还没注意到那几个南华人对我的敌意呢。”
她说着朝长公主抱了抱拳,模仿江湖儿女的动作,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又接着说道:“有两位姐姐的提醒,我便一直分心关注着那几个人,并暗中思索着她们会怎么做,以及我应该怎么应对。”
“所以,当那两个南华人骑马朝我撞过来的瞬间,我其实松了口气,这样的招数,看上去十分凶险,避无可避,但实际上还是比较容易化解的。”
“我在她俩撞上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借力跳下马背,还顺便踩了其中一位姑娘的脑袋,让她俩自己撞自己去。”
太后拍了拍姜翎的手背,柔声问:“没有磕到哪儿、碰到哪儿吧?”
姜翎摇头,得意扬扬地笑:“皇祖母您放心,孙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倒是那两位南华姑娘,一个撞伤了头,一个被撞伤了腰,南华的那位华公主还说找我道歉赔偿呢,皇祖母若是见到南华使者,不妨替孙儿也申请一下赔偿,孙儿可是受了好大的惊吓呢!”
“好好好,赶明儿若碰到那位少国主,哀家定找他说道说道赔偿的事儿。”
“那孙儿便静待皇祖母的好消息了!”
说话间,姜翎看见萧灵儿和唐婉秋上场了,她便指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道:“皇祖母您看,穿红衣服那位是闵柔郡主,穿妃色骑装那位是唐四姑娘,都是孙儿的同学呢。”
太后颔首:“囡囡眼神儿可真好,沈氏族学不简单呐,每年都能拿到好几个魁首,今年有囡囡在,恐怕又要多拿两个魁首了。”
昭阳长公主深有同感,似乎每年四国竞技,沈氏族学都是最大的赢家。
片刻后,这一轮骑射顺顺利利结束,没出什么幺蛾子,萧灵儿是这一组的第一名,一百分,唐婉秋是第七名,六十分。
下午五点左右,骑射竞技结束,向德怀站上高台,公布所有四国竞技项目的排名,包括前面已经公布过的。
诗词、书法、对联、文章、算术、绘画、围棋、乐器、骑射。
一共九个项目,算术与骑射各有两名魁首,其他一名,加起来一共十一位魁首。
其中大表哥沈庆义一人便拿了两个魁首,分别是诗词和文章。
姜翎也拿了两个魁首,算术和骑射。
二皇子是围棋魁首。
萧灵儿是绘画魁首。
十一个魁首名额,沈氏族学便占了六个!
听到这个结果,观众席顿时沸腾了。
而这时,郑国公正跟鸿胪寺卿李正思并肩站在赛场外的四国竞技中控大帐篷里。
自打各个项目的排名统计出来后,国公爷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李寺卿摸着下巴上寸许长的花白胡须,脸上带着些许谄媚,小声问:“国公爷,犬子年方十八,擅文章诗词,今年乡试得了头名解元,尚未婚配,不知国公爷府上可有适龄的闺秀,以缔结秦晋之盟?”
国公爷愣了愣,转头把李寺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奇道:“李大人今年怕不得有六十了吧,令郎年方十八?”
李寺卿的妻子是原配,只比李寺卿小两岁,推算起来李夫人就该是四十岁生的这个儿子。
这个年代的女子,四十岁产子那可是个稀奇事儿,会被人围观笑话的。
李寺卿也咂摸过味儿来,哭笑不得地道:“下官只是长得着急了一些,今年五十有二,离花甲之年还早得很呢。”
国公爷心说:你也长得太着急了吧,好悬我问的时候还往下扣了十岁,没问你是不是七十了……
郑国公今年刚满六十,头发胡子还没李寺卿白得多,看上去倒比五十二岁的李寺卿还年轻一些。
听说老得快这种毛病会传给儿孙……
国公爷面带微笑,客气婉拒:“李老弟呀,这事儿我看不成,我府上未曾婚配的女子,都是孙儿辈的了,跟令郎隔着辈分呢。”
李寺卿:!!!
刚才还客气地叫李大人呢,这会儿就开始喊老弟了?
莫不就是为了拿辈分说事儿吧?
我们两家又不是姻亲,哪有什么辈分?
要不,我叫您叔吧?
李寺卿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又道:“说起来,下官长子膝下有一女,正值豆蔻年华,擅诗词,懂女红,性情温婉,娴雅贞静……”
李寺卿又滔滔不绝地推销起自己的孙女儿来。
然而国公爷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听说老得快这种毛病会传给儿孙……
郑国公轻咳了一声道:“令孙女儿离及笄还有两年呢,待及笄后再说吧。”
李寺卿接连被婉拒两次,也不着恼,笑着恭维了几句后才揭过了这个话题。
是他放弃了吗?
显然不是。
如今的郑国公府那可是一等一的香馍馍,儿孙这一辈是来不及混进沈氏族学里去了,但儿孙们的后辈还可以拼一拼。
瞅瞅人家这教书育人的本事,十一个各方面的魁首,沈氏族学便占了一大半!
莫说只是舍下脸面毛遂自荐,若磕头请求有用的话,他都愿意一试。
面子跟里子比起来,当然是里子更重要。
国公爷这条路走不通,还可以让夫人去走国公夫人那条路,听说国公爷的耳根子略有些软……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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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赔偿
就这么一盏茶工夫,就有好几位国子监、礼部、鸿胪寺的大人们来跟国公爷套过近乎了,话题兜兜转转,无非就是结亲。
虽然往年郑国公府也一直是达官贵人们结亲的热门人选,国公府的后辈亲事从来不愁,尽管往好里挑。
但今年因魁首大丰收,直接把沈氏族学的声望拔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不仅国公爷那儿有人递话,国公夫人也霎时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儿,一群贵妇围着国公夫人,七嘴八舌打听沈家儿孙的亲事,就连尚且年幼的姜翎,也有不少夫人们问起。
还有许多自知身份地位够不上郑国公府的,便开始打起沈氏族人的主意来。
姜翎远远看着外祖母被众人簇拥着,略有些皱纹的脸上尽是甜蜜的烦恼,不由摇头失笑道:“这下大表哥恐怕要不敢出门了。”
乾国的女子虽不及宋国和南华女子开化,但也不像东齐女子那样要遵守诸多女训女则。
在乾国,闺阁女子见到中意的儿郎,虽不至于上前纠缠,但扔朵花儿丢个帕子什么的,倒也不会有人觉得唐突。
沈庆义如今是双料魁首,学富五车,再加之皮囊又好看得紧,中意他的姑娘恐怕有点儿多。
约莫也就是空车出去,拉一车手帕和鲜花回来的水平。
太后笑盈盈地看着姜翎,打趣道:“你还笑话你大表哥,你不也跟他一样,拿了两个魁首,他不敢出门,你就敢了?”
姜翎有些不以为然,搂着太后的胳膊撒娇道:“皇祖母,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呢……”
十二岁,小学刚毕业,搁现代的话那可是犯罪行为,至少十年起步!
祖孙俩正说笑呢,便见穿得金灿灿、容貌颇为俊逸的南华少国主凌轩,带着南华副使德古山,前来拜见太后。
皇帝姜明德在听完排名后便先行回宫了,皇后自然得跟着他。
沈贵妃倒是想留下来跟太后和姜翎说话,但见皇帝脸色不太好,便没去触这个霉头,规规矩矩地跟皇帝一起告退。
按理来说,皇帝走后,各国使臣过来跟太后打个招呼便可自行退去。
但瞅着凌轩这架势,竟不像是来打招呼的,反而很有点儿‘话逢知己说三天’的架势,一直喋喋不休,就连德古山在他身后暗暗地扯他的衣摆他都置之不理。
“……太后娘娘的气度与风华,委实令人折服,实乃在下生平之仅见……”
太后有心想带着姜翎避开,但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位“笑脸人”嘴里还是说的是恭维话,她委实有些拉不下脸来。
而且凌轩除了话多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唐突之举,就连目光都只是偶尔在姜翎身上掠过,并不曾失礼,让太后完全找不到发作的点。
一顿彩虹屁后,凌轩才终于把话题成功地转到了姜翎的身上:“郡主妹妹无论是容貌还是风姿都像足了太后娘娘,令人叹服,请容在下为舍妹的唐突道歉,为了表达歉意,在下将于明日在岱屿馆备下南华美食,请郡主妹妹无论如何抽空赏光,届时舍妹定会亲自奉茶致歉。”
致歉?
姜翎并不觉得那位骄傲的华公主会给她道歉,而且口头上的道歉有什么用?
但有太后在呢,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她来出头。
果然,太后听完凌轩的邀约后,心里了然:怪不得跟嘴里抹了蜜似的,对我这老婆子一顿甜言蜜语,原来是看上我家囡囡了。
呵呵,想得倒是挺美的。
“奉茶致歉倒是不必了,若少国主真有诚意的话,不妨赔偿一些南华特有的奇珍异宝予她,遗玉她年纪还小,最是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若你们的赔偿能打动她,此事就算过去了。”
凌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只是找个由头想把姜翎拐出宫去而已,并不是真的觉得凌华做错了,更不是真心想道歉,如今一句口头致歉变成了实物赔偿,他倒是无所谓,但副使肯定会有意见。
果然,德古山又在后面扯他的衣摆。
你扯我也没用啊,先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难道这会儿还能改?
赔偿就赔偿吧,不过是些俗物罢了,若能借此把郡主拐出去,就算花出去金山银山都值得。
他重新挂上笑容,拱手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只是在下此番来到贵国,携带的物件颇为散碎,且品类繁多,在下也不确定郡主妹妹喜欢哪些,不如请郡主妹妹明日前往岱屿馆亲自挑选,自己挑选的,总会和心意一些。”
姜翎挑了挑眉:这么好说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肯定有阴谋!
太后笑容淡淡的,摆手道:“合不合心意,还得看少国主的诚意,你若是没这个诚意,不赔偿也无可厚非。”
凌轩被将了一军,正想说辞呢,这时东齐的太子李明昱也带着副使前来告辞,一番寒暄后才离去。
紧接着赵畅和卫长风也过来了,几人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直接把凌轩凉到了一旁。
再加上德古山不停地在身后扯他的衣摆,都快把他的衣裳扯变形了,凌轩无奈,只得向太后告辞离去。
两人下了观众席后,德古山小声道:“少国主今日行事鲁莽了,原该我们找乾国索要赔偿,怎么倒成了我们给乾国赔偿了?他们那位小郡主毫发无伤,而我们的人却伤了两个,这说不过去啊。”
凌轩没吭声,这事儿他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往前走了一段后,南华使团的其他人迎面赶来,中间那位正是脸色阴沉的凌华。
“大哥哥,你随我去找乾国的皇帝理论!凭什么那个死丫头伤了我的人还能拿到魁首!”
凌华气冲冲地嚷了一句。
凌轩忙柔声安慰道:“乖,别闹,改日我把那位郡主请到岱屿馆来,让你收拾她一顿,替你出气,如何?”
凌华顿时明白了她哥哥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冷笑:她的好哥哥,贪新忘旧不说,还拿着她做垡子,想借她的名义把人带到岱屿馆来!
呵呵,也好!
只是,我该给哥哥留哪个部位好呢?上次那位姑娘,我给留的眼珠子,这次这位,不如就留个脑袋吧,怪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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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人人都想攻略老子
皇家观众席上,姜翎安安静静地听着太后跟卫神医说话,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自己拿了双料魁首便不可一世得意扬扬,依旧跟平日里一样乖巧懂事。
只是时不时偷瞄赵畅一眼,一副情窦初开的小模样,直看得九王爷毛骨悚然,活像偷油吃的老鼠被猫盯上了似的。
太后和卫神医之间早就通过气儿了,知道姜翎没那个意思。
但赵畅不知道啊,只觉得心里悬吊吊的,偏生他又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脸上便露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模样颇为滑稽。
两位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偷着乐,最后还是赵畅先待不住了,一直在那儿小声嘀咕“好冷啊”“冻坏了”“没什么好看的”云云。
赛场上虽然已经没有竞技项目了,但各国使团的随行人员还在卖力地表演拿手绝活儿,比如南华的蛇舞、宋国的喷火表演、东齐的评弹等等。
像这种市井气息浓郁的节目,有些人觉得档次太低,没兴趣看,在听完竞技排名后便离场了。
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喜欢的,无论是皇家观众席,还是下面的普通观众席上,都有不少人没有散去。
太后对这种民间的节目也很感兴趣,因此皇帝离开后,她还留在观众席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赵畅的嘀嘀咕咕并没有败坏太后看热闹的兴致,反倒令高处不胜寒的她,感受到了几分久违人间的温暖。
片刻后,大皇子姜玮和德雅公主双双来跟太后打招呼告辞。
如今德雅也不再装什么姐妹情深了,竟像没看到姜翎这么个人似的,很有礼貌地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就连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畅,她也微笑着颔首示意,目光唯独略过姜翎,当她不存在。
这样也好,总跟这么个全身都是心眼子的小姑娘虚与委蛇,也是挺伤脑细胞的,姜翎心道。
……
在距离皇家观众席最近的棚子里,萧观澜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美丽。
原因是他刚才不小心听到了隔壁的对话。
像这样的独立观众席,彼此之间至少有三尺的间隔距离,中间还隔了两层厚实的油布,理论上来说,若在各自的棚子里控制着音量说话,是不会被隔壁听到的。
但人一激动起来,音量就不是那么好控制了。
隔壁棚子里,安置的是承恩公一家。
昨天一大早的时候,周文谦还特地过来跟他打过招呼。
世人都说文谦是个书呆子,不通俗务,他却觉得传言未必可信,人家这不是挺懂礼节的嘛。
但在不小心听到如下这段对话后,他又觉得,周文谦确实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嗯……十分令人讨厌。
“怎么不是中意你?上次你祖母生辰,那丫头不是要拖你跟她一同落水吗?”
想必此前还有一番对话,但彼时还很克制,声音没有传过来。
但这一句却徒然大声了许多,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刻薄,感觉不怀好意。
这是在说遗玉郡主吧?
萧观澜这时彻底忘了“非礼勿听”这句话,恨不得把耳朵支棱起来,好听得更清楚些。
可惜,周胤文的回答很小声,嘤嘤嗡嗡跟蚊子叫似的,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接着便听那女人又道:“哪有变得那么快的,不可能,我跟你说文谦,这些小姑娘都喜欢口是心非,嘴里说着不喜欢,心里还不知怎么惦记你呢!”
这时萧灵儿也听到了隔壁的对话,又见自家哥哥突然不说话了,显然是在正大光明地偷听。
她顿时心领神会,立时安静下来不说,还直接起身走到侧面的布幔前,把耳朵贴上去,大大方方地偷听。
萧观澜暗自羡慕,却不得不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心里跟猫抓似的。
中间周胤文的回答依旧是模模糊糊,接着那女人又道:“我做什么要小声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干啥说不得?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是她先对你有意的,怕啥?”
周胤文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听那女人道:“哪里小了?前朝女子十二三岁都能嫁人了,还有十四岁做娘的,不小了!”
萧灵儿原本笑嘻嘻的脸上渐渐显出怒容:这家人也太没羞没臊了吧,人家遗玉还没满十三岁呢,就说什么做娘的话,真是太过分了。
她沉着脸回到座位上,压低声音道:“哥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我第一次见勋贵人家是这种教养的,太可怕了。不行,我得去跟遗玉说道说道,别不开眼真嫁到这样的人家。”
说完又想起来六艺甲班那个严二姑娘严惜春,她的母亲便是承恩公府的女儿,如今忠勇侯府的大房和二房不睦的事情已闹得人尽皆知,成了街头巷尾的一桩趣闻。
果然姓周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活脱脱的搅家精,连下一代都教歪了。
萧观澜本想提醒妹妹少管闲事,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让妹妹去劝劝那位小郡主也好,这是行善事,不算背后说人长短,承恩公府这般不堪,的确不是良配。
只是他想来想去,心里还是不舒服。
承恩公府不是良配,那么其他人家呢?
再有两年,她就该及笄了吧,届时太后定会替她张罗一场赏花宴,不拘是赏哪样花,总归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她是封号郡主,地位不低,又是四国竞技的双料魁首,长得极好,性情也……很独特,到时候只怕京中所有的适龄公子们都会去碰运气吧?
到那时,她会选择哪一位青年才俊呢?
她是会喜欢善于舞文弄墨的?还是喜欢武功不弱的?或是喜欢文武双全的?
她可会跟那人说,我要补偿你?
一想到这些,萧观澜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年纪不小了,虽然不曾体验过男欢女爱,但正经不正经的书也看过不少,自然明白,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是因为他动心了。
理清自己的思绪后,他反倒坦然了:姻缘一事,约莫也就跟行军打仗差不多吧?
城池里异动连连,他却连敌人的目的和方向都摸不到,怎能不叫人方寸大乱,惶恐不安?
如今既已摆明车马,敌我已分,那么他只用一心克敌制胜即可。
这件事得先瞒着妹妹,她肯定会嘲笑我,而且她跟遗玉是同学,很容易泄露军机,影响作战计划!
另外,他不能孤军奋战,必须寻找可靠的盟友。
先给母妃去信,告知此事,她是过来人,可做军师。
尚武(忠勇侯严世钊)应该能成为盟友,只是不知道他在遗玉面前能不能说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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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授奖
皇家观众席上,姜翎终于没忍住,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
用手帕揉了揉鼻子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鸽子毛过敏了?
总不能是又有人在惦记自己吧?
太后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担忧地问:“囡囡是不是冻着了?哎呀,不看了不看了,随我回宫去,一会儿喝点儿姜茶去去寒气。”
赵畅在一旁看得心酸酸:皇姑唉,您这心真是偏到没边儿了,您亲侄儿搁这儿冷得脸都青了,却不敌那小丫头一个喷嚏!
一行人从皇家观众席上下来,卫神医跟赵畅回了蓬莱馆,而姜翎则随太后回慈宁宫。
因太后明日要去水月庵上香还愿,而姜翎则会留下来参加授奖仪式,都要起很早。
太后换了身衣裳,然后把姜翎叫到身边来,叮嘱一些关于授奖的注意事项。
姜翎听得很仔细,毕竟这是她洗白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可不能搞砸了。
祖孙俩叙话一番,又喝了春兰呈上来的姜茶后,天色即将擦黑了,太后没有留饭,姜翎便回了芙蕖院。
芙蕖院里,宫女太监们简直像过年一样,一个个喜气洋洋,眉开眼笑,活像拿了魁首的是他们自己似的。
这些被安排到芙蕖院来当差的宫人,除了姜翎长辈给赏的人,以及别有用心者塞进来的人,其他的皆是在各宫各院混得不怎么好的边缘人物,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跟着这位主儿,不会有什么前途。
可如今郡主不仅脾气变好了,也变得有出息了,他们这些原本看不到未来的宫人,如今也能奢望一下将来了。
在消息传回宫中时,甚至还有宫人激动得哭了。
姜翎见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喜,受他们的情绪感染,也跟着高兴起来,大手一挥,让月秀给芙蕖院的所有宫人都发了赏银,还让厨房整治一桌酒席,请所有人大吃一顿,不当值者还可以饮酒。
这一夜,芙蕖院人人都在过新年!
第二天辰时初,姜翎收拾停当后去了午门广场。
负责颁奖的官员全是朝廷大员,诸如郑国公,国子监祭酒,鸿胪寺卿,礼部尚书等等。
今日的观众并不比昨日少,只是皇家观众席的人少了许多,皇帝、皇后和太后都没来,只有几个小辈在那儿坐着撑场子。
镇南王府的棚子里,萧观澜也在,自从昨日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后,今天再看到姜翎时,心态就已经不同了。
那种意气风发,那种踌躇满志,那种坚定不移,仿佛若是那姑娘站在他面前,他就可以很自豪的告诉她:我中意你!
然而,当姜翎不经意朝这边看过来时,他花了一夜时间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匆匆忙忙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姜翎:这位萧世子未免也太纯情了吧,瞅瞅这脸红得。
……
辰时正,各国的青年才俊都到齐了,授奖仪式正式开始。
从每个项目的最后一名开始授奖,每一位选手上台,都会有典薄敲一遍铜锣,然后大声介绍这位选手的师承以及简单的生平。
姜翎听得津津有味,一点儿不会无聊。
三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给诸位魁首颁奖,现场的气氛几乎达到了顶点。
第一位被授奖的人是姜翎的大表哥沈庆义,典薄念他的师承时,报的是沈氏族学以及族学里教授相关科目的先生。
第二个授奖的人是周胤文,他领完奖励下台时,特地走到姜翎身前,面红耳赤地小声道:“我……我明年还会再参加四国竞技,争取也拿下两个魁首,这样才能……才能配得上你。”
姜翎:???!!!
她一愣神的工夫,周胤文便羞答答地跑开了。
姜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活像在咬了一口的苹果里发现了半条虫,难受得紧:这小子,上次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怎么这般没完没了的?
不远处随时关注着姜翎动态的萧观澜握了握拳,暗道:昨儿妹妹说姓周的都不是好东西,我还道文谦无辜,现在看来,一点儿也不无辜!
这时,铜锣声响起,典薄开始念姜翎的名号。
“算术并列魁首遗玉郡主,年方十二,幼年失怙,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安平元年回京,就读于沈氏族学,算术师承张永伦,现授算术魁首奖励!”
沈氏族学的观众席上,张夫子热泪盈眶:他的姓名终于再一次响彻午门广场,并且是伴随着魁首授业恩师的美名。
谁能想到他这个早些年连娶妻都困难的账房学徒,竟会有如今的成就?
他果然没看错人,那个女娃娃,是个好的。
张夫子红着眼眶看向姜翎,看着她一步步走上高台,从老迈的鸿胪寺卿手里接过刻字的金砖和证书,并朝他行礼道谢。
这样有才有貌又身份高贵的小姑娘,竟然是自己的学生!
张夫子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激动得难以自持。
高台上,李寺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姜翎,一见之下顿觉惊艳。
容貌便不说了,玉雪可爱,美貌无双,可以想见长大后会如何倾国倾城。
而且颇有才华,双料魁首啊,四个国家加起来达到这种成就的能有几人?
不仅有才有貌,还这么有教养懂礼貌,真是完美啊!
李寺卿昨日被国公爷连续两次婉拒后的心又再次活络起来:若不能直接跟国公爷结亲的话,把这位小郡主娶回家似乎也不错,虽然武力值高了点儿,但稍微约束一下,想来不至于在家里动武吧?
唯一的问题是,他家大孙子有点儿小,这才十岁,比这位郡主小两三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刚刚好。
姜翎觉得这位寺卿大人的目光有些渗人,却没多想,彬彬有礼地拿了奖励后便回到人群中去了。
今日,沈氏族学可谓大出风头,上镜率超高,尤其是魁首阶段的授奖,十一占六,震惊了整个京都。
姜翎领完骑射项目的奖励后,授奖环节差不多就结束了,国子监祭酒向德怀上台说了一些勉励年轻人的话,并承诺会将此轮四国竞技的所有作品刊印成册,面向四个国家发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姜翎接受奖励时,太后一行人也到了水月庵。
127、水月庵
水月庵建在京都东郊十余里外的落霞山上。
此山并不险峻雄奇,甚至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山,只是十余座小山包连绵至一处而形成的小型山脉而已。
这片小山包上长满了枫树,品种繁多,一到秋天便是漫山遍野热辣辣的绯红与金灿灿的橙黄,层层叠叠,宛如落霞火烧云一般,故得名落霞山。
因着这些枫树,落霞山在京都地界也算得上是名山了,每到秋天,游人络绎不绝。
不少达官贵人们为图方便,在落霞山下建了山庄别院,入秋时便举家住进来,与美景相邻。
而水月庵的前身便是这样一处别院,唯一不同的是,其他别院都很自觉地建在山下,唯独水月庵,大喇喇地建在其中一座山包的山顶上。
只是这处别院才刚落成,主人家一家子便获罪满门抄斩了。
于是这别院风水不佳的传言尘嚣日上,导致这么一处风景绝佳的宝地却无人问津,荒废了几十年。
后来乾国定都京都,太祖皇帝游览落霞山时见到这处闲置的别院,觉得就这么荒废着未免暴殄天物,于是令工部将别院翻修了一下,改做佛寺庵堂,以镇压风水。
彼时战火方熄,乾国人口锐减,太祖皇帝下令妇人无须守寡,夫死一年即可改嫁。
此令一出,许多不愿改嫁的阵亡将士遗孀纷纷落发出家,一时间京都到处都是尼姑。
于是太祖只得将这别院命名为水月庵,用来容留落发出家的将士遗孀。
几十年后,战争留下的阴影渐渐消散,遗孀们也悉数故去,水月庵逐渐朝着皇家寺庙转型。
庵里的女尼倒是不问出处,有度牒即可,但若是善男信女要来庵堂里烧香拜佛,没点儿身份地位的,连山门都进不去。
太后的仪仗抵达水月庵时,数十位身穿青色缁衣的女尼与居士们已经静候多时了。
当太后与昭阳长公主在宫女们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时,女尼与居士们纷纷躬身行礼。
待太后说了“平身”后,水月庵住持慧容师太才一脸恭谨地迎上前来,朝太后行了个佛礼,并恭维道:“蒙佛主庇佑,太后娘娘近来气色越发好了。”
太后原想说“蒙我家囡囡庇佑”的,但这里到底是佛主他老人家的地盘,这样说未免有踢馆砸场子的嫌疑,于是微笑着默认了,又顺口问道:“李太妃近来可好?”
李太妃是先帝的妃嫔,早年的四妃之一,因性情温顺,所以十三年前渡口惨案后,太后清洗后宫时并没有动她。
先帝驾崩后,李太妃不愿留在宫中,又没有儿子女儿可以投奔,便自请前往水月庵持斋礼佛,为当今皇帝祈福。
太后虽不恨她,但也无甚好感可言,估计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对丈夫的小老婆有什么好感,于是她爽快地准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便快三年了,不知当年那个温婉淡然的女子,食了三年素斋后,姿容可还一如从前?
慧容师太应道:“回太后娘娘,李太妃的身子骨虽不如娘娘您康健,但托佛主庇佑,也算无病无灾,每日鸡鸣即起,早课晚课从不间断,闲暇时同居士们一道弹琴作画,倒也怡然自得。”
慧容师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引着太后登山,昭阳长公主与春兰各据一方,扶着太后的手臂,其余随行人员则落后十余步,远远跟着。
另有随行的百十余位禁军则留下来把守山门,以防闲杂人等惊扰了太后凤驾。
幸好这落霞山并不陡峭,登了数百级比较平缓的梯步后便到了水月庵的大门前。
太后站在看起来颇有些年代感的红色围墙前,指着其中一段明显颜色更新更鲜艳的墙面,对昭阳长公主道:“当年你父皇还只是皇子时,曾与哀家同游落霞山,趁着主持没注意,我俩还在那墙上刻过字,不过好像被抹灰盖住了。”
她不好意思说,墙上刻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与先帝,当年也曾有过恩爱两不疑的青葱岁月,只是后来……
昭阳长公主笑道:“母后若是怀念,不如儿臣叫人把抹灰刮开,再叫人把您刻的字拓下来?”
太后老脸一红,瞪了昭阳长公主一眼,笑骂道:“就你多事,我不过是白感叹一句,你莫要作怪。”
昭阳长公主一听这调调,便知道上面刻的多半是些小女儿情态的海誓山盟,于是不再说这个,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
一行人跨过庵堂大门,绕过汉白玉雕花佛图照壁,进到一座宽敞空旷的院子里。
这院落方方正正,约莫十余丈长宽,四角各种着一株巨大的银杏树,如今这个时节,树叶已经掉光了,树枝上挂着冰柱,看上去颇有些苍凉而雄壮。
慧容师太领着太后一行人穿过庭院,来到庵堂的第一座正殿:观音殿。
这座殿堂里供奉着巨大的观音大士坐像,整个佛像加底座,恐怕得有五六米高,走到近前后,只能看见观音大士珠圆玉润的下巴。
此行是打着上香还愿的旗号,因此进庙后必然是遇佛便拜。
春兰麻溜地点燃了三支香,递给太后,太后双手握香,在佛像前鞠了三个躬,又复将香交给春兰,让她前去插在佛前香炉里。
出了观音殿,再向内穿过一个天井,来到天王殿。
天王殿里供奉的是弥勒佛和韦陀菩萨,以及四大天王。
太后只给弥勒佛的佛像敬了香,其他的直接无视之。
再往后便是大雄宝殿,供奉的是佛主释迦摩尼。
同样上过香后,这一趟的主题便算圆满了。
然而太后此行真的是来上香还愿的吗?
显然不是。
太后一行人穿过大雄宝殿,来到水月庵的后院。
前院是佛主菩萨们的住处,后院则是女尼与居士们的住处,当然还有诸多档次各异的客院。
在最豪华的天字一号客院里,太后换了一身衣裳,又饮了一杯热姜茶,然后便让慧容师太将制香的女尼们请来,她要布施,以感谢女尼的劳作。
水月庵难得接待一回太后这个等级的大人物,通常来说,这样的大人物,布施不会吝啬。
别以为像寺庙庵堂这样的佛门重地银子就不重要了,僧尼们就真视金钱如粪土了。
这世上除了阴曹地府,其他任何地方,真金白银都是很有号召力的。
很快,十几位中年女尼便进了客院,忐忑不安又面含期盼地站成一排,等候太后布施。
128、李太妃
太后和颜悦色,似乎对制香很感兴趣,点了其中一位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面相颇为老实的女尼,笑问:“你来跟哀家说说看,水月庵制作的香料共有多少种,分别叫什么名字?”
那女尼从来没跟太后这样的大人物说过话,被点到后,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匆匆忙忙往地上一跪,磕磕巴巴地道:“回……回太后娘娘话,水月庵出产的香料共……共有十二种,对……对应十二个月份,进贡给宫里的香料有两种,分别是代表牡丹花的安魂香,和代表芙蓉花的凝神香。”
安魂香进贡给皇帝皇后和太后御用,而凝神香则进贡给宫里其他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使用。
太后笑容满面,一副好奇的口吻:“十二个月份都有花吗?你能不能给哀家说说,都是哪些花?”
那女尼觉得,太后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威严和难以接近,反倒是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夫人更和蔼一些,而且问的都是她能说得上来的问题,几句话后,她倒不像最初那般紧张了,认认真真地回答:“回太后娘娘,一月份是迎春花,二月份是杏花,三月份是桃花……十月份是牡丹花,十一月份是芙蓉花,十二月份是梅花。”
太后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那位女尼说过的话,说完像个等待人肯定的孩子似的,笑问:“哀家可有记错?”
那女尼讶然道:“一字不差!太后娘娘竟只听一次就记下了?草民当初才学这些的时候,背了一下午呢?”
慧容师太适时笑骂了一句:“我等肉体凡胎怎能跟太后娘娘比!娘娘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太后笑道:“慧容住持你少打岔,哀家正听在兴头上呢,这些香料里头,可有添加对应的花儿?像哀家用的安魂香里,是不是加了牡丹花?”
那女尼摇头道:“回太后娘娘,这些花名只是取个意思,香料里头并没有加对应的花。”
“这样啊,哀家还以为安魂香里头加了花儿呢,还想问问是加的干花还是鲜花呢。”
太后一脸遗憾的样子。
女尼安慰道:“太后娘娘,安魂香里其实也是有花的,加的是紫藤,晒干后磨成的粉。”
太后点了点头,笑道:“这紫藤倒是好看,只是香味那么淡,也能做香料吗?”
“回太后娘娘,民女起初也有这个疑惑,但试过后才发现紫藤花虽然本身香味清淡,但是加入香料中,确实能起到增香的作用。”
太后一脸赞许地说:“果然术业有专攻,是哀家孤陋寡闻了。”
女尼显然是个心软的人,见太后自嘲,又安慰道:“太后娘娘想来是接触此道较少,您若是多听听多看看,肯定比草民更专精,这紫藤花的妙用,便是慧音大师发现的,她三年前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懂呢。”
慧音大师?
太后跟卫神医彼此对视了一眼,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太后收敛心神,一脸向往地问:“不知慧音大师可在?”
慧容住持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垮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慧音师太就是李太妃啊。”
李太妃?
太后愣了愣,她想过无数可能,但从来没怀疑过李太妃。
并不是因为她信任这个人,而是在她的意识里,从来不觉得李太妃有这个头脑,也不觉得她有这个能力。
在太后的心里,从来没把李太妃当成过对手。
主要是那个女人,段位太低,不配与自己为敌。
太后暗暗深吸口了气,让自己缓了缓,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柔声道:“李太妃一向温婉贤淑,多才多艺,两三年不见,也不知故人是否依旧,慧容住持,劳烦你替哀家传李太妃前来一见。”
慧容住持面露难色,念了声佛号道:“太后娘娘请恕罪,李太妃四日前偶有所感,已然闭关,贫尼……贫尼没法传她……”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身份高贵,她这水月庵住持根本叫不动人。
太后一听这话,更是笃定李太妃有问题,四日前?不正是她决定来水月庵探查的日子吗?
她凉凉的一笑道:“罢了,哀家也不叫你为难,还是哀家亲自去探望一下故人吧。”
说罢径直起身,令慧容前头带路,直奔李太妃居住的客院而去。
李太妃虽然身居庵堂,但一应待遇并没有降低,依旧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八个三等宫女、四个太监随行服侍。
因此,李太妃居住的客院是整个水月庵里面积第二大、豪华程度也第二的院子。
太后一行人还没走到客院门口,一位小宫女便急慌慌转身往回跑,似是通风报信去了,另有四个太监拦在门口。
“太后娘娘恕罪……”其中一位太监满脸堆笑,刚想说话,冷不防被赵畅一脚踹倒在地。
“呸,你是哪个排面上的人,竟敢拦我皇姑,就算是你家主子来了,见到我皇姑也得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
小妾在正室面前,一向是没什么地位的,皇家更是如此。
其他几个太监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开,赵畅根本没给他们时间考虑,一人一脚踹翻在地。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客院,穿过小花园,直奔正屋而去。
“哐!”
赵畅并不啰嗦,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里,房梁上,一条白绫绕梁而过,白绫上挂着一位苍老干瘦的妇人。
那老妇人大约是才挂上去,被白绫狠勒了一下,正眼泪汪汪地死命咳嗽,底下一位宫女泪眼婆娑地捧着老妇人的腿,生怕那老妇人真被勒死了。
这场面着实吓到了慧容住持,她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不清楚事情始末的昭阳长公主也被吓了一大跳。
太后凉凉地一笑,也不言语,施施然绕过那位头悬梁的老妇人,径直往主位上一坐,仪态万千,从容优雅。
同样是老妇人,一个容颜丰润,气色极佳,且仪态端方,气质雍容,神色一派淡定。
另一人却形容憔悴,面色晦暗,被白绫挂在房梁上,胡乱扑腾挣扎,咳得鼻涕口水横流。
十几息后,那老妇人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濒死的折磨,踹了替她捧腿的宫女一脚,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没成想那宫女早就脱力了,竟被她一脚踹倒在地。
那老妇人顿时失去了支撑,被悬在白绫上剧烈挣扎起来!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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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沉冤得雪
慧容住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吓得脸色煞白,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她忙上前接替那位宫女,一把抱住那老妇人的大腿,向上发力,让她缓口气儿,别真弄出人命来。
太后没吭声,只冷眼看着,待那老妇人几番挣扎之下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她才给赵畅递了个眼色。
赵畅从腰间抽出软剑,轻轻松松一跃而起,“刷”地割断白绫。
那老妇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摔落在地,“啊”地惨叫了一声,疼得一叠声地倒抽气,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赵畅还剑入鞘,依旧站到太后身侧,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令人心安。
太后暗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小伙子,可惜囡囡不喜欢,否则还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选。
她这厢还在溜号想别的事情呢,那厢老妇人已经缓过气儿来,伏在地上嘤嘤嘤地哭起来。
“李太妃,哀家记得你从前不爱哭天抹泪的,当年你可是人淡如菊、万事不争的人儿呢,怎么,临老了突然矫情起来了?”
太后笑盈盈地问。
李太妃偷眼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太后的状态,一个是干瘪的蔫儿橘子,一个是饱满的红苹果,差别太大了。
又想到自己此刻只怕是衣衫凌乱,妆容不整,顿时觉得自己被比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了,一时悲从中来,连哭声都情真意切了几分。
太后对慧容住持道:“劳烦住持将闲杂人等都请出去吧,哀家要与故人叙叙旧。”
这闲杂人等自然包括了慧容住持本人以及李太妃的宫女太监们。
李太妃心头一慌,忙一把抱住慧容住持的腿,目光看向太后,义正言辞地道:“女施主,贫尼法号慧音,早已遁入空门,还请女施主勿要用前尘旧事搅扰佛门清净。”
太后有些玩味地将李太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问:“慧音师太这般虔诚,怎地没有剃度?还留着三千烦恼丝,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还俗?”
她语气突然转为严厉:“慧荣主持,你还在等什么?”
慧容住持被太后眼中的冷厉惊到,忙应了一声“贫尼告退”,然后躬身推开李太妃,跟几位女尼一道,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几个死赖着不走的宫女和太监,已被赵畅一人一记手刀,劈晕扔到外面去了。
待赵畅掩上房门后,李太妃彻底慌了,双手撑在地上,双腿一顿蹬,急急后退,想离太后和赵畅远远的。
昭阳长公主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这李太妃明显心虚,母后驾临不出来迎接不说,甚至还玩儿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怕母后问责。
难怪从来不信神佛的母后,特地要来水月庵上香还愿呢。
她心里头满是疑惑,但却一句没问,只护持在太后身侧,静静地看着。
“慧音师太……哀家还是叫你德妃吧,叫了几十年德妃,还是这个称呼最顺口,如今这屋里也没外人了,跟哀家说说看,为何在哀家的熏香里下毒?”
太后脸上带着端庄的微笑,语气云淡风轻,不像在说性命攸关的事情,倒像是在讨论天气似的。
昭阳长公主这才知道母后竟被人下过毒!
联想到母后先前在女尼那里打听的种种关于熏香的细节,昭阳长公主这才恍然大悟。
是安魂香?
难怪囡囡把慈宁宫的贡品香料都抢走了,原来她早就发现问题了吗?
这孩子,怪不得母后素来偏宠她,还是母后看人更准呐。
随伺在旁的春兰和秋菊也听出来太后话中之意,两人对视一眼,不由想起了二十多天前那桩事情。
那时,郡主拿走了慈宁宫全部的安魂香,秋菊当时就阴阳怪气地骂了郡主一顿,还把郡主赶出了慈宁宫。
而春兰全程冷眼看着,没有帮郡主说过一句话。
如今想来,郡主那时就怀疑安魂香有问题了吧?
所以才会装作任性,宁愿背负骂名也要拿走那些香料,只有那样才不会打草惊蛇,又能让太后脱离危局。
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背负着这天大的秘密,却任由她们责骂羞辱,不曾开口为自己辩解过半句。
就算太后康复了,她也不曾借机向当时为难过她的宫人发难,还给大度地给秋菊拿了神药医治膝盖。
秋菊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她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若郡主就在眼前,她定会跪地求郡主原谅,就算磕得头破血流也愿意。
春兰也是眼红红的,惭愧极了:她自诩跟在太后身边的时日最长,见过的世面最多,最是八面玲珑,善于揣摩人心,各宫各院儿的人莫不与她交好,当面背后,谁不夸她会做事会做人?
她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尚且能够细心周到,体贴入微,可独独对本应该敬着爱着的郡主,却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觉得郡主粗鄙。
却全然忘了,郡主为何会养成那样的性情,为何会不学无术。
自幼失怙,一日三餐无以为继,全靠月秀姑姑替人浆洗衣物养活……
原本应该是这天底下最最金尊玉贵的人儿,却过着最最苦不堪言的日子。
如今想来,若换成自己,恐怕也不会比郡主表现得更好,说不定还会更糟糕。
郡主还没满十三岁呢!
往后,我定待郡主如待太后,敬着爱着,绝无二心。
京都午门广场,领到骑射魁首奖励后下台的姜翎,忽然连续打了三个喷嚏,不由暗道:“奇了怪了,莫非昨天的鸽子毛到了今天还没散去?”
水月庵客院内,李太妃视线躲开,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妒妇,先帝都不在了,你还容不下先帝旧人,若你见不得我活着,赐我一死即可,何须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太后笑了笑,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那德妃你还是接着死吧,德喜,德福,你俩帮太妃把白绫重新接好,再帮忙把太妃挂回去。”
李太妃色厉内荏,高声道:“赵琳,你敢!我是先帝的妃子,你若杀我,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太后耸了耸肩,摊手道:“德妃莫要激动,刚才满屋子人都看到你在头悬梁呢,是你自己要寻死的,哀家可没想杀你,先前是哀家的侄儿不懂事,不小心打扰了德妃你寻死的雅兴,哀家拨乱反正,让人重新把你挂回去,不用感激哀家,举手之劳罢了。”
李太妃气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第一次见有人把杀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赵琳,你不要太放肆,我是先帝的妃子,你放尊重些!”
说话间,德喜和德福两位太监已经把割断的白绫重新打了死结,并从房梁上穿过,又在底下打了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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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闹了个大乌龙,以为预约的饭局是今天,化了妆打车出门,都到酒楼门口了,翻聊天记录找包房号,才惊觉朋友定的时间是明天!!!
130、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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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白绫上竟然打了三个结,这大概是从古至今最磕碜的一件杀人工具了吧?
太后看了眼造型奇特的白绫,有些遗憾地对李太妃说:“对不住啊德妃,这条白绫被哀家的侄儿割坏了,哀家手边也没准备新的,你就凑合着用吧,等到了九泉之下,见到先帝,你让他给你买条新的。”
“赵琳,你不敢的,你以为你还是宋国最受宠的嫡公主吗?如今的宋国皇帝连你这姑母的面都没见过,不可能再以倾国之力为你撑腰了,你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少来跟我耍横!”
李太妃虽然怕得要死,但输人不输阵,嘴里是不会服软的。
太后被戳中痛脚,有些心酸,心里的恨意更浓了,冷声道:“德妃消息倒是灵通,连宋国的事情都知道,不过嘛,哀家就算是没牙的老虎,弄死你这只小虫子还是没问题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何要谋害哀家?”
李太妃笑了起来:“我偏不告诉你,想知道,等你死了,去九泉之下问先帝吧!”她把先前太后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太后。
殊不知,这句话却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
先帝?
太后已经不想再继续问了,朝四位太监一摆手,德乐、德喜,德福、德旺四人便默默地上前,将李太妃反剪双手拦腰抱起,把她的脖颈朝白绫的圈子里塞。
李太妃大惊失色,尖叫道:“放开我,你们这些阉狗,竟敢如此对待本宫,赵琳,我有先帝的遗诏,你不能杀我!”
太后杀心已起,冷着脸道:“把她给哀家挂上去,死到临头还敢攀诬先帝,罪加一等!”
李太妃死命仰着头,一边躲避白绫,一边尖叫:“你不敢听了吗?是先帝让我在你用的香料里加的紫藤,都是先帝让我做的,我有遗诏,你放开我!”
“胡说八道!”太后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又对几个太监道:“还不赶紧送德妃上路!”
李太妃的脖颈已经被挂在了白绫上,她又惊又怕,不断拼命挣扎,裙子上沁出一片水渍,但她恍若未觉,只顾着尖叫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放过我,我跟你说!”
太后脸色越发阴冷,一言不发。
李太妃没有等到太后向她服软,心知此番定然难以幸免,于是用最后的力气尖叫道:“你这可怜虫,活该你被先帝骗了一辈子,你儿子也是先帝怂恿刘贵妃下的手,你活该!哈哈哈哈,你活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德乐和德喜二人已经抱着她的大腿,用力向下一坠,“咔嚓”一声后,李太妃立时香消玉殒。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德乐和德喜松开李太妃的腿,静静地立在一旁,神情忐忑地看向太后。
所有人都在看着太后,没人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太后的脑子里,李太妃临终前说的那些话被不停地放大,如山如海,欲将她压垮。
“你儿子也是先帝怂恿刘贵妃下的手!”
“活该你被先帝骗了一辈子!”
这两句话内容那么简单,可赵琳却觉得好深奥,好难懂。
她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琳琅,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会是那个陪我过一生的人。”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配不上金尊玉贵的你,但是我会努力争取,以这大乾江山为聘。”
“琳琅,你嫁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将来我若有幸荣登大宝,我们的儿子必然会是太子,谁反对我便杀谁。”
……
他说过,一生只会爱我一人,会力排众议,让我的儿子做太子,他明明做到了的。
虽然后宫妃嫔众多,但他说那些女子不过是平衡朝堂局势的工具而已,其他人都是工具,只有她是他的妻。
他的几个儿子里,只有她的儿子学的是帝王之术,学的是治国之道,其他的儿子不过是学了些四书五经的俗物罢了。
儿子和孙子出事后,他也仿佛一夜老了许多,也曾以泪洗面,他也很伤心,因此她从未苛责过他保护不力。
直到凤卫查出来此事与刘贵妃的娘家有关,她才一怒之下清洗后宫,赐死刘贵妃,将刘家抄家灭族,宫里但凡看不顺眼的妃嫔,一概打入冷宫。
事后他也不曾多说什么,只道:你出出气也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德妃说的那样呢?
不可能的。
但另有一个声音在低低的说:
真的不可能吗?
当年在京都的街上,她怎么就那么巧,不小心撞到了他?
他怎么就会对她一见钟情,甚至不管不顾地一路跟着她回了大宋?
当年攀诬儿子收受贿赂的账册,怎么会出现在东宫,并且恰巧被搜出来?
一向对太子寄予厚望的他,怎么可能听信那样漏洞百出的诬告,并将太子一家发配?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父皇驾崩的消息刚传来乾国不足半年,便出了这样的事?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可是!
怎么会?
怎么能?
太后原本红润的肌肤,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惨白一片,发光的容颜也渐渐暗淡下来,神情似悲似怒,但又好像都不是。
这一刻,她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座空城,一个人,一颗心,荒凉透顶。
她竟被一个阴谋笼罩了半生吗?
昭阳长公主也不比太后好多少,她的驸马,她的儿子,也在渡口惨案中惨死,若此事真的是父皇所为,她该如何自处?
一直没吱声的卫长风,眼眶微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琳琅公主,生怕一错眼她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而魏王赵畅则紧咬着牙关,拳头捏得死紧,内心极度愤怒,却偏偏找不到始作俑者,连发作都不知道该朝谁!
春兰和秋菊早已泪流满面,却抿着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德字辈的四位太监也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稍动。
良久,太后“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闭着眼直挺挺朝地上倒去。
赵畅与春兰秋菊忙抢上前去,合力将她扶住,赵畅顾不得避嫌,直接打横抱起太后进了内室,将她平放在李太妃的床榻上。
卫长风急匆匆跟进来,给太后切了下脉,而后转头对跟进来的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殿下施针。”
待众人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内室,卫长风这才从腰间取出针囊,将其在床边摊开,取出银针,在太后的头顶上扎了几下。
几息后,太后悠悠醒来,但容颜憔悴,双眸黯然,了无生机。
“殿下……”卫长风哽咽着唤了一声,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后徐徐将目光转过来,看向卫长风,许久后才一撇嘴,像受了委屈的小娃娃似的,嘶哑着喊了一声:“万里。”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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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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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卫长风半跪在床榻边,应了一句。
赵琳勉强从床榻上支起身来,先前吐血时溅到了衣襟上,此时点点殷红,衬得她的脸颊越发惨白颓败。
卫长风忙上前搀扶一把,并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又摸了一下她的手腕,脉象比先前好了一些,至少不再凶险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关切地问:“殿下感觉如何?可要喝水?我替您叫小公主进来?”
卫长风说的小公主是昭阳长公主。
其实,施针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去,只是他清楚琳琅殿下的习惯,骤然听到这样可怕的、足以颠覆人生理念的消息,她肯定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然后慢慢平复下来,重新恢复成那个不会被压垮不会被打倒的琳琅公主!
她定然不愿意让更多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果然,赵琳并不愿意其他人进来,哪怕是她的女儿。
她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帮我找找看,到底有没有遗诏。”
她其实已经信了李太妃临终时的那些话,只是心中还存着一点儿卑微的念想:遗诏会不会是李太妃凭空杜撰的?
倘若没有遗诏,李太妃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可能也是杜撰的?
卫长风没有迟疑,点头应道:“好,我帮您找,但是您不能再动气了,八成是那个女人死前胡乱攀咬,就是想惹您生气,您可不能趁了她的意。”
赵琳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死气沉沉,叫人心酸。
卫长风不敢再看,红着眼圈转开头,喃喃道:“我这就找找,若真有的话,掘地三尺也给他找出来。”
也许是佛门清静地太安全的缘故,遗诏并没有放在什么隐秘之处,卫长风才刚打开衣柜的第一格抽屉,便看到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这木匣子的长宽刚好能放下一道圣旨。
卫长风迟疑了,似乎那匣子里装着什么毒蛇猛兽,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
然而他的异状怎么可能瞒得过赵琳的眼睛?
“是找到了吗?拿给我看看吧。”
赵琳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而且有些事情必须要坦然面对,人不能自欺欺人的活一辈子。
卫长风想了想,还是伸手打开了木匣子,里头果然是一卷圣旨。
他将遗诏拿出来,转身递了过去。
赵琳勉强稳住双手,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吸了口气,不报什么期待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才徐徐展开。
圣旨上的字很少,想来是先帝病重时书写的,笔迹略有些潦草,但赵琳时常临摹他的字,因此一眼便认出,这确实是先帝手书的遗诏。
“兹令皇后赵氏殉葬,钦此。”
赵琳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遗诏看了个清楚明白,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悲凉,又从悲凉转成嘲讽,那抹嘲讽最后变成了自嘲,嘴角微微上扬,凄厉地笑了起来。
“赵氏?”赵琳笑道:“从前诓我骗我时,心肝宝贝地叫着,临到要死的时候,倒是硬气了,称我为赵氏!”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伸手胡乱抹了一下,又接着嘲讽道:“殉葬?他也配?靠裙带关系当个皇帝就以为自己是秦皇汉武了,竟然敢开口让我殉葬?”
卫长风咬了咬牙,走到赵琳身侧,也探头看了一眼那份遗诏。
内容简单明了,一目了然。
他不认识先帝的字,因此疑惑道:“这圣旨连玉玺都没用,别是伪造的吧?”
赵琳从袖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冷笑道:“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任谁见到这份遗诏,都会觉得是假的,唯独我认得他的字,知道他的书写习惯,只有我会相信这是真的。”
卫长风一听这话就更不明白了,“可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琳道:“意义就在那安魂香里,倘若我看到这份遗诏,肯定会气得死去活来,德妃死不足惜,只要能让我旧疾复发,他的目的便达到了,我一边用着太医院的药,一边熏着加了紫藤的安魂香,必然会就此一睡不醒,多完美啊,他兵不刃血地就把大乾最后的隐患连根拔除了,你说高不高明?”
“可是,如果他要杀你,命人暗杀或是在你的饮食里下毒,岂不是更方便,更稳妥?”
赵琳冷笑道:“你以为他不想吗?他是不敢!当年我远嫁乾国的时候,父皇给了我一支由五百死士组成的凤卫,并叮嘱我一定要保密,不能叫任何人知晓,并对我说,这股力量如果掌握在自己手里,将来还可以完整地移交给儿孙,若被乾国皇家的人知道了,只会被一步步蚕食鲸吞,最后什么也不剩下。于是我瞒下了这支凤卫,直到十三年前为了查谋害我儿的凶手,才让他知道了凤卫的存在。”
“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就想造成我悲伤过度抑郁成疾不治身亡的假象,可惜你来了,有偌大个神医的名头顶着,他没有了下手的机会,再后来,他知道了凤卫的存在,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蒙舍汉国和南华一直对乾国虎视眈眈,若乾国跟大宋之间的联盟出了问题,那两国定然会借机攻打乾国,他不敢让我死于非命的,我的死因哪怕有一丝半点儿异常,凤卫必然会彻查到底,并将消息传回大宋,他不敢赌。”
卫长风听赵琳自嘲地说起她经历过的那些波澜诡橘,听她亲口说出她遭遇的那些欺骗、背叛和伤害,一时间心痛如绞,深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留在乾国,为什么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
只要一想到他的琳琅殿下独自背井离乡,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欺骗和谎言的富贵囚笼里,如同待宰羔羊般,几次险些丧命,他就恨不得一把毒药投进乾国的皇宫里,把所有姓姜的人,都毒死。
当然,小公主和小郡主除外。
卫长风磨着后槽牙发狠,然而过一会却泄了气,小声问:“殿下,您想怎么做?我都听您的,虽然凭我一己之力要颠覆一个国家有点儿难,但颠覆一个皇族还是轻而易举的。”
赵琳摇了摇头,惨笑道:“我想跟他和离,我想休夫,我想杀了他,可他已经死了啊!”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当你终于知道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谁了,想对他磨刀霍霍时,他却给你来了个“一抔黄土掩风流,我身故去恩怨消”……
132、商议
“如果您想出这口气,我们可以把乾国给他灭了,也可以让乾国从此不再姓姜,让他九泉之下也无颜去见他家列祖列宗。”
卫长风说得咬牙切齿。
赵琳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想迁怒无辜的人,也不想成为什么祸国妖姬,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是我自己识人不明,怨不得旁人,只是,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死后也不想与他合葬。”
先帝的皇陵还没有彻底封死,为的就是等赵琳百年后同葬。
卫长风没想到她的要求竟如此简单,愣了愣后才道:“这样的话,恐怕要早作打算才行了,否则真的等到那个时候,倒是不好腾挪了。”
如果等下葬后才李代桃僵把尸体换出来,必然要去挖先帝的皇陵,那动静太大,不可能成功。
在下葬之前行事的话,要从宫中偷运尸首出来也不容易,而且死后还这般折腾,不得入土为安,只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赵琳一想到自己死后还得被人搬来搬去,便不由一阵恶寒,点头道:“是得早作打算才行了。”
卫长风趁机旧话重提:“殿下,不如趁此机会跟我离开乾国吧,趁你我都还没老到走不动路,去各处走走看看,也算没白活一遭。”
十三年前卫长风便这般提议过,只是那时她刚刚丧子,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又放心不下先帝和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的女儿,因此断然拒绝了。
如今旧事重提,赵琳有些心动。
只是,被关得太久的鸟儿,对鸟笼外面的世界会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她犹豫道:“可是,囡囡还小,我……我不太放心她。”
卫长风一听,觉得有戏,忙道:“我看小郡主在她外祖家里挺好的,我也打听过,国公爷夫妻俩都是厚道人,绝对不会亏待小郡主,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琳苦笑着摇头:“万里,你不是皇家的人,不知道皇家那些糟污事儿,如今乾国内忧外患,北有蒙舍汉国虎视眈眈,南有南华跃跃欲试,我就怕他们会丧心病狂,把囡囡送去和亲,无论是南华还是蒙舍汉国,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囡囡去了,还能有活路?如今我还健在,他们肯定是不敢的,但我若不在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卫长风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于是道:“不如就让寄怀娶了小郡主吧,咱们一起走?”
赵琳摇了摇头:“我不希望囡囡重复我当年的经历,一个人背井离乡,将命运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你放心,我肯定会走的,京都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只等给囡囡寻到一个可靠的良人,我便跟你走。”
卫长风得了一句承诺已是心满意足,便不再步步紧逼,当即点头应道:“好。”
“替我叫昭阳进来吧,我有话对她说。”
卫长风点了点头,出去叫人。
片刻后昭阳长公主红着眼眶进来,看见形容憔悴的母亲,隐隐知道事情正是她想的那样,顿时悲伤得难以自持,扑到床前,噙着泪唤了一声“母后……”
再然后,喉头便被哽住,说不出话来了。
赵琳摸了摸昭阳的鬓发,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怪我识人不明,害苦了你。”
昭阳长公主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母后……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怪到您身上。”
赵琳点头道:“你说得对,兔子被狼吃怎么能怪兔子太肥了咧!”
昭阳乍一听到这等乡土气息浓郁的哩语,一时愣住了,沉默片刻后才点头道:“母后您说得对,我们都是兔子。”
善良若没有棱角,只会被人利用与伤害。
赵琳自己心里也还过不去那道坎呢,于是并未多劝,而是直接将遗诏拿给昭阳看,并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昭阳长公主听完后,消化了许久,这才颔首道:“儿臣赞同母后的决定,虽然恐怕日后相见不易,但儿臣只要知道您的消息,知道您过得是否快意便够了。至于囡囡的亲事,母后您若是不放心旁人,不如让她给儿臣做媳妇吧,钊儿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品性如何,您还不放心吗?儿臣也不是个会磋磨儿媳妇的婆婆,定不会让人欺负了囡囡去,您就放心吧。”
赵琳一想,觉得这个法子倒是两全其美,于是颔首道:“你跟钊儿都是好的,囡囡跟着你们,倒也不算委屈,待我问过囡囡的意思再说吧,你也问问钊儿的意思,若是两个孩子不能两情相悦,也没必要硬是撮合出一对怨侣来。”
昭阳长公主一想,觉得也是,于是颔首应诺。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唤了春兰秋菊等人进来,半扶半抬地将赵琳挪到厅里。
屋里站着十几个人,外加一具挂在房梁上的尸体,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赵琳端坐主位,冷着脸道:“今日你们听见的看见的,不过是德妃临死前的胡言乱语,这等疯话,最好听过便忘,倘若走漏了一丝半点儿消息,就算哀家心慈不追究,皇帝也不会饶了你们。”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先帝简直要没法做人了。因此皇帝十有八九会选择杀人灭口。
众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赵琳点了点头,又道:“德喜,你去叫慧容住持带人过来处理德妃的后事吧,她一心寻死,哀家没拦住,哀家愧对先帝呀……”
她说着便挤出几滴泪来,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若不是众人都亲自经历先前那一幕,只怕都要以为太后跟德妃如何姐妹情深了。
德喜应了一声“是”,匆匆而出。
片刻后,慧容住持带着一票女尼们急匆匆而来,一进门便看见了挂在房梁上的尸体。
慧容住持哆哆嗦嗦地问:“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完一抬头看见太后冰冷的眼神,顿时心知说错了话,忙补救道:“怎么就又想不开了呢?哎……”
赵琳抹了抹眼泪道:“是哀家的错,德妃见到哀家后,忽然思念先帝,不顾哀家阻拦,竟随先帝去了,深情如斯,令人钦佩。”
133、葬礼
越是食物链顶端的人,越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连众人心目中比较耿直坦荡的太后娘娘赵琳,也早就在吃人的后宫中练就了一身宫斗的本事。
尽管赵琳说的理由千疮百孔,根本经不起推敲,但谁让人家是太后呢,谁活腻了敢去跟她认真理论一番?
再说,李太妃先前确实曾当众寻死,水月庵大部分人都亲眼所见,因此这荒谬的理由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身为住持的慧容师太尚且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胆子细问具体情形,替明显死得蹊跷的李太妃申冤,其他女尼就更不愿也不敢过问了。
盖因李太妃平日里便不得人心,不仅像个太上皇似的颐指气使,把众女尼使唤得团团转,还三不五时地公然破戒开荤,弄得水月庵里肉香弥漫,不但败坏了庵堂的风气,还时刻动摇着女尼们的佛心,令必须吃斋的其他女尼苦不堪言。
因此,众女尼们也就是象征性地念了几句佛号,抹了把莫须有的眼泪,便七手八脚地将挂在房梁上的李太妃放了下来,并在她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上盖了张白色手帕。
一顿经文念罢,慧容住持小心翼翼地询问:“太后娘娘,不知李太妃的遗蜕是留在水月庵以佛礼安葬,还是送回京中以宫礼安葬?”
毕竟是先帝的妃嫔,慧容住持不敢自专。
若以宫礼安葬的话,就得按太妃的品级举行葬礼,停灵至少七日,小辈的皇室宗亲们必须参加她的葬礼,并为她打幡摔盆。
像姜翎这样的皇室郡主,便得为李太妃哭灵。
若再得一张恩旨,甚至可以用贵妃乃至皇后的品级入葬。
毕竟国人都比较喜欢遵循“死人大一级”的规则,乐于给死者脸面,届时便得百官哭灵,万民送葬,简直风光无限。
而以佛礼安葬的话则一切从简。
先由僧尼念经超度,再火化,烧成灰装罐掩埋。
若是高僧的话,还能有一座舍利塔,而寻常僧尼约莫就只有一座小土包,连墓碑都不会有。
李太妃显然离高僧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因此只得一座无名无姓的小土包作为她最后的归宿。
不过,对大多数乾国人来说,火化便等于死无全尸,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是一种死后不得超生的酷刑。
但这又如何?
从李太妃在安魂香里加紫藤开始,她就是赵琳的敌人。
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赵琳已是心如铁石,对待敌人,只有一个字:狠。
赵琳面露戚色,哽咽道:“德妃能去侍奉佛主乃是她的福气,还是让她以佛礼安葬吧,也算成全了她的虔诚。”
李太妃虔诚个屁!水月庵众女尼暗道。
好在佛门葬礼简单至极,而且太后又为此追加了一笔布施,因此水月庵的女尼们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各自领了差使,筹备葬礼去了。
慧音师太的佛门葬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太后赵琳则在当天便急匆匆回了京都。
这一行人在清晨离京时,尚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如同一群出笼放风的鸟儿似的。
回宫时却像逃荒的难民,一个个神情晦暗,面色凝重,而太后更是被四位德字辈的太监们用担架抬回来的。
姜翎很快便得知了太后回宫的消息,并听报信的人说,太后娘娘因目睹了李太妃殉情的场面,伤心过度,吐血昏迷了,凤袍的衣襟上全是血,听说快不行了。
姜翎闻言大急,匆匆前往慈宁宫。
寝宫内,太后已经换下了染血的衣裙,神情萎靡地半躺在床榻上。
春兰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太后喝药。
昭阳长公主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神色悲戚。
姜翎跟在冬梅身后进了寝宫,见太后醒着,忙唤了一声“皇祖母”便快步赶至床边,抬手就想给太后把脉。
太后将手往后一缩,断断续续地对春兰道:“你们……先出去吧,让哀家跟囡囡说说话。”
春兰红着眼眶应了声是,收起药碗出了寝宫。
昭阳长公主沉默着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春兰和昭阳长公主的表情吓坏了姜翎,她恳求道:“皇祖母,您让孙儿替您瞧瞧好吗?”
她的医术肯定比御医好,御医救不回来的人,不代表她也救不回来。
如今,太后于姜翎而言,已经不只是粗大腿和大靠山了,而是真正的亲人,相依为命的亲人。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便是来自太后。
这一个月来,她享受了太后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却还不曾回报过这份关怀和爱护。
而且,她还没替自己、替姜玲尽过孝呢!
太后有些赧然,轻咳了一声道:“囡囡莫哭,我没事。”
姜翎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回眼眶,哽咽道:“嗯,皇祖母没事儿,您让孙儿看看好吗?”
太后无奈,只得伸出手来,让姜翎把脉。
姜翎右手搭上太后的手腕,仔细感受了一番,愣了愣后,又抬头看了看太后的面色与瞳孔,接着又抬手摸了一下她颈部的脉搏,然后便彻底愣住了。
这脉象怎么这么奇怪?
手腕上的脉象摸着像垂死之人,脉搏几乎微弱到了若有似无的程度,但颈部的脉搏却相对颇为有力,虽算不上强壮,但对于这个年龄的老人来说,也算不错了,不过心气郁结,肝气不舒,若不好生调理,只怕会落下病根。
只是一个人的脉搏怎么可能差异这么大呢?
姜翎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叹了口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本来也没想瞒着你。”
她强打起精神,将自己从李太妃那里听来的、颠覆了她人生信念的消息简单地说与姜翎听,说完后她叹道:“我已经让凤卫去查了,力求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但是,我想他并不无辜。若真相真如德妃所言,我大概会随卫神医离开京都,甚至离开乾国,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你还小,我不希望你今后都只能躲躲藏藏地过日子,所以,我会把你留在京都,你会不会怪皇祖母不带你一起?”
134、我对表哥没兴趣啊
姜翎觉得自己的三观简直碎成粉末了: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可以渣成这样!骗妻子,骗小妾,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之人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说他禽兽不如,恐怕禽兽都会有意见。
难怪太后会吐血,这种事情,姜翎仅仅只是听说都快气得吐血了,更别说亲身经历者了。
太后没被直接气死,约莫还是健骨丸和健体丸的功劳。
姜翎心疼不已,动作轻柔地贴近太后身前,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肩上,闷闷地道:“孙儿不知道有多希望皇祖母能得到自由,就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孙儿也觉得一辈子困在皇宫里是一件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只是规矩礼法如此,让人无可奈何,如今皇祖母能下定决心离开这囚笼,在孙儿看来反倒是好事。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逝者不可追,过好当下和将来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皇祖母您只管随卫神医走吧,孙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您隔三差五让人带个口信,或是写封信来,让孙儿知道您过得很好,就够了。”
太后眼眶红红的,抬手轻抚着姜翎的后背,柔声道:“不愧是嫡嫡亲的姑侄儿俩,你这番话简直跟你姑母说的一模一样。”
姜翎怕压坏了太后,抱了一会儿便退开来,认真地说:“皇祖母是孙儿和姑母最亲的亲人,我们自然希望您能过得平安喜乐,皇祖母您就放心吧,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舅舅们舅母们,都待孙儿极好,国公府的兄弟姊妹们也都很好相处,您不用替孙儿担心。”
太后看着身前娇娇软软又温柔体贴的小孙女儿,心里暖暖的,她拉过姜翎的手握在手里,点头道:“郑国公一家确实是好的,教子有方,不然先帝也不会总惦记着了,你住在国公府,我倒是放心。嗯……囡囡觉得你严家表哥如何?”
这话题转得太快,姜翎完全没往别处想,顺嘴应道:“严家表哥挺好的,严家表姐也挺好的。”
太后松了口气,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问:“那我将你订给你严家表哥如何?”
姜翎:???
太后见她似乎没听明白,又道:“我想在离开之前,替你订一门可靠的亲事,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放心。”
姜翎:!!!
“皇祖母,孙儿还小呢,亲事的事情等孙儿及笄后交给外祖母去张罗也可以呀,不用这么早就定下吧?”
太后叹了口气道:“四国竞技的时候,我看那位南华少主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如今乾国正在漠北与蒙舍汉国打仗,跟南华之间也是摩擦不断,随时都有可能全线开战,你想想,如果南华提出让你和亲以换取暂时停战,皇帝会不会答应?你可知道如今这位皇帝,是先帝的所有儿子里,最肖似他的那个。”
姜翎一时默然:就算今上不是先帝那样的人渣,但在面对国家安危与个人荣辱之间的选择时,尤其是这个人还与他不怎么亲厚时,恐怕只要不傻都会选择前者吧?
太后又道:“以我对咱们这位皇帝的了解,若没有我在,恐怕只要他听到一丝半点儿的风声,就会直接把你打包送到南华少主跟前去,而且还会在送别时跟你讲一堆大道理,什么国与家,什么民族与大义,定会让你心甘情愿成为乾国探子,为了乾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直至被他利用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姜翎打了个哆嗦:人心简直太可怕了。
如果是原身面对这种局面,大概率会独自逃走,至于其他人会不会被牵连被问罪,她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但姜翎不行,她已经有了软肋。
国公府的人,芙蕖院的人,甚至是慈宁宫的人,都成了她的软肋。
姜还是老的辣,太后考虑问题果然更全面一些,早早的就想把危险掐死在摇篮里。
“可是,皇祖母,孙儿对表哥没兴趣啊,所有的表哥,包括国公府的沈家表哥们,孙儿都只当他们是亲哥哥,哪有把自己订给亲哥哥的?”
姜翎拒绝近亲结婚,这个年代绝不可能丁克,成了亲必然会生孩子,她希望她的孩子是健康的,健全的。
太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过多地劝说,只是叹了口气道:“那倒是可惜了,钊儿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脾气像极了他的父亲,最是可靠不过了,不过婚姻之事勉强不得,既然你对他无意,此事便就此作罢,待我寻到更合适的人再说吧。”
姜翎听明白了,太后回来主要是办两件事情,一件是让凤卫彻查当年旧事,尽可能还原事件真相,另一件大概就是她的亲事了。
“皇祖母,您的脉象是怎么回事?”
姜翎对自己的亲事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于是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来。
太后抬起手腕,从腕间揭开一块肉色的硅胶状假皮,“这是卫神医的杰作,虽然不能模拟具体的脉象,但是能让人的脉象显得微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那几位御医轮番把脉也没查出虚实来,他们可不敢像你这般放肆,还敢摸我的脖子。”
姜翎撒娇:“人家这不是担心皇祖母吗!”
太后又道:“哀家打算一直病着,等待凤卫的查证结果,顺便也替你寻摸一下可靠的人家,到时候再决定是痊愈,还是病故。”
得,说来说去又绕回到“定亲”这个问题上去了。
姜翎问:“若孙儿的亲事一时定不下来,皇祖母莫非要留在皇宫里一直等?”
太后很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谁让你姓姜呢,虽然姜家的好处你一点儿没落着,但若用得上你时,他们绝不会对你客气。”
姜翎很矛盾,她一方面很舍不得太后离开,但是另一方面又巴望着她赶紧离开。
就像监狱里的狱友,虽然知道对方离开后自己就会变得孤单,可是一旦有机会,还是希望狱友能逃出生天,重获自由。
更何况她并未生在牢笼中,虽然她的自由也是有限的,但总比太后自由了许多。
姜翎开始主动琢磨起可以议亲的人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