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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相思煨红豆全文阅读

作者:暮秋望雪     一枝相思煨红豆txt下载     一枝相思煨红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抓住你了

    “她真的走了?”月老从一大堆红绳中钻出来,他一身大红广袖祥云仙袍,扎在红绳中,再隐了仙修,倒是藏得极好。

    小仙童帮他将脑袋上的红绳扒拉干净,奇怪道:“那小枝仙子当真如此可怕吗?”

    月老瞥了他一眼,“十年前人间十万月老庙被烧毁之事,你可还记得?”

    “不敢忘。”提起这件事,小仙童也是心疼不已,当年突然断了人间供奉,月老宫每个人都穷得叮当响,直到近几年,人间各地的月老庙慢慢修建了个七七八八,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小仙童皱起眉头,问道:“不是说月老庙是魔界少主烧的吗?与那小枝仙子有何干系?”

    “你可知魔界少主为何要烧月老庙?”

    小仙童摇头,他哪里知道,不过肯定是您老人家得罪人了!

    月老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不过是与她开个玩笑,错牵了她与青荇仙君的姻缘,没想到,竟招来此等祸事。”

    小仙童瞪大了眼睛,惊道:“原来这段姻缘是您早就安排好的啊,我还当是那小枝仙子给青荇仙君灌了迷魂汤呢。”

    “当年她若是看上了青荇仙君,我倒省心了,偏偏她喜欢的是魔界少主。”

    小仙童吃了这么大一个瓜,惊叹道:“小枝仙子魅力够大的啊,胆子也够大,仙魔不能相恋,她不知道吗?”

    “她那时被禁咒封了仙身,对仙界的规矩一无所知,唉,我要早知道她是仙子,也不至于和她开这么个玩笑啊!仙界多少仙子想求与青荇仙君的姻缘绳,我干嘛要送给她啊!”

    “所以魔界少主是为了她,烧了人间十万月老庙?不过就是两条红绳,解了不就行了,干嘛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小仙童不解。

    月老道:“我月老宫最上等的仙绳,岂是说解就能解的?你去解一个给我看看。”

    小仙童更是吃惊不已,肉疼道:“您老人家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外拿,那上等仙绳多珍贵啊!”

    月老幽幽看了一眼抠门的小仙童,你说当年要是将他带在身边,那条红绳是不是就不会系到小枝手上了?

    “听说青荇仙君和小枝仙子过几日便要大婚了,这又是怎么的回事?她不爱魔界少主了?”

    “十年前她服了苦心果,忘了魔界少主,青荇仙君与她有红绳牵扯,他们成亲倒是在情理之中。”月老解释道。

    小仙童歪着脑袋琢磨了片刻,叹道:“听说魔界少主已经死在了仙魔战场,而且正是被小枝仙子所杀,唉,魔界少主真是太可怜了。小枝仙子日后若是想起前尘往事,得知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手里,岂不要悔恨交加,活不下去,唉,小枝仙子更是可怜。”

    “你别搁这唉唉唉了,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她这次来仙界,谁知道是不是来寻我麻烦的?”月老烦躁道。

    “你不是说她忘了吗?”

    “她是忘了,可万一有人告诉她呢?”

    “天哪!她会不会打算烧了咱月老宫?”小仙童突然从红绳中蹦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焦急地往外走去,道:“不行,不行,我得再去四处看看,可不能让她溜进来了。”

    月老一大早被小枝这一顿吓唬,已无心去处理公务,倒头又躺进红绳堆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唉……”一声叹息。

    “唉……”又一声叹息。

    等等!月老突然头皮发麻,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他歪着脖子往旁边看去,只见红绳堆里露出一个脑袋瓜来,一张即便十年未见,仍让他记忆犹新的脸冲他挑了挑眉。

    月老连滚带爬地在红绳中挣扎,他得逃啊!

    小枝拽住他的袖角,威胁道:“你今日若是跑了,我便将你这月老宫给烧了。”

    月老闻言,果然不挣扎了,又仰躺回红绳中,无力道:“你怎么进来的?”

    小枝抖落满身红绳,坐在他旁边,道:“这你无需知晓,我今日来,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了,我绝不找你麻烦。”

    “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小枝转头看了他一眼。

    月老想了想,问道:“那你还要和青荇仙君成亲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红绳之劫,噬心之痛。”小枝捞起一条红绳,在手心把玩,这满屋子的红,喜庆之余,却让人生出几分心悸来。

    月老沉默片刻,诚恳道:“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绝不瞒你。”

    “十年前,你调查夕雾仙子仙陨之事,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月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道:“没有。”

    他没有骗她,那时正值她和青荇仙君被红绳反噬,他哪有心思去查案,不过是整日在青岚城街头巷尾瞎游荡。

    后来仙官们见他这边没啥进展,而月老宫求姻缘的人都排到河对岸去了,便将他召回了仙界。

    “红绳之劫,当真解不了吗?”

    “解不了。”

    “即便我和青荇仙君成亲?”

    “你若不爱他,即便和他成亲也解不了。”

    小枝心里暗骂了一句,又问道:“那若是有人在红绳上做手脚呢?”

    月老翻身坐起,惊讶道:“你说什么?”

    小枝将手腕伸到月老面前,摇了摇,道:“这红绳若是被人做了手脚,会不会有法可解?”

    月老手指搭上小枝的手腕,片刻后收回手,皱眉道:“怎么会这样?你最近可有哪里不适?”

    “除了心痛,倒没什么不适,而且那痛不是一直存在,能忍耐得住。”

    “你想起了以前的事?”

    “没有。”

    “那你这次是对谁动情了?”

    小枝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动情了?”

    “废话,你没动情,噬心之痛怎么会找上你,等等,不会又是魔界少主吧?”月老震惊。

    小枝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你猜对了!

    “所以,魔界少主没死?”

    魔界少主若是死了,她不可能如此平静。

    “驱雷剑是我亲手插进他的心口,幽灵山谷是我推他下去的。”

    月老看着她,试探着问道:“但他还是没死,对不对?”

    “对。”小枝笑道,这件事,没必要瞒他。

    果然,祸害遗千年,他听到魔界少主被小枝仙子杀死的消息时,就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

    哪怕相忘,也不能相杀啊,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师父回来了

    “这就奇怪了……”月老皱眉喃喃道。

    小枝问道:“怎么奇怪了?”

    “红绳之劫反噬,引发的噬心之痛照理说,不应该能控制才对啊,你是不记得了,十年前你和青荇仙君痛得昏迷不醒的样子,我看着都揪心。”

    “我不是说了吗,这红绳被人做了手脚,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厉害了,而且……”小枝看了眼月老,想了想,道:“这件事告诉你应该没关系,而且,青荇仙君如今已不喜欢我了。”

    “什么?”若不是双脚被红绳缠着,月老能蹦三丈高,“青荇仙君不喜欢你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青荇仙君回仙界之后,并没有来过月老宫,月老自觉对不住他们两人,也没脸去他的仙山,倒是不知,他竟然已经不喜欢小枝了。

    不过,不喜欢的话,红绳之劫应该就解了啊,怎么还会心痛呢?当真有人在红绳之上做了手脚?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小枝道:“那是他的私事,我不方便多说。”

    月老沉思片刻,正欲开口,屋外突然传来小仙童慌张的声音,道:“不好了,有只老鼠跑进了月老宫。”

    月老大惊,赶忙抖落满身红绳,一边对小枝道:“抱歉,我得先去抓老鼠,要是被它咬断姻缘绳可要出大麻烦了,你这事我回头再跟你细说。”

    小枝奇道:“你这里的红绳这么容易就能被咬断?”那她手上这条,怎如此厉害?

    月老无奈道:“仙绳自然是咬不断的,就怕它去咬凡人的姻缘绳哪,不说了,我走了,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去找你。”

    月老宫里乱成一团,那只不知从哪里跑进来的老鼠贼得很,小枝从月老宫出来时,它还没被抓住。

    青荇仙君站在月老宫门口,抬脚正要往里走,看到小枝出来,对她点了点头,问道:“里面出什么事了?”

    “他们在抓老鼠呢。”

    “早上起来没看到你,猜你约摸是来这了,既然月老有事,我就不进去了,我们先回去吧。”青荇仙君朝门里望了望,对小枝道。

    在一众仙子嫉妒的目光中,小枝故意靠近青荇仙君,抬头情意绵绵地看着青荇仙君的脸,笑得春风满面,道:“好,我们这就回家吧。”

    青荇仙君愣了愣,随即轻笑起来,召来一片祥云,揽着小枝的肩膀,恩恩爱爱把家还。

    不用回头,小枝也知道身后有多少恨不得将她剐了的目光。

    “看来和我成亲,要委屈你了。”青荇仙君笑道。

    “你这棵仙草被我拔了,那些仙子们可不得恨死我。”小枝也笑。

    青荇仙君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过看你这样子,倒是不怕她们找你麻烦。”

    过了银河,月老宫前的仙子们已经看不到他们这片云彩了,青荇仙君放下搭在小枝肩膀上的手。

    小枝道:“我便是不招惹她们,她们也不会待见我,等这边事情了结,我就溜得远远的,再也不回仙界。”

    “月老可有说什么?这红绳是怎么回事?”

    “还没说到关键问题,他就跑去抓老鼠了,不过他说回头来找我。唉,你说,回头是什么时候?”

    “这我可不知道。”青荇仙君摇头笑道。

    青荇仙君好清净,仙邸里没有仙童,对于亲事,本就没打算大办,只在廊前屋下随便挂了些红绸红灯笼,并无过多装饰。

    小枝甚至怀疑,等到了成亲那日,会不会有人来观礼?

    月老宫里的老鼠一直没有被抓住,月老也就一直没有时间来找小枝。

    眼看婚期将至,小枝还一无所获,而且每次她出门,总有仙子向她投来不友善的目光,甚至有仙子尾随她,也不知是不是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揍她一顿。

    虽然小蓬说她的修为比大多数仙君都要厉害,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啊,为了保住这条小命,小枝也不敢再随意出门了。

    在这期间,夏云泽回了仙界。

    小枝正犹豫要不要去恒灵仙山拜见师父,青荇仙君匆匆忙忙找到她,道那小仙童朱砂出事了。

    待他俩赶到恒灵仙山,见小仙童趴在后院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没命了。

    夏云泽站在木槿花旁,冷冷盯着从云头上下来的小枝。

    “师,师父。”小枝不去看他,低头搓着手。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夏云泽冷声道。

    不是,他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是小枝理亏?

    小枝气鼓鼓地道:“师父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说出来吗?哪里是我心里没有师父,分明是师父不要我这个徒儿了。”

    “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夏云泽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你……”你不要脸,小枝气得涨红了脸。

    夏云泽替她道:“我给你驱雷剑护身,是我错了?我让你不要去战场中心,在安全的地方躲着,是我错了?你自己不听我的话,跑到魔界结界中去,也是我的错?”

    事情真是这样的?小枝差点被他绕进去,就要跪下磕头认错了。

    你真为我好,让我待在营帐中睡觉不行吗?

    “那驱雷剑中的灵力是不是师父灌进去的?”小枝问道。

    “是。”夏云泽承认。

    “那灵力认准陆七,若是不伤他,便要反噬在执剑人身上,是不是?”小枝再问。

    “是。”夏云泽再次承认。

    “你明知陆七喜欢我,绝不会让我被灵力反噬,是不是?”小枝声音颤抖。

    “是。”夏云泽承认得极其干脆。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夏云泽声音清冷,却不容置疑,他沉声道:“仙魔不可相恋,十年前你错了一次,得了报应,这一次,师父绝不能再让你误入歧途,毁了自己。”

    “你可以让我不要见他,可以将我送去回龙山,你可以跟我说清楚啊,为什么要借我的手,去杀了他?”

    “苦心果都不能让你放下他,将你关在回龙山又有何用?只有他死了,你才能解脱。”

    解脱?小枝心里一沉,不敢置信地看着夏云泽,她亲手杀了陆七,还能得解脱?

    夏云泽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这个无可救药的徒弟头疼不已,皱眉道:“为师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小,日后会明白师父一片苦心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婚

    在小枝与夏云泽说话的时候,青荇仙君已经将朱砂翻过身来检查了,只是晕过去,没甚大碍。

    夏云泽将视线挪到朱砂身上,道:“你们将他带走,告诉他,若是再被我发现,他出现在我府中,可别怪我不客气。”

    “夕雾仙子……”

    “你什么意思?师父在你心中,已经如此不堪了吗?”夏云泽声若寒冰,砸在小枝心上,又冷又疼。

    “师父,我……”她说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啊!

    夏云泽目光幽深,看着小枝的眼睛,再无往日温情,他沉声道:“你也怀疑是我杀了夕雾仙子?仅凭这小仙童几句话,就因我让你去杀陆七,你对师父,再无信任可言,对吗?”

    小枝脑袋疼,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师父的质问,毕竟,她的确怀疑过他。

    “你走吧,待你大婚过后,我便要回仙魔战场,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我们师徒情分,到此便算是尽了。”夏云泽转身往廊下走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中,单薄落寞。

    三千年红尘客梦,他尝尽人间悲欢离合,此时说出这绝情的话来,仍觉堵心。

    小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师父,师父……”

    她一声声唤着,却没有认错,即便她还小,但她不觉得自己错了。

    对于夕雾仙子的事,她是不该怀疑师父,日后待她查清,定会向他磕头赔罪。

    可是爱由心生,为何要划分界限,为何要你死我活,她不明白,也不愿明白。

    她身体里流着仙的血,也流着魔的血,她爹娘能做到的事,她和陆七也可以。

    哪怕魂飞魄散,又有何惧?

    夏云泽没有再回头,他沿着九曲回廊往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走去。

    夜风起了,流云散了,仙界的月亮特别大,洒下满地银辉,姣姣清冷,一片凉薄。

    八月十五转眼便至,朱砂这几日被小枝拘在青荇仙君府中,整日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喊着骂着要去找夏云泽报仇。

    事情还没查清楚,婚事耽误不得,小枝只能硬着头皮与青荇仙君成亲了,好在她已和陆七解释清楚。

    小枝坐在梳妆台前,摩挲着掌心的红豆,青荇仙君不知从哪请来一位仙子,正在给她上妆。

    这位仙子约摸人间女子三四十岁的模样,长得慈眉善目,对小枝也是温和的笑,小枝来仙界这些日子,这还是头一次有仙子对她这么慈爱。

    镜中人,三千青丝墨染,眉如黛,眸似星,琼鼻娇俏,朱唇皓齿,凝脂抹香粉,秀靥比花娇。

    坐在门槛上的小仙童看得呆了,咋呼道:“像,真像!”

    “像什么?”

    “像猴子屁股。”

    小枝:“……”

    青荇仙君虽然没宴请众仙,只请了月老和云泽仙君等十来位仙君前来观礼。

    可青荇仙君大婚,众位仙子们自是不必说,一定要来瞧一瞧青荇仙君身着喜袍的英姿;而众位仙君,也一拨一拨,三两结伴前来凑个热闹。

    不多时,青荇仙君的仙邸里,已挤满了各路认识的、不认识的仙家。

    喧哗声声,这大婚的氛围,倒是被这些不请自来的厚脸皮们给抬上去了,如果不是仙子们个个哭丧着一张脸,效果应该会更好。

    青荇仙君一袭大红喜袍,俊得让一众仙子们忍不住流哈喇子。

    他被众仙围着恭贺道喜,既无奈又焦躁,连那脸上的笑,都是拼了三分灵力硬挤出来的。

    他哪里应付得了这种混乱的场面,更重要的是,他也没备这些人的酒菜啊,待会开席,吃什么?喝什么?

    月老宫里的鼠患终于解决了,他这几日都不曾睡好,眼下一片青黑,今日特意换下了那身象征着月老身份的大红衣袍,穿了一件淡紫的华服,提着一份贺礼,晃进了青荇仙君的仙邸。

    这仙界多少日子没有办过喜宴了,偏偏青荇仙君是个清冷性子,连自己的亲事都如此不上心,月老一路瞧着那些寒酸的红绸装饰,摇头叹气。

    他本打算先去找小枝说说红绳之事,但一想似乎不合规矩,罢了,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可一想到这事,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看着跟个铁桶似的人墙中间,笑得十分无奈的青荇仙君,月老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月老十分艰难地将青荇仙君救了出来,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墙角,道:“给你,贺礼。”

    青荇仙君接过他手里的礼盒,道了声“多谢”。

    “你为何要这么做?”月老看到有几位仙子往这边走来,赶紧问道。

    青荇仙君不懂他这话是何意,月老又道:“你既然不喜欢小枝,为何还要娶她?”

    “她和你说了什么?”青荇仙君瞬间敛了笑意。

    “你放心,她没说你的事。”月老见青荇仙君这副模样,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俩几万年的交情,却被十年光阴打败。

    青荇仙君这次回来,竟连月老宫的大门都不进了,莫不是还在责怪自己给他误牵了这段姻缘?

    青荇仙君看了一眼不远处偷瞄他的仙子们,道:“这件事我以后再与你解释。”

    眼见青荇仙君就要走开,月老急道:“可红绳之劫除非……”

    “这事我自有打算,请你不要插手。”青荇仙君说完便往人堆里走去,不一会,他就又被铁桶包围了。

    月老叹了口气,他宁愿应付那些人,也不愿告知自己实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如此谨慎?便是连他,也不能说。

    按理说,小枝本该从云泽仙君的恒灵仙山出阁的,不知为何,云泽仙君回山之后,她仍住在青荇仙君府上。

    暗地里不知多少仙子骂她狐媚子,好好的青荇仙君竟毁在她手里了。

    直到今日,亲眼见到这府里寒酸的装饰,她们又猜测,其实青荇仙君对小枝仙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上心。

    既然如此,青荇仙君为何还要娶她?莫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

    天也,这可如何是好?可怜的青荇仙君心肝宝贝!

    今日出嫁,既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八抬大轿,小枝和青荇仙君,略过了各种繁复的规矩礼仪。只等吉时到了,她从房里出来,与他拜个堂,便算是了了这桩差事。

    至于旁人如何揣测,与她何干?

    这桩亲事,除了查出在红绳上做手脚的那人,究竟是何目的,对她和青荇仙君来说,本就毫无意义。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火烧山

    “哎哟,不好了!”朱砂突然从门槛上蹿起来,捂着脑袋惊叫道:“我家仙府出事了?”

    “怎么回事?”小枝扭头看他,满头珠翠叮当作响。

    豆大的汗珠从朱砂的额头上往下滚,一张脸比抹了胭脂的小枝还要红,倒真成了猴子屁股,他看上去难受极了。

    小枝赶紧提着裙摆往他这边奔来,手指刚碰到他的手背,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来,彷佛在火堆里打了个滚一般。

    朱砂抱着脑袋扭来扭去,神色痛苦,道:“有人烧了夕雾仙子的仙邸,我得赶紧回去,我的真身还在那莲池中养着呢。”

    小枝心头一跳,赶紧扶起朱砂,道:“我陪你一起去。”

    梳妆台前的仙子急道:“小枝仙子,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你可不能乱跑啊。”

    小枝回头看了她一眼,道:“麻烦仙子帮我和青荇仙君说一声,我去去就来。”

    不等仙子再说,她一手拎着朱砂,一手掐诀念咒,召唤祥云是来不及了,直接用传送诀到那边来得快些。

    夕雾仙子府上,不仅养着朱砂的真身,还藏着小枝爹娘的画像,她不得不去。

    她从未见过他们,能见一见他们的画像,心里有个念想,也是好的啊。

    本打算等师父回了仙魔战场,再随朱砂去夕雾仙子府上取画,谁能想到,有人会放火烧山。

    谁他娘的这时候添乱,成心和她作对是不是?

    小枝和朱砂落在满院烈火浓烟中,直呛得两人咳嗽不止。

    得赶紧找到朱砂的真身,莲池边的白玉水榭已经被天火烤化了,米汤似的玉浆淌进莲池,水面都被烫起了泡,池中的莲叶被灼得蔫了、蜷了,再一阵热浪袭来,便要彻底被点燃了。

    小枝拖着朱砂,在烟雾缭绕的莲池上踏叶而行,照理说,这莲池中只开一朵红莲,应该十分好找才对啊,可偏偏小枝寻了许久,眼看那边屋宇都快坍了,红莲还没找到。

    难道已经被玉浆埋了?小枝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朱砂,你倒是感应一下啊。

    “红莲还活着,你再找找,也许缩在莲叶下。”朱砂有气无力,一句话说完,又出了一头大汗。

    罢了,反正你已经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应该也不会在意多点痛苦。小枝下了决心,立于一片莲叶上,挥手拍出一掌。

    狂风呼啸,莲叶漫卷,如层层绿浪,滚滚远去。

    随着朱砂一口鲜血喷出,小枝终于看到了隐在一片叶下的红莲,而那缓缓流溢的玉浆,只在它咫尺之遥。

    方才没有用灵力,就是怕伤到他的真身,如今看来,再晚一步,他就不是伤不伤的问题了。

    顾不得朱砂是不是已经昏迷,小枝拖着他就往那朵红莲飞身掠去,在玉浆即将裹住莲茎时,快速将朱砂按进红莲,紧接着将红莲连根拔起,溅起的玉浆灼在小枝手背上,钻心的疼。

    若是先拔莲茎,朱砂便再也回不了真身里,是以小枝只能拖着他找红莲,先将他送回真身,再用灵术化一缸泥水,将红莲栽进去。

    看看水缸中蔫头耷脑的红莲,再看看被熊熊烈火包围的仙邸,小枝急得恨不得吐血,你倒是快点告诉我那画藏在哪啊!

    该不会是自己那一掌太用力,伤到他了吧?小枝暗暗懊悔,可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她瞻前顾后。

    没办法了,小枝将大水缸扔进竹篓所化的荷包中,飞身入了火海,等朱砂醒来,这仙邸,只怕都已烧成灰烬了。

    满池莲叶湮没在玉浆沸水,如烫熟的青菜;仙花灵草化作点点碎银,被火舌一卷,吞吃入腹。

    回廊如火洞,屋宇如炼狱,火光滔天,已无立身之地。

    护身咒嗤嗤作响,彷佛不能承受天火的灼烧。

    满头珠翠掉落,三千青丝散进火风中,鬓边已被汗湿,贴着凌乱的碎发,脂粉糊了一脸,嫁衣如霞,被天火裹挟,小枝好似扑火的飞蛾,狼狈不堪。

    她一路狂奔,冲进每一间即将在大火中坍塌的屋舍。

    这夕雾仙子的仙邸实在是太大了,除了修炼成精的红莲,其余小仙童早在十年前便离开了这里,是以今日天火烧山,连个救火的人都没有。

    吉时已经到了,满院宾客探着脑袋盯着月洞门,等着新娘子从那系了红绸的月洞门下走进来。

    可等了许久,却只等到慌慌张张跑来的彩云仙子,彩云仙子正是那位青荇仙君找来,给小枝上妆的仙子。

    这时候,应该是她领着新娘子过来才对啊,怎么只有她一人来了?而且瞧她这神色,似乎是出事了啊!

    看热闹的群众们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仙子们更是一扫满脸丧气,眸中闪着精光。

    青荇仙君找彩云仙子,是因她在仙界风评不错,是个老实本分的仙子,不会像这满院的仙子一般,一颗心上好几个窍,藏着无数的小九九。

    但,到底还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青荇仙君蹙眉问道。

    “新,新娘子跑了!”彩云仙子喘着气,大声道。

    如平地一声惊雷,院子里炸开了锅。

    新娘子跑了?新娘子跑了!

    夏云泽脸黑如锅底,目光沉沉扫了一眼院中众仙,问彩云仙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彩云仙子也不知是天生嗓门大,还是故意拔高了声音,她急急道:“我刚给她上好妆,只等着吉时一到,便送她来这里与青荇仙君拜堂,谁料,她突然掀了红盖头,说,说……”

    “她说什么了?”院中众仙都停止了讨论,在听她说话,此时也急道。

    彩云仙子瞄了一眼青荇仙君,道:“她说,她乃是韶辰魔君与木槿仙子的女儿,仙界逼死她爹娘,她怎能嫁给青荇仙君?”

    若说“新娘子跑了”是一声惊雷,那此时,便是有无数惊雷伴着电光,劈在众位仙家的天灵盖上。

    满院沉寂,落针可闻。

    大家都知道,彩云仙子在仙界风评不错,是个老实本分的仙子,若是旁的仙子说这话,还有嫉妒编排的可能性,但这话出自彩云仙子之口,定然是真的。

    正是因为可信度高,众仙才一时不能缓过神来。

    韶辰魔君与木槿仙子的女儿,不是三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仙子的白月光

    夏云泽眼中淬了寒冰,直直盯着彩云仙子的眼睛,一只手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骨节分明,青筋暴突,“你为何要陷害她?”

    彩云仙子脸涨得通红,她抓住夏云泽的手,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辩解道:“我,我没有陷害她,这些话乃是她亲口所说,你们若是不信,去找她问一问,便知我有没有说谎?”

    “云泽仙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那魔头的女儿?你收她为徒,到底是何居心?”已有仙君缓了神,指着夏云泽,怒斥道。

    “当年那个婴儿竟然没死?这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见她被恒之仙君震断心脉,怎么可能还活着?”

    “青荇仙君可知道她的来历?他是不是也被她骗了?”

    “还是说青荇仙君明知她是魔头之女,还要与她成亲?”

    ……

    沉寂之后,是更加聒噪的议论。

    青荇仙君脸色苍白,在众说纷纭中,他盯着彩云仙子,沉声问道:“她去哪了?”

    彩云仙子已经挣脱了夏云泽的掌心,正扶着柱子喘气,闻言,她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抬头看向青荇仙君,道:“她去夕雾仙子仙邸中,取她爹娘的画像去了。”

    夕雾仙子与木槿仙子亲如姐妹,府中有他们的画像,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泽仙君,青荇仙君,这件事,你们今日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那位小枝仙子,到底是何来历?”这件事比十年前,他们知晓魔界少主竟然会雷火诀还要严重。

    青荇仙君冷声道:“小枝若真是韶辰魔君与木槿仙子的女儿,她会笨到当着彩云仙子的面说出来吗?便是我,也是今日从彩云仙子口中才得知这件事,你们是当我的夫人没脑子?”

    夫人?这还没拜堂呢,就称夫人了。

    青荇仙君这是表明立场,要护着她了。

    噢!已有几位仙子扶着廊柱捂心口了,不行,不行,万一那小枝真是魔女,她们可不想与青荇仙君为敌。

    一位粉衣仙子道:“这事若是真的,青荇仙君你待如何?”

    此时护不了小枝,他日又怎么能护得了千薇?

    青荇仙君沉默片刻,一甩大红袍袖,凛然道:“我与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若此事是真的,仙界不容她,我舍去这一身仙修,随她而去便是了。若四海八荒不容我们,哪怕是挫骨扬灰、魂飞魄散,能和她在一起,青荇无憾。”

    众仙哗然,青荇仙君铁定是魔障了。

    仙子们心碎了一地,既不能理解青荇仙君为了一个魔女甘愿堕仙,也不能理解如此清风明月的青荇仙君,为何会跌入情网?

    这便如将神仙拉入凡尘,沾了一身烟火气,白月光上沾了饭粒,叫她们如何能接受?

    她们宁可青荇仙君永远清冷如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她们爱而不得,便也不愿让旁人得了去。

    其实她们这种思想,与凡人又有何异?爱恨嗔痴,本来就无界限之分,偏偏她们自己生了妄心,还要倒打一耙,说是青荇仙君魔障了。

    “青荇仙君,话不要说得太满,你可别忘了三千年前,韶辰魔君与木槿仙子的下场,仙魔相恋,天道不容,魂飞魄散的,可不只有你们二人而已。”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仙君开口道。

    “呵,仙魔不是正打着吗?怎么,这也要算在我们头上?”青荇仙君冷笑。

    “正是因为你们罔顾天纲,肆意妄为,才会引发四海征伐,八荒战乱,我仙界除魔卫道……”

    不等这位绿袍仙君慷慨激昂完毕,青荇仙君愤然道:“狗屁!”

    ……

    哎,你怎么骂人呢?青荇仙君竟然会骂人?

    众位仙子心里的白月光上,那饭粒旁边,又添了一抹油渍。

    眼见气氛紧张,月老挤了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道:“事情还未查清楚,你们便已认定她是魔头之女,未免太过妄断。”

    一位尚存一丝理智的紫衣仙子咳嗽一声,道:“是啊,彩云仙子,她为何要告诉你这件事?这么大一顶黑锅,可不能乱扣啊。”

    小枝仙子若真是魔头之女,不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敢跑到仙界来,与仙君共结连理,这不是作死吗?

    彩云仙子道:“她自然不是说与我听的,夕雾仙子府中的莲花童子,大家可还记得,他不仅知道当年所有的事,而且夕雾仙子府中,藏着韶辰魔君与木槿仙子画像之事,也是他告知小枝的。当时他们两人说话,我也是无意听了一耳朵。”

    “我还是不信,你这一耳朵长得也太长了,这种即便是关上门也得小声说的秘密,你这无意一听,就能听去?”

    说这话的还是月老,以他对小枝的了解,她绝不是什么事都会往外捅的人,可彩云仙子,为何要如此编排她呢?

    一位蓝衣仙君斜眼道:“当年那魔界少主烧你十万月老庙,这事大伙可都还替你记着呢,你怎么反倒帮着那魔女说话?”

    你们可不是都记着,隔三岔五去月老宫蹭吃蹭喝,动动嘴皮子,骂几句魔界少主陆七,便想顺走两条红绳,娘的,成心给他找不痛快呢。

    那件糟心事,月老早就想抛之脑后,倒是多亏了众位闲得喝风的仙友们替他记着!

    一个两个,上战场时这里不舒服,那里闹毛病,一回到仙界,就生龙活虎地四处多管闲事。

    月老翻他一个白眼,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你便唤她魔女,又是何用意?”

    蓝衣仙君道:“我相信彩云仙子不会骗人。”

    月老不甘示弱,道:“我还相信青荇仙君不会骗人呢。”

    ……

    夏云泽寒眸扫着满院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众仙,冷笑道:“你们想要交代?当年那个婴儿可是在众位眼皮子底下,硬生生挨了恒之仙君一掌,我且问问各位,你们哪个,能抗下那一掌?即便她当年没死,众位是不是也该担个失察之责?”

    呃……这个……

    众仙一时想不好该如何反驳他。

    且不说他们抗不下那一掌,便是事后,他们也没有哪一个,上前去查看过木槿仙子怀中的婴儿,是否已经咽气了。

    这事不仅会得罪木槿仙子,虽然他们早已得罪了,更会得罪恒之仙君,这分明就是在怀疑他的实力嘛。

    当众人拧在一条绳上时,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如今再说当年有何意义?众位若是不信我所说,只管去夕雾仙子的仙邸,寻小枝问个清楚。”众仙沉默之际,彩云仙子又开口了。

    夏云泽蹙眉看着她,她敢当面对质,定然是留了后招。

第二百三十章 寒露潭

    在青荇仙君府上参加喜宴的众位仙家,浩浩荡荡地拐去夕雾仙子的仙山,漫天七彩云霞,倒不失为一道胜景。

    远远便望见浓烟滚滚,火星飞舞,众仙大惊,这夕雾仙子的仙邸,怎地烧起来了?

    夏云泽与青荇仙君再顾不上其它仙家,几乎同时掐传送诀,消失在云头上。

    彩云仙子缀在众仙身后,嘴角勾出一抹阴恻的笑意。

    终究是晚了一步,他们赶到夕雾仙子的仙山时,火蛇已经将楼阁台榭吞吃入腹,天火不同于凡火,一旦烧起来,不见尺椽片瓦,只余满地飞灰。

    “小枝……”夏云泽喃喃道,她刚从幽灵山谷死里逃生,为何又遭劫难?当真是天劫难逃吗?

    烈火滔天,热浪燎人,根本没办法冲进仙邸,青荇仙君右手指尖紧紧按住左手腕,心下稍安,红绳还在,小枝还活着。

    小枝恍惚间,好似做了一个梦,梦中亦是泼天大火,灼得人眼睛疼。

    “别怕,我来了。”

    一个温柔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她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陆七浑身浴血,脸颊上头发丝上,都在往下滴血。

    他在对她笑,他眼中藏着星辰,笑起来那星星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

    小枝想要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渍,可她的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的脸,她急得大喊:“陆七,陆七哥哥……”

    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来。

    一阵悸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小枝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没有灼人的天火,也没有陆七,这里是一处幽深的谷底,四野沉寂,只听得水滴从石壁上滴落的声音。

    一轮明月悬于高高的穹顶,今日八月十五,正值月圆。

    小枝身处一片寒潭,冰冷的白雾萦绕在她身侧,腰际之下沉浸于潭水中,双脚并没有踩到潭底,白雾挡住视线,不知这寒潭有多深。

    她的双手被两道银白的灵流缚住,平举着往两边打开,灵流如绳索一般,嵌入潭壁。

    她的身前,亦有三道灵流从腰间穿过,没入潭壁,想来身后也有三道。

    她歪了歪脑袋,发现头顶也被一道灵流缚住了,她张了张嘴,嘴巴竟也被法术封住,发不出声音。

    完了!小枝心下开始着慌,她这是被人抓了?

    “你醒了。”

    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声响起,小枝蹙眉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杏眼。

    这位仙子小枝见过,之前她经常在青荇仙君的仙邸外徘徊,好像是叫芸香仙子。

    小枝在大火中寻找画像时,被一记灵力击中,晕了过去,想来便是这芸香仙子所为。

    芸香仙子站在寒潭边,纤纤玉手轻抚着身上的大红嫁衣,轻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害你性命。”

    她怎么也穿着嫁衣?那刺目的红,在这幽暗的山谷里,如血一般,让人心底发凉。

    小枝既动不了手,也动不了嘴,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瞪来瞪去,可惜这芸香仙子根本没看她的眼睛。

    “这是寒露潭,当年青荇仙君在此动用寒冰咒,封住自己一条手臂,后来他那条手臂差点废掉,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直到有一日,月老说漏嘴,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你。”芸香仙子在潭边缓缓踱步,红裙拖曳在湿滑的泥地上,一片脏污。

    她突然停了脚步,敛了笑意,目光如淬毒的寒刃,射向小枝,愤怒道:“你既然已经喜欢上别人,为何还要嫁给青荇仙君?”

    小枝回瞪着她,你把这禁声术解了,我就告诉你……

    芸香仙子用眼神将小枝凌迟了一遍,又道:“自从得知青荇仙君要与你成亲,我便盯上你了,哼,你这种三心二意的货色,怎么配得上青荇仙君?真是没想到啊,你不仅品行不端,身上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芸香仙子冷笑一声,那日深夜,她尾随小枝到夕雾仙子府上,不想竟被她听到小枝乃韶辰魔君与木槿仙子之女的秘密。

    她本想将这个秘密告诉青荇仙君,让他断了与小枝成亲的念头。可她转念一想,万一青荇仙君早已知道小枝并非纯种的仙子,那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岂不是送上门去被灭口?

    即便青荇仙君不知小枝的身世,可前有木槿仙子为魔仙陨的例子在那,青荇仙君若也不顾小枝的身份,执意要与她成亲,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正犹豫不决之际,她听说青荇仙君请了彩云仙子为小枝上妆,当下心头大喜,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彩云仙子,仙界最老实本分的仙子,她既不招惹是非,亦不搬弄是非,总之就是那种远离八卦前沿的普通仙子,普通到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家都不会想到她。

    哪怕是她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剑,大家也不会认为躺在血泊中的那人是她所杀。

    可正是这样一位老实到佛光闪闪的彩云仙子,身上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恰巧,芸香仙子知道她这个秘密。

    若问整个仙界,谁最恨木槿仙子,只怕能站出一大批仙家来,可芸香仙子知道,那躲在无人角落里的彩云仙子,心中的仇恨是最盛的。

    若她知道小枝是木槿仙子的女儿,会怎样对她呢?

    看她嫁给青荇仙君,幸福美满,还是将她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小枝如今被绑在这冰冷刺骨的寒露潭中,就证明彩云仙子即便是仙界最老实的仙子,也见不得木槿仙子的女儿快活半分。

    小枝那晚在夕雾仙子府上看到一只老鼠,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如今想来,只怕那只老鼠,正是芸香仙子所化。

    这芸香仙子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否则她不可能察觉不出来,更不会在大火中,被她那道突如其来的的灵力击中。

    想到此处,小枝突然又想到,月老宫中出现的老鼠,会不会也是芸香仙子?否则,一只小小的老鼠,倾整个月老宫的人,为何都抓不住?

    看来,这芸香仙子为了跟踪她,倒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第二百三十一章 画中人

    “你不用瞪着我,我不会取你性命,死,太便宜你了。”芸香仙子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像看一头待宰的猪一般看着小枝。

    小枝除了瞪着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啊!

    “你可知这寒露潭,除了寒冰咒,还有何用处?”

    小枝继续瞪眼,她不知道。

    “你可听说过抽仙筋?”芸香仙子的声音彷佛从地狱中传来,比这寒露潭的水还要冰冷。

    她是不是有病啊?问这么多问题,小枝被禁声咒掐着喉咙,如何能回答她?

    罢了,反正她也不需要自己给出答案,她自问自答,愉快得很呢。

    不过,小枝听到这句话,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说了什么?抽仙筋!

    芸香仙子很满意小枝这副表情,她又捏着那黄莺出谷般的嗓音,腻声道:“你别怕,抽仙筋要不了命的,最多不过是半死不活而已。”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小枝惊骇过后,闭上了眼睛,她懒得理会这个神经兮兮的女人,她如今这个情形,难道还指望逃出生天?

    天上除了一轮明月,和几颗星子,再看不到其它东西,也不知青荇仙君有没有去找她?新娘子跑了,一定很丢脸吧!

    可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还会毫不犹豫地去夕雾仙子府上,救朱砂,寻她爹娘的画像,不过,她会先把江莲生从竹篓里喊出来。

    若是没被禁声术控制,小枝还能唤江莲生出来帮忙,以他的修为,这芸香仙子算什么,再来十个、百个,他也对付得了。

    可惜啊,芸香仙子实在是太鸡贼了,竟然对她使用禁声术。

    芸香仙子看着面无表情的小枝,心里不痛快了,她话还没说完呢。

    “你去夕雾仙子府上,不就是为了寻找你爹娘的画像吗?”

    小枝蓦地睁开眼睛,她这话是何意?难道……

    果然,芸香仙子得意道:“为了让你了无遗憾,我已将他们的画像取出来了,想不想看?”

    好似刀片上抹蜜糖,然后问你要不要舔一口。

    您可真是善解人意,小枝用眼神告诉她:想看!

    芸香仙子虚空召来三卷画轴,笑道:“你可瞧好了,为了拿到这些画,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随着她话音落地,一卷画轴“刷”的一声被打开,画中人一袭白衫,高约六尺,略显瘦削,他站在一片雪原上,眉眼含笑,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小枝激动得快要落下来的眼泪停在了眼眶,她眨了眨眼,这人看着,不像她父君啊!

    虽然她从未见过韶辰魔君,但自己与这画上之人,长得毫无相似之处,即便她长得像她娘,也总该遗传那么一丁点她父君的相貌吧。

    芸香仙子看出小枝眼里的疑惑,指着画中人,道:“这位是恒之仙君。”

    小枝忍不住想翻她一个白眼,你给我看恒之仙君的画像作甚?说好的爹呢?娘呢?

    “恒之仙君三千年前死在仙魔战场,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芸香仙子看了眼小枝,又道:“他不是被魔杀死的,而是死在你娘的手上,当时,彩云仙子就站在恒之仙君身后,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杀,你说,她这份仇恨,该不该报在你身上?如果不是她在你衣服上撒了扼灵散,我哪能这么容易就抓到你。”

    原来如此,小枝在被芸香仙子袭击后,灵力使不出来,只觉浑身软绵绵的,踉跄两下,便晕了过去,原来是那彩云仙子给她上妆时,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听朱砂说,她爹当年极有可能是被恒之仙君所害,所以,她娘是为他爹报仇,才杀了恒之仙君吗?

    “彩云仙子与我同病相怜,都是爱而不得,当年她以为恒之仙君喜欢的是夕雾仙子,可后来,她发现并非如此。喜欢一个人,便会对他事事上心,彩云仙子对恒之仙君,便如我对青荇仙君,时时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芸香仙子彷佛沉浸于那些关于青荇仙君的,痛苦却又甜蜜的过往,她停顿片刻,才接着道:“可惜,你娘执意要与魔君纠缠不休,最后酿成大祸,死的死,伤的伤,本以为一切已尘埃落定,谁能想到,你这个孽种,竟还活着,为何恒之仙君那一掌没有拍死你?”

    芸香仙子甜腻的嗓音变得尖锐,像拿着一把刀,剐着人心。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小枝也已猜出,恒之仙君当年喜欢的人,是她娘木槿仙子!

    这种生死关头,还能听到这种陈年老八卦,小枝错愕不已。

    等等,恒之仙君与她之间,竟也有过节?难怪她娘要杀了他,哪怕韶辰魔君之死,尚不能确定是不是恒之仙君所为,单单是这杀子之仇,谁能原谅?

    这么重要的事,朱砂怎么不告诉她?或许他也觉得,这些陈年往事,没有再提的必要了吧!

    可惜,再久远的事,总有人会记得,爱恨不减,战乱不休。

    “这幅画,是要送给彩云仙子的,这一幅,才是你爹的画像。”芸香仙子手指摩挲着泛黄的画轴,幽幽说道。

    小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画轴,只等着她将画轴展开,只等着那画中人出现在她眼前。

    芸香仙子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得开怀,笑得畅快,她眼角斜睨了一眼泡在寒潭中的小枝,脸上笑意未褪,声音却如冰凌扎过来,“你很想看是不是?可我突然不想给你看了。”

    你……小枝气得眼眶泛红,恨不得咬她一口。

    芸香仙子指尖冒出一小团灵火,灵火在剩下两幅没打开的画轴旁游走,火舌随时要舔上已被火焰烤得焦黄的画纸。

    那火彷佛是灼在小枝心上,又烫又疼,她从未见过爹娘,便是连见一见他们的画像,也不可以吗?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天要如此待她?

    芸香仙子享受地看着小枝痛苦的模样,没错,她就是要小枝痛苦,小枝痛苦,她才痛快。

    灵火跳跃着,扑上了那两卷画轴,转眼便将之吞噬,火光炽烈,渐渐化作猩红的火星,最后死灰沉寂,山谷里,又恢复了幽暗。

    天上月圆,可小枝关于家的念想,却永远的缺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抽仙筋

    芸香仙子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银盘,喃喃道:“时辰到了。”

    她从未亲眼见过抽仙筋的场面,便是整个仙界,只怕见过的仙家也屈指可数。

    鹤鸣九皋阵在数万年前被仙界所禁,据说最后一个被此阵抽了仙筋的仙,修为极高,遭此极刑后,虽身未死,魂魄却堕入了地狱,仙界派了无数仙官下去搜寻,始终一无所获。

    这之后,此阵便被列为仙界十大禁术之一。

    月至中天,正是寒露潭灵流最盛之时,鹤鸣九皋阵又名“九死一生阵”,驱动阵法,九只上古银鹤从潭底苏醒,攀附于寒冰灵流上,啄咬潭中之人的仙筋灵脉,需九九八十一次啃食,方能除尽那人的仙筋。

    其中滋味,不堪想象。

    能从这种折磨中活下来的,可不就是九死一生。

    彩云仙子对小枝,须得抽筋扒皮方能解恨,这鹤鸣九皋阵正是她告知芸香仙子。

    因恒之仙君在古籍经注上造诣深厚,彩云仙子为投其所好,在此方面亦有所涉猎,没想到当年没有搏得恒之仙君的好感,如今倒是用在了替他报仇这件事上。

    随着芸香仙子掐诀念咒,小枝感觉到潭底有东西在蠕动,搅着水波,她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此时盯着白雾渺渺的水面,心里没由来一阵慌乱。

    水花四溅,白雾翻腾,几只银色的仙鹤跃水而出。

    头顶朱冠,脖颈修长,双腿纤细,羽翼流银,神采飘逸。

    银鹤单脚立于灵流之上,抖落一身银屑般的水滴,银光闪闪的嘴喙如同最锋利的尖刀,赤红的眼睛,睥睨着谭中瑟瑟发抖的仙子。

    数万年了,它们终于又能一尝仙筋灵脉的鲜美滋味。

    这仙鹤一旦出了寒露潭,不饱餐一顿,是不会重回水底的。

    所以,小枝今日必须受此极刑,否则,银鹤将祸乱仙界,后果不堪设想。

    芸香仙子更加投入地念着咒语,唯恐错了一步,造成她不能承受的后果。

    小枝披头散发,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汗水冲花,胭脂水粉晕了满脸,此时在寒潭中冻得浑身发抖,汗水干涸,花白的粉末堆在冰冷的脸颊和下巴,嘴唇乌紫,看上去异常狼狈。

    乌云遮月,寒星敛芒,山谷中银光飞舞,如夜昙绽放,一场等待了数万年的饕餮盛宴悄然开席,一个如花般的仙灵无声破碎。

    小枝在死去活来的折磨中,在意识恍惚模糊间,看见恒之仙君的画像悬立于半空,他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她。

    这双眼,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此刻,她无心去思考。

    千刀万剐的痛,抽筋食髓的痛,每每她快晕死过去时,新一轮的剧痛又将她唤醒,那痛喊不出,咽不下,卡在喉咙里,化作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在生死间反复拉扯,她已如一只破碎的布偶,死死盯着岸上的芸香仙子。

    她已经上不了岸了,仙界所有的仙都要她死,都要将她推进没有边际的苦海,祥云瑞气萦绕的仙山不是她的岸。

    人间不是地狱。

    这仙界,才是她的地狱!

    今夜过后,她若不死,苦海无涯,她便倒倾海水,引骇浪滔天,淹了那仙山阆苑。

    芸香仙子被小枝盯得浑身汗毛倒立,那双眼里的绝望,愤怒,不甘,痛恨,像一把利刃,刺进芸香仙子的心窝。

    是的,她想剜她的心。

    芸香仙子打了个寒颤,挤出一丝略显勉强的冷笑,道:“我不会杀你,但今日之后,你将从四海八荒彻底消失。”

    若是可以,芸香仙子当然想将小枝挫骨扬灰,可刚才在她昏迷时,芸香仙子探过她的灵脉,发现她身上有一道大罗金仙设的禁咒,她若是死了,大罗金仙必然会察觉到。

    芸香仙子不想节外生枝,好在她还有个比灭口更好的主意。

    芸香仙子为了向月老讨得两条与青荇仙君的红绳,万年来,逢年过节,都要往月老宫送一份大礼。

    这月老宫是什么地方?每年送礼的人都要踏破门槛。若是这礼太差,月老定然看不上眼。

    为此,芸香仙子费了不少心力去收罗宝贝。

    往年中秋节,她也是要去送一份礼的,可今年遇到青荇仙君大婚这档子揪心事,芸香仙子哪有心思走后门。

    不过,这礼是早就备下了的,没送出去,自然就留在自己手上了,没想到今日倒是要送给小枝。

    这份大礼,乃是她托了好多关系淘来的,名唤“彼岸”。

    “彼岸”是一只白玉铃铛,铃铛里藏着一个极其神秘的空间,里面是什么样子,无人知晓,因为“彼岸”无归路,有去无回,有进无出。

    这与魂消魄散相差无几,虽活着,却与现世无关。

    当初这玩意的创造者,如今就在“彼岸”中,也不知多少万年了,反正没人见他出来过,估计是困死在里面了。

    等到小枝进去“彼岸”,她这桩事才算处理干净了。

    鹤鸣九皋,银鹤饱餐一顿,拍拍翅膀,钻回了寒露潭底,也不知下一顿是什么时候?可别又要等个万年之久。

    “苦海无涯,此岸不渡,苇叶作舟,彼岸无路。岂曰无路,无来时路,此去彼岸,切莫回头……”

    天上有雨水滴落,小枝彷佛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雷鸣声,如她在相思山听到的一般。

    在芸香仙子幽幽吟唱声中,小枝脑中紧绷的弦渐渐松懈,终于承受不住那痛楚,脑袋耷拉下来,晕了过去。

    夕雾仙子的仙邸已被天火烧个精光,雨神从人间赶回来布雨时,已是深夜,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漫天烟灰纷纷扬扬飘落,一场大雨降下来,满山焦黑。

    夏云泽被倾盆大雨浇了个透心凉,这当真是天命吗?

    他不信,小枝不会死,她不能死,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怎么可以死?

    在仙魔战场,他已经体会过一次这种绝望的感受,他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天道不公,他汲汲营营几万年,终于还是一场空。

    “我找过了,这里没有小枝的仙息。”青荇仙君走到站在满山焦黑中怔神的夏云泽身边。

    众位仙家已经在大火扑灭之后,各自回家睡觉去了,瞧了一场泼天的热闹,他们今晚只怕连睡梦中,都是亢奋的。

    夏云泽手指轻颤,嘴唇哆嗦,死灰一般的眼中,又亮起光来,他激动道:“我就知道,她没来这里,她没死,她没死,对不对?”

    青荇仙君为了更仔细的搜寻小枝的仙息,没有使用避雨术,大红的喜袍被雨淋湿,在暗夜中,如染了一身的血,雨滴从他的发丝滴落,寂寂无声。

    他正欲回答,按在左手腕上的手指却突然颤抖了一下。

    良久,他才沉声道:“红绳断了。”

    仙山风雨夜,吞噬了他的话音。

第二百三十三章 恶鬼进城

    八月十五,中秋节。

    白华城暴乱。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凌云阁弟子,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面目狰狞,手段狠辣,见人杀人,见妖斩妖。

    早在半个月前,花曲柳就四处搜寻过凌云阁弟子,但那只在背后操控的女鬼十分狡猾,出青岚城之后,她撤掉了覆在他们身上的鬼息,使之变得与一般百姓无异,茫茫人海,根本无处着手。

    白华城关闭城门,许出不许进。

    崇月楼的弟子,在八月十五之前,不管等级高低,皆与妖签订了契约。

    城内家家户户排查,发现可疑之人,皆抓到崇月楼望月台;自青岚城出事后进入白华城之人,不论男女,通通押入官府大牢;从北边逃难过来的流民,聚集在城门外,哭喊撒泼,吵闹了半个月。

    一时人心惶惶,家家闭户,日日对着供桌上雪宝妖王的宝像跪拜祷告。

    可八月十五这天,白华城,还是出事了。

    望月台上的铃铛丁零当啷,响彻云霄,满城哀嚎,惨烈至极。

    凌云阁作为近年来崭露头角的江湖大派,门下弟子自然是十分可观的,即便在青岚城折损了不少,但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凌云阁弟子,依然能搅浑白华城这潭静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城内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殊不知,城里城外,皆是索魂的恶鬼,他们无处可逃。

    花曲柳站在望月台顶,猎猎腥风卷起他雪白的衣袍,他无暇顾及大街小巷中,跌跌撞撞、仓皇逃命的百姓。

    花曲柳千防万防,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背后操控凌云阁弟子的女鬼。

    她若是藏身在白华城,以崇月楼那些弟子的修为,又有谁能到她呢?

    她在城中,还怕那些被她操控的傀儡进不来?

    花曲柳也没想到,她竟敢来白华城,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

    今日不将这作乱的女鬼揪出来,怎么对得起他上古妖王的称号。

    而且,只有揪出女鬼,这场浩劫才能平息。

    大街上,白茴茴正将一张张“小白符”往凌云阁弟子脑门上贴。

    “小白符”,正是当初在云栖山药香谷,花曲柳手把手教她画的上古符咒,这符咒会使妖怪现出原形,并且定住三个时辰不得动弹,只有画符之人才能将之揭下。

    之所以叫“小白符”,花曲柳听到的意思是,这符咒乃是他亲自教授,取他的小名一用,以作纪念。

    而白茴茴真正的意思是,她第一次使用此符咒,乃是贴在一只小白兔的脑门上,这才是最有纪念意义的事,所以她真正纪念的是那只小白兔,而非小白狐。

    前几日,她和花曲柳一起,将“小白符”改良了一下,让其不仅可以降妖,还能驱鬼。

    脑门上贴着符咒的凌云阁弟子,动弹不得,身上鬼息消散,如木桩一般杵在慌乱的人潮中,脸上的表情既狰狞又茫然。

    有几分胆量的百姓,试着举起镰刀,一刀下去,黑血喷涌,再补几刀,肚穿肠烂,竟将这恶鬼给生生砍死了。

    连砍几个恶鬼,百姓们士气大振,一些胆子大的,扛着锄头,握着菜刀,跟在白茴茴身后,她贴一个,他们砍一个。

    可贴“小白符”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凌云阁的弟子,已变成毫无自主意识的傀儡,没有知觉,不知疼痛,却凶残无比,暴戾恣睢。

    他们浑身浴血,黑雾萦绕,挥砍着手中灌满戾气的银剑,煞气冲天,不知疲倦。

    白茴茴一边要护着身后的百姓,一边还要想方设法往这些傀儡脑门上贴符咒,虽然在花曲柳的帮助下,她快要修炼成妖了,可眼下她还只能算个半妖,没多大功夫,她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

    白茴茴正打算靠在一堵青砖墙上歇会,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墙角一闪而过。她愣了愣,虽然时隔多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的主人。

    那不是李凌霜吗?白茴茴在通天阁的死对头。

    她也来了?

    是了,她如今乃是凌云阁的掌门。

    天下四大门派之一的修仙大派,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不人不鬼的,她的师父李俊伟若是泉下有知,只怕要气活过来,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啥好鸟,当年差点害了小枝性命。

    果然好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内里都烂透了心。

    凌云阁弟子都来了,李凌霜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啥稀奇事。

    当初在通天阁,白茴茴和李凌霜可没少互呛过,如今她来了白华城,白茴茴怎能容她在眼皮子底下溜走?

    将“小白符”往怀里一塞,祭出一道灵力,白茴茴狂风一般朝李凌霜消失的那条巷子掠去。

    李凌霜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路东张西望,神色焦急。

    大街小巷挤满了慌乱无措的百姓,和嗜血的恶鬼,白茴茴不用刻意隐藏,紧紧缀在李凌霜身后不远处,她倒要看看李凌霜想干嘛!

    碰到碍眼的凌云阁弟子,白茴茴便顺手送他一张“小白符”。

    路过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李凌霜探头瞥了一眼,突然杏目圆睁,撸起袖子,从铺子中揪出一个浑身上下堆满绫罗绸缎的女子。

    虽说已入了秋,天气转凉了,可她穿得也忒多了些,五颜六色的锦衣裹着臃肿肥硕的身子,此时被李凌霜揪着领子,仿佛一个彩色陶土娃娃,十分滑稽。

    更滑稽的是她那张脸,当她抬起头来时,白茴茴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赶紧捂住嘴,白华城的百姓哭得呼天抢地的,她这声笑,实在是不合时宜。

    胖姑娘那张大花脸,简直比唱戏的角儿还要精彩三分。

    敢情她是瞧人家掌柜的逃命去了,胭脂水粉不要钱,可劲儿往脸上堆,堆出这么个鬼斧神工的妆容来。

    李凌霜看上去十分生气,她点着胖姑娘的脸蛋,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臭美!”

    胖姑娘没理她,自顾拎起袖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眯缝着眼,喜道:“香。”

    李凌霜挥了挥拳头,看上去想揍人,但似乎又不能奈那胖姑娘如何,她的脸上没有抹胭脂水粉,却也气得一阵青一阵红,一会紫一会白,十分精彩。

    白茴茴也挥了挥拳头,真他娘的解气啊!没想到十年之后,看到李凌霜生气,她依然觉得痛快。

    不过她的拳头没来得及收回来,已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覆住了,接着她的后背抵上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花曲柳慵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在奔流的人潮中,仿佛在问:你吃午饭了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故人相见

    崇月楼的弟子们领着千奇百怪的妖兽,或飞或骑,或驱赶,或诱哄,奋战在白华城各个角落。

    本就被凌云阁弟子搅得一团糟的白华城,加上这些大妖小妖,更加混乱不堪了。

    花曲柳随手拂去一只吓傻了,正四处乱飞的麻雀妖,蹙眉道:“你们崇月楼的弟子,平日都只吃饭不修炼的吗?”召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白茴茴脸颊微红,没好意思告诉他,在认识他之前,她能召出来最厉害的妖,也不过就是山鸡妖而已。

    这个话题不能深究,她扭头看着花曲柳,问道:“你不是寻那只女鬼去了吗?怎么也来这里了?”

    花曲柳握着白茴茴的手,指着李凌霜的方向,道:“我正是寻她而来。”

    “你是说,李凌霜就是那只女鬼?”白茴茴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李凌霜?你认识她?”花曲柳奇道。

    白茴茴道:“她就是凌云阁的掌门啊,不过她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两人说话间,胭脂铺外的李凌霜和胖姑娘已经看到了他们,花曲柳这等风姿站在慌乱的人群中,简直就是凤凰立于鸡群,太惹眼了。

    李凌霜的视线从风神俊朗的白衣男子脸上,移到他怀里的女子脸上,只一眼,她就皱起了眉头,这,这不是当年召仙堂的烧火丫头吗?她怎会在此?

    等等,为何她看上去与十年前并无变化,还是那么水灵娇嫩,时光似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印记。娘的,李凌霜心中郁气翻涌。

    白茴茴冲李凌霜挑了挑眉,李凌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很显然,这丫头也认出她来了,而且,来者不善啊。

    胖姑娘依然眯缝着眼,却收敛了笑意,隔着四处乱窜的人流,白茴茴都能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凉意爬上她的背脊。

    她往花曲柳怀里蹭了蹭,问道:“你说的女鬼是瘦的那个还是胖的那个?”

    “胖的。”花曲柳话音落地,拉着她往胭脂铺走去,这女鬼附在人身上,隐了鬼息,花曲柳找了许久,才找到她。

    白茴茴叹了一口气,果然,祸害遗千年,李凌霜还没死。

    见他们走来,李凌霜下意识往胖姑娘身后躲了躲,她虽修的是仙道,对妖不甚了解,可这白衣男子身上的气息,还是让她忍不住畏缩,这绝对是一头修为极高的妖啊,范茹娘什么时候找到一个这么厉害的靠山?

    范茹娘是白茴茴在通天阁时用的名字。

    白茴茴歪着脑袋,笑嘻嘻地冲李凌霜打招呼,道:“李师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竟然还活着?”李凌霜冷冷道,当年她特意派陈芳芳去查过范茹娘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她一直以为,那个喜欢和她对着干的烧火丫头,被那场大火烧死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白茴茴笑道:“你还没死,我当然得活着。”

    李凌霜好歹当了几年的掌门,早已不是当年召仙堂那个小弟子,怎能被一个烧火丫头这般冲撞?她一句“放肆”到了嘴边,眼风扫到白衣男子凌厉的眸光,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将这两个字给憋了回去。

    这人她惹不起,只能寄希望于身前这个大胖子了。

    城内厮杀不断,悲声入耳不绝,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花曲柳冷声问道:“你还不收手吗?”

    “收手?哈,好戏才刚开始呢。”胖姑娘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脂粉,漫不经心道。

    白茴茴微微讶异,这女鬼拽得很哪,在上古妖王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白茴茴感觉到花曲柳手上凝起寒霜,他不再与女鬼废话,将白茴茴挡到身后,抬手蓄起一道灵力,直指胖姑娘的眉心。

    胖姑娘在那道强劲的灵力杀到面门前,已飞身掠到了半空,离地前还不忘顺手将李凌霜推进了胭脂铺。

    这么一大坨肉竟能如此灵活,这女鬼果然不一般。

    只见一件件华服裹着肥硕的身躯,从半空快速下落,“砰”的一声巨响,砸在青石地面上,抖了好几下,才如一滩烂泥般,一动不动。

    只余一团黑影在半空中飘忽,那黑影中,彷佛有一双眼睛,正挑衅地望着地上的上古妖王。

    花曲柳对身后的白茴茴道了声“自己当心”,一挥衣袖,便追着那团黑影去了。

    白茴茴仰头望了一会,直到花曲柳和那团黑影消失在远处的望月台上,她才收回了目光。

    刚抬手捏了捏微微酸疼的脖颈,她便瞄到了从胭脂铺中探出脑袋的李凌霜。

    以前,白茴茴与李凌霜在通天阁,同在召仙堂李俊伟门下,虽互相看不顺眼,却也不敢打架斗殴,最多也就逞逞口舌之快,毕竟门规在那搁着呢,她们都不想被逐出师门。

    如今可就不一样了,李凌霜身为一派掌门,想揍人,可不用经谁同意。

    而白茴茴,自从攀上了上古妖王这个大佬,她走路都恨不得鼻孔朝天,有大佬罩着,她想打架,那还不是撸起袖子就干的事。

    两位女侠一拍即合,二话不说,当街便打了起来。

    她们可不是街头无赖,亦不是庄头的泼妇,打架自然也不是扭作一团,扯头发扇耳光,这多掉价啊。

    李凌霜使出毕生所学,掐诀念咒,平地一阵狂风起,罗裙蹁跹,青丝飞舞,周围急急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朝她多瞅两眼。

    不一会,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留着山羊胡子的仙君驾着一片祥云,粉墨登场。

    只是他还没落地,在空中看到白华城这地狱般的景象,眉头紧皱,犹豫着要不要掉头飘走。

    其实自从青岚城出事后,这凌云阁的油水,便几乎没有仙君愿意捞了,以前是抢也抢不到,如今是召仙诀满天飞,却无人问津。

    这位山羊胡仙君,近来手头紧,正在上界飘着叹气,突然发现到有人在施召仙诀,闲着也是闲着,便随手接了。

    他要知道人间乱成这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下来的。

    此时已在人族面前露了脸,若是就这样走了,他日被那施召仙诀之人三柱清香,告到仙官那里去,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日后仙山的分配,他都一把年纪了,连个仙邸都没有,更别说人间供奉了。

    想到此处,山羊胡仙君在空中徘徊了片刻,咬咬牙,冲了下来。

    李凌霜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三十五章 技不如人

    李凌霜青出于蓝,比她的师父李俊伟在召仙上,更有天赋,短短几年时间,便能召来上界的仙君,虽然是些不入流的小仙,但好歹是个仙,而非飞禽走兽,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召出仙君来?

    这也是她能将凌云阁发扬光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青岚城出事后,她也试着召过几次仙,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虽然她是站在仙界这边,主张斩妖除魔,可她在青岚城干的那档子事,却寒了仙君们的心。

    今日若是没有仙君前来相助,她难道真要像泼妇一般,与那烧火丫头拳脚相向?

    明知召仙有风险,李凌霜仍要试一试,毕竟她记得,当年的范茹娘,资质平庸,在通天阁修炼四年,只能召出山鸡。

    李凌霜就是想在她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本事。

    如今目的达到了,李凌霜能不得瑟么?虽然她瞧这位眼珠子四处乱瞅的山羊胡仙君,也不是特别满意,但聊胜于无,将就用吧。

    山羊胡仙君盘算着速战速决,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当下抖着胡子问道:“你召我来,是有何求啊?”

    李凌霄细白的手指一点,抬着下巴道:“帮我杀了她。”

    山羊胡仙君这才瞟到了站在他对面的白茴茴,将她上下一打量,心道: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半妖,看来今日这趟,不亏。

    白茴茴站在原地,待这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仙君撩起袖子,朝她走来时,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白符”,在仙君手心刚刚聚起一道微弱的灵力时,紧两步上前,“啪”的一声,将“小白符”贴到了仙君脑门上。

    山羊胡仙君一惊之下,视线瞬间被挡住,一双老鼠眼在符纸下焦急地打转,手心的灵力散去,浑身动弹不得,娘也,着了道了!

    果然,这“小白符”对神仙也适用,白茴茴满意地吹了吹挡住仙君面容的符纸,将视线移向呆愣在原地的李凌霜。

    即便不用“小白符”,对付这么一个修为底下的仙君,对白茴茴来说,也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不过,一张纸能解决的事,何必要动用灵力呢。

    白茴茴对李凌霜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问道:“李师姐要不要再召一位仙君来呢?”

    李凌霜怔愣过后,顾不得白茴茴的戏谑,赶紧跑到山羊胡仙君面前,在他脸上一通乱揉,可那符纸却像是长在他脸上,怎么也撕不下来。

    李凌霜又怒又急,她回身冲白茴茴冷声道:“怎么,召仙技不如人,便使用妖术?真是丢尽了通天阁的脸面。”

    “哈,李师姐莫不是在说笑话,说起通天阁?李师姐可真是给通天阁长了好大的脸呢!瞧瞧这满城残杀百姓的修仙弟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修仙门派改修鬼道了呢?不对,便是鬼冢,也没有残害过百姓。李师姐的凌云阁,只怕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你……”李凌霜没想到十年后,她还是吵不过这牙尖嘴利的烧火丫头,真是气得要吐血了。

    白茴茴正说得兴起,拍了拍被定住的仙君,继续道:“何况,我本就是崇月楼的人,使用妖术有何不对?倒是李师姐召来的这位仙君,还真是修为高深,仙气浩然,令师妹大开眼界呢。”

    李凌霜一张白皙的俏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召仙行不通,那便出剑吧,她身为一派掌门,总还是有点傍身的本领的。

    虽然她也看出范茹娘今非昔比,可一直以来,李凌霜最不甘心的,就是被这个烧火丫头比下去,今日不出了这口恶气,叫她心里如何能舒坦。

    只是不等她拔出腰间佩剑,从墙角拐出来一个扛着锄头的中年男子,他看到一动不动的仙君,以为又是一个恶鬼,当下面露凶色,举起锄头就朝这边冲了过来。

    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群手握菜刀等各种趁手武器的百姓,这群人,正是刚才跟着白茴茴,一路砍杀恶鬼的百姓,此时都朝着山羊胡仙君这边奔来。

    李凌霜还没来得及退后一步,给他们让个道,便被呲了满脸血,那血是从仙君脖颈上喷出来的,一个贴着符纸的脑袋瓜子,滴溜溜满地打滚。

    仙君的脑袋,竟被一锄头给薅下来了!

    李凌霜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姑娘,别害怕,这是凌云阁的恶鬼,不杀了他,他便要杀了你。”一个好心的阿伯安慰李凌霜。

    “是啊,这恶鬼厉害得很,一锄头未必能将他杀死,得多砍几刀,你看啊,就像这样。”一位屠户大叔亲自示范宰杀恶鬼的技巧。

    “如今这城中可不安全,你跟着这位姑娘,她可厉害着呢,定能护你周全。”一个年纪较轻的公子,不忍心李凌霜这朵娇花埋了黄土,指了指白茴茴,暗示她赶紧抱大腿。

    凌云阁掌门李凌霜,瞅了一眼正笑睨着她的烧火丫头,“……”

    强压下心中那口恶气,李凌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在白茴茴开口之前,顾不得擦去满脸腥臭的血渍,飞快地闪进混乱的人群中,她得赶紧逃命去。

    这些百姓的话,虽然句句拱着她的心头火,却也当头一棒,敲醒了她,此刻,女鬼不在她身边,若是范茹娘将她是凌云阁掌门的事兜出来,她今日只怕要被白华城的百姓剁成肉泥了。

    “欸,李师姐,你怎么跑了啊?”

    “还没开始打呢?你怎么还和十年前一样,喜欢临阵逃脱啊?”

    “你不用害怕,师父早就死了,李师姐你快回来,我们放开手脚,好好打一场。”

    ……

    白茴茴踮起脚尖,双手拢在嘴边,像个小喇叭似的,朝李凌霜慌张逃跑的方向大声喊着话。

    她这一声声的,如惊雷一般砸在李凌霜的心坎上,真真是要了她的命。

    她可真怕那嘴欠的烧火丫头,说出点关于她身份的话来。

    白茴茴确实没打算放过她,若只是她们两人之间的小恩怨倒也罢了。

    但李凌霜身为凌云阁掌门,公然与妖界为敌,更与女鬼狼狈为奸,祸乱白华城,残害百姓。种种恶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凌霜只觉,不管自己怎么猫着旮旯缝儿躲着跑,那烧火丫头的声音都仿佛近在耳畔,似紧紧缀在她身后。

    “大家快抓住那个紫衣女子,她乃是凌云阁掌门李凌霜!”

    这一道山崩地裂的雷霆,终于还是降来了。

    李凌霜心下大惊,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举着菜刀、扛着铁锹等物什的百姓,朝她步步紧逼,围拢过来,人人目呲欲裂,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他们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他们也毫无修为灵力,但他们要杀李凌霜的决心,便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白华城的百姓,已不再一味逃离,他们在惊骇过后,明白只有举起手中的武器,奋力反击,才有一线生机。

    李凌霜被湮没在震天的愤怒中,白茴茴站在人群外围,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乌云遮月

    一枝相思煨红豆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六章乌云遮月望月台顶,秋风飒飒,布满裂缝的白玉台上,花曲柳的灵力死死压制着那团黑雾,直逼得黑雾中的女鬼现出原形来。

    浑身泛着幽绿光芒的女鬼,眉眼细长,一副凉薄之态,在花曲柳强大灵力的压制下,非但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反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眯起,猩红似血的薄唇斜挑,满脸鄙夷嘲弄。

    花曲柳心下暗暗吃惊,这女鬼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眼看就要魂飞魄散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关键是,她这鄙视的表情是为哪般?他花曲柳在鬼界,风评很差吗?

    还是说,这是一种逃生的套路?

    “你笑什么?”花曲柳在致命一击送出去前,忍不住冷冷问道。

    女鬼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笑上古妖王,竟也会被俗世羁绊。”

    这很可笑吗?花曲柳挑眉,他倒觉得这滚滚红尘,有趣极了。

    佳人相伴,食珍馐美馔,要钱有钱,要闲有闲,自由自在,何来羁绊一说?

    “死到临头,还多管闲事。”花曲柳还她一个讥讽的笑,又祭出一道强劲的灵力,便是要送她上路了。

    “妖王尽管动手,有整个白华城陪葬,我可不亏。”女鬼阴森森地笑道。

    她这话是何意?

    充盈的紫气萦绕在花曲柳的手心,只需一掌,便能让这只女鬼永远地闭嘴,可他却再一次迟疑了。

    他本以为只要杀了女鬼,城里城外,杀人不眨眼的傀儡,便能散去鬼息,恢复人样。

    但听她这话,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叫整个白华城陪葬?你到底干了什么?”

    得到一丝喘息机会的女鬼笑得更加放肆,她咧着红唇,一嘴森森白牙,看上去十分瘆人,“瞧瞧,上古妖王竟也有害怕的一天,我好心奉劝您一句,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不再是无敌,神魔妖鬼亦是如此。”

    “休说废话,你再不从实招来,便是葬了这座城,本王今日也要宰了你。”花曲柳手心灵力更炽,彷佛一头蠢蠢欲动的猛兽,随时要张开血盆大口,扑向没有退路的猎物。

    女鬼依然丝毫不惧,她目露凶光,狞笑道:“我魂飞魄散之时,这白华城将盛开无数红莲,妖王到时可要好好欣赏那繁花盛景。”

    花曲柳怔愣之间,心神一凛,不敢置信地盯着女鬼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怒道:“红莲业火?”

    “看来妖王已经想到红莲盛开的美景了。”女鬼眸光灼灼,倒像是十分期盼那红莲花开似的。

    红莲业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熔肉化骨。

    若这地狱之火,在凡尘燃烧,将带来一场怎样的浩劫,花曲柳不敢想象。

    难怪她敢如此肆无忌惮。

    “你将红莲业火种在凌云阁弟子身上?”好狠毒的心思,花曲柳蹙眉凛目,他手里的灵力,到底是没能拍出去。

    现在已经不是女鬼魂飞魄散的问题了,而是整个白华城的生死存亡问题。

    女鬼不再被上古妖王的灵力压制,又隐入那团黑雾中,那黑雾彷佛能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躲在里面,咯咯直笑,跟一只下蛋的老母鸡似的。

    在花曲柳即将失去耐心,却又无可奈何之际,女鬼笑够了,她不吝赞赏道:“不愧是上古妖王,这都能被你猜到。”

    这难道很难猜?能在她魂飞魄散之际爆燃的红莲业火,必然是为她所掌控的,而整个白华城,被她掌控在手心的,除了那满大街作乱的凌云阁弟子,还有谁?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曲柳此时才发觉,他遇到了一个十分狡猾阴险的对手。

    黑雾在白玉台上飘来飘去,惬意得很,好似一团遮挡月华的乌云,它独赏着明月,不理会世人对它的厌恶与谩骂。

    今朝明月为我有,化作骤雨倾众生。

    她说得没错,上古妖王有了羁绊,有了软肋,不再是无敌的了。

    所以她才敢这般放肆。

    花曲柳不可能牺牲掉整个白华城,这里是白茴茴的家乡,是他要和她一起守护的地方。

    女鬼道:“妖王大人放心,不到生死时刻,我是不会点燃红莲业火的,那些凌云阁的弟子,虽然修为低下,用起来却十分趁手,我可舍不得一下子将他们都炸了。”

    生死时刻?也就是说,花曲柳今日不能奈她如何了。

    偏偏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不能让她炸一个凌云阁弟子,给他瞧瞧,看她是不是真的会使用红莲业火吧?

    那玩意,哪怕是一簇小小的火苗,也能燎原。

    听说红莲业火只有地府的鬼帝才能炼化出来,便是幽檀山的鬼王千屈,也不曾炼过。

    这女鬼为何会使用红莲业火?

    花曲柳想起千屈寄来的信中曾说,他的妹妹千薇曾被红莲业火所伤,那放火之人,乃是当初从度朔山逃走的一只穷海鬼。

    难道,这女鬼,便是那只穷海鬼?

    不等花曲柳说话,女鬼又玩味道:“何况,一把火烧了,哪有这般慢慢厮杀,来得好玩啊。”

    望月台下声声凄厉的哭喊,仿佛从地狱传来。

    整个白华城如同一锅煮沸的饺子,煮得烂透了,皮破馅流,满锅热气腾腾,油花混着各种肉菜馅儿,分不清谁是谁肚子里的,谁比谁烂得更透一些。

    时间拖得越久,这饺子越是夹不起来,到最后,变成一锅焦黑的疙瘩糊糊,只能整锅倒掉。

    花曲柳不打算继续与女鬼在这耗着,既然杀不得,杵在这聊天有什么意思?

    他得赶紧找到白茴茴。

    若女鬼所说是真,那茴茴现在的处境,可是十分的危险。

    万一这女鬼想一出是一出,突然脑子抽筋,想看红莲盛放,火烧城池的景象……

    不行不行!花曲柳甩掉脑袋中那些骇人的画面,快速掐诀,消失在望月台上。

    黑雾中的女鬼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可真有意思。”

    黑雾飘到望月台的栏杆边,如一片乌云,挡住了天上的太阳,在血流成河、尸骨成山的城池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白华城,彻底乱了!

    我看世人如蝼蚁,蝼蚁碌碌终生,蝼蚁命薄如纸,蝼蚁死不足惜……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女鬼牡丹

    一枝相思煨红豆正文卷第二百三十七章女鬼牡丹每当有妖被弑,望月台四周的铃铛便会震天哀鸣。

    喊杀声、嚎哭声、兵器碰撞声……

    与铃铛声混在一起,奏出一支凌乱破碎的战曲。

    黑雾中的女鬼冷眼看着望月台下的惨状,倏地眸光一凛,转过身来。

    白玉台上,站着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子,白纱覆面,眼神凌厉,一条漆黑泛紫光的锁魂鞭握在苍白的指间,正是鬼主千薇。

    “好久不见了,阿薇。”女鬼轻叹。

    千薇冷冷道:“你若不躲着藏着,我们又怎会好久不见?你我的新仇旧帐,今日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你明知我最不愿伤害的便是你,为何要三番两次地挑衅我?”

    “三千年前,你从度朔山逃走的那一日,便该明白,再见时,你我便是敌人。”千薇依然声如寒冰,白纱被风撩起一角,几点狰狞的疤痕若隐若现。

    听她提起往事,女鬼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你对我动手还少了吗?”千薇冷哼,又道:“你为何会红莲业火?是了,你偷窃成性,趁鬼帝不备,偷习红莲业火,也不是难事。”

    黑雾突然凭空散去,女鬼闪身到千薇面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双目赤红,已然是怒了。

    她此生最恨别人说她是盗贼,这一点,千薇自然是知道的。

    她自然也知道,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比旁人的谩骂鄙夷更具杀伤力。

    言语是一把无形的利刃,而最伤人的,常常都是最亲近的人。

    因她毁了她的容貌,所以她要诛她的心?

    “你当真如此恨我?”女鬼眼中不仅有怒火,更多的是伤痛。

    千薇怔愣片刻,明明是她背叛在先,为何还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来?自己为何还要同情她?

    “牡丹,心中充满仇恨的,从来都是你。”千薇后退一步,别开视线,不再看她那双让人心生不忍的眼睛。

    牡丹,很多年前,她被鬼帝从幽檀山带回度朔山时,并没有名字。

    她生前是被迫害而死,心中充满怨气,化作厉鬼,四处游荡,日复一日,只记得死前的仇恨,忘了自己的名字。

    幽檀山的鬼魅称她“穷海鬼”,鬼帝觉得这名字不雅,问她想叫什么名儿。

    度朔山有个小鬼童,名唤桃云儿,小鬼童建议穷海鬼与她一样,以花为名,譬如:梨蕊、红杏、月季、山茶等等……

    穷海鬼早已忘记凡尘事,只记得自己死前是很穷的,死后更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穷鬼,便想给自己取个富贵点的名字,或许转运有望,花中最富贵的,非牡丹莫属,她当下一拍大腿,定下了这个富贵极了的名字。

    被当时在度朔山修炼的千薇笑话了好一阵子,说她这名字富过头了,俗气。

    她本就不是高雅贵气之人,俗便俗了。

    天将向晚,残阳西沉,望月台上腥风又起。

    是啊,若不是那满心的仇恨,她何至于此?

    牡丹眸色暗了暗,眼里的光仿佛随着夕阳逝去,只余暗无天日的恨。

    “动手吧!”千薇一甩锁魂鞭,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两人的心头。

    终于又到了这种刀剑相向的时刻。

    “你不怕我用红莲业火?”牡丹沉声道。

    千薇灌灵力于手中的锁魂鞭,弯曲的鞭子倏地变得笔直,如一杆长枪,朝着牡丹的面门疾刺而去,口中道:“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牡丹足尖轻点,疾风般往后掠去,堪堪躲过这迎面一击。

    拼修为灵力,牡丹根本不是千薇的对手,十年前若不是她在最后关头使出红莲业火,只怕早已被千薇手里这根鞭子抽得魂飞魄散了。即便不杀她,也会将她擒到度朔山去,那个她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她大仇未报,还不能死,否则,她即便死一万次,也不愿将红莲业火用在千薇身上。

    今日,她又该如何?

    牡丹紧咬牙关,须臾间,她已在千薇手下躲过了十来个回合,每一次都凶险至极,毫厘之差,便要去肉削骨,魂飞魄散。

    千薇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不说前尘,单是那毁容之仇,也足以让她痛下杀手。

    “你当真要我魂飞魄散?”牡丹眼眸如染了血,连眼尾都烧起了红霞。

    “今日,我和你之间定要做个了结!”千薇一记锁魂鞭抽在牡丹肩头,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对于鬼来说,身体发肤受损并无大碍,但锁魂鞭锁的是魂,从那伤口处,将魂魄生生拉扯出来。

    “你为何不用红莲业火?”千薇愤恨道。

    牡丹趴伏在裂痕斑驳的白玉台上,身上绿火森森,映得那白玉石荧光闪闪,她的脸色惨白如雪,裹在那绿光中,既瘆人,又凄惶。

    她突然大笑起来,比方才看到满城屠杀还要畅快,道:“你不也没抽我的魂魄。”

    没错,在锁魂鞭抽到她肩膀的那一刻,千薇猛地撤回了灵力,那鞭子,便如凡间普通的兵器,只是伤她筋骨,并没有抽她魂魄。

    千薇也不知为何,在那一刻自己会心软,这只穷海鬼亲手剪断了她们之间的情谊,毁了她容貌,为何她还是下不了狠手?

    如果牡丹用了红莲业火,她或许就能真的毫不留情了吧?

    “天下已乱,人间沦为地狱,等我去杀了那狗皇帝,报了血仇,我便以红莲业火自燃,偿你的债……和恩情。”牡丹从白玉台上站起身,眼中已恢复清明,她看着千薇,恳切道:“阿薇,我不想再伤你,你别拦着我。”

    千薇手指轻颤,心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你为何还是不能放下?”

    “一世为人,虽身死不能忘恩,亦不能忘仇,前世恩已了,仇未报,鬼帝说我改变不了天命,我偏要改给他看看。”

    千薇蹙眉道:“可你想过没有,这天下百姓何其无辜,却要因你一己私仇,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们的仇,又该怎么算?”

    “若不是天命要让那人世代为帝,帝星护体,鬼怪不侵,我何至于此?百姓无辜,我的亲人,我的子民难道就不无辜吗?我为他们报仇,有什么错?何况,这一世的帝王,昏庸无道,民不聊生,我在这一世灭他的国,又有什么错?”牡丹声声血泪,断人心肠。

    谁也劝不了她,谁也渡不了她。

    天色已暗,中秋的圆月斜挂在天穹,星子闪烁,本该万家团圆的佳节,却被血色浸透了、染红了,除了天上的月,没人记得今日是中秋节。

    一条漆黑的小巷中,一颗圆滚滚的头颅,仰面朝天,瞪圆了惊恐的眼睛,望着天上的圆月,死不瞑目。

第二百三十八章 前尘旧事

    一枝相思煨红豆正文卷第二百三十八章前尘旧事中秋节本来是无雨的,可凡间出了这档子祸事,上界的仙官怕那血腥气冲上来,影响他们赏月的兴致,便麻烦雨神去白华城布雨。

    好不容易放天假,临时被派了活的雨神十分憋屈,在白华城上空,尽情发泄着内心的不快。

    闪电撕裂了夜幕,雷鸣震耳欲聋;狂风大作,掀起满地狼藉;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倾翻。

    在这突如其来的风雨中,一个身着华贵紫檀衣袍的男子,出现在望月台顶。

    牡丹怔愣之下,倏地缩回了一团黑雾中,夜色中,黑雾更浓郁,便是瓢泼大雨也不能将它冲散。

    “鬼帝!”千薇惊讶道,他怎么也来了?

    从凌云阁出现女鬼,到青岚城出事,千薇便开始留意凌云阁弟子的动向,她隐隐猜测这些事,可能与牡丹有关。

    可鬼帝常年待在度朔山,从不关心各界纷争,他又是如何知晓牡丹在白华城的?

    原来,景昭魔君在寻找女儿碧波的途中,碰到了那只在凌云阁作乱的女鬼,当时便觉得她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只因心系女儿安危,无暇多想。

    后来有一日,他躺在雪幽山的皑皑白雪上,打算给度朔山去信一封,问一问鬼帝:雪幽山终年落雪,便是晴日,也日影昏沉,并不是一个晒太阳的好地方,这对上古太阴镜可有什么影响?

    在没救出碧波之前,他肯定是不会离开雪幽山的。

    灵鸟扑腾着翅膀,正要带着他的口信消失在雪原上,景昭魔君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曾在哪见过那只女鬼。

    不就是在度朔山吗?

    度朔山的鬼在人间作乱,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要告知鬼帝,当下又召回灵鸟,命它将这个消息一并带去度朔山。

    鬼帝收到消息,当下循着凌云阁弟子的痕迹,找来了白华城。

    哪怕是被黑雾裹着,被雨幕隔着,牡丹也感觉到一双寒星般的眼,正眸光沉沉地盯着她。

    彷佛回到那一年,他站在幽檀山的街头,面如冠玉,眸似寒星,华贵无双。

    而她,浑身上下,是胭脂香粉也遮盖不住的海兽腥臭,是锦衣华服也掩饰不了的森森荧光,多么滑稽可笑,多么遭人厌弃。

    他有多高贵,她就有多低贱。

    这不是侮辱人么?牡丹当场就往鬼帝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鬼帝更狠,直接祭出红莲业火,烧得牡丹哀叫不止,险些魂飞魄散。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红莲业火的厉害。

    她如今不腥了、不臭了,若不是那海兽的绿光无法去除,她看上去,倒也鬼模鬼样的。

    可在她眼中,鬼帝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是她永远无法触碰到的神祗。

    可牡丹不愿再见到他,三千年的光阴,她四处躲藏,不愿再见度朔山的每一只鬼,包括千薇。

    “跟我回去。”

    泼泼洒洒的冷雨,被隔绝在鬼帝设置的结界外,他的声音沉闷,这一句话,彷佛一坛在地底埋藏了三千年的烈酒,突然打开泥封,那酒香浓冽得让人微醺,让人震撼,让人无措。

    回去?

    牡丹冷笑道:“回哪去?度朔山吗?您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雷雨声湮没了望月台下的动静,只有铃铛和着雨水,响个没完没了。

    鬼帝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牡丹不言语,继续缩在黑雾中,再提当年事,又有何意义?

    千薇有点懵,鬼帝难道不是应该直接捆了牡丹,带回度朔山处置吗?或者直接将她就地正法。

    她从鬼帝现身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犹豫,待会他们动起手来,自己要不要帮一帮牡丹?

    为何鬼帝会说“对不起”?他哪里对不起牡丹了?

    三千年前,不是牡丹打伤桃云儿,逃出度朔山的吗?

    千薇记得,那小鬼童桃云儿在牡丹逃走后不久,便无药可救、魂飞魄散了。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因牡丹的不辞而别,加之桃云儿在消陨前几日,对千薇说了一番话,让她对牡丹心生怨念。

    虽然后来千薇也曾去寻过牡丹,可终是一无所获,她越是躲着,越是让千薇心中气恼,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都想听牡丹亲口说一说。

    直到十年前,她外出找苦心果,在一座深山中,遇到了牡丹。

    或者说,牡丹是故意现身。

    三千年都没音讯,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就碰到了呢?而且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千薇问她:“桃云儿是你所伤?”

    牡丹回答:“是。”

    千薇又问:“桃云儿说你为了接近鬼帝,利用我?”

    牡丹看了一眼千薇,那目光中藏着什么,千薇看不明白,只听她承认道:“是。”

    牡丹来到度朔山后,被安排在桃林打杂,千薇当时在度朔山修炼,可以随意出入鬼帝宫殿。

    闲暇时,千薇会去桃林赏花,度朔山的桃花永不凋谢,方圆三千里,美不胜收,乃是鬼界一大胜景。

    一来二去,千薇对这个浑身惨绿兮兮的穷海鬼有了兴致。

    千薇不仅数次替她出头,教训那些同为杂役,却狗眼看人低、惯爱欺负新人的鬼魅,还教她如何修炼,如何保护自己不被欺负,甚至经常带她去鬼帝的宫殿打牙祭,可以说是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了。

    到后来,千薇见她修炼小有所成,便带她去了度朔山上唯一的修习圣地:容华洞。

    当然,这一切,都是经过鬼帝同意的,度朔山那么多鬼魅,没有鬼帝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容华洞。

    千薇把她当成亲妹妹,可她却利用自己,接近鬼帝,这让千薇如何能释怀?

    她恨自己瞎了眼,更恨牡丹背叛了她们之间的情谊。

    千薇冷声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百鬼阵的事,我听说了,你……”

    “与你无关。”千薇打断她。

    “那好,我便不说这些,你这次出来,是要寻苦心果,对不对?”牡丹叹了口气,沉声问道。

    千薇脸色微变,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如今世上已没有苦心果,最后一棵苦叶树被我砍了。”

    “什么?”千薇如一只炸毛的猫,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牡丹看着千薇,眼中似有怜惜,她道:“他是仙,你是鬼,你们之间……”

    “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想救他。”千薇急道。

    “可你对他有意。”

    “可他对我无心。”

    十年前,千薇确实只想救青荇仙君,她知他无心于自己,她只做眼前事,并不敢妄想以后。

    “交出苦心果,你我之间,前尘往事便烟消云散。”千薇冷声道。

    牡丹沉默半晌,道:“我今日来此,是要劝你,不是害你。”

    “我的事,不需你管。”

    “既如此,那苦心果,我也不能给你。”

    ……

    最后,话不投机半句多,动口解决不了的事,便只能动手啦。

    牡丹自然不是千薇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她便显出败势,眼看就要被千薇擒住,她一咬牙,祭出了红莲业火,给千薇来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牡丹尽量将红莲业火引到身前的草木上,但仍有几点火星溅到千薇脸侧,趁着千薇捂脸的当口,牡丹赶紧遁了,从此,再没出现过。

    牡丹哪里能想到,今日,这一个两个的,竟都找上门来了。

    而千薇,更是一头雾水,当年的事,到底藏着什么隐情?

第二百三十九章 孰对谁错

    夜已深,白华城凄风苦雨不休。

    鬼帝将一个白瓷瓶递给千薇,道:“将这个洒在凌云阁弟子身上,可以清除他们体内的红莲业火。”

    千薇看着手里的白瓷瓶,问道:“那红莲业火会不会……”

    “放心,他们体内只有一点火星,红莲业火还没有苏醒,只要不催动法咒,不会带来危害,这是红莲清露,可浇熄那些火星。”

    鬼帝盯着不远处的一团黑雾,至少她目前还没有催动法咒,而他既然来了,就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牡丹的事,鬼帝打算如何处置?”

    “等你处理好这边的事,来度朔山。”鬼帝看了一眼千薇,道:“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千薇颔首,看着浓墨一般的黑雾,嘴唇微微阖动,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身飞下了望月台。

    黑雾中传出女子冷漠的声音,“说清楚又如何?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你也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鬼帝目光沉了沉,叹道:“这人间,已如你所愿,牡丹,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不想看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不够,不亲手取那狗皇帝的首级,便是万劫不复,我也要继续走下去。”牡丹咬牙道。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自有百姓造反,这一朝的运势已尽,不需你亲自动手,想取人族皇帝性命的,大有人在,你何苦……”

    “呵,这一朝是要亡了,可下一朝呢?往后呢?你明知我要杀的不止是他这一世,我要他永生永世,入无间地狱,再不见天日。”

    “你既知他乃帝星,鬼魅不侵,又怎能将他拖入地狱?他若有过,当由天规处置,再怎么,也轮不到鬼界来插手,你不要再痴妄了。”

    “天道不公,我便替天行道,地狱不收,我送他一个地狱又何妨?”牡丹厉声道。

    “牡丹……”

    “你走吧,就当那年在幽檀山,你一把红莲业火将我烧死了,如今这世上,只有复仇的厉鬼,没有度朔山的牡丹。”

    度朔山三千里桃花,却容不得一株牡丹。

    鬼帝没有要走的意思,闪电惨白的光照下,他看到眼前的黑影,比远处的山峦还要浓黑,比闪电瞬逝过后的夜幕还要深沉。

    谁能想到,曾经那个贪恋世间华美芬芳的女子,有朝一日,会将自己藏在这黑暗的深渊中。

    “我既然找到了你,便不会再任你肆意妄为,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魂飞魄散。”鬼帝语气坚定。

    “你明知我早晚是要魂飞魄散,为何还要阻拦我报仇雪恨?三千年前的事,我不怨你,但这件事你若干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便是以此身为引,我也要让这人间化作灰烬,让黄泉路上再不见幽幽魂魄,让奈何桥上的鬼灵入不了轮回井,更要让你鬼帝悔恨终生。

    牡丹说得决绝,一道惊雷滚过天际,黑雾隐隐颤动。

    鬼帝眸光愈发深沉,近乎哀求地道:“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我会想办法救你,你跟我回度朔山,好不好?”

    “我不会跟你回去……”

    不等牡丹话毕,从鬼帝掌心爆出一团霸道的灵力,蓦地拍在黑雾上。

    既然她已铁了心不跟自己走,那只能用强了。

    他找了她三千年,怎能让她再次逃走,而且,她时日无多,耽搁不得。

    如闪电撕裂夜空,毒蛇般猩红的灵力撕碎了缥缈的黑雾,露出里面熟悉的绿光,和被绿光裹着的女子。

    牡丹只来得及瞪一眼鬼帝,便被这汹涌澎湃的灵力砸晕过去,最后时刻,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沁有幽檀冷香的怀抱。

    果然只要被他找到,她就再也逃不掉。

    鬼帝低头看着怀里蹙眉不安的牡丹,他伸手将她的眉抚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要做错了事,都会受到惩罚,不管是那位帝星,还是我。”

    夜雨顺着白玉台光滑的边沿往下流淌,台面上的裂痕在电光中显得格外狰狞,闪电消逝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无尽的黑暗。

    望月楼顶已空无一人。

    花曲柳揽着白茴茴,在大街小巷中厮杀,既然动不了那只女鬼,那他便杀尽这满城的傀儡。

    因有无数百姓混在其中,这消灭傀儡的任务并不容易,而且他不知那女鬼在多少人身上种了红莲业火,她来白华城多久了?会不会在百姓身上也下了毒手?

    这些他都不知道,只能先解决了凌云阁弟子,再排查白华城百姓。

    街道上乱糟糟的,湿漉漉的,血水混着雨水,汩汩淌进了穿城而过的河中。

    一个月前的七夕夜,这条河里,飘着数不清的花灯,承载着少年情事,缓缓远去。

    可今夜,河水浑浊不堪,或许还翻卷着白沫,远远便能闻到令人闻之欲呕的腥臭。

    不过这些,并没有人关心。

    每一个人都只想活下去。

    当花曲柳又一次卸下凌云阁弟子的头颅时,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呀!

    怎么会这样?

    若说是那女鬼良心发现,不再操控这些凌云阁弟子,花曲柳是怎么也不信的。

    再看四处突然扭转的战局,花曲柳更觉诧异,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白华城本来就是崇妖之地,而且他自己就是妖,但花曲柳还是不放心,当下携着白茴茴,飞到了白华城上空。

    站在高处,再以灵力一探,花曲柳很快便发现了穿梭在人群中,一只修为高深的鬼。

    “没想到她也来了。”花曲柳道。

    白茴茴奇怪道:“谁啊?”

    “鬼主千薇。”

    花曲柳自然是认识鬼主千薇的,千屈这个妹妹,可比他靠谱多了。

    “幽檀山那位?”白茴茴惊讶道,她曾听小枝提起过幽檀山的鬼主千薇,是个极其爽利之人,想不到她竟然来了白华城。

    花曲柳点点头,盯着在城中奔波的千薇看了一会,道:“看来,那些凌云阁弟子突然恢复意识,是她的功劳。”

    “可怜那些人,才清醒过来,就要身首异处,不过,这也不能怪白华城的百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人还是鬼。”白茴茴感慨道。

    花曲柳将白茴茴额前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打了个哈欠,道:“孰对孰错,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就像人心,最是难以琢磨。好了,别想这些了,这里已经没我们什么事了,回去洗洗睡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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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相思煨红豆介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若问四海八荒谁最宠妻,魔君景昭说自己排第二,没人敢……呃……他儿子敢排第一……
听说这魔界少主在六十六个姐姐的溺爱下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小魔王;还听说这少主为了一位姑娘烧了人间十万月老庙;又听说那位姑娘在出嫁之日失踪了……
传说究竟如何,还待细细分解……
此文欢脱甜宠,时而高糖一把,时而小虐一丢,但打过巴掌之后必定会给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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