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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相思煨红豆全文阅读

作者:暮秋望雪     一枝相思煨红豆txt下载     一枝相思煨红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章 见义勇为

    “欸,你不是说今日雪鹄妖会现身吗?怎么没看到他啊?”白茴茴抱着花曲柳的腰,仰头问道。

    他们被裹在一个透明的结界中,风雨不侵,两人正往白茴茴的小院飞去。

    白府,托上古妖王的福,是整个白华城唯一一处没有被祸害的地方,毕竟那女鬼并不想得罪花曲柳。

    两人落在院中的石桌前,花曲柳蹙起眉头,道:“这个……我还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照理说,以雪鹄妖的修为,怎么也扛不住整个白华城的供奉与祈愿啊!”

    远在极北雪幽山下,冰湖结界中的雪宝妖王,这段日子以来,将自己埋在湖底的寒冰中,只有如此,才能稍微缓解一下他那颗即将爆炸的脑袋。

    他何尝不想去白华城解决这供奉之事,大家一腔虔诚之心,可他实在承受不起啊!

    奈何景昭魔君日夜看守在雪幽山,他囚了人家女儿,哪敢出去送死!

    万般无奈,只能将自己冰封起来了。

    这可急坏了郁兰夫人,白棠和碧波整日里眉来眼去,郎有情妾有意,只有她,怎么看怎么多余,被关在这里十年之久,哪怕是刚关进来那会,她也没此刻这般焦躁。

    更不能忍的是,难捱的日子里,唯一的娱乐活动“掷骰子”也被取消了,郁兰夫人这心里,犹如被蚁噬,被虫咬,真真是度日如年。

    白棠和碧波已经习惯了这冰湖结界里的生活,加之郁兰夫人拍着胸脯,亲口保证,他俩之间绝无感情纠葛,解了白棠心头郁结。

    了却了这桩心病,身在何处,白棠都能坦然处之,何况有佳人相伴,他还有何不满意的?

    当然了,如果只有他和碧波在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或者只有郁兰夫人在此,他和碧波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要么寻一山头,隐居世外,也是美事一桩。

    白棠斜眼看了看正抓耳挠腮、在湖面上打滚的郁兰夫人,铁链子被她搅得叮铃咣啷乱响,想来她是赌瘾又犯了。

    “小心的爹到底是谁?”白棠冷不丁开口问道。

    “还不是那……”郁兰夫人猛然顿住,抬起一双凌厉的眸子,剜着白棠。

    这坏透了心肠的狼妖,竟想趁她心神不稳之时,套她的话。

    每次提到这件事,郁兰夫人都神情激动,缄口不言。

    愈是这样,白棠愈发好奇,虽说这事与他无关,但他喜当爹这么些日子,总该有权知道真相吧。

    而且,白棠有一种预感,小心的爹,是他认识的人。

    对于当年的事,白棠其实挺憋屈的。

    郁兰夫人说,当年她为情所伤,跳崖自尽,白棠这个善良的狼妖见义勇为,将她从断崖下救上来,可惜,他这救人救出祸害来了。

    戏文里说,人间的英雄救美,美人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坊间的传闻中,郁兰夫人的以身相许却是变了味的,传闻两人相爱相杀,不死不休。

    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偏偏落到你死我活的下场。

    有说书人将这段爱恨情仇添油加醋,于是便有了这样一段故事流传下来:

    话说白棠被人陷害,吞了苦心果,前尘往事如云烟消散,再记不得半分。

    想那郁兰夫人多烈的性子啊,她可是一心要当妖王的女子,怎能忍受旧日情人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可不得将他剥层皮下来。

    两位妖王在白兰山悬崖大战三天三夜,终于,郁兰夫人被打落崖下,白棠也身受重伤。

    但因白棠对郁兰夫人余情未了,当下纵身跃下悬崖,将尚未跌落崖底的郁兰夫人给救了上来……

    传闻不可信,说书人更是放屁。

    事实上啊,白棠和郁兰夫人从未相爱过,便是仇,也是没有的,真要追究起来,反而还有恩。

    这便是白棠憋屈的地方了。

    当年白棠将郁兰夫人救起,郁兰夫人非但不感激,还对他心生怨恨,怪他多管闲事。

    不过跳过一次崖的郁兰夫人倒也想通了,不想死了,其实就算白棠不救她,她也打算祭出灵力自救。

    白棠哪里知道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眼见她自封灵力,是要粉身碎骨的死法,见死不救,他不是做不出来,只怕是当时脑子抽筋,还是选择救她一命。

    有怨恨,自然就会报复。

    后来郁兰夫人屡次上门挑衅,更是在他修炼之时,对他大打出手,害他走火入魔,忘了这段往事。

    那次若不是夏云泽救他一命,只怕他早已魂飞魄散。

    之后,郁兰夫人便连夏云泽也一并怨恨上了。

    这些都是郁兰夫人所言,白棠觉得她定然还隐瞒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虽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但因救命之恩,对恩人心生怨恨的,白棠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觉得即便郁兰夫人再如何善变,也做不出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除非,他们之间还有其它过节。

    郁兰夫人跳崖是为情所伤,那个伤她的人是谁?是小心的爹吗?

    虽然白棠知道自己与郁兰夫人并无情感纠葛,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但种种疑惑,他还是希望能搞明白,毕竟,在这冰湖结界中待着,无事可做,也怪无聊的。

    郁兰夫人突然冷笑道:“你真想知道?”

    白棠却不再看她,转头与碧波说道:“对了,上次你说到,你父君要杀了你娘肚子里的胎儿,那后来呢?”

    白棠可不相信郁兰夫人会告诉他真相,多说无益,索性不再理会她。

    “后来……”

    “你若杀了她,我便将当年的事全部告诉你。”郁兰夫人不仅打断碧波的话,还指着碧波,要白棠杀了她。

    白棠和碧波都愣住了。

    这疯婆子,莫不是魔怔了,且不说白棠不会伤害碧波分毫,便是当年那些破事,他不过是好奇罢了,又不是非知道不可。

    他这十年来,之所以提心吊胆睡不着觉,也不过是担心自己与郁兰夫人有啥感情上的纠缠,他是真怕自己曾喜欢过,这个一见面就开打的死对头啊。

    如果找回记忆的代价是要他杀了碧波,那么,前尘往事,便让它随风散去吧。

    白棠突然就不好奇了,他看着郁兰夫人,拱手笑道:“算我求你了,千万不要告诉我当年那些事。”

    碧波亦冷冷道:“你莫要挑拨离间。”

    郁兰夫人看着对面情投意合的两人,嘴角的冷笑已经淡去了,眸中那抹凌厉的光也消失了,她神色恹恹,歪躺在冰湖上,突然一拂衣袖,背对着他们。

    终不再言语。

    情伤难愈,自成怨念,她受够了。

    郁兰夫人闭上眼睛,清澈的泪滴从她眼角滑落,砸在寒冷的湖面,瞬间凝成冰。

    她心里的坚冰,却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怨火,将深藏心底的那个人,那份情,烧成了灰烬。

    情,本就该是两厢有意,而非一厢痴愿。

    她却到如今才懂,真是可笑之极,可悲之极。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故地重游

    陆七头戴一顶竹蔑斗笠,一袭黑衣,一叶扁舟,顺着赤霞江一路往下游漂去。

    江水浩荡,奔腾到海,沧海茫茫,鱼沉雁杳。

    各界都道魔界少主已葬身幽灵山谷,谁也想不到,他正泛舟在波澜壮阔的汪洋上。

    只是这一路寻来,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江莲生说他是在一片漆黑的海里醒来,四周都是水,腥臭的,冰冷的。

    漆黑的海里?陆七一开始以为,他要么是在晚上醒来的,要么就是那片海域极深,日光不能抵达。

    直到漂到了南海,他才猛然想到,江莲生所说的那片海域,会不会是无妄海?

    可不是说海鬼不能上岸吗?

    而且江莲生与无妄海里的海兽并无相似之处,难道无妄海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管如何,既到了这里,总是要去瞧瞧的。

    八月十五这日,陆七在白沙镇上了岸。

    白沙镇与十年前别无二致,除了那些石头堆砌的房屋,经过海风烈日侵蚀,磨平了棱角,整个小镇看上去,更加平静祥和。

    此地有鬼冢镇着,又地处偏远,还没有遭到战争的波及,镇上的百姓,该出海的出海,该补网的补网,该唠嗑的也正一边晒着鱼干,一边扯着嗓子拉家常。

    这里的生活十年如一日。

    只是十年前,陆七身边还有小枝,他说:等她解除了禁咒,便带她去各处游历,见识一番世上好玩的事物。

    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兑现诺言。

    日升月沉,物是人非,他只身一人,故地重游。

    八月十五,是小枝大喜的日子。

    相思山的灵鸟一直没消息传来,说明小枝还没查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她,便只能嫁与青荇仙君了。

    虽然陆七明白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但从今晨开始,他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小枝此次去仙界,本就如羊入虎口,处境十分危险,今日成亲,会不会出什么事?

    陆七心神不宁地穿过白沙镇,往镇外的落羽崖而去。

    海伯依然坐在破旧的石头房子前修补渔网,待他抬头看清来人,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位魔界少主,十年前引无妄海之水,淹了整座鬼冢之事,他可一直记得。

    正是那场无妄之灾,让鬼冢一蹶不振,不得不另辟地基,从头来过,为了重建之事,鬼冢闭门谢客七八年之久。

    不做生意,自然就没有收入,鬼冢的弟子们只能靠出海打渔补贴家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好在鬼界不掺和各界的打打闹闹,作为崇鬼的鬼冢,自然也不用分心去应付,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踏实。

    只是,谁能想到,鬼冢打开大门做生意没两年,好日子才刚开始,这魔界少主,竟又找上门来了。

    海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险些就要摔倒在身旁的渔网上。

    “你,你……”海伯的声音也在打颤。

    陆七直接道明来意,“我要去鬼冢。”

    “啊,这……”这不妥吧!

    陆七眸光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海伯,将一个黑色包裹扔进他怀里,抬脚往石头房子里走去,沉声道:“这是信钱。”

    海伯胸口被砸得一窒,哆哆嗦嗦打开包裹,登时睁大了一双浑浊的眼珠子。

    他平日里除了给鬼冢做摆渡人,闲时也会去海上打渔,自然知道这黑色包裹中的东西有多珍贵。

    乍看如凝脂,细看如皓雪,触手光滑冰凉,闻则隐隐生香,形似暗夜明珠,皎若天上明月,此乃鲛珠啊。

    鲛珠,顾名思义就是鲛人的泪珠。

    海伯在这南海边住了一辈子,也不曾在海上见过鲛人,更别提鲛珠了。

    但眼前这玩意,绝对是鲛珠无疑,虽没在海上见过,但他在白沙镇上的老渔民家见过。

    老渔民家祖辈都是捕鱼的好手,在白沙镇威望很大。

    最重要的是,他家祖上传下来一枚鲛珠,说是海神的馈赠,宝贝得不得了,旁人便是摸一下也不许,偏偏他还特别爱拿出来显摆。

    逢年过节,他都要坐着肩舆,托着放置鲛珠的紫檀木盒,十分庄重地游街三圈。

    白沙镇民风淳朴,乡亲们虽然眼馋,却也从未生出过偷盗的念头。

    毕竟大家都是靠海吃饭,你若偷了海神送出去的礼物,还想不想从海上活着回来了?

    鲛珠虽好,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海伯瞧着怀里这满满一包鲛珠,眼睛都直了。

    虽然很快就要上交,但能过一过眼瘾,能摸一摸这宝贝,他也此生无憾哪。

    “可以走了吗?”

    魔界少主的声音从石屋内传出,海伯猛然回过魂来,赶紧三两步跑进了屋内。

    海伯心里明白,即便魔界少主不给信钱,今日这趟差,他也省不了。

    东南角石台上的蜡烛晃着幽幽绿火,屋内一片昏暗。

    海浪声渐渐远了,海伯看着站在门边上,一动不动的魔界少主,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这次来鬼冢,是……”

    “去幽檀山。”

    果然又是去幽檀山,海伯心中祈愿道:只求这次主人不要再脑子犯抽,给鬼冢带来灭顶之灾。

    海伯真的是多虑了,鬼冢的主人薛群,在看到陆七那一刻,双腿一软,险些就给他跪下了。

    “咳……,您,您要去幽檀山?”薛群先掩嘴咳嗽一阵,才恭敬地问道。

    他这个肺痨,看样子是好不了了,除非离开这个鬼魅丛生的鬼地方,但薛家世代为鬼冢卖命,又岂会轻易离开。

    陆七扫了他一眼,问道:“不可以吗?”

    薛群抹了抹脑门上的汗,鬼冢四季阴凉,今日魔界少主上门,硬是给他吓出了一身汗来。

    “瞧您说的,咳咳……,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备船,咳……,我们立刻出发。”

    他哪敢说不可以,鬼冢好不容易重建,总不能又一次毁在魔界少主手上,那他这个鬼冢主人还当不当了?

    “你借我一艘桃木船,我自己去就行了。”陆七看着正急急要去备船的薛群,补充道:“还有那只鸡。”

    魔界少主只说了这两样,还有一样东西,他没说。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要,薛群明白,自己又得献血一瓶。

    薛群谄笑道:“这次幽檀山和鬼冢的海路没有咳咳咳……切断,一路上有鬼火接引,顺风顺水,我们咳咳……咳……,可以不走密道,况且密道凶险万分,咳咳……您看,我们还是……”

    “我就是要走凶险的那条道。”陆七坚持道。

    ……

    咋这么倔?薛群无奈,一阵猛咳之后,只得领着陆七往密室走去。

    不管怎样,只要这魔头能赶紧离开鬼冢,薛群就烧香拜佛了,哦,不对,是拜鬼帝。

    密室依然是建在薛群的院子底下,入口也还是在一座假山后面。

    薛群从院子角落的鸡窝里抄起黑公鸡,塞进陆七怀中,便赶紧去打开密室入口的机关,他可不希望这座假山与十年前那座一样,被魔界少主拍成靡粉。

    黑公鸡乍一看到陆七,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转了转,最后一声嘶啼,炸毛了!

    看来,它也认出了这位魔界少主。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妄海底的东西

    没有碧海蓝天,没有星光月影,无妄海上,黑雾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船头悬着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在阴冷的海风中摇曳。

    幽蓝的火焰下,陆七负手站在船头,他盯着一片漆黑的海面,眼眸深邃。

    黑公鸡昂着小脑袋立在船尾,瞪着一双斗鸡眼,亦紧紧盯着海面,圆溜溜的小眼珠子露出疑惑的神色,脑袋左右摆动,傻了吧唧的。

    无妄海太过平静,这不正常。

    上次船行此处,海面飓风骤起,大浪滔天,黑雾翻涌,海兽作乱。

    可今日,陆七与黑公鸡等了许久,也不见桃木船晃荡一下。

    这无妄海的海兽,都去哪了?

    桃木船缓缓前行,平平稳稳,穿过黑雾,一路往东而去。

    直到黑公鸡啼鸣三声,一轮明月般的镂空银环从海里升起,皎皎月华瞬间晕染了平静无波的海面。

    与十年前无异,幽檀山的入口到了。

    待光华流转的银环完全立于无妄海上,如月洞门一般大小,桃木船缓缓行近,停在银环正前。

    陆七将玉瓶中的血液泼到银环中,这血正是从薛群指尖挤出来的,须臾,银光大盛,耀眼的光芒里,桃木船飞速冲入银环。

    幽檀山上除了四处飘荡的森森绿火,再无其它光源,彷佛一座被鬼火环绕的孤坟,在黑暗的海上,在被人遗忘的蛮荒。

    陆七有片刻的恍惚,这个地方,亦不是从前光景。

    他和小枝一起去过的地方,从春宜城,到白华城,再到青岚城,一处不如一处,尽皆面貌全非,不复从前。

    便连这幽檀山,也不是他和小枝同来时的景象。

    陆七心中莫名一阵慌乱,不知天上人间,此刻是何时辰?小枝的亲事,可还顺遂?

    八月十五中秋节,他突然想起十年前他在望月台顶对小枝说:望月台最美的当属每年的中秋月圆夜,等明年中秋节,我带你来这里赏月。

    十年了,望月台顶的白玉石已经布满了裂痕,他和小枝,还能再去那里,赏一次团圆之月吗?

    桃木船进入幽檀山的海域,陆七却并没有着急靠岸。

    他掐了个避水诀,纵身跃入海中。

    黑公鸡立在船舷上,望着漆黑的海面,一脸懵然。

    无妄海深不可测,黑如暗夜,海水冰冷刺骨,凡人不能靠近。

    陆七掌心托着一团幽蓝雷火,缓缓沉入海底。

    肢体破碎的海兽寂寂游荡,嗅到闯入者的气息,也不攻击,温驯得彷佛养在水缸里的小鱼。

    薛蘩英曾说:人间的大海里有什么,这无妄海里就有什么,不过,这海里的不是活物,是亡灵,亦称鬼兽。

    十年前掀起惊涛骇浪的鬼兽,如今为何变得这般小心翼翼,它们在害怕什么?

    终于沉入海底,海底好似铺满荧荧绿藻,驱散无尽的黑暗,这些都是灵力强大的鬼兽身上发出的灵光,它们终年潜在无妄海底,轻易不会浮出水面。

    而陆七,恰巧在海面见过一次。

    这些鬼兽,无一不是支离破碎、残缺不全,有的大如山峦,有的小似蝼蚁,皆披着幽绿的灵光。

    昔日逞凶斗狠的玩意,怎么也变得这么安静了?

    即便陆七从它们身上踩踏而行,它们除了瞪瞪眼珠子,却不再有别的动作,连水波都没搅起一丁点来。

    十年前那些兴风作浪的鬼兽已被陆七几鞭子抽得魂飞魄散,但这些未参与攻击的鬼兽应该不认识他才对,而且无妄海无边无际,海兽亡灵不知凡几,不可能全都记得十年前那档子事。

    这海底怕是另有古怪。

    会不会与江莲生的身世有关?

    陆七四处查探一番,终于发现了异常。

    没有边际的鬼兽荧光中,却有一处漆黑的谷地,鬼兽围在谷地四周,不敢靠近一步。

    那黑沉沉的地方,藏着什么?

    陆七站在谷地边缘,略一思忖,将手心的雷火抛掷到谷地上空,只见雷火突然爆出炽烈的蓝色光芒,四周的景象映入眼帘。

    待看清谷地里的东西,陆七心头大惊,赶紧熄灭了雷火。

    就在雷火爆燃的那一瞬间,谷地四周的鬼兽如受惊的羊羔,惊慌逃窜而去。

    此刻,这一片海域,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陆七站在这浓浓的黑暗中,心中的惊骇,久久挥之不去。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此事,鬼主千薇可知晓?

    谷地中的东西,陆七再熟悉不过,十年前他这条命差点就交代在百鬼阵中,又怎会不记得百鬼阵中噬仙的鬼灵。

    那些从百鬼阵中逃出去的一千多只入魔的鬼灵,他遍寻各界,始终不曾觅得蛛丝马迹。

    没想到,它们根本就没有出幽檀山,而是藏身在这无妄海底。

    可它们好不容易出了百鬼阵,为何又要躲在这深海之下?

    陆七心念微转,隐隐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刚才借着雷火之光,他看见满谷的魔鬼,皆是呈闭目沉睡之态。

    江莲生说他是从一片漆黑的海里醒来,那他会不会也是……

    为何他会苏醒?

    为何他要跟着小枝?

    陆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瞬间如遭雷击。

    此事若真如陆七所想,那小枝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陆七不再逗留,拂袖往谷地上方的海面飞去,他要去找鬼主千薇问个清楚。

    幽檀山乃鬼界之山,与上界的仙山相似,是无根之山,它虽坐落在无妄海上,却如同一艘大船漂在水上,海面之下,没有深入海底的坚硬礁石。

    但是陆七发现,巨大的山脉底部,却遍布幽檀山特有的黑岩石。

    幽檀山有三宝:一是海底鬼兽,无妄海的海兽亡灵,乃是幽檀山鬼魅辅以修炼的灵丹妙药。

    二是山腹灵火,这灵火乃天然孕育而生,能熔万物,只是不像红莲业火能藏在鬼魅修为中,灵火不能随意取用,因为极少有不被灵火熔化之物。

    整个鬼界,只有一物可置灵火,那便是幽檀山第三宝南山黑岩石。

    黑岩石所在的幽檀山南麓,草木不生,鸟兽不至。

    而黑岩石因其坚不可摧,可敌万物,被奉为幽檀山圣物。

    鬼主千薇的锁魂鞭,便是以黑岩石炼化而成。

    幽檀山有一种酷刑,便是以山腹中的灵火为引,燃海底鬼兽之骨为炭,藏于黑岩石瓮中,终年不息,名为“炭火之刑”。

    此刑乃是剥了犯人衣衫,将骨炭置于皮肉之上,须臾间,那泛着幽幽荧光的骨炭便能腐肉化皮,渗进血肉之中,以体魄为瓮,游走全身,所到之处,一片血污烂肉,惨不忍睹。便是鬼魅,也会被灼成飞灰,灵魂寂灭。

    堪比地狱的刀山火海。

    没想到,这没入海水的山底,竟也有黑岩石。

    更让陆七没想到的是,魔鬼藏身的深海谷地,正好就在黑岩石的下方。

第二百四十三章 百鬼阵的阵眼

    幽檀山海边的礁石上,一个老头坐在黑暗中。

    老头手中握着钓竿,纤细的银丝鱼线绷得笔直,金钩嵌进船身数寸,将远处的一艘桃木船拉拽到近前。

    桃木船没止住势头,一声闷响,撞到礁石上,瞬间就散了架。

    吓得黑公鸡扑腾着翅膀乱飞乱啼,眼看就要掉进无妄海中,变成一只落汤鸡。

    老头心中诧异:这船上怎么只有一只鸡?

    不等他起身抓鸡,只见无妄海中突然亮起一团幽蓝的火光,火光渐渐浮上来,在黑公鸡落水前一刻,破水而出。

    陆七踏水而行,将炸毛的黑公鸡拎上了岸。

    老头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再一次感到震惊。

    又是他!

    十年前将他拽下无妄海的魔界少主!

    老头心中百般滋味掠过,竟一时忘了言语。

    他在这幽檀山钓了一辈子鱼,从来只有他将别人推下水,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栽了跟头。

    如今那人又出现在他面前,可他却不敢报当年的落水之仇,哎呀,心里好气。

    “你,你又来幽檀山做甚?鬼主大人可不在家。”老头甩着手里的钓竿,没好气地道。

    陆七本不打算理会这个老头,闻言却是停了脚步,问道:“她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鬼主大人去哪,怎会告诉我这个糟老头子,何时回来,那就更没个准了。”

    陆七停顿片刻,转身走近老头,沉声问道:“你一直在这垂钓?”

    老头一怔,横道:“与你何干?”

    “那你可知这海底有什么?”

    “呵,无妄海里有什么,难道你比我还清楚?”

    刚从无妄海底游上来的陆七盯着老头看了片刻,老头坐在雷火照射不到的黑暗中,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黑影。

    陆七无意与他周旋,道:“幽檀山即将大祸临头,你赶紧逃命去吧。”

    老头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在口舌上刁难这个魔界少主,谁知魔界少主竟来了这么一句,倒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歹一把年纪摆在那,老头很快反应过来,怒道:“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胡话,你这是咒……”

    陆七转身往岸上行去,打断老头的怒斥,冷声道:“我话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大厦将倾,何处可逃?”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得苍凉,一改方才那怒发冲冠的气势,彷佛变了个人。

    陆七再次顿住脚步,回首道:“这海底的东西,你果然知道,是不是?”

    “没错,从百鬼阵中逃出来的东西,此时都在这无妄海的海底。”老头不再瞒他。

    “不,并没有都在,有一个逃走了。”陆七道。

    老头望着无妄海上没有尽头的黑暗,沉默半晌,突然问道:“我且问你,若你的至亲挚友,为四海八荒所不容,你当如何?你是与他为敌,还是站在他身边,与天下为敌?”

    陆七道:“若是他错了,我不会助纣为虐,但若他无错,我也不会弃他而去。”

    海风渐起,惊涛拍岸。

    老头手指颤抖,钓竿脱手滑入无妄海。

    若他无错……

    陆七继续道:“因何不容?他犯了什么错?若错的是四海八荒,而不是他呢?”

    魔界少主的话,如醍醐灌顶,他迷惘了一辈子,为何从没想过这一点,若那人本无错,错的是天道,是亘古不变的规则,四海八荒不容他,难道就没有错?

    老头的声音愈发苍老,彷佛行将就木,他喃喃道:“我问过无数人这个问题,他们只谈道义,不言对错,便是那位青荇仙君,也认为,穷一人之力,对抗四海八荒,与蚍蜉撼树何异?”

    “哼,若是一棵腐木,蚍蜉未必不能撼之。”陆七不待见青荇仙君,自然不认同他的观点。

    他陆七,即便寡不敌众,也绝不会为求自保,寄生在一棵腐木之上。

    若是他在乎的人意欲推倒这棵大树,他舍命相陪又何妨?若四海八荒不容那人,他便伴其左右,与天下为敌,又何妨?

    “所以,到底是谁错了?”陆七见老头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不言不语,彷佛坐化了一般,忍不住问道。

    他将手中的雷火往前送了送,正好能看清老头的模样。

    这是一个极其潦倒的老者,披发跣足,鹑衣鹄面,让人陡生慈悲之心,恨不得赏他几两银钱。

    他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堪堪避开眼角,毫厘之差,便要毁了一只眼睛。

    老头叹道:“谁错了?谁又掰扯得清楚,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来丈量对错,他只是做了他觉得对的事,偏偏各界都认为他做错了。”

    枯柴一般的手指抚上那道伤疤,老头又道:“但他对我,到底是留了一分情谊,可我却……”

    陆七等了许久,不见他往下说,便要告辞离去,他此刻无暇关爱孤寡老人,既然鬼主千薇不在幽檀山,那他须得赶紧去仙界找小枝,他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浓,甚至有心悸的感觉。

    这老头早已知道幽檀山不安全,要不要离开,在于他自己的选择,陆七无权干涉。

    “无妄海底的东西很快就要全部苏醒了。”就在陆七将雷火召回来的功夫,重新隐入黑暗的老头幽幽开口道。

    雷火在陆七掌心跳动了一下,他蹙眉道:“什么意思?”

    “我困不住他了。”

    “这十年来,是你将它们困在无妄海底?”

    “何止十年,百鬼阵一千八百鬼灵,幽檀山万万年岁月,我将他困在百鬼阵中,何止十年。”

    “你说的那人,是百鬼阵的阵眼,对不对?”陆七心念闪过,愈加不安,他继续问道:“前段时间从无妄海底苏醒的,也是阵眼?”

    老头不语,只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江莲生,竟然是百鬼阵的阵眼!

    十年前,百鬼阵的阵眼还是一个胖乎乎的鬼娃娃,陆七至今记得,那鬼娃娃火红的头发抓了三个角,顶在脑袋上,像个小怪兽一般。

    谁能想到,这鬼娃娃竟会长大,还闹着要与陆七结拜为异姓兄弟,而且,他当大哥,陆七是小弟!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为何要跟着小枝?他想干什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仙魂消陨

    一枝相思煨红豆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四章仙魂消陨陆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仍然问道:“阵眼现世,首先会做什么?”

    “他定然会去寻当年鬼帝镇在百鬼阵中的桃木。”

    果然如此。

    十年前鬼主千薇说那截桃木放在幽檀山不安全,请他暂替保管,除了小枝的竹篓,他一时想不到哪里更合适藏这东西,便一直没有拿出来。

    谁能想到,十年之后,还是让江莲生找到了桃木的所在。

    “他在桃木上做了什么手脚?为何十年之久,他还能寻到?”

    “他将半数修为藏在桃木中,混淆视听,只等百鬼阵打开,他便可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以鬼主的修为,不可能那么快发现百鬼阵的异常,而等她发现的时候,他已带着那些入魔的鬼灵不知去向了。”

    江莲生的修为深不可测,没想到这竟只是他的半数修为,若是让他得到那截桃木,岂不是四海八荒再无敌手?便是如今,只怕也难找出几个能与之抗衡的高手来。

    “百鬼阵中剩下的那几百只鬼灵,是在替他守护桃木。”当年在百鬼阵,他和鬼主千薇猜测那些鬼灵留下来,是为了毁去桃木,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老头点点头,道:“不管桃木藏在何处,他都能感应到。”

    “我记得鬼主曾说:为防止百鬼阵中的鬼灵觊觎桃木,鬼帝在一只水晶盏上设了九九八十一道结界,再将其封在一只鬼灵灵府中。所以,鬼帝布下的结界,也不能拦他?”

    “我们都低估了他。”老头摇了摇头,复叹了口气。

    “当年鬼帝将度朔山桃木镇在百鬼阵,本意是想驱邪镇魔,谁知最后却被他利用,成为他逃出百鬼阵的助力。他汲汲营营那么多年,从三千年前那场大战,鬼灵噬仙开始,我便知他仍在抗争,他从来都是不服输的,怎会甘心被困在百鬼阵中?”

    “他找回修为之后,会如何?”陆七问道。

    “会如何?你看如今各界乱不乱?虽然乱,却尚有喘息之地,战争总有结束的时候,各界终有河清海晏之日。”

    老头顿了顿,继续道:“他若找回修为,唤醒所有入魔的鬼灵,不说毁天灭地,但各界,只怕再无宁日了。”

    陆七心中一凛,他这位大哥,究竟想干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何要将他困在百鬼阵?”

    “他什么都没做,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被各界所不容。”老头的声音沉下来,随着无妄海的海风呼啸而去。

    这是什么歪理?

    陆七蹙眉道:“所以,错的不是他?”

    老头不语,黑暗中只有飓风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陆七离开幽檀山的时候,老头依然如一座石雕般坐在海边,那人入百鬼阵多少年,他便在这无妄海边坐了多少年,如今那人走了,可他却无处可去。

    这一次,他该如何抉择?

    乌云遮月,他是要融入那云,还是做孤月旁的星子?

    幽檀山没有星月,只有漫天的乌云,老头手里空荡荡的,他的钓竿已经掉进了无妄海,他的灵魂,却浮了上来。

    陆七御风飞往九重天上的仙山,仙界自然也是有仙障护着的,外界擅闯,仙障会波动警示,但陆七体内有仙界的雷火,只要隐去魔息,进入仙山应该不难。

    不过自从十年前,知晓魔界少主会引九天雷火之后,仙界便加强了对仙山入口的防御,那山门上,更是贴满了魔界少主的画像,防贼似的防着他。

    远远便看到自己惟妙惟肖的画像,如门神一般,陆七心里暗骂一声。

    “欸,听说昨夜夕雾仙子的仙山被烧成一片焦土,可是真的?”一个看守山门的小仙官捋着额前一撮翘毛,打了个哈欠,向来换岗的仙官打听道。

    本来这仙界的入口是无人看守的,这岗乃是十年前特意为防魔界少主所设,但十年来,魔界少主别说闯仙山,便是面,都极少露一个。

    而他那为数不多的几次露面,有三次都是在仙魔战场,前两次打得仙界哭爹喊娘,连吃败仗;最后一次,也就是上个月,这位大名鼎鼎的魔界少主总算是嗝屁了。

    自从魔界少主殒身幽灵山谷的消息传来,这仙山的防御便松懈了,虽然上头没说撤掉这些岗哨,但底下这些个小仙官们,已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偷闲打个瞌睡,要么便是聚在一起扯犊子,小日子悠哉得紧。

    那位前来换岗的仙官,眉头蹙得像那仙鹤的爪子似的,他叹气道:“可不就是真的,多好一座仙山,就这般毁了,着实可惜。”

    因夕雾仙子的案子一直未破,她的仙山也就一直没有划给别的仙君,但这不代表没人惦记那块风水宝地,如今宝地变废墟,整个仙界,谁不叹一声可惜。

    翘毛小仙官又问道:“我还听说昨日青荇仙君大婚也出变故了?”

    “啧啧,这事啊,说出来吓你一跳,我当时就在青荇仙君府上,正好目睹了这场变故。”蹙眉仙官神秘兮兮地啧着嘴,勾得翘毛小仙官的好奇心蹭蹭往上蹿。

    “青荇仙君那个新娘子,可不是一般人,她乃是木槿仙子与魔头韶辰的女儿,身上流着一半魔的血呢!”

    “我的天哪!”翘毛小仙官捂嘴惊呼,“这事是真的?不过那娃娃不是三千年前已经死了吗?”

    “谁说不是呢?但这话是彩云仙子所说,我看哪,十有八九是真的。而且,就算是假的,如今也死无对证了。”

    “此话怎讲?”

    “说起来啊,青荇仙君也忒小气了些,你说这大婚不给众位仙友下喜帖也就算了,自己的府邸总该布置得像个样子吧。”蹙眉仙官眉头蹙得更紧,他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仙君,对自己的终生大事都如此抠,难怪平日里不愿与其它仙友往来。

    翘毛小仙官直点头,额头上那撮毛一抖一抖的,十分滑稽。

    这仙界也是讲人情世故的,凡人只道神仙喝风饮露,不食烟火,殊不知神仙也会拉帮结派,结交道友。便是青荇仙君这等清冷如水的仙,总也有个把好友。

    “依我看哪,青荇仙君对这桩婚事太过敷衍,难怪新娘子要跑。”

    “新娘子跑了?”翘毛小仙君再次惊呼,今年的中秋节,莫不是日子不好,诸事不宜?

    “不仅跑了,还葬身在了夕雾仙子仙邸的火海中。”蹙眉仙君的眉头总算是紧得不能再紧了,整个脸都皱成了一团。

    “啊!这也太惨了,不过那新娘子怎会跑去夕雾仙子的仙邸?”

    “彩云仙子说,她去夕雾仙子仙邸中,是取她爹娘的画像去了,哎,也不知她是不是魔头之后?这事啊,算是死无对证了。”

    “当真死了?会不会与三千年前一般,是诈死?”翘毛小仙官也是个有心眼的,当下问道。

    蹙眉仙官将他推搡进仙障,自己站到他的岗位上,道:“这次假不了,月老已经确认过了,青荇仙君手腕上的仙绳确实是断了,这月老宫的上等仙绳,除非仙魂消陨,否则绝不会断开。”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他来迟了

    一枝相思煨红豆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五章他来迟了翘毛小仙官刚往前迈了两步,便觉脑袋昏沉沉,似有人在用力揪他额前那撮翘毛,小仙官踉跄两步,赶紧伸手按在额头上,他娘的,这毛儿还想飞了不成?

    只是这片刻功夫,小仙官不知为何,原本打算回家补觉的,可此时,他却十分迫切地想去夕雾仙子的仙山瞧一瞧。

    一念所及,再沉的睡意也挡不了他要去那片焦土的心,便是连祥云都等不及,直接掐了个传送决,不等蹙眉仙官的眉头松弛下来,翘毛小仙官已没了踪影。

    一夜暴雨,黑沉沉的灰烬,湿漉漉地铺满整座仙山,这山上的仙花灵草,古木砖石,尽皆烧毁。

    昨日仙山钟灵毓秀,今朝残墟满目凄凉。

    小仙官刚踩了一脚黑泥,便醒了神,他愣愣地看着满山狼藉,心惊不已,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来这里做什么?

    哎呦呦,他莫不是魔怔了!

    小仙官赶紧爬上一片云头,慌兮兮地飘远了。

    他瘫坐在软绵绵的云絮上,伸手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啧,这撮讨人厌的翘毛,此时倒是顺溜了。

    夕雾仙子的仙山被烧,上头已经派仙官前来查探过,只可惜这场火烧得十分彻底,什么都没查出来。

    青荇仙君差点就拜了堂的媳妇小枝仙子,于这场大火中仙陨,至于她是不是魔头韶辰的女儿,已经不重要,早死晚死,总归是死了。

    死了的一了百了,但活着的,可就摊上麻烦了。

    首先是云泽仙君,他身为小枝的师父,自然逃不过上头的审问。

    其次是青荇仙君,仙界多少仙子他看不上,偏偏要娶这个来历不明的小枝,这其中要说没有猫腻,谁信?

    月老无力地辩解,“这事怪我,是我不小心系错了红绳……”

    “你就替他说话了,昨日青荇仙君说的那番话,大伙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什么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什么舍去一身仙修,也要随她而去;还有什么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也要和她在一起。”一位仙官阴阳怪气的嘲道。

    “如今还提这些作甚?青荇仙君刚死了妻子,正悲痛欲绝,神色憔悴……”

    这话是一位颇有姿色的女仙官所言,男仙官们倒觉得,青荇仙君从来都是这副冰冷面孔,并没有瞧出啥悲痛欲绝的情绪来。

    “还没拜堂呢,算不得妻子。”另一位女仙官纠正她话里的纰漏,顺便提议:不如先罚他禁足仙邸,日后再提审问话。

    在青荇仙君的问题上,男仙官是辩不过女仙官的,一番争论下来,上头拍了板:且先禁着吧。

    木樨花悠悠送香,廊檐下的红绸随风轻舞,昨日拥挤不堪的院子,今日空空荡荡,连鸟雀都飞去了别处。

    青荇仙君坐在廊前的石阶上,他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淋了一夜雨,虽已是午间,但他衣上还有潮气。

    他怔怔看着大红喜服下,一双用金线绣了飞鹤祥云的仙靴,仙靴上沾满了黑灰污渍。

    那九天之上的仙禽,浸了泥垢,如寒鸦;那仙气缥缈的祥云,染了浓墨,如乌云。

    青荇仙君想起幽檀山无尽的黑暗,他在那黑夜中待了十年,他曾以为那里终年不见光明,是四海八荒最黑暗的地方。

    可此刻,他身在仙界朗日的光芒下,心却像是沉浸在无妄海幽深的海底,又冷又疼。

    他生活了几万年的仙界,竟是这般模样。

    小枝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仙界不容她,只因她身上流着魔的血?

    为了他们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血统,容不得外族玷污半分,不惜征伐,不惜魂陨,也要将异界的血,从仙界抹去。

    真是可笑至极。

    原来这仙界,才是最无情无爱的地方,是四海八荒最黑暗的地方。

    青荇仙君这样呆坐着,不知多久,直到又一双沾满黑泥的靴子出现在他眼前。

    “你来了。”青荇仙君扯了扯嘴角,许久没说话,他的嗓子有点干哑。

    他早已猜到,魔界少主不会那般轻易死去,小枝哪怕失去记忆,也断不会将他抛在幽灵山谷。

    但青荇仙君没想到,他竟敢入仙界,而且来得如此快。

    想来他已知道小枝出事了,青荇仙君刚要抬眸,一道劲风袭来,下一刻,他已趴伏在地,嘴角一缕血渍溢出。

    陆七拽起他的衣襟,逼视他的眼眸,声音因滔天怒火而颤动,“她在哪?”

    他眼中燃着火,青荇仙君仿佛又看到昨夜的大火烧山,那样浓烈的愤怒,与悲怆。

    “她死了,葬身火海,尸骨无存。”青荇仙君喃喃道,他找了一整晚,找遍了整座仙山,除了满山的灰烬,什么都找不到,哪怕一丝残魂,也无。

    又一拳砸在青荇仙君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咽下涌到喉咙的鲜血,忍着剧痛,哑声道:“是我没护好小枝,你要替她报仇,我绝无怨言。”

    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陆七眼眸通红,手指紧紧攥着青荇仙君大红的喜服,那满眼喜庆的红,刺得他心如刀绞。

    他独尝十年相思苦果,只为换她平安喜乐、无痛无灾,他万般呵护的人,他爱到骨子里的人,为何就这般没了?

    他甚至没有见她最后一面,她临死前,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一无所知。

    是他来迟了。

    他明知她是仙魔之后,仙界定不能容她,他怎能答应让她来仙界,他怎能让她只身入狼窝?

    他以为江莲生能护她,可江莲生是百鬼阵的阵眼,他接近小枝的目的,是为得到她竹篓里的桃木,他并不是真心护她,他,说不定也想害小枝性命。

    他怎能将小枝的安危托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他竟眼睁睁看着小枝陷入险境,一无所觉。

    陆七心里悔恨交加,痛不欲生。

    气血攻心,陆七脚底踉跄,将青荇仙君狠狠摔到廊边的木樨花树上,碎金似的鲜花震落,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可青荇仙君只嗅到冲鼻的血腥味。

    “害她的人是谁?”陆七靠在冰冷的白玉廊柱上,努力压制着胸腔里的怒气,沉声问道。

    青荇仙君靠坐在花树下,缓了口气,道:“我只知彩云仙子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旁的还没来得及查。”还没来得及查,你便来了。

    青荇仙君扫了一眼陆七,又道:“这里是仙界,容不得你乱来,这件事我定会查探清楚,替小枝报仇。”

    “彩云仙子在哪?”陆七眸中闪过嗜血的光。

    青荇仙君无奈道:“她住在云落仙山。”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云落仙山

    云落仙山位于蓝田云海以东,蓝田云海乃仙界一大名胜,但云落仙山,却地处偏僻,人迹稀少,因彩云仙子喜静,当年便选了此处修建仙邸。

    于山顶凭栏远眺,云蒸霞蔚,浩如烟海,何其美哉。

    从云落仙山到天街,腾云驾雾,最少也得小半日功夫,是以此处虽风景独好,却不得仙友们青睐,大家更喜欢去蓝田云海西岸游玩。

    陆七没有闲情逸致飘洋过海,他直接掐传送诀闪身到了云落仙山,彩云仙子的仙邸中。

    彩云仙子的仙邸十分朴素,像极了她的为人,从来低调不惹事,没有人能说出她的缺点来,也没有人会去说她的坏话。

    需要她时,她无所不能,不需要她时,她就像是蓝田云海里的一片云絮,安静地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岸上百花争妍,狂蜂浪蝶。

    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即便她干了一件坏事,不用她自己辩解,众人已将沾到她身上的污渍擦干抹净,他们宁愿相信这事是自己干的,也不愿怀疑彩云仙子,这么一位好评如潮的老实人。

    此时,彩云仙子正泡在洒满月季花瓣的浴桶里,折腾了一晚上,她需得好好泡个澡,解解乏。

    三千年来,她一直活在对木槿仙子的怨恨中,她当年不是没想过要替恒之仙君报仇,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木槿仙子便油尽灯枯了。

    彩云仙子对恒之仙君的情,已成痴,并没有随着他的仙陨而消失,反而愈积愈浓,当她得知小枝乃是木槿仙子的女儿时,她心底那滚烫的岩浆,终于爆发了。

    她终于能为恒之仙君做一件事了,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一件事啊,如此,他们之间便有了牵连。

    即便这仙界再无恒之仙君,可他在彩云仙子心中,从未离去。

    不管风云变幻、沧海桑田,他终会回到她身边,就如此刻摆在她房间桌上的那幅画,时隔几千年,她又见着了。

    彩云仙子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埋进月季花瓣之下,水已温凉,她却不想起身。

    犹记那年,在云海之畔,正值仙花灵草争奇斗艳,仙君仙子们三两成群,结伴而游。

    月老宫司画的小仙童搬了画具在云海边,为往来仙侣作画。

    男男女女扎堆凑在一处,嬉笑玩乐,好不热闹。

    彩云仙子站在一众仙子身后,垫着脚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背对云海,负手而立的恒之仙君。

    云海翻腾的仙雾萦绕在他雪白的衣角,他的眉眼含笑,却是看着小仙童身后的木槿仙子。

    他道:“麻烦仙童将我身后的云海画成雪原。”

    众仙不知他这话是何意,估摸着他刚从人间雪幽山游历归来,对那满山白雪,尚有留恋。

    但木槿仙子的脸色却是变了变,她冷冷看了一眼恒之仙君,转身离去。

    小仙童撇了撇嘴,道:“我说恒之仙君,你又没有仙侣,干嘛要来求画?你看这后面还排着老长的队呢。”

    不能怪小仙童不待见恒之仙君,这从人间飞升上来的恒之仙君,不仅有大将之才,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仙界难得的文武全才。

    尤其是他那一手画技,堪称仙界一绝。

    他来司画小仙童这求画,不是砸场子么?

    恒之仙君笑道:“眼下是没有,不过也快了,仙童日理万机,今日这般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众仙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夕雾仙子,一副了然的表情。

    恒之仙君最爱跟在夕雾仙子屁股后面转,他说快了,定然是快将夕雾仙子追到手了。

    夕雾仙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恒之仙君,最后一拂衣袖,也走了。

    这……莫不是害羞了?众仙犹自揣测。

    角落里的彩云仙子,却是目光沉沉,心情复杂。

    那日,从始至终,恒之仙君都没看她一眼。

    她跟在携画离去的恒之仙君身后,沿着蓝田云海边飘荡着白雾的仙径,行了不知多久,直到他驾云离去,她站在人迹罕至的云落仙山脚下,怅然若失。

    她从未得到过,何来失去?

    如今,她不过得了一副画,却彷佛是那个鲜活的仙君回来了,来到了她身边,她又可以做她的痴梦,她又有了念想,她不再是蓝田云海中默默无闻的云絮。

    待她在恒之仙君的画上注入灵力,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仙君,便会回来了,哪怕只是个假的壳子,她也知足。

    彩云仙子从月季花瓣下钻出头来,她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

    彩云仙子的闺房中,一袭黑衣冷然站在檀木桌前。

    桌上摊着一副画,画中人高约六尺,衣白胜雪,虽站在一片雪原上,可他眉眼含笑,却是满目春光。

    这双眼睛……

    陆七指尖描摹着画中人的眼睛,他不会记错,这双眼睛,他见过!

    十年前,在野蜂寨,在那个种满索仙藤的空间里,那些魔界女尸的脸上,都嵌着这样一双眼睛。

    那些眼睛虽是石头所作,却惟妙惟肖,不仔细看,分不出真假。

    陆七当时抠下来一枚眼珠子,日久年深,也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这双眼睛嵌在女子脸上,十分怪异,可在眼前这画中男子的脸上,却极其合适。

    这是何人?

    “你是何人?”一道凌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陆七转身看向雕花木门边的女子,沉声道:“你就是彩云仙子?”

    彩云仙子刚沐浴回来,一头浓黑的发披散在脑后,清瘦的脸因在水中泡得久了,略显苍白,她看着桌上摊开的画,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彩云仙子紧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去夺画,却被陆七抢先一步抓在手中。

    “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擅闯我云落仙山?”彩云仙子又气又急,尤其是看那画被黑衣男子抓得皱成一团,她的心也随之皱成了一团。

    陆七隐了魔息,彩云仙子只当他是没有仙山可依,四处飘荡的散仙,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她的仙邸来造次。

    “这画上人是谁?”陆七瞧出彩云仙子对这幅画的重视,手心用力,彷佛随时要将画轴捏成靡粉。

    彩云仙子顾不得其它,只能乖乖回答,语气焦急,险些要哭出声来,“恒之仙君。”

    恒之仙君?

    那个通天阁几万年出一个的惊世之才李恒之?

    三千年前战死仙魔战场的恒之仙君?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又有仙山着火啦

    一枝相思煨红豆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七章又有仙山着火啦恒之仙君这个名字,如今在仙界,为众仙所唾弃,若是被人知道她藏着恒之仙君的画像,即便风评再好,彩云仙子只怕也要成为众矢之的,无容身之处了。

    她只不过是想躲在她的云落仙山,做她的痴梦,她才刚从芸香仙子手中拿到这副画,不过洗了个澡的功夫,怎就被这不长眼睛乱闯的小仙给撞见了?

    彩云仙子正为恒之仙君的事忧心,不想那黑衣男子却问道:“小枝是被你所害?”

    彩云仙子心下一凛,惊道:“你究竟是何人?”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害死小枝的,还有谁?”陆七声冷如冰,指尖已在画轴上划开一道口子。

    彩云仙子看得心直抽抽,但此事干系重大,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啊。

    “你说的什么胡话,本仙子听不懂。”

    “无妨,既然你不肯说,那便先上路吧。”陆七用力一握,手中的画轴瞬间化作糜粉,飘落在地。

    这一切来得太快,彩云仙子尚未反应过来,她怔怔看着地上的粉末,脸白如纸,心灰意冷。

    她只在拿到画轴的时候匆匆看了一眼,都没来得及仔细欣赏。

    她原本打算沐浴焚香之后,再注灵做法,要不了多久,她便能与恒之仙君在这云落仙山做一对快活眷侣。

    谁知变故突生,彻底将她的梦击碎了。

    若从来都没有希望便也罢了,如今这般,彩云仙子怎能接受?

    她踉跄两步,只觉一颗心都要绞碎了。

    她眼眶通红,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这双眼睛盯着桌前的黑衣男子,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他是何人已经不重要,因为今日,他不可能走出云落仙山,对于一个必死之人,谁会在乎他姓甚名谁。

    而对于一个必死之人,陆七也不再和她废话,他眼眸如刃,掌心聚起一道雷灵。

    既是仙子,今日,他便用这仙界的雷火,送她一程,他要让她,也尝一尝小枝死前的痛苦。

    ……

    昨日刚出了那等大事,今日来蓝田云海游玩的仙友并不多,远远望去,只有四五位仙君坐在一处闲扯,并没有谁去欣赏云蒸霞蔚的美景,而扯的无非就是昨日之事。

    “真是没想到啊,小枝仙子竟然是魔头韶辰的女儿。”

    “可不是,本以为早已尘埃落定的事,竟又起波澜,说起来她还真是命大,当年我可是亲眼看到恒之仙君一掌拍在她的心口呢,那一掌啊,绝对用了十成的灵力。”

    “命大又如何,不过多挣了三千年光阴,最终还不是被烧得渣滓都不剩。”

    “你们觉得,昨日那火,究竟是谁放的?彩云仙子与这事可有何干系?”

    “你这是在怀疑彩云仙子?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彩云仙子昨日可一直在青荇仙君府上呢。”

    “依我看啊,那火乃是天火,要怪就怪她身为魔头之女,竟敢跑来仙界放肆,天道如何能容她,可不得将她烧得魂飞魄散。”

    “可那小枝,为何突然在大婚之日跑去夕雾仙子的仙邸呢?当真是去寻她爹娘的画像?会不会另有隐情?”

    “你是说,她是被人陷害的?”

    “彩云仙子昨日说的那些话,难道……”

    不等这位仙君话毕,一道惊雷破空而来,吓得几位仙君浑身一哆嗦。

    “哎呀我的娘,好好的怎地又打雷了,吓死本仙了。”

    “难道又要下雨了吗?”

    须臾间,蓝田云海上空,风驰电掣,雷声震耳,云海翻腾如惊涛骇浪。

    此等景象,仙君们何时见过,当下怔愣在原地,半晌无语。

    “呀!”一位仙君突然惊叫道:“你们快瞧,云落仙山好像冒烟了。”

    “什么冒烟啊,那是着火了,等等,云落仙山着火了!”

    “哎哟我去,这烧山还烧上瘾了不是,快快快,大家快去救火啊,我去请雨神来降雨。”这位仙君说完,紧跑几步,爬上不远处一片云头,匆匆去了。

    “喂,这正打着雷呢,用不了多久便要下雨,还需你跑去请雨神?”另一位仙君冲着即将消失在天际的祥云喊道。

    “罢了,我们既然看到了,总不能袖手旁观,且过去瞧瞧吧。”

    几位仙君正欲召来祥云,穿过云海去东岸查看一番,此时一位仙君突然道:“等等,你们看那火,怎么是蓝色的?”

    隔着电闪雷鸣的蓝田云海,仙君们隐约看见整座云落仙山,被蓝色的火焰包裹,冲天的烟雾与云海的云絮纠缠在一处,渐渐朦胧难辨。

    “咦,天火何时变了颜色?”

    “那是雷火。”一位见多识广的仙君捋着山羊须子道:“难怪惊雷突降……”

    “打断一下,雷火?龙城上仙出关了?”

    “不会吧,他都闭关三千多年了,怎么突然就出关了?”

    “可不是,十年前我们在他山脚下耗了一个多月,也没将他耗出来,怎地小枝仙子一出事,他就出关了?”

    “而且,他这一出关,就放火烧了彩云仙子的仙山?这得有多大仇?”

    “不是龙城上仙,还能是魔界少主不成?”

    魔界少主……

    ……

    不会吧,他不是被小枝仙子杀了吗?他不是葬身幽灵山谷了吗?

    从古至今,没有人能活着从幽灵山谷爬出来,但小枝仙子却出来了,会不会,魔界少主也出来了?

    小枝仙子若真是魔头韶辰之女,她身体里流着魔血,怎会残杀同族?

    可她手里的驱雷剑,确确实实扎进了魔界少主的胸口,不应有假啊!

    哎呀,头好疼,魔界少主,到底死没死啊?

    这雷火,到底是谁放的啊?

    待几位仙君一番琢磨,再一番商讨,终于驾着祥云穿过云雾翻腾、浓烟熏眼的蓝田云海,到得云落仙山。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仙君们傻眼了。

    整座仙山,焦土上覆着灰烬,蓝色的火焰已经消失,偶有一两点猩红的光扑腾着在空中打个卷,转眼便随风逝去。

    从蓝田云海上呼啸而来的飓风,掀起满地烟灰,哪里还见得着彩云仙子的仙邸。

    被吹了满身烟灰的仙君们,傻傻站在焦土上,寂寂无言,心头又惊又惧。

    这火,若是烧在自己的仙山上,可不得要了他们的老命。

    所以,彩云仙子是不是已经仙魂消陨了?

    这仙界,莫不是也要乱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龙城上仙出关啦

    龙城上仙并没有出关,所以,云落仙山那场雷火,只能是魔界少主所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仙界一时人心惶惶,众仙夜不能寐,惟恐睡梦中,横祸飞来,葬身火海。

    接连两座仙山被烧,实在是万万年从未发生过的事。

    那魔界少主能入仙山如无人之境,一来是仙官们大意了,二来说明他确实有些能耐,何况他能御九天雷火,本就是一件让仙界惶恐之事。

    也不知龙城上仙与那魔界是否真有勾结,话说,他老人家闭关的时间也忒长了些。

    时隔十年,众仙又搬着小板凳,浩浩荡荡地跑到龙城上仙的仙山脚下,逼他出关来了。

    好在这次,龙城上仙终于出关了,再不出来,他这座仙山,只怕也快不保了。

    当他出现在众位仙家面前时,众仙皆是一惊。

    龙城上仙,怎么老成这样了?

    三千年前,龙城上仙先是失踪,之后虽然回来,却修为尽失,紧接着闭关不出,众仙都猜测:龙城上仙莫不是已经陨落了?

    陨落倒是没有,只是昔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上仙,怎变成须发皆白的糟老头子了?

    龙城上仙望着自家山脚下,白花花一片仙友,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瞧,他咳嗽一声,嗓音苍老,道:“咳,你们因何而来,本仙已经知晓了……”

    “那便请上仙给大伙一个解释。”

    龙城上仙蹙眉看着那位打断自己说话的小仙官,他闭关三千多年,如今连一个小小仙官,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了吗?

    龙城上仙暗暗探了一下自己的灵脉,强忍下了这口恶气。

    这事要搁以前,他定要卸了那小仙官的修为,可如今,哎……

    罢了,他当初既然选择重回仙界,就该想到今日的局面。

    当年,他也曾是仙魔战场上一员猛将,与景昭魔君大战了三月之久,仍不分胜负,却在那一日……

    回忆起往事,龙城上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伤感的神色,他已不再是那个骁勇善战的上仙,如今这具躯壳,既笨重又无用。他的眼中,也再没有坚毅果敢的光芒,只剩下属于垂暮老者的哀戚与悲凉。

    那一日,景昭魔君突然得到消息,他夫人有喜了,而且怀的是个男婴。

    龙城上仙当时并不明白,为何景昭魔君一听到他夫人怀了男婴,会惊吓得面无血色,连仗都不打了,直接掐传送诀回了桃夭山。

    听说景昭魔君与他夫人万万年来,生了六十六位公主,倒是一个少主也没有。难得怀上个男娃,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怎地景昭魔君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

    这其中定有蹊跷,龙城上仙一番查探之后,终于知道了缘由。

    原来,景昭魔君的夫人叶蓁蓁乃是一介凡人,为了与她长相厮守,景昭魔君竟不惜违逆天命,改了叶蓁蓁生为凡人的命数。

    本来凡人入轮回,有六道之分,但这叶蓁蓁,万万年来,每每转世,总为女子,你世世为人,谁又该为畜生,为草木?

    这便是坏了规矩,是要遭报应的,而且报应会落到身为凡人的叶蓁蓁身上。

    只要他们生下男婴,报应便会降临,这就像一个诅咒,像一片阴云,成了景昭魔君的心结。

    景昭魔君虽不相信报应之说,但他也不敢拿叶蓁蓁来冒险。

    为了和她世世相守,万万年来,每次叶蓁蓁有孕,景昭魔君都会亲自去度朔山求鬼帝帮忙,请他寻一个女鬼投胎到叶蓁蓁的腹中。

    偏偏那一世,正逢仙魔大战,景昭魔君忙得晕头转向,哪里能想到,在他出征之前的某夜,一失中的,竟在叶蓁蓁腹中埋下了一个祸患。

    叶蓁蓁一介凡人,哪里知道她肚子里那些道道,为了让景昭魔君在前线安心征战,她一直瞒着怀有身孕的消息,而且她身子骨纤瘦,并不显怀,直到身怀六甲,才被丫鬟发现。

    倒怪不得丫鬟心大,她们都是魔,哪里知道凡人怀孕会有什么症状,而且每次叶蓁蓁怀孕,都是景昭魔君贴身伺候,她们便是想了解,也无从下手。

    对于这位夫人,她们其实并不需十分上心,景昭魔君已经将她们那份活给干了。

    这次景昭魔君不在府上,叶蓁蓁有心要瞒,丫鬟们,又如何能知。

    等景昭魔君回到桃夭山,看到叶蓁蓁的肚子,当下便祭出灵力,要杀了那腹中胎儿。

    叶蓁蓁怎会同意?她以魂飞魄散再不转世相胁,逼景昭魔君放弃这个弑子的可怕念头。

    可那胎儿不死,叶蓁蓁便将承受万万年的因果报应,景昭魔君如何能答应?

    世人只知魔界少主降生之时,他的娘亲撒手人寰,魂归地府,却不知在那之前,魔界少主也去地府里走了一趟。

    而将他从地府拖回来的人,正是龙城上仙。

    龙城上仙对他这位劲敌的家事十分上心,在得知景昭魔君将他夫人腹中的男婴杀了之后,他脑中灵光一现,生出一条妙计来。

    若是时光倒流,龙城上仙只想回到那一年,撬开自己的脑袋瓜子,瞧瞧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玩意。

    作为魔界少主的救命恩人,他当然不是真心想他活。

    在他得知那叶蓁蓁是景昭魔君的心头肉、掌中珠的时候,他便琢磨,若是万万年的因果报应降在叶蓁蓁身上,景昭魔君会如何?岂不是要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一想到景昭魔君痛不欲生的模样,龙城上仙更觉自己这个主意妙极了。

    杀人诛心,最是残忍,也最痛快。

    龙城上仙当下便飞去了地府,寻找魔界少主的魂魄,这尚未出生的魂魄,十分微弱,他寻了好久,才终于在忘川河畔的曼殊沙华丛中找到他。

    在景昭魔君前脚刚出桃夭山,往仙魔战场赶去的时候,龙城上仙携着魔界少主的魂魄,偷偷摸摸上了桃夭山。

    叶蓁蓁刚失去孩子,正躺在床上休养,她虽心痛,却也明白,景昭魔君是为了她好,她不怪他,只怪自己是个凡人,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房内门窗紧闭,丫鬟们站在廊下候着,等着里面的差遣。

    窗缝里漏进来一缕天光,薄尘在晨光中飞舞,叶蓁蓁心下又是一痛,连灰尘都能快活地跳跃,而她那苦命的孩儿,却连见一见天光的机会都没有。

    不等她眼角那一滴泪滑落,忽觉腹中一阵疼痛,叶蓁蓁伸手捂住腹部,吓得差点从床上滚到地上。

    她能感觉出来,她的腹中,那个胎儿,又回来了。

    此事虽然诡异,但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叶蓁蓁好一顿捂嘴痛哭。

    这是多深的母子缘分哪?这次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人杀了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孩子他爹。

第二百四十九章 救命恩人

    想不明白的事,索性就不想了。

    景昭魔君化了三把椅子出来,分在檀木桌前,示意小枝落座,自己虚晃了一下,也靠着椅背坐下了。

    陆七将剩下的一把椅子拖到小枝旁边,挨着她坐下,顺势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

    景昭魔君看着陆七这一番小动作,抽了抽眼角。

    将近一年未见,今日久别重逢,为何看着这小子,他却觉得哪哪不顺眼?

    景昭魔君压了压心头的烦躁,但陆七还是感觉到了来自他爹的凌厉眼神。这院子里的阴云仿佛又低了一些,很快就要压到他头顶了。

    小枝被景昭魔君这一番打量,心底毛毛的,又听他说自己身上还有别的东西,更是吓了一跳。

    坐在椅子上,不安地绞着衣袖,小枝低垂着眉眼,心想着天哪,我到底是个啥呀?

    “咳……”陆七避开他爹的目光,转头见小枝这副低落的可怜模样,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不管你身上有什么,也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景昭魔君觉得更不顺眼了,桌上的酒坛中飘出浓郁的酒香,他瞄了一眼小枝,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想了想,索性一挥衣袖,将满桌的酒坛,连同地上的狼藉,都挥了个无影无踪。

    衣袖带起的风,也拂动了满树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不一会,便盖过了弥留的酒味。

    “父君,娘亲去了哪里?她当真找到了那个人?”陆七安慰了小枝,抬眼见他爹正对着飘落的桃花愣神。

    景昭魔君收拾了眼里的落寞,“哼,不仅找到了,还住到人家家里去了。”

    “嗯?”这么严重,难怪他要借酒消愁了。

    “那人受伤了,你娘说为了报恩,她要亲自去照顾。”景昭魔君一副苦情小媳妇的模样,又道“报恩?哼,我看八成是看上了那个小白脸。”

    陆七皱眉道“娘亲是如何找到他的?时隔近三千年了,没认错人?”

    提起这个,景昭魔君心里更是窝火。

    若不是那日他软磨硬泡,求着叶蓁蓁陪他去登高望远、秋游赏枫,叶蓁蓁也不会望见远远的松树上,挂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了。

    他若是知道这人就是叶蓁蓁寻了近三千年的恩人,他当时就该直接隔空送他一掌,让他飞到九霄云外去。

    可是,当时,他为了在叶蓁蓁面前,表现出自己身为一代魔君也能济世救人的胸襟,几个起落,便将叶蓁蓁带到了那人身边,然后亲手将那人的脸掰了过来……

    好吧,既然老天让他们相遇,景昭魔君也就认了,可当他千辛万苦将这人救活,那人却有气无力地对他道“这位好汉,你又何苦救我,我本是有天劫之人,便是今日不死,明日八月十五一到,我还是会没命的。”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算命的忽悠他,但是叶蓁蓁听了,当场洒了一把热泪,痛声道“我还未报你大恩,你怎能就这样死去?下一世,我又该去哪里寻你?”

    得,景昭魔君听懂了叶蓁蓁的话外之音,明日他还得再救一次。

    天劫是吧,景昭不等第二日,当晚就布下了各种防护阵法,将那人保护得像个没有一丝缝隙的鸭蛋。

    果然到了第二日,那人安然无恙地度了天劫,自此只需安心养伤便万事无忧。

    但是问题又来了,那人孤身一人,住在山脚竹舍,身边并无亲人朋友帮忙照料。

    景昭魔君的意思是,他派几个手下过来帮忙,可是叶蓁蓁拒绝了,这么好的报恩机会,她怎可错过。

    叶蓁蓁当日就搬到了竹舍里,景昭魔君无法,只得让人帮她收拾了一间空房。

    景昭魔君看着叶蓁蓁日夜不分、无微不至地照顾那人,心里酸得要命,终于一挥衣袖,扭头走了。

    气归气,可每晚当她睡着后,景昭魔君还是忍不住来到她房内,隐身躺在她旁边,拥着她入睡,天亮才离去。

    其实这么多年来,从找到叶蓁蓁起,每一晚,他都陪在她身边,只是她却不知道。

    他也不敢说,毕竟他们之间,与以前不一样了。

    景昭魔君捡要紧的跟陆七说了,愤懑道“反正你娘现在是不打算回来了,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我不是也救了那人一命,若他真有那什么天劫,算起来,我还救了他两命,这还不足以报?难道一定得以身相许?”

    小枝突然想到一件什么要紧事,可听到这句“以身相许”,她脸上一红,将脑袋垂得更低了,刚在脑子里冒了个泡的事,瞬间被另一件事给戳破了,满脑子都是陆七坏笑的脸。

    “那父君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景昭魔君很是苦恼,“能怎么办,又不能杀了他,他若是个糟老头子也就算了,偏偏长得还不错,哼,难怪你娘几千年对他念念不忘。”

    那是因为娘亲吞了护灵珠,陆七白了他爹一眼,问道“那竹舍在什么地方?”

    “城外两里地,山脚下的竹林中。”景昭魔君眼睛一亮,目光殷切,又道“你既然回来了,是该去看看你娘,你娘最疼你,也最听你的话,红豆啊,这次你可一定要帮父君。”

    事关叶蓁蓁,什么成熟稳重、君主威仪,都是狗屁。

    景昭魔君活得久了,除了兴致好的时候,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其余时间,他就是一块“望妻石”。

    陆七按了按额角,有这么一对活宝爹娘,他的生活从不缺乏乐趣。

    “姐姐们今年都不过来吗?”

    “她们来了只会向着你娘,我见了心烦,已经让人送了信去,让她们都在各自山上好好待着。”景昭魔君摆了摆手,仿佛看到了六十六个女儿在他眼前叽叽喳喳鸟雀般地呱噪。

    若是往年,这儿女绕膝,欢笑打闹,是团圆喜乐。

    但是今年,他真没那个心情,何况如今各界局势紧张,魔界也需有人守着,他这个魔君不过问,只能由他的女儿们来扛着担子了。

    陆七看着他爹这副怨妇模样,想了想,还是先不将十四姐遭人暗算的事告诉他。

    他若是知道了,只怕各界都不得安宁。

    一枝相思煨红豆老幺

第二百五十章 两个选择

    一枝相思煨红豆正文卷第二百五十章两个选择陆七在烧完云落仙山之后,并没有藏身在仙界,继续追查杀害小枝的凶手,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人间十万大山深处,云栖山,药香谷。

    须发皆白的鬼医探过陆七的灵脉之后,惊诧道:“你当真将灵元送给了小枝?”

    陆七点头。

    如今的年轻人啊,谈情说爱都玩命儿来吗?

    鬼医叹了口气,又问:“她当真仙陨了?”

    陆七继续点头,道:“青荇仙君手上的红绳断了,月老宫的上等红绳,非仙魂消陨不能断。”

    “不对,不对……”鬼医蹙眉,喃喃道。

    陆七眸光微闪,道:“我也觉得不对。”

    “哦?说来听听。”

    “小枝若是仙陨了,我的灵元无处可依,必然也要寂灭,可我……”陆七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了,他害怕他的猜测是错误的,他害怕刚燃起的希望又将熄灭。

    当他在云落仙山祭出雷火那一刻,他悲痛不已的心中,突然就随着那幽蓝的火光,升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十年前,他将自己的灵元种在小枝的手心,小枝若死了,那他应该也活不了才对。

    可他……

    “可你却还活着。”鬼医捋着胡须,接话道:“你也说过了,小枝乃仙魔之后,红绳断了,灵元仍在,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身体里属于仙的部分死了,但魔的部分还活着,你可明白?”

    陆七紧紧捏着桌角,强自镇定道:“也就是说,小枝还活着?”

    鬼医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心中暗叹:这位魔界少主的情路,怎就如此坎坷呢?

    “她眼下虽还活着,但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为何?”陆七一颗心还没放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鬼医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方才说,小枝身上的魔息被禁咒封印了,问题就出在这,她如今仙元被毁,又无魔息护体,定然是危在旦夕,若再不能寻到她,解了她身上的禁咒,恐时日无多。”

    是了,她定然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所以才没有借手心的红豆召唤他,可她到底在哪?他要去哪里寻她?

    他一把火烧了一座仙山和一个仙子,仙界如今只怕已经严防死守,再想进去,几乎是不可能。

    等他想方设法去到仙界,小枝只怕已经……

    “就……再没别的办法了吗?”陆七垂头怔怔盯着桌上的木纹,一只蚂蚁正扛着一粒饭渣,艰难地从布满油污的桌缝间爬过。

    它为了寻这粒饭渣,得越过多少障碍物?这桌子对它而言,无异于高山险峰,一只小小的蚂蚁尚且能……

    不等陆七一番心理活动,勉励自己为了小枝,再去仙界闯上一闯,鬼医这时也发现了这只艰难爬行的蚂蚁,他伸出两根枯柴似的手指,捏着蚂蚁,将它弹到了屋外的泥地上。

    鬼医搓了搓手指,道:“办法倒是还有,只是……”

    “只是什么?”陆七急道。

    “这个待会再说,我这呢,有两个选择,你看选哪一个?”

    敢情您不仅有办法,还有两个办法!

    陆七心里虽然有些恼,面上却不敢显露,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紧紧盯着鬼医,等着他说下去。

    鬼医又捋了捋胡须,道:“第一个,寻一个修为高深的魔,你父君就可以,将你的灵元召回来,这样即便小枝死了,你也能活。”

    “灵元我既送出去,断不可能再收回来,她若死了,我不愿独活。”陆七沉声道。

    当初他将灵元送给小枝,便是希望她危难之时,自己能护她周全,若实在护不了,他便以此身殉她,生不能同衾,死定要同穴,有他的灵元相伴,小枝才不会孤单。

    他在相思山十年,受够了相思之苦,他怎忍心小枝独自上路。

    “好,那我便来说说这第二个选择。”鬼医手肘撑在油腻的木桌上,用漆黑的指甲壳抠了抠牙缝,待他从又黄又黑的牙缝中抠出一片油绿的菜叶,趁陆七转头望向门外的时候,麻利的将其碾在桌上。

    见陆七没有接话,鬼医继续道:“小枝身上的魔息虽然被封,但你的灵元在她身上,不管她身在何处,只要你将魔息灌入灵元,便可为她所用,有魔息护体,她定能熬过此劫,只是……”

    鬼医看向陆七,正了神色,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体内的魔息耗尽,油尽灯枯,最多一年,便要魂飞魄散,你……可要想清楚。”

    “左右不过是一死,三千年前,我便是该死之人,能多活这么些年,能遇到小枝,能为她而死,我已无憾,但死前,我必须要见小枝一面。”

    一年时间,他和小枝,定然能再相见。

    陆七眼神坚定,又道:“事不宜迟,请您帮我护法,我这便将魔息灌入灵元。”

    三千年前他死而复生之事,家里人虽都瞒着他,但他体内的度朔山桃木,乃是极阴之物,只有魂魄才能受之。

    他的娘亲叶蓁蓁乃是凡人,是以他虽为魔,未出生之前,未修炼魔息之前,若是死了,也能魂归地府。

    他必是死过一次,才能受得住度朔山桃木中的噬灵术。

    这件事要查并不难,他那个六十六姐是个缺心眼的话篓子,多绕两个弯,便将她这个苦命的弟弟被亲爹杀死的事给漏了出来。

    当时年纪尚小的陆七,哦,那时陆七对“叶红豆”这个名字还不反感,小叶红豆郁郁了好久,听说他的名字乃是父君思念娘亲,特意为他取的,他哪里肯再叫这个名字。

    他父君要他死,他娘亲因他而死,而他偏偏苟活于世。

    每每听到有人喊他“叶红豆”,他便烧人家山头,拔人家灵草,甚至半夜引来南沙河的圣水,淹了人家的宅院。

    终于搅得魔界怨声连连,谁见了他都头疼,却也不敢再当他面提这个名字。

    直到遇到小枝,直到他明白情为何物,他才终于对当年之事释怀,若是他,定然也会做出他父君一样的选择。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死有何惧?

第二百五十一章 乱上加乱

    八月十五过后,人间已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白华城经此一劫,昔日的繁华盛景不再,满城哀声,萧索凄凉。

    凌云阁弟子全军覆没,失去女鬼牡丹的操控,他们凭自身修为,死得很快,也很惨。

    凌云阁在江湖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头很快,被一锄头挖去,也很快。

    随着凌云阁的消失,人间,也彻底乱了起来。

    各修仙门派皆想趁此机会,补上天下四大门派的空缺,少不得一番明争暗斗。

    北方被妖界占领,民不聊生,而朝廷不仅不为他们谋生机,甚至为了讨好妖界,将北方百姓,送予妖界吃食,一时间,各地百姓震怒,揭竿而起。

    崇妖的白华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从中秋节那场屠杀中缓过神来,又被各地的百姓当作宣泄的出口,在杀入帝都之前,扬言要先拿白华城祭旗。

    这次没有女鬼作乱,只是人族之间的争斗,花曲柳不方便出手。

    阻止各地百姓侵占白华城容易,但他上古妖王一旦出手,就意味着白华城已沦为妖界的地盘,北方那些噬人的妖,只会更加猖獗,而人族,将会面临更大的灾难。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华城被夷为平地,这里是他的宝贝心肝白茴茴的家乡,他若是连这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面赖在白府吃白食。

    唯今之计,只能让这天下,乱上加乱,乱成一锅浆糊。

    于是乎,在各地百姓辛苦跋涉数日,终于聚齐了足够的人手,在城外乱葬岗摩拳擦掌,预备攻打白华城之际,忽见乱葬岗上不久前才堆满的尸身,竟纷纷挣扎着爬了起来。

    诈尸啦?

    百姓们惊恐不已,两股战战,只觉得手里的锄头铁锹都快拿不住了。

    那些浑身浴血、腐烂生蛆、尸臭熏天的玩意,彷佛饿极了,张着血盆大口,一步步朝着百姓们围拢,亟待饱餐一顿。

    这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百姓们惊慌之下,奋力挥动手里的武器,锄头铁锹、镰刀木棒,硬是杀出来一条血路,待到逃出乱葬岗,远远遥望在风雨中飘摇的白华城,领头的汉子朗声道:“白华城已被恶鬼包围,无需我等攻打,不日便要沦为一座死城,兄弟们,咱们直接攻打帝都去吧!”

    在百姓们杀气腾腾地赶往帝都之时,白华城外乱葬岗上,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碾着脚下的残尸,拍了拍衣袖,往白华城飞去。

    白茴茴的小院中,花曲柳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看着坐在石桌前狼吞虎咽的黑袍男子,嫌弃道:“你说你啊,除了吃,还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要不是冲茴茴姑娘这份厨艺,就你这点子破事,值得我亲自跑一趟?”鬼王千屈啃完一根肉骨头,将油滋滋的手在黑袍上抹了抹,不屑地瞟了眼花曲柳。

    前几日,花曲柳给幽檀山去信一封,请鬼王千屈来白华城帮忙搅浆糊。

    只要鬼界搅和进来,北方的妖就不敢肆意妄为,而白华城,也能得喘息之机。

    不过就是将乱葬岗的死人唤起来吓吓人,也不是啥麻烦事,千屈整日蹲在百鬼阵里,守着那些入魔的鬼灵,许久没有出来透透气了,而且他馋白茴茴做的红烧排骨馋了好些年。

    左右不过几日时间,百鬼阵也出不了大问题,他便应邀来了。

    花曲柳摇头失笑,道:“就是人间这点子破事,愁得我家茴茴好几夜都睡不安稳。”

    “本王都愁得好几年没睡安稳了。”千屈叹了口气,满桌美食,突然就不香了。

    “你一个鬼睡什么觉?”

    “嘿,鬼难道就不需要养精蓄锐了吗?听说你一个上古妖王,还每晚搂着佳人入睡呢。”千屈不服。

    花曲柳老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道:“咳,百鬼阵还没进展吗?”

    “别提了,老子头上都快长草了,也没查出那些狗东西是怎么跑出去的。”

    他怕是忘了自己当了三千年的狗这件事,好意思骂别人狗东西?

    花曲柳蹙眉道:“那些狗东西跑出去十年了,竟一点动作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那个阵眼,你也见过,就那么丁点大的鬼娃娃,他还反了天了,竟能带着一千多只鬼灵离家出走。”

    正认真思考的花曲柳被千屈这番话逗笑了,敢情那鬼娃娃是你生的养的不成?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鬼娃娃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趁你们不妨,寻找机会逃走?”花曲柳分析道。

    “不能吧,那他的修为该有多高啊,能在我和阿薇的眼皮子底下隐藏实力?何况三千年前,鬼帝修补百鬼阵的时候,也不曾发觉阵眼有何异状啊。”千屈蹙眉深思,他倒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不过是个小小的阵眼,难道还真能反了天?

    花曲柳道:“当时那些鬼灵逃走之时,镇压百鬼阵的桃木还在,那问题只能是出在阵眼身上了。”

    “是这么个理,但我派人寻了十年,那些狗东西就如泥牛入海一般,连蛛丝马迹都不给老子留下,也不知跑哪里快活去了?等到真惹出了事,还得老子给他们擦屁股。”千屈气得捶桌子,倒真像是自家的傻儿子跑出门捅娄子去了。

    百鬼阵是幽檀山的东西,若是那些从阵中逃出去的玩意四处作乱,鬼王千屈可不得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花曲柳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三千年前百鬼阵鬼灵弑杀十万仙君之事,他亦有所耳闻,而三千年来,那些鬼灵走火入魔,修为灵力大涨。

    当年便那般凶残,如今,又有谁能与之抗衡?

    那些狗东西一旦出来作乱,只怕不是他鬼王能制止得了的。

    千屈啃完最后一块排骨,吮了吮油腻的手指,便要告辞回幽檀山了,他还得赶回去盯着百鬼阵中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鬼灵。

    近段时间,百鬼阵中,十年前被鬼帝修为压制的鬼灵愈发躁动不安,千屈有种预感,从百鬼阵中逃出去的狗东西们,很快就要出来搞事了。

    不过,他刚站起身,便看到天边飞来一只黑鸟,嗯?怎么看着像一只猫在天上飞?

    千屈怔愣的功夫,那玩意已落到了小院中。

    “你不在仙魔战场守着,怎么跑我这来了?”花曲柳从摇椅上站起身,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来,自从十年前回龙山一别,他们几个便极少碰面。

    景黎魔君更是坐镇魔界大营,轻易不会离开仙魔战场。

    他今日前来,定然不是为了叙旧。

    果然,景黎魔君沉声道:“小枝出事了。”

    他摊开手,一只被黑雾笼罩的灵鸟从他的手心跃起。

    那是陆七用来传讯的灵鸟。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寻找小枝

    灵鸟扑腾着翅膀,化作一团黑雾在小院中飘来荡去,看上去极其焦躁。

    “小枝怎么了?”花曲柳和千屈几乎同时问道。

    “我那傻侄子传来消息,小枝仙元已殁,不知所踪。”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嫁给青荇小仙了吗?”千屈不敢置信地盯着景黎,见他神情肃然,不似玩笑,也对,景黎从来不开玩笑,又怎会万里迢迢撵过来,与他们开玩笑逗乐子。

    千屈既心痛又愤然地道:“老子早说那青荇小仙不是啥好东西,偏偏一个两个都着了他的道,他娘的,老子这就去劈了那狗东西的仙山,替小枝报仇。”

    花曲柳拽住千屈的衣袖,蹙眉道:“先听景黎将话说完。”

    景黎瞪了一眼千屈,道:“此事与青荇仙君无关,他也不曾料到大婚之日,会有人对小枝下手,他此时正被禁足仙邸,没办法去寻小枝。”

    “哼,你天天守着仙魔战场,竟然为他辩白,他可是仙,是你的敌人。”千屈回瞪他一眼。

    “我只认事实,小枝若是他所害,我定然会将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小枝若不是他所害,那他便只是我战场上的敌人。”

    “事实?你怎知你知道的便是事实?”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鬼王千屈成功地挑起了景黎魔君的怒火。

    当初这两位被困于猫狗之身时,便时常干架,没想到打打闹闹三千年,如今解了禁咒,一见面竟还能掐起来,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花曲柳只觉得头疼不已,赶紧将两人拉开,道:“别吵了,先说小枝的事。”

    景黎这才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千屈的胡搅蛮缠,道:“陆七本以为将他的魔息灌入灵元,能护小枝灵脉不竭,但鬼医给他护法之时,发现他种在小枝身上的灵元有损,想来是小枝仙元消陨之时,承受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以至于一缕魂魄脱离神识。”

    “你那傻侄子真将灵元送给了小枝?”千屈插话道,他脸上的愤然已经变成了震惊,那陆七,还真是个傻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花曲柳也瞪了一眼千屈,转头看着景黎,问道:“当真只是仙元消陨?”

    “不错,若是魂飞魄散,陆七定然也活不了,但他不仅活着,还去仙界烧了一座仙山,杀了一位仙子,你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件事?”景黎问道,目光中露出些许钦佩,花曲柳不愧为上古妖王,活得久,贼精贼精的。

    千屈急得挠头,问道:“哪件事?”

    其实他想问的是:小枝那丫头到底死没死?

    “你可记得数万年前,仙界也有位从上古过来的仙君?”花曲柳这话是对千屈说的,若不理一理这傻狗,他要发起狂来,能将白茴茴这间小院给拆了。

    “怎么不记得,但那位仙君不是早死了吗?他与小枝的事,有什么关系?”千屈的脑子始终慢半拍。

    “仙界有一种禁术,名为:鹤鸣九皋阵,用于抽仙筋,断仙缘。”提到此阵,想到小枝遭受过的痛苦,花曲柳声寒如冰。

    他继续道:“鹤鸣九皋阵在数万年前被仙界所禁,最后一个被此阵抽了仙筋的仙,正是那位从上古过来的仙君,他修为极高,遭此极刑后,虽仙元消陨,却并未魂消魄散,他心中充满怨恨,最后将一副躯壳留在仙界,而他的魂魄却堕入了地狱。”

    “你是说,小枝是被鹤鸣九皋阵抽去了仙筋?”千屈总算回过味来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小枝丫头的修为可不高,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以至于魂魄都脱离了神识?

    虽说只有一缕飘走了,可魂魄散了,那人便是残缺的啊!

    “陆七说,小枝应该还在仙界,但她那缕魂魄却是不知去了何处,如果不找回她那缕残魂,她虽有陆七的魔息护体,却不能杀敌防御,若是有人存心要害她,只怕……”

    不等景黎说完,千屈又抢话道:“可不就是有人存心要害她,若是被我查到是谁欺负小枝,老子定要将他扒皮抽筋,丢进百鬼阵中,让他尝一尝百鬼噬灵的滋味。”

    花曲柳也捏紧了拳头,他们守护了三千余年的小丫头,竟然被人这般欺负,他沉声道:“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寻到小枝,和她的那缕残魂,至于其它的,日后再慢慢清算。”

    “没错,仙界如今守卫森严,混进去并不容易,据陆七的消息,小枝乃是被人暗害,想来她还在那人手上。”景黎面色也沉了下来。

    “那人抽了小枝的仙筋之后,为何要留她一命,让她魂飞魄散岂不省心?”千屈蹙眉问道。

    他当然不是希望小枝魂飞魄散,他琢磨着,那狗东西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难道是要留着小枝慢慢折磨?

    “你忘啦,小枝身上可是有大罗金仙设下的法咒,那人既打算人不知鬼不觉地害了小枝,又怎能让大罗金仙发觉,若是魂飞魄散,那法咒可是会解开的。”花曲柳再次耐心地提醒千屈傻狗。

    是了,法咒解了,大罗金仙必然能感应到。

    可见那人并不想节外生枝,小枝仙魂消陨之后,定然是被那人藏起来了。

    到底是谁,对小枝这般恨之入骨?

    花曲柳沉默良久,道:“小枝是在与青荇仙君大婚之日被害,我听闻,青荇仙君在仙界可是众多仙子的梦中情郎,你们觉得,会不会是哪位仙子爱而不得,嫉恨小枝……”

    “我就说那青荇小仙不是啥好东西,招蜂引蝶,卖弄风骚,四处勾搭无知少女,他娘的,你别拦着我,老子这就去将他那颗妖孽脑袋给削了。”

    千屈不等花曲柳说完,一股怒火从心头烧到脑门,当下便要飞身去仙界,宰了那风流的青荇仙君。

    身为上古妖王的花曲柳,听他骂人用“妖孽”二字,绝世容颜瞬间黑了黑,撒开拽着千屈衣袖的手,给了他一个“你去,你尽管去削”的眼神。

    千屈不妨他松手这么干脆,差点摔个狗啃泥。

    罢了,且先饶了那小仙君,若是被阿薇知道,他将她的小情郎给宰了,只怕幽檀山上再无宁日了。

    他虽不待见那整日冷着一张脸的小仙君,奈何他妹妹喜欢啊。

    千屈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憋屈地拍了拍衣角上的尘土,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飞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各方大佬齐出动

    景黎接着花曲柳的话,道:“若是小枝身为仙魔之后的事被人知晓,那也应该是将她交予仙官处置,而非暗中害她,而且从未听说小枝与哪位仙家有过节,想来问题还是出在青荇仙君身上。”

    “如今,必须进入仙界,才能查明真相,也只有找到害小枝的人,才能找到小枝。”花曲柳蹙眉道,如何进入仙界,却是个大问题。

    “我已经给回龙山去了消息,去仙界寻找小枝的事,就交给小蓬和杜若。”景黎说完,虚空召来一只灵鸟。

    这只灵鸟与陆七那只略有不同,是裹在灵气充沛的紫雾中,景黎对灵鸟道:“告诉杜若,重点留意爱慕青荇仙君的仙子。”

    花曲柳一巴掌拍在坐在石凳上的千屈肩头,眉间舒展开来,他怎么忘了回龙山那两位。

    妖魔鬼怪进不去仙界,但龙族和凤族却可以,得知小枝出事,小蓬和杜若哪怕是将仙界翻上一翻,将仙山倒上一倒,不寻到小枝被藏在何处,他们定不会罢休。

    “小枝的那缕残魂不知去了何处,可能是鬼界,也可能在人间,鬼界那边你去寻。”景黎对千屈说道,他本打算找到花曲柳之后,再去幽檀山走一趟,没想到正巧在此碰到千屈,倒是省了一番周折。

    “人间交给我。”花曲柳道。

    景黎点了点头,身上凝起寒霜,冷声道:“我这便回仙魔战场,陆七那一把火烧得仙界人心惶惶,我再去给他们浇上一锅热油,小枝定不能让他们白白欺负了。”

    “对了,陆七怎样了?”花曲柳问道。

    他先将灵元送给小枝,后将魔息灌入灵元,这便相当于将自己一身修为,舍给了小枝。

    景黎看着那只在空中乱窜的灵鸟,叹了一口气,“他如今与凡人无异,而且,命不久矣。”

    十年前小枝初下回龙山,景黎还被困在一只猫身上,眼睁睁看着小枝那个傻丫头被人骗婚,却无计可施,恰好它感应到附近有魔的气息,便顺着桃树溜出去一探究竟。

    景黎只在陆七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但他身上那与景昭魔君极为相似的魔息,他绝不会弄错。

    景黎见他这个大侄子长得人模人样的,便引了他去方府的后院,希望他能护小枝周全。

    陆七倒是没辜负他的期望,他何止是护了小枝,简直就是在拿命护着她。

    景黎若是早知自己会给他们招来这样一段孽缘,他倒宁可小枝嫁给方府的傻公子,好歹一辈子安安稳稳,无忧无虑。而陆七,也还是那个肆意无羁,无法无天的小魔头。

    花曲柳心里一沉,外界对魔界少主陆七的评价并不咋地,可他亲眼见证了陆七与小枝的感情,虽然他后来瞎了一阵子,算不得亲眼见证,但他打心眼里觉得,陆七是值得小枝托付终身的人。

    如今,陆七为了小枝,做到如此地步,便是不知情为何物的鬼王千屈,也面露伤感,忍不住为他叹息一声。

    景黎又道:“小枝的魂魄若是落在人间,定然会依附到凡人身上,浮玉谷的镇派之宝上古血玉,能识出魂魄真身,陆七已经派人前去相借,他如今不过一介凡身,识不出小枝的魂魄。”

    “他都已自顾不暇了,还要去寻小枝?”千屈惊讶道,陆七为小枝做得已经够多了。

    “在没找到小枝之前,他便是拖着一副凡躯,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也断不会停下来休息片刻。”景黎摇头叹道。

    他这个大侄子性子倔强,认准一个方向,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认准一个人,更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不愿放弃。

    “哎,那两个苦命的孩子啊!”千屈再叹息一声。

    三位大佬站在白茴茴的小院中,叹来叹去好半天,才终于各自散去。

    景黎将陆七的灵鸟收入袖中,赶紧往仙魔战场搞事去了,上次因陆七被小枝所伤,跌入幽灵山谷不知所踪,魔界军心大乱,让仙界尝了点甜头,这次,他要为陆七,为小枝,让仙界咽一咽自作孽的苦水。

    花曲柳在街上找到正忙碌不已的白茴茴,把小枝的事简单说了,白茴茴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眼泪在眼眶中直转悠,转头将白华城这个烂摊子丢给她爹白溪荪,与花曲柳一道,扎入茫茫人海寻小枝的魂魄去了。

    千屈负责在鬼界寻找小枝的魂魄,他一回到幽檀山,没来得及去百鬼阵查看一番,便吩咐下面的小鬼,对八月十五之后飘入鬼界的魂魄进行排查,尤其是残魂,一丝一缕也不能放过。

    而且对那些残魂,不可杀之、食之、吓之……千万要小心保护,待他前去确认后,再做处置。

    不仅如此,千屈还给度朔山送了消息,请鬼帝帮忙在地府留意一二,尤其是地狱。

    数万年前的上古仙君受鹤鸣九皋阵抽仙筋后,便是怨气深重,自愿堕入地狱,那小枝会不会也……

    虽然千屈极其不愿小枝的残魂去地狱受苦,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如今是任何可能都不能放过,务必尽早寻到小枝的魂魄。

    当千屈终于安排好一切,得闲去百鬼阵溜达溜达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天外。

    倒不是百鬼阵中剩下的鬼灵又逃了,虽然鬼帝十年前加补的修为已然岌岌可危,却也还没到阵破鬼獗那一步。

    令千屈震惊的是,他去白华城之前,百鬼阵中的鬼灵还蠢蠢欲动、狂妄至极,怎地才几日功夫,这些狗东西们却一个个焉头耷脑、无精打采,仿佛被人吸了修为灵力似的。

    这事太诡异,千屈看不出其中名堂,无奈之下,又给度朔山去信一封,请鬼帝亲自走一趟,来幽檀山瞅瞅,狗东西们是不是生病了?或者是百鬼阵出问题了?

    顺便托鬼帝将他那好久不归家的妹妹千薇带回来,他得好好劝劝她,莫要再被青荇小仙所骗,最终伤了自己,那狗东西看似无欲无求,其实心黑得很哪!

第二百五十四章 梦中人

    无边雪原,漫天血雨,风雪肆虐,杀伐喧天。

    在一片喊杀声中,小枝隐隐听到一阵女子的啜泣,那哭声悲伤,似有无尽的苦楚。

    那哭声砸在小枝的心头,压得她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是谁在哭?

    小枝双脚踩在血泊中,从泼墨似的云天上飘下来的血污,浇了她满身,她如在血水中打了个滚,浑身上下,被血覆满。

    血糊了她的眼,猩红的视线外,她看到一个身披冷冷月华的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弄,法诀结成,凛然祭出,堪堪拍在一名女子怀中的襁褓上。

    “啊!”小枝痛呼出声,这猝不及防的一掌仿佛是拍在她的身上,她疼得心如刀绞,一口腥血喷涌而出,洒在脚边的残尸上。

    那是一具魔的尸体,被血覆着,看不清面容,魔息正从他身上快速流逝,如人死前咽下最后一口浊气,最终归于沉寂。

    小枝突然想起她那从未见过面的父君,他也是魔,他是不是也死在这片战场上?

    这漫天血雨中,是否也有他的血?

    意识模糊之际,小枝看到那如月清冷的男子缓缓回了身。

    她看到了他的脸,她曾见过这张脸,是芸香仙子给她看的画中,恒之仙君的脸。

    不,在这之前,更早的时候,小枝在通天阁的书阁中,也曾见过一幅画,当时她只看到一双脉脉含笑的眼睛,便晕了过去,但她确定,那个画中人,正是眼前人。

    她记得那时她做了个梦,梦中亦是茫茫雪原,那个画中人引着她,到了刀光剑影、尸骨成堆的战场。

    碎肉残肢乱飞,血水劈头盖脸,一如她此时身处之境。

    原来那人,就是恒之仙君!

    剧烈的疼痛在小枝身上游走,撕心裂肺一般。

    眼前猩红的影重重叠叠,她恍惚看到恒之仙君的脸,似乎变了,变成了面如冠玉,温润儒雅的俊俏公子。

    一阵彻骨的寒意伴着剧痛,窜入小枝的胸腔,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小枝醒来时,四周黑不见五指,她浑身湿透,不知是汗,还是那寒露潭冰冷的水。

    梦中人的脸依然在她脑中徘徊,挥之不去。

    她不知身处何处,更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她在无尽的黑暗中茫然四顾,终不见光亮。

    连手心的红豆,亦不再发出她熟悉的莹莹之光。

    小枝将手心贴在冰凉的唇上,一遍遍唤着陆七的名字,她浑身都在颤抖,黑暗包裹着她慌乱的心。

    陆七说过,只要她对着这枚红豆唤一声“陆七哥哥”,不管她身在哪里,他都会出现在她面前。

    可此刻,她唤了数十遍,数百遍,她的陆七哥哥,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鹤鸣九皋阵抽去了她的仙筋,也斩断了她与青荇仙君之间的红绳,那饥饿凶残的银鹤,不仅将她的仙筋灵脉啃食干净,也将覆在其上的苦心果,一道吞吃入腹。

    小枝在寒露潭晕死过去的那一刻,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她忘记的那段时光,如洪水般淹没了她的神智。

    陆七,陆七哥哥……

    小枝蜷缩在黑暗中,她感觉到身体中有陌生的灵流在窜动,炽烈如火,汹涌澎湃,可不知为何,她那颗慌乱悲痛的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小枝摸索着从腰间取下荷包,她为了方便在仙界行走,将竹篓化作荷包,系在腰间。

    幸好这荷包不起眼,没有被芸香仙子拿去。

    “江莲生出来。”

    黑暗中一道金光闪过。

    “这是何处?”江莲生从竹篓中出来,见四周漆黑一片,初以为时值夜半三更,定了定神之后,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小枝将自己被芸香仙子捉住,一通折磨的事简单与江莲生说了,江莲生听完半晌无言,但小枝能感觉到他身上骤降的寒意。

    “鹤鸣九皋阵!”江莲生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在冰水中泡过,泼在她身上,小枝好似又被按进了寒露潭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有什么问题吗?”小枝不明白为何江莲生听到鹤鸣九皋阵,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江莲生祭出一道灵力,燃了一簇橘黄色的火苗,火苗悠悠飘到小枝面前。

    借着火光,江莲生仔细打量着小枝,奇道:“你被鹤鸣九皋阵抽去了仙筋,竟还没死?”

    小枝:“……”

    江莲生拎起小枝的手腕,他须得探一探她的灵脉,以确认她是不是回光返照。

    眼见江莲生眉头越蹙越深,小枝心里咯噔一声,果然自己快死了吗?

    “你的仙筋确实被抽干净了,不过……”

    “不过什么?”小枝急道。

    江莲生道:“你体内的禁咒明明还在,这魔息是从何而来?”

    “魔息?”

    “没错,正是这魔息保你不死。”

    “会不会是我身体里封印魔息的禁咒受鹤鸣九皋阵的影响,散了魔息出来?”

    江莲生沉思片刻,摇头道:“从没听说过鹤鸣九皋阵能影响禁咒,毕竟之前被此阵抽了仙筋的仙,身上并没有禁咒,或许有你说的这种可能,也不一定。”

    小枝点点头,突然问道:“为何你会对鹤鸣九皋阵如此熟悉?”

    她感觉到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僵了僵。

    江莲生收回手,垂着头,又是半晌无语。

    小枝看着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问道:“你记起以前的事了,对不对?”

    江莲生终于看向小枝,橘黄的火光映在他的眸中,跳跃着,颤抖着,仿佛将要被他眼中的冰霜扑灭。

    江莲生如蛰伏在暗夜中的凶兽,不再藏着他的爪牙,他眼中,有嗜血的光。

    “小枝,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直记得以前的事,从未忘记,你可会怪我?”江莲生沉声道。

    这次轮到小枝沉默了。

    所以,江莲生一直在骗她,从赤霞江,她将他从江水里捞上来,他便在骗她?

    她会怪他吗?

    小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江莲生虽然骗了她,可却从未害过她,甚至多次出手保护她。

    可他为何要一直跟着自己?

    “你为何要跟着我?”小枝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他。

    “我要你身上一件东西。”江莲生不再瞒她。

    小枝闻言往身后的黑暗中缩了缩,警惕地瞪着江莲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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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相思煨红豆介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若问四海八荒谁最宠妻,魔君景昭说自己排第二,没人敢……呃……他儿子敢排第一……
听说这魔界少主在六十六个姐姐的溺爱下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小魔王;还听说这少主为了一位姑娘烧了人间十万月老庙;又听说那位姑娘在出嫁之日失踪了……
传说究竟如何,还待细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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