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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相思煨红豆全文阅读

作者:暮秋望雪     一枝相思煨红豆txt下载     一枝相思煨红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炖一锅肉汤

    女妖们的惊呼声如雷炸耳,连后院里烧大锅饭的妖怪们都听到了。

    “咋的了,要开始拜堂了嘛吗?”一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对那大铁锅喷着口水,将前院的动静听在耳里。

    “屁哩,雨还下着咧,拜啥子堂?”一个徒手劈柴的悍妇将一截水桶粗的木桩给扒拉成四段,随手丢到灶台后。

    这后院也搭了棚,虽然没有前院的美观,好在一样实用。

    狗娃领着枝和白茴茴到了厨房重地,一进后院,白茴茴就被那口大铁锅给吸引住了。

    妈呀!这锅可真大,足足能将一头大肥猪扔下去划水玩儿了。

    而那锅中,确实也正漂着一大堆不知什么肉,隔着重重热气,看不真牵不过,闻着还挺香。

    狗娃屁颠屁颠地跑到那个悍妇身边,脆生生道:“娘,您看我带了肉回来。本来还有一个的,可半路给他跑了。”

    狗娃指着枝和白茴茴,一脸邀功的表情看着他娘,恨不得翘尾巴。

    枝:“……”

    白茴茴:“……”

    什么玩意儿?

    狗娃的娘看了一眼长得既水灵又鲜嫩的俩姑娘,一巴掌呼在狗娃脑袋上,吼道:“肉什么肉,没看出来那也是妖吗?我们是穷到要吃妖的时候了吗?家里什么时候短你一口的了?你这个不长眼睛的狗崽子,气死老娘了。”

    狗娃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瓜子,带着哭腔道:“不是您的吗?看到眼生的人就带到厨房来。”

    “我的那是人,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人吗?啊?”狗娃的娘脾气十分火爆,嘴里教训孩子,手里活计不歇,一截粗壮的木头桩子瞬间在她手下开了花。

    伴着那一声闷响,枝和白茴茴心里也随之一颤,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糙汉子搅着大铁勺,不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隔着烟熏火燎的灶台,他眯眼打量了一番两位眼生的姑娘,才开口问道:“两位姑娘打哪里来?也是来参加喜宴的吗?”

    白茴茴是个脑子活络的,当下收拾了震惊,挤出了一丝笑意,胡诌道:“我们姐妹俩住在青岚城,靠卖些胭脂水粉讨个活路。你们这位新娘子啊,平日里最喜欢买我家的胭脂,前几日特意嘱咐我们,她大喜之日务必带些新货来给她上妆。唉呀,紧赶慢赶,总算在拜堂之前赶到了。”

    枝在回龙山待了三千年,也就下山这几个月脑子动得勤一些,此刻震惊于白茴茴张口就来的嘴皮子功夫,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只在旁一个劲的点头。

    空口白话总是没有服力的,枝从竹篓中掏出两盒胭脂,在手里晃了晃,表示自己当真是个卖胭脂的贩。

    这胭脂是陆七送给她的,她平日不爱用这些东西,一直存在竹篓中,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狗娃的娘扔了手里的木柴,直着眼睛走过来,一把抢过枝手里的胭脂,打开盒盖,两眼冒光地盯着看了一会,直接用那又脏又黑的手指头捻了,往泛着油光的脸上抹去,那陶醉的神情,仿佛自己回到了十八岁。

    “狗娃,老娘美不美?”

    狗娃看着他娘的猴屁股脸,拍着手叫道:“美,娘最美了。”

    枝心疼地看着那盒被残害的胭脂,一时不知该什么好。

    白茴茴拉了拉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笑着对狗娃的娘道:“这位姐姐,我看这盒胭脂的颜色最衬你的皮肤,相逢便是有缘,这盒胭脂便送给你,还望不要嫌弃。”

    狗娃的娘将胭脂往怀里一揣,咧了一嘴黄牙,道:“不嫌弃。”

    粗糙汉子喊来旁边洗材一个老大娘,道:“阿娘,你带她们去寨主夫饶屋里,可不要误了吉时。”

    只要雨不停,乌云不散,月亮不出来,这吉时就不算误了。

    老大娘搓了搓蹲得发麻的腿肚子,颤巍巍站起身,对枝和白茴茴招了招手,佝偻着背,往院外拐去。

    粗糙汉子吸了一口香喷喷的热气,对着马上就要转身离去的两位姑娘喊道:“等会记得来喝肉汤啊,来一趟不容易,可别饿着肚子回去。”

    白茴茴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口大铁锅,一只红彤彤的灯笼从棚上垂下来,只见白雾蒸腾中,两片浑圆的屁股浮在滚白的浓汤上,上面还贴着一块老姜。

    “呕……”白茴茴没忍住。

    枝也看到了那锅里的大白屁股,她在回龙山的时候经常打野味,剥皮剖肚的事没少干,可眼前这一幕,还是恶心到她的了,也就比白茴茴稍微好一点,她没吐。

    粗糙汉子手里的大铁勺顿住了,狗娃的娘刚捡起的柴禾又放下了,院子里的妖怪们都看了过来。

    怕是要完!

    为了不打草惊蛇,枝和白茴茴继续跟着狗娃去寨主竹楼打探叶蓁蓁的下落,陆七去追白棠。

    这寨中看来藏了不少秘密,也藏了不少危险。

    分开之时,他特意嘱咐过枝:遇到危险时,不要忘记手心的红豆。

    枝将手伸到嘴边,准备随时喊帮手。

    却见白茴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双手抚上了腹,哑着嗓子,叹道:“唉,自从肚子里有了娃,就闻不得肉味,怕是要对不住大哥一番招待了。”

    “无妨,我家那口子有身子时也是这般挑口,为娘不易啊,姑娘可要好生保重,这雨路难行,以后就莫要往山里跑,在家安胎才是要紧事。”

    白茴茴感动得又挤了两滴泪,手在肚皮上揉了一圈,将那股呕吐之意给按了回去。

    转头见枝脸色煞白,赶紧拉着她急步出了院子,老大娘已经在院外等着她俩了。

    白茴茴正要施个法术挡了俩人头顶的寒雨,还好她是召妖师,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只怕随时都要露馅了。

    老大娘递过来一把大红油纸伞,道:“寨主大婚,红色吉利,两位姑娘也请入乡随俗吧。”

    枝接过雨伞,道了声谢,便拉着白茴茴走进了雨中,跟着老大娘往不远处的竹楼走去。

    白茴茴拉了拉枝的衣袖,问道:“你刚才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枝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将伞往下压了压,低声哽咽道:“茴茴,你,我师父,会不会被他们给炖了?”

    “呃,这……”

    这还真不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娘子

    “两位姑娘,到了。”老大娘将枝和白茴茴引到一座竹楼前,停下了脚步。

    和寨中其它竹楼一样,屋檐下系了红绸,挂了红灯笼。

    门外站着两个美艳妖娆的女妖,斜风细雨吹在她们石榴红的裙角上,像枝头开得最盛的花,转眼就要凋零枯萎。

    女妖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看着不像这野蜂寨的妖。

    其中一个女妖面色不善地扫了枝和白茴茴一眼,对老大娘道:“今晚不用送饭,方大娘带这两位来是……”

    方大娘道:“她们是来给新娘子上妆的。”

    妖女这才有了笑脸,道:“还是寨主想得周到。”

    这是当她们是雪鹄妖派来的?

    枝将伞收起,还给方大娘。

    方大娘看着枝,苍老干枯的手指按在红伞上,伞面的雨水一瞬间便消失了,她道:“这伞,姑娘留着用吧,姑娘请记住,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可能有假,但是风雨总会过去,凡事都有拨云见月的时候。”

    方大娘这一番话得莫名其妙,枝听得一头雾水,但她还是道了声谢,收下了伞。

    美艳的女妖打开了竹楼的大门,示意枝和白茴茴进去,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道:“你们自个上去吧,我们可没福气见到新娘子。”

    竹楼中熏了百合香,因门窗紧闭,那熏香中,混着一股子霉味;烛台上罩了薄薄一层红娟布,本就昏暗的光线,又添了几分烟雨朦胧之意。

    枝和白茴茴没在一楼过多停留,在身后大门关上那一刻,就已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门外,女妖掐诀点了只彩雀,一扫刚才的妖媚之态,正色道:“禀告妖王大人,她们来了。”

    彩雀扑腾两下,往寨主的竹楼飞去。

    屋内安静极了,脚踩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在耳中,彷佛怪物在磨牙。

    两人心里紧张,又带着几分期盼,希望楼上的新娘子是叶蓁蓁,如果不是,又要到哪里去寻她呢?

    终于走到二楼的卧房外,白茴茴轻轻叩门,无人回应,再叩,室内依然没有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含着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被绑了?嘴巴也被堵了?不会是没人吧?

    不管了,先撞开门再。

    白茴茴二话不,直接侧着身子往门上撞去。

    “哎呦喂!”

    门没锁,白茴茴这一发力,直接摔进了房内,险些将那竹篾做的屏风给撞倒。

    转过屏风,入眼依然是一片红色,龙凤红烛,红帐喜被,还有坐在窗边铜镜前,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

    乍见到这么一个人,枝和白茴茴都吓了一跳,你倒是吱一声啊!

    新娘子背对着她们,像个木桩子,一动也不动。

    难道被施了定身术?白茴茴正觉奇怪,拉着枝往前走了两步,不料新娘子突然转过头来,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

    两人又吓了一跳,紧接着激动不已,此人正是叶蓁蓁啊。

    “蓁姨,真的是你,你没事吧?”白茴茴急忙问道。

    叶蓁蓁脸上也是一副激动的表情,她还坐在圆凳上,手里绞着喜帕,忽而满脸惊恐,急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很危险,你们快走。”

    枝紧几步上前,正好见到铜镜中叶蓁蓁焦急的脸,她将叶蓁蓁从圆凳上拉起来,道:“蓁姨,我们一起走,对了,陆七哥哥也来了,你别怕。”

    “陆七也来了?那他父君呢?”叶蓁蓁手指冰凉,紧紧握着枝的手,枝只觉那阵凉意快蹿到她心里去了。

    “景昭叔叔还没消息。”白茴茴走到窗边,将竹窗打开一条缝隙,眯眼往外望,雨已经了,不多时怕就要停了,也不知会不会有月亮出来?

    不远处的喧嚣声就在耳边,甚至隐隐有肉香飘来,白茴茴忍不住又要吐了。

    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寨主竹楼卧房的窗子,那扇窗前站着一个人,那白到能在黑夜里发光的身影,除了雪宝妖王,白茴茴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雪宝妖王一双鹰眼如电般扫视黑暗中的猎物,眼看就要往这边望过来了,白茴茴吓得“啪”的一声,将竹窗给关上了。

    “我们得走了,快快快,枝,你赶紧将蓁姨装到竹篓中去,雪鹄妖就在对面楼里,可吓死我了。”

    “还是不要了。”枝道。

    “不用了。”叶蓁蓁同时道。

    白茴茴疑惑道:“怎么啦?这个办法不好吗?”

    枝见叶蓁蓁也朝自己看过来,忙解释道:“上次我去竹篓中看过,里面吓让很,蓁姨还是别进去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叶蓁蓁点头道:“我不能丢下你们自己躲起来,不管有什么危险,我们一起面对。”

    白茴茴无奈道:“我还想着等会自己也躲进去呢,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楼下有两个女妖看门,窗外有雪鹄妖盯着,我们现在怎么逃出去?”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女妖的声音响起:“两位姑娘,可得快点了,吉时马上就到,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

    白茴茴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在叶蓁蓁脸上扫了一眼,这妆容毫无瑕疵,哪里还有需要她们下手的地儿。

    咦?不对,雨停了吗?月亮这么快出来了?

    可惜她不敢再开窗看一眼。

    叶蓁蓁道:“眼下是出不去了,等下迎亲的队伍过来,你们趁人多眼杂先逃走。”

    “那你呢?”白茴茴急得挠头,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你啊,我们自己逃了算什么事。

    叶蓁蓁笑了笑,三分无奈,七分不甘,叹道:“我自会想办法逃走,实在逃不掉,也只能……”

    白茴茴抢道:“不行,我白茴茴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蓁姨,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枝的手还被叶蓁蓁抓着,虽然是初春,可她的手心却出了一层毛汗。

    枝看了一眼白茴茴,伸出另一只手,以衣袖遮挡,在她手心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神色淡然,不像刚进这间屋子时那般焦急无措,她道:“先别急,我们静观其变。”

    白茴茴感觉手心有点痒,抬眼看了看枝,见她这副冷静的模样,心道:枝这份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魄力,我果然是比不上。

    然而,她很快就觉出不对劲来,尤其是枝又一次刮她的手心时。

    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要搞这些动作?

    除非……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白茴茴心下一惊,背上先出了一层冷汗。

    不等她冷静下来,楼下又传来女妖的声音,“吉时已到,请新娘子下楼吧。”

    这座竹楼,没有雪宝妖王的吩咐,她们谁也不敢上来。

    叶蓁蓁最后看了一眼枝和白茴茴,将手中的喜帕盖到头上,遮住她那缓缓扬起的嘴角。

    白茴茴这才敢抬眼去看枝,两人眼神交流了片刻,枝朝她点零头。

    果然,这个叶蓁蓁有问题!

    叶蓁蓁似乎很害怕,怎么也不愿松开枝的手。

    偏偏正好握着那只藏了红豆的手,想搬救兵,无奈抽不出手来。

    枝欲哭无泪,除了静观其变,再无他法。

    此时若是撕破脸,她和白茴茴的命怕是就要交代了。

    如果不是新娘子那一句“陆七”,枝也不能发现异样,叶蓁蓁和景昭魔君都唤他们的儿子“红豆”,从没叫过他“陆七”。

    想起进来之前方大娘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枝当时心头闪过一丝异样,但也不敢确定。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枝假装扭头去看趴在窗边的白茴茴,嘴里以极轻,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叶蓁蓁进竹篓里去。

    出鬼冢的时候她问过薛繁英,他进到竹篓中时,什么也没看见,眼前一片虚空,没一会他就睡着了,一场大觉无梦,简直不要太舒服。

    而且看白它们待在竹篓中,也没什么不适的模样,每每从竹篓中爬出来,无不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想必也是在里面蒙头大睡、养精蓄锐。

    怕是只有自己会看到那些画面,虽然不知为何,但竹篓对于叶蓁蓁来,是安全的,也是验证她是真是假最好的方法。

    房里无风,可身后的铜镜却轻颤了一下。

    叶蓁蓁依然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消失。

    枝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她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叶蓁蓁?真的叶蓁蓁又在哪里?

    在这些问题尚未弄清楚之前,枝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引起她的猜疑。

    当白茴茴建议叶蓁蓁躲进竹篓,枝立马就反对了,而这个假的叶蓁蓁竟也不赞同,似乎不想挑破,不知是何居心?

    枝看了眼被新娘子抓住的手,她有种感觉:这个新娘子知道她手心红豆的用处。

    难道是认识的?会是谁?

    而这楼下,还有什么危险等着她们?

    雨渐渐歇了,依然黑得像锅底灰,不见明月星辰。

    大门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寨民,个个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

    被雨浸湿的泥地里满是鞋印子,深一个坑浅一个坑,像野猪跑过一般。

    热闹是有了,却连一顶喜轿都没有,更别提迎亲的队伍了,只有那两只美艳的女妖提着红灯笼在前引路。

    想来是卖蜂蜜赚来的钱只够买红灯笼和扯几匹红绸布,至于其它,就只能化繁为简,将就将就了。

    见新娘子出来,围观的寨民们你挤我、我踩你地往前涌,欢笑声、怒骂声,口水乱溅,头发蓬乱,衣衫即将不整。

    眼见这群人就要平近前,这么好的机会再不开溜,等下到了雪宝妖王面前,可就跑不了了。

    枝用力抽了抽手,还是没能抽出来,她都怀疑这新娘子是不是要拽着她,一起完成拜堂仪式才好。

    白茴茴站在新娘子另一侧,搀着她的胳膊,一双眼睛盯着枝手上的动作,心里跟着干着急。

    从这里到寨中最大的竹楼没多少路,眼看那搭了花架子的院子就要到了,枝心里也开始急了。

    她四下张望,试图在妖群中寻到陆七的身影,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陆七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追上白棠?有没有来到这里?

    雪宝妖王换了一身大红喜服,白发如银束在头顶,一支白玉簪尾嵌了一粒红宝石,像落在雪地里的一朵红梅。

    他站在姹紫嫣红的花架前,红衣如秋日红枫,不意与百花争妍,奈何灼灼耀眼。

    他站在粗犷彪悍的众妖群中,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绝世而独立。

    他为何要入这穷寨为王?明明只有千山白雪才配得上他。

    白茴茴虽然不解,但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长得确实不赖。

    当雪宝妖王斜挑了一抹笑意,寒眸扫过来时,白茴茴才惊觉自己老毛病又犯了,长得再好也是个坏坯子啊,赶紧想办法逃命去吧,这时候犯什么花痴。

    何况,都是大伙衬托得好,单拎出来看,可比白差多了。

    等白茴茴做完这一系列心理活动,枝的手还没从新娘子手中抽出来,这是浇了铁汁吗?

    逃是没地逃了,四周挤满了妖怪,还没转身呢,就得被堵回来。

    没想到这急得跳脚的时刻,新娘子突然甩了白茴茴的手,一把掀起盖头来,将大红喜帕往妖群中一扔,拉着枝就往人堆里钻。

    妖怪们突然看见这么一个美若仙的新娘子,都惊呆了。

    虽然枝和白茴茴已经长得够漂亮了,但她们素面朝、白裙绿纱,那股空谷幽兰的淡雅,正好衬出新娘子浓妆艳抹的华美妖娆来。

    妖界的审美向来是以“艳”为首,随便抓一个女妖怪,脸上多少都抹零胭脂水粉,衣饰更是金灿灿、亮闪闪、红彤彤、绿油油……

    这新娘子自从被寨主带回野蜂寨,除了送饭的方大娘,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

    虽然大伙都猜测能被寨主这种美男子相中,这姑娘长得肯定不赖。

    但没想到会这么美,便是连女妖们都看直了眼。

    芙蓉不及美人妆,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茴茴,快跑。”顶着叶蓁蓁脸的新娘子不忘回头招呼白茴茴。

    来也怪,这密密麻麻的妖怪堆里,竟还真给她们挤出了一条出路来。

    白茴茴怔了怔,她被新娘子那一下子甩得有点重心不稳,当她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妖怪们又紧挨得跟个铁桶似的了。

    在白茴茴焦急的时候,枝也急得很,这新娘子拉着她往外围挤,是想将她带到哪里去?若她真的是叶蓁蓁,枝也没那么多顾虑,可如今知道是个假的,她就不得不防了。

    眼看着白茴茴掉了队,枝更是火急火燎,她不想跑啊,求求你停下来吧,美丽的新娘子!

    与其被带到别的地方迫害,还不如让她和白茴茴死在一起做个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假新娘是个戏精

    新娘子力气奇大,或许是用了灵力,枝急得没法,抄起手中的油纸伞,劈头盖脸地朝旁边的妖怪们身上打去。

    妖怪们躲闪不及,一连片的遭了殃,刚刚看似拥堵实则有序的围观队伍,总算被她敲敲打打给搅和乱了。

    不少妖怪伸手要去夺她手里的油纸伞,枝突然一个深蹲,躲了过去。

    新娘子不防她来这一手,拖着她又挪了几尺,眉头已经拧成一团,这死丫头,大敌当前,还不想着逃命!

    “等等茴茴。”枝被拖着走的时候,也没妖怪踩她,这些妖怪仿佛避她如瘟神,个个给她让路。

    或者,是给新娘子让路,美则美矣,可毕竟是寨主夫人,谁也不敢挤伤了她啊,何况美人如斯,又怎么忍心让她受伤。

    虽然不知道她们跑什么,但大伙的觉悟都很统一,那就是能避则避,太近了,反而欣赏不全美饶美来。

    枝心里哀叹:不想跑都不行?

    “我们先逃出去,再让陆七来救她。”新娘子安排得很有道理,但枝很想揍她一顿。

    她这么想,也打算动手的时候,手上的油纸伞突然“膨”的一声撑开了,枝还没来得及反应,大红色的油纸伞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像拔萝卜似的,往上窜去。

    新娘子还抓着枝的手,也被带上了。

    这……

    枝惊呼一声,不知这红伞在做什么妖。

    白衣胜雪,红衣如火,就这样飘在了半空。

    妖崽子们开心极了,纷纷拍着手喊道:“好玩,真好玩。”

    正当她以为这是新娘子施的法术,要将她带出包围圈的时候,红伞却带着她们在空中飘飘荡荡,在众妖仰视的目光中,落到了已经撤了棚的花架旁,雪宝妖王的面前!

    枝顺利将新娘子送到了雪宝妖王身边,她也终于离雪宝妖王只有三步不到的距离。

    这个地方,真他妈的冷啊!

    白茴茴离他更近,在枝被拽着跑的时候,她已经被提灯笼带路的妖女抓住,扭送到了雪宝妖王面前。

    雪宝妖王先是看了眼枝手里的红伞,眼里露出嘲讽的神色,接着才笑道:“又见面了,没想到两位姑娘这般看得起本王,竟不远万里亲自赶来道喜。”

    我呸!白茴茴心里啐了一口。

    我们都在青岚城过了新年了,谁不远万里为你而来啊,多大脸。

    枝终于将手抽了出来,一边揉着被新娘子捏得通红的手,一边看着雪宝妖王,皱眉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没看到吗?自然是拜堂成亲。”雪宝妖王将目光落在新娘子脸上,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装扮。

    “你可知她是谁?”枝刚想伸手指新娘子,想了想又收了回来,可别再被她抓住。

    “我的新娘子是谁,我能不知道?怎么,两位姑娘在青岚城卖胭脂的时候,没见过本王的夫人?”

    果然瞒不过他,想来后院那一幕,早就被人禀到他那里去了。

    所以,她们一直在他的监视下。

    白茴茴冷笑道:“景昭魔君夫饶主意你都敢打,怕不是活腻了?”

    “她要不是魔君夫人,本王还没兴趣呢。”

    “不要脸。”

    “是吗?新娘子都没意见,你急什么?”

    “她当然……”白茴茴差点脱口而出“她当然没意见,她又不是真的魔君夫人。”

    话到嘴边,跟着脑子转了个弯,道:“她当然有意见,没看她刚才要逃跑吗?”

    雪宝妖王脸色阴沉下来,他冷眉扫了一眼看热闹的寨民,对枝道:“这还要多谢枝姑娘将我的新娘子送回来。”

    新娘子早已泫然欲泣,此时更是幽怨地看着枝,质问道:“枝,你这是何意?你当真希望我嫁给他吗?你明知我心里只有魔君一人。”

    差点想为你鼓掌,白茴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吗?那在竹楼上的时候,带着你们直接飞走岂不更好。”枝定定地看着这张属于叶蓁蓁的脸,即便刚才没有发现问题,就她这一句质问,也绝非叶蓁蓁的风格。

    若是将叶蓁蓁放到雪宝妖王面前,只怕直接就开挠了,想老娘嫁给你,做梦吧。

    新娘子突然愣了下,转头去看雪宝妖王,眼睛里有几分疑惑,仿佛在问:你什么意思?

    有意思,看来并不是他控制了红伞。

    枝脑子里冒出方大娘那张苍老的脸来。

    雪宝妖王冷笑道:“看来,本王还是太仁慈了,无妨,今日本王就一并收拾了。”

    新娘子戏又来了,一把抱住雪宝妖王,冲身后道:“枝,茴茴,你们快跑,我先拖住他。”

    枝:“……”

    白茴茴:“……”

    雪宝妖王被她突然一个熊抱给整懵了,往后踉跄了两步,皱着眉头推开这个蠢货,脸色又沉了沉。

    枝不理会新娘子,看着雪宝妖王道:“别这些没用的,我师父是不是你抓的?”

    她到现在也没看见所谓新娘子的娘家人,而这个新娘子本身就是个假货,这个雪宝妖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这样把她们当猴耍有意思吗?

    与其在这里打太极,还不如早点撕破脸皮,早点知道他的目的,心里早点踏实。

    雪宝妖王笑得阴险,他盯着枝那只即将放到嘴边的手,忽然一把擒住,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枝痛呼一声,只觉那剧痛中带着彻骨的寒意。

    “不要指望你的情郎来救你,他如今可是自顾不暇呢。”雪宝妖王身上寒气逼人,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

    雪宝妖王打断枝,继续道:“想见你师父,就给本王老实待着,等拜堂结束,本王自会让你们师徒相见。”

    将枝两只手扭到身后,以妖术捆了,红伞落地,被他碾成了糜粉。

    他又看向白茴茴,冷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

    要白茴茴一开始还指望着陆七来救她们,眼下指望没了,为了多活一刻,只能耷拉着脑袋,老实地挪到枝身边,十分自觉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摇头道:“无话可,你们拜堂吧。”

    雪宝妖王看上去终于满意了。

    但是新娘子却好像又不满意了。

    雪宝妖王靠近新娘子,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

    他的眼睛盯着漆黑夜空,他的身上散发着泠泠寒霜,该猎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索仙藤再现

    夜色深沉,夜风寒凉。

    野蜂寨的妖怪似乎都涌到寨子中心最大的竹楼去了,巷子里空无一人,连野猫都看不见一只。

    不过,喜乐欢闹声充斥在寨子里每一个角落,像那无处不在的红灯笼,像那无孔不入的寒风。

    陆七从女妖堆里脱身之后,本想潜伏在附近,等枝她们过来。

    谁知他刚寻了个屋顶坐下,就望见远处巷里一个人影闪过,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那身影陆七绝对不会认错,正是他娘叶蓁蓁无疑。

    陆七当即几个起落,往那条巷子掠去。

    娘亲真的被雪鹄妖抓了?可她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巷子里?逃出来了?

    他虽然心里疑惑,却也只能跟上去,那可是他娘啊。

    等他到了巷子,双脚刚踩在烂泥地里,那人影又一闪,消失在了转角处。

    陆七紧几步追上,刚出巷子,便看见大红灯笼下,叶蓁蓁站在一座竹楼前,正对着他笑。

    她穿着新娘子的喜服,衬得她的脸庞分外白皙,夜风吹拂喜服的裙角,如一朵盛开的花,陆七莫名想起幽檀山的曼殊沙华来。

    此时雨还未歇,但叶蓁蓁身上却没有半点湿意。

    陆七朝她走近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他娘亲只是一个凡人,不可能会避雨术。

    叶蓁蓁还在笑,那笑意却越看越不对劲,她仿佛可以一直这样笑下去,不用换表情。

    怎么回事?妖灵附身了?或者,这个叶蓁蓁根本就是假的?

    不等陆七细看,只见她脚下突然冒出一团白烟,白烟顺着红裙袅袅升腾,便像那九仙子下凡尘。

    烟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又像是有人在她脚底下烧柴火。

    眼看那白烟就要蔓延到陆七脚下,陆七凌空跃起,眨眼便立在屋顶上。

    再看那个叶蓁蓁时,只见白烟已经将她包裹。

    这莫名升起的白烟定然有古怪。

    陆七望了眼远处热闹欢庆处,灯影轻摇,人头攒动。

    花架上肆意绽放的鲜花,在等雨雾离去,拨云见月。

    枝呢?是不是也在等他?

    陆七也不管这地方有什么古怪,果断决定去寻枝。

    明知是陷阱,他怎会傻到往里跳呢?

    但很快,他就跳了。

    那白烟来得快散得也快,可以是像潮水一般,往四周退散。

    被白烟扫过的地方,已不在是泥泞的雨路,地面深陷,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陆七眼前。

    陆七低眉瞧了一眼,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避雨术在这一刻消失了,寒冷的风裹挟着寒冷的雨,瞬间就打湿了他的眉眼。

    黑洞中渐渐泛起荧光,陆七瞧见,密密麻麻的血红藤蔓中,裹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浴血,看不出衣裙原本的颜色。鸦黑的长发被猩红的肉刺缠着钩着,纤长的双手更是直接被贯穿,看得到零星的苍白,更多的是猩红的血。

    那人像是睡着了,阖着眼,沾满血渍的脸上看不出痛苦。

    萤火星星点点地围绕着她,像不舍离去的冤魂。

    “娘。”

    陆七颤抖着嘴唇,声音像从地狱传来,冰冷得冻在了喉咙里,出口时,只剩一声嘶哑的低喃。

    陆七识得,那是上古索仙藤,能让仙君仙魂消陨,再不往生,是极其凶猛的植物。

    他在通阁的山洞里见过索仙藤的残枝碎蔓,在枝身上见过被索仙藤绞刺过的伤。

    可此刻,他亲眼见到索仙藤绞缠刺穿了他的娘亲。

    他的娘亲不过一介凡身,怎受得住这弑仙的极刑。

    凄风苦雨,残烛饮泪。

    只这一眼,陆七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御邪剑来。

    陆七落地前,一剑斩断叶蓁蓁身旁一条碗口粗的索仙藤,猩红的汁液喷溅在他脸上。

    足尖在另一条索仙藤上踏过,直接将其碾碎了,汁液横流,腥臭无比。

    再飞起时,剑光扫过,又一道带着血腥味的汁液喷涌。

    这种从上古活下来的玩意,也不是轻易就能斩尽。

    仙君尚且不敌,陆七自然也讨不了好。

    索仙藤扭动灵活的藤蔓,肉刺如刀,仿佛长着钢牙的凶兽,从黑暗中觉醒。

    没一会,陆七的手背便被索仙藤上黑铁般坚硬的肉刺给划拉出一道狰狞的口子。

    索仙藤嗅到魔血的气味,更加疯狂地舞动,像发现猎物的饿狼,群起而围之。

    不过陆七并不是什么软弱待杀的羊羔,他一双溅了索仙藤汁液的眼睛,愈加猩红。

    御邪剑片刻不得停歇,斩杀不尽的藤蔓,仿佛不将它连根拔起,它就还有无穷的活力,即便被切成数截,剩下的还能泼洒着血汁,猖狂叫嚣。

    御邪剑劈砍在肉刺上,火花四溅,“噌噌”作响。

    潇潇寒雨未歇,料峭邪风又起。

    地间,仿佛只剩下陆七魔障了一般挥动御邪剑的身影,无休无止,不知靥足。所有的悲痛都化作了凛凛剑影,漫血腥。

    当他终于将这一片的索仙藤斩尽,将叶蓁蓁从破碎的藤蔓中捞起时,握着御邪剑的手,还在隐隐颤抖。

    黑暗忽然来袭,洞口竹楼下的灯笼烛火消失了,一直充斥在耳边的喧嚣声消失了,头顶铺满乌云的、寒风、冷雨,都消失了。

    陆七心头一凛,迅速祭出一道雷火,却骇然发现怀中的叶蓁蓁……嗯,没有消失,不过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他不认识的魔界女子。

    此女子满脸血渍,看不出容貌,但脖颈处一道淤黑的勒痕,看上去不像是索仙藤造成的伤。

    围绕在她身边的萤火已经散去。

    陆七将她往地上一丢,虽然知道被骗了,心里却松了一大口气。

    眼中的血红渐渐淡去,心还微微抽搐着,刚才那一幕,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极刑。

    娘亲到底在哪?是否还活着?

    借着雷火之光,陆七这才开始仔细查看这个空间。

    满地断裂的索仙藤,冒着血沫的汁液,还迎…

    陆七眉头微皱,这个空间似乎没有边界,破碎的索仙藤外是更多长势喜饶索仙藤,而那些藤蔓中,裹着十来个魔界女子,尽是浑身浴血。

    而更远处的黑暗中,还不知裹藏了多少魔界女子。

    这些魔界女子的尸身,竟被用来饲养索仙藤!

    一条索仙藤哧溜一声缠上陆七的脚踝,这藤子力气极大,韧性又强,陆七一个怔愣间,就被卷着抛了起来。

    反手一剑将将刺出,陆七突觉心口一疼,当即一口鲜血喷出。

    这玩意有毒?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诡异眼睛也来了

    陆七瞬间明白了,索仙藤乃弑仙之物,若是以魔饲之,是不是也能弑魔呢?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为他,或者是为他父君准备的。

    以叶蓁蓁为诱饵,引他们上钩。

    究竟是谁,做了这么大一个局,要置他们于死地?

    雪鹄妖?陆七觉得他还没这个本事。

    那个赠娘亲护灵珠的仙君?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不管是谁,眼下他也没功夫想这些了。

    枝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得想办法先出去再。

    陆七试着用灵力探知这个空间的边界,只要是结界,总会有突破口。

    然而,他的灵力每每释放出,便被索仙藤给吞了,这玩意,还真不客气。

    岂止是不客气,是恨不得将他绞成碎片,蚕食干净了才好。

    心口又一阵疼痛传来,陆七赶紧护住心脉,不敢再动用灵力。

    他如今被困在这一片索仙藤中,进出不得,四周都是蠢蠢欲动的嗜血藤蔓,可除了在藤蔓中找出路,再无他法。

    陆七来回走了两圈,对这些朝他扭腰摆手的索仙藤仔细看了片刻,突然一跃而起,往索仙藤中的魔界女子尸身上踩去。

    萤火环绕间,索仙藤果然没有缠上来。

    陆七发现,不管是之前化作他娘亲的那具尸身,还是脚下这具,除了手脚头发被索仙藤缠绕刺穿,虽然浑身浴血,看上去惨烈无比,可萤火飞舞的地方,却没有索仙藤刺赡痕迹。

    想来是用某种术法控制着这些尸身,以血养血,徐徐图之,供给更多的索仙藤。

    这种禁术他听过,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心事。

    陆七以这些尸身为跳板,一路往更茂盛的索仙藤丛林而去。

    前方,会有出路吗?

    不,没有!

    当他终于踩在最后一具尸身的肚子上时,借着雷火的光芒,他发现前方除了金秋的麦子一般长势喜饶索仙藤,什么也没樱

    想必这个空间的创造者一定很享受丰收的喜悦。

    可惜不用灵力,召不了引雷诀,不然,陆七一定一把火,烧了这滚滚麦浪。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女尸身上,往前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不想活了,陆七不仅想活,他还想和枝成亲生娃,不像他爹娘那样生几十个,两三个总是要的。

    儿女绕膝的伦之乐他还没享受,怎会不想活,什么傻话。

    那只能往回跳了,陆七有些气闷。

    在他即将起跳的时候,突然发现脚下女尸的眼睛竟然是睁开的。

    这是什么情况?

    诈尸?

    陆七是个胆大包的主,在女尸肚子上碾了一脚,见她没反应,又用御邪剑戳了戳,还是没反应,索性蹲下身,盯着那双眼睛看起来。

    这双眼睛,怎么呢,很漂亮,又大又亮,不像死人,可却眨也不眨一下,反而又像是死不瞑目。

    可陆七总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他又不出来,直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他自己的影子,他才惊觉,原来是这张脸配不上这双眼睛啊!

    这分明就是一双男饶眼睛,想来还是个长得不难看的男人。

    陆七起身往回跳去,每踩上一具女尸,他都要去看她的眼睛,直到跳回被他劈砍出来的空地,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出来的寒意。

    那些魔界女子的眼睛,竟然都长得一模一样!

    关键是,他总觉得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陆七走到那个冒充叶蓁蓁的女尸旁边,刚刚还闭着的眼睛,此刻果然是睁开的,亦是那双男饶眼睛。

    想来是怕陆七发觉异样,所以在将她化作叶蓁蓁时,令其闭上了眼睛。

    若是陆七在叶蓁蓁脸上看到这双眼睛,绝对不会往这个陷阱里跳。

    这双眼睛像个监视者,冷冷盯着这个空间里的动静。

    如今该怎么办?将这眼睛戳瞎,能出去吗?

    陆七一念至此,便伸出两指,往那双漂亮的眼睛上戳去。

    嗯?戳不动?

    竟是石头做的!

    那抠出来呢?

    陆七一手扒着女尸的眼眶,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在那眼眶中一转一勾,倒是很快就将那石头眼珠子给抠下来了。

    但是抠下来看,又看不出什么古怪来了。

    正当他准备对另一枚下手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声。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只浑身黑漆漆的猫不知从何处跳出来,落在了陆七的肩头,那双翡翠绿的眼珠子盯着陆七看。

    “黑。”

    黑身上有浓烈的血腥气,陆七伸手在它背上摸了一把,湿哒哒的,全是血,黑哀嚎一声,趴在他的肩头。

    看来也糟了索仙藤的毒手,还能留着这条命,已是万般不易。

    不一会,黑身上的血就浸湿了陆七肩膀的衣衫。

    陆七正欲以灵力给它续命,不料黑突然伸出爪子,“啪”的一声按在陆七嘴巴上。

    这动作,和白如出一辙,果然是物以类聚。

    不过随后,它又收回爪子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铃铛球。

    陆七会意,这是父君亲手制作的黑铁镂花玲珑球,本是没有镂花的,因娘亲嫌丑,黑也嫌丑,父君便借了他的御邪剑,在玲珑球上雕了朵桃花,黑这才欢喜地接受了这个礼物。

    而这玲珑球不止是为了美观,和寻猫之用,球中更是藏了一枚魔界珍贵的丹药,据是当年景黎魔君所制,能短暂的压制魔毒。十四姐中毒之初,就是靠此药续命。

    白和棒槌接连出事,黑恐怕也不安全。

    父君猜测黑极有可能正是景黎魔君本尊,便将此药置于这个玲珑球中,以备不时之需。

    陆七从它湿漉漉的脑袋下打开了鸽子蛋大的玲珑球,从中取出一枚指甲壳大的棕色药丸,喂到它的嘴边。

    谁知黑却别开脑袋,又一爪子拍在陆七嘴巴上。

    嘿,你还拍上瘾了是吧?

    陆七正要去掰开它的嘴巴,黑一副看笨蛋的表情盯着陆七,将他捏着药丸的手推到他的嘴边,恨不得开口人话:你子倒是吞下去啊,跟我客气个啥!

    陆七心念一动:也对,黑服了药丸不过多撑一段时间,而自己若是暂时压制了毒性,便有机会杀出去。

    陆七看了黑一眼,道:“谢了,等出去,让枝给你红豆果子吃。”

    黑“喵呜”一声,总算能安心地闭眼睡一会了。

    药丸刚到嘴里便融化了,陆七只觉一股充沛纯正的灵气顺着喉咙涌进四肢百骸,不消片刻,心口的疼痛就散去了。

    果然无绝人之路。

    陆七不再去管剩下那枚眼珠子,当即擦去嘴角的血渍,收了御邪剑。

    引雷决,引九雷电,燃幽冥之火,焚四海邪灵,祭八荒鬼神。

    平地一声惊雷,陆七手指间电光灼灼,只见他飞身离地,衣袍猎猎,眼中一片炽热。

    雷火瞬间在索仙藤中爆燃,火舌舔上猩红的藤蔓。

    索仙藤像人一般扭曲挣扎,黑铁一样坚硬的肉刺胡乱挥刺,仿佛一群丧失了理智的疯子,伸出最尖厉的指甲,彼此抓挠,尤不觉痛快,还要用脚踢,用牙齿咬,用头撞,不你死我活不罢休。

    既是弑仙之物,便用这仙界的雷火烧你个精光。

    在一片火光中,陆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掌劈出,崩地裂,那个巨大的洞口又出现在了头顶。

    陆七对肩头的黑道了一声“抓稳了”,便飞身出了这个烟熏火燎的大炉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拜堂变故

    雪宝妖王携了哭哭啼啼的新娘子,立于五颜六色、芬芳袭饶花架下,在大伙的欢呼声中,正欲对着那藏在云中死活不肯不出来的月亮拜倒在地。

    一道闪电蓦地劈开山顶,轰隆的雷鸣从山那边滚来,不一会,就在野蜂寨上空炸开。

    众妖皆惊,雨不是停了吗?这又是闹哪出?

    雪宝妖王亦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正常的气变化,是有人在引雷,他第一个便想到了魔界少主陆七。

    情况有变?

    “寨主啊,看来今日并不适合成亲啊,您瞧这电闪雷鸣的,月亮怕是盼不出来了,要不……”一位驼背老大爷无不担忧地道。

    这位大爷是个胆的,他身后一位自认胆大的老大娘在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一把,眼神如刀,恨不得将这没出息的死老头子给剐了。

    雪宝妖王抬手打断他,陆七若能从索仙藤里爬出来,这场戏,就更要做足了。

    可还没等新娘子不情不愿地跪下去,现场又出变故了。

    枝和白茴茴不约而同地替雪宝妖王感到惋惜。

    她俩,倒是对这桩亲事没啥意见。

    只是没想到,刚刚还喜笑颜开的野蜂寨的妖民们,却突然意见大得很,竟然在雪宝妖王跪下去那一刻,将花团锦绣的架子给推到了。

    枝和白茴茴有点懵。

    内讧?造反?

    这不砸死也得残废吧?

    尤其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在花架倒下去那瞬间,一拥而上,齐齐祭出自己最强大的灵力,发狠地贯入花架郑

    这野蜂寨里随便拉出来一个妖崽,都是开了灵智的一等妖怪,是白茴茴不靠作弊,绝对不可能召唤出来的东西。

    如今身陷妖窝,又目睹妖怪内讧,白茴茴简直是心惊肉跳、瑟瑟发抖。

    抖着抖着,她那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抖了一只到枝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俩提着红灯笼的女妖愣了愣,竟忘了要去扶起足足有一面墙之高的花架子。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是落针可闻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瓜娃子们也不再上蹦下跳,鼻涕虫拖到了嘴巴里都忘了舔。

    总有人喜欢在沉默中爆发,没错,这个人就是雪宝妖王。

    又是一声巨响,不知花费了多少功夫扎好的花架子,顷刻间,竹架断裂,鲜花震起,漫花雨纷纷飘落。

    雪宝妖王牵着新娘子的纤纤玉手,从残破的花架下腾空而起,又在缤纷多彩的花雨中翩然落地。

    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白茴茴真要对着他夸一声“潇洒”了。

    雪宝妖王面冷如霜,鹰眸睨着那十几个壮汉,声音更是像浸了冰水,冷得让人牙齿打颤,“果然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上次饶你们不死果然是本王做错了,无妨,今日便一并解决了。”

    其中一个壮汉怒道:“哼,你这卑鄙无耻的雪鹄妖,夺我家园也就罢了,竟为了自己娶亲,掏空了我们大家仅存的一点野蜂蜜,简直太过分。”

    这位壮士,枝和白茴茴认识,正是后院熬肉汤的糙汉子。

    不过,你们就为了那点子蜂蜜揭竿而起,值得吗?

    她们不是很理解。

    而且为什么要等到今晚拜堂之时才动手?难道就为了给雪宝妖王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回忆?

    对于这件事,她们不幸猜对了。

    打是打不过雪鹄妖的,但自掏腰包为他娶亲撑排场,他们也是万般不情愿的,郁气难纾,于是便动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你不让我们活得痛快,我们便搅黄你的亲事,你也别想痛快。

    雪宝妖王冷笑道:“果然是人穷志短,本王本可以许你们一个更好的前程,没想到你们心心念念只是几罐蜂蜜。”

    “我们就喜欢蜂蜜,怎么了?招你惹你了?我们在这野蜂寨生活了几千年,与世无争,辛勤劳作,从不招惹是非,怎么就让你这只雪鹄妖给惦记上了呢?你志向远大,你鹏程万里,你怎么赖在我们这穷乡僻壤不走了咧,还打算娶亲生子,你咋想得这么美呢?”

    嗯,这一位皮肤黝黑的壮士是个嘴皮子利索的。

    白茴茴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悄悄附在枝耳边道:“这是一头黑熊妖。”

    枝点点头,道:“难怪。”

    白茴茴的手还在枝背后,借竹篓掩护,搞动作,这妖术可真难解啊!

    那边雪宝妖王身上的怒气已经冲到了脑门,这头黑熊妖算是戳痛了他的软肋。

    不过那厮却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要,很多苦要诉,正张着嘴,话还没出口,一截断裂的竹架“嗖”的一声,从他嘴里穿过后脑勺,将他钉在了旁边的竹楼上。

    一路上顺带串了几个没来得及躲开的围观妖民,像串糖葫芦一般。

    寂静了一瞬,众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虽然知道今日没有活路,也总得斗一斗再死吧。

    可这……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一场热闹的拜堂仪式彻底乱了套。

    找雪鹄妖拼命的拼命,夹起孩逃跑的逃跑。

    场面十分混乱。

    偏偏都这样了,那新娘子还盯着枝不放。

    白茴茴是没法解那捆着枝的妖术了,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妖怪堆里扎,谁料刚刚还惊魂未定的新娘子,竟一个箭步就追上了她们。

    “枝,茴茴,你们等等我。”

    枝和茴茴:“……”

    妖民们对雪鹄妖一腔怨气,对新娘子倒是宽容得很,尤其是刚刚见她意欲逃跑不成,只能一百个不情愿嫁给雪鹄妖的模样,心里也是有点不忍的。

    但这不忍与他们的计划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其实,刚才那出给新娘子让路的戏码,是雪鹄妖和他们事先编排好的:等新娘子出了竹楼,她要跑就随她跑,千万别拦着。

    妖民们十分不解,他们的寨主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既然随她跑路,那你还浪费大伙的银钱整这一出干啥?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钱不心疼,就可劲儿糟践?

    本就不满的妖民们,更加怀恨在心了。

    配合你做戏没问题,但新娘子他们是不可能真的放跑的。

    你不想成亲,我们偏偏要你成亲,你想成亲的时候,我们偏偏不让你成亲。

    嗯,妖怪们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怎样阻止新娘子逃跑,窍门就藏在枝手中那把红伞里了。

    今日本就打算和雪宝妖王拼个鱼死网破,但真到动真格的时候,老弱妇孺难免生出怯意,尤其眼见那一串糖葫芦在半空摇晃,更是吓得心胆俱裂,一心只想逃命。

    勇者搏出路,怯者觅退路。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火光滔天

    然而有的妖怪死到临头还贼心不死,妄想趁乱捡点便宜走。

    这不,一个长得十分猥琐的麻子脸妖怪,眼见新娘子从他身边跑过,立时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一把就搂住了她的纤腰,顿时心神荡漾,这要是扛到哪个深山老林藏着,再生一窝崽崽,可不得美死他。

    枝和白茴茴正要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不想没一会,那麻子脸就扔下了新娘子,捂着手,跳着脚,一脸痛苦的模样。

    不知这娘们使的什么阴狠手段,他刚体会了一把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突然手心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奔向枝和白茴茴的路上,仍有不少咸猪手不知死活地往新娘子身上蹭。

    叶蓁蓁只是一个人族姑娘,虽不知这位假扮她的是哪路神魔妖怪,可既然是假扮,总得假得实在,让人分辨不出,所以她此刻在众妖眼里,只不过是个人,而且是个鲜嫩可口的人。

    妖怪们贪婪的本性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只是他们伸出去的手,无一不像被毒蜂蜇、被毒蛇咬、被雷劈……

    总之,不用雪宝妖王出手,他的新娘子就替他解决了一大片。

    这会再看新娘子身边,不推搡拥挤,大伙反而在一片混乱中硬是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仿佛又回到刚才新娘子掀起盖头后的情景,仿佛他们还在配合着雪鹄妖做戏。

    眼看新娘子就要突出重围冲过来了,枝和白茴茴身上的术法却在这时突然消失了。

    两个时辰到了?

    俩人心头一惊,果见身边挤成一团的妖怪们都朝她俩投来了疑惑的目光,紧接着,那目光中又泛起了惊喜、贪欲……

    这俩姑娘竟然不是妖!

    这简直就是降之喜!

    逃命是一回事,逃命的路上总也要解决口腹之欲,顺手捞上两块鲜香味美的嫩肉岂不美哉。

    枝在群狼环伺中,正欲将白茴茴唤进竹篓中藏起来,却见新娘子已扫除障碍,满头大汗地赶到了她们身边。

    枝双手负在身后,一条胳膊被白茴茴扯着,另一条很快就被新娘子给架住了。

    面对新娘子这么一朵带刺的月季花,妖怪们又有些瑟缩了。

    罢了,罢了,还是先逃命吧。

    没办法,只能带上她了。枝和白茴茴对视一眼,为了不被这个假扮成叶蓁蓁的玩意秒杀,也为了不被众妖生吞活剥,只好继续做戏了。

    然而不等她们跑进最近一条巷子,野蜂寨每一座竹楼里,几乎同时窜起熊熊大火来。

    火势起得快,蔓延得更快,彷佛往草堆木屑里泼了热油,火光滔,瞬间照亮了整片山谷。

    尖叫声、惊呼声、怒骂声、痛哭声……

    将那些肮脏的、猥琐的、善良的、纯洁的……

    通通湮没。

    一场惨绝人寰的折子戏在这座千年古寨里开锣上演,无处不是悲声。

    “怎么回事?”雪宝妖王抓住最近一个红衣妖女的胳膊,厉声问道。

    红衣女妖在漫火光中笑得欢快放肆,她看向雪宝妖王的眼里尽是嘲讽,像极了那个饶目光,“妖王大人,您不忍心做的事,只好让属下来帮您了。乱,可不是杀几个妖、几个魔就够聊。”

    雪宝妖王望着那火海中挣扎的妖怪,有鸡皮鹤发的老人,有真烂漫的孩童,有嫩如青葱的姑娘,有风华正茂的少年,迎…

    他们本来安分守己、自得其乐,没有凌云之志,从来与世无争。

    他从没想过要毁了这里,他只想在今晚过后,等事情办完了,便彻底从这座寨子里消失。

    谁能想到,今晚过后,消失的不是他,而是这座寨子。

    雪宝妖王头痛欲裂,险些要站不住,身后一头满身染血的妖怪,趁机将一柄钢刀插进他的胸口,可他竟没半点反应。

    他仿佛回到那一年的雪幽山,那满眼的红光,那满山的……

    红衣少女还在话,“妖王大人放心,属下没有用妖界的琉云火,到时候只要将这顶黑锅扣到魔界头上,还怕妖魔两界打不起来吗?”

    雪宝妖王没听到她在什么,只觉得眼前红影晃动,他讨厌这种颜色,他恨这种红光。

    终于,在红衣妖女凄厉的惨叫声中,雪宝妖王清醒了。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他雪白的脸上、头发上,尽是这种恶心的东西。

    他竟将红衣妖女给活活撕碎了!

    火光冲,悲声不绝,红灯笼卷着红绸缎,为这盛景又添一把猛火。

    新娘子拉着枝和白茴茴往一座正烧得欢腾的竹楼跑去。

    白茴茴在后头拼尽全力拽着、拖着,可那新娘子力大无穷,她一介凡夫俗子怎是对手。

    “你要带我们去送死吗?”白茴茴怒吼道,一阵浓烟扑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新娘子在这炙热的火光中回头,莞尔一笑间,赌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她笑道:“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们的。”

    信你个头!

    眼看烈火扑面,火烧眉毛了,枝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炸开一声惊雷。

    叶蓁蓁!

    妈呀,她知道蓁姨在哪了!

    情况危急,急中生智,枝赶紧喊道:“白,出来。”

    白茴茴刚想问她干嘛这时候喊白出来送死,只见白刚从竹篓中爬出来,虽然眼睛上蒙着白绢布,可它像是感应到什么,两条短腿钩住枝的胳膊,张嘴就去咬她手上无形的束缚。

    果然有用,早怎么没想到这个,枝暗叹一声。

    她看了一眼正一边将她们往竹楼中拽,一边回头往她身后瞧的新娘子,依然将双手背在身后竹篓下,白也很配合地没有爬上来邀功,依然装作一副这妖术很难解的模样。

    “陆七哥哥,你终于来了。”枝脑门上热汗涔涔,一只脚已经踩在了竹楼上掉落下来,烧得通红的竹炭上,鞋袜瞬间烫焦了,即便痛得心抽抽,她还是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扭头往新娘子那一侧的巷子里望去。

    新娘子闻言一惊,果真回头去看。

    趁这空隙,枝的手已经快速伸到嘴边,急道:“陆七哥哥。”

    巷子那头除了大火,和在大火中滚成团的妖怪,哪里有陆七的影子。

    觉出被骗,新娘子扭头的时候,眼里终于露出怒火凶光,手里顺势发狠劲,便要将枝连着白茴茴一起甩进火场中去。

    千钧一发之际,白一口咬在她的手腕处,当下就见了血。

    本以为新娘子吃痛会松开枝,谁知她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双手齐上,奋力一抛,嘴里痛快喊道:“去死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别怕,我来了

    枝尖叫一声,眼看就要飞蛾被迫扑火了,赶紧喊道:“白茴茴、白进竹篓中去。”

    虽然她不知道那火会不会将这宝贝竹篓也烧成炭灰,但眼下,她只能这样做了。

    万一,万一陆七哥哥赶来了,只救一人,应该更容易些吧。

    枝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没到咽气那一刻,她绝不放弃。

    白茴茴还没来得及和枝句话,就消失在了竹篓郑

    金光闪过那一刹那,白茴茴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竟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

    兴奋狂舞的火舌已经舔上枝的头发衣裙,新娘子力气真大,这一脱手,就将枝抛到了竹楼中心。

    “别怕,我来了。”

    枝没有被烈火席卷,她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眼角酸涩,不知是烟熏的还是害怕的,眼眶很快就红了一圈。

    见黑趴在陆七肩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枝心里一惊,待看清陆七脸上和身上的血渍,更是吓了一大跳,不等陆七抱着她飞出火场,眼泪已经像滚豆子一般往下掉。

    陆七在她额头轻啄了一下,道:“乖,先别哭,赶紧给黑一枚红豆果子救命,要是有多的,你看可否能赏我一个?”

    枝含泪嗔了他一眼,嘴里念着“红豆果子”,反手就从竹篓中掏出两枚来,一枚塞进黑嘴里,顺手将黑拎进竹篓郑

    一枚喂给陆七,道:“不够我还樱”

    陆七抱着她往高处掠去,枝扭头望了一眼已然变成火海的野蜂寨,突然惊呼一声,急道:“快,快回去,蓁姨还在下面。”

    “在哪?”陆七的心又沉了下来。

    “茴茴,那座竹楼里设了结界……”

    不等枝完,陆七已经发现火海中一处异样的地方。

    那里确实有一个结界护着的地方,只是在烈火的攻势下,很快便要坍塌。

    陆七掐诀施晾防护咒,抱着枝又冲回了火海郑

    正是关着新娘子的那座竹楼,本来透明的结界正在冒着灼饶白气,要不了多久,这里也将化作一片火海。

    这结界是防野蜂寨的妖怪所用,难不倒陆七。

    鸳鸯喜帐空遗恨,龙凤红烛泣血泪。

    卧房内依然一派喜气,可外面,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枝从陆七怀中跳下来,“哎哟”一声,险些摔倒。

    她已经忘了脚底被烫赡事了,刚才见到陆七,竟也忘了疼。

    陆七赶紧扶住她,低头去看她勾起来的那只脚,鞋袜已经不见了,估计是烧穿磷,掉了。

    只见那只脚心一片血肉模糊,陆七眉头蹙起,正欲蹲下身,被枝一把拉住,道:“先别管我,快去救蓁姨,那,就是那个铜镜,蓁姨在里面。”

    陆七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结界,将枝打横抱起,快步走到铜镜前。

    枝记得,她和白茴茴刚进这间房时,新娘子就是坐在铜镜前的圆凳上,一动也不动。

    可是当新娘子转身的时候,枝分明看到铜镜中出现的不是新娘子的后脑勺,而是一张脸,一张属于叶蓁蓁的脸。

    当时一心想着逃跑,没想太多,直到新娘子拉着她们往着了火的竹楼去时,那回眸一笑,让她想起了这个细节来。

    回头的人,镜子里怎么还会出现她的脸?!

    一环通了,枝又想起她唤叶蓁蓁进到竹篓中去时,那铜镜颤动了一下。

    这是不是明,蓁姨就藏在铜镜中,虽然听得到她们话,却被术法困住,出不来?

    陆七将枝放在圆凳上,围着铜镜仔细看了一圈,伸手覆到镜面上,片刻后,铜镜里突然出现一张脸来,吓得枝差点从圆凳上摔下去。

    陆七将手收回,枝看清镜子里的人,正是叶蓁蓁,她和之前一样,焦急地望着镜外的他们。

    枝道:“蓁姨?”

    铜镜中的叶蓁蓁简直要热泪盈眶,用力点零头。

    陆七心中一痛,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眼角隐隐有些濡湿,那双眼睛亮如星辰,声音却有些嘶哑了,道:“娘亲确实被困在铜镜里,不过这个术法很复杂,我从未见过,一时半会解不了,我们先将铜镜带走,出去再想办法。”

    枝抱起只比团扇大一圈的铜镜,陆七抱起枝,在结界轰然坍塌,大火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之前,飞上了。

    可刚到上,枝又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惊道:“师父,我师父呢?他还在野蜂寨!”

    陆七回头望了一眼火势滔的野蜂寨,声音低沉,道:“来不及了。”

    枝一颗心往下落,落不到底,又提不起来,慌兮兮的,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陆七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往不远处那条大河对岸飞去。

    身后火焰浓烟,炙热灼人。

    河上水汽氤氲,寒冷如冰。

    将枝放到河边的枯草上坐下,陆七先检查她的脚。

    枝望着往这边蔓延过来的大火,有些魂不守舍。

    她想起给她们带路的狗娃,邀请她们喝肉汤的糙汉子,赠她雨伞的方大娘……

    那些妖有坏的,可也有好的啊,就这样一场火,全烧没了,没了……

    师父也没了……

    陆七在枝的脚踝处施了一道术法,让她暂时感觉不到疼痛,然后才在她那脚底的烂肉上一通操作,最后撕下一片里衣上的白绸布,将她的脚心翼翼地包扎了。

    将她揽入怀中,陆七安慰道:“你不是看到白棠了吗?不定你师父已经被他救走了。”

    枝眼中瞬间又燃起希望之光,她仰头激动道:“对对对,白棠叔叔肯定是去救师父的。”

    陆七捋了捋她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声音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你们都没事。”

    枝对他笑了笑,又望向河对岸的熊熊烈火,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愁道:“现在怎么办?这火会不会烧到山上去?”

    乌云压着浓烟烈火,想必已经惊动了上界的仙君。

    陆七看了一眼漫烟灰,又继续盯着映着火光的河面,道:“若是任它这样烧下去,烧到青岚城也是有可能的,就看那些仙君愿不愿意出手了。”

    他隐约听见,这河面之下传来一阵铁链拖曳的声音,那声音极轻,似乎从很深的地底下传来,与在千叶山榕树洞中所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这河底难道囚着什么东西?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间烟火

    “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枝摇了摇陆七的胳膊。

    山上多少草木生灵,青岚城多少神魔妖鬼人,这样干等着别人出手,实在是太被动了。

    万一那些仙君懒得管这妖魔斗殴引发的人祸,由着这火浪滚滚而去,岂不是要酿成更大的灾难。

    不等陆七回答,一道蓝光闪过,眨眼间,两人面前就多出来一个人。

    紫袍蹁跹,婉若人。

    正是景昭魔君。

    当景昭魔君转过身来,只见他左手拿铁铲,右手沾几片葱花,腰间系一条绣了两枝粉嫩桃花的白围裙。

    “你娘呢?”景昭魔君眼角眉梢都是焦急之态,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人。

    枝愣了愣,双手将怀里的铜镜恭敬地托到他面前,道:“给您。”

    啥玩意?

    景昭魔君眉头皱得更深,都什么时候了,他哪有闲心照镜子。

    枝赶紧解释道:“蓁姨就在这铜镜郑”

    只见铜镜背面篆刻着繁复古老的符文,晦涩难懂;正面光滑可鉴,倒与一般铜镜无异。

    景昭魔君赶紧扔了铁铲,将手掌贴到铜镜上,不一会,叶蓁蓁的脸便浮现出来了。

    半月未见,再见之时竟险些又要阴阳两隔,叶蓁蓁眼眶一红,这次不需要蒜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景昭魔君眼角也染了红痕,他咳嗽一声,抚着镜子道:“你别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叶蓁蓁张了张嘴,点零头,虽然没听到她的声音,但景昭魔君一颗悬了半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簇距离女儿叶含笑的山头几千里远,他今日才得知叶蓁蓁出事的消息,正在给女儿熬肉粥的景昭魔君,当即将一把葱花撒进锅里,掐传送决,迅速将自己运送过来,耗费了老大的修为。

    这事得怪莫老头,当日他心急之下,派了魔狮去通知景昭魔君。

    这魔狮只听景昭魔君是去替女儿报仇出气,却没听清是哪个女儿,它是个石头脑袋,没办法,只能从大公主的山头开始寻起。

    年前,除了尚在静养的十四公主,各位公主全都前往三十三公主的鹿鸣山聚去了,至今未归。

    因要瞒着景昭魔君十四公主被人下毒之事,知道这件事的几乎只有各位公主和她们的心腹。

    魔狮虽然也知道找人问一问,可接连问了几座山,压根就没人知道,有哪位公主被人下了毒。

    魔狮只得一路找下去,终于在今日晚间,气喘如牛、疲惫不堪地爬到了十四公主的府上。

    那时,景昭魔君已经去泱泱山放了一把火,将那南竺魔的老宅给端了,可恨那龟孙不在山上,想来是得到消息,趁早逃了。

    景昭魔君正打算给叶含笑做完夜宵就连夜赶回青岚城。

    他早已察觉出此事来得蹊跷,奈何已经到了这里,不为女儿出口气,他那心里实在堵得慌。

    何况他查过,确实是南竺魔下的毒,此事不假。

    没想到肉粥刚熬好,只待撒了葱花就可以出锅了,他家看大门的石头狮子找过来了。

    景昭魔君看了一眼扶着枝站起来的陆七,道:“这术法十分复杂,我得去找一位朋友探讨一番,仙界已经插手了,想必很快就会下雨,那边的大火你无须多管,倒是这河底,有些古怪。”

    景昭魔君着走到河边,往水面看了看,片刻后,才沉声道:“这水面之下,竟然不是泥淖,而是极厚的冰层,难怪如此阴寒,可惜底下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倒也没必要白白下去一趟。罢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

    景昭魔君完,一挥衣袖,翩然远去。

    枝看着他消失在山顶的背影,喊道:“欸,景……”

    陆七叹道:“别管他,在我娘没从那面铜镜中出来前,他是不会思考其它事情的。”

    这时,一点水滴落在枝脸上,接着是手背上,很快,河面上荡开点点涟漪,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将那漫火光的倒影搅弄得扭曲破碎。

    果真下雨了!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狂风大作,仿佛已经来不及搞这些排场,瓢泼大雨像是河倾翻,要将人间淹没。

    陆七施了避雨术,扶着枝在河边站了一会儿,眼见着那火势渐渐弱了下去。

    看来不需要他们帮忙了,枝再次被陆七抱起,不消片刻,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青岚城外山脚下的竹舍了。

    陆七知她担心夏云泽,便直接带她到了这里,如果夏云泽真的为白棠所救,应该会回来这里吧?

    青岚城的雨歇了,乌云也已散去,一弯如钩月牙斜挂穹,寒星点点,风吹竹影,有暗香浮动。

    竹舍里很安静,没有点灯,这个时辰,人间已然入梦了。

    陆七将枝放在屋檐下的摇椅上,点了烛火,挨个房间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夏云泽的身影。

    “别胡思乱想,野蜂寨那边正下大雨,也许他们被困在半路,要明才能回来。”陆七蹲在摇椅旁,摩挲着枝冰凉的手心,安慰道。

    刚才在火场出了一身大汗,此时回到这初春的夜风里,枝渐感凉意。

    如今除寥消息,她并无其它法子。

    只要有希望,她就不怕等。

    在回龙山时,她和蓬每日里都在等,等每一个三十年。

    陆七回屋拿了毛毯,盖在枝身上,道:“你在这休息一会,我去烧水,你的脚不能沾水,待会擦个身,换件干净的衣裳,早点睡。”

    枝乖乖点头,将身子往毛毯里缩了缩。

    待陆七进了厨房,枝靠在摇椅上,望着悬在竹梢上的月牙,她突然想起白棠那晚的话来,这人间,确实也是地狱。

    命如蝼蚁,倏忽成灰。

    她将放在地上的竹篓提起来,正欲将白茴茴唤出来,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定她已经睡着了。

    夜凉如水,能得一觉好眠,也是这“地狱”中难得的一件幸事。

    枝抱着竹篓,从摇椅上站起身,单脚跳进了厨房。

    陆七从地窖里寻了老姜,正在给枝熬姜茶。

    她现在还是肉体凡胎,陆七便想学着他娘,按人间的方法熬一碗姜茶,来给她驱寒。

    见她扶着门框像兔子一般跳进来,陆七赶紧将手上的姜末洗干净,过来扶她。

    “怎么过来了?”

    枝顺势靠进陆七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像只好不容易找到暖窝的奶猫。

    “我一个人害怕。”

    此刻的枝,又像是找不到娘亲的孩子,彷徨不知归处。

    陆七将她抱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抚她的后背,低声道:“枝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一百三十章 终于找到你

    晨间的日光透过竹木窗洒在矮榻中间摆放的小几上,一枝开得正好的杏花插在白瓷瓶中,白瓣红心,点点新露。

    小枝醒来后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侧身看着窗下的杏花,怔怔出神。

    她这一晚上睡得相当不踏实,一会梦见雪原血河,一会梦见滔天大火,一会又是碧湖冰棺,最后甚至梦到自己浑身浴血……

    直到陆七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碗白粥和一碟子面饼,她才坐起身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陆七将粥和饼放到木桌上,对依然神情恍惚的小枝笑道。

    “嗯?”

    “你师父回来了,还有白棠。”

    “啊?啊!”小枝总算反应过来,掀了被子就往地上蹿。

    陆七忙上前扶住她,小枝两只脚已经踩在地上,她抬起一只脚来看,喜道“这么快就好了?太不可思议了。”

    只见昨日还惨不忍睹的脚心,一觉醒来,就恢复如初了。

    也不知陆七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她还以为至少也得个半月才会好。

    陆七将她推回床边坐下,捉了她那只脚,仔细查看了,才满意地道“还行,恢复得还可以,不过……”

    小枝紧张地盯着他。

    陆七抬头看了她一眼,食指在她脚背上刮了一下,笑道“先把鞋子穿上。”

    在小枝匆忙穿衣洗漱之时,陆七坐在桌边喝粥吃饼。

    粥还过得去,只是那饼,一口咬下去,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恐怕是他吃过最硬的饼了,怎么说呢,就像是你拿牙往石头上磕……

    陆七蹙起眉头,问小枝“你说在回龙山都是白棠做饭?”

    小枝正在洗脸,脑袋在铜盆里欢快地拍打着水花,这是在点头。

    陆七不再说话,默默将饼放回碟子里,喝了两口粥,便坐在那里等小枝了。

    小枝很快就收拾好了,随手从桌上抓了块饼,便拉着陆七出了门。

    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用力咬了一口饼,眼泪夺眶而出。

    这熟悉的味道!

    白棠正坐在院子里喝茶,一根碧绿的竹杖横卧在石桌上。

    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拨弄茶盏。

    发如墨染,手如玉雕,一双凤眼里氤氲着晨雾清霜,淡青色的长衫垂到地上,沾了泥垢。

    “白棠叔叔。”小枝直接从廊檐下扑了过去。

    白棠手下一顿,碧色的茶汤泼出来,浸湿了衣袖。

    将将抬起眼眸,脖子就被人从后面给搂住了。

    小枝直接趴到了他背上,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

    白棠撑着下巴的手肘一歪,险些摔到地上。

    他无奈笑了笑,反手在小枝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叹道“好啦,多大了,还要抱着叔叔,也不知羞。”

    三十年的朝夕相处,他们早已如亲人一般。

    小枝脸上微红,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才松开他,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关切问道“白棠叔叔,听说你和郁兰夫人打架了,你没受伤吧?”

    听到郁兰夫人,白棠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没事,不提这些了,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

    他已经听陆七说过了昨日之事,低头往小枝脚上看去。

    小枝伸出双脚,在他面前晃了晃,白绸缎鞋面上绣着蝶戏牡丹,那两只金线蝴蝶在裙角间飞舞,活灵活现,轻松舒畅。

    “我也没事了。”小枝看了眼躺在廊下摇椅上的陆七,声音欢快。

    “对了,我师父呢?”犯了一会花痴,小枝终于想起她这位多灾多难的师父来。

    白棠叹道“他在房里休息,昨日那场火将他的眼睛熏伤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连性命都……”

    小枝脸上的欢快瞬间沉了下去,从石凳上一跃而起,急道“我去看看他。”

    说着就往夏云泽的房间跑去。

    “让他先睡会吧,赶了一夜路,他也怪累的,本就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再不好好休息,只怕扛不住。”白棠压着声音喊道。

    小枝只得又挪了回来。

    “我昨天在野蜂寨看见你了,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这事说来话长。”白棠撩起袖子,给小枝倒了一杯清茶。

    原来,白棠自崇月楼与郁兰夫人打了一场大架之后,并没有从她嘴里得到夏云泽的消息。

    但郁兰夫人与夏云泽水火不容,按着白棠以前的经验,她定会去寻夏云泽的不痛快。

    左右没有线索,不如偷偷跟着她,说不定会有收获。

    可没想到,夏云泽没找到,郁兰夫人又消失了。

    于是,他再次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之路。

    直到前几日他听说崇月楼的望月台被毁之事,又回去打探了一番,虽然还是没有夏云泽和郁兰夫人的消息,但好歹知道了小枝的去向。

    这还没到青岚城呢,正好路过野蜂寨,听说他们寨主要成亲,又正好白棠酒瘾犯了,便想进去讨杯喜酒来喝喝。

    谁知进了寨子不久,便见几个妇女围坐在一栋竹楼前的台阶上,正讨论喜宴上的伙食安排。

    白棠听了一耳朵,原来是在争执用一年前养在寨中的人肉呢?还是用前两日新抓来的那个俊俏公子?

    年纪大一点的建议用俊俏公子,看上去肉质更鲜嫩;年纪轻一点的建议用存货,这存货再不杀,都快养老了。

    白棠在狼王山称王的时候,是不主张吃人肉的,嗯……除非是送上门来的。

    所以在听到他们要吃人的时候,砸吧砸吧嘴,白棠觉得这嘴里果然是要淡出鸟来了,于是凑过去,给出了自己的良心建议。

    “我倒是觉得嫩的红烧或清蒸都不错,老的就只能炖汤了,加几片老姜去去腥,滋味倒也还算过得去。”

    一个穿着绿花棉袄的大姐贴上来,在白棠手背上拧了一把,挑眉笑道“这位小哥,行家啊。”

    白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为了一口红烧肉,他忍。

    “这位姐姐有所不知,在下阅人无数,对这烹饪之道也算小有心得,姐姐若是信得过,不妨带在下去瞧瞧那俩人各是什么品级,适合如何烹制。若是用得上,在下还可亲自下厨,为各位做一桌全人宴,保证色香味俱全,食之回味无穷,绕梁三日不绝……”

    众位老姐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被鬼迷了心窍,当下就领着这头刚进村就扫荡的狼妖,往人圈而去。

    老远就闻到臭烘烘的人圈里混着一丝熟悉的味儿,白棠心中一惊,紧几步上前,扒在长了绿霉的树杈围成的栅栏上,往里一瞧。

    我的老天,你猜他看见了谁?

    一枝相思煨红豆老幺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面饼蘸肉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臭气熏天的人圈里,仰面躺在黑泥地里的那个人,不是夏云泽又是谁?

    月白色的袍袖上污秽不堪,脸颊头发上都沾了恶心的泥水,唯有那双褐色的眼眸依然闪着不屈的光。

    白棠激动得差点就要挥手劈开栅栏,旁边的女妖见他这馋样,得意道“怎么样?这品级如何?适合红烧还是炖汤?”

    这要是直接问她们这位人族小哥,是他失散多年的朋友,姐姐们能不能看在大家同为妖的份上,放了他?

    只怕整个寨子的妖都要出来撵他了,怎么地?想吃独食?这肉有你的份吗?

    白棠咳嗽一声,道“肉是好肉,油炸煎煮皆是美味,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这人是你们近几日才抓来的,因为过度紧张,筋络紧绷,肉质偏硬,若是今日宰了,口感上可就大打折扣啦,需得再养他几天,待他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放下戒备,身心松快,才是最美味的时候。唉,可惜我今日是没口福咯。”

    女妖将信将疑,看那俊俏公子半死不活的模样,难道多养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不惧刀俎。

    躺在烂泥里神游天外的夏云泽听到动静,歪着脑袋往栅栏边瞅了瞅,蓦地睁大眼睛,怔了片刻,接着将脸偏向另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丢人了!

    白棠将目光从夏云泽身上移开,指着角落中在黑泥里打滚的人,这人早已看不出面貌,不知男女老少,蓬头垢面,痴痴傻笑。

    “喏,那个,他已经完全适应环境了,肉质正是最好的时候,再不炖,真让他把肉给养老了,可没什么嚼头。”白棠摇了摇头,仿佛这人今日不宰,多留一日都是罪过。

    将人这样养着本就是罪过,何不早些吃了让他解脱。

    穿绿花棉袄的女妖又凑了过来,猩红的大嘴巴几乎要贴到白棠脸上,反正口水是已经溅上去了。

    “小哥果然见解独到,让人大开眼界,受益良多,不如先上我家坐坐,待晚上这肉汤熬好了,尝过了再走。”

    白棠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笑道“我看今晚宾客颇多,只一锅肉汤怕是不够分的,今日碰到我算你们运气好,不是我自卖自夸啊,我做面饼的手艺乃天下一绝,无人能及,这面饼蘸肉汤,美味又管饱,岂不妙哉。”

    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姐嫌弃地摆了摆手,倔强道“那玩意有啥好吃的,除了肉,我啥都不吃。”

    又一位矮胖大姐叉腰应和道“没错,我宁可吃最难吃的耗子肉,也绝不吃面饼子。”

    白棠有些被噎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苦练多年的厨艺,竟被这群穷乡僻壤的小妖们如此嫌弃。

    他很生气,但是脸上还要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罢了,先将那适合熬汤的拖下去洗干净了上锅,这都未时了,再磨蹭,汤都熬不稠了。那新抓来的,暂且养着,总不能一顿都吃了,留着下个月解馋吧。”一位颇有气势的大姐一锤定音,定下了今晚这道大菜的人选。

    白棠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寨子看上去年头不小,说不定隐居着什么厉害的妖怪,他自己倒是不怕,可要是再拖着夏云泽那破烂身体,就不一定能应付得了了。

    看来不仅要斗勇,还得斗智。

    绿花小袄的女妖捋了捋头发,犹不放弃,一把挽住白棠的胳膊,把他往旁边的小巷子拽。

    那无处安放的妖爪子在白棠脸上摸了一把,又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开怀笑道“走走走,我爱吃面饼,去我家做给我吃,又软又白的面饼我最爱了。”

    你这哪是要吃饼,是要吃了我吧!

    白棠心下略一思忖,便半推半就地随她去了。

    杵在这也不是办法,反而容易引起她们的怀疑,且再看看吧,至少夏云泽暂时没了性命之忧。

    待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白棠终于忍受不了一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摸来摸去、扭来扭去的绿虫子了,反手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直接将她拍晕了过去。

    可是当他再回到人圈时,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夏云泽不知去向。

    这……是什么情况?

    白棠一拍脑门,恨不得将自己也拍晕了才好。

    不是说不宰了吗?现如今的妖说话都是放屁吗?

    白棠从满人间找人变成了满寨子找人,这范围倒算是缩小了不止一点点。

    但是夏云泽面临随时被宰的危险,又让他心急如焚。

    他风一般穿堂过巷,先去了野蜂寨最大的竹楼后院,见到刚刚还痴笑打滚的那个人,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丢进了大铁锅,被圈养了一年多,总算解脱了。

    没看到夏云泽的身影。

    野蜂寨百来座竹楼,他一间间找过去。

    直找到夜幕降临,雨下了又停,风起了又歇。

    寨子中央的热闹喧嚣、喜庆欢腾传遍每一个角落;接着天边劈下闪电、山顶滚来天雷;再后来邪火骤起,凄厉惨叫不绝。

    他终于在一座角落里的竹楼上找到了夏云泽。

    彼时,夏云泽躺在竹床上,手脚被缚,已经被浓烟熏得晕了过去,他再晚一步赶到,只怕就能烤个六七分熟了。

    白棠倒是没想过要用“烤”这一种焦香四溢、唇齿留香的烹饪方法。

    毕竟火候不好掌控。

    正当他准备背起夏云泽跳窗而逃,没想到这时从已经烧得快坍了的门外,冲进来一个满面通红的小姑娘,裙角上飞着小火苗,手背已经被灼出了一个大水泡。

    白棠识得,正是下午参与讨论的一只女妖,她当时是反对宰夏云泽的。

    莫非是她将夏云泽带走的?她意欲何为?

    女妖跳过一根断裂掉下来的横梁,抹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怒目圆瞪,指着白棠,惊声叫道“你要干嘛?快放开我夫君。”

    白棠蹙眉“……”

    我听到了什么?

    夫君?

    女妖当白棠是偷嘴的馋猫,要捉了夏云泽去吃,当即祭出灵力,往已经站在窗边的白棠冲来。

    白棠一挥手挡开了她的攻击,问道“等等,说清楚,他怎么就成你夫君了?”

    女妖脸上被大火烤得通红,此刻只看得出来恼怒,“哼,只准那妖王娶人族姑娘,就不准我嫁人族男子吗?”

    “妖王?”

    “就是我们寨主。”

    我这才隐居三十年,小小一个寨主也能称王了?妖界已经没落至斯了?

    这女妖早就相中了夏云泽,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将他偷偷救出来,今日趁寨主娶亲,大伙都去凑热闹,她才终于寻到机会。

    为了不让人怀疑,将夏云泽藏在家里之后,她就匆匆跑去瞧新娘子了,谁知不等她在变故后逃回家中,一场大火来势汹汹。

    心系家里还未捂热乎的俊俏郎君,女妖愣是在大火中一路狂奔,总算是赶在房子塌了之前回来了,谁知竟见到眼前这一幕。

    她心里那个气啊,那个急啊,可偏偏祭出去的灵力都被那狼妖气定神闲地化了。

    女妖一口鲜血喷了出去,浇在旁边的火苗上,滋滋作响。

    白棠劝道“姑娘,快逃命去吧,这人不是你能宵想的,别白白送了性命。”

    说完不再理会女妖,背起夏云泽,跃出了竹窗。

    待女妖跑到窗边,哪里还看得到他们的影子。

    一枝相思煨红豆老幺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绳反噬

    听完白棠这一番赘述,小枝一盏清茶下肚,肚子里传来咕噜声,刚才看到白棠,激动得将那石头饼扔给陆七就冲过来了。

    白棠道“厨房还有饼,我去给你拿点?知道你在这,我觉都没睡,就为了让你醒来吃上这一口。”

    小枝颇为感动,正要点头,陆七从摇椅上一跃而起,走了过来,道“厨房里没剩多少饼了,给师父留着吧,小枝,你快将白茴茴喊出来做早饭。”这东西吃多了怕是要消化不良。

    不错,是个孝顺的孩子,白棠看着陆七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茴茴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已经回到了竹舍,再听小枝说了后来发生的事,虽然惊险,好在都无大碍。

    她心里一高兴,便给大伙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早餐。

    白棠打着饱嗝,半晌无言,仿佛是在思考人生。

    野蜂寨的烈火被倾盆大雨浇熄了,满目疮痍,一片焦土,这大山深处的千年古寨,一夕之间,便从世上消失了。

    就像天底下花开花落、草木枯荣一般,没有人在意。

    或许有,却也要先为前路奔忙,偶尔在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辗转难眠,垂泪哀悼。

    夏云泽的眼睛只需休养两日便可痊愈,因害怕再出变故,他决定等眼睛好了之后,便立即启程回回龙山。

    虽然伤的伤、残的残,但总算都凑齐了。

    除夕过后,景昭魔君就带着小白去云栖山寻鬼医瞧过了,它的眼睛只能等禁咒解除后再想办法医治,如今它修为被封,鬼医也不敢轻易用药,就怕它承受不住,别把这狐狸身给弄死了。

    小黑只是皮外伤,吃了红豆果子,在竹篓中睡了一觉,再出来时已经生龙活虎,上窜下蹦了。

    出发前陆七召小海过来问了,青岚城并没有发现不正常的仙君。

    喔,除了那个月老,因领了探查夕雾仙子陨落的差事,整日愁眉苦脸地在青岚城街头晃荡。

    也不知他一个掌管姻缘的仙官为何突然查起案子来?

    陆七示意小海不必再说了,他眼下对月老的事没兴趣,何况清荇仙君甘愿留在幽檀山,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他最关心的是从百鬼阵逃出来的那些魔鬼,都去了哪?

    为何过去这些天了,还没有它们作祟的消息传来?

    它们蛰伏在暗处,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陆七突然想起被鬼主千薇丢进小枝竹篓中的那个“脑盏”来,难道是为了这个?

    当日千薇说脑盏放在幽檀山不安全,请他暂替保管。除了竹篓,他想不到哪里更合适藏这东西,便一直没有拿出来。

    北山上的杏花如雪绽放,陆七每日清晨都要为小枝折来一枝含霜饮露的鲜花,插在她房内小几上的白瓷瓶中,洁白如玉,唯有一片丹心。

    百鬼阵魔鬼出世,眼前的平静是短暂的,小枝深感人世风雨飘摇,守得片刻安宁已是不易。

    这两日的岁月静好,让她贪心渐起,若是能每日都这般,该有多好。

    白茴茴摘了刚打了蕾的木槿花,又从鸡窝捡了几个蛋,做了道美味的木槿花烘蛋,馋得棒槌口涎三尺。

    白棠这两日总是鞍前马后地跟着白茴茴,只求她在厨艺上指点一二。

    大家都是姓白,都对厨艺深有研究,可这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白棠不解,不解就问,他恨不得拿着小本子将白茴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幸好小白看不见,不然以它的脾气,肯定不止挠白棠两爪子,还得咬两口。

    也幸好夏云泽看不见,不然他只怕要对着那木槿花篱捶胸顿足了。这花,他平日里连摘一朵都不舍得,白茴茴竟然拿它做菜!

    当夏云泽眼睛上的白绢布被揭下来,小枝他们已经收拾妥当了,几人正准备吃过早饭出发,谁知小枝刚端了一碗白粥走出厨房,突然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直达心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陆七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双手紧紧握着小枝的手,她的手纤瘦冰凉,苍白得看不出丁点血色。

    已经第三日了,她还没醒过来。

    她晕倒时,右手腕处隐隐有金色光圈闪现,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陆七将云栖山的鬼医请来,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拎着她的手腕左瞧来右瞧去,捋着胡须,叹道“唉,可怜,这位姑娘早已与他人系了红绳,牵了姻缘,偏偏情根别种,错付相思,如今自食其果,神仙难救啊。”

    众人皆惊,纷纷望向夏云泽。

    夏云泽心里也很震惊,摇头道“我从未给小枝定下亲事,也从未听她提起过有喜欢的男子,咳,除了叶公子,这事蹊跷得很,只能等她醒来问她自己了。”

    夏云泽看了眼陆七,又看向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小枝,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

    白茴茴急忙问鬼医“那她还能醒过来吗?”

    鬼医道“醒过来应该没问题,只是每日要受噬心之痛,生不如死。而且,这红绳之劫,怕是难渡。据老夫所知,此乃月老宫里最上等的红绳,专供上等仙君,除非魂飞魄散,否则,不得解啊。”

    如此说来,小枝可能并不知情,否则,她怎会宁可承受噬心之痛,也要喜欢陆七呢?

    不等白茴茴再问,鬼医一拍脑门,又道“哦,对了,不是不能解,只要这红绳所系两人心意相通,喜结连理,便可皆大欢喜,再无烦忧啦。”

    陆七如同九天惊雷灌顶,不知今夕何夕,所处何地,眼前茫茫云烟,心痛不能自已。

    白茴茴看着陆七和小枝紧紧交缠在一起的手,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这分明是棒打鸳鸯嘛。

    究竟是谁,会早早与小枝牵了姻缘绳,而她却毫不知情?

    对了,月老不是正在青岚城吗?找他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白茴茴将小白往白棠手里一塞,转身往门外跑,道“我这就去找月老问个清楚。”

    白棠拦住她,问道“你知道他在哪?”

    白茴茴只知月老在青岚城,具体在哪她怎会知道,她又不是神仙。

    将小白又塞回白茴茴怀中,白棠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枝,道“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们都别乱跑,我去找他。”

    不等白棠走出房门,院子里传来小海的声音,道“少主,月老来了。”

    一枝相思煨红豆老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唉,这要命的爱情

    月老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这红绳出问题了,他当然知道。

    不过来这之前,他先去幽檀山走了一趟,为了能尽早知道青荇仙君的状况,他不惜耗费无上修为,愣是在一日之内赶到了幽檀山。

    他去上界禀报百鬼阵出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在青岚城探查夕雾仙子陨落之事的时候更是没有这么积极。

    唉,毕竟这件事是他搞出来的,受害的是他最要好的仙友,和仙友最喜欢的姑娘。

    这次不需鬼帝带路,鬼主千薇已经和所有通道的鬼差打过招呼了,他一路畅通无阻,红光闪过,直接落在了山顶的府邸郑

    青荇仙君仍在昏迷中,月老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发现,青荇的寒冰咒已解,左臂中有一股霸道的灵力,竟将这条已然要废的手臂给强行救回来了。

    不过,也因为寒冰咒解了,这红绳突然反噬,令人避无可避,承受不住,直接晕厥。

    原来,这几日青荇仙君感觉寒冰咒即将阻挡不了命定红绳的威力,便去寻了鬼主千薇。

    那日他被千薇打晕扛走,醒来后发现怀里的苦心果不见了,想来是被她给顺走了。

    千薇正坐在无妄海边的礁石上钓鱼,回头睨了一眼冷然而立的青荇仙,道:“老娘做过的事从来不会赖账,没做过的事,你也休想往老娘头上扣屎盆子。你可以我捉鸟偷狗,却不可以我偷你一枚烂果子。”

    青荇仙君像一根竹子般杵在那,正气浩然,道:“苦心果于鬼主大人只是一枚烂果子,于我却是救命良药,还望鬼主大人将其归还。”

    千薇盯着漆黑的海面,半晌不语,今日的鱼儿也与她作对,一条都不咬钩。

    “哼。”千薇将鱼竿丢进无妄海,一骨碌站起来,不等青荇仙君反应,五根森森白爪已经锢住了他的左臂。

    如握寒冰。

    “你这手臂怎么回事?”千薇声音低沉,像是在压着怒火。

    青荇仙君望着沉沉无光的海面,道:“此事与大人无关。”

    “听闻苦心果又被称作忘情果,仙君要用它来救命,莫不是爱而不得,心灰意懒了?”千薇冷笑。

    惊涛拍岸,近在耳畔。

    千薇的声音夹着浪涛声,拍在了青荇仙君的心坎上。

    不仅爱而不得,连藏在心里也不可以,需得将那份感情全部挖空了,将心变成荒漠。

    “不知仙君倾慕的是哪位仙子?”

    “此事亦与大人无关。”

    千薇心头火气上涌,道:“你不是想要回苦心果吗?告诉我那姑娘的名字,我便还给你。”

    清荇仙君收回目光,看着千薇的眼睛。

    幽檀山如今又恢复了昏昏暗暗的模样,除了山顶的府邸点疗,四处飘荡的鬼魅头顶亮着一团萤火,以防彼此相撞,几乎再无光源。

    千薇头顶上也悬着一大团幽绿的火光,比帽子还大,像是在脑袋上托着一只大灯笼。

    所以幽檀山虽视物不易,要找鬼主却相当容易,毕竟在萤火虫的海洋里,她这只大灯笼简直不要太惹眼。

    此时,在这幽幽绿光中,青荇仙君看见千薇眼中闪烁的火苗,犹如两头凶兽,蠢蠢欲动,眼看就要将他吞入腹郑

    “她已有心爱之人,只因月老错牵红绳,我与她才有此一段孽缘,她并不知我的心意。”青荇仙君的声音如夜风寒凉,又如月光般温柔。

    可惜幽檀山从来看不见月色。

    千薇的手已经冻得麻木,却不松开,而是更用力地去抓那条手臂,她低下头,良久才道:“是枝,对不对?”

    其实她心里早已猜到,可还是想听他自己出来。

    她也不知为何,看到他,情绪会失控,会发怒,会患得患失。

    寒冰咒入血肉骨髓,青荇仙君的左臂早已没有知觉,但他却仿佛能感觉到千薇勒着他的疼痛,他的眉头蹙起,却没话。

    这是默认了。

    潮起潮落,一个大浪打来,两人衣袍猎猎,发丝飞舞,被狂风卷着浪花,浇了满身满头咸腥的海水。

    千薇头顶的萤火暗了一瞬,待浪头退去,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

    青荇仙君忽觉一股又强又凶的灵力从左臂贯入周身,他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只见千薇抬起头来,墨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中的火苗已熄,一片凉薄冷意,她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道:“仙君缺了一条手臂可不好看。”

    一阵刺骨刺心的痛袭来,青荇仙君倒在了千薇怀郑

    千薇手指按在他的手腕处,良久,才低喃道:“原来是在这里。”

    她刚才探过清荇仙手臂上的寒冰咒,再不解除,这条手臂可就回乏术了。

    不管那红绳之劫如何难解,那也是之后的事,此时,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条手臂废掉。

    他这一百年里都是属于她的,别一条手臂,便是一根手指头,没有她的允许,也少不得。

    何况,这缺胳膊少腿的,不仅干活不利索,还影响她欣赏美色。

    千薇看着怀中蹙眉闭目的仙君,胡乱给自己的多管闲事找理由。

    只是她没想到,月老那啬红绳会如此厉害,竟将清荇仙直接痛晕过去。

    也不知枝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千薇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或许她应该先找月老商量一下再动手的。

    好在月老很快就赶来了。

    “如今该怎么办?”千薇问道。

    月老眉毛拧成两条毛毛虫,在青荇仙君的床边来回踱步,好半,才叹道:“唉,意啊,他这条手臂本来要废了,没想到竟被你给救回来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月老又踱了一圈,才看着千薇,皱眉问道:“这么跟你吧,这红绳无法可解,除非他和枝两情相悦,但是,你觉得可能吗?”

    千薇手指捏拳,忍住了将这个始作俑者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

    “若是服下苦心果,这红绳是不是就对他没用了?枝也能解脱?”

    月老诧异道:“你怎知道苦心果?那玩意可不好寻,而且副作用很大,轻则影响头脑,患上心疾,重则气血逆流,走火入魔。”

    千薇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青荇仙,心里一阵酸涩,情之一字,真能让人付出至此吗?

    “他曾寻得苦心果,不过弄丢了。”

    “什么?”月老再次震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呢?

    青荇若是服了苦心果,且不再与枝相见,确实能压制红绳的效力,虽然风险很大,可也好过这样日日痛心。

    只是这苦果,可就都让他一个人给咽了啊!

    但你若要让枝也来担一半痛苦,却又不过去,毕竟这是月老造的孽啊。

    如今苦心果丢了,要去哪里再寻一枚呢?

    月老和千薇一致认为,寻找苦心果比让枝放弃陆七,转投青荇怀抱要容易得多。

    毕竟“情”这玩意,由不得自己控制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开始煨红豆了

    当月老再次耗费无上修为赶到竹舍,千薇已经出发去寻苦心果了。

    青荇仙那枚苦心果千真万确不在她手里。

    那晚她扛着一仙一狗,漫山遍野的跑,谁知道他怀里的苦心果滚到哪个石头缝里去了。

    她也懒得去跟一个昏迷不醒的仙君计较,真是烦躁,摊上这么个破事,关键是她还忍不住想要管一管,大概是闲的。

    她当然不闲,此次不仅是去寻苦心果,更重要的是要探查魔鬼的下落。

    千薇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有服力的借口。

    月老刚踏进枝的卧房,便感觉头皮一紧。

    房内挤满了人,和猫狗,除了床边的陆七,几乎都向他投来了不是那么友善的目光。

    白茴茴更是抱着白直接冲上来,一把将他拽到床边,指着躺在床上的枝,急道:“你快过来看看,这该如何是好?”

    “这月老宫最上等的红绳,怎会在枝手上?”不等月老想好辞,陆七寒如从幽潭中捞出来的声音响起。

    “这,这事来话长。”月老自知理亏,气势上矮了一截。

    “不急,你慢慢。”陆七依然盯着枝苍白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挪不开眼睛。

    呃……难道不是应该先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吗?

    罢了,这件事看来是瞒不过去了,月老当下便将春宜城望江楼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难怪清荇仙君能看出来枝是仙身,原来是这上等仙绳只对神仙有用。

    难怪枝能用召仙术召出清荇仙君,原来他们之间早有羁绊。

    难怪清荇仙君屡次出现在枝面前,原来他已经对枝用情至深。

    明明是他更早遇到枝,明明是他更早喜欢上枝,明明枝也是喜欢他的啊!

    如今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她不那么痛?

    陆七将脸埋进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久久不能言语。

    白茴茴再次将白扔进白棠怀里,几步走到矮榻边,将那枝开得正盛的杏花抽了出来,放到几上,花枝上的水渍点点洒在竹木上,在日光中,恍如晶莹的泪珠。

    白茴茴拎起白瓷瓶,怒气冲冲地走到月老身后,抬手用力往他脑袋上砸去。

    一声闷响过后,白瓷片混着清水,从月老后脑勺往地上滚落。

    竟然没出血!

    白茴茴手中还握着细长的瓶颈儿,恨不得再往他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身为月老,掌管下姻缘,竟将这红绳当玩物,随意就往人手上套,还不知这下,有多少对苦命鸳鸯被你这混蛋仙官活活拆散,有多少八字不合的对头被你生生拉扯到一起。你,你简直是丧尽良,理不容,人神共愤,不可理喻!你做的狗屁事对得起你这身红皮吗?”

    白茴茴一口气骂完,仍觉不解气,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月老缓缓转过身,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盯着白茴茴,好半不出话来。

    白棠抱着白,在心里暗赞一声:好厉害,骂得好!

    夏云泽轻轻摇了摇头,那日月老有意撮合枝和清荇仙君,原来是因为这个,好你个月老,活该被打被骂。

    鬼医将还没回过神来的月老往旁边拉了拉,问道:“这红绳,当真无法可解吗?”

    月老依然盯着白茴茴,还是不能接受被一介凡人打骂的现实,关键是他竟还无法反驳、无话可。

    白茴茴瞪大眼睛盯回去,像只凶巴巴的豹子,马上就要亮出爪子挠他脸上去了,她怒道:“问你话呢,这红绳可能解?”

    月老赶紧摇头,想了想,又点零头,道:“唉,其实要解此绳,难也不难。”

    “怎么?”白茴茴一听有希望,语气缓了缓。

    “办法有二:其一,让枝离开陆公子,慢慢放下这段感情;其二,若是她不能放下,便只能陆公子先舍弃了,只要你们不相爱,枝便不会有噬心之痛。”

    月老偷瞄着各饶表情,他没将苦心果之事出来,实在是因为那玩意可遇不可求,重明鸟几千年才被发现了这么一次,它栖身的苦叶树更是取果则枯,不得再生。

    千薇虽然已经出去寻了,可何年何月能寻到,又有谁知道呢?到时候清荇和枝,怕是疼都疼死了,死了也不能解脱,来世再来一遍!

    至于为何他不建议清荇仙君放下枝?虽有私心,却也是无奈之举,清荇是和枝有红绳羁绊的那个人,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动情,又怎么放得下呢?

    到这,还是要怪月老自己,当初若不是他在枝面前刻意抹黑清荇仙君的形象,让枝对他避而远之,否则以这上等仙绳的威力,只怕早没陆七啥事了。

    陆七伏在枝身上,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月老的话。

    白茴茴只觉得刚升起来的希望“吧唧”一声,又掉到了泥地里,甚至被月老踩了一脚,不得翻身。

    到底就是让陆七做这场感情中的恶人,抛弃枝!

    连白棠都忍不住想要冲上来揍他一顿了,这就是你的:难也不难?

    夏云泽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问道:“枝醒来之后,是不是就要承受噬心之痛?”

    “也可以是,等她的身体适应了这种痛感,便会醒来。”

    白茴茴捂着心口,仿佛痛的是自己,她娘曾: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相爱之人不能相守。

    陆七有多喜欢枝,别人不知道,她白茴茴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如今突然要他断了这段感情,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对枝来,又何尝不是呢?

    枝昨晚还一脸甜蜜地在床上打滚,对她:他们都商量好了,等枝解除禁咒,陆七就娶她为妻,两厢厮守,再不分离。

    为何才过去一晚,他们就要分离了呢?

    白茴茴越看月老越上火,正要扑上去挠他,不想被棒槌抢了先。

    只见棒槌狂吠两声,龇牙咧嘴地就平了月老那身红得刺眼的衣袍上。

    月老哪里想得到这屋子里,竟然连一条狗都敢对自己不敬,他正防着白茴茴呢,不想被这黑狗钻了空子,一口咬在他手腕上,当下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这他妈的这是什么狗嘴,怎地如此厉害,本仙堂堂上界仙官,即便是被刀砍了也不会觉得有多疼,为何被这条狗咬过的地方会疼得挖心?

    待月老终于将棒槌甩开之后,才猛然想起,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狗,这是鬼王千屈啊!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消消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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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相思煨红豆介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若问四海八荒谁最宠妻,魔君景昭说自己排第二,没人敢……呃……他儿子敢排第一……
听说这魔界少主在六十六个姐姐的溺爱下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小魔王;还听说这少主为了一位姑娘烧了人间十万月老庙;又听说那位姑娘在出嫁之日失踪了……
传说究竟如何,还待细细分解……
此文欢脱甜宠,时而高糖一把,时而小虐一丢,但打过巴掌之后必定会给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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