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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小节奏     精真之马txt下载     精真之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六章 折刀

    凝蝶萝回首看着逆光中的“怒墨刹”和勒琉赛驱赶的马群,知道了旷野中,自己一直忽视的、大地流动的这些波浪。

    “它们就是祭祀中的波浪鼓。”尔珠若有所思道。

    凝蝶萝点点头,“陀因柱有通灵的法隼,我们有精真火焰的马。”

    ……

    生命坚硬得仿佛一杆精铁。

    冰卢厝大地上,洪叠迩厝仰视天空中形遁的法隼。强壮弯曲的右胳膊缓缓伸到身后,拔出斜插在后背的精雕铁弓。

    然后将一只华雉尾羽装帧的铁箭搭载弓上。

    只见众族人“哗”地一齐跪倒依然冰冷的大地上。法护修武右手噌地拔出佩刀,插在地上,驻着道:“冰卢厝的饰尊。脚踏着方挺的大地,头颅顶着浑圆的天。法隼,就是替冰卢厝生长在天空的神眼啊。你已经猎杀了空灵之隼,火之隼、风之隼……屠戮耻辱,没错。但这不是冰卢厝累世传承的族规。”

    “强戮征伐的单刀,若果不是单一的功成。那么灵魂就缺少强硬带血的骨鲠。”洪叠迩厝冷厉地看着修武。

    只见远远驻马站立的陀因柱,面色枯白。身披因为恐惧、身廓冷敷的霜色。此时,能够用一颗心感受到他的战栗。

    修武忽然将目光眺向——饰尊洪叠迩厝身后站立的祭主堡珈珥。意在期望堡嘉珥说情,让饰尊洪叠迩厝赦免陀因柱带回来的两只野隼。

    堡嘉珥斜睨一眼修武,他按照冰卢厝太阳神祭礼的司仪,诵道:

    “饰尊,

    冰卢厝唯一立令的契。

    族人是万感,

    只配做你骨肉的点缀。

    完整的旨意,

    在尊!”

    修武听罢堡嘉珥的诵辞,感到:堡嘉珥一丝儿领情的意思也没有,心灵顿时生出孤忿。

    修武半跪着,猛地拔起插地的刀,指定饰尊洪叠迩厝身后的堡嘉珥,“口弹香辞。助怒者,就是点燃尊者的感官火啊,饰尊。别听从站在你身后表达修辞的人!”

    堡嘉珥摇摇头,迎着修武的目光,“多口舌的建议者,将一个武者的判断,交给神圣的冰卢厝尊者,说道:‘尊者,你要听从仆的话。’”

    堡嘉珥怒视修武,“请你记牢:仆的判断,遮盖王相的威仪和尊光,才是最大的错。我最后提醒你:不要错而不知。”

    “都说祭者,有一张百无禁忌的口。他们会把道理讲解成滚圆的珠子。”修武愤怒得双瞳发红。

    饰尊洪叠迩厝突然劈手夺过修武手中的刀,双臂突兀较力。只听“咯叭!”精铁残断成两截。那把断刀,遂被洪叠迩厝豁落掷在大地上。

    洪叠迩厝的手被刀刃硌破,簌簌地流淌着殷红的鲜血。“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会像折断这把刀一样,折断你的骨头,掷在宫殿前的大地上。”

    修武登时敛口不响。因为激奋难耐,双目汩汩地沽涌止不住的泪水。

    祭主堡嘉珥也顿时沉默,双手恭谨合十,朝着洪叠迩厝的背影深深致礼。

    冰卢厝大地上顿时静哑无声。

    无声旷大的时空,只见饰尊洪叠迩厝咯吱吱拉满了铁弓……顿时,天空中的法隼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啼。那是因为敏感的它们潜意识感知:曾经的三个法隼,就是随着这样恐怖的声音堕落的,它们也将如此。

    随着窒息般的沉静,遂见刚硬扯弓的饰尊洪叠迩厝姿态定格如画。片刻之后,又缓缓收敛膂力,摘落了搭载弓上的铁箭。

    饰尊洪叠迩厝渐渐收敛铁弓。复插于后背上,不语。

    随后,他回首,目光注视着祭主堡珈珥,道:“你以冰卢厝太阳神诵的吟哦,表达致意。让我——不能不领受太阳尊的司仪礼辞。我能理解你的真意,其实就是整个族人的心灵。毁了整个族人的心灵,就是毁祭。”

    “饰尊,无上的尊者。你的话,就是冰卢厝大地永恒的箴言。”堡嘉珥及时表达敬礼辞。

    随着堡嘉珥这样表达的时候,族人们这才纷纷站起来。复祷堡嘉珥最后的话。

    在冰卢厝族人们的心中,他们知道:愤怒的饰尊洪叠迩厝已经豁免了陀因柱的罪责。

    “祭主哦,冰卢厝时刻都是完整的载体。就是因为你万能的诵。你的诵辞就是冰卢厝语法的菁华。”侍者恰卢利受惊于饰尊洪叠迩厝后,此时表达了对堡嘉珥的一番祝愿。

    修武看着天空平安飞翔的两只野隼,他不禁走到堡嘉珥的身旁,“看来看去,祭主依然是冰卢厝拿事的主裁。我辨得出来,完全是你恭维的诵辞,修葺了饰尊怒态的心境。”

    “地元素的形之隼和水司的生机之隼,是没有参与破解猎司里迪罗奥那语法的原始隼,行为净而无过。执意生杀是缺少道理的。这与尊者的心境毫无关联。法护。”堡嘉珥凝视修武私著的那种笑意。

    “哦,我险些就听不明白了。这么说,你的诵也就是白搭。我还以为你在怂恿冰卢厝神圣的尊。”修武略带嘲讽。

    “你的心思一直都是这种自己的‘以为’。就像你总是忘记自己是一个护者的职司。”堡嘉珥严肃地板着脸,直视修武道。

    修武脸上掠过一丝绯红,他僵硬地咳嗽一声,“咳!话嘛,不能光听见道理。谄辞就像神秘的咒语,它在祭祀者的口中有一百种状态,表达好时机,就像商机,完全可以做到一本万利的扩充、形变和放大。”修武撇撇嘴巴,“也就是说,你那时说的话,正好是尊者那时最喜欢听的,与道理无关。”

    “修武,你总是逆鳞着说事,不亚于冰卢厝族人中的诽谤者!”堡嘉珥忍无可忍,爆红着眼睑道。

    “看看,我没说错吧。愤怒说话的冰卢厝祭主,被话刀子硌疼了吧。记住,我永远不会相信——伪饰心机之人说的任何话。哪怕你是冰卢厝的祭主。有时候,神圣的太阳尊会像晷针一样标注护祭者的话。这难道不是公正不二的道理吗?啃——”

    修武说罢,咳净喉咙的痰气。目光坚韧地对视堡嘉珥的目光。然后从靴子的侧帮抽出一把精致的匕刀,执于右手,偏转锋棱,放射的刀光映着他森然冷厉的脸,“这把立令过的刀,会相信护祭者的话,一个字都没有错!”

    修武说罢,复将匕刀插进靴子的侧帮,好像这把刀就是给堡嘉珥看的。

    然后,他看着走远的饰尊洪叠迩厝的背影,将那把被折断的刀飞脚一挑。

    “嗖——”

    断刃破空而啸,端直飞起。又端直垂落,噌地插在堡嘉珥脚前的大地上……

第二八七章 足踩苦行火

    “祭主,你拯救的他,就是永生的仇罹。”恰卢利因为忿忿不平,心胸剧烈起伏着,右手紧扣在心口上。

    堡嘉珥转头,冷静地看着恰卢利,道:“拯救出于族礼。与此无关。”

    恰卢利知道自己一时动诸情味,赶紧对着祭主堡珈珥合十双手,祈道:“冰卢厝的祭主哦,我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愿在太阳神的火中,焚烧尽声音的残渣。以消弭恰卢利心中对于武者修峻的积怨。”

    堡嘉珥抬起头来,对着光明盛放的太阳光阖目,点点头,“太阳尊哦,我说的,还有我做的,愿太阳尊全知道真意在哪里。”

    堡嘉珥的身后,众侍者一齐朝向光芒致意。“德广安静,永执法正。”他们合声念诵——刚才午祷时,祭主堡珈珥向宫殿太阳神致言的第一句辞令。

    堡嘉珥看着:沿着断刀,向前方延伸的一滴滴大地上鲜红盛开的艳红血朵,深深沉淀下发疼的目光。

    堡嘉珥心里明白:自己刚才在饰尊洪叠迩厝执弓搭箭、愤怒的时刻,本该保持沉默。

    自己有意诵祷敬畏之辞,虽然是恭敬致意饰尊洪叠迩厝的赞辞。在饰尊洪叠迩厝的心里,非常清楚堡嘉珥真实规劝自己止戈的目的。

    此时,眼前的高光里,洪叠迩厝迈开巨大的船靴,一直硬朗地走动着。

    僵持的陀因柱虽然矗在马背上。但是,目视饰尊洪叠迩厝走过来的魁梧身影,恐惧让他忘记了下马对着洪叠迩厝去致意。

    洪叠迩厝两手依然淋漓着鲜血,他经过陀因柱的马匹时,凶狠的瞳光微微倾斜,照射了一下陀因柱。

    就见陀因柱的马匹,仿佛被犀利刀一样的恐怖眼神所震惊。打着发响的鼻息声,参差不齐地弹动马步,几乎快要带着惊鸣声向后倾倒了。

    随即,哐啷一声,陀因柱跌落马背……他僵硬地跪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脑袋,却没能说出一句像样的话。右手中的方锤很响地坠到地上。

    饰尊洪叠迩厝驻足,回首看罢陀因柱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饰尊洪叠迩厝自从——因为那海族邀来的海弓,未从达昂瑟侬大漠地带来自己渴望的穿沙马。心中的暴躁与怒火一直都是叠加的。

    所以,这会儿看着陀因柱不但未能消磨猎司里迪的祭火,反而磨砺了猎司里迪的语法辞令罗奥那。真狠不能一个手刀,劈碎了这个不能挣足脸面的通灵鹰师。

    所以,一怒之下射杀掉——败局的空灵之隼、火隼和风隼,就是给整个族和陀因柱立威。

    洪叠迩厝心里清楚:在冰卢厝通灵术控制法隼时,野隼只能是一把锐直掷出去的戈。锐直唯一的极端杀戮,一旦不可以完攻,就是精神时空永恒打不开的瓶颈。

    洪叠迩厝没有施威陀因柱,他拓开坚挺厚重的船鞋,又豁落走进太阳照射的逆光里。背影光在身后形成倾斜黯淡的立体三角锥。仿佛冰卢厝大地上矗起的一道壁垒。

    “伙计!看样子,你驾驭的法隼很难变成猎司里迪的令。”修武看着僵硬的陀因柱,用手指骨节,敲敲陀因柱的胸膛,“为了祈你不死,我都给饰尊跪了。”

    修武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野隼,“你真以为自己就是单干猎司里迪的通灵师吗?除了冰卢厝的双琴师,还有饰尊洪叠迩厝的冰卢厝修辞刀令。”

    “哦?……”陀因柱这才清灵地摇晃了一下——刚刚被饰尊恐怖状惊厥得变空白的脑袋。

    陀因柱忽然意识到:自己受助,也败。这也是饰尊洪叠迩厝愤怒射杀三只法相猎隼的真正原因。是的,真如此,洪叠迩厝一怒之下,真有斩杀自己的理由。

    “不过,你一定要记住:饰尊洪叠迩厝可不是只会拥有祭祀方锤的巨力神,也是掌控冰卢厝断音符咒的灵音师!这正是他远远胜过祭主堡珈珥的秘密。”

    “冰卢厝的护者尊啊,陀因柱为自己法隼的局而感到懊悔。”陀因柱垂首道。

    “旺族哦,

    冰卢厝的太阳尊楔字曰:

    你有忏悔心,才幸免于难。

    你有灵感心,才受到庇护。”

    修武恭敬地叠合双手,背诵着刻镂在兽皮裘衣上的箴言。然后,解开裘衣,有力的大手翻卷裘衣的内里上刀刻的字符,“唠,古老的真经就刻在这儿。它是我带着的一本经卷。”

    “谢谢护者尊神秘的传经辞。”陀因柱遂双手合十,表达致礼。

    修武站起来,正准备走开。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立的祭主堡嘉珥和众侍者。似乎忽然间想起什么,略显迟滞地看看冰卢厝辉煌宫殿外、门迎站立的双琴师。

    于是转过头来,对陀因柱道:“瞧吧,那就是冰卢厝古老司仪礼中设置的音饰者——双琴的歌帆和赤尼。他们是护祭礼仪中的一部分。据说,没有音乐加持的通灵师,灵感的一颗心是孤冷的。”

    “只是孤陋的我,虽然听到了音乐,却没有将他们真正搁在自己的心里啊。”陀因柱想想刚才与猎司里迪梭黎临战的情形,略显遗憾地道。

    “嗯,本来,你应当就是填进他们之间的阙。这样,才显得你和冰卢厝的护祭者是一体的。”修武郑重地道。

    修武珍爱这些神秘古老的司仪规矩。这一次,为助力陀因柱出征的威仪,一直在冰卢厝经典传奇记载中的轶事,就是修武按照护祭的格式添加的。

    恰卢利看着修武的背影,道:“在冰卢厝,护祭的武者,一直禁锢着主频祭祀者真正的灵魂。嗯,在法格和灵性之间,恰卢利的一颗心愿意皈依灵性的——堡嘉珥。”

    堡嘉珥敏感地伸过手,按一按恰卢利的肩膀,平静地道:“冰卢厝的侍者恰卢利哦,我知道你一颗心灵的指向。但是,祭祀就像燃烧神圣的瑜伽火。整个生命每一步其实都是走在苦行劫的道路上。千万记着:别看着自己忌恨的事物,说同样忌恨的话。古经说:带着情味的不平等心,就是致命自斩的一把刀。”

    恰卢利敏捷地收敛了——看向修武的目光,“冰卢厝的祭主堡嘉珥尊,恰卢利宁愿折断目光,只看大地河山,一步一步,双脚踩着足尖燃烧起来的瑜伽火焰,走苦行劫的路。将情味锐化目的的执着刀,在每一步行走的火焰上,焚烧干净。”

    这时,修武抬头朝堡嘉珥看过来。

    他看见:堡嘉珥和众侍者走进冰卢厝的宫殿,开始收拾整理紧急午祷时刻,祭礼动用的那些祭器,皿具……复原大殿祭祀时各种司仪的装缀。堡嘉珥和侍者手脚谨慎,行举肃穆。

    “嗯,他们的脚,就该永久踩着苦行的火。以显得是在为愤怒的饰尊——虔诚化难。”修武道。

    然后,昂着脸颊,映照太阳光,缓缓走开……

第二八八章 摘取彩鞭

    正午。冰卢厝宫殿。

    光辇瀑落,经历一番午时祭礼的宏廓大殿,壁垒上无数精美的玄窗已经全部开启。

    通透射进窗口的光明,在大殿内壁形成繁复屈折的反射光,让大殿于时空境仿佛镂空的宝石。

    伴着静哑下来的皈依心,堡嘉珥看见大殿里那些地精火曾经熏染过的饰品,光晕饱和。仿佛那些精致的器皿和流苏,在渲染的衍生光彩里,蓬勃着圆莲般背景的装帧。

    堡嘉珥知道:饰尊洪叠迩厝非常敏感猎司里迪的祭礼。

    饰尊洪叠迩厝虽然比堡嘉珥更加敏于感知祭祀境的神秘异变。但是,只有在堡嘉珥的完整祭礼格式中,冰卢厝的祭才是完整而不留缺憾的。

    因此,洪叠迩厝在私意决事的瞬间,从来没有忽视过祭主堡珈珥的警戒辞。

    是的,上次因为泛滥的地精火,师尊洪叠迩堡已经深知:在最后的绝境中,就是祭主堡嘉珥从失控的地精火中拯救的自己和修武。

    堡嘉珥看着大殿威武的太阳神战车。姿态顿时变得异常温敦和凝固。他缓缓沉淀下头颅,谨心地交叠双臂,默默道:“雄壮宝辇哦,高耀时光里,执著法正的你,让堡嘉珥一直未敢用你的威仪,修饰目的。因为,每次看见族祭动用你的盛名,祈祷的时刻,我真心默念的事情,总是遭到异常虐心的反噬。”

    恰卢利看着堡嘉珥的背影,轻轻道:“祭主啊,那是神圣的执法尊者,代表确凿的力量和目的。执掌法事的太阳神战车,毕竟不是灵感饱和的太阳神。”

    堡嘉珥回过头,看着恰卢利,微微笑道,“恰卢利,你替我说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因为,对于一个祭主,辨鉴自己敬畏的神灵,是一个敏感的祭主所忌讳的。”

    “嗯,毕竟我是一个跟班冰卢厝祭主的侍者,在冰卢厝司仪中被唤作祭主的尘风。带着尘土说话,不会有过失。”恰卢利委婉地道。

    堡嘉珥温和地拉起恰卢利的手,“行祭就带着风声。其实,在完整的冰卢厝行祭中,祭主堡珈珥和侍者恰卢利就是浑然一体的。”

    两人正在说话的当儿,只见修武带着宫殿门侧的双琴师走了进来。

    修武似乎走的很快,当恰卢利听见身后发响的脚步声时,修武已经站立在自己身旁。

    修武两手分别抓起堡嘉珥和恰卢利的手腕,拆开。然后从两人之间走过去。

    只见修武径直走到太阳身战车旁,将挂在太阳神战马鞍座上的彩鞭摘下来。

    “属于我法护的装饰,只能由我护者一个人来祝祷。”修武已经走开了,忽儿回过头,看着堡嘉珥和恰卢利,“因为别人的祷告里,会有许多迟疑的辨辞。这是我执意取回它的原因。”

    同时,那两个双琴师伴着修武一同走开。

    恰卢利生气地看着自己两只手,“可恶啊,恰卢利,上一次,你就是用这样尘土一样的两只手,来拯救仇罹者的。”

    “尽管此时我们是在整饬祭礼司仪。其实作为冰卢厝的祭主,这些在宫殿里做的事,就是冰卢厝完整司仪的一部分。”堡嘉珥看着修武的背影,微微摇着头。

    “我知道的,堡嘉珥祭主。你说过:真正安静的祭心,才是祭的完成。我会忘记刚才护者修武的到来。”恰卢利忽然耐心地道。

    本来,堡嘉珥打算自己祝祷完太阳神战车。在最后,完成修辞格的一个后缀,借助语法标识,将太阳神战车化为太阳神祝祷音声的一部分。不再单列太阳神战车的名称。

    但是,修武偏偏摘取了——象征太阳神战车驭马的那根彩鞭。

    也就是说,冰卢厝祭祀中的完整的太阳神战车,依然就是祭主堡珈珥不可控的那部分。彩鞭,代表强御。

    堡嘉珥深深地叹口气,道:“但愿冰卢厝神圣太阳尊,能够用情味和灵感,记住堡嘉珥渴望完成浑整祭祀的一颗心。”

    堡嘉珥深深地抱紧脑袋,努力完成最后的一个沉思。恰卢利能够理解:堡嘉珥带着很大的心灵负荷,就像万感带着甩不掉的附缀,痛苦而无奈……正形绽生命的一番悲痛。

    不过,当堡嘉珥再次抬头时,从一眼窗棂照射的一注——通明透澈的太阳光,倾落在他的身上。那种从原始煦暖的光明中感受的热量,驱尽身躯一颗心藏着的寒冷。

    同时,那些宫殿精饰的雕花、楔形镂字、金色白色镶嵌的彩虹灯盏……浮动潋滟火焰状的不定光芒。

    堡嘉珥知道:此时,那些地底的地精火,又在欢腾地堆叠色彩、香味、质感明朗的器物、制作皿具、搬迁无尽量的修辞……

    这些屡屡被自己用法咒释放的地精火人和火马。旺相时刻,从地底传递的生动灵感,又在意象万感中,显示饱和完美的兆。

    此时,堡嘉珥一一感受——细软物什从司仪的两手中流淌过,大殿内所有与祭祀有关形具与规程,似乎已经完整地控之于心。

    堡嘉珥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走到大殿门口,看着旷野明亮的天光。忽然豁落绽放两臂,仰脸之际,心里难免掠过一丝祈求,“古老蛰居的地精火焰,堡嘉珥在冰卢厝的宫殿,虽然没有获得想要的护者力量。但是却能感受大地加饰的火焰。”

    恰卢利能够感受得到:祭主堡嘉珥最后的措辞中,其实含有预示征兆的启示光。

    忽然,堡嘉珥转头,看着身后的恰卢利,道:“越是得不到的祭,越容易形成一把执着不回势的目的刀。侍者恰卢利啊,猎司里迪的罗奥那,就是古老冰塬大地的音声根。是饰尊洪叠迩厝的一个忌讳。”

    “据说,那就是古老冰塬大地上,太阳神祭祀时,精准修饰太阳法性光芒的修辞令。嗯,古老兽皮卷本上的这句话,虽然每一个冰塬人都知道。但是,在冰卢厝的族规里,猎司里迪的语法就是虚词。”恰卢利疑惑地道。

    “那个音声词根,穿透了猎司里迪的三种古卷经本。这是我从刚才陀因柱的法隼那儿看见的。从那儿,我看见过猎司里迪的祭祀。”堡嘉珥轻轻地叹口气。

    堡嘉珥说罢,目光眺望苍茫大地上浮泛翠微色彩的春季。然后,目光看向遥远广袤的大海。

第二八九章 飞斧

    正午,猎司里迪。

    浑整巨大的木料从森林用辎辇载运出来了。那些攒力中,体型精实蹙小的冰塬劳力马,就是拖拉辎重、拔力的好手。此时,一匹匹仿佛驱力的猛兽。

    手执刀斧的拿格,动作刚健而娴练。缘着森林崎岖不平的道路,一路挑选、抉择成熟板型质感的壮硕木材。

    “树郎啊,

    树郎。

    愿从大海矗起——

    猎司里迪的桅杆。

    精校尺墨,

    射浪高弓。

    船鼓,

    立令。”

    云杉,柏木,红松……这些滚圆柱状的挺拔硬木,就是造船的好料。

    拿格率领刀斧手,穿行于林莽之间。这些健硕者,本来就是身手敏捷,掰力狂野的猎人。既是驱兽者,也是斫木工。无论膂力和方技,绝对不亚于那些惯战的冰塬族铁骑。

    在冰塬诸部中,造船最好的就是盾马族。除了精准识别上等的木料,而且,精佳的木工技艺,也是其他族无与伦比的。

    但是,猎司里迪的拿格,对于盾马的底底忒人而言,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对手。因为,拿格不仅熟识那些成熟材质的木料,而且因为在森林从不迷失道路与方向,所以,往往可以深入森林很深邃的地方,寻找到最好的木料。

    “他就是猎司里迪的‘开海’与‘谢海’。虽然猎司里迪的大船还没有有造就。但是,领海之势已经露出一枚最猛烈的斧斫。”一个刀斧手远远在树丛指向手执猛斧的拿格。

    “他就是猎司里迪的猎者单掳——拿格。”另一个刀斧手道。

    “他也精通底底忒人的飞轮斩。身手的弹性显得异常熟练和饱和。”

    “就在他还是一个单纯的猎者的时候,他就破解过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的法相白豹。我曾亲眼目睹他的刀功。”

    “他敢逾越盾马底底忒人的刀斧,在最原始的地方取材?笑话。”

    “这就是掠头风。底底忒人最忌讳的造船兆势了。”

    ……

    拿格虽然忙于辨鉴树木,敏感的他其实已经觉察到:身后,凶烈如猛兽的攒簇利刃在动。

    猛地,一把旋飞的刀斧,精敏穿梭稠密树丛的缝隙,带着飒响的风轮之响,飞斩向拿格的脊背……

    拿格虽然没有回首,但是,闻声之际,身形突然紧绷。凝敛形蹙状态中的他,协调地拽动右手,完整轮转中蓄势的屈折刀斧,随着猛烈拔长的膂力,已经执斧掣后。

    他右手中,随蓄势的力量,有力钝击状态的斧背,已经对攻身后破风声的萧杀风线。

    虽然,拿格未曾目视,但意念可感:身后的飞斧,就是攒杀状态犀利隐蔽的暗器。

    “当……”

    随着一声剧烈的振响。拿格宽厚的斧背,强硬地夯击在那把飞腾而至的刀斧上。

    随着拿格的返手击,那把飞翔中突然迸起的刀斧,折向高骋。被拿格的左手,一把操控在握。

    “拿格,我们触碰盾马人了。”猎者铎伦忽然转头,看向远处的树丛。

    “别担心,铎伦。”拿格说着,掂掂左手中的那把刀斧。“我执意握控着它,就是对盾马人的回答了。”

    “猎昂斯、狙金……伐木的刀斧,依然在猎司里迪人的手中。属于我们海神的船靴,自从我们一眼瞄准木料的那一刻,就是猎司里迪人不二的抉择。”

    拿格说罢,双手执斧,飒地飙飞状奔向身后的树丛。

    却见伐木的底底忒人,并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而是扇面而立。

    “我就是为猎司里迪新船‘开海’的人。此时,手中执握着不只有一把猎司里迪的刀斧,还有一把盾马的。”拿格缓缓擎起手中的两把刀斧。

    “一点儿没错。你听说过吗?盾马底底忒人掷出去的矛和斧,会自寻回到底底忒人的手里。”底底忒的头领说道。

    拿格以前听说过:底底忒的戈总是属于底底忒人。但是,那些仅仅是拿格听说过的传言。所以,拿格对此并不以为然。

    “在冰塬大地上,真正的‘开海’船和‘谢海’船,只配盾马人拥有。因为,按照古老的传承法,盾马的船就是完美的循环御海者。”一个盾马人说道。

    拿格略带嘲笑,看着左手中的刀斧,“它,就是猎者手中降服的猛兽。”

    只见底底忒人的头领,猛地掣动手中的刀斧。那种熟稔旋转刀斧的右手,吒动的时刻,空洞的左手对称形绽相同的动作。

    拿格同步出手。双手同时迸发刀斧时,发现自己左手中虏获的刀斧,不再屈从自己心意的驱遣。

    那种带有逆顽惯性的刀斧,仿佛凝结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强烈抵对着拿格强硬催力中的怒手。

    尽管,那把刀斧此时控住在自己手中,但是频跳和形变的进攻,与底底忒头领的右手刀斧变迁状完全一样。

    拿格强硬驾驭那把左手刀斧时,那把刀斧骤然怒劈向自己。力量强势,难以搬迁。

    镶嵌在刀斧上浑炼的力量,仿佛一直存在。

    拿格拗不过生硬存在的浑整力量,只得松开左手。

    只见,随着拿格松开左手,那把刀斧凌空盘旋和翻飞。一转眼,已经稳控于底底忒头领的左手中。

    不过,失去左手刀斧的拿格,力量反而变得更加凝炼而紧凑。强悍爆发力随着单纯怒拔的意志,让挥动的右刀斧犀利完成有力饱满的钝击。

    因为复控左手的刀斧,气势瞬间长旺的底底忒头领猛地收势。伴着双臂翼张腾冲的飞拔势,浑整一个人已经高矗一匹高卓的马背上。

    他不显惶惑,将双斧交错插在后背。随手拔动一杆索瑟长矛。

    “是的,我的确听说过猎司里迪大地的单掳。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道理:盾马人造船的木料,才是森林的头道风。超过盾马人的手脚是要被斩断的。”底底忒头领攒握起势中的索瑟长矛。用尖锐的矛尖指着拿格道。

    拿格听罢,滑风而响,愤怒地将刀斧蓄势飙起,脱手掷飞。

    只见森森飒划湍旋白风的短柄刀斧,凌空冲腾。带着旋转的风鸣,攒杀向高矗马背的底底忒头领。

    飞旋如莲朵的刀斧,仿佛一只近距离犀利攻击中的猛禽。飞斩底底忒头领的脑袋。

    底底忒头领吒动索瑟长矛,仰上磕击旋转的飞斧,弹力刺挑射杀向自己的飞斧。

    飞斧惯性蓄力,强硬压抑的势,几乎让底底忒头领撑力的矛杆弯弹崩折。

    高高挑飞的飞斧,凌空飞升更猛,依势高腾,形遁高天……

    “猎司里迪的船,

    为‘开海’,

    就此开林。

    此,

    一手斧,

    掰落底底忒高卓的——

    桅杆!”

第二九〇章 阳光里——站

    拿格猩红的目瞳,仰视凌空飞骋的旋转斧,高声诵辞道。

    他知道:猎司里迪的巨帆航船虽然还是空白,但猎司里迪的族祭,带有预言的祭礼格却是冰塬大地信赖的一道灵符。

    自从上次生成的语法新辞罗奥那,被猎司里迪人念诵出来的时候起,龙耶柏已经在族事中,商议航海的船舶日志。

    那是因为,他清楚:冰卢厝的通灵鹰师,带走的地元素的隼和水元素的隼意味着什么。

    “自行离开的敌人,是恐怖的。”这就是那时,他仰视形遁的两只法隼,引著经本的一句话。

    曾经,龙耶柏主持猎司里迪造船,都是小型规模的机动船,不是巨帆重舶。

    但是,随着盾马船司的兴旺发达,盾马海渔的势头已经超越了冰卢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冰塬族的人不再说冰卢厝华丽而又重载的王相船辇,而开始谈论仿佛辎重一样结实、庞大的破浪高帆。

    那些巍巍如山般从蔚蓝色浩渺的大海上,高风中撑满一张张洁白巨帆的大船,就像大海上一座座巍峨挺拔的高山。

    倾斜的浩风,在这些巨载的帆船前,已经变作装饰的流苏,不再是人们眼中动态恐怖的肆虐者。

    盾马海帆,是被冰塬族人渐渐熟悉的、与海有关的新辞。

    蓝天与蓝海之间,天光明澈,云影卷舒。膨胀、饱满起来的洁白褶皱,次第升腾参差竖屏的皓白截面。略带着平稳的微倾,御风挟势,宛如巍峨堆叠的巨大云朵。那些以巍巍白帆壮势的生动画面,总是将凶险的蓝邃波澜,化成安静徜徉万里风光的美好动态。

    只有那个时刻,最完美的水系属于海。

    盾马的底底忒人,生性虽然刁钻莽烈。但是,那种运用在船雕上的、执拗狂狷的深透穿凿,却凿穿了精致结实木料的匠心独运的精华。

    冰卢厝人说:盾马底底忒的巨帆是不可以复制的,源于执着的力量格。但是,在龙耶柏看来,就是因为底底忒人极致凿壁透光的、深邃执力不化的个性。

    猎司里迪的古老谚语说:相同的目的形状,有一万种不同的心灵的境,它决定了形状中隐藏的秘密。

    龙耶柏就是这样看待——极端执力状态的盾马底底忒人制造的巨帆。

    冰卢厝的船鼓,华彩重饰,精密的细微掐牙,繁复攀构的造型,形成镂空的各种格局。摇曳就是玲珑的船鼓精灵。

    当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忽然发觉:一夜之间,盾马底底忒人的巨帆傲岸压制冰卢厝的精华船鼓,显示驭海的威严与壮丽。一颗心快要完整颠翻了。

    但是,龙耶柏却在被人们瞬间忽怠的冰卢厝船鼓,同步寻找冰卢厝造船匠渐次丢失的心性。

    就像看见盾马底底忒人的性灵属性一样,龙耶柏同时捡回冰卢厝族人打算丢弃的那些心灵。

    正是在这些纷繁交织的事态中,龙耶柏才真正有了制造猎司里迪大船的心事。

    其实,真正在意猎司里迪深入森林,采伐优质成熟造船好料的,不只是造船选材经验老道的盾马底底忒人,而是冰卢厝族人。

    拿格本来就是猎司里迪的猎者单掳,手脚一经粘著原始森林的野风,力量状态就会噌噌猛长。

    计谋船事时,猎司里迪族的采斫队,不是熟稔造船的尺墨工匠。领衔执事的就是野化境中驯熟如兽的拿格。

    这个在原始森林穿梭流荡的野眼,在龙耶柏看来,其实已经超越盾马底底忒人同样野性十足的采伐工了。

    当猎司里迪矮脚的劳力马,曾经将第一批木料载到猎司里迪大地。欢腾的族人,大老远吸嗅那些旷古郁香,沁透心鼻的原始木,已经为之醉倾。

    那些沉香的浓烈味,简直熏染了猎司里迪大地的空气。

    “一只船的到来,就是带满醇厚郁风,从最深邃的原始森林中来的客官。祝礼吧,这些森林深邃的野味。”

    “拓罗尔大叔的粗手,在他欣喜醉倒在滚圆粗壮的木料上时,被木质磕破的大手,给木材留了猎司里迪族的印。呵呵呵……”

    “这儿还需要一个心性毛糙的大胡子酋长,带着饕餮般的浩瀚酒局,华奢宣说猎司里迪太阳尊的辞令风,以显得猎司里迪精致指弓里长出来的玲珑制器,与神灵有关。”

    “拿格采斫的造船木料就是最好的。这些丰熟岁月的材质,是我很少体验过的。”工匠师金色㶶拔摇晃着一头蜷曲的火红头发,精明眼光的刀尺,已经在木料上有了成形的锲划。

    “金色㶶拔,你有精准得可以丈量火焰的目光。也许木斫神灵为了标注,才让你生长着茂密赤焰般的红头发了,嘿嘿嘿。”

    “这话,你去说拿格好了。因为猩红眼瞳的拿格是猎司里迪大地此时所有祝辞的初光。”

    ……

    每次,成批的木料运载回来,猎司里迪族就能迅速搅动大地热烈渲染的狂风。

    这会儿,阳光还是那样好。

    “风都在说猎司里迪造船的事了呢,难道你俩还罩在瓮里吗?”勒琉赛仿佛一个略显肥腻味儿的巡查,闲浪他的马儿,手里摇曳着挽缠起来的黑色皮鞭,看着走过来的一队光芒丽人,嘴巴就牵话了。

    “快点躲闪开你那熏腥春情期的马臭味……其实,你那话简直说到月亮上去了,肥肥仔。有关拿格采斫的木料,我呀早就看到了。”尔珠厌烦地瞪了一眼勒琉赛。

    “看就完事了吗?我是说:你俩没有对着滚圆粗壮的香木杉,唱一番香颂辞。听懂了吧?”

    凝蝶萝和尔珠不由面面相觑。

    “呃,你还别说,这个荤味浊重的家伙,心里也有一纤素清灵风。我俩险些忘辞了呢。美泰升频的歌帆仙女。这个动人的时刻,一定会考验你喉咙鸟语精致的唱功哦。”尔珠看着凝蝶萝楚楚动态的飘纱身躯,艳羡地道,“嗯,妙好姿态,已经是祝祈时唱辞的菁华。状态不错。”

    “行啦,你我即时在阳光里——站。千万别忽怠灵性炫热的劲儿。赤尼尔珠!”

    “喔,檀香莲口的凝蝶萝,有这样很飘地呼唤尔珠的仙阙光里的芳名吗?嘻嘻!”尔珠一听“赤尼尔珠”,迷醉得快要头重脚轻了。

    “那是当然。”勒琉赛殷勤地道。

    尔珠敏感地看罢勒琉赛遮了自己的光,摆摆软手,道:“你千万离人远点儿好吧。嗯,再远点儿……”

第二九一章 掼力

    “猎斧斫斫,

    猩瞳晶。

    精光标识的船造,

    上上好的香杉,圆柏,赤焰松……

    猎司里迪的帆,

    没有缺少:

    拿格这窜进森林的——

    骏。”

    凝蝶萝对着烈光的太阳,眨动长长弯曲的睫毛。眼瞳星辰

    显得格外明亮。她唱罢香颂,玲珑的手形叶片悠尔拂摆手邀之风,示意尔珠吟哦。

    “白帆巨幢,

    湛蓝风。

    蓬隆立矗的重叠屏障,

    曼丽摇载浩海春光。

    皈依,

    如妙光中生海莲祝意的——

    手。”

    尔珠唱雅完毕,轻浅水波似的的手,以行走中悠长的滑动,拂过那些滚圆粗壮的木料。

    勒琉赛看着一对一对可人儿飘过眼前,鼻翼像欢喜的马匹,耸耸,灰灰地打着响亮的鼻息。显得兴奋极了。

    “我感觉:他,有时候像个壮硕的妖精。”尔珠指着身后的勒琉赛,道。

    “一直总是,嘿嘿。”凝蝶萝和尔珠互相打趣地说笑,推推搡搡一番。

    ……

    此时,森林中遭遇盾马底底忒人堵截的拿格,一对众势,毫不怯懦。

    在他看来,沾染原始古茂森林里发生的事,在他力量境,总是可以玲珑穿凿的。

    被底底忒头领一矛杆挑飞的狂斧,拿格凭借目光和音声精恰传递的信息,在旷朗态的森林时空,意念就能锁定一把自己熟悉掌控过的刀斧的灵性。

    “底底忒刀斫手稗施执弥。我是森林这儿的先行客。你是追踪我靴底脚印的跟风者。反倒说:猎司里迪抢头风。”拿格说罢,双臂腾奋翼展如崎岖奔腾在巉石间的猛兽。

    稗施执弥示意扇环而立的众刀斧手退后。他知道:野性姿态旺生的拿格,一旦暴手治虐这些斫木工之一,就是迅速败局的势。

    一直以来,他也只是知道猎司里迪族单掳的威名。今天才真正撞脸。

    这之前,拿格曾经亲手责打过傲慢的盾马人八衮托克。就是因为,曾经在冰封的隆动,这个滑动冰靴,手执索瑟长矛,趁冰卢厝地精火劫,暗潜执杀过饰尊洪叠迩厝。却执意喧嚣是猎者拿格干的屠族之虐。

    以致到现在,猎司里迪和冰卢厝相见便是仇罹。

    饰尊洪叠迩厝一直忌讳猎司里迪行祭,就是因为:猎司里迪族的“心”,就是冰卢厝最大的灾孽之根。

    这种黏连不化的猎司里迪和冰卢厝的族部仇怨,一直就是解不开的死结。

    所以,盾马人自然是非常痛恶猎司里迪的猎者拿格。

    “扎紧那双状如兽爪,猩红兽眼的脚和手,最应该倒吊着——打。”盾马人经常说的这句话,就是指的拿格。

    稗施执弥这一刻不仅仅是简单的“抢头风”,心里本来就是有积怨的。

    所以,稗施执弥执意带着一把较杀的索瑟长矛,来寻拿格的事。

    说真的,盾马比冰卢厝人更愿意诛杀掉拿格,只是怯于拿格的力量格,他们一直迟滞着。

    是的,对斫木造船的盾马底底忒人,阻挠他们辉煌海洋高光时刻的拿格,已经到达他们决意执杀不可的时候了。

    盾马强盛的海事,最原始的丰熟用料,显然遭遇到猎司里迪猎者拿格的危险羁绊。

    拿格完全能够感受到:稗施执弥强悍身手粹力拔志的烈火手感。也吸嗅到那些酷烈熏呛的心机火的浓烟。

    忽然,凝神对峙稗施执弥的拿格敏感翘动的耳壳动动,仿佛听觉精锐的狞猫。顿时,烈性半潜式的蹲踞姿态,蓄势凝静。

    那种仓促动感中的冷蹙一静,更显出野化旷风中综合玲珑搏杀与辨识万相的猛兽。动必将预示精准无差的致命攻。

    在拿格的意识中,豁落时空已经静哑到极致。纤微贲动,都浩如崩雷。

    猛地,拿格右手猝握洪力之拳。握动的一瞬间,就是绝杀不二的一招袭击。

    只见坚硬孤凸的拳锤,飒划斜骋,短粗的手风白光骤然敏闪一道响铩的破风声,一杆箭翎被拿格寸短之拳,咔啦一声,中腰击碎。

    恰时,稗施执弥驰马发力猛掼的索瑟长矛,已经耀目刺来锋利的尖端。

    敏于野性本能反应中发力的拿格,左手挽缠抓紧矛尖的后颈。

    同时刻,拿格收缩身形姿态,沉淀身形时,贲饰旋转起来的身躯,仿佛绕定矛杆旋转的涡流。

    强硬姿态自下卷上,仿佛敏捷攀绕中形变的长臂猱。

    只听控矛弹振力源的稗施执弥剧烈疼吟中,猛地绽臂,怒放的两只血手火枫一样绽开。双手从矛杆脱离开来……

    涡流旋体中,拿格控势拔力,左手中攒射而飙的索瑟长矛,飒地,直锐冲前攒射而出。

    噌地,飞射的长矛仿佛淋漓精准射杀的一根木桩,就见拿格身侧不远处,一个硬挺身躯的人,带着一杆垂直硬挺弹颤杆翼的长矛,应声冲前扑倒。矛杆模糊一颤……

    旋转中,足靴稳稳落地的拿格,微微岔开足弓,目光凝视被旋转矛杆搓掉手皮的稗施执弥,冷面敷冰一样冷酷。

    拿格缓缓抬起右手,五指绽开……

    随着一声饱满有力的握控,那把被稗施执弥强力矛杆弯弹挑飞,湍旋中回落的刀斧,已经牢牢握控在拿格的手里了。

    片刻静谧状态中的拿格凝视着扇形环立中、呵护稗施执弥人马缓缓退后着。

    拿格看着那把被自己掷飞,复又回转到手中的刀斧,没有说一句话。

    这一刻,稗施执弥心里震恐不已。他曾在刚才的一眨眼,看见拿格一系列犀利频动的连贯姿态,登时惊诧而张口……

    砸箭,逮矛而旋,攒矛,控斧……

    这些一瞬间闪光般的发生,仿佛平地冲上射出的黑色火焰。

    稗施执弥疼执马缰,率众淹没在森林的深处。

    “本来,原始森林有一千条新鲜资源的上好木料,可是,盾马执意射杀一个猎司里迪拿格行走中的路……太阳尊哦,这是可以讲得过去的道理吗?”

    “不能的,拿格。铎伦帮你传话吧……”拿格身后,铎伦静静地看着拿格,微微露出笑意。然后,想没有事儿发生那样,挥动有力的刀斧,削去繁芜的树枝。

    猎昂斯,狙金……一种刀斫工俯下身躯,干着各自的活计。好像刚才惊心动魄的发生,眼根儿就没有看见。

    是的,是没有看见。毕竟,那是一瞬掼力。

第二九二章 路虎

    原始森林凝态如原始庄严的尊。

    白昼的光明在深邃的森林深处,照射光仿佛一道道洁净皓白的剑,从树林的缝隙穿插而入。

    清澈照耀的森林大地上,触光时,瞬间开花的兰花类植物、藤蔓或橛子类植物……显得异常生动。

    野景中,只听见金丽的鸟鸣和莫名其妙声响。浓密的针叶林,清香弥满原始的空间。树木新花新草仿佛水洗过的,景润流动。触光时空间的生态萃光感那么鲜亮,仿佛光泽就是沾染在碧绿的春叶上。

    虽然白昼的天空一片光明和煦暖。但是,在这些原始森林的深处,因为凝沉了冬天持久的寒意,所以,沉厚积淀的原野大地的冷冽与清寒的风,依然就是万能光的统御主。

    苍色皴皮的粗糙树杆,盈盈挺立。在拿格的目光中已经变作坚实强韧的桅杆一样,丰隆地撑开庞大的树阔,仿佛已经是饮噎饱胀风,蓬勃如鼓的绿色帆帐。

    仰视——足以让人跌翻的巍峨云杉、成熟树龄岁月生命精华之美时。在时空境,崇尚大自然神秘造化的精神,已经变成生命真实感受中的一部分。

    “树郎啊,

    树郎,

    妙避于它方。

    我今斫汝,

    免灾免殃。”

    铎伦、烈昂斯、狙金、俊鲁柯儿……在森林深处一边抡斧伐斫笃定的丰熟木料,一边齐声吟颂着古老森林里流传的歌谣。

    庄重秀颀的美树,经过悠长得略显古老的、散发苍桑岁月的气息的沉淀,仿佛那些饱受时光经历的人们一样,带着形态里看不见的原始礼仪,不断生动地展示在拿格和采斫工的面前。

    “云杉啊,

    圆柏木啊,

    赤焰松啊

    铁桦啊,

    楠木啊

    ……”

    拿格将刀斧插在腰间,向着万顷碧涛般的树木,真挚呼唤着这些距离猎司里迪遥远的树木。一种深沉原野境界保真的珍爱,却在心里,像滚烫得快要燃烧的血液一样流淌。

    光亮就像镶嵌在黯淡树影中的白色透明的固体。耀目的烈光,被树丛衬托得格外新鲜与生动。

    这些碧蓝色的高大植物,就是大地浑整凝萃的一块碧青宝石。镶嵌在褐色、黑色的土地上……

    森林的尽头,就是浩瀚无际的蓝海。

    飒飒飒……风声攒射一道道白风,那样急促的飚掠,就像一把把反光的白刀。

    惊闻风啸的采斫工忽然变得惊动起来。铎伦猛地收敛刀斧,炽目看向白风。

    猎昂斯、狙金、俊鲁柯儿……一同蹙紧身躯,凝练的身躯仿佛一块块方挺板着的肌肉块垒。

    这些精壮的采斫工,都是身形壮硕的力量骨鲠。完全能够辨鉴异声与异光中藏着的危机。

    昂扬的风啸中,伏着攒射的虎……脑海中闪烁一瞬图腾。这是猎者拿格灵敏的直觉。他空置两只有力的手,一把按在猝发态抡斧的铎伦,缓缓掰力,“敛住手脚,别动。”拿格说罢,遂缓步走到前方。

    一只赫显的猛虎,带着气焰彪悍的势,猛烈冲锋。那种力量蓄势已久、猝然间的暴动,惊乍,突兀。硕颗状的粗粝暴爪,吒风绽开,新露刺白弯曲的利爪,朝向拿格扣来时,烈风剧烈袭来时,飒划的数道弯弧的风刃,仿佛手执数把暗器、凌厉攒杀中的镖刀。

    拿格在蓬大的浩风笼罩中,低缓头颅和手脚。拿格悄然的覆没中,已经绽开身躯宽幅的猛虎,仿佛一匹凌空飞骋的马匹,飞骋而至。

    铎伦、猎昂斯、狙金、俊鲁柯儿……看着强悍袭击中,暴爪覆盖了拿格的猛虎,顿时发出一声声惊乍的呼声。虽然他们手执刀斧,有着抡动的浩浩膂力,但是,显然难能施救。

    过于贴紧拿格的猛虎,已经是覆顶的刀光利器。身躯张弓,拔出风做的硬挺的棱。

    拿格虚势淹没身躯,错位开猛虎在空间奔腾飞跃的调频。随着虎跳凌空,拿格猛烈突兀崛起。高昂怒呈的强硬头颅,仿佛极速凸兀的钝器,“砸”在猛虎的脖颈。

    与庞大的猛虎相比,精致俊小的拿格更像一把倔强撑力的刚硬铁锹。冲上闪现的身躯,仿佛逆袭而上的冷锤。刚硬头颅烈性夯击猛虎之喉。

    此时,施力的拿格形蹙如结实的肌肉疙瘩,仿佛猛虎甩不开的铁夹。

    同时,拿格双臂绽裂开的浩力紧箍猛虎。顿时,拿格冲上发攻,揭翻猛虎。猛虎被拿格仰面摁在大地。庞大躯格的猛虎,因为暴力之爪仰上空置,顿时失去猛烈迸发四肢形格的支点。

    粹硬手脚的拿格,仿佛一只施展力量中的铁具。刚猛的四肢深插大地,牢牢镶嵌住猛虎。

    此时的拿格头抵猛虎,浩喘仿佛河流一样喷薄起伏的喉咙风,似乎快要喷薄尽生命最后的气息。所以,此刻的拿格更像凶性暴躁的烈兽,猛烈张开撕咬的口型……

    瞬间,拿格却隐忍了愤怒的烈火,猛烈弯曲刚硬的头颅,带着弹力的震动,抵死那张浩瀚呼吸的洞风。

    这种徒手格斗的精铁嵌套,瞬显风暴一样急促的搏杀手感。

    一个铁硬的人,精致霸控着一只身形庞大的怒兽。那种锁困的铁骨朵一样的禁锢,彻底征服了这只凶腥的猛兽。

    其实,拿格完全能够感受得到:这只猛虎并没有像自己曾经遭遇的白豹,带有力量化不开的法相手段。这,原本就是一头原始森林的血肉猛兽。拿格没有采用刀斧,正因于此。

    “猎者拿格。你这个小野兽!”

    只听身后传出一个熟悉冷酷的声音。就见蓝魇首光轻纤如敛翼的蓝蝶状,凝立树枝,轻轻晃荡。

    拿格立时感到背脊被一记响槌,敲准脉穴,浑身痛而麻木。遂松褪铁箍般的手脚。

    瞬间窒息的猛虎,庞躯簌簌颤栗,久久复焕着气脉。

    “蓝魇尊,这可是熟稔磨难着吉祥的工具。你是在解救凶兽吗?”拿格质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一杆带着循环势能中的精铁——正在射杀你吗?”蓝魇首光敏感地眨吧眼睛。

    “即时光,这儿,斧斫工……造船纳新,一路浩歌。太猛的力量,泰顺的帆境,单纯造化中的吉祥风光,其实携带者死亡呢……”致欢莲附著蓝魇首光的势,道。

    “猛兽身上披着的风,其实就是森林语素的一部分了。不是因为猛虎的缘故,洁净的冰莲们才不会来看污浊的冰塬人。不要把事拎不清哦,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野兽。”曲典莲道。

    “有执念的人,就是无智的傻者。因为,他把宇宙的一部分误以为全部。”惊味莲讨嫌拿格的固执。

第二九三章 循环令

    拿格听罢蓝魇首光的话、冰莲之灵的附和辞,终于郑重地思忖一番。

    “循环……铁……”拿格感觉这个词既熟悉而又陌生。

    “在原始森林境,所有的发生都是有因果链接的局,就像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到来一样。”芬翼莲道,“不要忽视致欢莲提示的‘死亡’……”

    “是的,作为猎者,你要学会知道:死亡也是可以动态迁徙的候鸟。有时就在于一颗机变的心灵。”适道看着森林空气中,随着颤动树叶,空间不断变迁的即时光芒,道。

    这些冷峻针叶一样扎人生疼的字句,听着一点儿都不美气。

    拿格对于阻挠自己制约猛虎的冰莲之灵们虽有不悦。但是,这些灵犀者说过的话又从来不虚。所以,没有执意诋毁。

    忽然,拿格敏锐的目光看向稗施执弥消失的方向……还有那杆静静挺直的索瑟长矛。这些刚才的发生,静矗在时空中的记忆,依然真实地在空间,表达着瞬间的孤立。

    只是此时的金刹那、银刹那一同看向拿格,没有执意说明——千万种意向中、那些最合适的抉择辞。

    显然,这个时刻,唯有蓝魇首光说出来的话,才是无咎的。

    “在森林境界中,我们将无辜被诱掖的原始猛兽唤作过路虎。这些很容易在误会中陷进因果的猛兽,是同样牵动冰莲之灵恻隐心的。”蓝魇首光看着缓缓翻转身躯、复以绽躯的猛虎,道。

    拿格虽然静矗,但是,已经被拿格猩红目光震恐的猛虎,瑟瑟颤抖着绕行穿过树丛,遂迅速窜进密林深处。

    “那是稗施执弥没有撤走的意愿,牵引来的。当你真正杀戮这只路虎的时候,不可阻挡的死神就会即时来临。不过,我要告诉你——那时候,路虎反而与死神无关。”蓝魇首光解释道。

    顿时,拿格心里变得澄澈而透明。拿格感到:蓝魇首光的出现其实既是拯救路虎,也是在拯救自己。

    是的,长久以来,盾马人的循环戈一直就是冰塬大地上的一个传奇。但是,拿格却从未真正经历过。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这种神秘隐匿在性灵势能上,带有诅咒般的恐怖。

    拿格能够从蓝魇首光的话中感知到:稗施执弥虽然走开了,但是,那种凝结在时空中的执念与力量感,依然鲜活存在。这就是盾马底底忒人个性深邃透彻的那种特质吗?想想,都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拿格,我听懂了蓝魇首光的森林语言。”铎伦猎者将目光缓缓转向——那把攒杀底底忒弓箭手的索瑟长矛。

    “路虎就是底底忒稗施执弥诱掖心灵方向的目标,当你执著杀死路虎的瞬间,那根没有被稗施执弥收敛的索瑟长矛,毕竟掼背射杀于你。”铎伦毫不遮掩地说出来自己的猜测。

    “真正要杀死一个底底忒人,就是彻杀一个带着诅咒盘亘的心机。那才叫终极令!”猎昂斯听罢铎伦的话,深究似的道。

    “骇心的盾马底底忒啊……唉,难道这不是猎司里迪人造船的劫吗?”狙金略显震惊地道。

    “可怜的猎司里迪的单掳者啊,你真的就这样遭受盾马底底忒人的憎恨吗?这些深邃透彻的忌心,简直比死亡感更加可怕!”俊鲁柯儿痛苦地撂开手中的刀斧,呵护地拉紧拿格的手。

    “原来,猎司里迪真正制造巨帆之船时,时空境界中隐蔽着如此看不见的灾难。也许冰卢厝也是不可忽怠的存在。”铎伦显得心有余悸。

    拿格看着自己率队的采斫工们,深深地点点头。他忽然倔强地攥紧饱满的拳头,道:“从万念生出的极端恐惧,就加身于拿格吧。这样,为猎司里迪的族人们担惊,痛苦包括看得见的,可以感受到的。但愿也包括不可知的。就像那根稗施执弥的索瑟长矛瞬穿我心,立令我死!”

    铎伦突然两眼泪倾,他因为震惊,姿态笨重而错乱。

    他紧紧抱紧说话时浑身颤抖着的拿格,“猎司里迪族的拿格啊,这样可怕的毒话,已经杀死我的一颗心了。千万别用猎司里迪的单掳来赌咒,好吗……”

    蓝魇致欢相互对望着,微微点点头。

    “这样的话,就是平静中的誓言。如此通透达理的话,甚至是令人不敢聆听的。”致欢看着拿格,转头对蓝魇道。

    “如果他说的这句话,真正包括了一颗心灵经受的死亡,那么,稗施执弥未收回的、带底底忒咒的索瑟长矛,已经射穿了拿格的一颗心。”蓝魇首光小心地说着,顿时目光变得黯淡下去。

    猛地,拿格身形僵硬,带着瞬间蹙疼的惊颤,板直挺立……随即,痛裂般弯折身躯,左手屈折到快要畸变而折断。

    他左手遮在心口上,因为痛极,呼吸声变得失真而颤抖。右手抓紧铎伦的肩膀,悬吊着,不让自己突然堕落……

    铎伦双目的泪,吧嗒吧嗒的滚落在拿格的手臂上。

    “可怜的拿格哦,你……你快要掰断铎伦的一条胳膊了……但愿你的疼痛就是我受疼的一部分……分一半我的心,你就不会……困在底底忒的咒里……”

    猎昂斯,狙金,俊鲁柯儿扑通扑通地跪在地上,他们大声呼唤着猎司里迪太阳神迦利耶的名字。

    “一句,

    一个痛的,

    猎昂斯的心,

    从深渊般的重诅,

    张开臂膀,

    托——

    孤落的、

    拿格痛烂了的魂魄哦……”

    “毗连——

    狙金手中流动的命。

    撕扯心脏,

    封堵底底忒的咒。

    祈你,

    上苍大能者。”

    “猎司里迪的太阳尊,

    高桅杆的帆翼,

    覆火状、

    流离的、

    我的燃烧的血。

    咒多长,

    就让俊鲁柯儿那——

    点火的血就有多旺……”

    致欢实在不忍眼前沙哑撕裂般的悲恸,忽然深深朝着蓝魇,致意,“蓝魇首光,虽然我自己有着原始造化修真的莲心,还是屏蔽掉——那些喋血的心脏图腾吧。无法施救,会让可怜的致欢带上罪孽感。”

    其他冰莲之灵纷纷避开凶腥酷冽的可怕浊音,怯怯地围拢在蓝魇首光的周围,形成一个贲光的圆莲。

    蓝魇首光默不作声。半俯秀美的面颊,忽儿,弯翘的睫毛挑飞两颗晶莹的泪珠。

    这会儿,只有她知道:稗施执弥是用底底忒族最重的祭祀咒,以不灭的循环令,执杀:阻挡着底底忒开海船路、荣耀光的——拿格。

    那是最污浊的冰塬大地的咒,蓝魇莲是不能沾染的。

    其实,蓝魇的眼泪就预示着——经受和等待……

第二九四章 劫后空灵

    真正毁灭盾马底底忒的,就是要毁灭循环咒附著在凶器上的那个——心机。

    虽然,拿格没有强硬挫灭那些底底忒的心灵意念咒。但是,自我心灵真实接纳了:底底忒那根长矛原始附著心机的咒。咒在拿格生命状态——经历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万感,已经真正发生过了。

    忽然,远处发出痛苦绝望的惨叫声。就见那根索瑟长矛犀利洞穿那个底底忒人的弓箭手,飞遁向稗施执弥消失的方向。

    遥远的地方,凌空听见犀利破风声的稗施执弥,目视带血飞回来的索瑟长矛,合著带血的双手,祈祷道:“杀死拿格灵魂的矛啊,复归我手中,就是祭祀的循环咒终结的时刻。”

    虽然受伤的手痛极,但是,稗施执弥还是亲手接过复回的矛。

    随即,他却突然间痛恸哭嚎……

    原来,矛杆上带着底底忒人的鲜血。因为带咒杀的血是黑色的。无咒之杀,原始生命血是鲜红的。那个底底忒人本来就不属他所诅咒的目的。

    显然,那是矛无辜中杀戮了自己的人。这种反噬,彻底破毁了——稗施执弥对于原初咒的初衷与威仪。

    是的,接纳恶咒,就是经受,就是没有去阻挡。没有阻挠,就是释放——咒,执意回煞循环入稗施执弥的目的。

    拿格最后容纳底底忒人的咒化,彻底释解了:那根矛彻底穿梭自己万感中,完成原初循环令的执念。

    只是犀利穿透拿格万感的索瑟长矛,放浪的杀机,更犀利地串杀透了底底忒弓箭手的脊背。只是此时,拿格依然矗立着。

    “没事的,因为他身上粘著有罗奥那的光芒。”蓝魇首光看着渐渐复苏的拿格,“罗奥那就是唯一可以经历——猎司里迪古卷《婆娑摩》万感的、不灭的猎司里迪的语法辞根。是消除——底底忒万念咒在拿格灵魂上附着的‘死亡’感,弥合、修葺了拿格心伤的苦难轨迹。”

    “此刻,森林境。我们亲自看见了——那种隐匿在他生命中的罗奥那的发生。猎司里迪的祭祀虽然同样是我们的忌讳,但那不是在原始森林行的祭。”致欢莲深思道。

    “等待中,罗奥那的自发生。冰莲之灵没有执意沾染。我们自然是无过的。”曲典莲看向蓝魇首光,道。

    “属于冰塬人轮回的,就给他们轮回中完整的发生。观者,冰莲之灵是无过的。”金刹那道。

    “这些污浊的冰塬人,带来污浊的判断和循环中轮回的逻辑流程,虽然完全结束了……但也成了原始冰莲之灵历劫的一部分……苦行劫火者,神圣的冰莲!”银刹那艰难地收束了最后的话。

    蓝魇首光点点头,缓缓随冰莲之灵散发在空间、带着原始清香味的森林音素,消失在森林的时空中,那些清灵远走的足音,几乎都可以清晰地听得到。

    “罗奥那。”拿格深深呼唤了一声,那个在曾经的猎司里迪早课上、不被自己在意的音声辞,第一次真挚地表达了笃爱与接纳。

    “罗奥那哦,

    猎司里迪的修辞令。

    在音声境,

    是神秘拯救拿格的——

    因。

    开海啊,

    猎司里迪的桅杆。

    在苦难的两手,

    垂立着——

    矗起。”

    拿格绽开双臂,在万感流动浑躯的余疼中,摇曳着站立。猩红的双目中,迸溅了新鲜疼痛的泪滴。

    “猎者拿格!”“单掳!”“卓刀!”“冰锋!”……

    铎伦、猎昂斯、狙金、俊鲁柯儿……不住地呼唤着那个灵魂归来的名字,惊喜看着痛苦‘死亡’过的拿格。他们知道:这一刻,盾马底底忒人恐怖循环令的咒,已经在拿格身上经历、发生和终结。

    宛如幽暗漫长的古老苦难,明亮光,破开白昼间所有笼罩心灵的云翳,一瀑光芒倾落森林。光明与温暖,氤氲着森林丰茂水汽,滋润碧蓝新鲜的针叶树冠。

    岁月静光,岁月静好。

    透亮空气中,浓郁的芳醇,生动萦绕着原始森林、新鲜萃生的植物。交织深谙与明澈、痛苦、死亡、惊险、喜悦与生动……

    拿格念叨森林语素熟稔的元音辞缀,表达了对原始森林真诚的致礼。这才回首,缓缓从腰围攫起自己的那把刀斧,看着眼前丰熟耸立的云杉、圆柏木、赤焰松……拓开如翼绽放的臂膀,道:

    “树郎啊,

    树郎。

    妙立喜悦光的身旁。

    挚于爱——

    在开海造船的吉祥希望辞,

    拿格哦,

    以斧造化新光。

    将森林的美——

    迁徙到万宝的船上。

    行吗?”

    “行啊!发愿的猎司里迪族的猎者。粗糙手脚的你,有这样细腻如木龄一样圆善的纹理。铎伦的斧心交给你了。”铎伦立即应答着拿格的话。

    “好的,执斧的单掳。为了尺墨丈量新船的生动,我惺忪的像拓罗尔大叔的嗜睡,都没有了,呵呵……”猎昂斯露出喜悦感。

    “重饰的强调词,走开你倥偬的唱腔吧,我是干净执一的斧。不想辨鉴拖冗的缀辞,沉淀了心里上升着的生机力。看看磨砺的斧刃吧,风羽不可沾呢。”狙金用斧刃反射着清澈的光感。

    “唤魂归来的猎司里迪的护祭者,和祭主一样发光。而且带着身躯锋棱的挺拔、猩红光泽、力量戈……一起走动的俊鲁柯儿,在状态。”

    ……

    采斫工们一应百呼着。不住地点燃鲜活过来的拿格,好像那是新簇燃烧的一团旺火了。

    遥远传来冰塬上空飞翔起来的、劳力马的铃声。还有猎司里迪族音的香颂。

    以偶尔感,在时空境界飘动缥缈声线之篆的吟哦诗唱,空灵纯洁到绝美。原始境里散著空间里,完整弥合了亘古至今的辨哲史诗辞,足以感喟到——情味中深沉崩落的眼泪……

    “拿格,我就是拿格……”拿格右手执斧,左手有力地捶击胸口,对着天光中镶嵌的古旧的音声,激昂一泣,道。

    哦,此时的森林绿到青碧,碧到发蓝……时空变转光阴与光泽的魔幻手感,递增着苍穹与大地不竭的灵性。丰茂的树丛,尽情地向高空渲染着绿色的火苗。

    隆动造化的万声,在午时的高光下,豁豁膨胀着蜂鸣般不竭的熟稔嗡嗡声。空气窜飞在树荫暗光的流萤、明亮光辙里的金蜂、蹁跹蝶、掠飞的鸟影……丰富着劫后空气的个性。

    遥远的大海,徜徉万里的蓝澈水迹,仿佛倒置的蔚蓝天空。白帆远影,浩风祥音。空灵浮游的云山,狂朗构图的自然,以皓白光,稀释掉阴暗骷髅的诅咒。

    曼丽舒展的长浪,长风,摇晃着天地之间动人的臂展,抒情着迈步歌唱飘进空气里的吟哦——

    “白帆,

    点点涂饰入蓝裙摆的——

    鲜色。

    瞭望吧!

    高桅杆之巅的——

    光……”

第二九五章 盾马巨帆

    盾马。

    石雕穹庐,法寨。

    古老雕琢的结实堡垒。豪壮高迈着挺拔的山形石砌大殿。

    虽然形廓粗粝古拙。但是石筑构造气势磅礴。巨大的石建落差,仿佛雄沉起落的陡峭山峰。一座崔嵬的古堡,就这样荒拓制造着古旧史记的来历。

    精致遍布亮湖的五色石头,洁白的仿佛皓洁雪堆,青碧的如石磐山朵,橙红的如火炭,墨黑的凝练成黑曜石的陀螺,明矾白的透澈变色石带着的幻念。

    亮湖其实就是深邃的海湾,那些炫美石礁,椭圆饱满的巨大落座,反而让海湾变得旖旎而雅静。

    冰塬人说:盾马拥有冰塬最好的柔芳海光——五色亮湖,是黑色兽窟中的仙境。

    五色亮湖旁的巨型石建,一拓青黑雕色的高大石壁,更像拦海大坝。洪波上错叠落差着蜿蜒的石砌长廊。

    石壁被浩浩蓝海返照的水光,潋滟流动的闪烁感,让泛青的石质堡垒,仿佛厚重凝固的铁链,拥拦着海湾。

    古拙的铁制烛台,被透光的琉璃遮罩,形成黯淡青黑背景中的灯塔一样。

    夜间,烛台显得异常壮观,散发憧憬般的琥珀光。浊亮而温醇。

    盾马人将浩大的石雕穹庐,唤作盾马法寨。

    盾马族语是不受冰塬人喜欢的音声,冰塬人将盾马野生的土语唤作——屈折鸿沟。那种落差式对立的超拔与凝沉,极端造化着令人感觉突兀的落差与海拔。

    盾马法寨,浑圆古拙的石头上,锲刻着古老的史迹和古老神诰。

    凭借这些粗糙石构,整个盾马法寨仿佛崎岖迈步,跨向大海的铠甲之足。铁箍,执拗而又棱角锋突,线条感异常锋利。

    因为,那些椭圆石头上刻着被精美雕花嵌着的古老法句。所以盾马人将石雕穹庐唤作盾马法寨。图兰人将盾马法寨唤作,行走在石头路上的法。冰卢厝族人将其唤作魔令石窟。

    因为,盾马人的执著,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古辞,道理就是绝对的律令。

    盾马法寨的五彩亮湖,其实也是深邃的内海。临岸的五色石,就是海湾浅岸上华饰的装帧。

    那些挂锚于巨大石座或石建堡垒铁橛子上的船只,因为巨大石建盾马法寨,反而变得蹙小。

    但是,高天丽日的时光,这些落泊的大船,一旦升腾高桅的白帆。远看,一幢幢高矗如从蔚蓝色中垂直挺立的亮剑。

    浩浩出海,被盾马人唤作开海。

    那时刻,浩广均衡流淌的空间风,在时空间打开了海的闸门。

    一艘艘脱锚的巨船,带着轻载的摇摆,缓缓升频洁白的一幕幕帆帐,膨胀如鼓的叠屏,蓬勃如长旺的松杉树冠。

    饱和帆鼓修饰着芳白渲染的圆晕。热烈壮观的桅杆上的帆哦,在高耀的阳光下显得异常明亮。阳光特别炫亮时,帆鼓富于色彩层次的瞬间光,形成清晰的深浅对衬。那些立体造势的高帆会显得格外生动。

    开海隆隆的航船,皓白高帆仿佛一瞬间从蔚蓝色海面,燃烧着升腾起来的白亮火焰。带着呼呼响动的浩风,一经冲开五彩亮湖海湾的臂膀,就像风驰电掣的电光,粘著野性狂烈的海风,拔力奔腾,高滑如飞。

    隆腾的喧哗人声,仿佛高低长短音声错杂飞翔的海鸟。热烈交织着繁忙匆促的生动光景。

    拉长光线的高帆与人影,鲜活腾跃在灵动的鲜艳瞬间光中。旷阔美好的高光画质,瞬间之美,忽然变得亘古永恒,仿佛锲刻成有形状的一幕幕记忆。令人经久不忘。

    盾马的航海人被族人唤作白马御。虽然身手腿脚粗糙,但是,却用暴烈力凸,修饰出航海的壮观与美好。

    “执迷不悟的魔,却拥趸最好的海船。精铁做成的手能驾驭最强劲的帆马。魔又怎么了,盾马人厌腻冰卢厝精雕的装帧。”领航者海路罗拉手拽高帆控驭的粗绳,调校精佳风辙的切入口,熟稔得仿佛凌厉翱翔在烈风中的海鸟一样。

    玲珑手感,精准把控着风势张驰的节拍。风扯开衣襟,裸露臂膀、胸廓与背脊壮实骨突起伏的腱子肉。令人可以感受从浑躯飞射的力感锋芒。

    “孤注的绝境,才能寻找海灵露纳。鲜活的动态里,我——巾麦侬就是海风中抓牢铁石的锚。”韧力手感圆柔的驭船者巾麦侬,熟控起落的帆索,毗连着海路罗拉,形成冲船中的同频竞技者。

    她说的“海灵露纳”,就是盾马人信奉的吉祥海仙,据说,灵性的海灵露纳,就是黑暗中升频的光辉女神。

    “只有撑力盾马骨鲠的底底忒人盾马儿狄,才是敢于大倾角摆帆的猎海神兽。你们都是用来修饰他的。”随后跟风的一艘帆船的驭手,大声朝着前锋的两只船喊道。

    “底底忒的祭祀者稗施执弥按照祭礼司仪制造的巨帆,是冰卢厝人的船鼓所不可比拟的。我们的刀戈可以循环,我们的巨帆也可以。”

    “执极端的底底忒人,就是盾马法寨的压轴者。因为他们灵感的力量,执着地将危险凿透了,剩余的就只是吉祥光。”

    ……

    辽阔的大海上,这些出航的雄壮船队,在旷朗的天际与蓝海,镶嵌着蓝与白的华美图腾。叠屏的皓白帆鼓,旺盛驾风奔竞的姿态,饰以斜掠和摇曳,变得壮丽而迷人。

    辉煌航海的高帆时光,正在以浩荡的壮势,喧嚣一个鼎盛岁月中,镶嵌着光辉的盾马王族。

    是的,按照盾马人的话,只有在大海上,才能看见冰塬大地真正的旺相。

    这些话,尽管冰卢厝,羽焰火,图兰……诸部族的人们都不愿意听。

    但是,从盾马五彩亮湖峡湾盛大开海的船队,人们还是要用不一样的目光,高眺盾马法寨的铁雕烛台,那就像航海高塔的光。同时,表达被航船折服的一缕敬佩。

    犀利磨炼刀戈的盾马人,坚固魁伟的巨帆重舶,已经在气势上,胜过了冰卢厝华丽精雕的船鼓。

    那种厚重撞击,稳态摇曳的威势,一在海上,诸族的船只能迫于挟压,而纷纷避让。

    这些盾马巨帆,既是丰盛猎获海味的渔船,是精锐强硬的战船,也是繁华交易的商务巨载。

    是的,盾马就是冰塬大地海事中的王牌。盾马法寨,不再是石建物构,而是威风跨步的一只坚硬船靴。

第二九六章 侍者玉赭龙

    虽然,盾马族具备辉煌耀目的传奇海船系,浩帆是盾马法寨石筑堡垒上装饰的图腾,一直引以为傲。

    但是,他们粗拙的马刀,还是难以抗衡猎司里迪和冰卢厝,以及羽焰火。偶尔,图兰也敢于犯边盾马铁骑战队。

    稗施执弥虽然是底底忒人的祭祀者。但是盾马部的普烈撒人依然崇尚稗施执弥的祭礼令。

    因为拥有执着循环令的祭祀咒,盾马诸族都对稗施执弥存在敬畏心。

    盾马人一直作为战马使用的,就是冰塬大地的矮脚劳力马。

    这种体型较小的耐寒马匹,虽然不是彪悍奔腾的重蹄铁风高脚。但精实欢撒,耐力持久。茁壮的马力是盾马人嗜好焦灼战的主攻。

    因为体型略小,所以技能奔腾的灵动与嬗变,是盾马人精佳驭马术的首选。

    在猎司里迪和冰卢厝,这些冰塬的传统马种,仅仅被用作繁杂的劳力马。战骑都是威武拔力的高脚。

    但是,诺守陈规的盾马族人,却不断优化这些土生的冰塬马族。

    那些参与大漠达昂瑟侬族刀楔令司仪的,盾马人的驭马术,甚至不比达昂瑟侬人差。

    此时,白昼午时的阳光正盛。石雕穹庐的盾马法寨俯瞰下的盾马旷原,野牧中的那些冰塬劳力马,正在静静地啃食新草。

    稗施执弥站在法寨的石砌长廊,满意地眺望海事中威武的盾马船队,收敛了目光。

    法寨没有兽皮古卷或木刻的典宗。只有原始石刻的古老遗留史记和古老的神诰。

    那些屈折鸿沟的盾马语,刻镂的古纪,就是祭祀礼仪的启示者。盾马人也将这些石雕字辞唤作石典。那些不能所随意变迁位置的古老律令和事理,只有在盾马人的感验里,具备绝对的空间法则。

    一经挪动那些石典,仿佛那些亘古流传的修辞含义,立马就会发生质变。不再是原初的意象。所以,唯有在盾马,石典是空间中布设的道理。

    因此,盾马人对于石典带有原始的方位标识。这反而让他们将立体时空境记忆得更加牢靠。

    稗施执弥向亮湖的五色石表达致意,“亮湖弯的海神,猎司里迪纳木造船,已经破坏了盾马取材的上好木料。这是多么可怕的恶兆。”

    稗施执弥说着,绽开已经伤愈的两手。向五色石祈求灵犀。

    当他凝神感受五色石的光芒时,发现这些方位石典散发的新光,就像规格严谨的司仪那样,静态肃穆的光彩依然生动鲜艳。但是方位指示的光兆,只有稗施执弥辨得清楚。

    “底底忒灵性的祭祀尊,古老神诰的启示可以说出来吗?”侍者玉赭龙在稗施执弥身后深深致意。

    “眼前,羽焰火人、图兰人并非我们真实的敌对着,讯风是不著熏染的芳白色。但是来自冰卢厝的风辇是黑色的。”稗施执弥看着五色石随风向散射的光彩,道。

    盾马是冰塬大地原始古老的土壤。盾马人又执意地保守原始的族规。大地带来的灵犀,在他们看来是可信的。

    侍者玉赭龙听着稗施执弥的话,他刚要提及猎司里迪,就见稗施执弥忽然间沉默不语了。

    因为是侍者,玉赭龙只有遵守,不便深究。因为精深穿凿事由的底底忒人,不愿意说出来的话,并不是不晓,而是存心隐晦。

    而且,玉赭龙知道:稗施执弥上次跟踪猎司里迪采斫工,进入原始森林。有所遭遇,因此更加避讳这些敏感的话题。

    其实,一直以来,冰卢厝和盾马之间就存在难以消弭的族怨和纷争。只是,迫于强悍的冰卢厝铁骑,尤其是饰尊洪叠迩厝的祭祀方锤,冰卢厝是隐忍的。

    在玉赭龙独自的辨鉴里,盾马人执着于墨守陈规,其实就是膂力强大冰卢厝在大地依势逼仄的缘故。不过,这反而让一直受迫状态的盾马人,在大海放肆他们驭船的个性和威猛。

    这种形变的抗衡,已经让冰卢厝在冰塬大地上威猛的刀有所收敛。

    底底忒人八衮托克曾经趁着冰卢厝大地、族祭泛滥失控的地精火灾厄,本想彻杀掉饰尊洪叠迩厝。在玉赭龙看来,根本就不是八衮托克一个人的私仇。

    不过在这些敏感的族事上,作为侍者的玉赭龙,根本不愿明面上说出来。

    在冰塬族的人们看来,盾马人生性保守、固执而刁钻,生性嗜好极端穿凿,是族人血脉遗传下来的天性。

    只是在玉赭龙侍者看来,其中少不了冰塬诸族所压抑的势。尤其是威猛甚著的冰卢厝,其实,时刻都是盾马人的一个噩耗。

    盾马的生僻冷绝,在冰塬人的印象中并不算太好。在侍者玉赭龙的眼里,其实还是有更多原因的。

    其实,虽然是底底忒祭祀中侍者,敏锐的玉赭龙从祭祀者稗施执弥的启示语里,清楚:稗施执弥不愿说出来的话,可不等于稗施执弥没有说出来的话那样简单。

    他能从稗施执弥的语气,感受诸兆的轻与重。

    “猎司里迪虽然宣誓制造巨型船载,这在族事中不足为过。但对盾马就是敏感的触碰。”玉赭龙默语道。

    久站于玉赭龙身后的巾麦侬武者刚刚操练膂力和刀戈,尚未褪掉厚重的铠甲。她已经听见了玉赭龙的自语。

    “在大地上,高矗的冰卢厝的祭祀方锤是盾马族人的刑具。也许,在大海上,我们又增添了一道逆力。”巾麦侬毫不掩饰地说出心底话。

    玉赭龙敏捷地用手遮挡了一下口风。带着忏悔的礼仪,矗立合十的手掌,贴在胸口,看着巾麦侬道:“盾马威仪的武者啊,不要在意祭祀侍者口齿里不慎的话。那不是祭祀辞令的一部分啊。”

    “恭谨细致的玉赭龙侍者,底底忒祭祀者不愿意表达的话,也许更多与自我的过节有关系。这也许是盾马启示没有说透的部分吧。”巾麦侬郑重地道,显得平静而无惶惑。

    猎司里迪的造船事,其实是令盾马人震动的。

    盾马人壮大海船,就是弥补大地上冰卢厝铁骑极端强势的压抑。这下,在海上将要遭遇猎司里迪的冲击,显然是有恐惧和顾忌的。尽管,在盾马人的眼里,猎司里迪并不像冰卢厝族人那样冷酷和暴戾。

    玉赭龙忽儿说道:“但我愿意明确地告诉你,启示不说的,就不算真实的孽。”

    巾麦侬即时点点头,微笑道,“底底忒的侍者玉赭龙啊,你的话已经说到最好,我以盾马法寨的名义,停下自己的问话了。”

第二九七章 “五色石!”

    “武者巾麦侬,盾马部的普烈撒船主啊。我们就是你随意升帆的滑轮。”船副荷东凝视侍者玉赭龙的背影,道:“他不敢多说一句——超越祭祀者稗施执弥的话。但我可以想见:他身上闪动着的、盾马海神耀眼的灵光。”

    “虽然在海上,他是船务中的打杂手。没有一件像样儿可以拿得起的活。但是,却是普烈撒人中祭礼飞翔的灵鸟。”渔工普雷撒道。

    “在海上,你是海灵露纳光照出影子的舵。在盾马大地上,你是美虹之刀的盾马铁骑。”珂蕾翻转手形控动的银弧弯刀,“我是你手中像掌舵一样,所控的另一把刀,巾麦侬。”

    巾美侬回眸自己亲率的船工,完谐饱满地蹙紧阳光下亮晶晶的右拳头,“别这样说我了,珂蕾。海灵露纳是掌握我们的帆船、指点盾马帆队的光芒。嗯,被信念的灵犀照耀着,才是盾马人的力量啊。”

    “因为有尊崇的船主,我们的心才是安全的。这是我话的本意呢。”珂蕾收敛了手中握着的刀。

    巾美侬在法寨的石砌高台看向原始森林,俯首沉思一下,遂走下陡峭的法寨阶梯。

    她知道:盾马王者海路罗拉,曾经有过壮大盾马铁骑的目的。但是,冰卢厝宫殿神光照射下,盾马是被冰卢厝神灵目光所穿凿的。

    闪袭式铁骑的霹雳手感,是冰卢厝臣服所有冰塬铁骑的工具。暴虐统御的饰尊洪叠迩厝从来没有给诸部族,尤其是热力鼎盛起来的盾马铁骑——以翻盘的机会。

    冰原劳力马的耐力虽然饱满,但是,擅于马战的冰卢厝铁骑截面式的速决战,根本就不曾给过盾马劳力马适应高脚马战的空隙。

    对此,巾麦侬是熟知的。

    巾麦侬远眺侍者玉赭龙的背影,她能够从玉赭龙的神态和言辞,感觉到:比祭祀者稗施执弥更多的意象。

    这一次,虽然她没有从启示获得真正的指南。但是,当她的目光照射五彩亮湖的瞬间,对于境界的原始感受,让她一瞬的凝炼状,仿佛一块精真雕琢的石雕。她又攥紧闪光的右拳。

    那种俄尔的冷蹙,就是抉择思考最后形成的结论。

    珂蕾非常熟悉巾麦侬那种在航海中,瞬间凝固的表情。按照珂蕾的话,“那一刻,我们普烈撒的船主,已经看见了空间闪光的海灵露纳。”

    这一刻,就是。

    珂蕾就是巾麦侬延伸力量的接力刀。因为珂蕾圆满醇厚的托付感。巾麦侬在感觉上,对于自己的抉择是从来不会感到失望的。

    “珂蕾露纳,”巾麦侬呼唤起珂蕾加饰上仙篆韵脚的芳名,“法寨的前方,是盾马人的浩帆。法寨的后面,就是盾马大地的劳力马。盾马人从来没有空置手脚的惯例,一起走下法寨台阶,大地会交给你我一个最好的主意。”

    “船主巾麦侬,盾马人中,只有你的话简直就是金子做的。我要是没有听从你的邀请,海神一定会将你的话变成指令,逼着我去执行的。”珂蕾应答道。

    荷东略带困惑地歪着脑袋,看着普雷撒,“哎,说不要我们了,竟然连招呼都不打?”

    “在巨帆的船上,巾麦侬就是我们的命令。下了盾马的船,她依然是。这样,我们就会永远在海航的状态中。所以,走离开普烈撒的船主与我们航海的盾马人的状态无关。”

    “普雷撒,你解释的真好。嗯,在这儿,粘著巾麦侬有关系的解释辞都对。呵呵呵。”

    荷东和普雷撒说罢,一同笑呵呵地走开了巾麦侬和珂蕾。

    白昼旺盛的阳光,照耀盾马蔚蓝的海和芳绿的大地。春浓时节的盾马大地,因为濒临润泽的大海,春草在暗黑的土壤上,铺展浩荡的青绿。从石隙茂盛挺起的蕨子植物,撑开伞叶美丽的形状,覆盖着拙陋的石头和泥土。

    星蓝遍洒的碎花,明亮而静谧。

    因为旺草,贴膘的盾马大地的马匹,体格变得健旺而欢腾。马群跑动时,仿佛大地上明亮燃烧的火。

    这些体型偏小的冰塬劳力马,身形玲珑。四肢敏捷善变,屈折奔弹,筋节凸兀。

    因为精致,发力时没有惯性拖曳力量的迟滞。所以,比起冰卢厝和猎司里迪司职的劳力马,显然状态要健旺得多。

    而那些带鞍的,就是盾马部的铁骑战马。与那些青口未驯的马匹不同。这些熟稔搏击的鞍马,腿脚茁壮,身躯块状肌肉,形成驱力健美的锋棱。

    卸掉操练铠甲的巾麦侬和珂蕾,几乎以同频飞翔的姿态,翻跃上马背。

    随即,巾麦侬超前,珂蕾侧护,形成精致的错落,飒然奔向原始森林的方向。

    那些春草连绵的红杉林松树林,厚实铺垫的高草丛,因为突然冲竞来的马匹,掩身的鹿群和羚羊纷然奔窜入森林深处。

    但是唯有受惊的野马只是带着警觉,躲开战马的势。但是足够掌控时空临界的飙力姿态,并不显恐惧人的干扰。

    显然,这些战马在它们的意象里,是笨拙的灵肉。不具备原生态荒境的极限飞奔。

    巾麦侬左手提缰,灵动调转马首。就在一飒风靠近那些嗜好高茂香草的野马时,身弓蓄势的巾麦侬飞腾的右手已经飞出螺旋绳套。

    珂蕾的手同时出功。

    对于珂蕾,她就是巾麦侬的精佳谐振的共感者。那种在极端海浪,瞬间练熟的匹配,决事手感就在妙闪之际。

    相同的手脚姿态,相同的速度……那种形与影一样的精密手感,让她们同时套住了各自索要的野马。

    因为那些野马就是浩势拔力的高脚,是冰原劳力马远远不可匹敌的。

    所以,巾麦侬套住野马的瞬间,已经援绳跃迁。直接纵上马背,仿佛驾驭狂澜中的一只船。

    在水域动态中形成的临界协调,让巾麦侬贲饰狂颠的马匹,仿佛控制大风大浪中的高帆。

    以前,她尝试过拿捏野马的手段,但是,从未成功把稳过这些腾冲如狼的马匹。

    但是,这一次,巾麦侬手脚把控力量的空间感,完全显化了成功驭船的烈性与强韧。倔强地掰转马首,驱策向自己立令的目的。

    珂蕾就是巾麦侬的同化者。巾麦侬的呈现,就是珂蕾的契令。

    带着超越驭海的惊险,蛰伏在野马背上的巾麦侬和珂蕾终于将两匹野马驱出森林。

    这些狂烈耗能的野马直到累极倒地。终于被即时赶来的盾马铁骑合力俘获。

    巾麦侬倒在大地,突然璀璨绽开,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右拳头,“五色石!”

    巾麦侬痛苦喊道。那是一飒释放的咒令辞。

第二九八章 吉利三宝

    曾经,盾马人奢望像冰卢厝人一样,猎获和驯化冰塬大地上的野马。

    但是,一直未能如愿。

    巾麦侬知道:自己能够强索野马,就是五色石空间布置的这些石典,一刹那以原始空间感带来的启示。

    一个武者,对于形状的把握是异常清晰敏感的。纯粹的力量,再强盛,其实轮廓总归于模糊。立体与丰瞻,让巾麦侬感到:形状,也是神灵的一部分。

    只是,这样的形状,带着石典上刻镂着的古纪和神诰带来的即时辨鉴和感受。

    当初,巾麦侬看见五色石的时候,心里瞬间飞翔过五句带着灵感的话——

    “普烈撒的武者,空间的形状,就是站立。贲青色的石典,说出祭祀者者才知道的、新鲜感受的方位。”

    于是,巾麦侬知道:空间所有的形状都可以标注。哪怕是盾马人最为忌讳的——冰卢厝的铁骑刀戈。

    “贲黑色的石典,刻镂了空间里方位指定的确凿痕迹。冰卢厝铁骑高脚战马,高耀在盾马铁骑劳力马之上的杀伐轨迹。你可以看清高与低的对比。”

    “盾马的铁骑虽然不是高飙在上的火焰。贲橙色的石典显示了——冰卢厝劳力马力量旺火的持久柴薪。力量不比最强盛的冰卢厝高脚马弱。”

    “普烈撒人的武者,可不比底底忒的祭祀者稗施执弥那种。武者解释启示,就像皓白的雪。贲白的底色,能够让你清楚辨鉴:形状镶嵌在空间的各种轨迹。”

    巾麦侬知道:稗施执弥也有祭祀状态中,对于五色石典在祭礼——获得神秘判断的启示和辨理,能预感机变。但是,在这一点上,巾麦侬更愿意知道:即时力量对立的形状。而不想知道神秘因果的解词。

    因此,她取消了祭祀心灵的力量。只愿意知道:一把纯粹形状的力量刀,用空间感表达的局。以便看见:盾马铁骑与冰卢厝铁骑对立的悬殊。

    显然,巾麦侬作为一个盾马普烈撒武者,直接的心意,从五色石典,可以完全感受到:作为问石人的初衷和目的。

    所以,石典给予巾麦侬的启示,毕竟和稗施执弥存在差异。

    但是,巾麦侬毫无质疑地选择了——自己一个武者想要的判断。

    “贲无色的明矾石,对于盾马族总是无咎者。它会将一个盾马普烈撒武者的目的和愿望,交给古纪中石典的神诰。”

    当时,巾麦侬走离盾马法寨,看见五色石,一瞬间凝神感悟到的,就是自己在五色石上获得的这些灵感。那一刻,她攥紧亮晶晶的右拳,就是以完整五石含义,表达自己盈满在握的那种感觉。

    从五色石感受的灵犀,使巾麦侬非常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自己会怎么办。

    是的,在盾马法寨,美丽的五色亮湖一瞬间给予巾麦侬的,是纯粹灵感的即时感受。根本不是带有祭祀者祈祷和深邃性灵感悟的辨智。

    一个原始简白的武者,不需要庞大繁琐古法密宗的修悟。得到一个明晰的判断,就是巾麦侬最想要的。

    珂蕾虽然不能完整知晓:盾马法寨行走中的巾麦侬,对于五色石典的真实感受。但是,她的身手粘著巾麦侬些微的意志,很快就会像炽热光照耀中的雪一样融化。

    在祭祀和武者巾麦侬之间,珂蕾更愿意选择巾麦侬。所以,一旦行动,在驾帆御海熟稔形成的判断令,几乎都是瞬间。因为驾驭盾马巨帆,已经让她手脚从同频御船,抵达同频共感。

    而且,更为特别的是:不断航海的惊险连环套,已经让——以普烈撒船主御海的巾麦侬,完整毗连了:船副荷东船工普雷撒和柯蕾。

    虽然,珂蕾是船务劳作中的修饰者。但是,在巾麦侬的驭船航海时,巾麦侬的动作和状态,被完整修葺和放大招的那道力量和感觉,就是来自于柯蕾。

    珂蕾被巾美侬称作“珂蕾露纳”,就是即时谐振波漪一样的珂蕾,就像极端临界的关键时刻,传奇中海灵露纳的仙照光亮。那种精洽的毗连桨,伶俐调校的巨帆风口,传递工具的闪光手脚,都是丝毫不用质疑中的一种存在。

    石典记曰:“因为确凿的本因之契令,所以无限万感在有限痕迹得以升华。”

    巾美侬就是珂蕾眼中的一道契令。

    而且珂蕾的遵从,简直胜过了祭祀中那些笃定成誓的诺言。表现超卓的张力手感,完全超越了巾麦侬的想象和判断。

    就像刚才控制野马。本来,在巾美侬看来,自己凌空抛出螺旋绳套时,珂蕾会辅助攻击。没想到:同频身手震动中的珂蕾,几乎平行抛出绳套。

    是的,真正让巾麦侬感到震惊的是:本来想到自己捕获野马瞬间,按照已往惯例,珂蕾就会即时搭配,合力手脚,共同驾驭烈马。

    意外的是,这一次,珂蕾同时铤而走险地单力捕获另一匹野马。而且,力道强硬,控驭手感甚至比自己瞬间展示的爆发力更加威猛。

    珂蕾虽然抛绳略微滞后。但是,与巾麦侬相比,却是同时拖住野马,甚至直接将那匹野马掰倒在地。这已经让巾麦侬感到异常震惊。

    是的,珂蕾的掳马,完全在巾麦侬的意料之外。

    巾麦侬终于预感到:这个黏着自己手脚的修饰者,已经是可以拔力粹志的卓尔单刀。

    看着盾马铁骑合著力量,牵扯中控制的两匹高大野马,巾麦侬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从地上趴起来,目视紧急朝着自己奔跑过来的珂蕾,道:“珂蕾露纳,你是大海赐予盾马铁骑的一道光。”

    “不凡的盾马普烈撒武者,我是一个只会擅长施力的驱动者。只有力量,没有想法。所做的,就是即时的命令!”珂蕾恭敬地托力巾麦侬,从大地站起。

    “你还是那样重叠过去说过的话。现在的你,同样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普烈撒武者。”巾麦侬微笑着向着珂蕾,擎起光明的右拳。“你是五色石赠给我想法、判断、力量中一部分。”

    “巾麦侬,盾马石典清冽地刻着:盾马族世生三宝:祭宝,石典宝,尊者宝。你就是完美的吉利三宝。是石典一样的契令。我正是站在这些确凿有形的支点上,被你神圣的力量挑起来。你是完整灵感与膂力控的主御者,而我只是单纯的力量者。所以,契令状的三宝尊为大。你要是没有接受我说的这句话,就是拒绝珂蕾真实的心意。”柯蕾郑重道。

    巾麦侬忽地抓紧柯蕾的手,道:“珂蕾露纳,巾麦轮接受你说的话。”

    随后,巾麦侬朝向五彩亮湖的方向致礼。珂蕾同样随礼。

第二九九章 答祭祀

    “普烈撒的武者巾麦侬,打开五色石令的光辉。吉祥石典指引了盾马铁骑者,找到盾马大地武者向往的御驾——野马。”荷东驾驭欢飒的冰塬马,看向两只彪悍挺拔的野马。

    众盾马铁骑知道:属于第一位主人捕获的野马,只能交由原初的猎掳者来驾驭。这,才使壮势野马不堕原始威烈的本性。

    盾马铁骑们知道:有力捕获者,就是最好的驾驭者。造化没有等价代换的力量。

    以前,盾马铁骑作为猎者,虽然合力猎取过健硕高颀的野马。

    但是,即便有强势御马术的盾马人,最终还是发现:御马术和驯服野马完全就是两件事。御马术在乎谐调,驯服在于磨透兽性。

    这就是那些强健驭马的铁骑武士,并非能够折服野马的根源。

    盾马人虽然固执,但是生性通透而纯粹。不属于自立所得,认为:那是盾马海神没有赠予自己的部分,强拿就是灾难。

    这些古老石典形成坚硬的规程,就像牢固的盾马法寨一样,青黑、冷厉。

    孤置在四围木栅栏中的野马,放浪怒拔的蹄槌,哐哐哐地敲击着快要散架的围栏。

    只见稗施执弥看着新灵之兽。带着化煞的手感正要实行法相的司仪。忽而刹手,看向武者巾麦侬。好像忽儿记起来:这两匹野马不是自己祭祀锁住的困兽。

    “在盾马祭的族礼大事上,我不经意记起一件琐碎。”稗施执弥看罢两匹暴烈的野马,微微转头,对身旁的侍者玉赭龙道。

    侍者玉赭龙急忙致礼,“在盾马,盾马法寨石典的威仪比海更大。上座的祭祀者稗施执弥,在这儿说的话,是从三宝尊延长到此的道理啊,侍者在听。”

    “侍者玉赭龙,我是说,两匹野马可以作为盾马祭礼的一部分吗?”

    侍者玉赭龙敏感地旋转眼珠儿,他很快知晓:稗施执弥主动问事,从来都是有原因的。他对于盾马族事中,自己未参与的所得,很在意吉凶晦吝咎。

    侍者玉赭龙心里清楚:稗施执弥虽然问话,往往心秤早就掂量了轻重。

    毕竟,野马可不是他祭祀的目光注视下,盾马大地获得的享祀。

    “海神告知五彩亮湖,五彩亮湖告知盾马法寨的每一块石头,说:‘盾马族收获了两匹神赐的灵骏’。”侍者玉赭龙敏感地规避开与祭祀相关连的辞。

    稗施执弥听罢,微微失笑,不语。

    一旁的铁骑荷东和普雷撒互相对视,两人朝着侍者玉赭龙轻轻点头。

    “侍者说的话,比祭祀者说这话更好听。”荷东道。

    “可不是嘛,盾马那屈折鸿沟语音的话,就是从心灵长高的草了。旺草的话儿是可以感知吉祥风的。”普雷撒看着侍者玉赭龙,道。

    “嗯,他没有回答稗施执弥的话,其实,就是回答。”荷东道。

    “盾马大地的野马,经过了祭祀礼的司仪,才是完整的生命。”一个铁骑说道。

    “祭祀,祭祀……这在盾马大地就是最重的辞令。你迟早会被稗施执弥的咒压垮堕地的。石雕刻曰:力量得到的,属于全知的神灵。这句话,没有提说祭祀的事。盾马的辞,看不懂,简直就是最大的灾难。你完了……咳咳咳……”一个盾马铁骑不服气的道。其实,他很赞赏巾麦侬和珂蕾。对于有偏颇的话,自然是不甘心容忍的。

    “是啊,玉赭龙说的话更像大海。虽然他是一个盾马祭礼的侍者。嗯,他跟着稗施执弥的脚跟走路,踩的,其实一点儿都不是稗施执弥遗留的脚印。懂吗?”荷东沉思道。

    “有时候,道理需要强调,才能变成盾马法寨那样,坚韧地矗起来。”普雷撒附和荷东的话。

    “侍者玉赭龙没说祭祀,压根儿就是不愿说。难道你两只盾马的野驴耳朵没有听出来吗?”一个暴躁的铁骑,指着那个迷恋祭祀的铁骑道。

    稗施执弥清楚:自己再多说与祭祀相关联的话,反而在众人面前显得更加尴尬。随即,他从围栏旁快速掠过去。

    “嗯,两匹野马在盾马大地能算一件琐碎的事吗?它们,甚至相当于一场重大族祭司仪祈祷的结局。”侍者玉赭龙没有立即伴行稗施执弥。直到自言自语说罢最后的话,才朝向稗施执弥的方向走去。

    侍者玉赭龙在经过巾麦侬和珂蕾的面前时,微微停顿片刻,道:“武者力量的形状,就是空间的一部分。难道五彩亮湖不正是盾马海神——用空间镶嵌典故讲的妙理吗?”

    玉赭龙这样说话的时候,带着敬畏感,向武者巾麦侬和珂蕾一同表达颔首礼。

    “盾马普烈撒巨帆的杂务工,航海时错乱的手,在我的船上才能实现歪打正着。嘻嘻!盾马的祭礼新贵哦,我再次预约你……”巾麦侬终于露出笑脸,对侍者玉赭龙道。

    “是哒,那种软溜溜摇摆得像一只鳝鱼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珂蕾道。

    “唔,盾马精致的武把子。能够单掳野马的女人。其实,已经操控了超越祭礼的那种境界。一定触碰过不为人知的那种神启,别以为我看不到。”侍者玉赭龙侧目,狡黠地笑曰。

    侍者玉赭龙心里知道:在物态贫瘠的盾马大地,根本不存在——凭借幸运感意外做成的一件事。

    在玉赭龙眼里,巾麦侬和珂蕾就是一对奇迹。既是驾驭巨帆的航手,又是盾马大地上的铁骑。单纯的力量根本不是原因。

    在盾马,感受神启光,在侍者玉赭龙看来,与祭祀者一同重要。巾麦侬一定有着感受古老法寨石典的灵感。这一点,玉赭龙能隐约感受到。

    那些不可知的瞬间光,就是丰隆、蓬勃撑绽力量、行动、辨识的诸感的门户。

    盾马法寨傍依的五彩亮湖,在白昼旺盛的光照中,变得依然静谧。

    那些喧嚣人声、木桨拍击水流、摇晃船桅杆与横木的磕碰,绳索牵引帆幕形变的吱咯……已经与热烈繁盛的光漾色泽,波澜参差错叠的海浪……浑然交织成一副远景略带模糊失真的印象派。

    这让静矗在峡湾内的五彩亮湖,对比中,更变作时空精美刻镂的逼真图腾。

    被称作白马御的、远行浩荡巨帆,依然是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的掌控的壮美海景。

    巾麦侬看着侍者玉赭龙的背影,欣慰地点点头。她认同侍者玉赭龙曾说的空间神灵。

第三〇〇章 婳说

    回力手脚的生机与鲜活。状态复燃的巾麦侬站立于春草碧透的大地上。

    壮美巍峨的盾马法寨,青黑色的沧桑古石,当五彩亮湖的海湾凝静下来的时刻,悠远岁月沉淀在大地上的古老感,又仿佛时光回辙到盾马亘古的原初。

    大地青黑与大海的冷敛蓝光,雕琢森然古茂的世界。

    盾马草芳初嫩,春绿光亮迷人的盾马大地上,灵鲜闪耀的季节女神,在色彩原始的陈旧石头上,以新生花草显示出璀璨的风景。

    浸润水汽的盾马大地,站立的巾麦侬和珂蕾仿佛姿态挺拔的碧翠植株。

    不适于久滞的两匹野马,被栅栏困阻。抡击的马蹄仿佛呼呼生飒风鸣的精实铁棍。磕破腿脚的血流,洒溅贲艳的鲜血……

    巾麦侬真的看不下眼了。原来,本想慢慢磨熟这些生性暴烈的猛兽。没有料想,猎获才是一件小事。即时驯化才是不堪想象的艰卓之举。

    “没想到我们捕获的,才是真正消耗自己的工具。”珂蕾终于明白盾马人长久以来,不愿捕猎野马的一个原因。

    这些暴躁的火烈兽,宁可在不安的狂暴中猝死,也不愿同化于平静的格式化的平安劳力马。

    “我们捕获的根本不是马,而是两头致命的猛兽。你我没有驯成熟马驾驭的话,那么,这两只野兽毕竟是我们终究的对头。珂蕾。”巾麦侬看着怒厉喋血状态的野马,不禁攥紧两只拳头。

    “它们的暴躁,捕获就是灾难!”登上盾马法寨的稗施执弥俯瞰两匹暴躁洒血的怒马,摇摇头,“因为释放,带着侮辱。”稗施执弥带着蔑视看向巾麦侬和珂蕾,对身后谦恭的侍者玉赭龙,道:“她们很快会变成被盾马神灵嘲笑的一部分。”

    “就是因为没有被祭祀化煞的光芒照耀的缘故。野马才是永不丰熟的禾苗。”稗施执弥露出渐渐浮动的笑意。

    “嗯,要是被祭祀化煞了,还能叫野马吗?祭祀者。”侍者玉赭龙看着稗施执弥。

    “犟嘴!破煞嘴……盾马有句古言:心无巧慧话生岔。我迟早会收拾你这个长得不够笔直的植物。”从侍者玉赭龙的身侧走出一个摇曳的女人,道。

    “忒婳也肖,你连祭祀的侍者都不是。话不应该说到盾马高大的法寨上来。底底忒只会擦拭祭祀器皿的女人。”侍者玉赭龙毫不恻隐地鄙视一眼摇晃身段的女人。

    “祭祀没有平等心,是最忌讳的事情。侍者玉赭龙。根本没有无缘无故到盾马石典法寨来的人。她是我从底底忒祭神祠堂带过来,帮我修饰祭品的贵客。嗯,你甚至不比她更强。”稗施执弥瞪一眼侍者玉赭龙,指着忒婳也肖,“窈窕女人啊,你可以走在与侍者平行对称的右侧侍者位,以显得你和侍者玉赭龙具有平等侍奉祭祀礼仪的姿格。过分谦卑,会受气。懂吗?”

    “心势高妙的祭祀者啊,在盾马,也许只有你的话,才足以让神灵喜悦。”忒婳也肖不慌不忙地施礼道,“尊严的稗施执弥祭祀者,你完全可以拿起戒尺之类的法器,责打包括奴婢在内的每一个人。”

    忒婳也肖,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略降位的侍者玉赭龙,清淡地笑道。

    “你的话真多。也就是祭祀的尾风。”侍者玉赭龙低声道。

    “玉赭龙,石雕说:忌心与愤怒会创造与神灵对等的魔。记住,你愤怒与我愤怒,对谁都不好。”忒婳也肖低声回应。

    忒婳也肖说罢,精致的左手拇指与食指轻搓,从手光飞出的一枚匕刀,飒射一道闪烁电光,复又敛入手掌心,不见。“你是一个轻狂的……男人……”

    侍者玉赭龙鄙夷地闷哼一声,微微将目光侧开,不愿再说话了。遂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比稗施执弥有点缠手的一个存在。

    “看见了吧,下面那两匹迸溅鲜血的野兽。不经过化煞,它们还不能被唤作盾马的马。”稗施执弥道。

    盾马大地上,盾马铁骑依然在旷地操练战戈。但是他们磕响的铁戈的声音和呐喊,依然不能掩盖一触时空动态,即时起兴发狂的烈火野马。

    荷东驱马驰向巾麦侬和珂蕾,“普烈撒的武者啊,我派人在那四角再行打桩,定实木栅栏吧。”

    巾麦侬冷静地看着荷东,“可敬的船副啊,如果你驰马靠拢那方木围子,我估计将是又一场灾难的发生。”

    说话间,就见普雷撒已经扛着削尖的直木奔向困马的木栅栏。

    本来就显暴戾的野马,视木栅栏为锁困自由的刑具。当普烈撒靠拢野马的瞬间,两匹野马完全被激怒了生命力量最后的烈火。

    巾麦侬见势,一把将荷东像拽动的帆帐,扯下马背。烈性贲动的手脚,精练把控马匹。右手控缰,娴熟地带起一道盘旋的涡流风。

    驭马的巾麦侬调转马匹头势,迅猛追踪普雷撒而去。

    果然,随着普雷撒靠拢木栅栏,两匹野马瞬时化作飙骋的狂浪。它们以短暂奔腾,形成冲腾的两道火焰。闪光般飞吒开弯曲的蹄锤,剧烈地砸击晃动中松散形变的木栅栏。

    奔腾浩风在紧急瞬间,修饰出飞翔的断刃风刀。

    蹄锤带着马匹身躯厚重的夯力,随着最后极限长旺的钝击,哗啷一声,完全敲散了木栅栏……

    顿时,野马昂扬攀腕的铁蹄风,仿佛从大地猛烈掷出的致命铁戈,破栏腾冲。

    普雷撒完全被眼前不可遏制的气势,覆没在风尘之中。洪浪般的浩浩白风,将普雷撒仰面揭翻。

    荷东这才忽然意识到:巾麦侬不意他靠拢野马围栏的原因了。

    是的,最后的激发,完全锐化两匹野马,变成生杀亢奋的凶刀。石雕说:极端状态的灵魂,力量凝结着时空。这一刻,荷东恐怖地感受到了。

    这些溅飞血液的马匹,解禁的一瞬,更是烈性不羁的杀手刀。彪悍陡峭的脊背,冲竞时,如同后背加持倾掠的风翼。突突剧喘奔腾喉咙,洪烈浩壮的呼吸,放大着生命瞬间崩溃血肉的那种恐怖想象,简直让人不堪忍闻。

    顿时,除了两匹震撼驰骋的马,海的声音和大地的声音隐隐在时空沉落了。

    “不要怜悯那些愤怒魔鬼流淌的赤红血滴。”忒婳也肖略带慌张地道。

    “超越祭祀者说的话,会犯祭祀者的忌讳。”侍者玉赭龙侧目忒婳也肖,同时瞧一眼稗施执弥。

    看似劝慰的好话,侍者玉赭龙明知:稗施执弥和忒婳也肖显然都不爱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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