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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小节奏     精真之马txt下载     精真之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〇一章 磕血

    破栏奔腾的两匹野马,饮噎旷风。

    阳光下,经历破劫般的阻挠后,浩勇之势更加不可阻挠。

    盾马众铁骑纷纷追逐而至。那些驭术高卓的武士在冰塬马匹上,虽然手脚灵变,姿态万千。但是,在野马面前,丰富的驭马技,重叠落辇于娴练惯性动作形成的窠臼。所以,很难封阻大地不羁狂燃中的两团“火”。

    筋骨壮健的野马,已经化作大地上两把倾斜变频中的飞刀。身形左右倾摆,形成一道道带风飒划的斜线。

    穿插铁骑丛的狭缝时,野马夯力之躯抖擞轮廓挟动的风翼,强韧地撞开铁骑执意封堵的门户。

    八衮托克和诺克萨拥有铁骑最好的驭马术。人马同频,依势拔力的“缚手杀”,具备驭马中徒手摘刀的能力。

    对于巾麦侬和珂蕾,铁骑武士们不会否决她们的御海手段。那种强韧协调的动态把控,每一个瞬间都是手提一条命运在赌注。

    但是,在大地上,铁骑武士们深知:力量和御术才是调熟马匹的王者。

    尽管,巾麦侬和珂蕾猎获了野马。但是,在众铁骑的眼里,那仅仅只算动用工具的猎者。这与真正驾驭野马,其实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事。

    八衮托克联手诺克萨,仿佛两道盘亘在野马前方的对流风。

    八衮托克瞄准野马飞骋的力锋骨突,掣马如倾斜短刀。就在他截力的瞬间,身形突然从马背跃迁,仿佛从坐骑上兜飞的一个绳套。

    随着他屈折的手勾抓向野马的鬃发时,带着轰隆响动豁落起势的野马,高拔姿态。俯低潜压的前蹄,仿佛两把暗器般奔杀而出的流星锤。

    那种野化状态弹力搏杀的精准,带着恐怖致命的弹击,磕向八衮托克。

    这种不可预测的机变,让滞空状态的八衮托克完全陷入被动。

    冲前封堵的诺克萨顿时惊呆了。

    是的,本来,随着八衮托克控制野马,超前的诺克萨借着自己马匹倾斜夯力,撞击野马改变方向,就可以合力逼仄那匹野马——踏进他们预设的辙路。完成封堵控驭的局。

    可是,所有在精密思索设定的计略,该是一个多么笨拙僵硬的死格。

    机变中的野马简直就是通灵随化的风。人对它们的判断,瞬间就激活了它们制约人的手段。而且精准到不可思议。

    这,就是野生境界刀与人为强化刀的差别。

    就在野马蹄锤弹击八衮托克的瞬间,一匹冰塬马斜掠着撞击在野马强悍拔势的侧颈。

    就见从冰塬马匹上,踩步跃迁的巾麦侬,已经飞跃上野马的脊背。惯于动态连环施招的巾麦侬顺势掰转马首,让那砸击八衮托克的前蹄因为变转姿态而落空。

    “你还是不能跟随上契令的迟滞手脚啊,八衮托克。”珂蕾看着重浊坠地的八衮托克,道。

    不知什么时候,珂蕾已经紧随巾麦侬,形成紧密连锁的后缀,同频制约了巾麦轮身后的另一匹野马。这种接近一致的发生,连巾美侬也对珂蕾的表现,深感不可思议。

    是的,看见野马撞击中崩塌栅栏的那一刻起,巾麦侬已经无暇顾及身后发生的一切。

    “珂蕾露纳,你就是我航船控帆中,不用顾虑的修饰风。时刻都在。”巾麦侬欣然回首,看着珂蕾点头致意。

    从地上跌趴起来的八衮托克,看着巾麦侬和珂蕾的背影,目光中充满深深的敬佩。

    控定野马的巾麦侬和珂蕾姿态依然连贯。手脚欢腾,力控饱满而强韧。那种连续保持动感跳跃的强御,仿佛野马就是狂肆翻腾在大浪中的船只。

    在巾麦侬曾猎获野马的当初,她打算深邃磨透野马的烈性,强驱野马变成自己顺意的坐骑。

    可是,当她看见野马身形迸溅的鲜血,如同从火焰中溅飞的火星。忽儿,她敛住强行箍力的暴躁手感。

    巾麦侬知道,再增加力量,逆性抗暴的野马,一定会在极端贲力中,瞬间崩动、裂碎成一地的颗粒。

    当她这么思忖的瞬间,忽然发现:野马一瞬间变得更加疯狂起来。高步弹足,带着剧震的猛烈颠颤,几欲将巾麦侬要甩下马背。

    湍急暴怒的形绽骨突,拔力时,马匹腿脚和身躯飞溅的血滴,变成攒射的一道道猩红的飞刀。

    巾麦侬几乎听见野马暴力形绽时,血口裂解的破音……这种隐约声顿时让她感觉异常恐怖!

    野马执死般,以巾麦侬从未感受过的暴烈冲腾,奔竞。几乎让巾麦侬感受到:一匹马迸发力量的临界点和最后维系血肉块垒的极限。

    这种感觉那样逼真,令人心怵。她快要看见自己频跳的一颗心寒冷到隐隐发白了……

    只见此时的盾马法寨,俯瞰的祭祀者稗施执弥深瞳幽深而明亮。古怪的手型,偶尔变动,恍如禁锢船体的铁锚。那种强韧的贲力,力量旺盛到两手震抖,快要接近形变。

    “要不是祭祀者的化煞,八衮托克的命,早就变成马蹄上的一道风声。”忒婳也肖安静地道。

    侍者玉赭龙却痛苦地将左手支在胸口,发白的脸上簌簌滚落冷汗,口齿抖动着。

    “嗯,可怜的侍者玉赭龙。你究竟怎么了……有祭祀者稗施执弥的势在,你还有担心的事儿吗?”忒婳也肖说着,帮玉赭龙拭汗……

    玉赭龙一把推开忒婳也肖安然温热的手。“这是化……煞吗……”

    “瞧你说的这该遭雷劈的话。祭祀者稗施执弥听你这样说话,会生气的。”忒婳也肖斜睨一眼玉赭龙,“稗施执弥祭者带你站在盾马法寨,会让你知道许多道理的。是吗?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玉赭龙右手痛苦地扶在石垛上,身躯仿佛突然被折弯的树杆。

    稗施执弥回过头,看着满面流着冷汗的侍者玉赭龙,指定砌在城墙垛子上的一颗法典石。法典石上锲刻曰:“站在盾马法寨,说不吉祥话。就把他当祭祀的蜡烛,点燃他!”

    侍者玉赭龙缓缓低下头颅,脑袋抵着那块棱角锋利的石头上。

    他头势那样固执,以致额头被石棱磕破,簌簌流下一道血迹。

    稗施执弥蔑视一眼侍者玉赭龙,和忒婳也肖对望一眼,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微笑……

第三〇二章 屈于祭礼

    巾麦侬顿时就像凌驾于海风与狂浪交彻施威的大船上。

    即便自己有掰帆驭船的手感和能力,但是饱满撑力的船,已经是时空万化手中握控的一件工具。

    一把万能的手,是永远拗不动宇宙繁密设难的乾坤。包括最小的一点意愿。

    就像此刻的野马。即时的形状完整地粹于本能。所有附著其上的手段,都是多余、不置判断的负累。

    石典曰:所有出自人为的主意,必须毋庸置疑地裸归于时空。

    巾麦侬顿时感到:自己带有强御的力量出自目的,是在将野马变成强硬手段折磨下的、顺从的工具。

    剧烈形绽力道时,随着曲折突兀的筋腱,从伤口汩汩流淌的血液,在巾麦侬双目中放大着不可预知的恐惧。

    当她看见随着自己强行扳弯马首的瞬间,崎岖马腿磕伤的裂口,突然贲射一道血光……巾麦侬的手骤然松褪了……

    “侍者玉赭龙啊,你不是质疑:站在盾马法寨上祭祀者的化煞之手吗?”稗施执弥幽幽的目光,缓缓看向——头颅抵在石棱上的玉赭龙,“你用祭礼司仪的公理之目,看看盾马大地的野马,然后给祭祀者的稗施执弥一个回话,好吗?”

    稗施执弥的声音渐渐升频。仿佛从极其悠远的地方,震烁而出的滚雷。带着法性显化的威严感。

    侍者玉赭龙顿时感到浑身变得冷冽,仿佛时空中一个渺小的自己,变成风号子不断盛响起来时,匆促摇曳的一簇火苗。

    玉赭龙僵硬地抬起头来。当他忽然间从阖目之际张开目炬,从额头猝然滚流的一注血线迷蒙了玉赭龙的眼睛。

    浸润与洇散,让他看到一个殷红的大地,仿佛涨落的红色海洋。

    大地上,红色的野马,红色的巾麦侬和珂蕾,红色的铁骑……

    作为祭祀的侍者,玉赭龙完全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伴着稗施执弥祭祀状态中矗起法相的两只手,大地上动态跃动中的两匹野马形格健旺,拔力状态异常倔强和生猛。

    但是,玉赭龙敏感的一颗心灵能够感知:力量旺燃的两匹野马,此时的身躯形状就在稗施执弥手形法相的掌控之中。

    “尊者稗施执弥哦,高矗规格的盾马法寨石典照射的光芒下,底底忒祭祀者的话,侍者玉赭龙听到了。”

    “知事的侍者玉赭龙,虽然你是小小的助祭者。但是,能看得出来,稗施执弥祭者丝毫没有轻慢你的每一句话。嗯,听到真好,只是不算回答。”忒婳也肖悦色渐浓,轻轻在玉赭龙的耳畔道。显得自己说话的声音,没有干扰到稗施执弥的化煞礼。

    玉赭龙仿佛带着疼痛牵著的颤栗,合著两手。恭致礼仪的精恰姿态,有力形蹙时,两只绽力的手形骨节几乎叭叭叭地散发清响。

    “祭者稗施执弥所行就是化煞礼啊……”侍者玉赭龙恭谨地说罢,双目中喷薄的热泪冲刷着敷面的血液。

    “看看看,这不是挺好的一回事儿吗。这当儿不是天平地平么?其实,事情好意想想的话,都应该苛责你自己。”忒婳也肖姿态顿时变得欢嬗不已。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侍者玉赭龙。你总是要记牢:盾马法寨的祭祀者,比一个侍者想到的多了一个宇宙。是不是?”稗施执弥说着,忽然放松了手形姿态。

    盾马大地上,两匹高燃火焰烈势般的野马,依然竭力奔腾。那种巨力浩瀚的奔腾,让人惊讶:有形的轮廓该有多少的血流,可以无止境地如斯残忍地淌干哦。

    巾麦侬从来未曾畏惧过生命中任何遭遇过的危险。在苦咸重浊的海风中,她驭帆的切口,破斩过最凶性的烈鱼。穿透过覆顶的海澜。

    盾马王者海路罗拉曾说:“海神尊,你赐予了盾马一艘黄金铸造的船。不是海路罗拉的首舵。而是海灵露纳庇佑的巾麦侬。”

    但是,这一次,巾美侬擅于昂扬飙力的手刀,不再是果决生杀的斩者。一颗心箭折断了,手脚不再利落。

    巾麦侬终于放逐了野马的任性。“海灵露纳,巾麦侬不再搓磨自己烈火的‘响飒’了。”

    响飒,就是猎掳野马之初,命名野马,吉祥唱颂给五色石的祝福语。

    在溅血的奔竞中,巾美侬转头,看着身后的珂蕾,大声喊道:“不要箍力你手中的‘雅渡’了。”

    珂蕾滞滞地看罢巾麦侬凝视自己的目光,忽然痛出滚落而下的泪滴,“巾美侬啊,海灵露纳知道:你卸力的那一刻,雅渡的生命已经完整地隶属于它自己。此刻的珂蕾,一颗心真正为无措的你难过……”

    巾麦侬听罢,再也难禁一腔苦衷,道:“盾马的五色石咒啊,加护可怜的响飒和雅渡吧。饶恕我这个——只能看见空间形状的盾马武者。别让痛着的马奔腾……”

    随着巾美侬喉咙嘶哑的颤声,她忽儿感到:缓释力量锋芒的野马响飒和雅渡,不再高攀散掷的蹄锤。浑躯滚滚湍流的血与汗仿佛浊红色的河水。

    盾马法寨上,忒婳也肖弯下身躯,殷切地走近稗施执弥,叮铃碎响的手饰彩链,鲜色光漾。她挽动精致的手结礼,道:“稗施执弥祭者,你简直就是盾马法寨执事的法令。没有你,罪魔就不知道消停和歇息。没有你化煞盾马大地野马灾难的重咒,生动的好事,能忽然落辇在那儿吗?”

    忒婳也肖敏感地指指涣散的野马。婉转地瞧着侍者玉赭龙,“可不是嘛,看来看去,尊贵的祭者可在意侍者了。只消一个舒服的回话,祭祀的兆立马就跟风一样,将盾马大地的势给改变了。”

    玉赭龙没有理会忒婳也肖风光撩动头势所说的话。此刻,他能明确地感觉到:稗施执弥粘著两匹野马的力道挪开了。那种剧烈催化野马撑绽力量的法句音声,渐渐在空气中彻底消逝。

    显然,那不是化煞。

    稗施执弥举行完祭礼司仪。站在盾马法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盾马大地上那些频频向他致礼的盾马铁骑,道:“冰塬大地幸运春季的吉祥盾马,此时的野马脱落了造化的魔。已经完整变成盾马祭祀中的一部分。”

    看着稗施执弥以族祭的司仪格式,拿着盾马法寨的戒尺说话,按照吉利的尊三宝说了最后的辞令。

    众铁骑纷纷答曰:“遵祭!”

第三〇三章 启航

    盾马法寨上,那些锲刻着箴言、古纪与神诰的石典,与五彩亮湖的峡湾相互映照。古朴与新茂,浩然渲染着盾马独特挺拔的势。

    跨海的风中,静翔着蓝水上的帆之白鸽。

    稗施执弥收起戒尺。

    在盾马人的族规里。尺,是形状墨迹最小方寸的契。然而,却是他们造化结实巨帆的大号祭祀品物的宗。

    忒婳也肖从稗施执弥手中接过戒尺,道:“精校墨华,万裁在握。尊者稗施执弥祭,走过盾马尺,所以精意的化煞,方寸尺以形致礼盾马万状、物候、律令、事务……全知道。”

    忒婳也肖感觉自己的辞令,已经将曲曲司仪全部说完整了,刚要走进石雕祠堂。忽然记起司仪格式中——收势敛礼的规矩。

    “左侍者,还缺少你最后的祭礼证辞,以告祭祀的终结。”其实,忒婳也肖压根儿就不想说。但是,以不完整仪式归敛祭器,心有不安,才淡然问了一句侍者玉赭龙。

    “言与心共,谨节光漾。盾马的时岁啊,丰囤尺当中,时空万照的光芒时时看见祭祀的辙。”侍者玉赭龙说罢最后的祝辞。

    稗施执弥听罢,撇撇嘴巴,“其实呀,你远没有底底忒祠堂请来的、修饰祭器的人,说的话更好。”

    忒婳也肖捧着戒尺,最后才将戒尺放回祠堂。

    稗施执弥走下盾马法寨的石阶,忒婳也肖跟随其后。

    缓势奔向远方的野马,在盛著的光明中,仿佛带着幻觉飘骋的隐约的海船。

    巾麦侬痛苦地匍匐在大地上,珂蕾静静地站在旁边。

    “不要难过,普烈撒武者巾麦侬。响飒和雅渡会有返回来的一天。执意滞留,会让它们遭受屠戮的刀。”

    “为什么?”巾麦侬猛地抬头,道。

    “因为不属于盾马祭祀过的,是会被诅咒的。属于祭祀过的,却没有皈依的,也是被诅咒的一部分。”侍者玉赭龙道。

    忽然,侍者玉赭龙看着巾麦侬,郑重道:“普烈撒的武者啊,你可知道:镶嵌在稗施执弥祭祀中的我,其实是用祭血,兑换了两匹野马濒临崩裂的生命。这,唯有我的一颗心知道。你相信一个底底忒侍者说的话吗?”

    巾麦侬、珂蕾、荷东听罢侍者玉赭龙忽然说出来的话。三人不禁面面相觑,随即,一同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巾麦侬看着侍者玉赭龙额上渗血的勒巾,谨心道:“侍者玉赭龙啊,你对响飒和雅渡的预言,已经焕活了巾麦侬的一颗心。底底忒人。”

    “侍者玉赭龙,刚刚行祭礼后,立即沾染到世俗的尘土。难道你敢忘记盾马祭礼司仪的忌讳吗?”敏感的忒婳也肖嗔怒地回转柔软的脖颈,站立在远处道。

    “去吧,吉祥的底底忒侍者。你是比稗施执弥更明亮的一道光芒。”巾麦侬道。

    ……

    晴朗的海天,繁忙的五彩亮湖峡湾。

    新的一天里,盾马出航的渔船已在升腾的朝阳中,纷披上新鲜明艳的霞光。

    哐啷哐啷……微微相磕的船只,又变成动感不竭的、掀动水花泛响的晨曲。盾马人好势的精壮膂力,随着手脚弹跃在颠晃不宁的甲板上。

    盾马法寨上高矗的铁制烛台,仿佛高矗着棱角分明的铁拳。镶嵌在青黑石雕壁垒上的巨帆图腾,以倔强拓臂式的巨辇形绽,表达着厚重结构屈折鸿沟状的蜿蜒。

    青黑衬托下的五彩亮湖,色泽明亮的船只和未曾升隆的白帆、匆忙跃动的精致人影,潋滟水光反射的错落……映射空间渐趋生动的饱和光。

    轮廓摇摆的船与清亮倒影的幻觉,完全混沌了倾斜晨光照射下的海光时空。

    盾马王者海路罗拉,带着微笑。虽然是海事中的首舵,但是,他所驾驭的巨帆并非豪华装帧的贵族风。

    盾马就是这样。在海上,他们总说的话是——“盾马族行海的船上,没有多余的一个贵人。”

    “虽然经常出海,但是,时空造化的海神,总是用浩风揪疼盾马海人的耳朵说:伙计,没有感官里生长光泽和声音的新鲜感,就像敲不疼的木头。我的船载,但愿都是海兽一样的人啊。”一个摆桨的水手道。

    “这些触帆生响的船琴啊,盾马族最豪壮的乐器。没听过的尽是异族人。就连冰卢厝的船鼓,也只是陪衬盾马人高帆琴的缀音。”有控帆者,大声说话。

    “对啊,屈折音声中的盾马语法,就是猛力敲牢榫卯接茬口的钝器。粗重不饰,却精准无差。盾马的话,一经说出来,迷乱的魔惑路障就会像风一样消失在辞令的咒辞里。”

    “呵呵呵呵,盾马辞令属于擅于祭祀的底底忒。但是,王者辞却是罗拉族的。就像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的旨意和命令。”

    “盾马法寨比冰卢厝的宫殿,更容易让盾马人目光发亮。黯淡背景中,更利于发觉大海高光时刻的神灵。它精悍蹙着高塔般的铁烛,却是冰卢厝族人忌恨的……”

    ……

    巾麦侬挽着明亮的双股叉,惯性强韧的腕力执握利器,几乎变成手脚飒爽生动的修饰。

    那种带有欢畅膂力的连贯佐动,让那把蓄势半旋的钢叉,随着动态摇晃中的走步,噌地,端插在船只甲板上,拄着。

    笔直的杆,衬着婉转曲美的线条感,让她温柔中刚化的倔强,仿佛娴熟捭阖力量威态的女神。

    “美丽的巾麦侬,在蓝海上,你总是一道新鲜得接近生疏的海风。”珂蕾敏捷的目光,带着欢嬗的喜悦,联动手感已经将摇摆在桅杆的帆绳拽拽,试好手感后,传递到巾麦侬的手中。

    “谢谢你,珂蕾露纳。我知道:你每次这样说话,都是在助威我表现控帆时的好心情。看见你,听你说话,你的力量和状态,已经变成熟稔的修饰风了。”

    “普烈撒的船主,荷东、普雷撒就是两把结实的铁锹。一听盾马普烈撒的指令,很快就会变成飞拔的猛戈,穿凿通达。呵呵,又听见挂帆的高风号子了。”

    “合力吧。唠,我们的帆鼓因为切中最烈的风口。又毗连上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的首舵了。可不是嘛,在海上,我们同样就是护驾的武者。幺——奥——嗨——”

    “奥——呵——嗨——”

    “幺——嘞——嗨——”

    ……

    随势喧嚣起势的盾马高帆,迎迓新风,膨胀的帆鼓,载动船队叱咤入海的号子声。

第三〇四章 海弓弩

    在大地,能够看见空间。但是在海洋,就能看见宇宙。

    大海倾覆浩蓝。长刷梳妆成的平静海波,弥满盛放的光芒。

    天色穹庐的高旷之色与之同比,大海的属性更加灵犀而欢跃。滋润的水粹亮色彩,清洗逼真显露的形状崚嶒。

    饱蘸流离的动态海,精质透里的美里光泽,仿佛丰韵容纳在厚重水底中的烈兽,正以美泰装裱——深邃穿凿箭一样的目光。

    正因为海是不可以拎手一握、可以责打其形状的不羁物,所以,它更加善用无形刀,驯化形格锋棱的骨骼。

    贲态丰隆的大海,此时,看得见的浩浩船帮却是彩著的。

    他们饰以警戒色出现,会砍斩有形骨突的巨载,以使之松散,并流淌尽——用欲念聚福的七彩意图所变成的黄金。

    这就是真正的海族。

    在大海的传奇中,人们称之为不沾大地重土的海弓弩。

    但是,所有带着风声流淌进生命左耳朵的声音,即便是真实的。也会出于生命不可抗拒的本能,让传奇中恐怖的声音,最终从麻痹的右耳朵流出来。

    所以,冰塬大地上的诸族部,对于“海话”都是模糊健旺的。那种幻觉境里,镶嵌着刀和血迹的残破拼图的海族传言,他们总质疑并示以鄙视的。

    因为在他们感知里,没有比盾马人和冰卢厝人更好的船队。

    坚硬瓷实的牢固大地,让执意的冰塬人,像承认有形状的大地一样,认可:自己看见的荣耀船,就是神灵。

    盾马人摇摆着伟岸高帆的船队,皓白美丽的帆鸽,在海浪一样颠簸之箕状的倾风中,呼啸着帆帐的破擦风声。

    盾马巨帆既是渔洋船,也是硬挺高拔力与势的战船。丰屯巨载物华的商帮,偶尔会驶向棒棰岛、澜礁、葫芦石……却从未到达过:群礁连线之外的可可喏玛大洲。

    但是那些恐怖航线上的丰赡海贸,其实都是偶尔形成海市场集贸物流的标识性礁埠。

    此时,旷朗态的海境,这些盾马巨帆豁豁地劈开飞溅起白翼的波涛,在驶向深海的海路上,盾马高帆就是无所畏惧的战船。

    剧烈变迁姿态的狂风,虽然暴虐频仍。但那就是海事的常景图饰。盾马巨帆对此是不惧的。

    此时,执意加速的盾马海船,已经驶入浩渺的风口上。

    一时间,膨胀的蓝涛,饱满攥实、并凝练狂拳的野性,开始嘭嘭捶击着形格泰和的盾马巨帆。

    高柱的浩澜仿佛沉隐浪里的猛蛟。浪巅散掷的水花,带着沉重落瀑的拍击,狂猛涮浴着那些在海域不再壮观的大船。

    顿时,盾马船队变成海风著浪,暴烈切割和浸蚀中的华饰物构。

    “海,是忌讳形状的。但愿盾马人不遭遇恐怖的魔!”海路罗拉毫不避讳说话,就意味着已经触碰到:自己经验判断中的风阻。

    海路罗拉瞬间凝固的粗粝手,嵌在舵上。判断中超前意念控,在即时浩动不息的大海险区,迅速变得敏捷而锋利。

    那种破开温敦,飒然怒绽的手脚,仿佛即时打开的一把铁制工具。

    豁落昂扬拔力的翘头,截面式翻变的这种生命状态,一下子显示出盾马首舵的威猛形状。

    离湾的盾马巨帆,终于驶进——控制于造化酷烈手刀的深海处。

    这些本来就带有战船历练的盾马人知道:海,虽然是不可肆意招惹的怒兽。但是,盾马人的巨帆重舶只要比冰卢厝的船敢于穿透深海之险,坚强磨砺的船刀,就可以劈开冰卢厝的威胁,变作海路主动攻击冰卢厝的征服者。

    是的,在大地丢失的盾马力量,只有在控海的威仪中找回来。

    强悍的海的性格就是即时的。旷境中怒骋的风刀,就是庞大时空结构铸造的魔化戈。

    云辇盘结着厚重的湿气。在光芒照耀下,并没有轻柔升腾,而是变得浊黄而沉淀。

    看似绣结紧实的云块,一触风辇,豁豁变得膨胀。那种孤凸膨大的、空间闷雷样的钝响,隐遁着喷薄欲燃的电光。浮闪的曲折芒刺,仿佛偶尔从空气裂变的断面,正在拓成截面上落差错位的巨大鸿沟。

    海路罗拉一手掌舵,倾斜掠空的一瞬间目光,已经定位了畸变状态的天空灾障。

    虽然,船副、控帆、搭力杂务的水手……仿佛屈折定格在驭船空间的八匹灵骏。但是偶尔禁锢状态后,一瞬间变迁姿态,就会形成仓促有力的短暂奔腾。

    形格箭弩,迸力无极。

    敏于海路罗拉的姿态迁化,这些甲板上同时动频的人,仿佛光锐犀利的变风刀。迅速将船调整成大海上贲威的武器。

    染著光亮水滴,那些坚韧的皮肤,仿佛闪闪发光的铜器。

    毗连海路罗拉的巾麦轮拉动控帆的绳索。调稳船体。欢态盈风的珂蕾看似闲置。却是完整修饰人力搭配中的飞翔鸟。她的欢腾就是盘活一条船的协调者。

    尤其是,巾麦轮与珂蕾无缝切换手脚的动频,简直就是荷东和普雷撒眼中一闪的光电。所以,荷东和普雷撒反而变成略显滞后的搭力者。

    “这些被海力造化的盾马女人,就是灵性超越判断的穿风刀。”

    “重载的力戈就交给你们。到时,你俩可要用船去搬动狂风的肩膀。”珂蕾扭头道,目光相当硌人。其实,就是传递巾麦侬的命令。

    “荷东的手比冰卢厝族人的脑袋,更知道怎么干。”

    “没错,普雷撒武者在海上就是野马。”

    “要是再拼凑上——手脚错乱的底底忒侍者玉赭龙,船主更能辨清精密掌舵的方寸……”

    “因为,他总是很有灵性地错在妙处。让我们发觉看不见的纰漏。呵呵呵。”

    看着强盛风刀来临,抬头又有蓬隆发响的云辇……这些极端境况中,临界状态激烈的、盾马人的感官,这一刻,似乎才是鲜活的。

    烈风刀飒划并破解着浩浩荡荡的盾马船队。但是,热力狂烈的盾马巨帆依然高矗着洁白浩帆。干净历练的穿梭手感,在看似静哑的高帆船载中,已经流动奔腾起来了。

    领航的海路罗拉,船帆响起高翔的风声。盾马屈折音声,惊雷一样震响在空间里的号子声,叠加着渐次升频的海浪,帆刀倾斜切开风与涛。

    云幔轰轰发响着著风占据着晴空的光亮。明与暗瞬间交接的光辙,撒下光照局部的轨迹。强烈激化着立体光感中生动的人影。

    这些危险动态中,光刀切割出来的画面,即时的新鲜,反而让万感变得更加璀璨夺目。似乎,一转眼间,亘古盾马海事岁月已经向前,翻出:曾经深沉埋藏在原始时空中的苍老逸事。

    “盾马!”

    “盾马船帆!”

    ……

第三〇五章 逮力

    毫不拘谨的风,比毫不拘谨的海,更加憎恶空间有形装帧的华裱。

    气势壮美的海船,就像镶嵌在海与天之间,鲜艳焕发的生命。

    鲁莽的原始风,徜徉千古,带着一尘不变的本性,撕扯着所有人力用欲望和概念变成的东西。狭小地从一个想法长熟的、变成物志的船只,在混沌造化是就有的原始风看起来,那算什么呢。

    云辇饱满的手携带着轰轰的响雷,释放着时空沉淀中蓄满的力量和压抑太久的感官。

    造化天然耳目丝毫不隐藏此刻状态失衡的暴躁。云盘风势,用时空力量壮大生命不堪设想的力量。

    天空中,墨云堆叠如山。那种略带颠颤的抖晃,随动奔窜出腾跃的电光。仿佛猛火一瞬间焚烧了整个海洋。

    电光收敛瞬间,略带麻木视域的黑暗,让船上的人忽然震惊:一瞬间终止的手感,那种失误带来的恐惧,不亚于瞬间丢失了一个生命。

    顿时,严格法程、敏锐知觉与判断控制下的盾马巨帆,不再是威风矗立、有序列队的规则形格。

    略微在心态和手感上形变的盾马人,放大到空间的驭船力量,显然发生着不可控的质变。

    “哐哐啷啷”、“磕磕叭叭”……

    空间传来各种不谐的碰撞。一瞬间被风遣乱的帆船状态不再平稳。

    海路罗拉迅速落降高耸的船帆。缓释这些猛兽一样随风奔腾的船速。

    海路罗拉的首舵船帆,就是一道无声的指令。随着首舵落帆的旌令风,船队哗哗地落降那些膨胀的帆鼓。

    虽然,盾马船只仍在剧烈惯性的奔竞状态中,但是那些盾马水手们彪野状、飞扬跋扈的手脚,快频追风动态中主控力量的姿态,极速精校驭船的偏差。强韧地掰力着,并即时复原失控的危险。

    “海神!

    这是海路罗拉的盾马巨帆。

    五彩石典哦,

    指引时空的——

    方寸、

    结构、

    标识物。

    启示我看的见、

    或者看不见的危险吧。

    别让风刀砍断——

    盾马航行的辙。”

    海路罗拉大声呼喊着高祷的祝福语。虽然他竭尽浑身力量在喊。但是威势猛升的狂风,让他的声音仿佛被风吹堕的水滴,淹没在大海的波浪里。

    巾麦侬感受着闪电的动态,心中早就预置在电光一袭中手形动作的连贯。

    因为在船队的前方,她迟滞于海路罗拉的落帆指令。

    以保持火速奔腾的船只,与海路罗拉共骋。这样,巾麦侬的巨帆,就是黑路罗拉壮势的护驾。

    是的,海路罗拉帆巅上,有标识的五色三角形风旌令旗。正如此,首舵巨帆落降的彩著风旌令,会让后续船帆依次熟知并保证落帆的降幂排列。

    所以瞬间的船体只是航路上顺势的相蹭。对于熟稔御海的盾马人,浑整的船队依然就是合力形成的一把战刀。这对于冰卢厝船队是不可思议的。

    蓄满势能的狂风,完全显化出时空失衡制造的恐怖。

    黯淡的黑云底下,无形狂风卷缠有形水柱。柔态畸变的巨澜,以势能造化的杀伤力,此时,已经超越了有形磕击的那些直锐钝器。

    覆顶涮冲的浩波,烈性摩挲着光溜溜的船只。猛烈拽动着水手们没有坚固把牢船只的手脚。

    海路罗拉虽然高祷了石典的祝福语。但是,剧烈的狂风与澎湃的海涛,依然完全掌控了动态永恒不竭的脉冲。这一刻,渺小如尘的生命,在时空的恐怖中,所有的愿望和想头,简直都是妄念。

    “不要当着大海的面,谈条件。”

    “只有看见死亡和毁灭,血腥飞溅泡沫的魔之笑,才是开心的。”

    “瑟缩着、看着虐死生机的手吧。憎恶,只会升腾那手的魔焰。”

    ……

    这些就是从海洋,曾流传到冰塬大地的吟哦诗的残句。涉海的每个生命都懂。

    巾麦侬被水浪拍散的浩发纷披着。在剧烈颠动的甲板,她看向一声不吭收紧帆索的珂蕾时,只见追逐目光,飞步执叉而来的珂蕾,知道巾麦侬力有不逮。咔地,将钢叉结实地插在甲板。同时手势已经搭载舵上,正要换力。

    就见一记重浊的海浪,自下而上攒射而至。沉重的拍击卷绕巾麦侬拔离甲板。

    荷东见状,猛兽一样俯身,顺势拔脱珂蕾插在甲板的钢叉。木柄冲向水浪高抛的方向,飙上,“逮手吧!巾麦侬!”

    控帆的普雷撒倾斜看向上方。只见欢嬗弹动手脚的巾美侬,仿佛伶俐拍击鱼鳍的飞枪鱼。玲珑绽放手脚之际,啪地,一手逮中荷东颠倒飞掷的钢叉。

    在猎海的渔人眼里,一根绳索和一把鱼叉就是海神永恒拯救的工具。

    这就是珂蕾在风浪的船上奔步,敏捷掂动钢叉的目的。本来那是稳住脚步的工具,没料,这一刻,已经锐变施救的海神。

    “哦——”看着窜进浪朵的钢叉没有落堕。侧目的珂蕾发出一声轻叹。她清楚:灵犀的巾麦侬已经应声逮力了。

    随浪抛起来的巾麦侬,一经沾水从来不会有恐惧感。熟稔水性的她,自打开航的一瞬间,唯一牵心的就是船只。她已经把自己看作水浪做成的一部分。

    是的,巾麦侬清晰记住盾马法寨下,五彩亮湖明矾石上锲刻的无咎辞:与海行走,既是敌人,也是友谊。

    在长久驭船的丰隆感验中,这是唯一没有让她手脚失控的一句话。

    盾马王者海路罗拉尽管知道:巾美侬是盾马族精佳驭船、自己首舵中最好的护驾。但是始终看不懂巾美侬灵性手脚中真正驻心的法则。

    虽然,结实的五彩石石典,盾马人快要将铭文背诵在心里。但是,巾麦侬就是巾麦侬。她看见的字句,意境显然和众人不同。就像她感受亮湖五彩石,凭借瞬间启示而猎捕野马那样。

    她是盾马祭祀者眼中的武者。所以,稗施执弥总会背过族人的耳目,对海神暗祷:“神啊,永远别让盾马祭祀者去相信:一个四肢健旺的武者,用无脑的刀,戳着神诰的字句而说话。那些孛经辞一旦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就会变作盾马大地上的灾难。”

    稗施执弥也知道:侍者玉赭龙踏上巾麦侬船帆的那一刻,自己就开始担心——底底忒的祭祀侍者,迟早会变成力量者教化出来的异端。

    但是,他不能不承认:侍者玉赭龙新鲜领悟祭祀的灵力。

第三〇六章 海笛令

    巾麦侬被海浪高掷在空中。

    右手拔力中,控住钢叉。顿时,她感到力量随着一把钢叉延伸开来。

    而此时,船队只有最小的帆鼓维系船只不致停泊。依靠惯性,剧烈摇摆冲竞的盾马船队依然前进着。

    滞空,形变,拓力……

    只能够依赖身躯自我形变,来改变手中一把钢叉力量的方向。

    噌地,临空中,身躯驱力成弓。巾麦侬弯曲贲力的右手,将钢叉扎牢在最高的桅杆上。

    运动中剧烈摇摆的桅杆,嵌着振动的钢叉,几乎快要将她甩落。

    珂蕾惊颤着。她双手掌舵,极力控动着船摆。以削弱桅杆大幅的晃动。直至她看见巾麦侬已经嵌紧桅杆。

    “她属于海灵露纳!”荷东昂头,看向镶嵌在桅杆顶端的巾麦侬,终于倾吐了一口郁气。

    海路罗拉侧转目光,看罢脱险的巾麦侬,对着海风与海浪搅浊的空间道:“她回答了我曾祷祝过神灵的那阕歌。不动的五彩石尊,需要解答石典辞令、玲珑凿透精义的这一只玄鸟啊。”

    荷东听罢从首舵传来的海路罗拉的声音。盾马罗拉族屈折音声,气息凝炼,令人很容易想象起来——罗拉人安泰燃烧的、祭神的吉光。

    烈风与高著的浪澜里。盾马人帆船上的所有人几乎一同看见:巾麦侬驾驭海浪,半空中执叉脱险的情景。

    他们忽然明白:越是用刀怀着固执的愤怒,征伐眼前的猛烈风浪,那么一颗心越是修饰出一个——与自己意愿绝对相反的敌人。

    但是,一颗总是与海一起贲动的心,从一颗心灵散发出来的力量与形状,已经从生命万感的极端,将敌对修饰成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这些盾马石典上的宝诰和铭辞,瞬间将巾美侬的动态,在空中用“海语”,给说清楚了。

    这个凶险过度的罹难过程,也迅速让盾马人将石典僵硬的话,变成有形的回答。

    虽然,这单单是顺利求生。不是重大族事。但对盾马人来讲,都是一种强烈振奋心灵的事了。

    顿时,那些僵硬固执了手脚、冷绝而怒厉的盾马人,一瞬间即时变频心迹,将旺长的力量,放大到驭船的姿态上。

    海路罗拉逆徊的目光看罢身后依然平稳航行的船队。第一次欣慰地迎着酷烈咸涩的浩风,露出一丝笑意。

    那是他完谐统御盾马人——在海上逾越灾难后才有的表情。

    “这就是普烈撒武士掌控大船的形状戈啊。巾麦侬,就是石典讲的道理!”荷东在剧烈的风浪中说道。

    “巾麦侬就是盾马人王牌的一道旨令啊。是她传递了五色石的话。”普雷撒道。

    珂蕾虽然是沉默的,但是超越风与浪,坚韧掌舵的灵性,似乎一瞬间变得异常敏捷。

    在判断上,她不仅完整毗连了巾美侬掌舵的力量和手段,而且,因为要极致削弱船桅的摆动,所以,精致辨鉴风口浪尖的动态时,那些超前动作,在她感觉里,仿佛快要变成手控的“预言”。

    “万法,就是自由。”这句话,曾是侍者玉赭龙曾经在船务打杂时,跌倒在船上时说的。那时,简直就是珂蕾航海上遭遇的一个笑话。

    那时,荷东也说,“底底忒人是被祭祀司仪所牵,摔倒在普烈撒武士的船上。”

    “他那话,连自己都庇护不了……”普雷撒当时乐坏了。他一直爱说,“滑倒在泥泞的兆,预示天晴。跌倒在甲板的底底忒人,预示船顺。”

    此刻,珂蕾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晓:自己叠加在舵上,多叠的判断,更加精密地启示了自己灵敏到极致自在的手控令。正如玉赭龙曾言。

    远处,那些聚集在澜礁方位,色彩鲜艳的海族人,静矗在激烈的海风和海浪中,丝毫不显慌张。

    他们静矗而自控。禁锢着他们停泊在澜礁的彩色海船。

    静哑的他们才是海的法眼。

    虽然在大海的传奇中,冰塬人兽皮古卷的记录,海族人充满酷咸、刀与血。但是,那些从来不见踪影的海族,对冰塬人而言,其实就是一个充满幻觉的谜。

    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所知的海族,其实仅仅是大海中的一个岛。并非传奇里真正的海族。

    在冰塬大地的想象中,那是一个群居的岛民,拥有锋利的刀剑和大船。冷绝的杀手箭和暴躁的力量就是装饰他们的标志。

    但是,当饰尊洪叠迩厝真正从岛屿邀来海弓时,他完全相信:兽皮古卷上的记录完全就是荒诞的。这就是自海弓后,他再也不屑提及海族的缘故。

    “他,连达昂瑟侬的马都不能用手摸。传说的海族,就是空洞的。是不断翻变的传说,将尘土和石块讲成了黄金。”

    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因为一个海弓,从此不再相信海族了。于是,冰卢厝族人将那些与海族有关的兽皮裘衣,也不愿再穿在身上。

    显然,这是冰卢厝及其他冰塬人对传奇海族的一个误解。

    这一刻,在眼前的风浪中,高蹈于桅杆上的巾麦侬,从来没有如斯从最高的旷境观瞻大海。

    突然间,巾麦侬犀利地拔脱扎在桅杆上的钢叉。敏捷地攀绕挂帆的绳索,滑落在甲板上。

    随即冲着看过来的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用右手高高地举起一个白色的、系者鲜红缀珠的海螺。

    只见海路罗拉骤然惊诧地凝固手脚,睁大的目瞳显得异常突兀。他知道:巾麦侬手执的,就是盾马族人警戒时才会动用的盾马海笛。

    尤其在航海的盾马人眼里,那简直就是与盾马祭祀中的戒尺一样,是不可随意动用的祭器了。

    只有海路罗拉在最危险的海难境,才真正动用过。那预示着浑整调遣整个盾马船队的终极令。甚至,作为盾马王者的海路罗拉,都不愿轻易将它变成盾马祭祀乐器中的一部分。

    尽管在冰卢厝族人眼里,海螺做的海笛没有什么值得忌讳的事宜。但是在盾马海路罗拉眼里,那些出自天然大海的原始音声,凝着海原初的旷古感觉。并一直作为航海中的独立指令来用。所以,在盾马人的直觉里,盾马的海笛就是危险、灾障与毁灭……令人畏惧的警戒令。

    “可怕的巾麦侬哦,你究竟从刚才的海浪中,给盾马船带来了什么……”荷东微微垂落头势。滞滞地看着甲板,道。

    忽然,天空落雨了。

    顿时变得黑暗低沉的云辇,夺取了太阳从云缝抛到空间里的光。

    雨颗如雹,干响敲打船只甲板,发出马蹄一样践踏大地的钝击声。倾斜飒划线状锋棱的雨,仿佛时空中飞射的一把把刀……

第三〇七章 脚字窟窿

    航海的盾马人,手脚都是长眼睛的。也是动感的、在状态的……时刻精密地标识着大海上,每一个瞬间的位移。

    偶尔间,生命能够欢飒享福的时长,一到大海上,都是按掐指的秒来计算。静好的,永远都是一闪而逝的岁月光辉。

    对盾马人而言,极其短暂获取的幸运、美好,都与冗长带着恐惧的疼与痛有关的。

    那种时刻逼仄神智清醒的,都是数不尽、永远新鲜着的伤痛。除了风起云涌的海涛、鼓圆的力量、形变的灵肉……更有那个意志刀永远也剪不断的自我宇宙中,失控的意念、心灵和精神狂魔。

    那些一闪烁、就能用一个绝念杀死灵魂希翼光的瞬间,简直比时空的万化还要多得多。

    双手捧持海螺笛的巾麦侬,呈现海笛的同时,已经将红色的系带挂在脖颈。敏动飞翔的手鸟,随着烈火燎燃的顺风,倾身弓弹。

    带有犀利逼杀状,巾麦侬涡旋甩动一根带锚的绳索。犀利而又精致的弓箭步叉,随着掷锚脱手,飞拔奔腾势,仿佛逐风猝燃的一团火焰。

    飞翔的锚爪带动绳索的柔软长蛇,攒向盾马王者海路罗拉首船的高桅。

    短暂冲步、在甲板奔腾起势的巾麦侬,几乎是被飞吒的铁锚带着飞。女性特有的细腻、缜密和坚韧,似乎随猛烈奔腾的瞬间,在繁密变频的灵动过程中,敏锐手脚完成了许多不可说尽的动态修饰和迁化。

    噌!直到海路罗拉听到精粹简短的一声清响。就见船体高桅上,鹰爪般的锚,高翔中,犀利地嵌牢桅杆。绷紧的绳索载着动频中奔步的巾麦侬,临空高骋的滑翔摆。

    巾麦侬飘荡到海路罗拉的首航船上。

    天空厚重的云辇滞滞划过时空,空间中隐动的摩擦声,比响频声听起来,让一颗心灵的感受似乎更要恐怖。

    海的雨,稍微粘著光亮,倾落如瀑的形状,仿佛密集攒射大海的箭群。

    “在灾难中所有发生的,都是你瞬间所担心的。”这是深谙航海的盾马人已经熟知的、被造化畸变了的逻辑。其实已经是恶性循环意识带来的恐怖感。

    航海中的盾马人出海的目的,一直简洁明断。是经历纷繁交织的判断磋磨后、铁砧上锤炼的戈。不仅以锋利猎海,也以锋利庇护自己。

    本来,历练盾马巨帆撑硬的骨骼后,他们决定猎渔而归。

    但是,变卦的时空中,总有吸嗅风烟、跟随在抉择之后的魔。

    深海的暴风和深海的暴雨,带来的根本就不是渺小人的判断所能掌控的图腾。恰恰相反,所呈现的都是心灵不可设想的极致。并以穿凿心的刺疼,带上情味致命的万感。

    海路罗拉一见巾麦侬紧急手执的海螺笛,一颗心的威仪,瞬间被时空的浩海虐成笑谈。

    随绳摆跃迁上首舵船的巾麦侬,丝毫不畏惧将及时的灾难说出来。但是,谨记司仪的她,顶着风雨,不着慌张。

    她深深矗起吉祥手印,对着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精谨致意,道:“盾马的王者,面临着大海的风雨之阻。这是盾马巨帆遭遇中的小事。”

    巾麦侬说着,猛地翘起高矗的右臂,手指盾马船队的逆向,“在我们盾马巨帆之后,掩饰在暴风雨之后,就是冰卢厝族人的船鼓啊。而在我们的前方澜礁,是石典史记中的彩帆……我不能断定那就是海族铁弓弩。”

    海路罗拉听罢,瞬间僵持了。仿佛凝固在狂风暴雨中的石雕。瞬间变得青黑的脸颊被水沫浇注,闪烁明亮的光泽。

    随着一道刺破黑暗的霹雳,锯齿裂电一霎照耀海路罗拉。

    残酷,现状的质感,一下子刻镂疼了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的一颗心脏。

    他仿佛被时空雷厉所劈。黑暗的身躯,覆于一片雪白的光。

    海路罗拉因为激烈亢奋,从喉咙焦灼地散发出浓重带着焦烟风呛的酷烈味,撕裂了声带一样。

    他仰视雷厉闪耀的黑云。痛声道:

    “盾马石典尊啊,

    看顾你出海的族人。

    冰卢厝的船,

    就是屠戮盾马的刀。

    风、雨、雷、电……

    前后戈……

    能攫碎罗拉王的血骨尺寸。

    但,

    死神,

    灭不掉海路罗拉——

    被撕烂扯散、

    沾喉血的这话啊。”

    从狂烈口舌深洞,攒出的皓白气流。海路罗拉劲健肌肉翘耸起筋节的锋棱。汪汪雨水、海水浇流的麒麟铁臂,青色、崎岖。轮廓刀偶尔敷白,一尊身躯让人感到惊吒而恐惧。

    豁落撑力,发响的骨鲠,似乎著力膨胀中,瞬间会断裂成僵硬的碎片……

    海路罗拉痛苦地攥紧两只拳头,僵硬地呈在胸前。在剧烈晃荡的船上,失衡的一个踉跄,并没有磕倒。反而让他动步时,铁硬之足在厚重结实的甲板磕出脚字窟窿。

    “落帆,逆折着——战!先磕死最仇恨者。”海路罗拉厉声道。同时,他右臂外掷,“拔开扎心的刀。哪怕是冰卢厝的断刃,也要执着于死,从盾马人的血肉里抠出来。”

    海路罗拉粗粝的手,指着盾马船的逆向,道:“传达盾马人的海笛令吧!普烈撒武者。”

    巾麦侬听罢,嵌在眼里的泪,因为海路罗拉的话而洒落,“遵海令。反折刀戈的——盾马王者!巾麦侬遵行海笛令。”

    挺立于逆向的风雨斜刀中,巾麦侬一手执起海笛,吹出示警航船指令的笛声。

    “盾马护驾船听到从首舵传令的海笛了!”荷东和普雷撒异口同声道。

    随即,荷马吹响了调转航船的海笛令。一瞬间,次第传递的海笛令虽然逆风传递,依然很快响彻了整个的盾马船队。

    在暴风雨和翻腾如山的海澜中,敢于执死行令的盾马人,已经乍呈骨节明亮的铁拳。

    浩瀚的风雨中,狂浪虽然覆没了渺茫如烟的人声。但是,合音雄壮的海笛令,其实是罹难状态压抑中的盾马人最需要、最渴望的。虽然,那预示危机。

    撕裂着船队的海风、海雨、海浪、雷厉与闪电……令极端疼痛无望的可怜手脚,即便战栗而惊恐,盾马人也不舍弃——去渴盼:悯动骨寒苍生的海神,能够传嘉的吉祥光。

    一只只疼手被统御心灵的声音,捏合起来的温热感,真好。盾马人互相之间,给搭话的族人说道:“盾马人啊,攫紧猎渔刀叉,抓紧海神控船的绳索……”

    盾马人颔首致意,“嗯,嗯……”发哽的喉咙呼应着。被风雨阻挠、找不准方位的那些声音,相互间模糊对答着。因为合力凝炼一体的欣喜,使他们双目激动地滚落下——止不住的一道道泪水……

第三〇八章 唤血

    海风变得更加凶猛。

    拉长飙音的长号,让人简直不堪想象:苦难是来自于宇宙。加粗轮廓的线条,直硬粗糙,也夹杂凶暴强韧的抽打。

    这些刚刚起势的风与雨,烈性的残酷还是预热状态的。不可设想的后难,已经接壤似的疯狂折磨生命精神的那一端了。

    “这就是一直被冰塬人唤成魔的海吗?”

    “盾马人看见的无垠蓝水,美丽精饰的外廓下,蓄着匍匐状、隐动起伏的猛虎吗?”

    “为什么致命的残酷,对于盾马人竟这样动用杀戮的方略?除了明亮如闪电的戈,更有惧怕、绝望、冰冷……深扎透心的隐形钢针?”

    “在大地,盾马人是冰卢厝马刀逼仄中,落翔、倾覆了手脚的工具。在形绽的大海上,力量旺过冰卢厝的盾马人,却又变成空间魔屠戮中的肉体……痛悲至哉……”

    “五色石尊,是最曲折的盾马语法来锲刻神诰的,为何总是在海上罹难时,才更容易读透?”

    “逆风、涡流海涛、骤雨和逼命的仇罹刀,还没有预言,就精密盘亘成——将盾马人命运,一直拖拽到脖颈上的铁链锁?”

    “就算神灵逼打盾马人卑贱的骨头,是这样推动业苦与孽障的摩天轮?”

    “凶吝的譬喻辞,搓磨飒飒发响的铁刀,看得见的形状苦浊与看不见的灵魂深邃的恐怖之渊,就如斯样,让盾马人立脚下马,栽头就死吗?”

    “石典即便能解说尽命运轮转,但理解通透,需要亿万年吗?因为,我们轮番诠释,依然是盾马人心灵最深邃的无底洞啊……”

    “为什么啊。明明说懂,明明说悟,为什么还有言辞说:说懂的没有懂,就像说悟的没有悟?难道盾马人永远是固执生僻冷厉者吗?”

    “走不过刀,会死。走不过灵魂,会轮回。走不过修行,会深陷比死亡恐怖的万感魔……”

    “被动罹难于风雨的盾马人,还会不会又像平时那样说的:盾马人不做冰卢厝人的孽债?”

    ……

    酷风冷雨中,挨着暴戾的霹雳,在海笛令中,为前后莽戈的到来,在准备困兽之斗。这该是盾马人生命遭遇的怎样的一种绝境。

    在狂暴之雨,快要瞬间拍平大地的灾难场,极端生命中的盾马人,他们不知有多少被激烈挑疼的话,渴望在生死一刹那说明白,以释解——心灵尖锐搁不下来的疼痛。

    最恐怖的时刻,他们弯曲着暴戾的手臂,渴以呐喊,渴以用频临崩碎的生命力,立即推开压心的重石,去饱满呼吸。

    风辇依然没有停息,高卓的海浪不住地抛扔船只、狂颠中的任何零散物体,还有没有扣紧船只、抓牢绳索的人。

    颠簸到最大限度的船只,被狂雨和海浪交相摩搓,盾马人被动地屈服着手脚。然而,在意念里,他们却有:更加不愿屈服的、完全亢奋的一颗心灵。

    痛彻迷离的生命,被风雨刺激的更加鲜艳、热烈。盾马人在罹难中,惊醒着。用艰苦活动的手脚,新鲜地释放那些石典在心里麻木锁困着的字句、即时的感受和启示……以企从真实的手脚中,神迹般地出现:能够惊险地活过来的、一个又一个的瞬间。

    乌暗的天空,水墨画中凝结最深色的墨团,就是一个个盾马被海刀削劈的大船。

    怎样坚固的卯榫结构的船,才能经受暴风骤雨和海澜的无情夹击啊。这一刻,痛苦生命被惨烈折磨的模样,就在盾马人的船上了。

    弯曲磕破头颅,匍匐跪着。或双手嵌在船上任何一处有棱的地方。或者单臂较力控紧绳索,漫爬在汩汩发响的浪里。或者拴紧手脚——将自己锚在船上,用力量孱弱到极致的薄力,调整自己在目光中,仅仅能够看见的那一部分。

    生命在极端状态,就是应激性的猛兽。只要血液和骨肉的“粮草”在,提供给最后消耗的力量,就依然不会毁灭。

    确定著令的海笛,还有人不间断地吹响。盾马人和那些残喘般不灭的声音一道儿活着。贲力到野兽一样变青的手脚,此刻,完全硬化成筋脉突兀的龙蛇,孤凸着血肉明亮精致线状迂回的血脉沟壑。

    撑力,绽放的坚挺肌腱,突显力戈的铁锋。反而更像粗糙割划的、形状扭折形变的弯刀。

    心中的意志、念头和情味……这一刻,已经放纵地从血肉怒放的璀璨形状中,明亮而旺烈地长出来了。血红色膨胀的筋脉,如蔓生的草茎一样,茂盛地形绽开裸露的肌腱,雕琢生机勃发的力量形状。

    盾马人依然在海笛中,间歇嵌进粗拙不堪的屈折语言和痛恸变成的吟哦声,砸拳发泄散逸的情惑……

    不死,就粹亮地活着。

    被风暴壮势的雨,施刀也施鞭。它们是造化的刑具,鉴辨船只上那些不曾死去的骨头,刺激本能拔力的残酷极点。

    咬牙切齿的盾马人瞬间被粹成——风雨与大浪中鲜活的怪兽一样。极端适应死亡磋磨的长度。偶尔,会有惨烈中解散的带血碎片和最后悲凄一声留下的哀嚎……

    巾麦侬控定自舵的护驾船。与海路罗拉的首舵保持着可控的形状格式。此时,蹙小的、生动的人影,就是此时焕发力量的源泉。

    “盾马!

    “盾马人啊!

    灵魂瞬间光芒里,

    海路罗拉就是石雕的形状。

    死,

    带着黑箭、黑刀、黑水……

    在首舵,

    却被生——

    所劈!”

    海路罗拉刚韧的话穿进空间,骤断骤连,骤灭骤响。随声附和着荷东执著的海笛令。盾马人的船上,依然次第逆徊的波涛一样,向后传递着盾马海船的令。

    从首舵到护驾舵,反流的音声组成悲壮的歌喉,响动起来时,就仿佛不甘沉没的咆哮,惊醒着屈折活着的生命。

    活一个盾马人,就能活一条盾马人的船。

    “韧绳不崩断的、

    盾马人。

    为盾马王者回答:

    巾麦侬用——

    巍峨的眼光,

    浩瀚的听力,

    亿万感的承载……

    聚——

    身躯里,

    成堆的血液凝块,

    骨肉戈,

    意念河海……

    紧固——

    盾马心做的、

    一座座金山!”

    巾麦侬用完整的吟哦,回答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的话。唤回生命凝固、快要频断的血流。

    她没有忽怠最小牵挂。渴望一忽儿吟哦出来的鲜活灵感——能激燃瞬间弥新活命的即时态。

    对答的阙歌,伴着海笛令的音篆,参差频现着。持续显露生命不曾毁灭。就像海神照耀心灵的光芒,在混沌辨不清天地的大海上,簇生人形——倔强弯曲着长出来的茂草。

    零星的话,变成以原始古老诗歌——毗连的缀子。

    这一刻的时岁,生命从毗连的吟哦,又开始萌生……

第三〇九章 野蛮拯救

    盾马船队的桅杆,状如月色下的风吹大地上、健旺生长的一株株禾苗。

    又仿佛墨色的木刻画,那些冷冽光衬出形状的瞬间,景致一派无限的悲壮。

    单纯曲折锋棱的、粗粝线条的手脚形状啊,冷色系、岁月感、回忆杀般的眷恋装帧,深透痛刺一颗颗伤情流离满地的心脏碎片,痛到不堪用意念的万感去捡拾起来。

    “盾马啊,

    我万分可怜的盾马人。

    海路罗拉呦,

    用目光扶起族人、

    折弯的身躯。

    直到要——

    看见你们立时活在:

    我死的后面……”

    巾麦侬和珂蕾听罢,瀑泪亮闪闪地挂在脸颊,风雨怒厉的酷烈,遮罩着弥满的忧伤。被悲怆雕琢的凄艳,痛而美着……

    “不用担心,巾麦侬哦。只要剑盾做成的冰卢厝人能走进暴风雨的地盘,盾马人同样还是他们的对头。”珂蕾道。

    “那一刻,磨砺了新刃的盾马人,就用海风刀、海浪刀刻出来的盾马坚船,去磕碎他们的船鼓和脑袋。”巾麦侬道。

    荷东举起手中、被青白风雨洗亮的铁锚。“它,就是执意寻事的主。”

    原来,荷东玲珑控动的铁锚,更是一把可以精致活动的抓手。他一力能荷两力,本来就是巾麦侬控令下、威猛的船副。

    但是,此时的他知道:莽力只是单独的刀剑,自己必须附著在巾麦侬精细丰赡的目光和密叠的判断令上,手中的力量,才是动态叱咤的无咎者。

    “没错,普雷撒就是追踪状态中,随你共骋的波浪刀。盾马人说:有形状的石典尊,是盾马法寨的铁烛灯。而我说:有形状的荷东,就是护驾船的形状。我也是摆动的桨,一颗心也愿嵌在盾马人的手里。”

    “在此时的大海上,普雷撒的话说的极好。”巾麦侬在倾斜狂雨中,迎着削劈而下的霹雳白剑。她高擎——一握成拳的手,阻挡烈光,道。

    是的,只有她目睹了恐怖彩色的海弓弩。那种遥远静寂得僵硬而恐怖的热烈色,并非炫耀火焰的吉光。本来就是传说中致命的警戒色。

    那种野性散射的威厉光泽,鲜艳而恐怖,逼仄万感的锋芒。虽然明亮,但是却像锋利的雪刃一样。

    被冰塬大地称为白马御的盾马巨帆,与那些烈性光比较,显然是缺少致命锋芒的。

    在巾麦侬的判断里,直觉就是一把预感灵性的妙刀。伶俐穿透僵化重叠的逻辑,萃取灵力。根本不是重浊块垒状、石制的四方概念。

    所以,她敏捷感觉:那些彩船,就是大海时空境界中的一把毒刀。

    而掩饰在盾马巨帆之后的冰卢厝船鼓,显然是不敌那些野风与海浪驯化出来的彩色猛兽。

    传说中的海弓弩生扎扎猎食活鱼的石典古记,令听闻的人感之,犹如芒刺在背。

    此时的大海上,仿佛大海立令了最凶煞的诅咒。完全笼罩盾马白马御大船的海云与海浪,曲张中,贯穿着各种不可知的力量,不断折断、揉碎着盾马人的性格锋棱。

    巾麦侬对于海路罗拉的抉择,是默赞的。

    她知道:磨砺盾马战船的术,目的已经完整填空了初衷所愿。紧急刹动中,苦厄磨光的坚船与战刀,足够以烈光,刺目地对垒冰卢厝计略生成的嗜欲刀。

    最重的暴雨,被手脚熟化过来的盾马人,在最难撑力的时刻——承载。盾马人如暴力按压进海风大浪里的覆舟。不过,反力再次撑起轮廓,力量就是铁雕崛起的戈。

    获得海笛令的盾马人,无形的海笛声音,就是此刻意念与精魂聚结的山。

    落尽帆鼓的盾马船在初乱的片刻,极致调整着:狂风暴雨中,相互搭配的力量。潜意识放大到空间里的形变,已经让不可控的大海风雨,变成盾马人执着盘力中的目标。

    “被见的物态,就是可以征服的。”这是盾马石典的铭辞。但是,在巾麦侬辨鉴里,她说,“那句孤立的话,还要附著上——那是在灵性旺相的时光。”

    所以,盾马人随海笛令而力量贲动的时刻,巾麦侬一颗心在说,“严谨法程的时空神灵知道:海的魔刀,就压在那不可知的地方了。这一刻,冰卢厝就是。”

    海笛令比海更加让盾马人敬畏。

    落降了帆鼓的船,不再是风暴之手纠缠的工具。看似静置的船只,船上的人却是见机闪袭状态的猛兽。

    瞬间剧烈摆动的大船,在此时的水手眼里,大倾角的激烈颠簸,已经变得令人恐惧。

    那种笨拙而巨大的动频,让高耸晃动的桅杆,仿佛倾斜的一座座山峰。

    偶尔,“咯叭!”声响,就见一根不堪摇摆的高桅拦腰折断。笨大的木桩带着牵缠的绳索,让人瞬间感觉:海船就是大海力量统御下的奴隶。

    那种惨烈的颓败,连同渴望长势的盾马人的意念与精神,一同被猛烈敲落了。

    此时的海路罗拉就是真正驭海的王者。

    当他看见那只盾马船桅在风雨中折断的一刻。俯低深蹲的躯体时,他喊道:“海路罗拉的锚链!海路罗拉的桨板!”

    仿佛狮子一样咆哮的瞬间,屈折蓄势,弹足拔力的海路罗拉,已经在颠晃的甲板扭曲形变着奔腾而起。

    随着腾奋中拓臂打开姿态。就见随势递力的水手,一闪光似的,同步起落。

    顿时,海路罗拉的左手中,螺旋飞骋起玲珑穿浪高翔的锚链。右手中,一根板桨同时如翼震动。

    因为敏辨动态中,奔步时的有形着力点,海路罗拉飒飒交错的步辇,仿佛两把攻击状态匆促切换的交叠刀。

    最强悍的爆发力,搜索着动态中的静。看似狂颠中的海和船,总有参考系中一瞬交集的共频点位。所以,抛锚中,精准完成野兽一样跃迁的海路罗拉,穿梭在船只之间的惊险摆动,简直让盾马水手们不敢直视。

    抓锚,卸锚,换船。

    同时,桨翼伶俐地控制临空状态的转折与方向。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风雨弥满空间,让高超摆荡的板桨,反而更显精猛拔志的拍击力。

    “海路罗拉!”“海路罗拉!”……

    风雨中的盾马人。不断地呼唤着盾马王者的名字。

    海路罗拉仿佛一把带有链缀子的飞刀,连环跃迁中,射中那只桅杆折断的船。

    他亲身指令众水手们在动态中,进行即时配搭,以使自己瞬间的发力,能够完成最快统御势中的——野蛮拯救。

    盾马人已经忘记了——去呼喊壮势的号子,却一个劲儿地喊着盾马王者的名字。

    “海路罗拉!”“海路罗拉!”

第三一〇章虐趴

    豁露的海,被风和雨猛烈的势,搅狂而变得庞大无匹。

    越是成全、执意表达吉光圆善。时空中没有竭尽烈性余威的反溯力,越会更加敏感知道盾马人,此时最渴望的目的,以及心中深邃地藏着、掖着的部分。

    哪怕是一瞬间的愿望,狂烈怒厉愤怒的海,也不会施给哪怕是一点脆薄的给予。

    大海,以造化深凿心灵,洞透了心灵。只要勾动一丝恻隐的憎恶感,报复都是纵情表达的极端了。

    盾马法寨的石雕曰:万化,生来就是一件被淋漓尽致穿越的器皿。诸多注释说:因为之,生命才知道真正的挑剔和容纳。以丰富立体的告诫,终将让生命者不遗余力地忌讳一生一世。

    此时,在大海上的灾厄中,盾马人不由这样想想,都是一件令他们惊恐不已的事啊。

    石雕字句,就是从此时苦难的大海盾马船上,被盾马人感悟的。

    每一个感悟,都那样刻骨铭心,不堪复陈。

    咯叭!咯叭……不断有折断的高桅。

    本来,盾马人已经承载住了暴风骤雨的重击。力量和灵肉刚刚在适应中,劫渡了血肉与精神初始的痛点。

    却料,适应中萌生热望的意念,刚刚长出春芽破土一样嫩黄的椭圆。可是,海的时空中,狂注的雨瀑和暴长的风刀,完全带来超越想象的绝望。

    盾马人刚从无穷尽死亡的质问中,勇敢地趴起来,时空看不见的神灵,就扬鞭抽击盾马人引以为豪的盾马白马御。

    “因为,大海走在盾马人的前面。是它指使我们奴性地跟随大海来判断。海,是语法的主动格,而我们就是可怜臣服其身后、并俯首悬垂脑袋的被动格。”巾麦侬扬起被雨瀑冲刷的面颊,郁色的脸滚流的雨水,就像悲悯生命中流淌不完的眼泪。

    “嗯,巾麦侬啊。我听懂了。盾马最精炼的语法说:因为大海,所以我们。是吗?”珂蕾看向模糊风雨中,模糊的巾麦侬,道。

    “珂蕾,是这样。这就是我们走不出大海灾难的原因啊。”巾麦侬回答道。

    盾马王者海路罗拉刚刚拯救了一只船,转头之际,风雨和浪澜,接连折断又两根桅杆……

    痛苦不堪的海路罗拉终于跌倒在颠颤的船上,浑身同样抖动起来。

    “用薄力揪起来的摔倒,海神是鄙视的。”海路罗拉口里背诵着石典上的残句。垂落了头颅。水流汪汪如注,从额头形成一股浩流,形成一道水柱,落在甲板上。

    “我在海神眼里,就是一个可笑可悲极了的形状啊。海路罗拉,就是一个撑不直桅杆的王啊。”

    因为顺风传来,巾麦侬听见了海路罗拉的话。

    “盾马王者哦,我不配加饰盾马王冠上闪耀的高光。我只祈求:美泰的海灵露纳能够光载你的力量,奔腾到海难的前方。”

    珂蕾轻轻地点点头,“哦,海灵露纳!怎么会忽儿想到此?似乎好长时间没有叩问这尊仙灵了。久凝的沉寂,如深祠,如静禅。灵性是极妙的。”

    珂蕾默默说罢,向巾麦侬指意的方向,将手压在跳动的心脏上。

    “折断的桅杆,就是折断了盾马船只的灵魂。”海路罗拉痛苦说道。

    忽然,他看着不同程度颠动的船只,又道:“盾马船每一根卯榫,都是抡动的大锤镶嵌的。盾马船的每一根木料,都是上等的云杉。差异者,就是盾马驭船的人啊。”

    在紧急的海笛令中,调遣姿态的盾马船未曾被损坏。然而,在扛过初阶,过渡到定位好船令格式后,却又船桅被折。

    海路罗拉听着族人们仍在呼唤“海路罗拉!”,他忽然剧烈地摇晃脑袋。看着自己再次修复高桅的船只,随着船摆的节奏,他荡起双臂,喊道:

    “奥——嗨——嘞——

    海神之声啊,

    踏上海之摩天轮转的盾马人。

    只能属——

    原始如兽发声的海。

    这,

    接近神灵的原初者啊,

    盾马的语法,

    拯力者。

    奥——嘞——嗨——”

    随着海路罗拉的呐喊声,船上紧邻的水手一瞬间手足欢嬗起来。他们震动亢奋健旺的身形节拍,瞬间踩上共同谐动的“摩天轮”……

    “奥——嗨——幺——”

    “奥——嘞——嗨——”

    ……

    首舵的海路罗拉拓开双臂,让最大幅面绽放的身体,充裕感知:大海暴风雨中,大海扭曲身体的每一个精致细节,传递此刻自己掌陀驭船的律动。

    敏感驭海的盾马人,瞬间进入生命贲力的原始境。

    他们不再是大海上力量被海撕裂的破碎者。而是浩然把控合辙律控、凝成的战斗烈兽。每一个有形的盾马船,都是海神号子的一部分势能和动能。

    原始声,焕活蛰伏在盾马人精魂中的古兽。接近咆哮的声音,就是海神修饰出来的、盾马语法的精粹。

    “奥——嗨——幺——哦——

    古兽的船,

    奔腾的白马御!

    奥——勒——嗨——

    盾马语法,

    盾马奔腾的血!

    “奥——嗨——幺——”

    奥——嘞——嗬——哦——”

    顿时,一船人喊,两船人喊,三船人喊……所有盾马船的盾马人喊……

    狂风暴雨中的盾马人和盾马船完全疯狂起来了。猛兽一样的大海驾驭他们。他们也像原始拓拔的海兽一样驾驭着大海。

    盾马人生动狂斩海浪的臂力刀,驯化着风雨造化的凶兽。满贯之力,揪准意象才能看见和握控的忤逆之兽。此时,他们悍直的膂力,恨不能立马将海浪狂野的兽——虐趴。

    “奥——嗨——幺——啰——

    精筋造化出的——

    大能水手。

    虐铁力属从原始的盾马人。

    海神传递的语法,

    壮大着——

    贲血喷薄的盾马人心。

    嗨——嘞——嗬——哦——”

    巾麦侬听罢混沌暴风雨中,凝思中,他感到:豁豁蓬隆长旺古茂气势的盾马人,悍然就是膨胀撑力中的蓬勃之虎。

    她焕热的手脚,顿时狂烈地颤抖起来……一同豁然燃烧起来的激情,点亮了:曾经只能在盾马石雕史记中看见的古老岁月,这一刻猎猎如风般再现了。

    那些苍色雕饰的冷青色,图腾一样带着原始初音丰隆的号子声,仿佛春风或夏风季节里呼呼猛生形状与力量的新鲜植物。

    “嗨——幺——嗬——哦——”

    巾麦侬伴随着风雨中的盾马人声,她激奋的一颗心灵,在悲壮的暴烈风雨中,热烈飙焰。而又带着无限飘骋似风的柔情,目光看向天空。

    印象里,在云翳背后,光芒依然升腾旺火的太阳,仿佛变得更加沸腾……

第三一一章 浴光张开……

    这些野兽一样急促喘息的声音,虽无形,却碰动意念和灵魂。使一颗心灵能清晰感受出质感轮廓。那不是盾马人血肉之外的镶嵌物,也不是思觉和判断。而是灵肉的一部分。

    这样的感觉,真实得像大海、大地一样古老。

    深透生命体的喊声,驾驭着盾马人。盾马人驾驭着猛烈颠簸到——快要自毁的盾马船。

    屈折的盾马原始语法,如斯生出的力量,已经从盾马人鲜活的两手中,隆隆地长出来。感觉就像超越大海的光芒,频动手感不再跟随在僵硬的判断之后,而是随感冲锋,敏捷猎获大海和时空形变的痕迹。

    原来,生命中就有盛放灵魂的祭器。盾马船号子正是。

    驾驭万感逾越灵肉。纯粹的旺力,终于在意念上遏制了大海有形的企图。意念战胜海。可感时,已经牵动生命的形状与质变了。

    盾马船在原始音声流淌的河流中,不间断地变迁着起伏的状态。

    在盾马人的经验中,运动的船只比静止的船只更加擅于驾驭。而那种随波的船,就是大海统御的一部分。

    随着盾马人高亢悲壮的船号子声,那些瞬间丢失的盾马水手的原初印象,亲自被海路罗拉在此不断激活了。

    谐调手感的盾马人,立即搓热双手,瞬间长旺了力量。

    哐哐啷啷的磕击中,盾马船在盾马人号子声中,随着飞速拔力的手,已经锐化出船形抵御大海浪澜的战刀。

    海船以精洽的力量、方向,抵对高卓的水柱,破解大海即时呈现的各种形变力凸。

    海路罗拉掷飞锚链,提动板桨。在精锐的目光中,跃迁上盾马船队的那最后一只船上,落定手脚。

    呼呼生响的大摆幅桅杆,依然看上去险象环生,显示了船体倾角能够承受的极限。但是,在壮势开威的号子声中,海路罗拉再没能听见桅杆折断的可怖声音。

    已经在海笛令中,调转方向的所有盾马船,一旦静驻,就是被海拿捏的工具。

    “必须在逆势中,应对冰卢厝的方向开船吗?”海路罗拉质问自己。

    “是!行船吧,盾马人。石典神诰刻曰:没有了力量,神灵指尖上,那带有长度的方向光——瞬间就会消失。”海路罗拉回答自己。

    一瞬间攫紧手脚的海路罗拉,爆烈地冲向倾斜的风涛,砸出滞空的重拳。放射怒火的力道,激起逆向溅射开来的发白水箭。

    海笛令示警声中,盾马船依令落翔了帆鼓,掰转了船向。但是,这些只是盾马人操控船只的法则。而不是敏感的开航令,更不是惊心动魄的战斗令。

    正是因为对于返航的犹豫,滞动才让盾马船只,在一瞬间接连折断了数根桅杆。

    其实,海路罗拉清楚:这一刻,返航就是战斗。

    斜幕式金黄色的光瀑,已经洒在巍巍摇曳的冰卢厝船鼓上。卷褪的墨铅云堆,一辙明亮,仿佛高天神示的手印金光,昭著崔嵬的明暗交界。

    高光就在前方。然而,前方却是盛装隆矗着的冰卢厝船队。

    冰卢厝船鼓就是冰卢厝海事单独装帧出来的战船。而不是渔船。

    因为冰卢厝船鼓体型略小,结构精致,擅于奇袭和技战术。所以,就是盾马人眼中一只飞翅萦绕状的毒蜂。

    虽然,冰卢厝的船鼓从未正面磕撞过盾马巨帆。但是那些坚硬直杠的盾马船,却是冰卢厝碰不得的“石头”。

    盾马人知道:只要遭遇,冰卢厝向来都是——要以奇袭,让盾马船吃疼的精致匕刀。得势之余,冰卢厝族人就带着风驰电掣、形遁的败北状,赚足心理战即走。

    “盾马船是莽撞的笨牛。顶不起,难道冰卢厝敏捷的马鞭还抽不得吗?”这就是冰卢厝水手嘲讽盾马人的话。

    海路罗拉清楚:这一刻是躲不开冰卢厝船鼓的茬口了。这些一直料峭飞骋着多事手脚的冰卢厝族人,就是冲着让盾马巨帆窒息般的灾难来的。

    平稳缓和地摇曳在暴风骤雨界外的冰卢厝船鼓,精饰之美,仿佛端庄佩戴着俊致耀眼的皇冠,形廓闪闪发光。

    金色的阳光映照明净的水洗蓝天。岁月,仿佛前翻一万年、古老朝代最精致的荣耀时光。绽现曾经发生过的、瑰丽传奇的历史。

    此刻,最后的云翳并没有轻饶盾马人。它们收势的断面,依然猛烈地撒播雨瀑——让冰卢厝的船鼓看着。

    仿佛深洞中看见光明。站在那只尾船上的盾马王者海路罗拉,被光明投影,身躯轮廓显得格外明亮。几乎让每一个盾马人都能够强烈感受得到。

    饮噎风雨的海路罗拉,遒屈身形。左手依然握着带链的铁锚,右手执掌板桨。微微摆动的铁锚和凝静的桨叶,让他半弯如兽的身躯仿佛凝练杀机的猛士。一声声隆动的号子声,让摇摆的盾马船经受着最后的雨幕。

    光,哪怕镶嵌并装饰了冰卢厝人,但是,盾马人一颗颗心的希望,同样即时发亮。在久滞的他们看来,斩掉高昂头颅的冰卢厝的船鼓和冰卢厝的人的头颅,远远比单纯海的恐惧更加热烈一百倍。

    被暴风雨狂袭而收敛着烈火的盾马人,早就渴盼瞬间攫碎敌人的骨鲠。这是他们嗜血般散发热情的真正原因。

    烈光的天,黑沉的天。

    一半在前,一半在后。

    光瀑交辙雨瀑的绚丽边上,黑白切割出惊心动魄的截面。噩耗与壮丽之隔,魅影与神灵仿佛一同出现了。

    一道道垂直而落的前边光和后边雨,黑暗与光辉相互装帧。让人瞬间感觉到:命运之神铁血抉择生死的真实图腾。

    反卷的螺旋水浪,衍射出:晶莹透亮的天际飞驰的轮滚。仿佛太阳神战车碾轧大海水辙,溅飞的倾斜波涛。

    “哐哐啷啷……”

    盾马船桅和横木熟稔地磕着惯有的声响。澄澈天浴,让盾马人口舌品出一丝甘爽清甜的滋味。罹难的灵肉和欣喜的精神,极端穿梭着这些生命的躯体,残酷拼接组成生命的怵目图形。

    “烈光下,

    黑暗的死亡状的手,

    属于盾马人。

    海灵露纳的光艳哦,

    著:

    盾马人那——

    枯萎的手捧满色泽吧。

    被期许以光启,

    鲜如新叶的双手,

    会——

    浴光张开……”

    不知何时,普烈撒武士巾麦侬,已经站在毗邻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的船上。她以恭谨的目光,朝向海路罗拉的轮廓背影,吟哦。

    海路罗拉猛地转首,凝注巾麦侬……

    不经意间,汩汩贲涌的眼泪,与最后的回云雨一道交流,时,没有谁能看出他瞬间奔腾过的悲恸。

    但,巾麦侬知道。

    “属于盾马人手攥的锚,

    属于盾马人手执的桨,

    已长在手掌中。

    海路罗拉啊,

    张开眼,

    两手——

    已知晓战斗!”

第三一二章 海志战刀

    巾麦侬敬畏地朝向海路罗拉点点头。

    她瞬间也记起了一句话,“五彩亮湖的橙色石雕曰:双足踩上——古老混沌神灵拨转过的摩天轮。一瞬间的时空,就开始同频翻转新光。”

    她微微俯首,致礼天光划破的这一道裂缝。“海灵露纳的光,知道:盾马王者海路罗拉一颗痛苦心灵,跃迁在海浪之前的整个过程。”巾麦侬默语道。

    云幔终于倾尽了厚重包藏的雨。不经风牵,已经卷褪,轻载而过,显露太阳纯亮的金色光辙。

    狂风虽然收敛了,但是余威依然在。

    冰卢厝的船鼓完整呈现了船队本应该就有的姿态。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方正显形的冰卢厝船队,这一次豁然显化征伐的锋芒。

    顺风境,饱满的帆鼓和船头鼓,精美雕饰海船中独有的贵族姿态。

    饰以图腾的各种船雕显化着这些俊致船只的灵性。

    冰卢厝的战船饰以鼓,在冰卢厝族人口中,那也叫鼓令。因为冰卢厝的船头鼓,就是战鼓。

    在冰卢厝那些旷野大地上,钝响的马蹄声就是冰卢厝族铁骑的骄傲。是威慑冰塬大地诸部落的工具。

    “那是饰尊洪叠迩厝祭祀方锤衍生出来的工具。绝对不是一件单纯的乐器。”

    “隆隆方锤带着时空颁令的雷音,那是大地令。但是,在大海的船上,冰卢厝人就将大地的威风迁移到战船上。”

    “最重要的是,那更是冰卢厝铁骑隆隆钝击大地的声音。”

    ……

    冰塬大地诸部族都对冰卢厝战船有着太多的说法。而每一种说法,好似几乎都是合宜的。

    随着冰卢厝船只接近盾马船队。冰卢厝的船鼓战队已经在浑整方队的行进中,变成整齐的一字令。整齐竖起的威风帆鼓,因为已经涨满。饱满撑展形成不竭的牵引力,随着咯吱吱拉动桅杆的声音,显示出战船蓄满动能的精佳姿态。

    光芒中,这些装饰华美的船只,带着浑整慢摇的动态。光荫倾斜铺在蓝水上,形成有清鲜掠影的立体。

    这些形格精致的战船,更像美丽善跃的海兽。轻盈、灵动,甚至带着华艳秀丽的旋转。优雅高矗的动频,表现各种机动嬗变的航行动作。

    随着船只在海浪上颠簸,略带嗡嗡的船头鼓,随船体均匀的振动,不经鼓槌敲打,已经有节律地发散着轻微闷响的变频声。让人偶尔会感觉:那些船鼓,仿佛灵魂船只的心跳脉冲。

    冰卢厝的水手虽然不比盾马水手手脚持重带刀。但是精明于施巧的技艺手感,幅度不大,嬗变中那种敏于跳变的姿态,看上去纯熟而繁密。

    多频手感,让人感到那是精雕于虫洞中、忙碌不停的蚂蚁。

    在这些船只较远的地方,有一只船鼓并没有合阵共骋。

    那只高大的船鼓静矗着。仿佛一尊笃定冰卢厝方位的门户船或警化作用的望风船。那种形成的参照系标识,其实一看就知道。

    一字令一样,已经从方正布局的形状变局的冰卢厝船鼓,毫不犹豫地向盾马人深陷海难的这个瞬间,在运动中形成。

    此时刻,盾马船逆向驭。没有挂帆的盾马船,划行,显得笨重而缓慢。

    盾马的船三角阵,随着海路罗拉施行的手令,促成征战的格式刀,缓慢逆行着。

    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知道:此时逆怼冰卢厝船鼓,被风雨折磨得形状接近完颓的盾马战船,行进的力量不大,造不成威胁对手的威猛气势。

    但是,在海路罗拉的心中,逆力中贲动的盾马船,却是一匹壮健粗糙的海志战刀。除了浑整聚集力量,也是浑整簇结意念的合力控。

    盾马人世俗流传的话说:拥有一只船的盾马人,比自由状态的盾马人,更加凶猛。因为,战斗中的盾马船只,就是一只健壮有力的马匹。

    那时,盾马船只不是驾驭的载体,而是一件被熟稔手感调校成的武器。是壮大盾马人形廓和力量的一部分。

    主动逆驱船只的盾马人,这一刻开始,不再隐晦对冰卢厝族人船鼓形成的敌对攻。

    海路罗拉知道:此刻,抉择必须是唯一的。生长出第二个判断的自己,必将变得自我崩碎。临战状态,统御生命力量的心,只能是一颗!

    盾马船逆风中航行,寸进之力,却需要时时刻刻的整个生命来支撑。

    盾马强硬的三角锥阵,丝毫不掩饰对于冰卢厝船鼓的撞击。

    曾经,冰卢厝的船鼓接近盾马船。机动的迂回曲折,仿佛首尾照应的婉转灵蛇。不拘形状的机巧变迁,显示出良好进攻状态的威力。

    是的,这一次,冰卢厝船鼓就是冲海暴折磨盾马船的瞬间,即时受令而来。他们就是附著大自然的造化力,来屠戮盾马船的。

    饰尊洪叠迩厝知道:在大海上,冰卢厝行太阳神祭,从来就没有生成过——和泰地接纳盾马船的预言。

    盾马船,就是饰尊洪叠迩厝最大的心患了。所以,一直将盾马船唤作“盾马船咒”。就像他们给风暴命名那样,已经形成专属的固化辞。

    “即便是敌人,屠戮瞬间,会让心灵丢失一种感受的存在,而让生命变得更加寂寞。”这句困惑海路罗拉记忆的石雕铭辞,本来应该是好事的冰卢厝来说的。

    然而此刻,海路罗拉却悲恸的说了出来。这样想时,悲恸的他不禁潸然泪下。

    虽然,未曾交戈,海路罗拉在心里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在盾马族,第一印象的启示语,就是神灵赐予的光启。执意打破,就是在否定盾马光启的原话。虽然此时,他不甘,甚至痛恨超载的心量隐忍。

    扬帆加速中的冰卢厝船鼓,随着剧烈颠荡的振频,发出轰轰震动的声音……顿时,海路罗拉凝神如钟了。

    冰卢厝生动振响的船鼓,终于带着大海剧烈波浪的节拍,有规律地发出响声来。那种与海浪波同频的声音,正是灵敏昭著大海律动的信号鼓。

    难怪,在已往的遭遇战中,敏捷善变的冰卢厝船只,总是灵迁袭击盾马的船只,从强硬的盾马船控制的境界脱逸。原来,这些灵犀的船,其实长着机变的敏捷耳目。

    而这一点超前的感官,正是盾马船所缺少、甚至没有的驭船手段。

    海路罗拉第一次浑整感受到——船鼓浩大气势的时刻,有了担虑。

    只见巾麦侬却微微露出微笑。

    “此时,一颗盾马人的心灵,就应该是万感之宗。”她默默地自语道。意思是:冰卢厝是万感,盾马人才是一颗心。

    巾麦侬调转手中的一柄钢叉,呜地,伶俐地挽动一个花轮滚。

    是的,没有了大海附加的罹难,烈态的冰卢厝的船能是什么呢?

第三一三章 面临船鼓

    同时,巾麦侬将一根精短结实的、两头打结的绳索勒在腰间。

    荷东虽然在原来的那只护驾船上。但是,因为心驻确定迎战的目标,所以,单力暴征的方向感,让他忽然没有更多的犹豫。

    筋节传力,浪荡走动。欢飒调频在手中的玲珑锚爪,已经变成弹伸手控的灵器。荷东的刚猛就在战斗状态中。

    那一刻,意念主攻拔粹的高卓能量,已经迅速精炼化了庞大思觉的空间,极速锐化出——力量攻击状单纯的线条。那也正是他自己渐变待命装扮,生飒出功的一把奇刀。

    他知道,作为盾马王者海路罗拉的护驾,冰卢厝船鼓熟稔运用的海战闪袭,他不是没有品尝到。

    没错,曾经的他,就是屡屡遭劫冰卢厝袭击中的靶子客。毕竟,他是护驾——盾马王者和巾麦侬护驾船船主巾麦侬贴身的那一道工具。

    所以,荷东深知那些冰卢厝船鼓甩尾时的斜刀毒刺。惊险的瞬间,每一次都让他感到一场焦灼和不安。不过,让荷东深感惊讶的是:每次罹难的自己,都是伤而未死。这让冰卢厝船鼓深感忌恨。

    这一刻,抗拒海上的狂风暴雨后,撑起被海浪拍打得几经破裂的身躯,荷东再力驻足刚刚平缓的船上时,恐怖经历过的那些血肉淋漓的疼痛,又带着万念盘旋而至。一瞬间的万痛,又似乎重新在身体上发生着。

    普雷撒倔强地从荷东身后,走到前面去。

    他猛然回首,直视荷东。宽阔厚重的右手,从下面呼地挟带风声斜掠而上。疯狂贲力的怒厉右手,豁落劈向荷东。

    荷东激烈亢奋的右手同时暴起……他一把握控普雷撒猛烈攻击状的右手。啪地,强阻时逮中普雷撒的右手,激泪崩洒而出……

    却见,瞬间,两人的重手紧紧握在一起。

    原来,普雷撒是在刺激荷东:必须瞬时清醒,即时进入海战状态。

    “勇者荷东哦,你身上每一寸的疼痛,也是我必须感受到的那一部分啊。”普雷撒说罢,和荷东紧紧抱肩,震动如撞击的两座山。

    两人说着,目光一同看向盾马王者海路罗拉和护驾船主巾麦侬。

    珂蕾沉默不语。她掌舵护驾船,心里清楚:荷东和普雷撒的话,已经让她的一颗心奔临战斗的前锋。虽然,此时的首舵和护驾船,就在此时盾马船阵的后面。

    起落涨浮的紧张呼吸,也让珂蕾感到:此时狂跳起来的一颗心,其实就在与冰卢厝船鼓较量的瞬间了。

    刚才,未脱离海难的盾马人,因为持续承载着大海风雨泛滥不羁的暴惩,无限压抑的力量戈就是折叠存储的。意念和灵魂的时空是收敛的。

    但是,随着逆暴之力厚重的刑枷瞬间松褪。意念诸感隆隆膨胀的生命内宇宙,反而更像泛滥的洪涛一样,完全打开了最后的缺口。盾马人每一只手脚凝练着意识杀戮的刀,却都在极端锋利的时刻。

    盾马人冷僻执拗的性格,在这一刻完全被逆势动态的背景雕琢得极致逼真。这,其实是冰卢厝人极其忌讳的。

    释放掉造化重山般的恐怖,生命万感是需要制造一个等同的风暴,来彰显灵魂平衡苦难的爽快感。

    他们看着眼前的冰卢厝船鼓,毫不迂回的心中,那看不见的力道,其实已经迎着冰卢厝船鼓,锐意拉直。

    盾马人逆行着帆鼓落定的船只。浑浊地喊着驭船的号子声。

    久蛰的手脚并没有因为逆风行船而怒怨。

    危险、恐怖和仇罹……就在眼前,已经让盾马人只记得:眼前的冰卢厝船鼓——不断膨大的形状和呼呼的帆响。除此而外的时空就是孤寂无声的。

    此时的大海完全放晴。

    光,怒放着不可直目的飞芒。金黄色仿佛一倾奔腾起来的河流。在大海的任何一个高矗的形物之上,标识着太阳烈性法则的清楚晷影。

    仿佛那些光就是明亮与阴影,在有形物质上树立的一道道诺言。禁锢和标识着形格物语。

    光下,盾马的高桅船,蓄势逆行、驭船的盾马水手抡桨的动作虽然激烈,但逆风的盾马船进度缓慢。恰时,顺风境中的冰卢厝船鼓却破浪如歌。

    一线长河状,蜿蜒的冰卢厝船鼓队列,终于完整呈现在盾马人的眼前。

    尽管,冰卢厝的船鼓早就是——盾马人眼中一个憎恶的存在。但是,在旷大背景的海上,那种看得见的到来似乎极其缓慢。是啊,在大海面前,人力显得何其单薄和渺小。

    摇曳天光的船鼓终于咚咚敲响了。冰卢厝人世俗的族规里说:船鼓敲响的船是不会沉没的。据说声音传递的力量,属于太阳神的一部分。就像光芒永远不会淹没进水里。振动的声音就是太阳神战车高翔长空、伴行电光的雷厉。永恒驾驭着浩浩无极的空气。

    但是,盾马人崇仰的是海神。

    他们知道:护卫高桅的、紧紧攥在手中的铁制刀,不喜贲饰——被生命感官放大的精魂。他们只需要拿在手里能够看得见、摸的着的有形物块。

    修饰感官的船鼓,在盾马人眼里就是一个装帧。盾马人的目光,就是驾驭战船的冰卢厝人所憎恶的。

    因为,在冰卢厝族统中,被盾马人所怒视的,正是冰卢厝族人意志与精神崇尚的。所以,在大海上,出自两种不铆合的感验,让他们即便拿着相同的战刀时,手感、技战术、力量、诸感……其实是完全不相同的境。

    此刻,在澜礁处,那些绚丽的彩船,这个时候,并没有向盾马船或冰卢厝的船鼓跟过来。

    他们是海洋流传中响当当的物态狂。不能算生命可用的东西,据说对他们是毫无诱惑力的。冰塬大地诸部族的传奇记录里,这些在物欲嗜血般生长起来的生命,在冰塬大地诸部族的眼里,是散发熏腥气味的野兽。

    但是,这些出自传说的一种存在,冰卢厝族人也从未见到过。所以,每当翻看兽皮裘衣上刻镂的与海族人有关的轶事,饰尊洪叠迩厝说:应该有,因为莫名其妙的海难时常发生。他说的海难,其实是指——总有莫名其妙丢失的海贸商帮。

    那些与香爨物、锋利刀戈、特色海鲜、珍珠、大地野味……有关联的海难,都是冰塬大地到处听得到的案宗。

    “大地上,没有见到过彩船的人,那是因为见到就是丢失。”这是冰卢厝祭主堡嘉珥凝思中说过的话。那个“丢失”,其实就是死亡了。看得出:祭主堡珈珥对传奇的海族,是心有忌讳的。

第三一四章 心火

    澜礁停驻的海族彩船,毕竟是凝练着的。静矗的船只色彩绚丽,但却冷如冰霜。似乎眼前的发生,只是粗粝一瞥,随弃千古。

    动态翻新的海事,也根本不在意渺小的生命的目的。该风,该雨,该晴,该阴……姿态亿万,从无重叠。依然新灵、绝美而恐怖。

    海路罗拉没有再变换姿势。他第一次手中拿到的东西,就是永持的战戈。

    盾马人知道:王者海路罗拉在盾马船队时,并非是瞬间力掰乾与坤的神奇快刀。但是,一旦海路罗拉不存在,盾马船就像豁落崩坏的一座冰山,瞬间就会散逸开来,变成一块即时失传的盾马石雕。

    消失的同时,带走无穷、看不见的盾马古老的诰辞。就像盾马人丢失屈折的盾马语法,从此音声错谬、随化风迁而散了……

    这种感觉,巾美侬总是会感受得到。尤其是在危难时刻。

    “偶尔,他的话是失准的。但是,却提供了一个有形参照系的契迹。”巾麦侬就是凭直觉这样感受的。

    而且,她感到:自己锐化出来的各种最佳判断,都是被海路罗拉的做法,或判断,或启示语……衬出来的。

    硕大挽结的绳头,仿佛吊挂在巾麦侬身上的流链锤朵。掂掂称手的钢叉,力量方寸山,荷身成稳。

    高风。

    阳光。

    没有定向,却始终湍流的海水。

    旷大的时空,焦灼地镶嵌在这儿。逆动起来的盾马船,拓展着整个时空阻尼态放大的势能。所以更是满力载荷的工具。沉缓摇曳,没有贲势造响的轰烈之声。

    尖锐的冰卢厝船鼓,仿佛连贯射冲而至的一团团浪卷。

    因为冰卢厝的船鼓是双层的,所以挂帆灵动飞骋的姿态,仿佛一匹匹饰雕鞍的骏马。

    随着滑擦盾马三角船阵边缘,飞铩般的船鼓,敏而快。高昂翘首的顺风鸟一样,临战的激烈贲色,显现出光泽鲜艳明快、气势瞬涨的美感。

    随着船鼓滑动,嗖嗖嗖从船上攒射出来的一根根响羽箭,仿佛间歇脉冲波射频的光。

    早有准备的盾马人,蛰伏在船上的手脚,随着冰卢厝船鼓划行的切线轮廓,纷纷焕然形变,豁然矗起的青黑色高盾,仿佛灵巧折叠在船上的小帆。

    姿态半屈,森然兀突。

    荷东、普雷撒在无有风暴的海上,惯常于将船唤作船路,将海唤作水路。此时,有力踏戮、奔动中,接近无碍式的姿势,显得毫无阻挠。

    锚爪、厚盾和短匕,就是这个时刻最好的装配武器。锚爪在右,后盾在左。短匕就毗连于锚爪的末尾。

    盾马的盾,可不只是挡箭的靶子。同时也是厚重攻击的一件钝器。

    盾马人说,“盾是荣耀!”那是因为他们在海事中,从来没有将盾当成单独的护器。他们称盾马的盾是连臂轱辘,是技能战的手段。

    普雷撒使用的就是左手盾和右手剑。

    此时的荷东和普雷撒已经豁落出现在护驾的前端。紧急行动中野化成格式的联立,加固着强悍的自卫。

    那些一掠而至的冰卢厝船箭和蝎尾飞刀控,带着犀利的芒刺,闪袭的烈性光刃,不曾看见人影,就闪烁森森逼仄的恐怖光。

    咔咔咔……

    位于船口风头的荷东,携带盾,敏捷操动以摆动,配以犀利甩动的锚爪。在动态守势中,时刻索命那些即时闪光箭雨中、所裸露的不慎的冰卢厝的目标物。

    这种同频预置在守势中的攻击,就是冰卢厝船鼓不敢与盾马人靠近战的原因。

    一字线船队的冰卢厝船鼓,并没有敢——像穿插刀一样,劈开逆缓行驶中盾马的裸船,去搅乱盾马行船的安稳水域。

    因为,在冰卢厝人看来,欢飒敏捷的船鼓一旦羁绊在盾马船只的荆棘丛,不光会遭劫毁灭的攻击。强御海航的盾马人,必会将船鼓掳掠到手,系在结实坚固而又高大的盾马巨船的后面。那样的拖航是冰卢厝人不堪承受的。

    而且,膂力胜过冰卢厝族人的盾马人,满荷式驾驭冰卢厝船鼓,仿佛强御者手中挫磨的马匹,足以将疯狂驱动的船鼓使用到吱吱发响,濒于轰然崩碎。

    冰卢厝船鼓擅用闪袭战术,不敢久滞,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瞬间战,精敏锐化出来的手脚,使冰卢厝必须将闪袭战的手段运用到极致。否则,盾马船就是冰卢厝族人海战中,难以走过的噩耗。

    灿烂的金色光芒,铺陈在大海的蓝波上,光域与水域仿佛从海图光景中,由造化挑拣出来的一张绝美的瞬间画。色泽浓烈或鲜艳,带有发腻的凝脂感。

    这些自亘古至此,一尘不变的经典时空,传统保留的古老仪式般的沉淀色——金色与深蓝,突兀地溅射着海战的异色的锋芒。

    这,就是即时生命的超感欲念,镶嵌进不辨别时光感界定的海事。只用空间感来修饰的境,已经完整变成从过去到未来浑整存在形状中的一部分。

    这些海战,一帧帧翻动,就是只有瞬间平面截图式再现的发生。

    荷东的盾挡过第一艘船鼓飞射而至的箭雨。一闪而滑的船鼓,仿佛一匹飞奔而过的战马。呼呼发响的风帆,白刀一样倾斜滑掠。

    这样飚势的船,就是冰塬大地铁骑战或海战、各族俗语中所称呼的“匪把子”。也就是说,这样的战船是最难对抗的。

    却见,冰卢厝首船满帆状、高昂而掠的过程,荷东仿佛熟稔于蹑足态潜伏的猛兽,身躯紧蹙而漆黑。

    一旁的普雷撒看着荷东,只是冷静地点点头。两人的目光顿时相撞。

    普雷撒一剑拨开那只首船最后射出的箭。快速将剑敛收入鞘。呜——从地上捡起一把锋利的宽板斧。

    荷东回视普雷撒,两人同时点点头。不语。

    一直被动受袭的盾马船,虽然憎恶冰卢厝船鼓奇袭的蜂绕。但是,从来没有找到破局的格。

    但是,足以让盾马人感觉紧敛绷疼的时刻,积淀着的战斗心,却轰轰燃烧了……

    残酷海战,虽然不是谁愿意接受的。但造化风暴更值得诅咒。感觉对比的落差,无形长势生出的热情,此刻,让盾马人贲力的手脚更著健旺。

    此刻,欢嬗点燃心火的诸念,在心中一同响起万种蜂鸣。荷东的一颗心,呼呼呼地发热了。橙红燎燃的火,已经让荷东感到一颗心隆隆膨胀。

第三一五章 传斧

    光照下,第一艘冰卢厝族人飞势流离的箭光,闪闪发亮,连攒杀都显的很美。

    荷东和盾马人屈折磕箭的手脚,短暂而精悍。虽然化开危险崩溅闪烁光,但那些飞铩状的流离箭,依然逼仄并刻意覆罩盾马船。

    但是,冰卢厝毕竟是有顾忌的。他们精洽权衡着动态中,如何与盾马船保持空间与心灵状态的鸿沟。

    初始上手,他们在这种动频中,将气势把握得精致而利落。不留任何状态受制的弊端。

    喜战者,无武。不喜战者,真武。这是盾马法寨石雕的话。

    此刻的海路罗拉就是这样看待——擅于心机海战的冰卢厝船鼓的。

    单方向的风,根本就不给任何满帆之船反力拔势的机会。盾马人知道:一晃闪电杀的冰卢厝,就是利用最精洽造势的瞬间力量,渴于制造彻头彻尾的毁灭感。

    但是,盾马人心里清楚,挨过最疼的蜂绕。盾马船的威风,瞬间就会从气势的低谷迅速腾奋。

    “再不能给冰卢厝船鼓任意撇刀的机会了。就在此刻!”海路罗拉心里吃疼地这样想的时候,就见那飞袭状态的第一只船鼓,船尾飞甩的链子刀,飒地飞滑而过。

    船鼓带着飞掠的飙刀,一飒间,仿佛长摆的秋千,飒划向海路罗拉。

    只见,早就蓄势待发的荷东,同频逆甩右手中的锚爪……

    随即,铰链绞缠的咔啦声,随着迸溅变乱的刀光,迅速挽结成死套。

    同时刻,豁落起跳的荷东,被冰卢厝船尾甩出的蝎尾,猛烈高掷空中。

    荷东紧凑蹙力。滞空中,身形屈折弹动,仿佛一只随浪打挺、畅跃的欢嬗之鱼。长链摆幅荡起的势能,被荷东饱满猝发的力量挽缠使用,形成圆弧——强势反弹。

    巾美侬其实早就窥见:荷东和普烈撒的即时动态意味着什么。

    他俩拔离护驾船,除了呵护海路罗拉和巾麦侬。更重要的就是逆势反攻!

    长久受制于冰卢厝船鼓猎伤,而深埋于心里的恐怖和震怒,已经让暗自贲泪满盈的一颗苦难心,不堪再承忍——哀苦遭贱的踏戮和蹂辱。

    巾麦侬没有阻挠荷东铤而走险。因为,她清楚:面对瞬间战异常犀利的冰卢厝,被嗤之为“笨牛”的盾马船,是该形绽手脚了。

    巾美侬敏捷回视普雷撒,伶俐眨目之间,道:“盾马的普烈撒武者,巾麦侬总是知晓:你和荷东所做的事,还有将做的事。”

    “尊贵的护驾船主啊,荷东的帆,珂蕾的钢叉、我的绳索,永远属于你的舵。即便远离,也是为了接近。”普雷撒敏感地致以注目礼。

    普雷撒回敛目光,迅速眺向已经凌空,拉缩蜿蜒蛇状链索,高高弹向那只冰卢厝首航战船的荷东。

    只见普雷撒猛烈盘动身躯,落沉的、执斧的右手急剧奔动。

    “嗨——”

    随着他疯狂湍急掷臂的倾斜姿态。飞飒的右手宽斧,呜地一声,带着涡流的旋转,猛禽一样射飞向天空。

    高骋的黑斑状图案,虽是蓄力的重器,但凌空旋而飞,反而显得轻而翩。

    遂见,飙升的盘旋之斧,当地,一声干净利落的斧斩式。劲俊地“啄”击中冰卢厝首船最高的桅杆上。那种牢靠嵌紧的振频,似乎都可以清透地听得到。

    是的,在那船甩出犀利的蝎尾时,荷东与众是被袭者。但是,一旦回力反弹,那么随势拔躯的荷东,已经变成借势控力的攻击。力控不再属于那只船鼓了。

    这就是航海控船时,盾马人所说的——变势。

    长期以来,在驾驭大型帆船时,相互匹配中,接力抛绳的熟稔匹配,让盾马人之间连刀都可以抛掷和传递。所以随绳摆飞骋着进行技巧控力的手段,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一件陌生的事。

    更何况,荷东和普雷撒本来就是相互之间绝佳搭力的熟手。

    在盾马航海人中,盾马人总是将荷东和普雷撒唤作“传斧”。意思是,他俩之间甚至可以相互以技巧手段传递旋转的斧。

    巾麦侬回首一见荷东随蜿蜒的铰链控动的野性姿态。就知道:荷东反控链子刀精佳把握的准确手感。所以,她不禁点点头。

    海路罗拉一瞥高空控链翻转姿态的荷东,道:“带盾飞者!荷东。”

    初次交锋,盾马人与冰卢厝船鼓瞬间发生的惊变,已经震动了满船的盾马人。就在他们依然为荷东担虑的瞬间,就见控动高抛链摆的荷东,已经飞挂在冰卢厝首航船鼓最高的桅杆上。

    只见他熟练地把牢嵌在桅杆上的宽口刀斧,高高擎起来,仿佛张驰一面手中控动的令。遂毫不犹豫地猛斫下去。

    随着一声剧烈的浩响,带着风辇和牵帆的绳套,那只船鼓上最高的一根桅杆,轰然倾倒了。

    剧烈振摆中,颠荡的船鼓已经被覆帆羁绊,迟滞略倾着盘旋不前了。

    只见猛力攀高的普雷撒,弹足所在盾马船的桅杆上,完成一个最饱和的单摆,跃上已经接近滞动的那只冰卢厝的船鼓上去。

    虽然,反应敏捷的冰卢厝弓箭手已经拉开铁弓,瞄向临空状态的普雷撒。但是高矗船蓬顶上的荷东,飞甩的锚将那张凶厉的高弓拽脱。

    虽然,盾马人有着执拗的个性,但是,没有孤注施凶的心——制造垒结不化的族仇。

    在荷东眼里,他们只是被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操纵的工具。本来就是被荷东鄙夷的。这让他真要斩斫时,反而心灵有所不安。

    普雷撒缓缓走上冰卢厝的船头鼓,举起手中的利剑……

    顿时,那只船上的所有冰卢厝武士纷然匍匐。在他们祖传的意识中,船头鼓就是冰卢厝神灵所赐的一部分,是祭海的灵器。

    虽然这些冰卢厝的族规为盾马人所不齿,但是,普雷撒还是收敛了剑势。盾马石雕启示:杀死看不见的灵魂,是一种忌讳,哪怕它属于死敌。

    冰卢厝的一字战船阵,随着首战的崩塌,随后的船鼓已经掉转帆幕的风口。避开锐直冲锋的猛攻。

    大海,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变得沉静而美泰。和缓高翔的浩风中,高大的盾马船缓缓升频着再次长势的盾马巨帆。

    巍峨耸立的盾马巨帆,皓白高矗。携着稳健的摇晃的和谐高风,驶向盾马法寨高高耸立的铁烛台的方向。

    只是最前面的海路罗拉的首舵船后,拖带着冰卢厝的一只船鼓。

    在大海远远的另一端,一只华贵的冰卢厝船鼓,仍在静泊着,虽然回归的船鼓一次回归。但那只船更像孤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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