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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小节奏     精真之马txt下载     精真之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高脚的马蹄酒杯

    冰与火,贲饰冷蓝高幕背景风中的旷野,点燃璀璨酷烈酒味的肆兴。

    墨黑的海水,随天空玲珑蛇屈的闪光。偶尔豁现无形巨斧劈出的一道道蓝辙。

    夜,比海水沉淀得深邃。

    冰塬临夜,凝固时空的酷寒,折磨着——任何灵性生机坚韧的命脉。

    群星闪烁在蓝黑穹庐上。干净、粹亮的钻石光即时发出折射簇生的不定向白刺。光刺好像犀利、锐直的森森雪芒,夺目而入。疼醒眼中快要沉眠的睡意。

    铿锵碰动铁角之胄,黑色闪亮的面具,黑帮翘尖的长靴,一杆笔直乌亮的长矛……闪电光中,刻镂出丝丝亮迹。崚嶒陡峭的身躯如大地拔起的高塔。

    遥远极光的闪电,从高天惊鸿落地的一霎,冰塬逆反出广阔冷酷的蓝光,映射冰塬大地上站立的这一具身影。短促蓝光倾斜锐射的锋芒,豁然放大那具狂悍阴影的界限。

    蓝光下,才能看清黑暗中偶尔风驰电掣的黑云。

    极光弧勾,变作飞舞在星空的狂鞭。暴笞僵死在暗夜的冰塬——这具冷白的尸体。

    吱咯吱咯的铁靴,每一步踢飞的冰屑与雪沫,随着旷朗太空冉冉升起的月轮,变作一道道被夜风加饰的怒蟒,卷成滚筒的风柱,渲染着死寂中的些许灵动。

    杉树林里,游离的绿光暗星一样浮闪。仓促喉颤的、有节奏的声音里,被月光衬出泛白的气流,喷薄在空气。

    直到可以看清一整块挪动的冰雪,才辨得清楚:那是游弋的狼群。

    盾马大地,冰封的红杉变成直刺苍穹的冰塔。只有底底忒人惯使的索瑟长矛。矛尖四棱飞刃闪闪发光。

    夜的冻风就是硬挺的刀。在那甲胄武士的身躯磕出清冽的脆鸣。寒冷白屑附著甲胄,仿佛那种矗立的僵硬,一经崩动,瞬间就会四分五裂成破碎的块垒。

    甲胄武士咔地,将索瑟长矛插地。食指镶嵌着,活动冻僵的手腕。两手绞紧预热的姿态,意在感觉冻馁中温暖毗连血肉的古老习惯。

    盾马古谚:活血吧!底底忒人,让我用血肉的疼痛,知觉——两手中的全部或之一,没有掉落大地上。

    他在越来越盛的月光下,看见幽林蜉蝣一样的绿光,没有显出丝毫恐惧。

    兴奋的目光像闪闪的索瑟矛尖攒出光亮,欣喜地眨动,显出鲜活的欢悦。

    穿越红杉林带,就是冰卢厝。站在这儿,仰头可见:冰卢厝宫殿夜烛不灭的、金橘色的光芒,从那些窗棂多折角衍射出来的明亮。

    冰卢厝大地除了宫殿,大地冰封如铁。

    甲胄武士调热腕力。厚重板结的身躯,半蹲。猿臂悬垂着,缓慢展绽。身形倾斜蓄势的弓箭步,弹击出有力的回声。

    嘶嘶飞滑的铁靴,让他在熟稔的地形上完成飙翔。鹰隼一样,身形掠风挟动湍旋可见的风线。

    略略低垂中振动双臂,被月光勾出犀利的剪影。

    夜空,大地,甲胄,铁质闪光……雕琢着冷厉突兀的暴戾。

    仿佛水面被激流冲散的漂浮物,那些阻路的绿光,瞬间逸如星落。杂沓缤纷,凌乱掩入树丛,只留下簌簌的冰屑与雪霰随冲击波,荡起的余烟……

    冰卢厝大地。

    冰卢厝族人在宫殿点亮琉璃灯盏的高光。他们在大殿中央敬献高腰的酒壶。然后点亮太阳树枝每一支彤红的烛台。给太阳神战车新披上流苏和马铃。

    堡珈珥左手扪胸,右手举起薪木。他瞑目着,渴望以意念蹙结的浩力,修饰足以点燃整个森林的这根薪木。

    那样,就可以用族语带咒的薪火,点燃巨大的冰块,为冰冻在大地上的饰尊洪叠迩厝和武者修峻解封。

    白昼的消煞之祭,就像大地上化不掉的一座冰山。巨辇如盖,厚重的寒冷,折碎了堡珈珥每一次临界突破意念的心灵之刀。

    “冰卢厝从光中生出的经句,加固我脆弱的心!叫不醒冰卢厝的主人,我就是祭祀中卑贱可耻的灵魂。愿我从心里长出的刀,砍断阻祭的那座冰山,释放冰卢厝被异力锁死的灵柩。”

    恰卢利看着堡珈珥因为长久行祭礼,摇摇欲坠的身躯,心灵惊恐的意识,总让他想到心思中推也推不开的凶兆。

    他伸出手,想要扶住堡珈珥。可是,又痛苦地僵着……

    “冰卢厝的祭主,自正午从猝死的破祭刀中活回来,双手的鲜血就是——高举着倒流的苦酒。太阳尊啊。侍者恰卢利的手是高脚的马蹄酒杯,甘愿被你擎起,斟那酒。你可以痛饮——两条生命不干涸的血流哦。”

    恰卢利未曾出声,面颊贲动,半仰头势。簌簌扑落的泪滴,从两个鬓角一颗颗坠落。

    堡珈珥痛苦地挛缩手形。一丝恻隐的凄厉,让他交织着哀怜与愤怒。

    他突然回首,毫不犹豫地将恰卢利一把推开。然后一头撞响大殿的天柱……

    “堡珈珥——”恰卢利声嘶力竭地呐喊。他感到自己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惊雷的呼吸,快要让困累的他崩碎了。

    其实,耳畔渺小的声音,就像掉进大海里的一滴水……

    他知道:屡屡化不开铁封的堡珈珥,要亲证自献的祭!

    恰卢利浑躯酥松。他像一个目盲的人,因为跌倒,两只冻手痛苦地在地上摩挲……恐惧中,跌爬不休……

    他感到:自己就像被猎伤,只剩两肢奋力攀爬的小鹿,努力交叉的双肢拖动中,因为用力过猛,快要麻木地折断了。

    “堡……珈……珥……”

    当他看见堡珈珥被众侍者抱定。自己摇曳着仰面倒地,酥软不起。他憎恶:自己违规司仪,私自重叠心灵修饰的祭礼,搅扰堡珈珥一颗贲白的纯粹心灵。

    恰卢利痛噎声带动颤栗的身躯,已经让他抖动的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蹙缩在另一根天柱后,双手掩住面颊,抖动着。世界让他恐惧了,包括最敬仰的人。

    是哦,他是施救者,却险些将堡珈珥推下万丈悬崖。

    “我……化不开冰卢厝大地的劫,还是冰卢厝的祭主吗?”

    堡珈珥仰面看着天柱,又微微俯首之际,双目垂泪。

    众侍者和族人忽然间纷纷跪地。

    那个族老粗糙的双手仿佛攫取空中的物什,痛而高举,道:“冰卢厝突然没有了王相,没有了祭主……无边无际的恐怖比——”老者跪着,扯住堡珈珥的一只胳膊,“……一个人的死亡更可怕!更漫长……歌声中不能失去照射魂魄的光芒……知道不,我的祭主啊——”

    堡珈珥忍住悲恸,将老者扶起。

    他撑起不能被祭火点燃的薪木,悲歌曰:

    “祭与愿,

    对立呼吸。

    高腰酒樽,王冠与钻石,

    冷嵌孤迹……

    石与羽,

    巨变中转移造化的灵。

    指点纤光,

    哪怕看见我躯的亡,

    也要坚定地温柔,

    以死支撑——

    冰卢厝族的厚背……”

第三十二章 荣耀瞳光

    堡珈珥困极。

    一直行动中的他,此刻就像一具随着自己每一个动作,吱吱发响的木制。躯体无感的骨架,在心灵指令下簌簌而抖。

    右手中的薪木,仿佛在大海中要拽直的桅杆,双目看向琉璃高光。心中,星晶一样迷离的希翼与灵感一同闪烁。

    他忽然侧目,看着蜷在天柱后死灰般枯槁的恰卢利。心念:痛苦可怜的人啊,你做的事情并不比我少啊。我怎能像凶恶的武者修峻那样推他?

    “冰卢厝的侍者,不怪你私心逆违祭礼,重叠修饰了——不该你作的心祷。是我不坚的心经不起恻隐棍棒的敲击。”堡珈珥仿佛拢起寒冷中一团珍存的余火,左手抱住恰卢利的肩头。

    恰卢利振奋的目光,瞬间闪亮。他挽起袖子,飞快地擦拭净满脸的泪迹,竭力要托住堡珈珥站稳。

    可是,身体看似骤然挺直,疼痛与困倦让他屈于肉体的羁绊,后背倾斜中,夯在天柱上。震动复以加重的疼,让他额头的汗水滚落了。

    惊疼刺激着,恰卢利从麻木中睁大眼睛。

    “太阳尊啊,复活侍者的躯体。这个祈祷,就为我自己。”恰卢利呼道。

    堡珈珥点点头,转身站定,对着高腰酒壶唱曰:

    “满斛祭礼的酒,

    被我祭口提及时,

    它还是未被尊者接纳的生水……

    这,这——

    就是我心,

    点不着薪木的因啊。

    愿……”

    堡珈珥身后,众侍者长笛、高弓立地的竖琴与金铃一同奏响。

    大殿回旋的天音冲出一叶叶窗扉,让整座宫殿的光接纳蓝空的繁星时,以形状与色泽,同步衍生宇宙鲜活呼吸的灵韵。

    冰卢厝族人亢奋着,他们满面赤红,急促呼吸从口鼻冲腾的气流,像激昂的马匹。

    在感觉燃烧的火焰里,他们目视祭主堡珈珥的口齿与手莲施行祭礼的精谨位移。渴望得快要灼烧的目光,多么希望化精神之无,从祭歌音声与大殿之廓,飞出傲然插地立誓的一把绝刀——来终结时空中阻祭的厄运。

    “冰之锁,

    万巧无方。

    饰尊洪叠迩厝啊,

    冷冽猝死状——

    睚眦必较,

    孤傲手钩,酷血如电……

    洇蓝冰的红,

    还在流逸血元素……”

    堡珈珥喊着,剧痛般颤着双臂,以屈折攀力的慕求,将胳膊抬起。

    他左手指定太阳战车的马匹,右手举起薪木。以挣脱疲惫的激奋,将头颅昂起。半堕的身躯极致抻开,形绽暴躁的一息脉动,让他喑哑得快要破碎的发声,激烈了喉结的瞬间膨胀。

    恰卢利垂下头,不敢直视堡珈珥畸变的姿态。传入耳朵的嘶哑,让他惊恐地想起崩力猝死的马匹。

    众侍者不敢停止手中接近法器的乐器。尽管他们知道:意志涡流风似的催化,足以让失控在音声中的肢体分崩离析。

    但是,这是冰卢厝最痛苦的祭礼。不拼力破局,意志炼生的精魂就会溺死在堕落的淤泥堆,拘成永难超生的苦灵。

    众侍者骤地暴起。他们放纵狂浪的铁手,将柔绵丝弦、孔洞之木、玲珑铁箍,极致张力而佐,卓尔放大乐器承音的极限。

    竖琴飞奔的指,敏捷勾撩,飒划翻腾如狂风怒号的冲动。惊颤中模糊的线条让整个高弓之琴,变作响彻宫殿的雷鸣。膨胀、崩落的空气,随弦音猝硬的块垒,简直有形可触。

    风笛灵音穿梭如啁哳之蛇,无形穿刺空濛混沌。显示韧性不灭的犀利之箭。

    惊铃怒马,摇曳不死的铁光流苏,变作燃在轮廓边沿的火焰……

    冰卢厝族人再不是理智垂首的肃穆客。一个个被祭歌的音爆控动,以怒火点燃贲血如焰的狂烈,挥动手中没有点燃的薪木。

    他们显出屠兽的狰狞,渴于以力佐杀身手可触的任何物体。

    顿时,整座大殿变作猛焰飙升的巨型篝火,只消天穹斜飞如刀的风丛响起,整个宫殿就会变作自旋不息的星颗。在一瞬之际,华丽猝死。

    冰卢厝族人音韵错叠不齐的祭歌,带着痛极成欢的交辙轨迹,每个生命个性锋凸的自我,诠解璀璨力竭的破碎,精一饰注祭主堡珈珥指定的礼仪与目的。

    琉璃光下,烛光摇晃。

    堡珈珥发际如源,滚滚流淌的浊汗掩过面颊,仿佛痛苦弯曲的血液。头颅变得僵硬而麻木。

    随着最后高辇之声华丽飙飞的音丛,堡珈珥身形一窒。时空戛然寂灭……

    只听见:堡珈珥右手缓缓落坠的薪木,略带低徊的风,旋转……清响地砸在石质地板上,回响弹跳,滚到大殿中央。

    恰卢利知道:拿不住的薪木,就是化不开凶兆的劫难。预料复现的悲怅,让他再也逃不掉精神酷虐刀,对意念支撑之心的最后戳击。

    他感到浑身冷冽到疼,仿佛诅咒的黑手,从温热的胸口上,破体而穿,一把攫取了流血的心脏。

    恰卢利不甘倒下,因为眼中高矗荣耀的那个尊者——祭主堡珈珥依然存在!

    他愿意是在祭礼中站立而死的傀儡,也不自愿屈于疼痛,让冰卢厝祭礼最后的侍者变作孱弱得——抛下祭主的背德者。

    堡珈珥仿佛怒视一只失控的猛兽,他侧脸看向那块一直被心火点不亮的薪木,右手指微微弯曲,从鼻翼、脸颊划过汗珠之河,以鄙夷与愤怒之色,透出双瞳锐光——闪耀下最后的征服。

    堡珈珥走在一个人的世界。他没有回首目视身后的族人,而是一步一步,足音毫不紊乱地走向——中央高台、祭献太阳尊的高腰酒壶。

    宫殿静谧。

    拱顶,高阔放浪的夜风,以风鞭有形抽击的震动,扬起尖锐的尾稍,拓拔暴虐的任性与无情的残忍。

    石壁上,刀剑斧钺状的冰卢厝锲字,仿佛幻光下原始初意以示千年的图腾。

    被窗叶折变的野风,并没有击灭宫殿里、每一盏被堡珈珥祭祀曾加饰过的烛火。法器一般昭著灵性之光。

    堡珈珥被一颗纯粹执着的目的心炼化。此刻,执一的意念就像浑整绽力的铁戈。看似宁静,心刀透彻犀利的光锐,只有恰卢利隐隐可感。

    是的,被祭歌粹生刚韧血性的堡珈珥,这一刻,信念已达质跃的一个临界!

    走动的脚步,在恰卢利心上抖擞潜隐的威仪。

第三十三章 倾酒之火

    仿佛为宫殿喧腾的热血之祭,留下一段时空断裂的空白。

    堡珈珥行走足音变得孤独而荒古。

    他站定在硕大的高腰酒壶之前,缓缓驱臂……如斯稳健而凝静的姿态,带有嵌在空间的雕刻感。

    缓而有力的执着之手,静谧中刹止。仿佛触碰空气中潜动的雷霆。那种徐缓中的静,已经震动祭祀中恰卢利的一颗心。

    宫殿外,冰蓝色的苍穹,月轮皎净。星之衬光浮闪若无。只有远离月轮的天空,冰蓝变暗,星辰之美显出幽冷的深邃。

    盾马红杉林在夜的冻风中,冰挂重重叠叠,团簇隆起一片雾白蓬张的诗意。

    堡珈珥无惊的停滞,身形如故,一派雕琢。

    就在双手与高腰酒壶相触的方寸之隙,一杆长矛风飒而来。

    从高广的拱门响起渐渐明亮的破风之声,让宫殿里的冰卢厝族人发出惊怵的呼声。

    然而,时空的界面在堡珈珥眼里,静得不起波澜。好像堡珈珥刚才缓动时的中止,就是为躲闪这贴身擦过的铁矛。

    强悍的索瑟长矛在堡珈珥平静的目光中激飞,倾斜如标枪般坠落的一瞬,咔地,插入大殿的石壁。足见内敛法相的蓄力之威。

    堡珈珥目视:吒飞的索瑟长矛最后长杆抖颤的虚影。脸上黯淡的憎恶,激化出贲红如血的愤怒。

    不过,堡珈珥的愤怒是刻板的死寂。他没有因为变相的异兆,而惶惑终结祭祀中的动作。一刹止动后,连续缓驱的双手坚定地伸向高腰酒壶。

    不可复叠的光阴,就是不断流逝着的河水。时光消失时,一秒和一万年,在祭祀中已经毫无曲变之异。宇宙将繁冗知觉简化为零。即时贲鲜的灵性已经将一秒的发生,视之为沉堕如古纪洪荒的一万年前,一亿年前了。

    即时之泰,亿劫同辙。

    恰卢利知道:临界状态的堡珈珥,平等心箍定时空,正以死的箭心,指定自己——唯一向宇宙索要的目的。

    “冰卢厝之心,

    索瑟长矛之蛊……

    万万不可尽知的造化。

    善与孽同矗,

    惊崩电石火光。

    让——

    瞑目执死,

    唯看见我那——

    混沌中带血的目的哦……”

    清朗之音,唯其一孤。

    众侍者看着傲岸突兀在大殿中央的堡珈珥,感到:乐器已经滞后了——那颗超越时空的心灵。他们不敢加饰谐音,恐怕不慎的曲谱变迁了堡珈珥最后、一颗心逼真的唯一。

    堡珈珥奋力举起如鼎的高腰酒壶。浩力之源,与烈香风呛的酒水一起,高高倾注琥泊色的、祭祀化成的血液,浇灌在枯竭如死的那根薪木上。

    噗轰——

    薪木灼火了。哔哔爆爆溅射的火星,显示着不可遏制的燃烧欲望……就像每一个冰卢厝族人心中最期望的那样。

    “冰卢厝复生了!真的!”

    “因为大地有了可以点燃冰块的火。”

    “火!好大的火啊……”

    “点燃冰,点燃最冷的死亡……”

    ……

    宫殿顿时轰响起来。狂潮一样涌流的冰卢厝族人,跌跌撞撞,争着从那根薪木上引燃手中的火把,纷纷冲出拱门……

    可是,他们身躯突然溅射腥味的血线,悲楚呼喊着饰尊洪叠迩厝的名字,然后斜斜倾倒在大地上。悲号欲绝的痛声,逾越不了洒满鲜血的台阶。

    豁现的底底忒武者,手执阔刀。铮亮的船靴在冰面掠翔纵横交错的高光,将冰卢厝族人死死阻挡在拱门前。

    堡珈珥俯首,看着地上不灭的薪火。沉沉地痛笑一声浓浊的呜咽,“咳……”

    赤红的眼,在琉璃光下仿佛流着鲜血一样。他噌地拔脱扎在石壁上的索瑟长矛。悲恸的左手按在出自古纪的锲字上。

    猛地,他推动左臂全部的膂力,右手掣动索瑟长矛。风划啸叫的厉鸣,仿佛穿透心扉。一直被祭礼自控的心,临危之间,已经放逐最后慑杀不二的屠戮之迹。

    奔步与迸发的热血一同腾奋。冲步,俯身……堡珈珥随势捡起那根祭祀的薪木。火与心一同旺烈而摇曳。

    是的,饰尊洪叠迩厝、武者修峻,还有丁壮的持戈武士,这些与地精交锋中,中咒昏死者,此刻依然被冻风冰封在宫殿外的旷野大地上。

    “祭主啊!冰卢厝的刀。”恰卢利大声疾呼堡珈珥,随即抽出一把新刃之刀,“勇者堡珈珥,你是祭刀。恰卢利就是执着的护祭刀!是同步的马匹。”

    堡珈珥回首,目光落沉。习惯性地点点头,就像祭祀中的那样,包括了全部的诚挚与穆然。

    堡珈珥清楚:自己手执的火把就是祭祀的火。同样是佐杀的灵致法器。

    祭祀心本源自精魂和心灵,只要一颗坚韧不衰变的心,矗。造化就没有毁灭的根。

    堡珈珥站在拱门前,月光清晖照射的冰塬,浩渺白冰块垒就像勇士们悲怆孤寂的一座座坟茔。那是眼泪湖泊哭不活的魂魄。

    脚下,狼藉交辙的血,曲折往外延伸如一条快要枯涸的溪流。

    两只乌黑的船靴踏在血路流动的方向上。带着阻祭般戮心的残忍,踏血。仿佛那双铁靴践踏在堡珈珥楚楚发痛的那颗心上。

    堡珈珥敏于心的惯性,在底底忒武者践血的一瞬,身躯已经开弓。

    在月光镀亮的索瑟长矛,落目。堡珈珥突然道:“凶兆之物,就以本能的属性命名。拿在冰卢厝人手中,只可找寻异族破祭的恶灵!”

    霎时,声音与长矛同驰。

    底底忒武士能嗅出一把凶器的烈味。倾斜身躯,躲闪索瑟长矛的锋芒,脚跟扎地不动。

    长矛本就是他惯使的武器,即便飞入旷野,也能复辙回手。

    强悍的盾马底底忒人知道:自己的战马,永远丢不掉,哪怕落入对手之掌。

    所以,底底忒武者就是在等待冰卢厝族人将索瑟长矛送到手中。

    堡珈珥一颗心带着祭祀执念,已经划破附著在长矛的窠臼之忆,强志削杀这把凶器的惯性。

    飞奔之锐穿凿风,仿佛长箭射中高翘护肩的胄,撕画直线奔驰而飞。同时,堡珈珥已经感到矛杆之尾触动贲力中攫来的大手。

    但是,此刻的索瑟长矛就是被堡珈珥心力驯化的马奴。堡珈珥奔竞之末,蓄势翻转的滚动,仿佛暴烈的翻腾之鱼。

    狂势涡旋回煞的四棱锋刃,刺中底底忒武者的掌心。喷薄之火逼仄住——那双陌生、凶狠而精准的目光。

    痛叫声中,那人滑动铁靴,形遁。恰卢利撑开弓箭……却被堡珈珥摁住肩头。

    “那……不是你我可以逼怒、对垒的刀……”堡珈珥困累地将手扶在门柱,“哐”地跌倒不起。

    突然,不远处发出异常厉烈的叫声。只见底底忒武士背胛高翘一支狭长蓝透的冰刃,血沽崩珠。遂消失……

    堡珈珥心上,那恐怖逡巡不离的阴影,终于如烟散逸。

    冰筑之柱在冰卢厝旷野的四角点燃了。消煞护灵的火照彻冰卢厝大地。不灭的祭火持续到白昼,就能续接上煦暖光明的太阳……

第三十四章 海韵

    海,大地最饱和的蓝,贲以柔然与生机。

    宇宙揉搓出弹丸飞腾的星颗。以无形流变的幻觉,诗意神话的点缀,给每个古纪精致迷人的开局,启示灵性造化的原初,曰:水。

    厚重无垠的动荡,满盈力量与元素。既是瞬间的,又是永恒的。

    蓝光之躯,涌动青春不凋的肌肉。鲜活无拘,却丰屯而占有。

    冰塬是白皑皑的固体,被旷歌不息的大海拥趸。猎司里迪、冰卢厝、图兰、盾马、羽焰火、仑陀……冰塬各个族部,仿佛静谧在蓝海之中的巨型帆船。

    挂冰的塔松,红杉,铁桦,火枫……密植、端矗,撑起坚固大地之船的桅杆。蓝冰白雾渲染出模糊银白中的有形的枝干。

    太阳照耀下,银白色如幕张扬的膨胀,显出神性巨载以巍峨之帆,驶入深蓝的惊险、华贵与富庶。

    浩渺的水,才足以呼唤生命夸张无界的想象,去接壤思觉极限触角可以碰到的宇宙。

    在冰塬大地上,亿万年都是形状概念刻镂的固体,不变,不变,还是不变。但是,大地以生命之感触海,忽然间,将庞大不变的自我,变得何其脆碎与渺小。

    冰塬人只有面对大海说话,才感觉存在的渺茫与孱弱。以至于古纪中许多见证事理的话,面对大海说出来时,感觉无形经受:面对古老经本一样沉甸甸的承诺。

    猎司里迪的龙耶柏在梭黎的初祭中,不经意触动海之辞,才会谨慎如恐。那种知觉敏感警觉状,不亚于扬帆起航的巨船驶入神秘诡异的海洋,经历无穷尽的不可知的造化。

    浩浩之蓝,倒影着邈邈苍穹。

    看到,感觉到的,已经就是真正的拥有了。冰塬大地和其他板块支离的遥远苍陌,将灵致的想往变得多么瑰丽、壮阔。

    “苍穹的毕加钵树,

    大地的毕加钵树,

    地底的毕加钵树……

    盘根错节着生命看不见的块垒。

    失去蓝波之柔,

    冰塬语法怎能讲出——

    永远吉祥之谛?”

    从冰塬大地上传来柔谐驭风的歌唱。让人想起——光耀于阳光下的铁骑、光之灵、城堡、猛禽与海兽……

    “大地看似至简,

    却是繁琐的。

    海,看似繁琐,

    却是至简的。”

    歌声继续唱道。

    空灵的冰塬音声是土质的,凝固的。但是,歌声一经漂浮在亮蓝闪光的海面上,壮丽的波澜就会不断矗起傲岸的竖琴之浪。

    于是,那土浊的辅音群里,骤然开放婉尔弹起的元音骨朵,并随海琴的共振而爆裂,绽放生与死在截面上的即时花冠。

    空灵之声,开放空灵之花。

    只是,所有逼真之极的发生,在灵感一瞬的脉冲之后,就会荡然无存。

    海性神秘的璀璨与旖旎就在于此。除了生命可以想象的空间,美之韵总是瞬变得无以复加。

    冰塬大地上,航船重重叠叠的白帆,如鼓,突兀着力量饱满圆柔的生机与美丽。

    高桅结实的挺拔、矗以形俊精密谐动的“骨骼”。白的船体,红的船体,还有黄的,嫩绿的……标识着个性。奇幻徜徉太阳光中,如一个个生动古纪里醇熟弥久的传奇。

    野性不羁的风,变迁着蓝波荡漾的温柔。让生性多变、永不定型的兴致,尽情以水喧嚣和勾勒。

    “海之靴,

    高翘战神一样威武的龙头,

    情味屈折语音,

    翻倒。

    新鲜诡变与真假,

    颠覆着冰塬烈酒的味觉。

    以海镜鉴真——

    生命是否已酡醉……”

    冰塬大地上,感觉板结的痛苦。随着航海的冰塬人驱船驶入海水,就在与海激战中释放。或者在驭海的绚丽顺境中体验海之箴言。

    白昼的海,总是新鲜而刺激。野性同化着冰塬人固执不化的那些马虎思索,让知觉缜密而协调。

    即便是白昼的狂暴风雨,海之恐怖与凛冽,让生命每一场经历都是惊心动魄。与雷霆共振,电光同饰,风暴逆驱……

    海,就是磨砺冰塬人的武器。任何以私意隐蔽的纤毫之心。都是怒手施虐摧残下,头颅被强硬摁在甲板的暴力惩罚。

    这,也是冰塬人敬畏大海的原因。

    冰塬古纪,荒拓得快要忘记的信条,即便被刻镂成勒石铭句。但语言是脆薄而短暂的。以手留迹的,最终可以用手抹掉。

    人们总会以即时亢奋的鲜活生机,否决百年前,万年前,亿年前存在的锲字石头。

    但是,蓝色之海永远是即时的。重浪之锤稍有肆兴,就能野蛮如索命的猛兽,精致弹力——搏杀最被轻视和麻痹的骨头。

    所以,冰塬人称颂:海,是立法最精纯的格言。是印证古纪铭石之语的灵石。他们甘于跪求在海之面前,也不愿借助多叠精慎判断——来推测神秘灵性的逻辑。

    “冰塬大地的古纪是海订正过的。”冰塬人以此支撑想象中,古纪中神秘灵动启示留下的痕迹。

    夜的海,是从白昼收缰了、太阳战车的马匹。

    熟憩中,收敛强悍发蓝的肌肉。与夜空宁谧的苍穹星光,一同沉眠着桀骜的野性。

    温柔的歌,不论是复叠成韵的海涛,还是冰塬的旷野与城堡上的歌声,都是缥缈的。仿佛虔手合十的丽妮,在一片旷古、幽蓝的月皎中,随华音卓尔转体,显化静穆光色中如神的站立。

    信赖,好像苍青色的烟篆。被夜歌呼唤出来。

    芳夜喷薄雪绽的昙花,高岗挂冰的城堡,幽远块垒的墓志铭,松塔后面成群结队夜游的兽群,镶嵌发黄暗烛光辉的窗棂,杂沓醉歌的莽夫和吟游诗人……

    舒然蜿蜒着月光晕的蓝波,铺开黯淡流离不定的闪光。

    一切透出薄光中低奢的宁寂。

    冰塬大地的海湾,以青白勾勒如巨大的海弓。

    “暗蓝的静海,

    月光之辙……

    挟风神的长练——

    踏上锦缎光栅的涟漪,

    娉婷足抵凌波。

    婉流精致弧弓的曲美,

    勾手——

    拽起光亮的斛勾,

    敬致,

    灵性的海……”

    似乎每一曲海光夜色中、飘在星空的歌,都会以极美之声落辇在海面,冰塬上。撞击冰塬大地屈折的韵,逼仄感觉多汁的情味……将天空、海水和冰雪大地,鲜活地毗连在一起。

    夜星钻石,菱形光点起飘逸的梦幻。

    白昼与夜轮转,让海之蓝光,从旷境照耀——光怪陆离的各种奇迹。

第三十五章 宴兆

    白昼是杂沓的。

    只有到了最深沉的夜色,天空的星辰才会变得感性而敏锐。

    带有澄澈捕获异相的精朗星光,投射到大海。仿佛目光之辙形成的交集,只有神灵之眼才可能看得见。

    这些星辰的光,就是苍穹瞬息万变的灵媒。感与识,远超冰塬古老经卷解读的真谛。

    冰塬大地上,经常有昏醉着、神智不清的吟游诗人用竖琴歌唱说:大海,是苍穹的深宫。藏满琼浆、玉粹、力量彩弓、神之莲、如山的业愿、生死灵……

    每当冰塬人听到这些从猎司里迪,一直传扬到仑陀的荒诞之声。总有愤怒者会朝向那些兽皮卷裹体的肮脏后背,投掷冰块和雪球。

    “去你这魔鬼降生的野兽!为什么每次出海,总有溺水的亡灵。难道他们就是为寻找珍宝,甘心去死的吗?”

    “声之蛊毒者,我才不会相信:正经的兽皮古卷会这样干。”

    “他们只会把经本,污浊地穿在身上。”

    “是的。猎司里迪的族语,冰卢厝的族语……还有羽焰火的族语……哪怕你问盾马的鱼、图兰的海蜇……都没有这样的发音。”

    ……

    “失传的声之灵,就是冰雪生命缺少的一部分!”那时,吟游诗人就会悲壮地回首,用指骨粗拙的手,生硬地拨动所有的琴弦,抗拒着喝道。

    道理讲不清楚,就只能放弃。

    那些总是被吟游诗人带韵音辙降服的人,就只能生气地高昂拳头,冲那些碍眼的吟游诗人吼:“疯子!真正的疯子。滚——别把我们的心打烂了。”

    然而,到了夜幕厚重的时辰,一颗颗生动蓝星升起,深海上空就会飘荡迷醉心灵的辽远歌声。

    而那些艳丽如珠的音素,一经弹颤,灵肉感官就像被无形之手操控,那些冰塬人就像突然在说不清的冥冥之际触及莫名其妙的感动。

    或想起思念的故人,或抚摸受伤的幼兽,或手拿风干的花朵,或念叨已不知走向何处的恋人……

    一直以来,他们在暗夜睁大灵敏得突然变脆弱而感伤的眼睛,极度渴望看见:夜星中拨动他们灵魂的那把琴与那个人……

    但是,从他们的孩提到半百之老,根本没有谁亲眼看见过:那些缥缈的歌声在天穹的方向。更不要说找到有形的身影。

    无论多么桀骜的生命,都有突然间、随感性沉沦的浓郁时刻。忧伤,本来就是活命的一部分。

    在光耀无限的欢腾里,夜海之歌,就是暗自消磨心灵真痛的工具。

    将弓屈之手,懦弱地绽在空间。以指为盏,问著星晶的一瞬。每个情欲发散的极点,其实好生悯痛啊悯痛。

    所以,在极深沉的夜,极幽蓝的海上。冰塬人感官都会神奇经历:这些忧伤而又极端感喟的过程。

    不为什么。

    “没有原因,至痛的心属于神。”这是多么冰冷无情的古谚。但冰塬大地的族部,却愿意在夜晚将此作为首句,面对海洋默祈。

    ……

    夜的风,一点儿都不强。

    因为没有——白昼太阳预热蓬勃的能量、温差不齐的嵯峨,风性不拘散发烈性的变异……所以,夜晚的海洋看似是温存留香的。

    海与穹庐,柔与空。

    这样的空间感,任何略带僵硬的修饰,简直就是多余的。过度或者精致的区分者,只有那些星辰不同闪烁形状的光。

    浅蓝、鹅黄、冷敛灰、净橙、皎白……色差轻微却有质别。就像造化中,个性截然不一的亿亿相。

    “让我们喧嚣星光飞翔的宇宙呗——”

    “喧嚣是粗俗肮脏的。只在冰塬大地上醉酒的人的嘴巴里有。”

    “粘著来自固体地界的东西,很容易堕落。哪怕不经意……”

    “让我打开《星纪法原》看看。我不会相信你的话。因为每个信任都预示着险坑。”

    “嗯,其实,你心里说的是:‘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那种褒贬之微,听听语气就明白了。”

    “对不起,人家不是有意的哦。因为负面的东西,即便带着慈祥的微笑,也是凶恶的。怪也只能怪那个音辙之迹。”

    “好吧。我勉强承认你借助宇宙之典,对自己的解释。不过,记住:误差哪怕一纳米,其实在光灵的感觉境,简直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山!”

    “小智丽妮!你这话,犀利如刀,透澈如冰。一出莲口,已经将整个宇宙夜的星空净化了。”

    “够了,不要夸到人家我害羞。这是音声法则。小恰丽妮。”

    “除去大地的晦气,‘喧嚣’一词,应该与辉煌盛大的海之宴有关。”

    “虽然,你解释的不错,但是,必定还是需要第一次说出这俩字的光,给予笃定才行。’”

    “是的。我说那话,就是这样想的。这是原意!我是小雅丽妮。”

    “完美!”

    “完美!”

    “完美!”

    ……

    海面上,那些擅于鉴音知机的小小丽妮们击掌而欢。一个个逆力扳开厚重的空气块垒,新鲜地站立在暗蓝色的海面上。

    小小娉婷,灵靓冰粹。发逐沐风,清芬若浪。欢倩多叠光栅的玲珑小手脚,碰动空气时,遂浩然发响。显化着:渺小趸力着不可想象的巨大。

    一个个小小丽妮浑身散逸着星辉。看似热烈的笑魇,却清鲜透射——冷光的冰戈与决断。就像那些邈邈镶嵌在暗蓝苍穹中的星颗一样。

    “这匹蓝色肌肤的古兽之海,应该是用月亮的弓箭驯服的。”

    “应该?”

    “不确的修辞,最好从光灵的语言里抠出。”

    “嗯,我是感受了月弓驱力的形状,但是看不出那个在空间隐身的持月者。”

    “所有星宿来自奥义传递的定向光,能够在这片承光的水域,形成最光明的交集。我查遍《星纪法原》,寻找对应的解释辞。但是……哎——”

    “可见,那是不可肆意穿凿的疑点。任何寻找理由的执着,一定都是枉然的。”

    “我们本来就是逐光而至,知晓到此,这就够了。疑点是不配——没有践履苦行的感官知晓。小雅丽妮!”

    “所以,归于原初。我们就是随从感应启示,前来打探海路的光兆。”

    “典本就是我们造势立意的契物。我们的站位有限,但快乐好多喔——”

    “好极啦!蓝眉星的光,飞狼星的光,努耶梵星的光,洞星最快的光……深邃海上,赶紧铺张——蓝系色调中奢华的海之宴吧。”

    “我敢于捧起命运,交给即时激奋造势的噱头!”

    “真棒!”

    “棒极了!”

    ……

第三十六章 万感之上

    海面上,轻纤、敏捷、嬗变不拘的光点,和缀在幽蓝天幕上的星颗一样美丽。

    殷殷闪耀,一颗颗出自天工打磨,初次折射光芒的钻石。微动,都足以激起万化惊怵之变。

    这是海的中心。空间的对称感,让每一个驾驭光点的小小丽妮们敏于感触的心,因为万感具足的博奥、稳健与饱和,显化出的快乐感更加完整而包容。

    她们自星际而来,惯于谐和的灵性,在大地之海的每一个表现,都是生命绽放美好状态的全部。

    “小雅丽妮!你是第一个启示海之宴的。我们仅仅是附会你的说法、亲证夜海世界‘喧嚣’盛宴光兆的追随者。”

    “对。最敏捷的灵性就是驾驭我们感官的第一道光。此刻,你说的话就是我们立誓执行任务的指令。”

    “法典里说:观看数道光线显示的宇宙时光,反而比一道光线昭示的时光,更容易出现差池。因为,所有制造多叠判断的细节,都是时空发生失谐错位的开始。”

    “你解释得很拗口。费劲!而且还不一定对的。我对你的建议是——好好闭嘴。”

    “小雅丽妮!快快踩上那枚最明亮的光之辇吧。你就是此刻命运轮盘的指时金针。我们愿意像执着的勇士一样,将任务视作今夜赴约大海的唯一目的。”

    小小丽妮们一齐将目光投射到小雅丽妮的身上。

    小雅丽妮忽而不再笑倩。她眨巴一下异常明亮的星瞳。似乎要说什么话,却又止住了。

    只有她心里知晓:所有的丽妮们驾光奔临这夜玫瑰一样神秘的大海,憧憬之幻觉里镶嵌的纯粹心,其实已经包含着出自无目的喜嬗的挚爱。

    就像小雅丽妮自己一样,所有欢聚于此的小小丽妮们,还没有完整学会运用折射、衍射……去精致洞悉光的背面。

    小雅丽妮没有迎接那些玲珑欢鲜的目光。对于光灵而言,纯净的信任不只是感觉,还包括最重的承诺。

    这些从光中焠炼的生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不可想象的劫,才能精彩地站立于此。轻率地接受她们的目光,是缺少敬畏心的。

    一轮明月缓缓从东天升起来,倾斜的冷光照射大海时,从幽深的空间劈出一道狭长、森寒的光路。

    落辇海面的蓝辙,在大海中心蹙成明亮泛光的椭圆形。平坦安静的海面,均匀密叠的粼粼波纹,托着安逸的静态光芒,让站立在海面上的小小丽妮们楚楚动人。

    迎风张弛的纱丽,和轻盈的头发飘掠斜长流动的飞边。更显出一个个小小形俊清晰逼真的站立,仿佛一经光触——瞬间就能彰显手段的法器。

    天空中变亮的云朵,被月光投射,形成明暗分明的立体,雪山一样,显得突兀而压抑。

    小雅丽妮低头,曳动裙裾。露出小小脚丫,以自我灵锐的直觉,感受肌肤触碰月光的新鲜与惊怵。

    从海岸返照的蓝辉,逆光斜掣的冷色,让她整个姿态带着强饰的渲染和勾勒,仿佛整个人一眨眼变作轮廓分明的雕塑。

    多了一份责任,多了和小小丽妮数目一样多的担心。从小小丽妮所有目光投射过来的一刻起,小雅丽妮出于本能的潜意识,一颗心已经行动了。

    此时,小雅丽妮正以娇嫩的、裸露的小小脚丫,感受新月的光芒。新月之光是来自于原始光,不同于小小丽妮们翼飞的光灵。

    清寒的碧色,衍生不可见的锐意与激烈。比空气块垒板结的棱线,更让小雅丽妮的心感到锋利的硌疼与划痕。

    她抱紧双肩,渴盼吉祥拥趸的温暖能驱离新月带给感官的寒意。

    月光中的凛冽之冷,不是冻塬大地粗糙重浊的况味。而是潜隐的、让心灵发寒的那种恐惧感。刺以心针和挫疼形骨,在小雅丽妮精微净澈的心里,就是形格迥异的两样东西。

    轻纤放大的感觉,就是灵犀捕获时空的敏捷触角。小雅丽妮历练过在浩渺之光中——清拣含糊隐藏的翠微。这是她敏感超前其他小小丽妮的原因。

    但是,迅风和夜色中无所不在的香薰和艳光,却是任何形状也盖不住的灵气。那是高格奢华的蓝调海之宴——在时空蜂鸣如颂中瑰丽多姿的饰篆和旌旗。

    小雅丽妮从触光的一瞬贲动中站起来,芊芊手,蜷曲柔握,仿佛以最轻的手感,正攥紧新月之光皎白而狭长的光之箭。星晶闪耀的眸颗缓缓抬起……

    身后,秀发和衣袂一同飘扬。

    “小雅丽妮,你还没有回答我们的请求。”

    “是的,迟疑的另一个名字就是:未得先输的晦暗。我希望你听到请求的那一刻,能够像你的努耶梵星的光明那样,很快开朗起来。”

    “迟疑,有一万多种。不见得每一个都是犹豫和负面的。”

    “小雅丽妮,你站中最大的光辇,就是万感之上。我们的解释再多,都只能归于臣服。我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带上桂冠吧。”

    “嘻嘻!小恰丽妮,你这话分寸精微,意义超脱。其实,更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儿。因为,这样伟岸的措辞,是神尊才配说的话。”

    “嗯,见解的启示就像万道光,我已经迟疑了。在小雅丽妮说话之前……”

    海风千刃,风频呼麦。

    夜海的风似乎追逐一个方向的光亮,掀起不大不小的海潮。

    小雅丽妮郑重地看过每一个小小丽妮,蓝光让粉白的小手变得像雾纱中收拢的莲。她点点头。

    脸颊露出精致的微笑,这才将控光的莲手绽开,表示了接纳。

    顿时,小小丽妮们簇集而呼。瞬间的归静之心,更坚定了她们妙手施力的法性。

    风绡锦匹,光漪叠眠。

    夜海,微动的精彩修饰冷光覆盖着一片华贵的静哑。

    空间命令谐动中的时间,以每一秒质变的美丽,将新鲜伊人轻俏的走动,变成风格多异的折屏。仿佛整个大海浩渺聚集起天地,框构这块蹙缩微光的中心。

    小小丽妮们,仿佛手执银色拂尘。一个个端视小雅丽妮精密慎微的姿态,朝向新月的原始光亮,颔首致意。

    她们以恭敬司仪状的工整谐步,踩上粼粼光波,并以不带唱词的芳菲音声,吟哦——

    夜之旷境极度空灵触魂的咏叹之调。

    一个嵯峨的“哦——”,仿佛从古纪中飞起情绪浓郁的神话,欢嬗,悲楚,幸运、激奋……

    菲菲之薄,触指可弹。让每一个情味的幻觉变现着兴致多迭、波澜壮阔般盘旋、翻转的逼真。

第三十七章 触疑

    “海底,成堆成堆的黄金,成堆成堆的白银。即便它们被厚重无极的海水封屯,也无法逃避我们识别最微小光泽的瞳。”

    “五彩的锦鳞,珊瑚石,模拟色,警戒色,中性色,触形构象的拼色……从蓝光中,剥落杂驳虚饰的面具,征服一个个挨近盛宴之域的海兽魂魄,驱离滋事的凶相。我的光刀不输海生世界的任何法器。”

    “海的脾气藏在海底火山的深处。需要最重的带灵符的石头,抵住这张很容易愤怒的嘴巴。”

    “那会不会就是地精之门?执意要找的东西,努力和付出代价往往无济于事。因为,妙择之物常常来自偶然所得。”

    “所以,作为光灵,我们只能做到我们智慧能够达到的极限。造化如斯旷大,我们只算盲然行事的超前者。就此为足吧。”小雅丽妮收敛起蹙集光芒的手脚,道。

    “盲然?我们是在白忙的那种吗?”小智丽妮忽然敏感地侧转脑袋,冲小雅丽妮生疑地眨巴眼睛。

    “嗯,她的话,让我也有这样奇妙的感觉。”

    “有时,说话的语气才是一句话真意的根基。小雅丽妮,从你接受我们建议的那一刻起,我发现:迟疑和优柔之郁,不仅羁绊了你,也妨碍了我们立誓的飒意。”小恰丽妮毫不避讳的说,“只是我一直不愿对你明说,怕一丝分歧弱化或冲淡了——你统御我们行事的合力。”

    小小丽妮们一个个忽然沉默不语。

    她们知道:重要事件上,观点相悖的话儿其实是可耻的。因为,这否定了她们原初笃定小雅丽妮的初心。

    小雅丽妮本来就是敏感的。她羞赧的双颊泛起绯红的光亮。左手抚在心胸,明净的目光缓缓落翔在深邃的海面上。

    她轻微地叹息一口气,默默解释道:“其实,我只能做到一个真实的自己。尽管预感极快,但是,与时空一起共频谐动时,我才能被动地看见——反射光、折射光、衍生光、化合光、中介光、流离光……给一颗心灵准确提供的暗示。而不是单纯凭借自我激情诱发出的脉冲……”

    小恰丽妮听罢,不由掩饰一下举止,有点后悔。她飞快地瞪了小智丽妮一眼,低语:“你干嘛不显化——能够挡驾我说话的——你那张嘴巴?”

    “你总是犯了错才知道的。这可不是我的业力。活该你受!”小智丽妮走到小恰丽妮身旁,又劝慰道:“行啦,行啦……一颗真诚忏悔的心,生出来的一瞬间,不慎之举造成的过失,就能被光芒净化掉。”

    小恰丽妮抬起头,默默看向小雅丽妮,“我们站得很近,其实心灵隔着一座山哦。”

    “嗯,这话我不反对。因为和小雅丽妮相比,我也是。”小智丽妮附会道。

    两人说话时,又顽劣地相视而笑了。悄悄遁身在其他小小丽妮的光芒之后。

    小小丽妮们净化和修饰完海底的陈设,又雪箭一样飕飕地射出暗蓝的海面。

    他们挽动精美的光刀,刻画眼瞳也不能辨鉴的空灵细节。

    最朦胧的模糊境,需要最精极入微的勾勒。那时,感受境界的心灵,就会“看见”旷境中立体逼仄的真迹。

    是的,有时人们会说:那种风景太震撼了,真实感触动了魂魄。其实,只有小小丽妮们知晓——空灵中光与色泽精致搭配的秘笈。那时,她们造化境界,运用的是手中的光刀,刻镂的灵感完整地来源于一颗纯白无暇的心灵。

    这就是,光灵们能把幻觉造化成真实的原因。

    菱形波漪,梭形波漪,鱼鳞波漪,扇面波漪……如栅排比、铺张天鹅绒质感的蓝缎。

    调节光驱中嬗变的月影、如瀑倾落的线条、海面色泽不拘的蓝辙……

    那些专注中,以心控光的手感,仿佛空间精致妙弹夜曲的吟游歌者。谐动的手脚,其实牵动着看不见形状轨迹的灵魂。

    一飒时空即时造化的美,只有宇宙记载古纪的司时神灵知晓:那些很容易从感官丢失的永恒——

    瞬间美的永恒。

    小小丽妮们在小雅丽妮的指导下,精心造化空间方寸的每一点光迹。

    小雅丽妮站在最高的光辇上。修葺和订正每一道光芒不慎忽怠的细节。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堆叠的云块。

    云朵被明月斜照的光瀑衬底,鲜亮得仿佛苍穹夜光中的楼阁。悠远而缥缈的叠构,显出神话的诗意。

    这,仅仅是目朗之眼看到的形状。

    小雅丽妮一直站在光辇的高处。远远看去,小小的她,仿佛以稚嫩的背脊,承载了山一样庞大的云块。

    的确就是这样。自从小小丽妮们奔竞到夜海的中心,她就已经以精微光感辨识这座“山”隐匿的诡秘。那是她心中一直化不散的阴影。

    现在,她抬起手来。一颗锐意的心就能化生一把锐意的光刀。她要亲自刻镂这块在感觉上最压心的“巨石”。

    这也是铺张海之宴最高境界中的最后一道工序。

    小雅丽妮芊芊指仿佛挽动力量贲满的强弓,看似娇柔的动作,每一个潜动,在心底已经崩起电光石火。

    只有带有一颗击穿块垒的灵性,才能辨鉴吉光道路上的物象的原迹。疑窦丛生的地方,往往就是凶险深埋的暗礁。

    而且,她以肌肤触碰新月之光,就已经锁定空间寒意喷薄的方向——正是那块高耀在苍穹的云堆。

    小雅丽妮清楚:试探就是真正可怕的迟疑。

    此刻,自己出手就必须是真实佐动的刀。面对煞兆,时空给小小自己留存的机会渺之又渺。所以,小雅丽妮一绽手形力弓,柔指紧握的就是一道最锋利的光。仿佛雷厉中一袭曲折的电刺。

    海面上,其他的小小丽妮们,已经穿凿和造化了海面上空灵的夜幕。一个个惬意地拂落额头和脸颊的汗珠。

    辛劳之后欢畅的小小丽妮们,次第坐落在夜海泛起的一道道光栅上,开始歌唱月亮。

    “好繁琐的海之宴。我们即便是修饰意象的光兆,付出的工艺,并不比在星际修炼的苦劫少。”

    “可不是嘛,月光也知道。哆——然——咪——”

    “现在好啦。吉祥竣工,让我们期待夜海奢华的风云排场吧——”

    “还是不要说太圆满无缺的话。因为,古典曰:光照亮黑暗时,会发现黑暗比光明的烛圆更旷大。”

    “是呢,我们看清的,远远没有忽视的多。”

    “所以,只有小雅丽妮亲证时空。那么,光启一定会告诉她:我们设置的宴兆究竟是否完美。”

第三十八章 第六感

    小雅丽妮擎起光电。轻纤手腕屈变施力,娴练地挽起光电吒动的飞轮。

    她似乎早已察觉:鉴真最厚重的云辇,让法器一经佐动,就能以剧烈的涡流——灌满蓄力中的势能,才足以用电掣之厉穿透云翳。

    所以,出手就是冷酷的破袭光刀。

    光电穿凿的蓝箭撬开云块的罅隙。裂缺光路,蛇形明灭。曲折暴戾的鸿沟,顿时将苍穹整块如山的云辇,破体洞穿。

    光箭惊怒,暴裂,震响。极速膨胀的云,变作屯满内力、即将破碎的圆形骨朵。强韧张弛的弹性柔变,显示出——

    这朵云,并不是可以随风、随力遣散的单纯物体,而是被另一种力量浑整操控的法器。

    也许正如此,小雅丽妮一出手,就采用破袭佐杀的第六感。

    云辇战栗了。嗡嗡如钟的浑浊余音,在夜海上空的天际萦绕起来。

    小小丽妮们从猝变的声音中辨出异样。纷纷停止了谈论与歌唱。

    “原来,那根本不是一团真正的云,仿佛被撞响的铁质钝器。”小智丽妮警觉地蹙紧身躯,“难怪小雅丽妮突然出手的电光如此锋利。”

    “而且,这是出自第六感的光刀。我终于明白:小雅丽妮‘盲然’一词的真实含义。原来,她早嗅到时空间隐匿不可知的煞气……”小恰丽妮醒悟道。

    “对,这才是她多忧担虑的心迹了。”

    “我们铺陈宴兆,没想到看似干净的天空,竟是最难的一道工序。”

    “她不愧是努耶梵星辰派遣的灵启啊。难怪轻纤之手囤有雷霆。”

    “铺宴之兆,就像冰塬大地族部祭祀太阳之光,唯有祭主最精微纯粹的眼睛,才配破解玄机。小雅丽妮简直就是我眼中的司命主。”

    “没错,她那每一个动机,和我们的直觉存在质别。”

    ……

    小小丽妮们仰视高空发生的惊变,他们没有显化手掌中的光刀。因为在她们看来,击穿一件物体的电光,就足以销迹那件物体上附着的所有污秽。

    空间里,嗡嗡发响的回声不绝于耳。

    此时,电光消逝。拓大的云朵遮掩了月亮。整个空间突然变得黑暗。

    缓慢的风仿佛迟滞盘亘的猛兽,正一点点醒过来。大海摇晃的颠簸之波,振频之音传播得很远很远。让小小丽妮们感觉——站在毫无方向感的一只巨船上。

    海面上没有了月亮投射的光栅。

    随着又一道电光瞬间乍亮,只见天空的云块已经从中间裂开。有规则的绽放,就像一朵巨型的莲花。撑开的四瓣瞬间燃烧艳光闪耀的烈火。

    小雅丽妮站在距离云块不远的高空。手形钩,显出刚刚施法的烈性与力弓。

    燃烧云朵的火,就是小雅丽妮飒飞之手点燃的。

    此时的云块,仿佛四座璀璨耀眼的雪山。银素装帧的倾斜壁垒,随电光惊变的光锋,勾勒出一道道刺目的镶牙,与空间惊怵不拘形状的电击狂鞭相映射,急剧锐化崎岖雪崩般的惊险。

    起风了。

    火焰燃烧着云的雪山。随风张驰的火焰,形成跃迁不确的火兽,在苍穹奔腾。

    像冰原大地族部屈折音群那种祭歌般的声音,激起亢奋的吟哦,从夜幕极幽的黑暗中升腾。音韵狂颠如高帆之桅杆傲岸的摇摆。带着雄沉递进的漫延叠波,从云块的最深处浩浩冲竞而溅。

    呜咽的气浪,形成多重回折声,与空间的风一同啸鸣。

    小小丽妮们不再凝立。她们纷纷点亮光辇,一个个纤巧翻腾的小手,瞬间绽出怒放的一枚枚光刀。好像空间即将出现的,必须是她们强硬修饰的物体。

    燃烧的云,仿佛点燃的冰山。

    天空深邃浩渺的蓝幕上,摩挲以敷上带有质感微粒的雾纱状风烟。让焰火显得更加旷古与神秘。

    小雅丽妮侧立。小小冷艳的雪雕色轮廓,随空间腾冲的火焰,忽明忽暗。厉鉴之瞳,发散着闪烁的尖锐。

    天幕上,怒吒的电鞭,放射屈伸的折线丛。从隐微到豁显,密集交辙,狼烟飞逸。

    小雅丽妮佐动雷霆之令的手莲,精致而崎岖。每一次陡峭勾折,都是激发电闪与滚雷的光启之箭。执着催逼云块掩映的重幕。

    渐渐地,沉雄的钝鸣变得金朗。轰轰踏动的步辇震颤着空气,仿佛整个空间随之共振起来。空气幕后隐动着发威的低吼声,弹颤出喉腔混响的破擦。

    那些从光电屈折痕迹,崩摧的破碎风烟之柱,彰显着犀利击穿云块的白刃,仿佛一道道崩散的力凸。

    “哐啷!”

    随着空气一声巨响,四瓣点燃的云块彻底开裂。一具庞大的山影栩栩呈露。青光甲胄的巨灵从云朵里崛起,蓝剑般散射烟熏的目颗,直射两道杀戮的光。

    当他站立时,从青甲落渣的颗粒,挟风飘堕。簌簌溅落海面的频响,清鲜可闻。

    “穹背之弓!”小雅丽妮轻轻自语道。

    巨灵站起来。被电光屈鞭逼迫,早就激奋一颗毁灭的烈性。他暴呈如锤的狂拳,一拳击碎了一座燃火的冰峰。

    从斜掠飞芒中溅开的碎光,飒划天幕与大海,割出一道道刺目的光辙。

    顿时,时空间仿佛被光辙支离成——破碎的无数尖角板块,自天幕落堕。

    小小丽妮们站在破碎的板块上,正随之一同尘落。

    虽然,她们相互之间能够看见彼此。但是,在畸变的每一个破碎时空碎片上,她们再也找不到相互牵手毗连的交集了。

    小雅丽妮早在时空破碎的瞬间,心灵超越光迹的第六感,已经驱动意识。这使她没有滞落于巨灵穹背之弓出拳的那个瞬间光。

    小雅丽妮驱光飞向巨灵的身后。三朵点燃的云发散光亮,依然能够使她清楚看准穹背之弓的身躯——站在与之同在的一个时空板块上,飘移。

    穹背之弓突然仰天作笑。他对着眼前破碎落堕的时空,道:“我等待的本来啊……就是海宴中赴约而至的神尊。你们装饰海之宴,其实就是亵渎我统御大地与高空的律令。”

    说罢,粗大的怒手一绽,手中多了一根乌黑发亮的皮鞭。另一手握紧一根铁杖。

    “所有肆意碰触我时空的手脚,必完整隶属于镶嵌我法器的一部分。教条就是我勒令下的第一道门。你们与其装缀海之宴,不妨先行装缀我的法则。”

    “你也要听清楚了。一个声音正站在你的背面说话!”小雅丽妮毫不怯懦地道。

    巨灵微微震动一下,缓缓转体。庞躯如辇,带动涡流的浩风。

    她鄙夷地怒视小雅丽妮,“你,就是努耶梵星的光灵。一会儿就会镶嵌我明亮的瞳孔。看着我怎么制作——新制铁杖上十二颗示法的钻石。”

第三十九章 孛骛仑

    “孛骛仑,你和传说中的一样,忤逆之意总是那么直接。”小雅丽妮回怼道。

    一听到穹背之弓刚才的那句话。她就能感察话语里血戮如咒的虐杀感。顿时,一颗忿心剑拔弩张。

    那种视光灵生命若无,即兴放肆处置的傲慢与无羁,强力销蚀着:小雅丽妮曾经修心历练——正宗宝诰的那种皈依与虔诚。

    “蓝眉星、飞狼星、努耶梵星、洞星、图马星、蛇契星、流铩羽星、晕光星、琉璃盏星、双驱星、启星、南辕北弓星、缀音星……”小雅丽妮心里默默念动包括自己在内、十三个小小丽妮们原始星名的称呼。

    悸动的手痛苦蹙起来。她微微侧转脑袋,有意避开穹背之弓孛骛仑的目光。

    更多的是,她似乎极力挣脱那两道烟熏中蓝烟喷薄的眼神。

    小雅丽妮感到:十三个小小丽妮加起来的痛苦,集结一把孤忿的刀,被自己酷烈颤抖的心灵牢牢握紧。正执着抵兑皮鞭、铁杖和那句示威如令的话。

    孛骛仑的暴躁,触动小雅丽妮感官的一瞬,那些如风而至的罹难,其实已经在小雅丽妮意念里痛苦发生了。

    而这些比光更快的感验,此刻只有小雅丽妮独自承受。

    小雅丽妮虽然知晓旷宇无所不包。但是,当她亲自承受那句残酷的话。一颗心遭受的虐杀和耻辱,并没有像修炼境那样,被坚心树立的剑立时劈掉。

    因为对立者矗立法器的执著心,一点儿都不比自己弱。

    小雅丽妮缓缓低眉,目光看着自己一双蜷紧的小手,力感石沉。仿佛在孛骛仑的鄙视下,她系带着一道异常沉重的枷锁。

    她不敢第二次呼唤“努耶梵星”的名称。因为最纯粹的星之心,借助标识之迹时,相当于:自己一半的苦难,其实交给另一个生命去承担。

    她既然已经是修炼成形的光灵,就不应该给自己心仪的美好东西——再行增加负累。

    小雅丽妮点点头。笃定心灵的瞬间,猛地昂起脑袋。目光一飒间,最小的位移,已经在她与孛骛仑之间划过一道鸿沟——以消缺心灵潜在的那些恻隐。

    孛骛仑挽起皮鞭,看了小雅丽妮一眼。指向那些在风烟中支离破碎的时空板块,“已经破碎的东西,就不配拥有原初。”

    孛骛仑说着,俯视小雅丽妮一眼,“是吗?努耶梵。”

    小雅丽妮道:“这句话的指意,当然也包含破碎的你自己。”

    小雅丽妮说罢,纤指将光刀挽动一个旋转的花轮,显露出贲冲的一道极光。她知道:迎战强大的对手,本来就应该从——一颗毫不回缩的心灵之刀开始。

    孛骛仑顿时暴怒。

    他没有想到:一枚小若纤瓣的光灵,竟然拥趸辨辞的极致。音声逼仄之刀,很疼地剥蚀到:他心念冲动的锐意。

    孛骛仑拱起宽厚的背脊,身形力弓一蹙,惊吒中飞扬的长鞭飚起,线弧形勾,如一惊而奔的马匹。

    “啪!”“啪!”“啪!”……

    连击、爆破的风烟骨朵,顿时从海面升腾起来。激烈窜响的变异风突,如同夹挟飞铩般的流砾。

    狂鞭将飞骋的极光节节击碎。

    随即,刹止。

    那种瞬间的停顿,预示着:蓄势中,以缓冲回弹的屯积力,叱咤更旺盛的爆发。

    只是,周乍的响鞭,突然反折。怒焰般翻滚的鞭梢,带着雷厉滚动的呼啸,驰向海面落堕中、一个个倾斜的时空板块。

    板块上,小小丽妮们已经佐动闪耀的光刀。曲折纤躯,仿佛风摇得快要折茎的草。凌厉驰骋的雪电虽然看得见,但是,就像幻觉。

    因为,那是一个个不再同频的时空。再快的光逾越不了时空之界。

    鞭笞的狂风,加速破碎时空裂解的图案。孤立着一颗颗光灵的魂魄。

    这惊怵的一幕疼在小雅丽妮的心上。

    是的,被小小丽妮们笃定为统御合力的光启者。那一刻,小雅丽妮一颗心已经不再单独属于自己。每一个光灵都是同频牵动自己心灵的一部分。

    小雅丽妮忽然感觉:那些流离光远离自己时,清鲜的痛楚比自己历劫更加悲怆。

    一直锐意佐杀的犀利手脚顿时变钝。被判断繁复折磨的那颗心开始紊散。

    孛骛仑似乎看破心机,拽动鞭风。顿时空间卷风蟒滚,黑色闪电的折线牵扯崩雷之音,强化时空深度裂解的恐怖。

    小小丽妮们残断光辇,拖曳着收势不力的锯齿线条,幻如一道道痛苦拉长的血迹。听不见的悲痛比可感迹更加伤志而断魂。

    当她看见:小智丽妮随鞭梢,疼痛而紧蹙得忘掉躲藏,翩蝶状凝固的芊芊躯一窒的瞬间……

    小雅丽妮顿时冷极了。敏于刺心的光迹,纤手枯叶般遮罩住苍白无血的面颊。

    她感到:自己的灵体已经超前猝死……只留下受疼折磨的感官,在空间,以单纯仅有的疼痛,幻像一样颤栗、蔓延……

    一道高翔的黑色闪电,带着风滚的雷厉,乍起。

    密叠联颤、历历可辨的十二声裂响,仿佛神怒启谕,立威示法的结局。

    蜿蜒鸿沟,支离着最后板块有形可视的界线。

    只见屈变的黑电触海一刹,光与水形成的逆箭一同飞溅。

    一块光盾随着明亮的出现,又明亮地消散、破碎。染光的黑色皮鞭上落淀火星子。

    火星子降落海面,蹙集成一个小小温柔的形状……

    那不是芳柔白净的小雅丽妮么?

    小雅丽妮旖旎而笑着。略带吃力感,缓缓地从海面支撑胳膊,站立起来。

    每一点从高空落堕的碎光,仿佛美丽的雪花,随飘而绽。

    她小心绽放素白光洁的芊指,接住落光。变成修饰自己的一部分。

    身后,一个个从拼起时空板块上走下来的小小丽妮们,无声地伸展狭长的胳膊……仿佛要托住什么……可是,实际上,她们什么也没有触到。

    “小雅……丽妮!”

    “小雅丽妮……”

    “小雅丽妮哦。”

    ……

    小雅丽妮用心地听着小小丽妮们变调的呼唤,温柔回首,笑魇那么新鲜、生动。“海之宴已经铺陈……真正的神灵即将来临……”声音剧喘、疲惫。

    她的步伐越来越缓慢,清浅的举步何其轻盈。笑魇越来越白皙、放大……那些野风带着烟篆,从那通明的、蓬松的身躯里一飘而过。

    小智丽妮突然转身,紧紧抱住小恰丽妮两肩,泪水沽涌而出。她疯摇着小恰丽妮,道:“知道吗?小雅丽妮……已经……”

    “她会不会是在最后的重笞下,用自己从努耶梵修炼的光之血,将支离破碎的时空弥生一体的?她不会是……啊……”小恰丽妮掩一下嘴巴,凝噎。

    “快别……胡说了……”

    “她应诺我们建议时,身躯里已经包含了我们十二个最重的承诺。她会与我们同在的,只是没有说出来……”

    小恰丽妮忽然匍匐海面,落泪,“我欠你一个认真的忏悔……小雅丽妮……你弄疼……我的心了……”

    “光灵最痛苦的死亡感,只有在历劫中,才见。别担心,那是罹难中的第六感……”一个声音从风烟的幕后,道。

    是小雅丽妮!正风旌而立。飞散的秀发和碎裂的衣袂在浩风中翻滚如歌……

    “……可怜的……小雅丽妮哦……”小小丽妮们风一样簇至,相拥而泣。

第四十章 激言

    小雅丽妮身躯依然抖动着,显得极冷。

    她又像起初和小小丽妮们一同来到夜海、接受光灵们的建议那样,带着滞滞的目光,看罢每一个小小丽妮的脸颊。

    那种略带陌生感的表情,不禁让小智丽妮和小恰丽妮面面相觑。

    “小雅丽妮,你……究竟怎么了……我是小智丽妮呀。”

    “我们又在一起了。只要牵手在一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劫!千万不要带着质疑的目光。那样会很痛地消磨掉——光灵从一颗心灵生长起来的精神力量。”小恰丽妮说着,将两只手,小心蝶落在小雅丽妮冰凉的手背上。随即,又喃喃道,“原谅我曾经猜忌过你的话儿……”

    小雅丽妮苦笑着,点点头,“小恰丽妮,你想哪儿去了?”

    “小雅丽妮,刚才遮护我们的光盾,就是你!我都看见了。”

    “嗯,即便只看见你那努耶梵的闪光,我就不会惧怕凶兆的。因为,光亮在我心上就是形格庞大的物体。”

    “我们不能一味只会——从你这儿获得信心与力量。友情是相互的。快说出你的请求吧!我们同样是你散射的光。”

    “快快让我们把你的疼痛知晓。这样,我们就会像冰块一样敲碎它。我能感觉出:被隐瞒了的灾痛,就像你手的温度……”

    “别这样看着……我们……你的掩饰之泪,只会使我们的心,变得更疼。”

    ……

    小雅丽妮听着小小丽妮们的话。缓缓低头的一瞬,那种姿态婆娑零落中的倦怠,仿佛一枚痛苦风寒中弯曲的小草。

    忽而,小雅丽妮抬头。看着从破碎云烟中缓行的月亮,目光逾越空间清辉中散逸的青烟。她将右手抬起,努力指向夜空的东天,“去吧,小小丽妮们。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

    “走离?是我们吗?!为什么?”小智丽妮两手扪胸,诧异道。

    “是啊,那你呢?”小恰丽妮目光直视小雅丽妮。“难道……就单单落下你么?这是多么残忍决绝的一句话呀。可怜的小雅丽妮,你究竟在干什么?”

    “自知的隐忍,其实和仇厉者带来的杀戮感一样可怕。因为两者都会带来——不可承载的苦衷和莫名其妙的恐惧。”

    小恰丽妮看向小智丽妮,又仰视苍穹上三块破裂状燃烧的云块,镇静地道:“我猜:穹背之弓并没有离开——宴兆铺陈的这块空间。”

    随即,小恰丽妮的目光直视小雅丽妮,激言道:“这就是你自己不愿离走的真正原因。是不是?”

    “小雅丽妮,我以心就地立誓:若果你撒谎,不愿说出心中隐藏的真正秘密。那么,我就唤动宿命——为消弭你那谎言的业障,让我小恰丽妮兑命,来拯救你的过失吧……”

    “也有我!包括抵兑你心里,用谎言藏起来的每一个字!”小智丽妮铿锵地攥紧小小的拳头,贴在湍流一样起伏的心胸上。

    “对,对,还有我们!”其他小小丽妮们一同说道。

    小雅丽妮口齿瑟瑟而动,她不堪直视每一个小小丽妮的目光,抱紧了发冷的双肩。纷然泼落的头发,将她的脸颊深深掩埋进——随风翻滚的长发里去。

    “穹背之弓孛骛仑并没有因为神尊们的到来,离开这里。我能感察:此刻,他正在用可怕执着的意念,祭炼那把立愿的刑杖……”小雅丽妮口齿变得不再顺畅。仓促急迫的喘息,让她整个身躯随着说话而摇晃起来。

    “还有——”小智丽妮丝毫没有松动:继续逼仄的口风。

    “……他要把十二颗光灵,以愿锁控,镶嵌刑杖。将你们变作刑杖法器的一部分……”小雅丽妮说着,蓦然抬头。被淡月照射下,脸颊的清流,仿佛潋滟波漪的湖泊一样闪闪发光。

    “而我,会被炼化成粘连世俗情味的、那黑烟熏染瞳孔中的一道光,亲历你们受难的每一劫:给刑杖法器指路,屠戮心疼的……小小丽妮们,震摄魂魄……嵌在法杖上……”

    小雅丽妮痛苦地将面颊复埋进——两手和纷落的头发里。

    她祈道:“纯净无比的努耶梵哦,别让一颗心经历:出自自己凶煞的暴戾,反噬到灵魂最疼的知觉。”

    小智丽妮哭了。她小心的拢着战栗不止的小雅丽妮。

    小智丽妮动动嘴巴,却忽然说不出一个字。她已经感到了——小雅丽妮抖动得、快要破碎的那颗心脏。

    小恰丽妮“噌”地拔出光刀。仰视苍穹天烛一样燃烧云朵的火焰。

    那种飒意佐刀的一瞬,一道光已经随贲动之心,超前杀戮。

    “小恰丽妮!”小雅丽妮突然惊叫道。手形翻上,绽开,回勾……

    从小恰丽妮那只手飒然飞脱的闪光,仿佛激烈雷霆中怒吒的电击,已经曲折穿刺而出。

    小雅丽妮见状,她奋力推开小智丽妮的护佑。兜手屯力,催生的闪电之光同频飞出。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努耶梵光如拓长的飞链,散射逆鳞之钩,极速钩挂激飞的电刺,将小恰丽妮的光俘获,滞在半空中。

    “别……小恰丽妮……”小雅丽妮疾呼着。

    小雅丽妮清楚:小恰丽妮摧杀的电光,除了目之可视的形格,还有一颗附著在光刀上的心灵。

    她的第六感已经触到:孛骛仑顺着光迹,逆向施动刑杖法力的风骨朵。那种猎光之咒,很快会变做刑杖吞噬目标的指引,化而为用。将光变作刑杖法器镶嵌物的一部分。

    出刀的时刻,就应当同频预置——一颗敛刀的心。

    而小恰丽妮显然没有顾忌这一点。就像没有第六感的她们,不能精致辨鉴反射光,衍生光……在立体时空境变迁的背面。

    “小心啊,小恰丽妮。一旦触及孛骛仑口咒中的刑杖,光被捕获,就会被刑杖屈打成凶恶立誓中的祭品。”小雅丽妮竭力唤道。

    小雅丽妮被小恰丽妮光刀飞动的惯性拖倒在地。但是,毕竟控住那把愤怒的光。

    “小恰丽妮,小雅丽妮说的没有错。她就是统御我们、值得信赖的光启与合力。我们能够从时空裂解的碎片,弥合……此时站立在同一个海面上,就是因为小雅丽妮的拯救。这,就是见证。”

    小智丽妮指着脚下的大海,道。

    小恰丽妮点点头,不敢再私意固执。

    她懊悔地俯身,将小雅丽妮的手牵起来,“对不起!努耶梵。我多么渴望能够拯救你。结果,都是你在拯救我。这就是我永远的错。”

    “嗯,别这样……”小雅丽妮冲小恰丽妮摇摇头,“你纯粹的心,一点儿都没有过错,小恰丽妮。在光灵的世界,只要出自真挚的情味,行动的过错其实是不存在的。”

    小恰丽妮低头,躲开小雅丽妮的目光。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蓝烛

    小雅丽妮仰视夜空。

    云块燃烧显示的高光,就是驱逐黑暗的灯盏。光亮洞视着云辇,就是在勾勒孛骛仑隐迹的护体。

    “我们触犯穹背之弓了。快点朝着赴宴神灵来临的方向飞吧,小小丽妮们!”小雅丽妮焦急地推开小恰丽妮。

    小恰丽妮突然跌倒在海面上,她跌倒一瞬,目光凄丽回望小雅丽妮。光贲惊艳华丽之色闪烁夺目之烈,随即,身躯衍射的光芒变得黯淡了。

    痛苦的僵持之姿,就像冻风中枯干的树枝。只见,小恰丽妮渐渐干裂的手指,捏着一只点亮的蓝烛,仿佛一朵新鲜簇生在枝端的蓝梅。

    “小雅丽妮,这就是我历炼蓝眉星光,生成的魂魄。我听令你的话,答应离开你……但你要收下我最后真心送给你的礼物。”小恰丽妮将枯竭的双手按在胸口上,对着苍穹的一个方向看罢一眼。那是蓝眉星的方位。

    “小恰丽妮!千万不要这样哦……光灵出自灵魂的话儿,只能有一个指定的方向。千万不可以用灵魂来允诺……”小智丽妮惊恐地喊道。

    “嗯!”小恰丽妮僵硬地点点头,“可我已经说过第一遍了。再说的话儿哪怕是解释,也意味着失诺的反悔。”

    小恰丽妮看着小雅丽妮的目光,“小雅丽妮,蓝眉星光能够修饰最明亮的眼睛,何况你拥有第六感。”

    “小恰丽妮哦,你可真傻……为什么要对着我这样决绝地做事?真正忏悔的应当是我小雅丽妮……”小雅丽妮泪滴纷落着,痛苦地摇着脑袋,婆娑的头发变得披散开来。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经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折磨。

    小雅丽妮两手轻轻地拢着小恰丽妮那渐渐变冷的、枯竭的手。她要用敬畏之心的痛,传递自己最后拯救小恰丽妮的温暖。

    小雅丽妮双手彤红,她祈祷的心点亮了努耶梵光的誓愿,想要把小恰丽妮的生命完整复活过来。

    可是,当她将温暖发光的小手蹙紧了……却发现已经感觉不到小恰丽妮枯竭手形和身躯的存在,

    紧蹙的两手中只有一枚散发蓝晕的烛光。

    “小恰丽妮……”小雅丽妮仓促叫着,声噎道。其他小小丽妮们一同默默低泣。

    “我……不再驱离你们了……小小丽妮们。这是我用光启之愿,真心说出来的话。”小雅丽妮说罢,用烛光点燃了星胸缀着的钻石。看着烛火从自己蹙紧的手中渐渐熄灭……

    小小丽妮们冲小雅丽妮一同点点头。

    天空,已经被厚屯的云辇占满。但是,三块冰峰一样被火焰点亮的云块并没有消失,反而更显明亮。

    火焰之光,穿透云块,多棱折射、衍射、反射,让那块天宇变得仿佛是整个夜空的中心。豁现着空间遮罩不起来的所有轨迹。

    随着小雅丽妮昂首,目光射向天空燃烧的云块,空间隆隆的震响起来。

    三块云瓣仿佛三座瞬间崩塌的雪山,脆碎着……滚滚匍匐漫延的浓黄浊烟,澎湃如浪,将周围的乌云缓缓驱开。

    然而,火焰并没有熄灭。倾覆之火,随着滚浪般的云辇更加肆意燃烧开来。仿佛天空的火烧云一样。

    随着落辇的雪崩,缓缓兀凸的一具身躯从燃烧的火云里矗起。庞大蓄力的弧弓之肩,被逆光修饰出一具乌黑的黑山轮廓。森森长势中,遮罩着整个大海的上空。

    穹背之弓孛骛仑左手掣动法杖。右手弯起时,粗糙的皮鞭,仿佛敏捷乍动的灵蛇,曲折地挂在颈上。

    他像冰塬大地的祭祀者那样略带沉吟,一遍又一遍复叨那些猎司里迪族语、冰卢厝族语、羽焰火族语、图兰族语、盾马族语、仑陀族语……

    交错音辇滚颤之鸣,摩挲盘扭,衔接回环起来。

    用音声凝炼的无形风雷,巨蟒一样在云辇翻腾、穿梭。重浊的爆破音群,已经幻若肆性奔蹄的怒马。

    顿时,那些寒意的声音变作统御夜空的铁马冰河。随音声飞骋、溅射中破碎的火云,飘出一篆篆烟线。好像神秘浮现的灵符。

    整个天际浩然声动,振荡如无数从云辇即将奔动而出的隐雷。那种铁蹄如槌的钝音,挟起带有棱角感的风形轮廓,随低沉的云辇,冲海面压迫而至。

    静穆的海,不再是镜像般平坦的蓝光之辙。随声音振荡开始颠簸的洪波,次第涌起。粼粼谐整的节律,已经猝然打破神话吉祥的和光。

    天空,似乎在暴烈的燃火中变得混沌了。

    明亮有穿透力的星光、月光,再难以凭准确的方向感,从任何破碎之隙,找到直接穿梭时空的天路。只有滚流一样漫漶开来的火浪,吞噬夜空一切景象。

    小小丽妮们簇拥着小雅丽妮,静光如树。精美灵致的逼真,显示浑浊空间里卓尔不染一丝杂尘的新光。

    空气中,风已经化作各种形变的刀,带着嘶哑的搓擦,折磨着空间任何一个有形的物体。

    只是,渐渐起势的烈风,并没有削弱小小丽妮们浑身散发的光线。

    风棱触碰一个个小小的铿锵之花,那些因为触碰、愈发明亮的小小丽妮们,更加散逸着清澈的冷光系:冰白、青玉、蓝冰、靛石……贲光雕琢,刺髓犹甚。

    如花怒绽,就是静矗中的暴力。

    小雅丽妮发自一颗心灵疼痛,从身躯显示的料峭与崎岖,让她剪影一样飞翘起来的每一道轮廓,以芊芊之微,放大了心中痛恸思觉化形的冷厉界限。

    那种不可触犯的萧杀与威慑,以蓝光刺碎任何靠近的空气块垒。

    她是内敛的。此刻每一个动作出自心灵。心之杀戮,必将与目视同步。

    凝如冰矗。只是偶尔间,从双眼流落的冷蓝色的泪锥,如坚硬的冰晶一样坠下。一颗颗仿佛疼痛中跌落的心脏。

    海完全暴躁起来了,猝变不定的波漪逐渐释开烈性放纵的狂浪。

    溅射的水花喧嚣着飞起又碎落。浑浊的镜像光反射火烧云,让那些溅起的一层层蓝水,映照天空之火,瞬间变作缤纷而又凌乱流淌的火焰群。仿佛大海正从中心燃烧起来。

    穹背之弓孛骛仑似乎从苍穹降临的神尊,随着沉甸甸的步辇,身形临空投射出一层层的法相叠影。

    顿时,天空黯淡。

    已经被庞大脚步搅散的火云团,随着黑暗轮廓豁现——挪动中的每一步。火如湍流一样,呼呼缠绕着那重浊的大脚涡回而旋转着。狂烈修饰着孛骛仑身形拓力中的每一个动作。

第四十二章 持月者

    夜。

    海。

    点燃的火烧云。

    瑰丽逼仄光中,鲜亮的赤红、烈白、暗蓝与漆黑,每一种色泽都是极致、纯粹、深邃。以至于镶嵌于其中的任何形状,都显得那么突兀而逼真。

    孛骛仑走下燃烧的云层。豁落走步,双足拓步激起的赤焰,不断从双足高翘的靴子上泼下,一瀑一瀑仿佛哗然倾落的水帘。

    那些吟哦状不灭的音声。似乎比云与火更重。就像被孛骛仑撒播在苍穹的植物颗粒,璀璨暴裂,怒茁而长成的新禾。一株株摇曳起来……

    厚重的风辇,同时伴着孛骛仑的身影,自天而降。

    孛骛仑双足踏散天空与大海,庞大身躯贲动,轮廓飒划一道道色泽冷厉的风棱,仿佛整个人是从镶嵌的空间、冰块一样破裂而出。

    那根立法的刑杖,四棱方寸,犀利切割空气,激射起啸叫的厉鸣。以反手后持的倾斜搭背,变作孛骛仑护身的法器,显化着即时随令施力的暗敛与潜伏。

    凌空俯射般的冲激波,衔动高烛般映光的海浪和深陷的凹弧。

    时空仿佛在缓缓破裂中抖动。

    愤怒映射的暗光,似乎已经燃烧了风呛的焦灼味,同频激化着威厉不羁之烈火,燃烧到感官的逼杀之气。

    小雅丽妮目光掠过十一个小小丽妮,一飒之光,猝然点燃十一盏天灯。顿时,每一个小小丽妮身后都镶嵌上化不散的光晕。碎小、蛋圆而精致。

    “你们携带上努耶梵的光。那么,我们任何时刻都会感受到十二颗光灵的存在了。最微小的合力,在精神境,就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小雅丽妮说罢,倔强地擎起小小的拳头。

    小小丽妮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随着海面一道裂变中飙射的海浪之袭,飒!飒!飒……小小丽妮们斜掠而飞,流星雨一样形成拉长的闪烁光刀,割断风烟,尖端刺向孛骛仑。

    孛骛仑瞬间止动。

    那种疾掣中截面一样的停顿,让身廓挟卷的浊风,突然间在身前形成超前激飞的涡流。

    混沌风辇与海面形成对称的汪洋一般,一瀑一瀑的风涛倾落瞬间,重夯般的隆隆之声,似乎从无形正变成有形的石头。

    十二道凌厉飞射的流镞之光,顿时变得滞缓,没有了森森之锐。

    小雅丽妮第六感已经直抵那穹背之弓的心口,可是滞后的光却深深嵌套一样阻尼在其中。

    孛骛仑调动蓄势的左手,抖动悬腕,攫取之手雷咒一样降落……

    可是,当他手触风辇之际,十二道光突然快似闪电,嚓地,割开粘稠的风阻,擦过孛骛仑尚未拢紧的左手五指。

    十二道光并没有飞越孛骛仑手形而返。而是一线线直接洞透天穹那层火烧云,眨眼不见。

    因为速度之极,光刀切划风烟和云层,出现一闪的十二道如镜般皎白的界面,瞬间出现。又眨眼之际,幻觉般消逝了。

    孛骛仑颇惊。仰头,只见那层火云窜起的十二道火焰,空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

    一片静穆的高空蓝幕上,悬着皎洁的一弯上弦月,弦月弓撑起素白的小舟,徐徐滑翔。一个完全漆黑倩形,闲逸而飘骋的朗风勾折出细弧微张的裙裾。

    光滑的发线丝丝风扬,被月牙衬出清晰的一迹迹墨铅的波形线条。

    她站着,手形屈变着的每一个动作,没有多余一丝的延续。所以,精微的举止让每一个频动,都是画龙点睛中活现的一刹灵犀。

    身形轻纤得仿佛剪影的纸片,随风幻变。每一个形状都是瞬间的卓尔之格,让人很难发现动作与动作之间,转化需要过渡一下的那种毗连。

    每一刻都是显化,省略任何一丝中介弥生的过程。

    “试问尊者,就是《星纪法原》古老传说中的——持月者吗?”

    “嗯,你既是问话,同时也是回答。”一串声响的铃铛从月牙飞来,仿佛落在小雅丽妮的脖颈上。

    那样温柔之声,带着有形可触的质感,同时也带有穿破质疑神话的那种真实感。订正着小雅丽妮说出的那一句话。

    似乎在持月者面前,仅凭小雅丽妮最简白的一句话,持月者就已经洞透了整个空间。

    小雅丽妮感觉:那种美好衍射芳华与温馨的逼真,瞬间破解掉所有出自脑际判断,按照部署说出来话。让小雅丽妮觉得:自己的话儿是多么笨大,窠臼和附赘。

    但是,那种声音却是清亮而质感。没有忽怠任何细节彰显的碎微。

    持月者并没有显示一颦一笑,可在小雅丽妮的第六感里,却飞舞着无数张变幻不拘的笑魇。

    小雅丽妮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交叠双臂,蹙起手指,略带仓皇地抚摸一下两肩。

    是啊,刚才穿插浊风时,那种阻尼的疼痛之硌,感到那一刻完整的自己都快要破碎掉了。却料,她和小小丽妮们竟然在被镶嵌到窒息的瞬间,奇迹般以超越光速的飞骋。破解了那些重浊风辇在空气中形成的石头。可见,那种瞬间的脱险,一定与持月者有关。

    小雅丽妮又看看一个个无损的小小丽妮们,晶莹的目光一个眨动间,猝然挑起蓝透的泪钻。

    出于激情,她本能地冲前迈开一步,想要唤声“月亮姐姐!”,以表达自己的感恩之心。

    可是,她忽而凝语,缓步后退原处,低下头。

    “尊者!”小雅丽妮道,两颗泪钻飒然滴落。光亮的蓝弧显出贲长的光辙。仿佛心中一道道狭长扯不断的感动。

    小雅丽妮清楚:在光灵的情味里,芳辞表达的兴致,即便出自善意,也会因为私著的目的,更因为靠近纯粹之质,而让好意变成不经心的亵渎。

    所以,她很快收敛口齿,站回原地。

    持月者侧脸,看着下面火势泛滥卷动翻滚的云和澎湃颠簸的蓝海。

    她指着六朵仿佛新禾一样茁长的烟篆,“那是来自猎司里迪、冰卢厝、羽焰火、盾马、图兰、仑陀……各个冰塬部族祭祀的音声。”

    小雅丽妮看着随各种不同族部音声变色的“禾苗”,点点头。

    是呀,出自祭礼的东西嵌着奥秘。难怪自己和小小丽妮们险些阻尼风涛其中。这和深陷入符咒之结中一样可怕。

    “取自大地灵魂的信息才是最重的。远超云块与海水。”持月者道。

    小雅丽妮和众小小丽妮们点点头。

第四十三章 穿梭法窟

    小雅丽妮知道:大地上,目的虽然难以载动物体,但是,却能指准趸力最重的那个方向。何况所有这一切风出自祭祀。

    “既然看见,就不是巧合。而是存在。”持月者盈盈而立。朗风吹过,掀动略带旋转的裙摆,形成飘动的一道褶皱,身后,皎洁月白修饰背影,让她的站立更加动人。

    “所有触碰月光法则的天秤,我就只能用力量来平衡。”持月者道,“正好,我是被海之宴感召,今夜,才到这儿来的。”

    小雅丽妮急忙施礼道:“我们就是铺设宴兆的光。”

    “去吧。我已赋予你们破煞的月相刀。海宴之兆所在的空间,正被衍生着污浊泛滥的目的。”

    “是,尊者。”小小丽妮们齐声致意。遂流星雨一样飒飒飒飞离。

    空间,狂躁的风声渐渐变盛。孛骛仑因为不能嵌套十二道飞光,已经震怒。

    他掣动高矗的双手,轰响的拳,迅速膨胀着卷绕的狂风,砸向海面。激烈毁坏着光灵们铺设的光兆标记。

    顿时,大海完全失控了。厚重的颠荡,散发着潜隐的怒涛,发自大地深邃中的音声,就像锁困了千万年的海怪,突然苏醒。

    高柱的浪与被逆风携带的云块相撞,明灭刺目的闪电击穿海天接壤的界面。

    随孛骛仑暴拳深陷的海水,已经变作黑暗的低谷。

    似乎执意找寻着什么。孛骛仑重叠的落拳,接连砸中不断深陷着的一个方向,逼仄那块水域的海水——剧烈向四周扩散开来。

    瞬间,海的中心,海面豁豁沉降着。次第加重的力凸,形成重拳砸击中的叠影,哗哗哗的巨澜疯狂向四面推动一轮轮的传递波。压迫着周围海浪的回流。

    顿时,整个海的中心变作万丈深渊,黑暗如洞。嗡嗡震响的声音,深邃遥远,仿佛来自海底,震响与空间之风共鸣、颤抖。闻之,令人魂魄销蚀,毛骨悚然。

    小雅丽妮一脸戚然。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小小丽妮们精致雕饰的珊瑚礁、海草、彩色石……还有一层层模拟色、警戒色、中性色、变化的拼色……一个个惊恐流窜的吉光锦鳞……完全从深渊一样的中心水域,破碎、消失了。

    宴兆的装帧彻底被打碎。

    小雅丽妮和众小小丽妮们看着被暴拳彻毁的吉光净水。一颗颗被美好感矗起来的希望,此刻轰然塌陷了。

    小雅丽妮忽然心疼到不堪可受。她并不是单单因为宴兆铺设的失败感。而是,让她感到惊恐的是:孛骛仑憎恶光灵,竟然可怕到这种地步。

    执着不化的凶相,极致销蚀着:小雅丽妮从《星纪法原》中看到的所有记载。

    这种无羁的惊骇,已经动摇着她对于宝诰的信心和所有依照秩序建立起来的神圣意念。

    小雅丽妮猛地站定。纤手精致地挽动狂旋的光刀。极力穿梭过沸腾般的火烧云。小小丽妮们同频跟动。

    十二把光刀暴鸣着穿梭重浊音声形成的旋风。嘶嘶的破擦音,在块状如石的风中,凿出一道道亮线。

    小雅丽妮逆鳞肆刮的光刀,与心一同乍动。超前的第六感,随着孛骛仑再次叠落的暴拳砸向深渊的一刻,光刀刺中一株“禾苗”。

    那种烟篆一样腾冲着音声之风的“禾苗”,触光枯竭了。

    是的,这些不断茁长的“禾苗”,就是重叠增益孛骛仑膂力的法器。

    孛骛仑似乎被敏感触疼一般回首。落拳迟滞,已经很难形成高频连续的重夯之击。

    顿时,大海深渊的周围,蓄势的海水抵触着孛骛仑的逼威之力,破开那重叠力量风凸的一道道栅栏,反向逆流,回灌……并埋没着快要被裸露出来的海床。

    他索性收手,返身。倾斜插在脊背的四棱法杖闪耀着示威的冷光。

    孛骛仑仿佛独自一个人鏖战中的天神。但是,小雅丽妮第六感能够触及——他粗大手脚中,被“禾苗”增益的一道道力量的锋棱。就像召唤着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

    随着一株“禾苗”的枯竭,蜷曲,孛骛仑身廓瞬间矮下去了一截。紧蹙成拳的手形,显出一丝痛苦的痉挛。

    众小小丽妮见状,挥动流利调谐的光刀。经由月相加持,光,挟羽翼激射的尖锋,支离空气以及其中暗质潜在的无形块垒。

    随翩飞的光,潜在之质瞬间被削落成——无碍的流尘。从飞翔的刀尖,飘堕成破碎风烟。

    小小丽妮们正要刺毁其他五株“禾苗”。却见“禾苗”已然不见。

    只见,孛骛仑从后背猛地抽出法杖。四棱长线放射的四道法影、立令一样高矗在孛骛仑的四面。

    “既已驱之不离,那就是要成为立法的。不过,我说的是:既然是我的法,那就经受质变中蜕变的每一步敲打,直到痛击到灵魂与骨髓。”孛骛仑燃烧的目光浮动熏染不散的蓝烟。

    “煞厉、毁灭是取得目的的捷径。但《星纪法原》曰:‘它们忽怠了与付出等价的每个规程’。”

    孛骛仑海笑得异常可怕。“别给我讲你的道理。懂不?它什么都知道。”孛骛仑擎起法杖。

    小智丽妮看着小雅丽妮,“不必对他说话了。他的心是可怕的石头雕刻的。”

    小雅丽妮点点头,道:“我知道,小智丽妮。只是习惯让我这样做。是光灵净化日课的一部分,以唤起诺守与勇气。”

    “是的,小雅丽妮。每个时刻,我们就是你的合力!”小智丽妮已经感受到——小雅丽妮默默统御中的法相。因为每一个小小丽妮身后,努耶梵光晕变得更加明亮。

    大海的中心,那个黑暗的深渊因为回灌的涡流,迅速被填满的一瞬间,蓄力暴涨的逆流,在巨大落差的失衡后,突然变成喷发的火山一样。

    激射出的浪峰,在海面形成一道高矗的天柱。将穹背之弓孛骛仑高高托起。

    孛骛仑仿佛一刹那驾驭了一匹奔竞的海兽。高矗的法杖收敛尽海浪飙射的能量。法杖上同频显化的脉冲与浪共振起来。

    小小丽妮们又变成法杖压迫风下、被动的承受者。

    污浊的水夹杂坚硬的石砾,倾落。

    小雅丽妮率众小小丽妮,穿刺过回落中巨浪塌陷的天柱。尽管有破煞的月相刀,但是身躯被携带刑杖法力的海浪搓磨,痛及心脏。

    小雅丽妮的第六感,此刻不是指向孛骛仑的武器,而是敏捷勾连小小丽妮们——激化着一个个疼痛中、心灵直觉被指引的方向。

    小雅丽妮知道:被孛骛仑法杖销蚀的痛苦,就深埋在这海浪之窟中。

    刑杖之法敏于鉴真:小小丽妮们任何一次罹难的疼感——在不堪承载时,心灵极限屈变的临界。

第四十四章 情味链

    “净化海水的,那就用海水来砥磨。”孛骛仑嗡嗡如钟的声音,落如重石。

    “一座、两座、三座……八座、九座……十二座……”孛骛仑仿佛清数空间一座座大山。

    其实,在他的感觉境。这些背负光晕的小小光灵,看似纤微。但是,触动光迹时,精魂来自于一个完整的星际,具备独特演绎法相的能动力。

    这种不粘连大地沉淀物的属性,正是自己法杖立意中的空白。

    而他自己历练的刑杖,其实嵌满大地祭祀的每一宗族魂,除此还有那些被刑杖慑服的对手。

    大地簇薪的旺火,燎燃祭祀光。所有有目的、无目的、随化变迁、心性不拘的冰塬族人,唯有在盛大的火堆之光中,甘愿表达信心、力量与勇气。并渴望蹙结情味,皈依性灵中最隐秘的莲花心经。

    刑杖,就是牵引心灵火焰的这一道狂风。

    祭祀中,蓝焰的猎司里迪族语、青碧的冰卢厝族语、赤红的羽焰火族语、烟熏色的盾马族语、褐黄色的图兰族语、灰黑色的仑陀族语……那些族音,声韵融化进祭祀火焰的瞬间,就是刑杖取法的终极。

    所以,在孛骛仑心目中,一根刑杖,足以统摄整个大地。

    但是,从祭火中摘取的灵性果实,终究避不开:那些精明祭主们心灵境界上,被投落阴影时敏感的觉识。

    所以,冰塬大地为祭祀设置的护法,看似祭祀的附属,却是遮挡孛骛仑历练法杖时、一道难以逾越的玄关。

    但是总有祭礼不慎者,留下可以被穿刺的漏洞。这是他不断光顾大地与海洋的原因。

    偶尔,面对浩渺的冰塬大地和海水,他会因为思索什么而变得凝固。但是,停顿就像死亡的痛苦,他渴望被最冷冽的冻风,凝炼成飞翔的皮鞭,以致命的抽击,惊醒——那瑟瑟抱肩着逃遁的一颗心。

    这样,以刑杖立意的心才因为暴力获取而不再怯懦。

    这一刻,法杖是直矗着的。端严之法性烈威,就像从杖之顶端森森射杀的暗箭。破风声清晰可闻。

    小雅丽妮被粘著刑杖法相的海水逆向搓磨。仿佛光芒经受一道道冰冷飞箭的穿梭。

    感觉因为疼痛忽然变得多么清晰。她感到:持月者加持自己的月相刀,不再与自己浑然一体。而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控住,月相刀一点点从自己手中脱落。

    感觉是那么逼真。这种来自精神的绝望,支离着小雅丽妮簌簌颤抖起来的心。

    星胸上钻石的蓝光忽然乍亮,蓝光就像冷厉目视中的一个旁观者,将小雅丽妮生命惊变的每一个痕迹照耀得历历分明。

    “在光灵的世界,过错会因为情味而消失。那种没有痕迹的愈合,比忏悔还要快捷。小雅丽妮,我的蓝光已经附著在月相刀上,牵连着姐妹之间时刻的悯动、永恒毗连的两颗心哦。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

    一个声音隐隐响起,与自己一颗心跳快要同频。小雅丽妮忽然意识到:感觉就是灵肉矗起一道庞大重负的壁垒,在心灵突然激奋而热烈的瞬间,轰然从感觉界限的终极崩塌了。

    一颗欢鲜的心惊蛰而醒,狂势翻转。重浊绝望感在生命临界,树立的那最后一道界限——颠碎了。

    无阻的心路,再次点燃灵性中那美丽无比的高光。照著神圣不灭的皈依精魂。

    小雅丽妮敏动之心,顿时点亮——在海浪中变得黯淡的小小丽妮们的努耶梵光晕。

    因为蓝光传递了感觉。所以,尽管月相刀飞离,但是依然完整控动在心灵所感之中。

    温馨之觉,素馨花一样。悄然点亮一个生命的宇宙。哪怕周围全是黑色的噩耗。

    就像孛骛仑历历清数过的十二座大山。十二个小小丽妮奇迹般穿梭过刑杖下的劫。

    在空气里,最小的风,也会让小小丽妮们感觉到新鲜的硌疼。

    俯视下面,天柱般倾斜的那道海浪彻底塌落,破碎。光灵精致修饰的海,到处激飞着破碎的残片,让那些本来柔变的液体,更像脆裂中的固体。

    海浪塌落,那种附体般灾难的阴影消失了。

    “只要心魔枯涸,灵肉的痛觉会跟随好感觉一起复原的。”小雅丽妮呵起小小丽妮们,道。

    虽然,穹背之弓孛骛仑依然持杖站立。但是,此刻在小雅丽妮的眼里,只是傀儡般的界限。破劫而出的她,著光的心灵是俯视所有孽障的。

    “历劫,只会使我们的合力更盛。小雅丽妮。”小智丽妮看罢孛骛仑一眼,道。

    小雅丽妮听罢,点点头。遂十指结莲,簇起。以心暗示的指令,小小丽妮们都懂。

    顿时,十二个光灵化作一个饱满的莲骨朵。衍射晕光,衬出紧箍密叠花骨朵那种高贵挺拔的姿势。

    凝魂之缩,就是壮大的含义哦。

    小小丽妮们即便没有清楚说出,在孛骛仑看来,美贵之花,并非可以轻松拿捏的道具。往往看似脆薄的装饰物,潜力是神秘的。就像祭祀中熏香的一系流苏,常常装缀的是——看不见法相的宝剑。

    尽管孛骛仑已经感到小小光灵显化的异端,但他发觉:十三枚光,少了一座“大山”。顿时意念为之一振。

    不甘收手的他只消洞悉对手一隙残缺。在破绽上强行施动的暴力,同样是致命的。

    ”就像他将大地的祭祀屈变成法杖的一部分,对待光灵,他更希望:黑法植株状的刑杖,镶嵌灵感通透的星光,驭法之杖就是——足以奔步穿梭星际的马匹——触碰万能。

    当然,他更知晓:这些星光一旦受制于己,更有许多神秘的门户,从此由通灵的光就可以“解释”。

    “想的,永远是一个生命最容易干的傻事。孛骛仑。”以静谧态,优雅高挑而玉立着的莲骨朵,发出细微的声音。那是小雅丽妮。

    “傻事?努耶梵。你才学会在宇宙中长大,走路还总是不断跌跤的稚嫩,这是我恻隐你的一个原因。”孛骛仑不屑地道。

    “记住,在星光世界,解释有一万种意向。几乎每一种都成立。所以,我不反对你的话儿。就像你不必质疑我也有的刀。”其实,小雅丽妮就是在警示:孛骛仑在低估光灵鏖战的法力和手段。

    “哼,笑话。大大的一个谎言。因为,法杖只笃定它经历的事实。”孛骛仑顿时暴起,他更不愿意聆听到卑微者的话。

    因为,最强大的对手才足以升腾王相与威风。

    而这些光灵从孛骛仑心底而言,尽管极致通灵,但是依然是他皮鞭力量可驱的猎物。而且,他以为:法相已经销蚀掉其中的一颗。

第四十五章 十二令

    孛骛仑屡屡在言辞上失却主控格。让他伸展的意识很不得力。心境暴躁中,掩着化释不掉的窝火。

    尽管他知道:愤怒形变,正在破坏心底周密盘亘的目的和步骤。但是,音声上逊色的被动,已经支离到隐约发疼的那颗心。

    他目视着那株鲜艳的“毒草”。随即又扭头挪开目光,那种决意的果绝与冷厉,极速锐化着即时出功的手形。

    喧腾的空间里,天空的云辇依然哔哔啵啵地燃烧着。云,本来就是小雅丽妮点燃的。所以渲染的火焰无形修饰的,就是小雅丽妮暴露孛骛仑的标记。

    孛骛仑瞧着直恨。

    下面,塌落的海浪天柱,已经填平原初孛骛仑暴击的深渊。海平面在被暴拳搅扰之后,一切又复归于宴兆般的那种原象。

    孛骛仑瞧着更恨。

    因为,时空出现的每一种景致,都与光灵们有关。而且形变的痕迹,不可凭借膂力去畸变和销毁。

    空气里,依然有莲朵清芬散播均匀的香味。

    红、白、蓝、黑以极致重色渲染的板块,每一种颜色都沉淀着凝滞般的质感,陈旧而又重复。

    唯有光灵们每一刻的在现,都是形变不拘。纤灵、幻觉、脉冲与惊艳。

    温柔的自然,似乎就是最大的坚强者。文火烁金,隐疼牵心。

    时空所有不可遏制的瞬间,光灵总是凭借新鲜的修饰,豁然之际,以生动感消弭着那些僵化或者强化后成形的板块。

    “清逸琴唱中的茉莉,还会在纷争中飘一篆沁香。此刻,灵感自此吟哦。我是小智丽妮。”

    “百唱不倦的歌者,你简直就是吟哦诗人手捏的粗瓷酒樽。我是小方丽妮。”

    “词令牙板,清婉叠雪,冷藏百酿酒曲。我是小韵丽妮。”

    “勾折历历方寸,掰力乾坤,形契生令,我是小绘丽妮。”

    “华腔老调,素绣罗襕扣。铜板铁铙,火樱蛇光矛,我是小锵丽妮。”

    “纯音素,花蔓婉转。妙声可化形,触及光辇太阳,刻迹成晷。我是小曼丽妮。”

    “古纪,战车轮轴,四骏长驱巍峨之巅。奢华调,神话写意。我是小轲丽妮。”

    “让我俊手高飙,心嵌意象块垒,造型端方。或执礼古玩,问津河山。我是小端丽妮。”

    “红器镂颗,以棱格方寸,突兀形状云篆。形摄千山,意控万水。一迹成千古,万化随从容。我是小契丽妮。”

    “光谐造巧,罗曼花枝柔。情意流转,喷薄色素艳光。蓝水抚净白玉阶,枝挽荣耀。我是小希丽妮。”

    “铁桦雪斑,舒歌长音群。千载冰净犹无痕,丽笑风可悯。精妙奇葩,芳逸春心。我是小雪丽妮。”

    ……

    小小丽妮们一个个清音频响。用不竭的连续音声,从空间里的不同方向形成回音。

    其实,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每一道音声,是朝向各自星辰传递恭敬的礼仪。笃定——永恒不会变更心灵的那种归属感。

    “莲手合稽,万音可同辙。灵歌叠缀,素诗之心意纵天高。众筹一,共倚阑珊处,星光化合。”小雅丽妮十指一蹙,婉尔料峭。

    随着小雅丽妮结句的最后一个唱辞,整个空间,从四面八方同时飞抵一个声音:“是!小雅丽妮。”

    顿时,时空因为一支高矗的莲骨朵而变得沉静了下来。凝声逼压着任何一处不羁的躁动与轻浮。美致之礼已经袭击碎了粗陋硌心的石头。

    小雅丽妮第六感清楚:小小丽妮们次第迭频的音声,已经与孛骛仑看未形显、心已贲动的初迹同频。

    只是她们不愿意将烈性放射的心机隐蔽起来。用超前的音声给时空警示:她们原初励志的精神和卓尔不更的芳名,标识不容任何异力毁折的骨节与义气。

    小雅丽妮知道:合力之战,心灵之光就是蹙集光灵精神力量的秘笈和源泉。所以,随着她最后湍急紧凑的收束语,小雅丽妮已经感觉十一颗心灵与自己同步共振了。

    好像这些秉性卓尔不类的纯洁体,就是自己生命完整存在中的一部分。毗连之间没有任何瑕疵。

    这些清音群不折不扣的唱板,韵律齐出,有序错落。在时空境仿佛就是延伸的精致感官。

    灵纤、敏动。立意萧瑟,清格冷峻。已经活化出时空境凝练的敏捷手脚,只待一袭之间。

    孛骛仑对一个个光灵个性本来就是陌生的。当他触动的手感张力之际,稍顿。

    他能从音声中辨鉴出,所有空间次第飘逸的音篆,不是出自私著的蛊惑之辞。好像那些定义格,本来就是光灵原初立意成器的确定标记。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垒的根本不是一星半点、接近空无的浮泛之气。而是一尊尊有形刻镂的铁质之具。无迹之威,接近神意。

    短暂的停顿,只为更加积聚——暴躁一瞬的凌厉进攻。

    孛骛仑决绝征服的力,朝向莲骨朵,挟风飙骋如一道滚动翻涌的河流。

    一飒之挫,万劫不复。征伐之力簇结指端。

    孛骛仑屈爬延伸的黑暗手掌,犹如封顶的天盖。法相繁衍,连续贲张。

    被火烧云照射的天穹突然变暗。沉淀的落风就像板结的沉重固体,压扁了苍穹之下膨胀形变的空气。

    下落的庞大黑手,张开的五指凌下逼仄,从指缝间催生出逆上激射的风箭。显现出天幕上一道道被残酷撕扯的划痕。

    高矗身后的刑杖,散发着苍黑冷酷的威严。四棱张力形成拓展的黑色直线,切割着整个时空,形成明暗相映的界限。这些界限仿佛一道道裂解的冷光。

    空气骤然吒鸣,从乌黑手掌倾覆的力量洪流,修饰着五指如戈的摧杀……

    静谧的莲骨朵,还是美丽娉婷一耸的艳光。仿佛黑暗中依然不被风扰、平泰燃烧的蜡烛。

    盾形手雷鸣响之际,覆扣似钟。彻底吞没莲骨朵的一瞬,整个空间黯淡下去……除了平行于海面铺展着燃烧的云层,海天之间变成模糊的混沌。只有交辙错乱的风辇,雷一样在中介界面滚动。

    莲骨朵已经变作彻底被捏灭的烛,再无浮现出的温馨之美。

    海之宴被摧毁后,这似乎是——被销蚀掉的最后一粒吉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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