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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小节奏     精真之马txt下载     精真之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〇六章 追雪

    凝蝶萝抬起头,让阳光铺满柔和的面颊。舒绽的眉线似乎变得弯而长。姿态苏醒了似的,鲜活不少。

    她和尔珠轻盈地对视一下,眸颗瞬间变得粹亮而发光。

    梭黎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身躯凝滞了一下,他似乎犹豫那样,迟疑了片刻。垂下头,满面通红。但是,梭黎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凝蝶萝、尔珠、勒琉赛回头看向沉默的梭黎,为之震惊。

    龙耶柏仿佛不愿打破界限。他右手驻杖,僵着。左手打开一半臂弯,开阖状。那种呵护状态的矜持,显示出端严和敬畏。

    “紧承上句,我说:猎司里迪的祭主!为了表示我忽然到来的不顺。愿——”

    龙耶柏半屈的左手,指向天空明亮到发白的太阳,“那是点亮在空间,照耀一个助祭说话的原因吧。我祈请:太阳尊以光明照见我的心。以见到:我接下来说的话,是与心照应的。这样,猎司里迪的助祭就会充满力量。”

    凝蝶萝掩饰一下眼睑,“哎,我真的不忍心听下去……龙耶柏说的话……”

    “是的,猎司里迪祭主的新名字,对我来说,还是陌生的。”尔珠斜睨一眼梭黎,道,“眼前的祭主,还不该是——被人尊崇到那样的地步。”

    “除非他那声音苍老到——让我想起雪一样的白发。”勒琉赛附和道。

    梭黎依然背对着龙耶柏说话的方向,踩在拿格手腕上的那只脚丝毫没有挪开。

    他冷静地看着大地,“我还没有履行完整一个祭祀者的誓言。”

    “你完整的誓言,就相当于完整地要了拿格的命!”凝蝶萝忽然气愤地扭头,看着梭黎。

    “你……”梭黎生气地直视凝蝶萝,“凝蝶萝,我知道你的恻隐之心。但是,你没有必要替一个赌誓的人——随意变辞。”

    梭黎说罢,指着倒地的拿格,“除非他亲口说出愿意毁言的话。”梭黎说着,手指脚下的拿格,“你只要说道‘愿意’倆字,我立马撤回我的脚。否则,我照样从你的蓝刀上踩过去!”

    拿格虽然一只手被箍着,然而,毫不驯顺的姿态,疯狂扭曲着,仿佛一只鼓动铁脊的猛兽。

    “只有蓝刀看得见:你那私意自设的道场。所以,作为祭主,你的话其实就是不干净的。”拿格大声道。

    梭黎听罢,勃然震怒,恨不能一个手相刀,立即劈了拿格的脑袋。

    他狠狠咬咬牙,脚尖较劲……

    顿时,拿格疼痛喘息着,身形鼓力而翻滚,连贯的呻吟让人不堪忍闻。

    “梭黎……祭主哦……你就饶恕过拿格。都是我祸口引出来的灾难……凝蝶萝不再违反你意愿说话了……只求你饶恕我刚刚说的话,把惩罚施在我身上,这不关拿格的事……”

    梭黎似乎猛地头痛欲裂,他左手五指岔开,扣在头顶,以痛苦的抓紧,抵消判断的疼痛感。吓得尔珠扑通跌坐地上,呜咽着,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勒琉赛缓缓低垂双臂,眼睛瞬间变得无光。目盲似的走动着,额头被树干碰得淤青,疼的两只手只会胡乱摇晃。

    龙耶柏看着眼前的情景,他沉思那样,俯低白发雪染的头,或微弱或厚重的喘息着。那样的呼吸声,好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古纪传来,喑哑、苍桑、颤动……

    龙耶柏平静地抬头,看着梭黎铿锵耸峙的脊背,“你和拿格的誓是干净的,祭主!龙耶柏不会超前再走近你一步路。因为,你的脊背已经回答了:我后面要说出来的所有话。”

    龙耶柏说完,缓慢转身,微微垂落的目光,仿佛红杉树枝坠落的冰挂,再也没有了捡拾得起来的那种完整了。那种目光落翔,带着无声的破碎,让他表情一瞬间变得僵滞而苍寒。

    龙耶柏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沿着原路,走向冰封中的红杉树林。

    那匹栗色的马,似乎不堪重复陷进冰冷的世界,咆哮着飞拔前蹄,攀跃得很高。陡直的脊梁,仿佛一把矗起的刀。

    随着暴怒的嘶鸣,栗色马还是弯折身躯,跟随在龙耶柏的身后,走向冰封的深处……

    整个空气仿佛突然凝结了,空气里静哑得没有了一丝音声。

    凝蝶萝、尔珠、勒琉赛斜歪地倒在地上,变成一根根瞬间折断的枯木那样。仿佛随着龙耶柏的走离,空间已经被带走了生机。

    只有梭黎僵硬地孤矗。一动不动,仿佛插地的一把冷刀,闪耀着冷酷的黑色。

    蓦然,梭黎垂落头颅。他慢慢转过身躯,双眸静静地看着渐渐陷进浩瀚冰封中的龙耶柏……

    一瞬间,身躯剧烈颤动了。

    他闪电一样拓开长步,翻身之际跃上“怒墨刹”的脊背。响亮地飞甩抡圆的长缰,策马攒射向龙耶柏行走的方向。

    梭黎将“怒墨刹”催得那么紧急。飞吒的马匹,几乎快要将他摔落到地上去。

    杉树上纷纷扬扬落坠的冰屑,仿佛射落大地的一把把断剑,倾斜扎地……

    梭黎感到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力量,驾驭“怒魔刹”追逐。可是,依然没有追上龙耶柏缓缓陷进白茫茫森林的——那一抹苍老摇曳的背影。

    哐地……

    梭黎冻僵的身躯,沉钝的铁具一样,坠落马背,跌落冰地上。

    他突然恸哭不已,久滞的眼泪噗噗地滚落下来,朝着龙耶柏消失的方向,痛苦地张开——两只冻馁得颤抖的手,“龙耶柏……我折磨……拿格……就是指望你……能够亲手杀了我——猎司里迪的梭黎啊……可你,为什么不呢……”

    只见树丛后忽然闪现出手执蓝刀的拿格。

    梭黎知道:脱开自己法相禁锢的拿格,复归于一个力量强悍无匹的单掳,是最擅于冰塬追风穿梭的猎者。

    拿格猩红的目光闪烁着被怒火点燃的蓝烟,流血的嘴和流血的右手,让他看上去比猛兽更加狰狞、可怖。

    拿格呼呼地剧喘着白气,好像整个生命此刻变成了仅有的呼吸。

    梭黎痛苦地从地上爬起,他忽然张开双臂,搂定“怒墨刹”,轻轻地拍动马首,汪汪然流下再也控不住的眼泪……

    遂猛地掣动臂力,手刃断缰。挥动飞旋的马缰,抽在“怒墨刹”身上。

    顿时,触疼生焰的马匹,长长地嘶鸣一声,返折方向,踏溅浓厚飞扬的冰屑风尘,奔驰着消逝……

第一〇七章 简短冰刀

    梭黎看着远遁的“怒墨刹”,消逝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中,这才转头,冷冷地看罢拿格。

    遂转身看向森林一往无际的深处,双手敷面,“龙耶柏,梭黎怨你。因为你永远无法将这颗尘土变成黄金。”

    梭黎痛叫着跪地,道:“龙耶柏哦,梭黎悯你。因为,你披上最冷的冰封,来到我身后,不能掰折我的心。可是,当你突然消失的这一刻,梭黎心痛得已经失却着整个生命……”

    拿格手中的蓝刀滞在空中,一种堵心的凝滞感,忽而让他举刀的手感变得异常沉重。

    茫茫旷原,两个人的世界,本来应该相互支撑。竟然还有天崩地覆般化煞不竭的仇罹——消磨血肉和灵魂。

    临死,灾难降下来。可是,濒临死亡的过程,竟然比死亡本身还要冷酷和残忍。这是多么痛折迷离的劫难和罪孽。

    其实,拿格心里清楚:那一刻,龙耶柏的到来,谁能说与自己毫无关联呢?

    他忽然感到:自己难以举刀,也正是因为龙耶柏的缘故。虽然,他非常不愿意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他毕竟无法对内在的真实,逆违着做出——令自己一颗心发疼的事情。

    拿格飒地敛刀,独自一人走进冰封的森林。走入冰封的一瞬,他猛地回首,用刀指定梭黎,“别踩着我留下的脚步。记住:那同样就是我拿格生命的一部分。”

    显然,在野化的冰天雪地,猎者拿格才是真正原始的猛兽,很快将梭黎抛开。

    梭黎看着拿格矫健如猿的敏捷背脊,不禁点点头。

    他突然走向一处地势显高的风口上,回望已经看不见任何猎司里迪痕迹的方向。

    整个冰封的森林就像厚重禁锢着的冰窟。风,已经是坚硬成形的刀子,那种冰茬状的尖锐白刺割得梭黎痛彻骨髓。

    但是,所有这些肉体的痛苦,在梭黎的感受里,只要一个意念就可以瞬间砥磨掉。

    但是,此刻一个人的世界里,那些压抑在记忆中的画面,更像挣脱——意识铁栓上绑定的烈马,纷纷奔腾而出。

    拿格曾经怒怼自己的每一句话,开始疯狂践踏梭黎松弛下来的一颗心。

    没有族人目光照射。一颗心灵很容易还原松弛状态时,梭黎心中,一直用强硬意念压抑、压碎的恐惧、柔弱、哀恸、忧伤……这一刻,冲开祭祀苦行高垒的禁忌,豁然而真实地膨大而裸露出来了。

    原来,隐藏在祭礼遮罩之下,拿格心灵很容易发虚、受伤的自己,何其脆弱和渺小。

    也许族人最轻淡的嘲笑和指责,都足以打碎脆硬的骨头,让不堪承受的自己变成一堆石砾。

    梭黎惊慌地搂紧冻得发疼的双肩,蹙小。当他脱落祭祀的法衣,渺茫的自己,多像大自然风中一枚残断摇曳的烛光哦。

    他感到:此时天空中旺盛的太阳,就像凄然发白的月光。

    冥冥之中,唯有龙耶柏带着仅有的一点温热,让他感到:自己任性时仅有的那么一点快乐感。

    然而,任性放大成固执,这一刻,一瞬间,却逼走了那个接近自己的热量。

    “龙耶柏……”梭黎朝着深沉浩瀚的冰雪森林,轻声呼唤着,“那个祭主,就是祭祀中,被司仪规则矗起来的骨头。不是真正的梭黎啊……真实的梭黎,心很柔软,很疼……尤其是,当你无声无息走离的那个瞬间……”

    梭黎被冻馁折磨得弯下身躯,颤栗不已,随着喘息,他咳着流泪,又流泪着咳……

    不为什么,只想把走开的龙耶柏,用自己弱小的呼吸,像神话一样唤回来。

    可是,回答梭黎的只有风声。每一道风声,都是那么冷,冷到心痛。

    梭黎将手中攥着的马缰,举起,松手。那条沾过血的缰绳,被狂风猛地卷走。在空中狂曳一个弯曲掣动的蛇形,不见了。

    遥远遥远传来凝蝶萝、尔珠、勒琉赛呼唤自己和拿格、龙耶柏的声音。

    那些被远风断断续续捎来的呼唤,就像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不断放大梭黎一颗心不堪忍受的耻辱感。

    那些踏掳拿格,逼走龙耶柏……一个个瞬间,造成悲恸的现在,让他不敢接应那些呼唤自己的声音。

    梭黎双手敷面,道:“猎司里迪族的神灵哦,都说真挚的思念可以感应。那就显现灵应吧。哪怕仅仅就这一次,也行。”

    “龙耶柏……你在哪里?如果你真的原谅梭黎的无知,就在梭黎去掉遮目的手形,放逐目光时,即刻站在他的面前。别让最后毗连着希翼光的心……突然死掉……”

    梭黎自语道。

    他站在极冷的风口,朝向森林深处,掩上目光。随后,他执着地念叨着龙耶柏,遂猛地打开目光……

    可是眼前一片空白。只有滚动的冷风,发出寒冷刺白的光刺。

    梭黎默默无语。他抽泣着掉落最后一滴眼泪。缓缓将右手擎起来,苦笑着,微微摇摇头。

    随即,面色冷清而僵硬,目光冷酷而发暗。随着右手轻微一抖,右手“生”出一把犀利简短的冰刀。

    “目光找不到时,就让灵魂来代替……”梭黎手腕回勾,空气中划过一弧尖锐碎圆的光芒,飞向那剧烈起伏的胸膛……

    太阳照射着平静的猎司里迪大地。

    猎堡上空依然跳跃着光芒做成的火焰。就像祭祀猎司里迪祭礼时歌声华丽幻变的谱线和乐符。

    正午的空气,温暖感已经被看不见、却能够听见的野飞虫催熟,散发着模糊的、轻微的虫鸣。这样谐和、缠耳的妙音,简直和祭礼时,香颂唱辞班的歌声一样美好,充满幻觉。

    猎司里迪的族人大步走路,撞肩相问。夸张地说话——

    “这好的海。鱼说的话,猎司里迪的祭主都听得到。”

    “猎堡的风,能把悲音,飙调儿弹成——太阳神的一阙赞歌。”

    “冰卢厝、羽焰火、盾马、图兰……都是迟钝的感官。龙耶柏走的路,比他们加起来的感觉多喔,呵呵呵。”

    “还有不怕刀的单掳。”

    “敲敲最厚的冰,准会招来——古老传奇的司喜明兽、踏风的黑马……”

    “谁敢说:这些不是猎司里迪的,我打烂他的嘴巴。豁豁哈哈……”

第一〇八章 隐心的话

    梭黎翻腕的刀,在划出弧光的瞬间,“卡啦!”一声,崩碎成晶光闪亮的火星,簌簌飘零在——翻滚如浪的冻风中。

    “梭黎。”随着一声平静的呼声,梭黎瞬间感觉到:从身后传递而来的温暖,尽管是心理作用,也已经预热了——自己那颗被寒冷冻得快要枯竭了的心脏。

    感官虽然忽而变作旺盛生长的小草,可是,那猎司里迪族音就像祭礼中的香颂诗歌,带着严谨法程的负荷。让梭黎听到的时刻,一颗情味无垠翻转的冲动,又复归于习惯宗法的恪守。

    是的,仿佛自己突然间不再是——随感光而跃迁快乐心的孩子了。

    “尊者,猎司里迪的助祭。”梭黎没有回头,他感到:自己说的话,正生硬地变成古卷上,被自己念成惯性格式声调的字句一样。

    按部就班的规则,已经雕琢、剔透了——自己华丽任性过的那些肆意。

    是的,心灵潜意识里,那种尊崇的力量,佐动自己说出合辙于族礼的话。随意打破这个境,就是对龙耶柏神圣般降临和猎司里迪族礼的不尊。

    古纪里说:幸运光照射在脊背上,不是偶然的。

    梭黎缓缓转过身躯。熟化着——在猎司里迪祭祀状态、那种必须遵从节奏的规律感。仿佛每一个动作嵌着猎司里迪族人沉默着的注视与呼吸。

    但是,惊喜于龙耶柏的出现,心里激动的泪,挤破礼仪,不禁流了下来。不语。

    “梭黎,千万莫要伤害他。暴躁的他,其实比你的心更容易发软。你也有看不见真实的时候。”

    梭黎镇静地道:“只是,拿格没看见的都是真正危险的。那会牵系生与死的啊。”随即小声补充一句,“而我,看不见的,往往是事礼时的过失。可以用古纪的箴言和经义去订正。”

    “哦,”龙耶柏微微吃惊。

    “最可怕的是,他的力量还撑不起猎司里迪的威猛。”

    “实话告诉你:你只是用猎司里迪祭祀的境,历炼成别人看不见的冰刀。不是出自真正的族祭。所以属于私著,法相并不是完整的。”龙耶柏异常平静地道。

    “但是,无相刀比拿格的蓝刀快十倍!”梭黎毫不隐晦地道。

    “最快的永远不是刀,哪怕是看不见的无相刀。而是出刀的一颗心!懂吗?”

    梭黎慢慢转过身躯,抬头看着静静站着的龙耶柏,不屈地道:“迟早,我会的!尊者。”

    龙耶柏摇摇头,垂下了脑袋,他似乎知道,梭黎执意抵兑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对拿格的一丝偏袒。

    尽管上次,龙耶柏一拳击倒拿格。阻挠拿格以强弓射杀冰卢厝的祭主堡珈珥。

    但是,在心思缜密的梭黎心里,那无非就是龙耶柏做给自己看的。

    梭黎知道:自己就是猎司里迪族的祭主。龙耶柏不愿让族人冒犯冰卢厝祭主堡珈珥,除了出自道义上严守族祭礼格的原故。最重要的原因,梭黎心里清楚。

    那就是:自己以主祭支撑起来的猎司里迪族的祭,还不能超越冰卢厝的祭。

    所以,在族人看是若无其事的那件事,在梭黎真实的感受里:龙耶柏真正的出拳,就擂在自己的心上。

    猎司里迪的族人们以为:龙耶柏出手,怒嗔拿格,就是帮梭黎挡驾,消弭族事的纷扰。

    但是,梭黎一颗极致敏感的心灵,根本就不这样认为。

    那种祭祀状态的灵性就像极致平静的湖泊,任何被微力击溅的涟漪,梭黎都能够察觉真正的细节。

    虽然未曾完整地历练过:族祭里严酷的数品香颂月光疏,精敏鉴真猎司里迪祭礼的瑕疵。但是,感官总是超越思觉判断的神灵,已经让梭黎吸嗅到那一刻风烟里的呛味。

    的确,在龙耶柏眼里,梭黎还不是:猎司里迪祭火中粹炼的——红鬘精真和妙提。

    红鬘精真和妙提,传言是猎司里迪古纪祭礼——修炼成熟的两枚灵觉之果。

    梭黎远远不是祭祀状态能够达到的那种火候。所以,梭黎感到:这正是龙耶柏以助祭身份,不断地加持自己的真正原因。

    呵着的,才是猎司里迪族的弱者。这在梭黎的感觉里最是不堪忍受。

    所以,那时龙耶柏替猎司里迪祭主“扫路”的一拳,打在拿格身上,却震醒、震疼了即时梭黎的一颗心。

    那个微小的瞬间,其实就是隐约的警示。从那以后,只要龙耶柏以事礼训话拿格的时候,梭黎难免会有太多的顾忌和思虑。

    所以,当梭黎刚才怒惩拿格时,龙耶柏适恰的出现,已经触碰了梭黎敏感的神经。

    更何况,刚刚龙耶柏替拿格辩护的一番话,都在暗示龙耶柏一颗心真正偏转的指向。

    梭黎感到:自己就是猎司里迪族矗起一个柔弱的傀儡。

    这个感觉,其实自梭黎成为族礼祭主的那一刻就有。只是那时的感觉还没有如此强烈。

    说真的,梭黎早就想真正教训拿格了。当然,这根本不是一味出于报复心。

    更多的是因为:在梭黎眼里,拿格虽然算得上猎司里迪族中的猎者单掳。但是,还只是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手指可以随意捏碎的尘土。

    所以,一直以来,对于族人夸张着运用飙音调呼唤拿格是卓刀,是单掳,是冰锋……的时候,他已经为拿格反而感到憋闷得慌。

    而拿格总是酡醉那样,豁豁地笑着默受这些大山般的修辞,只有梭黎才会脸红三尺。

    那其中,其实一点儿妒心也没有,全是纯粹的愤怒。这就是,他看见拿格就会感到:戾气飞张,两手发痒的原因。

    每次,拿格从身前掠风而过,梭黎给拿格脊背留下可恶的一视,龙耶柏似乎也知晓。只是明面上从来不愿说出来。

    但是,所有这些心灵奇妙神秘的变迁,拿格却是浑然不觉。

    拿格就是一把笔直裸露的刀。在梭黎看来:除了那狂涛般很难压抑的浩瀚力量,梭黎一颗心似乎洞透拿格每一招演化的刀法。

    那一刻,他踩在拿格疯狂至极的蓝刀上。留下猎司里迪族人们给拿格的称呼,没有执意傲慢地走过去,就是:不想彻毁一个刀者灵魂里,凭借惯性支撑一把刀不灭的信心。

    直到,龙耶柏此刻为拿格辨言。激发梭黎不禁说出来——心里压抑的积忿。

第一〇九章 拔出的血

    “梭黎!你是破不开堡珈珥冰柱祭火的。”龙耶柏忽然平淡地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梭黎闻之,浑身震动一下。

    原来,自己曾经尾随那个手持索瑟长矛的底底忒武士,潜入过那夜的冰卢厝。这事儿龙耶柏竟然也知晓。

    “我是听从猎司里迪祭祀的启示……”梭黎说着,突然盯住龙耶柏的目光,“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破祭,激怒猎司里迪族怨。拿格力量就是族祭的一部分。任何毁灭祭祀力量者,就是整个猎司里迪族的仇罹!”

    “但……是……”龙耶柏的话没有说完,突然重咳起来。

    苍老的他,痛苦地迎对着空间变得苍白凛冽的冻风,凝重的姿态顿时站立不稳。

    梭黎“扑通”一声,跪在冰雪里,双手扣紧心胸,“尊者!反折的话,哪怕一个字,都足以一眨眼要了梭黎的命。梭黎可是……猎司里迪族的祭主啊。”

    梭黎知道:龙耶柏的话就是一座巍峨的山。最微弱的遁辞,都是心灵不堪承载的崩动。

    龙耶柏缓步走到梭黎面前,将两只手平坦地呈给梭黎,“孩子,如果你知道:站在你眼前的,就是一个猎司里迪的族人,就放心地把手交给我。行吗?”

    梭黎伸出冻得快要没有知觉的两手,侧过头,眼泪滚落了。

    “你执着的一颗心,其实承受的刀戈,并不比我少。你孤独一注的心载和执著,才是我最感恐怖的原因。别太自责。因为猎司里迪除了龙耶柏,还有古纪不灭的光泽。”龙耶柏谨心道。

    一直以来,梭黎都隐约感觉到:龙耶柏真正的一颗心在远离自己。

    走离开的一颗心有很多种,即便站立眼前。这是梭黎一颗心忌讳到发疼的所在。

    所以,在自己怒征拿格,决绝处事的一刻。他知道:随着龙耶柏走开的刹那,那一颗苍老的心,从此永远真实地离开了自己。那么,此后见到的龙耶柏,只会是——那种对自己示笑着的幻影,不再是真实的。

    没想到:龙耶柏对自己那么多隐晦的事,全然了如指掌。精悉透彻到——毫无一丝忽怠之意。

    这一刻,梭黎忽然感到:自己的荒诞、多忌、私著的任性……无形带给龙耶柏的无边恐惧。

    毕竟,作为猎司里迪的祭主,驾驭族统的威望,就是猎司里迪族里的王相。能使错误的尘土也变成尊贵权杖上镶嵌的黄金。

    梭黎不再端持祭祀状态的惯性,他从龙耶柏宽大的手掌抽离两手,复以呵护拢住龙耶柏冻得结冰的手背。

    梭黎很沉重地跪地着,倾过身躯,仰视着龙耶柏。剧烈都喘息着道:“猎司里迪的尊者啊,你就是等同族祭中太阳般的神灵。可是,你以赐予我祭主的名义,将猎司里迪族的威望全部给了我。自己却低下头,踽踽独行在尘土和极冷的冻风里……”

    “孩子,这就是让你托着巨大冰块,痛苦成长的理由。”龙耶柏侧过脸,致使噗然滚落的泪,没有掉落在梭黎的手背上。

    龙耶柏暗哑的声音阻塞着。内心被梭黎一句话震动到发颤的肌肉,让他突兀抻着的两只胳膊,晃动得很厉害。那种忽然控不住的内敛灵魂,似乎为了迎合——一直心中渴望的这种回答,而感受到:精神力量瞬间追逐的一道光芒。

    梭黎不堪地用双手捂住双眼,痛苦地将脑袋垂落到胸口上,“尊者龙耶柏哦,梭黎就是猎司里迪的半步典杖……可怜的我啊,现在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是白昼,冰封的红杉林仿佛一座真正的冰窟。温度陡直锐降的冰点,冷酷逼仄着生命藏在身躯里的最后一息热量。

    梭黎抗拒着:冰河一样在林莽之间滚流的冻风。身躯轮廓形成固状物坚硬的棱线。随着动作屈折,迸发着脆断的冰屑。

    生命陷进浩瀚的酷白,冰与风埋没着——深坠其中的每一纤灵动。冰冷压迫着肉体蹙缩的疼痛。钝化着鲜活的敏感,渐渐向频跳心脏萎缩着——那极端尖锐的痛苦。将执拗的疼根,逼退到最后的极限。

    剧烈呼吸着的梭黎努力站起。他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罢——正伴着自己,站立在冻风中的龙耶柏,双臂忽然变得委婉而孱弱。

    那种固执较力的刚猛,不再强硬。仿佛被折服了烈性的马匹,缓缓拉伸长了松弛下来的灵肉。

    梭黎没有作声,他背过身去,走向冻风的豁口……

    冰冷的风刀,因为阻尼而发出飒飒清响的破风声。仿佛瞬间催醒了梭黎心中积淀的哀恸。

    梭黎身上冻得僵硬的裘衣,凝固得仿佛笨重的铠甲。随着梭黎触风紧蹙般的收敛,裘衣发出清响摩挲声。

    忽然,蹙着的梭黎身形猛烈震荡着,摇曳一个短促的摆动。只见他左手摁在豁开裘衣的心胸,右手屈折五指,贴胸猝握。随着右臂抬起,飒地,从胸口拔出一把短匕状带血的冰刀。

    “哦——”梭黎痛厉一吟。那种极度压抑自己的拘谨,仿佛极力遮盖——那种痛苦袒露灵肉、悲死着的耻辱感。

    原来,梭黎一直心上扎刀,做着镶嵌着疼痛的司仪。以催命般残酷扎心的血祭,逼仄出真诚,来完成猎司里迪的祭礼。

    “梭黎!猎司里迪……可怜的孩子……我早就感觉到:你那一颗心让我感到恐怖的力量。原来,自我私著祭祀,粹炼成的那把刀,就这样残忍地嵌进自己的心上……哦,血祭……持续存在、化不散的刀疼……”

    龙耶柏看着:梭黎右手握控的那把、带血的冰刀,他不堪隐忍地背过头去,脑袋沉重地抵在红杉树干,断断续续地道。

    梭黎用左手艰难地压紧胸襟,赤红色渗出的血流,凝结在裘衣,形成风动中的冰晶,仿佛是镶在胸襟衣饰上、一颗晶亮闪光的红宝石。又像一枚焠冷凝结的红莲。

    “太阳尊哦,这……这就是梭黎自我祭祀……炼化的冰刀呢……虽然在外界不可见。然而,最疼的感觉……就是刀一样……扎在……梭黎的心上……时时……永久……”

    龙耶柏听着,瞬热的眼泪滴在敷冰树干上,融化一迹殷红的木质纹路……仿佛顺树干缓缓流下的血液……

第一一〇章 光龙祭

    梭黎将冰刀举在旺盛的太阳光里,通透光芒衍射艳红发亮的晕圆。仿佛最寒冷冰窟点亮的一枚红烛。

    空气中仅有的一息热量就凝集于此,正显化着——悲绝冷白色造化中、以情味细节诉诸笑魇的痕迹。

    梭黎仰视冰刀,喃喃道:“但它,毕竟不是猎司里迪古纪里的红鬘精真。更不是妙提。”

    随着梭黎的话,手中的那把冰刀渐渐融化,销蚀到空无。

    拔出心灵镶嵌的疼痛。梭黎的一颗心终于轻松了,那些极端冷厉的记忆,也随之渐渐消失着。

    “莫要以心放逐——这些以疼痛感时刻刺醒、撑着自己站起过的血劫,它是过去的梭黎你惊险迷离鲜活着的一部分。”龙耶柏极缓地走到梭黎的身后,仿佛担怕自己不慎的动作和言辞,打散那一缕缕从梭黎右手飘逸起来的红色烟篆。

    梭黎微微停顿了一下,似有不解。

    当他微微沉凝俯首片刻,那种手形带着光柔玲珑挽动的流畅手感,就像他一瞬间娴练挽缰牵著座驾“怒墨刹”那样,手形指扣敏于跃迁嬗变得熟稔姿态,显示着通灵驾驭目的物的喜悦感。

    一瞬间,梭黎感到:那些散逸的刀,被太阳光融化到空无的瞬间,随着自己因为龙耶柏的提示声,挽手牵缰的一刹那,完整的驭刀依旧光滑无碍。

    这种感觉难道不是祭祀状态的感受吗?

    梭黎忽然回首,看着龙耶柏以助祭姿态。那轻捷走动行祭礼的步辇,是为自己呵守护祭的礼仪。

    梭黎终于知道:自己冰刀之血,或融化或凝华时,流转飘逸的“马匹”,终于被自己玲珑手勾,熟稔挽回来的过程。正是龙耶柏默默助祭、护祭的结果。

    太阳光就是祭祀状态的灯盏。

    龙耶柏朝着猎堡的方向,手形动作正是猎司里迪香颂阙的太阳尊赞辞。

    只是,他是沉默的,但精谨司仪格式却是太阳香颂的第一阙。

    此刻,空间虽然没有猎司里迪香颂唱辞班庄严华贵的歌声,但是,梭黎仿佛已经从那料峭跳跃的手形姿态,感受到激越灵魂般的祭歌。

    龙耶柏做完护祭司仪的礼数。收住步辇,脸面散发着新鲜的和光,“唵!太阳尊!祭礼的行者品,祭供歌者。祭礼的歌者韵,祭供颂言量……以此类推,猎堡此刻最盛的光龙,修饰完猎堡宫殿礼仪的晷针。所有包绕灾难和荣耀的过程,按晷针指示:昭著完整到不差任何一个人的、猎司里迪族的万化——全知道。”

    龙耶柏迎着冷冽的冻风,每一步踩动一个音声之辇,将繁难冗长的祭礼全部做完。

    “这虽然不是真正的族祭,但是,却可以将散逸的冰刀化生成光龙。蜿蜒停留在你的生命里,如火不灭。”

    龙耶柏说罢,催促道:“梭黎,虽然你是猎司里迪的祭主。但是,却不是真正穿梭冰封森林的猎者。不具备虎豹一样强驭冰封的力量,快点……踏着我的脚步……走……”

    龙耶柏激烈说话的声音,仿佛像忽然翻滚起来的河流,变得紧张而仓促。口中呼出皓白的气流,形成逆反阻成的漩涡。

    梭黎不敢逆违。当他执意转体的瞬间,才发觉,长久站立的自己,靴子已经冻结在冰雪里。

    “快!”龙耶柏骤然喊出声来。

    随着梭黎抬头的瞬间,天空中的太阳,渐渐地被天际铺开的云辇缓缓遮盖着……

    梭黎这才忽然惊醒了似的,心里明白:龙耶柏说刚才的司仪,不是猎司里迪真正祭礼的原因。

    看来,龙耶柏此时能够做的,只是维系了梭黎虚弱的一条命。

    除此,皆无。

    梭黎看向龙耶柏呼唤自己的方向。随着空间突然吹动的冷风,冰渣和雪霰驾风起势,模糊旋转的风辇,已经搅浊了:刚才时空中,每一刻树木精确的方位。

    似乎就是这一瞬间,空间散乱地变转着梭黎大脑中记忆的参照物。他只能昏厥似的从龙耶柏的呼声,辨出自己要走的方向。

    随即树林起风。空气剧冷,加粗着:风刀的线条,和大地一瞬间从下面,像河流一样涨潮的寒冷。

    梭黎瞬间明白:猎者生存在酷境中,必须具备的那些野性、强硬手段。

    虽然自己在广袤的暖光大地,怒骋,强行惩罚拿格。但是这一刻,才意识到:拿格真正瞧不起自己的原因了。

    梭黎驱动胳膊,感觉自己仿佛是从冰冻的皓白气流中,正捡回冻得没有知觉的两只手。

    他右手弯曲,艰难地拔出佩刀。从瞬间冻结的冰封中撬开靴子。

    拔步走动,胸襟隐约发作抽搐的余伤,触冷而痛着。一步一个战栗。让他感到:瞬间死亡仅仅就是一眨眼的事。

    那些曾经蔑视梭黎粗莽和笨拙的自己,这一刻,在冻馁中,才真正知道:被猎堡娇养的自己,已经变成——烈风驾驭的一件工具。

    “龙耶柏……”

    梭黎忽然将佩刀撑在地上,朝着滚风白烟的风向,剧烈呼唤着。虽然用尽力量,可是被湍流浩风卷缠的龙耶柏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难以听见。

    时空瞬间骤变。造化就像神圣立威的一把刀,冷酷切削着时空的方寸。放浪着残酷手段的界限。

    梭黎挥动手中的佩刀,催动刀锋逆风摩挲刺耳的辅音群。

    可是劈不断的风,似乎因为飒划的断裂感,反而锐化、复叠着狂怒般的变迁手段。无确变相错差的交辙,不断将梭黎,变作因为阻尼而被厚重空气颠翻的块垒。

    梭黎被风蟒抽击、推撞、磕击……这些造化粗鲁无修饰的毁灭,不断强阻梭黎前行的脚步。

    梭黎忽然感到:这些洪荒境的造化,就像拿格手中的那把蓝刀一样,野蛮、粗拙、沉猛。

    他忽然明白:自己凭借的,正是祭祀状态的心灵技巧和法相,而将刀法粗直的拿格巧妙折服的。

    而在真正的自然境,梭黎突然清醒:这些出自造化,形格长旺的狂风和寒冷,正是自己历炼所缺少的那一部分。

    拿格虽然没有战胜冰刀。但是,浩力完整出自——野性猎者的本相。方锐之直,磕疼着私著的机变心。

    相比之下,梭黎发觉:出于自我祭祀状态的自己,才是神秘私著的变相刀。

    华丽敏捷的取胜,就是自己陷入错觉的的开始。

    似乎,就是在眼前残酷的冻风中,梭黎忽然明白了——拿格同样就是龙耶柏的半步典杖。

    难怪,梭黎每次行祭完毕,向龙耶柏问津猎司里迪古纪中的红鬘精真和妙提时,龙耶柏都会说:猎司里迪古老尊者自在鬘,没能完整地启示我打开——感悟链接的令。

第一一一章 行走祭

    梭黎在白蟒一样的风辇里颠簸。

    冰冷的大地,触风生变。寒冷皓白的气流,使大地的形状,随风势“生长”出冰凌做成的料峭之路。

    梭黎虽然能够依稀听见:龙耶柏竭力呼唤自己的声音。可是,敏跳不定的风刃,此时仿佛完整握控着——空气里声相颠晃的船舶。使他无法辨鉴声音的方向。

    梭黎忽然间憎恶起眼前牵绊自己的冷风。其实,他是憎恶:自己身手迟滞的动作,压抑了心灵佐刀的烈性。

    心灵上自我执著祭祀的、那枚时刻疼醒自己的尖刺已经拔出。梭黎感到:此时,自己所感到的所有痛苦,都是可以凭借自己一颗复愈心征服的外物。

    四周,虽然是可以随势依赖着站立的红杉树。但是,已经颠簸着动起来的梭黎,却视之为禁忌物。

    他知道:依靠——获取舒缓痛苦的快感,此刻,很快会将自己变成一块永远僵硬的石头。

    “噌!”

    梭黎右手飞光般旋动凝沉的佩刀。质感精铁,淋漓削碎冷风截面,形成一道白色的冰辙。

    随刀裂缝的蟒状冻风,凶兽一样折脊而倾落。

    一瞬间,梭黎终于听见龙耶柏呼唤自己的声音。紧急得心血泛热的梭黎,将自己的左手猛烈地呈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血涌的膨胀,让他拔出冰刀的伤口,复叠一层惊辣的刺痛。他仿佛听到伤口猛然撕裂的声音。

    紧蹙的剧疼,让难以承忍的梭黎“咚”地,跪地……

    当梭黎从胸襟火灼般的阵痛里猝醒,他垂低头时,闻见、看见——飘荡的腥甜、火焰一样燎燃的殷红。

    “梭……黎……啊——”

    梭黎痛苦的声音,剧烈颤抖着呼唤:感觉中,那个没有——崩碎心脏、猝死的可怜自己。

    他以为:艰难拔步的自己,触声一瞬间,激奋的自己会因为挣扎、碎心而死。所幸自己还能如斯完整站立,直到感觉到:自己仍然是一个活生生站立的身躯。

    这个飞迁的感觉光,新鲜感带来的惊厥,已经让他感到:存在的这个自己,瞬间死过一回。

    梭黎双眸贲盈的热泪,“噗”地,倾洒在“长”满冰茬的大地上。

    剧烫的泪,蚀透大地的冰封,形成幽深绽开的一朵冷花,似乎散发幽邃甘醇的气息。让梭黎吸嗅到——自己尚且鲜活着的一丝况味。

    可是,就像寒风中极其短暂的热量,所有贲鲜一袭的鲜艳与猝热感,瞬间随着空间那一声刚刚响起,又突然间幻灭的声音而覆没无痕。

    只有,出于本能,梭黎倔强而怒厉地呈在空气、指向的左手,还在提示梭黎必须拓步前行的方向。

    空间,就像突然间打开一道门缝,随后又瞬间闭合。空间里龙耶柏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冻风复原的白蟒,因为梭黎劈刀,似乎感受新鲜刺激而更加狂暴。

    那种带着恶煞般白幔、黑幔交辙的搓磨与卷缠,以韧性的猛拽,拉斜了红杉树枝和树干。疯狂绽露力量毁折中造化畸变的图案。

    梭黎不甘被风暴压低的头颅,铁戈一样抬起。他痛噎风声,发出了喉咙里自己也辨不清楚的混沌之吟,以微弱气息的呼吸频跳,带动一颗疼心牵著的无形魂魄,缓缓站立。

    断然失却,弥见珍玉。

    看不见、听不见的龙耶柏,从梭黎左手执着指定的方向上,消失了。

    然而,从执着指尖,力感化作空无的瞬间,那个遥遥不可接近的尊者,忽而以某种毫无过程感的跃迁,悠地随感触热了一颗心灵去想象。

    “哦!尊者,

    一个记起的声音,

    不用化成——

    带有判断性质的铭辞。

    你是感觉光,

    一闪,

    就已经在梭黎痛苦的心上——

    驻立……”

    梭黎收敛冻馁的左手。他艰难举步,一步伴随一个句辇盘亘着叠韵的停顿,催发抑扬顿挫的吟哦。

    他右手执刀,被疼痛折磨得浑躯发热、头颅发疼……跌跌撞撞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动。

    忽而,森林遥远的地方传来虫鸣一样,丝质感华丽的风笛、清脆欢频的铃铛、婉颤谐整的弦板……繁复摩挲空气的乐声。

    啊……那不就是猎司里迪族祭时,香颂唱辞班的《祝歌》么?

    这些优美音丛,仿佛高挂天穹的华盏。声音随听到,已经化作瀑然垂落的光照。瞬间光漾梭黎一颗心,使之因为灵性感觉而腾奋。

    风,可以绝灭呼吸,但是却湮没不了这些以温柔之秘,强韧攀越酷烈风刃的乐器。

    领衔的长笛,拔脱平庸流动的风蟒。以光滑流畅的高挺响频,拽动铺垫状态的风铃、绵缠不断的弦丝。一纵谐鸣的浪涛,让生命灵肉,一步踩动感觉的跳板,将灵魂攒向高空。

    梭黎不再感到手脚冻馁的笨拙与僵硬。他双目赤红如烛,踏步拓足,执刀的右手凝实而战栗……

    他又像一个潇洒走刀中的青春之俊,执意行走,痛饮——热烫脸颊融冰的汗河。

    此时,梭黎又能熟稔地感觉到——

    猎堡上,光龙跳闪的脉冲,激化想象境界的神曲,幻化成显隐贲冲的图腾,已经跳进乐器飞扬的纬度,绽放力量盈满的旺相。

    凝蝶萝炫指控笛,倩影昂扬。带有旋腕的轻浅起伏,拉响尔珠芊芊指滑行的拨铃。也有手感略带生涩的新人,略带失真的错落弦板,突兀呈现个性的屈折变调……

    似乎……勒琉赛调教烈性马匹中的新锐。狂手如勾,皮鞭乍响,暴躁地击碎——庸状规则的呆板音波,放大威慑的辅音丛。

    梭黎步履逼仄冻风的撞击,一步,一顿,一折、一冲……

    原始的肢体,带动性灵中神秘感验的祭祀状态。梭黎终于感到:执刀破障之祭时,一颗心灵复辙的那种司仪。

    是的,这是一颗心灵载动森林造化中的祭。没有了龙耶柏的助祭礼,没有了拿格的护法刀,没有香颂唱辞班和猎司里迪族人合著祈祷的目光……

    只是梭黎一个人执刀行走的世界。

    哦,这样荒凉发白的悲恸和孤独,不就是可怜的、只身行走在酷风中的吟游诗人吗?

    那个衣着血污得肮脏、浑身散发熏腥气味、酡醉一样散披头发……跌跌撞撞走动着的吟游者,不正是此刻真实的自己吗?

    那些被苦命折磨得生死若醉的人们,只手捧着缺口的钵……一手掩面,一手随弯折臂膀,委屈伸向香蜜与缀珠的方向……

    那些屈折于外形,却追逐内在灵光照射的目光。有着——淹在麻木中的惊醒与亢奋。悲壮的动作就是疼达心脏的歌唱——

    挣扎着……复叠着始终活不过来的苦劫。偶尔,翻腕、折臂,堕落了一只钵……遂亡……

    “梭黎哦……梭黎……”梭黎感到焦躁口舌,喷薄断气似的呼吸。

第一一二章 蟒劫

    梭黎走动着,无垠的感觉,被寒冷痛苦激烈出的感觉火,让他停息不了瞬间放纵的幻境。

    他使劲儿摇动昏沉沉的脑袋,朝着乐声的方向走动。

    他不敢复记起——那些携带着死亡图腾的悲伤。

    “感觉的发生就是生命经历的一部分。猎司里迪哦,我的光。愿念动族名的时候,你就在我的身边。”梭黎右手撑力,加持信心似的道:“别让——梭黎朝着猎堡的光芒与乐声行走时,心思越来越陷进悲伤。”

    当梭黎这样祈求的时候,空间的风瞬间变得剧烈。

    那些粗暴弧弯的风蟒,随着萦绕的盘旋,不断抬高旋转中的速度和势能。

    顿时,梭黎感到:空气骤然变得酷寒。略带泛白的冰晶颗粒,随风弥漫在空间,闪闪发亮。

    风向流动时,那些冰晶很黏地附着在风蟒触碰到的树枝。

    顿时,树枝“长出”繁密的冰挂。随即,冰挂合体,形成冰封,镶嵌了那些树木。

    梭黎浑身不禁震动一下。他似乎感觉到风蟒不再是无感的万化,而是一具活生生的灵肉。

    刚才,梭黎经历的那些感受,瞬间链接起完整逻辑的次序,显化出灵性思辨与敏动伸缩的张力。

    梭黎没有想到,自己载痛行走着祭祀,虽然祭礼唤来了——猎司里迪族祭司仪中的《祝歌》。

    但是,同时,行走的祭祀中也祭出了毁灭音声的怒蟒。

    梭黎突然惊醒了。他记起来龙耶柏警示自己:脱离族祭司仪必遭的危险。

    就连刚才龙耶柏行祭,都不是真正族祭的司仪礼。

    足见,那个用融化冰刀凝炼成形的光龙,只算是捡回来了梭黎“过去”的一段生命。

    可见,刚才自己行走的祭礼,既是重生,同时也是等价的毁灭。

    直到自己亲历了,梭黎终于知道:此时的自己,唯能走出这座可怕森林冰窟,唯一的手段,就是浑身的力量和紧攥在手中的一把铁刀。

    而恰恰这,正是自己或缺的特质。

    梭黎不禁记起拿格,记起拿格以重载力量驾驭的那把蓝刀。他默默垂下脑袋,面颊一阵热烫。

    梭黎虽然理解了拿格,但是一颗心灵依然不愿屈变下风。因为猎司里迪的祭主,一旦难于旌风卓立,那么整个猎司里迪顿时就会骨鲠折碎,变得风烟堕地了。

    梭黎放逐一颗心祭祀的惯性。但是苦志于礼的格式,随着攥刀的瞬间,力量感似乎变得更加强硬。

    梭黎左手慢慢覆盖在沾满血污的胸襟。他感到:那只手接触伤痕时,无形流动的温热,填补着:那疼痛镶嵌冰刀、撑力过一颗心灵的冰刀——消逝留下心灵的一段空白感受。

    随即,他不再渴望:自己以力对抗着风蟒,能够支撑自己走出森林。

    而是,必须毁灭眼前强势盘绕自己的阻碍,不再让自己变作森林设置下的条件。唯其如斯,那种被动受虐的冗长灾难,才能即时消失。

    生命的姿态,骤然简化成一把刀的语言。梭黎冷静的目光照射手中的铁刀,倾斜摆动一下捉刀的状态,命令似的道:“这,就是梭黎。”

    当梭黎这样说话的时候,瞬间销掉次第判断过程的间接中介,让他身形乍然变得陡峭而挺拔。

    迎着风蟒站直的梭黎,仿佛冻风中怒茁枝杆的树木。

    他看着攀力起势的风蟒。精敏预感着那种俯冲下来时,笨重蟒头如锤重夯般的攻击力。于是,同步悬腕中,蓦然贲力控紧沉凝的刀。

    这个看似不变的动作,一把刀已经灌满力量、嵌入魂魄。

    梭黎竭力拔动靴子,身形蹙成——仰上射杀状态的尖锥。

    那种带有野性暴绽的力格锋凸,随着风蟒俯瞰式斜骋的撞击,一同驱动。

    梭黎勾手中,玲珑调转冲上翻腾的刀。欢嬗振动刀刃,形成密匝匝平行共鸣的重叠刀影。

    飒然飞动的长刀,仿佛逆上照射的屡屡白光。

    飒飒飒……

    风与刀交相穿梭。

    梭黎看见:自己攒动的刀重重叠叠虚影中,最后真实质锐的真刀,仿佛精准射中蟒头的响尾箭。破解开风蟒重浊的钝击力。

    顿时,风蟒被振动刀划成一道道斜倾的锋线。

    梭黎顿感对等的箭镞穿体而过。其实,那是一道道冷透袭心的寒冷。

    梭黎虽然没有被风骨朵黏著——变成冻风中厚重的冰封。但是凛冽透躯的刺痛,已经让整个身躯浑然发疼了。

    梭黎跌趴在地,痛而醒着。他知道:能感受剧疼的自己,感觉鲜活着,浑整的生命同样就是鲜活的。

    让梭黎惊恐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对垒发生之后的瞬间。

    那就是:梭黎感到——飕飕破体穿越自己的风箭,在冰封大地上溅射起来的冰渣。

    这些痛后余孽般的残酷,让他怀疑活着的自己是否还是生命完整的身躯。

    他使劲摇晃脑袋……再低头看向大地,一切变得了然无妨。原来,自己经历刚才惊险的一幕没有发生。只是恐怖感延伸,形成的强烈幻觉。

    梭黎顿时明白:刚才自己看到的,就是痛苦感觉真实发生后,在视觉上滞后形成幻觉般的感光。

    也就是说,那些被自己振动刀削碎的风蟒,并没有击穿身躯。只是自己恐怖地经受了一场——真实罹难的痛苦感验。

    梭黎在短暂的阵疼中撑刀站起,他感到:胸襟一团贲热放大的火,灼烧着浑躯被散射风袭击的余冷。

    他缓缓绽开覆压胸襟的左手,看见手中微烛一样轻盈的红光。

    哦,那不正就是:龙耶柏收敛住自己散逸的、那把带血冰刀形成的光龙吗?

    那个凝练万感的痕迹,就像一道坚韧的护体。遮罩了冷风尖锐犀利的穿凿。

    以前,那是犀利潜藏在心上的一把攻击刀。现在他是敷著身上的、击杀一切可视或不可视灾障的护体。

    梭黎目视那团飘柔的红,不禁一阵激奋。

    风蟒不再是卷缠的、重浊成形的浑炼之躯,被风刀破袭成一屡屡锋线,散逸开来,在森林的树丛里息落状穿梭。

    梭黎攥紧左手。仿佛手型就是一盏可以瞬间点燃的烛台。

    是的,此时的自己,两手都是拯救的力量。真正放逐祭祀的瞬间,他原始显化力量时,发现:自己运用力量获得的强攻和反袭,都不比祭祀状态的少。

    “猎司里迪啊,

    一把工整仗义的力量刀,

    就是在修葺祭礼很私著的瑕疵。

    这一刻,

    梭黎我知道走在平静状态时,

    缺少的部分,

    正亢奋地——

    握掌在:

    疼痛战栗的两只手中。

    哦,

    猎司里迪的神,

    你就用此时的看着——

    来知晓……”

第一一三章 冰莲之灵

    久滞于广袤长寂的森林。巨大的皓白,衬托了梭黎一颗心极致渺小的黑色孤寂。让他忽然无比渴慕:和煦光照下的猎堡,还有那些以熟稔个性姿态走动的族人。

    是啊,曾经的族祭,那些新鲜服饰照亮——

    被手掌摩挲得发亮的古铜色器皿,高壶的、八瓣莲的,方樽的,古红玛瑙的……

    散发熏腥原味的兽皮古卷,渗着浊汗味的、镶嵌宝石的、饰璎珞坠的、带血的、楔形的……

    神秘感形成怯手怯脚的禁忌,不可拆封的馕、黑色的祭品、密宗符号、一百个一千个或一万个手莲……

    族人在明亮的光中尽情许愿和祈禳。唯有在祭礼中,善用或欢笑或悲情的表达,装帧出自心灵感染的真情。让轻浮的感官,将感觉火点亮到深邃真实的心灵。

    那些散发着——让光芒也足以附著情味的岁月,精神与灵感似乎都可以凝结成——象征意义的有形之皿。浓郁质感得足以将魂魄,用婉柔的姿态留住。

    梭黎绽放左手,光龙婉转,谐变通透。那些在意念里发黄的旧忆,仿佛瞬间已经变作盛载于手掌中,可以唱阙的经本。

    那种万感密集的经验,不再是虚幻的,而是真实可靠的。

    手里有华丽的光与景。那种美好感简直接近于神灵。

    右手中,微微摆动质感厚重的铁刀。左手温可的凝练美,更加催熟了右手即兴绽力的脉跳。让那把刀或进攻、或呵守的状态美,都是可以演绎成的神圣密宗。

    这就是酷冷中,生命以醇厚记忆,形成眷恋的力量吗?

    一个人深陷冰窟,复活的真挚感,忽然变得持重、有形而滚烫。

    这种奇妙的感喟,不知怎的,一下子震动了梭黎的一颗心。

    而所有这些神奇的发生,就是染著光龙瞬间,鲜艳植物一样簇生的图腾。

    是的,以前,在猎司里迪大地上,亲身经历痛苦般的贫瘠、庸流的平淡、繁冗的负累……在这一瞬忽然变得浓烈,醇味而旷古。并且不间断地弥生——无垠的情味、表著的形状与力量。

    好像曾经的丢失,突然间,从生动的灵肉上,一瞬间无碍地找回来了。

    梭黎唏嘘着,留下感验不已的眼泪。似乎担心芳醇飘逸的光龙从左手飞逸,或者惊怕被眼泪打湿,他谨心地攥紧左手。

    抬头,森林里愤怒飞动的风蟒已经消失了。丝丝缕缕削成线状的风信子,附加的冷不再是酷烈的。

    他忽而意识到:自己破风刀劈风蟒,听见豁口一袭龙耶柏的呼唤时,已经用左手无形共鸣,“照见”了许多现状与想象中的过去。复唤回所有亲历过的境界。

    梭黎忽然感到:这一刻的自己,就是完整、丰满的。不再是脆薄的、只会拥有即时片段的、愤怒冲动感操控的生命。

    胸襟的刀伤,不再是阻挠手脚的顾忌。因为,挚烈已经变成芳醇的疗愈。

    一颗心变得丰隆起来时,整个笃实起来的生命,就会变得无所畏惧。

    梭黎流利地调转刀花,呼地,将佩刀收敛,贴于右臂下。

    咔嚓!咔嚓……

    梭黎拔足前行。灵感的一颗心,似乎完全可以敏捷感受到——猎堡仿佛春潮般传递的热量。

    随着梭黎走动,空气里那种繁盛发生过的乐响和诸多感受却在渐渐消失。

    梭黎绽开左手的光龙,乐响和诸感依然没有被意念唤起。

    ……

    赤红色的杉树,因为嵌结着厚重的冰挂,晶莹剔透的凝固,让那些树木高挺俊朗的站立,仿佛精美镂刻的工艺。

    这些高大树木身披皓白,素泰洒脱,著冰银盏。清冽木香散逸的甘芬,使僵硬形格凝炼着自然界青春潜伏的内息。

    流动在树丛间稀薄的冻风,此时风翼如纱。快乐频绽着蹁跹的剔透形状,仿佛从天空穿梭进森林的极光态。无状幻变的美感,简直比一年里发绿的春风更加倩丽。

    通透、空灵的迁变,仿佛从丑陋僵硬大地之蛹,幻成的白蝶。挲啦!就见一个闪耀的光跳,破开精致盘实在一颗树枝的冰莲。

    ”蓬!”

    八瓣状均匀打开的莲朵,犀利地割开碍眼的风幕,洇散的痕迹,因为轮廓线条多折的勾勒,深浅光差,对比形成的折射,才会让人猛然警觉:从冰莲飞出来的一芊芊新光。

    每一个蓝色纱丽,随那一飒撩动的手之光,拉长飘带。十根指尖仰上追著光感,仿佛大地新生的、黄绿色的嫩芽。

    “金刹那!”“银刹那!”“曲典!”“芬翼!”“适道!”“惊味!”“由德!”“蓝魇!”“致欢!”……

    空气中的无常风形,被光驾驭。相互交辙或触碰,无数的声音从寒冷的空间,不间断地蹦出风线缠绕的轮回。相互致问着——以名字代表的礼节。

    “‘她们有着足以将生命蛊惑到死亡的青春。’这是猎司里迪族人刻在古卷上,警惕过我们的话。”

    ”‘冰卢厝最熏腥的兽皮,也不会镶嵌这些凶恶的毒蝶。’冰卢厝的族语一开口,就把我们的骨头骂碎了。”

    “羽焰火说:我们是丑陋地精火们的——美丽头发。其实,也不算好话。”

    “图兰、盾马和仑陀禁忌森林的缘故,据说也是因为冰莲。”

    “埃盖尔赛把我们的纯粹,在他们祭歌中譬喻时,简直将一尘不染的冰莲,唱成了擦不净的污秽。”

    “要说,还有许多部族,他们会把祭祀咀嚼成——滋沫一样,肮脏地挂在嘴角的泔水,对吧。”

    “我讨厌:那些相当肥厚的嘴唇,说我们‘该死’之类的粗话。嘻嘻。”

    “我也是。对于陷进森林的冰塬人,我们准备了——与他们人数一样多的办法了。嘿嘿。”

    “啊,聚在这儿。把讨厌的坏事,一一提说一遍。会不会遭到神弃?”

    “你都感觉到啦,就已经发生过了。发生过了,对此秒而言,就是不存在。不存在,就是即时没有遭‘神弃’喽。”

    “是啊,她可真傻。干嘛对待自己的美,还没有学会说好话。迟早,会嘴巴变厚,钝到无声的。”

    “呃,有点斜,有点歪,手拿单刀像妖怪……那边有一个猎司里迪的、脑袋被树干碰傻的帅才,谁想去碰碰他的坏运气?”一个冰莲之灵,夹吧着眼睛,瞄瞄光线。

    “我们呗!”随着最后异口同声的呼声,冰莲之灵们绽动蓝翼,纷纷跃迁着飒飒流动的光,将握控的风,像笨大的重物一样抛弃了。

    这些冰莲之灵,看似言辞苦辣而粗鲁。但是,心灵鉴物,从不叠加多饰的判断群——综合制造混沌状态、没有棱角的结论。

    她们甘愿将一模一样的东西说成两个,也不愿说‘相同’这种可怕的浊辞。一旦分不清界定,她们就会痛苦地陷进模糊的虚词中,轮回不休。

第一一四章 蓝魇致欢

    冰莲之灵目光如钻。她们驾驭风马,或疾或慢,轻飘无滞。疾如蓝光,慢似烟篆。

    身形曲纤嬗跃。极微的变迁,就能造化飓风的鸿沟。卷动冰渣与雪霰,形成汪洋如河的长浪或高矗如壁的巨澜。

    她们行事前,调频的手脚不是预热,而是粹冷。手相带动酷丽俏拔的高风,随意摆动莲舞的纤臂、步履,响飒浑躯音铃清朗的叠加音丛。随走,带动一连串萧杀辅音蓝刀和元音冰梅,散播辛辣致命的酷寒和甘芬透骨的馨香。

    看似短暂位移的距离,心性其实在逾越浩瀚的多个时空。

    她们把时空叫做各种有限的屏障,将看不见的纬度唤成错觉般的设置。运用准确定位的名词,以便能够驾驭:灵犀精纯的马匹——穿透思索的壁垒。

    冰莲之灵精致的姿态,精密频变着——即时适恰位移中的角度和距离。精准瞳光,射透每一缕光线的发源的极点。

    让被看者,灵肉和精神一道发疼。

    高大的锥形、塔形树冠惊怵落翔的枯叶,鹿群、羚羊、野獾、雪狼、猎豹,或狩猎中狂颠着奔步、同步的强臂搭载着硬弓、目颗发寒的猎人……

    所有万化埋藏在潜意识中的禁忌,其实,就是躲避空气里看不见的利箭。

    很少有谁知道:那,就是冷森瞳孔攒射出的飞铩。

    猎司里迪的古纪里说:冰塬的森林里,有极端对应了地精火焰的酷冷灵魂。

    但是,那句话是出自经验的感觉。因为冰塬最古老的卷本里,没有诉诸其形状的图腾。

    连站立过浮桥的古老祭祀巫,都没有留下与此有关一个字符的语言。

    所以,冰塬人一看见冰封中的森林浩浩之美,心灵总会跳跃在惊喜与恐怖的两个极端。中间缺少思觉有毗连可以维系的过渡摆。

    这些手脚冰剔、绝冷而惊艳的野生者,讨厌热情爨香的流颗,嗜好冷色系发寒得接近绝望感的装帧。

    森林浮动的一粒温暖,简直就是疼痛溃烂的伤疤。

    所有看见光芒,情味随意流转中的呼吸。都会是她们心意冷刀嵌杀的目标。

    那些力量能够贯穿森林的猎人,却总是唤她们叫“蓝魇致欢”。

    这些源自冰莲的灵光,其中的“蓝魇”和“致欢”分别代表灵感和行动。行动包含了:状态,背景,业愿和法程。

    因为“蓝魇”和“致欢”包括了冰莲灵光最全面的意义和宗法,足以照见所有冰莲灵光的原初。而且,两者手段精佳、心秘内敛。所以,冰塬之灵自己就把“蓝魇致欢”作为冰莲灵光的名字。

    当然,猎司里迪语、冰卢厝语、羽焰火语、图兰语、盾马语、仑陀语……这些冰塬人的语音,其实在猎者看来是迟钝的。

    因为,在猎者进入森林,在森林辨鉴前行的道路与方向时,冰塬诸族的猎人们用族语呼唤森林奇异的光芒时,根本看不见——森林时空里的这些幽邃的蓝色光灵。更不要说禁忌般地躲避——那些带着冰冷风线飞翔的蓝刀。

    只有他们凭借粗拙的记忆,唤起森林造化冰莲独特修辞的音素时,才能在森林偶尔感味到:一袭光感,精灵般的飞动,照著可以行走的道路。

    记住是“偶尔”。

    记住是“一袭”。

    并用这两种辞格消除“固执”和“永久”。因为那些声音是永新的、灵敏的。太执着的心,会阻碍蓝光的发生。

    尤其,这些格式繁难的音声,牵著着灵魂与精神的界限,足够打破信仰。所以,令冰塬人闻之色变,惊怵欲死。

    除了困境、绝境中求生的猎者,冰塬人谁还愿意崩命于兹?不要说见著,往往触思而逃。

    那些老练的猎者,把冰莲音素叫做森林语言或红杉树语言。

    此刻,蓝光飞腾,形成骤疾骤缓的各种光变和跃迁。

    “我们飞行了三阙猎司里迪的祭乐。就相当于让灵感翻越了三个时空。”蓝魇道。

    她抻开感受空间壁垒的蓝胳膊,舒展。以伶俐屈勾的手指,“咣咣”地敲击一下笨重、冰冷的空气石头。随即,猛地乍开弯长挑光的睫毛,感受新鲜临风的空灵境。

    虽然,大地上艰难行走的梭黎,衣饰粗拙素淡。但是在蓝魇那冰澄的瞳里,因为感受温度,好像看见的——那是山花烂漫的春天。

    “即时光,灵感清爽。随手起兴,力量见旺喔。”致欢飒意奔突到蓝魇的前面,她说罢空间的背景和身形状态,“哦,蓝魇莲,他已经脏得姹紫嫣红。我们把这块冻疮,从森林的大地上剔掉吧。因为,那是一块大煞风景的障碍物。从第一节到第一万节莲花经里,他占了多宗大过。”

    致欢说得一个人感觉有点儿累,生气地瞪一下身旁的莲光,“曲典莲,难道你要看着把我累死,也不愿意敷陈吗?”

    “嗤!看在冰莲音素的份儿上,我才说下面的话呢。”曲典挑动五根狭长光亮的手指头,仿佛新春的芽苞,“第一,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猎者。第二,他左手藏着猎司里迪的祭祀光,右手执握猎司里迪的刀。第三,他陷在此,心里嫉恨是森林造的孽……”

    “可怕的是,他斩毁了——维系森林法典的风蟒。而且,是一个感官火比苦行劫太多的祭祀者。”由德附会道。

    “他违背的宗法我全晓。可我在乎——你们的话形成了我灵感里的愤怒的冰。冰莲哦,逆鳞作为的主媒!让我行动的理由更加充满力量,不可以吗?”蓝魇翻变手形,手里长出一根长矛。

    “最可恶的是,他左手中隐藏的光龙,是在森林中行祭猎司里迪族的司仪后,化生的异相。也就是说,他盗用了森林那灵性的一部分光。”

    “何况,那枚光龙的本身,也是他过去祭礼积累的一部分私著的怒火。尽管不是伤损外状的精铁,但是却是强韧不化的护体。”

    一个个冰莲之灵道。

    她们本来就不喜欢冰塬大地、心灵火焰炽热的祭祀者。那些法性,与森林典章的诗韵和含义格格不入。

    蓝魇转身,看着风披遮挡的、来自猎司里迪族大地香颂班——笛声、风铃和弦板形成的音丛。

    那些被风披遮挡,旺生一样不断长高的大地音声,在蓝魇黑亮的目光中,简直就是一根根蚀心的毒草。意向流动的冲浪,不断长势着,要逾越被风披竖起来的冷冽冰堤。

    梭黎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忽而听不见——从猎堡方向传递的香颂乐声的原因。

    但是,他却能够记住:自己那只左手曾经指定过的方向。

第一一五章 辨辞

    梭黎不断地从光龙感受到——自己所有过往融入即时身躯的力量,随着浑整走动的躯体,胸口的淤伤和疼痛不断消释。

    虽然被困顿的灵肉和寒冷的冰冻绞缠。但是,从心底里升腾起直觉的灵动,却在不断点燃——僵硬到无感的肢端。

    梭黎知道:虽然自己有无尽的感觉火,有刀一样质感发亮的苦行意志、猎司里迪的刀刻的古卷经句……

    但是,在浩瀚如海的森林冰窟里,完整的生命该是多么渺渺若微。造化最清淡风的覆盖,都会是自己万难承载的重石。

    “走出森林,回到猎堡。梭黎,这就是自己对猎司里迪完整忏意的开始吧。”

    梭黎驻刀,双手叠搭在刀把上。

    刀尖犀利插入冰地的一瞬,仿佛触底反弹、跃迁烈性的竞技状态。

    回辙到身躯的力,让身躯爆发状态的筋脉与血液,一同变作万感蓬勃旺盛激荡着的河流。

    豁——

    梭黎拔动插地的铁刀,强硬牵动抗风逆行中的身躯。

    此刻的脑海里,壮美的猎堡就是猎司里迪的神灵,吉祥光足以瞬间超载承受——最美丽的太阳。

    脚下,尖利倒竖的冰茬,牵绊着梭黎的靴子。重磕、震动,剧烈摇摆快要折断的身躯。但是,甘于成就抉择的他,此时,前行的动作,同样是果断重劈状态中的一把刀。

    一道道曾经被刀削成的风线,忽然形成耀目的蓝光湾流。闪烁刺目的光感,瞬间炫如蓝色的海洋。

    梭黎仿佛淹在蓝光中、笨拙摇晃颠簸的巨船。

    他被那些纯粹到接近空无的光,刺激到快要目盲。

    梭黎痛苦不堪地俯低头颅。

    直到敏感的视觉渐渐适应,钝化了初感。这才看清楚:眼前,站立在光滑风线上的蓝色形状。

    那些看着精美,却足以让目颗发冷的蓝色纱丽,形格精朗玉粹。风披张扬如帆,仿佛飞逸在天空极光做成的柔韧薄刀。

    风披轻微的波叠与荡漾,让整个森林的时空不断地变幻着发蓝的背景。

    梭黎浑身凝冷。敏感的触觉让他知道:那些封阻自己的力量戈,在自己感受中冷酷矗立的尖锋。

    虽然,在此时的造化中,自己仅仅是一个生命形状符号形成的渺小痕迹。但是,也是宇宙时空造化的理由。足够等同所有强大时空。

    梭黎调转手形姿态最有力量的把握,飒地,将刀平伸。袭击状态的目光,飞滑刀背,超前尖锋攒向蓝光。

    目光所指,就见——

    空间里,一吒精铁长矛呜然抖动。精小椭圆旋动的矛尖,吒响中形成黑瞳般的暗洞。仿佛将梭黎犀利的目光,用无极黑暗的冷酷销蚀掉。

    梭黎还没有以判断拉动刀势摆动起来的风声,长矛以颤动饰厉的示威,敲击在梭黎右手握控的刀上。

    长矛飒动如光,却轻纤到不载惯性。一磕之际,停滞在空气中。随即,在梭黎变得惊诧的目光中,仿佛融化的一枚冰挂那样,缓缓融化般消失。

    梭黎的刀未曾出击,已经被敲落在地上。

    梭黎被震痛的手脚,痉挛似的收敛起来。因为疼痛,他禁闭一下双目。让那种抽搐的瞬间感从肉体上一滑而过。

    然后,低下头,看着两只因为震疼而发热的两手。交叠呵在心胸上。被疼痛惊醒的目光变得分外明亮。

    所有一闪而逝的痛苦猝然发生后,梭黎攥紧两手,抬起头。似乎所有来自肉体的劫,在一眨眼的承受后一下子彻底抛掉。站立的形格骤然蹙如黑色坚挺的刀。

    这种猝然从痛苦中锐化出来的姿态,惊到蓝魇的目光。

    “他有沉默后锐利出刀的一颗心。”致欢道,“而且,沉默出自短暂阵疼中极其厚重的承载。”

    “因为他是一个祭主。看似罹难,其实一颗心包括了完整行祭的过程。这样的行祭,只是出于习惯形成的本能,而不是固执的目的。”蓝魇解释道。目光游弋如刀,带着细致辨鉴的精密。

    “祭主的称呼……嗯,是模糊不清晰的。因为,它的修辞含义就好像形容整个森林。而‘祭心’才是一颗颗清晰发亮的树木。蓝魇。”曲典瞄着,温柔调校眨眼视物的角度,分辨着光感。

    “过于精微的辨白,会遮盖我们犀利杀戮异相的锐意。如果行事忽怠了应有的主伐,就不合乎冰莲主媒的旨意。”适道对曲典颇有异义。

    蓝魇和致欢流利如光的眸子敏捷对视一下。相互点点头。

    蓝魇不急不慢地看罢曲典和适道,道:“一个是指见微知著的红鬘精真,一个是指万类一真的妙提。”

    “正是他,”致欢飞快地指着地上站着的梭黎,看着曲典和适道,“才是让你俩说出两个道理的原因。”

    “也就是说,他性灵有类似于红鬘精真和妙提两种特质。”蓝魇说着,强调道:“我说的仅仅是‘类似’。嗯……这也是我不甘心一矛刺死他的原因。”

    梭黎看着这些精美的蓝色人迹。能够感觉:这些形格接近空灵般的存在,不是冰塬族部。正是猎人们传言中的森林蓝光。

    冰塬森林最大的危险并非出没在其中的猛兽,而是森林蓝光。因为,冰塬森林是冰塬祭祀光也看不透的地方。

    在冰塬大地,除了体能健硕、经验熟稔的猎者,森林是祭祀者或族人唯一规避的地方。因为,所有祭祀中预示的征兆,都会在进入森林的瞬间被全部吞噬掉。

    没有祭祀光照耀的地方,就是不被冰塬神灵呵护的罪孽之地。这是冰塬人无形规避森林的原因。

    这一次,梭黎终于亲眼目睹传说中的森林蓝光。可见,冰塬大地流传的说法,并非谣言。

    他只能听见虫鸣般的风声,看见那些诡秘得仿佛幻觉一样的动作,其次若无。

    “类似,其实也可能会是——真谛显化出来的模糊轮廓。”

    “是啊,真怀疑他的心底藏有——一部与森林秘笈牵连的真经。”

    “你没有一矛刺死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冰塬平常的无知者……”由德敏感地辨析一下,遂又匿了口舌。随即迎来蓝魇的一记白眼。

    由德荡秋千一样,从一道风线跃迁另一道风线,避开,以示歉意。“忏悔有好多种,为你让道,就是支持你完整行事的轨迹了。是吧!蓝魇首光。”

    由德说罢,飞快地收敛起自己张扬的风披,赶忙谨心致敬。遂手生一枚蓝光,给蓝魇增著光亮。

第一一六章 唤光

    梭黎一点儿也听不清楚这些蓝光纱丽的话。但是,凭借着祭祀敏感的一颗心灵,那些奇怪音声被自己感官摹状,在感觉境界形成崎岖变迁。

    摩擦、碰动、砥砺感官形成的气流,触动原始发音的独特感觉体验。简直与猎司里迪族语截然相反。

    他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被龙耶柏祭祀加持,呵住光龙。随即冷风成蟒,酷冷阻断了自己和龙耶柏的牵连。

    可见,刚才毁祭的风蟒,就是蓝光纱丽佐动的一件法器。

    梭黎已经明显感受到:这些蓝光纱丽对猎司里迪祭祀的忌讳。

    梭黎知道:越是如此,自己越不能丢掉自己身挟的祭祀火。

    咔!

    梭黎将自己右手所执的铁刀,插进护鞘中去。那种在抵对中,才能感受自己力格见旺的执著,再一次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

    他不敢丝毫犹豫。因为不确的心灵,才是生命极容易支离破碎的根。

    梭黎知道:这些敏于造化中生成手段的灵真。极端封阻自己行走的方向,更能敏感暗示猎堡的方向。这让他更加不愿屈从这些眼前美丽的杀手。

    没有拿刀的手,其实比执刀在握,更加充满喷薄欲燃的力量。

    冰莲之灵没有再使用精铁手段。她们清楚:真正制服冰塬大地的祭祀者,就是在于征服心灵。

    似乎直到这一刻。这些冰莲之灵的存在不像幻觉。因为森然变冷的空气,与她们合著拉动的时空一同贲动,空间变得旷古而幽深。

    空间神秘出没的猛兽,显示不确定游弋的低吼,在四面持久盘亘起来。仿佛稀碎踩步——寻找空间可以啖食的猎物。

    那些因为冷色雕饰的蓝光纱丽,个性地形绽肢节。美致灵倩的手脚,让精炼走动的一个个瞬间,勾勒出冷冽放射光芒的轮廓锋线。

    而那些随着走动长旺的风,仿佛一匹匹未曾被万化磨掉凶腥的野兽。随着蓝光纱丽灵光手形吒令的跳变,向梭黎奔竞而至。

    风廓划过时空,昭著一道冰花镶嵌的截面。

    梭黎抻出左手。那把曾经凭借祭祀状态的修炼,嵌在心内的疼刀,此刻就是护体的光龙。

    那种出自热烈感官火,照射空间。随着梭黎祭祀般踏动步辇。触祭生奋的烈火,瞬间附著梭黎手形,跳跃着烈性光锐。

    梭黎只要脚步和手感粘著祭祀状态,顿时整个姿态焕然一新。

    熟稔踩上谐频之波,状态仿佛有源活水,不再枯涸。

    梭黎虽然陷在冰封的重幕之中,难以极力翻转受困的格式。但是,那些驭风的蓝光纱丽不断靠近梭黎,愣是没法完成最后冰封状态的镶嵌。

    “是的,祭祀本来就是他手中擅于调转攻击的武器。”

    “这就是猎司里迪神秘的光龙吗?我能够感受:那种娴练手脚驾驭的光感,接近无相示烈的威猛刀。”

    “所以,那跳动的光龙,就是捕获的目的。”

    “冰塬大地祭祀火,就是我们真正的大忌。”

    蓝光纱丽合著风辇,蓝魇精致姿态高卓引领浩劫般巨响起来的风雷。

    顿时,空间风卷起翻滚的巨涛。

    梭黎知道:祭祀状态最威力的灵性,就来自精炼的心灵。任何出自思觉的灵性触动,都是调欢光龙力量绽放的主频。

    汹涌风涛的灌顶之覆,仿佛浩雪加著冻风。瞬冷的空气随风过处,瞬间形成块状冰封。

    梭黎在不断粘稠固化的镶嵌中,仿佛被痛苦钝击。但是,他不敢随钝击的冰块而顺势萎缩身躯。最微小的屈变,都是再给对手制造叠加攻势的机会。

    祭祀火是热烈的。可是,手脚却不断被紧蹙的风冰冷地捆绑。

    蓝光频闪的光跳瞬间加剧。仿佛合著冻馁降服一具猛兽。梭黎感到自己冰冻的手脚渐渐失去知觉。

    然而,思索是清晰的,能够感受到:冻馁的麻木正向一颗心的方向拢缩。

    唯有这种感觉是自己可以感受的痕迹。那种深陷的渺小,顿时让他感觉到:原来,森林里有着足以吞噬祭祀的猛兽。

    吞噬祭祀,就相当于吞掉灵魂。这和肉体一样骇心而残酷。

    最后的逼仄,愈发让梭黎想到猎司里迪,想到猎堡。

    “光……龙……”他喃喃自语道。

    只见,蓝魇飒爽地将风披兜弄一下,走向僵硬状态的梭黎……

    梭黎左手擎着,弯着臂膀,将未灭的祭火拢到胸前。

    仿佛呵着一朵猩红色的花朵。

    就在蓝魇冰冷手指蹙紧光龙火焰,梭黎似乎突然从噩耗中惊醒过来。目光粹亮的闪烁,显示出幻觉般衍射的放大。

    他似乎看见太阳光线下猎堡上空沸腾的光河。那种劲健炫目的飞光,才是与太阳光合辙的光明。那样坚定不息的发光,似乎点燃了猎堡神圣指示时光的晷针。

    那种盛状就是整个猎司里迪的最光亮燃烧的所在。

    “猎堡……猎堡……”梭黎模糊地听见空间里频响不竭的声音。其实,那只是心灵的惯性。

    他目光亮了一下,那才是昭著整个猎司里迪大地的祭祀。是猎司里迪最神圣的光的语法——光龙!

    “哦——”蓝魇手形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

    那枚拿在手中的火焰,仿佛灼烧到她的手指头。

    意念中,随着梭黎模糊祭祀状态的感觉,毗连到心灵想象的画面,剧燃的火轰轰发响燎燃开来。

    龙耶柏说:整个猎司里迪的族祭,才是接近完整祭祀的。这,就是。

    灼热的旺火,就像灼热的太阳光。逼仄着庞大冰封的空气。

    “我们毁灭祭祀,却是意外地点燃它……”

    蓝光纱丽们纷纷松开——紧促合著的风辇。

    忽然,从森林上空传来猎司里迪大地香颂班的歌乐声。这些婉转谐振的、美仑美奂的声音,带着熟稔的节拍,推动空气波澜……

    猎司里迪祭祀的声音,一经响在梭黎的耳畔,浑然发热的一颗心,顿时欢鲜地跃然频跳了。

    梭黎一颗心扩散着热量,仿佛一颗春季生发旺相的枝条,盈满力量的荡漾,贲冲着掩盖不住的新绿。

    “他触到了自我修辞中的红鬘精真和妙提?”致欢惊讶地自问。

    “没有。但是,却唤动整个猎司里迪的祭祀境。”蓝魇道,“那是一种打不破强硬格式的语法,这是我忽然遮挡不了那些冰原音声的原因。”

第一一七章 蓝魇笑

    致欢敏锐地眨动目光,犀利飒爽的手感,仿佛闪过一道青碧的闪电,“蓝魇,我帮你拿回这枚祭祀的光!”

    蓝魇在致欢发力的动作尚未成形,一吒而怒,犀利飞射的手锚,啪!一把叼准致欢的手腕,“在冰莲主媒的传说里,轻狂与率性,就是愚昧的一部分。仅仅满足于感官火的金莲之灵,比对手更具有罪孽。”

    “对,看似毁灭目的,实际上屠戮自己。”

    “就凭这一念之过,就该永久失去——靠近蓝魇的机会哦。”

    “要是真的用最快的刀说话,我们不会异常窝火的压抑到这个时候。”

    “你的拿回,就是杀戮和夺取。”蓝魇摇摇头,秀发婆娑,荡漾着潋滟不定的蓝光之波,“从鲜活着的祭祀光龙,才可以照见红鬘精真和妙提奥义的灵性。”

    “我们拿不到光龙,是因为我们破不开猎司里迪光的语法。因为这其中,祭祀的音声、法则、灵感……是不可复制的。”由德解释道。

    “光龙,是曾经即时鲜活过的一个个时空心灵,拼合,形成链接的图腾。”蓝魇看着梭黎左手点燃的光龙,“嗯,私著祭祀就是最锋利、不可见光的隐形刀,仅仅是自我修辞的一部分。只配苦行劫最完整的原始冰莲拥有。”

    “而那枚光龙,正是极端自我祭祀状态的冰刀粹成的。也就是说,他从透澈的冰中,拿走了冰莲的一部分智慧。”芬翼略带质疑着,将自己主观的想法说出来。

    “对!”蓝魇对着芬翼点头致意,

    致欢敏捷地收回手中犀利的匕刀。“我终于明白蓝魇不下重手的原因了。但是,我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古纪传说中——冰莲智慧的红鬘精真和妙提。”

    “嗯,连诠释也不算是。只能是譬喻。”适道附和道。

    “但是,见光知机。一滴水就足以照见大海。这已经是奇迹。因为它带来了——我对红鬘精真和妙提的想象。不再是两个被冰冻结,没有知觉的词语。”蓝魇看着那枚枯燥燃烧在梭黎左手的“火焰”,艳羡地擎起纤细精美的手指头。仿佛惊蛰的飞虫,在光线里搓磨渐渐焕熟的手脚。

    蓝魇轻俏地坐在光滑的风线上,随意露出狡黠的笑倩。那种笑,瞬间将大地的万化,卷进卑贱的浊风中。

    她轻纤弹韵的莲足,嵌着颤动的滚珠流苏。浅淡著红的小鞋,仿佛两枚盛开的桃红。在风中随意晃动。

    蓝魇忽然轻纤地跃落在大地上,仿佛轻盈投射到到大地上的一道光。精洽脚步,以合辙风声响频的弹性,走步。仿佛一阙、又一阙长短不齐的诗歌。

    甘冽芳醇的馨香,从脚辇之音飘出华丽多叠的云篆。

    随着她神秘摆动的手形,那些同步相伴的冰莲之灵,仿佛融蚀的冰块一样,渐次消失在空气里。

    “物体的存在,属于神意。”蓝魇走过梭黎的面前,看着梭黎的眼睛,道:“没有能够摘取你手中的光龙,嗯,也许是因为,我的手感还没有能够讲清楚:足够让人信任的道理。”

    梭黎不清楚:蓝魇突然用牵强的猎司里迪族语说的话什么意思。但是,从那散发野性馨香的婉转姿态,能够感受:火蛇从那蓝色冰冷肢端点燃的酷烈火焰。

    梭黎不堪承受这种带有过程的精神恐怖。他铿锵地攥紧左手,覆没手中的光龙。目光如裁,生硬地切割掉——蓝魇的目光。

    蓝魇走离梭黎的瞬间,随着缓移的步辇,身形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变成一片空无。

    梭黎摇晃浑沉沉的脑袋,将意识中那些带着寒冷的蓝光画面极力忘却。

    “梭黎!除了手中的光龙,所有出自判断的痕迹,从这一刻起都是一把把索命的刀啊。”

    梭黎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在警示自己。

    “我知道了!”梭黎将右手覆盖在左手上,让两只手贴在胸膛上。他有力蹙紧手劲,用明亮的声音回答心中的话。

    忽然,梭黎心里一阵难过。

    是啊,这一刻,他多么渴望走出冰封的森林。用炽热的目光,看到猎司里迪大地上古老的猎堡、巨大摇曳的船只、温暖燃薪的火塘和壮硕走动的族人……

    梭黎拔动靴子,他极力聆听风声,渴望再能听见风中传递的猎司里迪的祭乐与谐声。以便自己拓步强行。

    可是,风变得灰暗。浑浊重叠着群兽从深邃喉管滚动的示威声、族战的兽皮鼓交错着推著复叠啸叫的戈鸣、低颂神秘祈使句的凶狠佐辞,仿佛逆风抗行的咒语。加著黯淡、寒冷的酷冷风刀……

    空间冷得发蓝。

    梭黎感到那种推脱不开的各种时空,仿佛折叠交错的倾斜板块,丰隆造化着恐怖的形状。

    梭黎扣紧的双手松动的一刹,呜地,右手吒动,左手的光龙飒然调频到右手,化成玲珑短刀。这一次,他就是要将光龙变成——警化森林凶兆的有形法器,厉相毕现。

    祭祀刀在,梭黎的一颗心顿时勾沉了整个性灵时空。所有生命的痕迹随同飞动的短刀,将空间所有不可见的境一刀挑白。

    顿时,掩盖在风烟中的狼群,仿佛被冻风驾驭的坐骑。

    这些目光低垂,敏感吸嗅生机的鼻息,发出喘促如河、浊流般的混响。群鸣如涛。瞬间搅狂风烟,将梭黎卷进攻击的涡流。

    梭黎虽然感到浑躯生辣的触疼。但是,绝境中,一把刀就是灵肉与精魂不灭的统御者。生命有力凝紧的可握之控,就是鲜活贲力的契。

    因为可感力量,生命精实见旺的灵肉,已经瞬间同化为精神灵魂的图腾,自我万感火瞬间点燃。

    祭祀状态的刀,就是一个浑整的生命。是生命放大形状、延伸进时空的触角。

    光龙在梭黎手中,就是精准、焕活着跃迁灵性的工具。从有限形状的极端,放射状绽现无限亢奋的生命灵感。

    梭黎不再压抑——完整属于自己护体的这枚光龙短刀。

    身旁厚重翻腾着身形强猛的狼群。凶腥散布的况味加著酷冷的风。传递绝望发疼的冻馁。

    但是,短刀破解着狼群施虐中攻击的每一个点。狼群厚重的包绕,显得,梭黎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被密叠攻击拓成的痕迹。

    因为杀伐的浑浊身影中,梭黎就是浑浊背景中唯一精粹的形状。

第一一八章 在动态中站

    梭黎出自心灵的祭祀感,已经完整地拥趸自我感知的凝练状态。

    在身躯狂流一样滚淌般奔竞而来的狼群中,梭黎暴绽的每一刀,都是镶嵌一颗心灵、俏拔形绽的最佳姿态。

    他清楚:有限力量的自己,必须在极短暂的时间内,打开一道通向猎堡的豁口。

    否则,灵性极致饱和的祭祀刀,必将被困倦失谐脉跳的灵肉,拖延进有形格难以支撑自我——渡化过重重叠叠、持久盘绕的桎梏。

    梭黎此刻贲血见旺的感官火,因为怒绽,崭新的灵性,仿佛攒动中、游弋在身躯的火蛇,催化、激活着绝境中撑力的极端。

    别无抉择,一颗心就只能够在生与死之间切换。这使梭黎刚性粹拔的每一刀,都是朝着目的“生长”的力量。那个目的,就是猎堡。

    太孤寂、冷冻的荒芜,让他更加逼仄苦难的绊缠、渴望美好光芒衍射光的照临。

    梭黎执刀,成群风吼的野狼虽然并没有虎豹灵动搏杀的凶猛。但是,这些目光低垂,游弋着极致嗜欲中私著的敏感。很容易窥见对手破绽的细微。

    虽然,飞掠的短刀淋漓洒落一道道血线,破开可以前行的道路。但是,随着自己磨热刀性,这些冰封境界生存的野兽,精敏起跳,惯性熟化酷烈攻击的姿态,愈发屈于协调。

    那种精敏辨识——梭黎短刀进攻状态的黏着感,已经让梭黎能够从手感上,觉察得到。

    因此,当梭黎拓长攻击,越来越受到强势阻塞时,他忽然感到:力量与刀一同坠入困顿的焦灼中。

    狼群不断与自己刀势趋于同频、即时突兀的暴击点,让梭黎手脚变得不再犀利。一颗心掌控杀戮的捷径,不再是梭黎飒爽拓步的理由。

    是的,所有积淀在意识中,可以一尘不变的格斗筹码,不再是梭黎破袭狼群的绝招。

    这些凶腥残忍的动物,不禁能够敏锐地吸嗅空间里灵肉的气味。而且,持久黏连的过程中,也在吸嗅对手力量与精魂的变迁与特质。

    这些,正是森林狼群有别于其他单独猛兽的地方。

    梭黎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窠臼中,不断成为这种野兽嗜念中被破释的猎物。

    龙耶柏曾经启示过梭黎:绝境中的生命,唯有一颗灵犀的心才是万能的。

    梭黎对这句话一直都是存在无数种穿凿的理解。但是那些道理仿佛脆弱的一道风烟,嬗变的比风还要快。

    所以,梭黎从来没有找到:精准对应自己完整解释那句话含义的道理。

    这一刻,梭黎猛然想起在猎堡殿堂、龙耶柏启示自己的话,内心不由震动了一下。

    因为,这句话不经意间触碰了——祭祀状态中凝沉的一颗心。

    梭黎忽然感到:久不开窍的那句话,忽然在心灵上衍射温暖的光芒。

    是的,一颗祭礼心,瞬间踏上了那句无限动态贲力旋转起来的摩天轮。一瞬间焕活的灵犀与生生旺长的力量,仿佛春风中融冰下封压的一株狂草。触热生奋,茁然摇曳起来。

    梭黎知道:此时,自我一颗心的灵犀,只有在祭礼中,才能获得完整。

    顿时,梭黎以心默念“祭礼”这个精洽紧蹙,湍旋灵朗的修辞格时,那种光芒欢槌撞响猎堡黑而沉的铁钟,散射到整个时空境的嗡鸣,已经让梭黎为之浑身振动起来。

    青春火,河流一样漫过身躯滚淌的血液,冲竞开生命状态中那些惯性的壅结。开闸了欢腾咆哮的、礼格司仪加著的无限长堤。

    梭黎带着惊颤的焕热感,右手舒开的花瓣一样绽放,手中静哑横卧的那把短刀,仿佛从沉睡中眨动泛光的眼睛。明灭浮闪的艳光,仿佛静态光启的时刻。

    随着梭黎突然间玲珑翘手。那把短刀被凌厉手勾,盈光一握的瞬间,梭黎紧蹙而立。俏拔张扬的姿态,顿时显现出压抑不住的弹性。

    刚才的那个自己,虽然也在祭祀状态中。但是,那还仅仅是一个自我感觉熟化的习惯性格式。

    但是,这一刻,祭祀光带着完整猎司里迪的信息,以猎堡光的语法叩响了整个心灵,让龙耶柏的那句话,变成启示中真实印心的传承。

    猎司里迪的古纪里说:启示和礼典是祭祀灵性不竭的活源。而这一次,两种亲证梭黎同时经历了。

    在梭黎感觉里,这也正是:自己解禁绝境中生命灵感桎梏的手段。

    恍如幻念,当梭黎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心灵羁绊,生命态变得光感跳跃。再次新鲜站立时,不禁心旌焕然,手感敏锐。

    那种遇到强阻后,积压的沉郁和枯涸感,渐渐从出刀的手形姿态,流离而化释。

    梭黎擎起控刀的右手。随着手形翻变的动作,那颗心不但拥有了完整自我学的宇宙,也拥有了整个猎司里迪族的大地。

    眼前脊背光亮的狼群,仿佛从大地溢涨的河流。生猛旺相的奔腾,已经加剧了熟稔施力的攻击波。

    梭黎挽刀,仰后高拔一技突兀的锋芒。蓄满盘旋中、动态冲前发力的强劲势能。

    身形弓箭弯曲弹射的烈性手脚,让他的冲刺带上啸叫的破风声。

    精朗短刀飒划倾斜跳动的半弧,以弧扩散的风刃就是无相加著的锋芒。

    顿时,锋线拓开一道鸿沟般延长的直线,血倾的赤红与翻滚的骨肉,交辙跌碎成熏腥气味浓烈的残酷之路。

    为了走出冰封的森林,梭黎一想象祭礼的画面和猎堡盛光的热烈,火漾跳跃在状态中的一颗心,已经跳脱那种艰顽窠臼盘绕在惯性姿体上的轮回。

    控势的狼群,不再是熟稔繁衍手段和野性的嗜命刀。

    随着前锋支离破碎的折断骨突,狼群强阻顿时变作梭黎手刀勒令下的卑奴。曾经见势疯长的野性,不再显化凶腥施暴的极端攻击。

    灵犀祭礼状态的梭黎,感觉的触角能够按照:狼群强袭的角度和娴练的盘亘的野化“语言”,辨别自己逆力行走的方向。

    拓开刀路的梭黎,终于飒意前进。他紧密施动灵性跳变的手感,使不竭动作连贯到完整祭祀状态的那一颗心。

    远处,又隐约飘来猎司里迪祭祀的弦乐、谐波一样重叠着韵辇的歌唱。

    梭黎心灵贲热着,望向远方的天际,在动态中站……

第一一九章 火搓辞

    梭黎稍作凝滞的站立,他已经感受到:目之可视的狼群,仅仅是森林力量盘亘在这儿的一部分。

    他能够隐约感察:所有带着致命感,指向自己的,看不见的存在其实同样可畏。就像他炼化无相刀的诸多感受。

    一波波狼群强阻的角度,无形暗示着梭黎要走向猎堡的方向感。

    森林的野兽才是辨析方向感的灵敏着。梭黎同样在拓步的刀中感受力量与角度细微传递的变迁。

    果然,随着短刀犀利破障,梭黎越来越清晰连贯地感受到那些激动人心的祭乐。不再是隐约的片段。而是清旷、飘扬、涟漪一样波动的。

    那些熟稔音乐与形成整齐浑然、层次清晰、叠频生动的背景,让祭祀状态的梭黎,灵骏般驰骋起来的刀势,终于完整驾驭了整个境。

    那种弥足无限憧憬的生机力,仿佛春之惊蛰后的旺草,让梭黎浑身流淌的血液,仿佛变成欢响不竭的河流。感味猎司里迪壮美映光的山河。

    空间的冻馁和阻挠,带来有形力量的块垒,以强烈逆力被破解的经受,新鲜感助祭了梭黎肢节燃烧的火焰。

    梭黎强势绽放敏性跳跃的手感,不再落淀进感觉火、思考控、判断链、逻辑群……重叠感形成的、惯性盘缠自我灵性的涡流和沼泽。

    每一刀锐化新光,不再停滞和盘亘。他就像快乐伸开鲜艳手脚的孩童,以触光的瞬间感,感受到整个空间无限生动的欢喜与芳醇。

    跃马般的刀势,驾驭逆风,将眼前熏腥流窜的野兽不断逼仄开来。破风的尖风锐响犀利的辅音丛。但是欢倩明朗的元音,已经在心灵上欢掷铃铛的音群。

    哦,来自猎司里迪的祭歌,响起来了,频跳般撞心的惊喜那么逼真和清鲜——

    玲珑飞动长音的笛子,带着风信子一样流连忘返的旋转,给遍野散著历历可数的明净光线。照见从倒挂蓝冰锥形上滴落着的水滴,露出冰封下原始树木略显苍桑的暗红,突兀青春般力量爆青的膨胀,散发甘芬快慰的呛味,激发想象中已经发甜的味蕾……

    悠绵的弦板,形成往复的叠韵,以情味呼唤瀑落向大地的明净光流,灵动震响的鼓点,仿佛从遥远旷风传递来幻觉般的马蹄声。

    风中、光线中……猎司里迪大地上,香颂班的歌者,凝静矗立成一道齐整发光的彩色屏障。迎风翻动新鲜褶皱的服饰,流苏荡漾着摆动七色缀子……

    微微从静哑中发响的叠音,次第造化层次感精真的合声,搭载族人不断添加进的谐歌。

    凝蝶萝和尔珠玲珑歌喉明净穿梭音丛,形成领衔飞骋的两个主频,交互形成风扬中的精致错落。

    太阳光繁盛极了。落翔在黑暗发苍的猎堡上方。光河又在尖锐的箭楼和殿巅上跳跃和流淌……

    梭黎清晰地感受着——从猎司里迪大地传递的灵讯。焕热的手脚完整变成猎司里迪祭祀乐中的一部分。

    “梭黎——”

    空间传来一声轻微而又清晰的呼唤。那种熟稔的声音,就像复苏冻土下茁生的新草。

    “龙耶柏!”梭黎不禁翘首应和那种自己拒绝过、此刻却极度渴望复唤自己的声音。

    梭黎看着旷朗的天空,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哦,龙耶柏……”梭黎微微止步,口里念叨着。持久在森林的盘亘和困顿,让他随着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呼唤,仿佛已经看见了猎司里迪大地上频闪的新光。

    当梭黎微微收敛步辇的时刻,洪流般汹涌的狼群顿时变得疯狂。一匹匹滚颤着的肌肉块垒,激烈喷薄出野性、残忍、肆虐的气焰。

    一匹匹变成黑色跳跃的火团,剧烈拉伸身躯韧性极限,不再忌惮梭黎右手霹雳一样穿梭中的快刀。

    梭黎陡峭走步,带着敏捷的闪光。此时,出手的每一招,都必须是步步紧扣的连环套。才能一气贯通,彻底洞透这块凶猛血肉屯筑的屏障。

    忽然,梭黎感到:这些风暴一样,瞬间变得不可制控的狼群,已经远远超越了习惯中的想象。

    此刻,那些沉堕如石的血肉,完全变成立时发硬的精铁。

    梭黎默念行祭中火搓的刚飒咒辞。同频锐化血烈情味的残酷变韵。形成断崖式裂解时空的意念……加著右手狂涨的力道。

    梭黎感到:这一刻,自己在运用祭礼最旺势的姿态,行走在性灵极致突兀的刀刃上。

    是的,梭黎渴望自己完全脱离开群狼盘绕的纠葛。

    尤其是,当他听到空间传递来龙耶柏的呼唤,已经将手感迅速锐化出烈火。

    不过,敏感的他从施刀的力感上,忽而发觉自己承载的野狼攻击,此时同样变得强烈。那种欢嬗健足跳动的闪击,其实,攻击点就是梭黎最不堪承力的破绽了。

    这就是猎人们传言中不同于其他猛兽的狼性。因为被熟稔窥见痛点,而让梭黎顿时变得暴躁不安。

    原来,眼前并非单纯的较力杀。其中也是牵著性灵的。

    那种带有机变的生命状态,就是生命灵性绽放的特质。这让梭黎感到非常恐怖。他真是担虑:自己飒性冲脱开森林的一颗心,陷进性灵的淤泥中,这显然要比力量战更加搓心。

    是的,粘住心灵的东西,对拥有一颗敏感祭心的他,最容易感到威胁和恐惧。

    本来,他就是让一把刀,有形站立在一颗祭祀的心灵上。以形状格昭显的光龙,就是在警化:群狼凶烈嗜命的那一双双暗绿幽邃的恐怖眼瞳。以光,贲威有形的法器。

    这一刻,深嵌光龙的这把短刀,就是!

    梭黎复以强调自己执刀的初衷。

    梭黎顿时感到:此时的自己遭遇的,才是自己在一颗心灵上真正的绝境。

    尽管,梭黎渴望:以旺盛起来的祭祀状态,突围森林单纯野性力量封堵的界限。却料,造化总与想法变成差池或错位。

    冰塬森林的恐怖,不只是冻馁的冰雪。冰塬各族的人这句简单的话,在梭黎此时的感受里,忽然变得丰隆而庞大。

第一二〇章 冰箍

    已经听见了猎司里迪的祭乐声。黏指可触的一瞬间,最清楚的看见,在心灵的阻隔上反而变得更见遥远。

    一直渴盼听见——猎司里迪最美丽祭礼中的歌声,看见阳光、冰雪、青春笑脸、香颂班的指法奇妙的乐师……

    真的听见了,也几乎快要看见了。可是,这些真实感突兀的发生,只是热烈地烧灼了梭黎的感官。

    此时,时空留给梭黎的,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冰雪。

    梭黎默默地垂下头,仿佛一匹彻底被折服烈性的马匹。只有一颗心听见:自己在冷冽中发寒战栗的簌簌声。

    这种真实到空无的恐怖,才是梭黎第一次感受到一颗心被极端割伤的疼痛。

    他想要极力摆脱这种让感觉发疼的酷烈气息,可是,这些不容抹掉的真实,依然不依不饶地发生着。毫不隐晦地进行着——那种固执不化的发生。

    强硬的精神和意识,已经迁移不动灵肉罹难般的过渡。所以必须经历的痛受,梭黎已经无法避免得了。

    梭黎惊颤着执刀的右手。猛烈抬头,挣脱开那个屈折疼痛中蜷缩的自己。他感到刚才的那个自己,仿佛一具沉钝的硬壳一样,完整破碎了。

    此刻站立在森林中的,是一个眼睁睁看着一具身躯垮塌后,站着的另一个人。

    “梭黎!”梭黎轻轻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左手呵着剧跳热烈的心脏,右手的刀猛然吒动。

    右手将刀把握的那样紧,使他几乎感觉到贲力的疼痛感。其实,也是一颗心在疼。

    眼前,一匹匹形绽精铁的野狼,饱满劲攒的力箭,让这些发力状态的血肉变成可怕的畸形。执意毁灭的强硬冲锋,带着飒飒飒风响成号的摩挲声。修饰着攻击时从空气隐约带动的风雷。

    梭黎沉稳的身躯看似僵着,可是,浩浩滚流的力量,一颗心已经能够清楚地听见。

    随着冷冽提刀,一道仰上飞铩的粗线,惨白地割出一片雪白的光芒。

    触刃的狼,瞬间发出拉长的嚎叫声。随即重重地磕在地上,翻滚成模糊猩红的图案。而梭黎震动的刀刃,一飒惊风,让梭黎感到手形余烈带动的呼啸。

    祭祀慑心,这把刀已经牵著到生命中除过灵肉——那灵魂感的疼痛。

    梭黎知道:这些野兽之所以瞬间能够变成如此的恐怖,源自于时空那些同样恐怖存在的灵魂。

    梭黎一刀打开状态,左手轻盈按在虎口发疼的右手上,稳住烈性中出功的祭祀刀。

    那把黏血白刃,倒竖瞬间,汪汪逆划的血珠簌簌滚落在地。

    一弯嵌红的艳弧,衬着梭黎酷烈得发暗的脸。那种森严凝静的姿态,因为凝视之瞳专注的焦点,狼群顿时锐减了抵兑梭黎目光的锐气。

    那种以刀犀利写实的抉择与暴戾,与攒箭一样的野狼目光,光芒相撞,透彻感足以穿透各自的心秘。

    梭黎祭祀状态精朗穿凿的目光,随杀戮的余威,眼睑带有谐动的浮游状,不是显示傲慢不拘的飒气。而是警觉触探——深髓酷冷中的暗物质。

    梭黎并没有因为喋血开路的刀而放大感觉。

    他知道:此时的自我,依然是变局中没有彻底打开门户的受虐者。因为空间里,自己渴盼的猎司里迪就是一个幻觉。

    只有一双有力的脚真实地踩踏在猎司里迪的大地上,空间给与自己的回答,才是真实而完整的。

    梭黎挥动短刀,豁然走进狼群。是的,难以避开的,唯有用极致的祭礼来彻底化劫。他再也不愿浮游在清浅的快感之上。

    梭黎的耳畔随着起势的风声,蹙的像石头一样发亮的身躯,逼着逆力最强盛的方向在走。

    敏感的心触碰着时空看不见的刀棱。他知道:即便是祭祀状态的自己,一颗敏感的心远不是通灵的红鬘精真,可以立即照见:真正盘亘在时空的庞大灵魂。

    但是,行走的刀就是质感亲证的唯一工具。

    梭黎逆抗的怒火,同样点旺着狼群的怒涛。梭黎掂量手中短刀,踏风着走。

    触逆,顿时激发了滚浪般湍流的狼群。果然,随着深嵌,祭祀境中的梭黎,发现每一匹狼已经化成一把把铁戈。那种次第攻,仿佛拓大的一件工具,以禁锢般的镶嵌,重叠着一层层厚钝的身躯块垒,磕击着梭黎锐意出刀的灵性。

    梭黎明显感到:臂力托载的重荷,让那些施力的狼,仿佛变成一颗颗浑圆沉重的石头。

    那种毫无顾忌的钝击,毫不忌讳梭黎的刀刃。原来那些身躯挟着冻风与冰雪,瞬间猝冷中形成棱角坚硬的护体。

    梭黎的光龙就是冰刀粹炼的法器。此刻,忽然劈不开加著在野狼身躯的冰盖。那种与梭黎祭祀冰刀一样坚硬的护体,不断像空间缩拢的举手,带着咯吱吱驱力的握控,镶嵌着梭黎。

    这一刻,梭黎忽然感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匹匹攻势凶猛的狼群,而是整个发威的造化境。

    梭黎不断磕击中,振裂的手,让手中的短刀完全变得赤红……

    眼前,那些挟风奔动的狼群,仿佛从原始冷寒中突兀驰来的古兽。那种次第精密谐动的奔竞,敷着冻冰雕琢的护体,毁灭着梭黎祭祀的步伐,让梭黎以笃真意念盘结的信心和目的,随着落降的手形姿态,一点点破碎……

    ”猎……司……里迪……”梭黎模糊地唤着,那些冻馁的声音,变得虚弱至极。

    梭黎随风烟杂沓的撞击声,痛苦地跌倒地上……

    “梭黎——”

    浑浊的空气里,梭黎听见熟稔的呼唤。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抻开冻得僵硬的胳膊,用姿态应和着风声。“是哦……龙耶柏……”

    可是,此时的梭黎没有——因为这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呼唤,浑身散发振奋的火焰。因为,没有走完祭祀状态的一颗心,就像没有捡回信心和热情的灵魂。

    梭黎痛苦地将左手搭在胸口上,那种充满生命贲力的鲜艳与芳醇,就像从身躯流淌到大地上的鲜血,再也收不回来了。

    梭黎左手猛地擎起来,左手燃烧着不灭的光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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