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痛并快乐着
杨靖低头,仔细再确认了一遍报纸上那张印刷的不算很清晰的照片,怀疑是不是被同事们给整蛊了。
“杨老师,没错的。昨天厂电视台的新闻里,也播出了这件事情,我们还以为你知道呢。”
“嘿嘿,杨老师,你这运气也太好了,百万富翁是你的学生哦。”
“这个叫白泽的孩子,听说是金工车间白工的儿子?”
“没错,就是白工的儿子,照片上那不就是白工。”
“白工可是发达了!百万啊!这在彰明县,得算是首富了吧?”
“前几年县里日报还宣传过几名万元户,嘿,结果白工直接放了个卫星,百万元户啊!”
“啧……你说这孩子脑子怎么长的?那么小年龄就能卖歌给外国人,听说还是英文歌曲,这英文水平够高的啊。”
“杨老师,你们家老刘这回该头疼了,呵呵,有这样的学生,他这英语老师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有相熟的同事,拿杨靖打趣道。
杨靖的丈夫刘建国,也是初中一年级的英语老师,自然也是白泽所在的初一三班英语老师。
杨靖此刻心乱如麻,对于同事们的话充耳不闻,又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报纸上的报道。
直到上课铃响,杨靖才回过神来。
下一节是她的课,抱着教材走出办公室时,杨靖还有些恍惚,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该笑还是该哭了……这样的学生,她上了十多年的课,却是头一回遇见。
今后该如何与白泽相处,连杨靖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彰明县新华书店内,秦主任与刘月桂的面前,同样摊着一份今日的彰明日报,两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秦主任在心中暗暗庆幸,当日没有得罪这个名叫白泽的孩子。
他自认那件事处理得不错,将那些杂志免费赠送给白泽,更让他觉得至少与白泽结了个善缘。
而刘月桂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那天她自觉被白泽羞辱了,在单位里丢了脸面,甚至回家后还与她爱人抱怨了许久。
刘月桂甚至考虑过,让她爱人,那位县教育局的副局长,去找一下白泽的麻烦。
反正她清楚白泽是长江机械厂的子弟,也不怕找不到人报仇。
长江机械厂虽然独立,厂子弟校也是独立办学,但再如何独立,他们厂子弟的学籍之类也是归县教育局管理的。
如果她爱人一定要从中作梗,一样能给白泽找些麻烦。
当然,这种麻烦,最终究竟是谁的麻烦还不好说。毕竟若是将白泽惹急了,直接去堵雷大县长的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昨天与纳尔他们签约后,雷大县长可是对白泽拍着胸脯保证过,今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县长叔叔便是,县长叔叔给他撑腰做主。
刘月桂应该感到庆幸,她尚未来得及作妖,便看到了彰明日报的报道,顿时绝了找白泽麻烦的念头。
她甚至因此惶恐不已,生怕白泽记仇。
刘月桂好歹也是体制内的干部,自然清楚,像白泽这样,能够为县里出口创汇的人,在县领导心目中的地位。
只看报纸上那照片中,雷县长搂着白泽,笑得那般开心的模样,刘月桂就清楚,这孩子是她绝对招惹不起的。
别说她一个小小的新华书店教材发行科的科长,就是她丈夫,那位县教育局的副局长,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的。
打这日起,一贯在单位里嚣张跋扈的刘月桂,却是收敛了许多。
一份彰明日报的报道,却是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许多事情与人……
不提旁人的纠结,白泽此刻却也是痛并快乐着。
夏安安与罗伯特他们三个白人老头,对于白泽的伪装行为,很是不屑,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罗伯特几个老头,不顾白泽的抗议,强行摘走了他的帽子、墨镜与口罩,拉着他便准备出门去与宋淑雅宋老太太汇合。
罗伯特他们一行,在彰明县内还会再待三天时间。
意外寻见宋淑雅宋老太太后,这三个老头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宋老太太身上,让白泽鄙视不已。
原本计划中的那些事情,都被三个老头给推翻了。
唯一的安排便是拽着宋老太太一起,在彰明县走走看看,品尝美食,回忆过往便足矣了。
按理说,四个加一起三百多岁的老头老太太,自己玩自己的就好了。反正有宋老太太在,也压根用不到白泽这个“翻译”,白泽也相当乐意只拿钱不干活。
但罗伯特这三个老头,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非要拉着白泽陪他们一起游玩。
而白泽又不愿意孤身一人陪四个老人,又死乞白赖拉上了夏安安……
于是,一个涵盖中外、男女、老少各种组合的“诡异”旅行团成团了。
但白泽一行人出了宾馆房间,才走到大堂,便引来一阵尖叫声。
在白泽的愕然中,一群宾馆服务员便围聚了过来,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在了当中。
如同二三十年后,那些疯狂的脑残粉见到自己的爱豆一般,彰明宾馆的服务员们在认出了白泽吼,也都疯狂了。
“是那个孩子!是报纸上那个孩子!”
“没错没错,那几位外国人就是住我们宾馆,就是他们买了那孩子的歌!”
“小朋友!能不能给姐姐们唱首歌啊?就唱你卖给外国人的歌可以吗?”
“好可爱的孩子啊!姐姐抱一下好不好?”
“小朋友,你卖歌给外国人,真的赚了上百万吗?”
彰明宾馆作为彰明县内唯一一家涉外三星级宾馆,宾馆的服务员水准还是很高的。即便不如空姐那般精挑细选,却也算得上是水准之上了。
被这样一群莺莺燕燕的美女姐姐簇拥在中间,文艺中年男“被迫”接受着各位姐姐“爱的祝福”,各种山峦起伏、沟壑山谷的挤压……
待夏安安将白泽“拯救”出来后,某人的头发已经被揉成了鸡窝,脸上好几个鲜红的口红印记……
夏安安一脸不爽的拿出手帕,给白泽将脸给擦干净,顺手一记栗子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臭小子,小小年纪就会招蜂引蝶了?”
白泽立刻叫冤:“安安姐,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们把我口罩帽子给摘了的?”
“亲爱的白,你还是带上帽子吧。”罗伯特他们也无语了,只能将帽子、墨镜与口罩这伪装三件套还给白泽。
果然,金钱的魅力才是最大的,众人摇头不已……
记忆中的一九九零年
一九九零年,全国各地都在高唱“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迎接BJ亚运会。
一九九零年,那年的春晚,赵本山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表演了小品《相亲》;陈佩斯与朱时茂的小品《主角与配角》,让全国人民笑破了肚皮。
一九九零年,中国第一家麦当劳餐厅在深圳开业。
一九九零年,一个迷惘的年代。
这一年,外汇紧缺,外汇黑市黄牛遍地。
乱力鬼神,华夏一下子冒出了无数的气功大师。
春天里,总设计到了上海,开发了浦东。
这一年,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成立……
记忆中,一九九零年是一切的起源,所以老龙写了这本《逆流一九九零》。
很多设定,其实只是源于老龙对过去的怀念而已。
比如白泽十岁上初一,因为老龙真的是十岁上了初一。
六岁上学,小学五六年级跳了两级,一时之名人。
不过到了一九九零年,老龙很“光荣”的在初中留级两年,又特喵的回去了。
当年的同学,依旧还是同学……
学渣依旧还是学渣……
另外,小学五六年级的数学,老龙是真忘了怎么做了。
小龙的六年级期末考试卷子,他能考满分,但老夫偷偷看过了,能及格就不错了。
辅导小龙作业,还得特喵的先百度一下。
至于奥数,那更是百度后还得琢磨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只能回答一句,下节课自己问老师去……哎,数学永远是学渣心中的痛!
包括白鸿云,八级车工,老年痴呆,与儿子四十岁的年龄差距,其实都是老龙在写自己的父亲罢了。
呵呵,当然,不少是想象与艺术加工罢了。
至少老龙小时候,可没那么多零花钱用,老爷子也没给老龙在上海留下什么几套房产,那些都是做梦而已……
老龙码字写书写了三年,也没写出什么名堂,依旧是扑街一枚。
但不管这本书成绩如何,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无论如何也会坚持写完本滴,多了不敢说,百万字打底吧,欢迎诸位监督。
老龙码字慢,一天两更算是极限,敬请谅解,勿催!
絮絮叨叨那么多,就顺便求个推荐票吧。
叩谢诸位,推荐票一张也是爱,多少不嫌弃!
062 送别(求推荐票!)
在陪伴罗伯特三位老人,以及宋淑雅宋老太太在彰明县游玩了三日后,很快便到了罗伯特他们启程返回美国的时间了。
罗伯特他们下榻的彰明宾馆内,这日却是十分热闹,前来送行的人挤满了宾馆大堂。
不仅雷大县长代表彰明县政府来为三位老人送行,包括夏庆在内,几位长江机械厂领导以及长江机械厂厂医院的领导也专程赶来了宾馆送行。
夏庆他们会出现,原因倒也简单。
原本罗伯特他们来华时,每人携带了一万美元的现金,是打算在华夏找寻到当年的医护人员后,赠与这些当年的白衣天使们。
但他们与宋淑雅宋老太太重逢后,却很遗憾的得知,当年那些机场内的医护人员,宋淑雅认识的那些医生护士,都早已离世。
或许还有其他医护人员在世,但一时半会间,却也难以寻觅其下落。
于是在宋老太太拒绝了收下罗伯特他们的钱后,三个老头一商量,决定干脆将剩下的两万多美元,全部捐给长江机械厂厂医院。
长江机械厂以及厂医院的领导自然大喜过望。
倒是不是在意钱的多少,而是高兴罗伯特他们捐出的是外汇。
长江机械厂因为效益好,每年给厂医院的拨款也相当丰厚,否则也无法高薪从蓉城将早已退休的宋淑雅宋老太太给聘请来厂医院工作。
两万多美元,即便黑市换算,也不过二十多万人民币,对于诺大的长江机械厂而言,算不得什么。
但这笔钱是美元,却又不同了。
如今国家外汇紧缺,即便是长江机械厂这样的大型国企想申请外汇,却也很难。
而罗伯特他们捐出的美元,无论是厂医院想从国外采购一些医疗设备,还是购买英文医学杂志期刊,都是相当方便的。
有了这份“大礼”,包括夏庆在内的厂领导以及厂医院领导,前来为罗伯特他们送行,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更何况,夏庆也清楚自己女儿夏安安,这段时间与这三位美国老人相处愉快。
与公与私,他都应当露面送送外国客人。
除了这些县里、厂里的领导外,白泽与他家老爷子白鸿云也在送行的队伍中。
不过白泽与老爷子却不仅仅是来送行的,而是来“蹭车”的。
老爷子要去蓉城兑换美元,白泽也想跟着去如今的蓉城逛逛,便干脆拉上老爷子,准备蹭县里为罗伯特他们准备的汽车一起去蓉城。
彰明县距离川省省会蓉城并不远,两三百公里的距离。
长江机械厂会选址在彰明县,也是看重其地理优势。
彰明县虽然是个小县城,却有公路铁路连接外界。无论是选择火车还是汽车,往返蓉城都是很方便的。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的绿皮火车速度实在太慢,平均时速也就五六十多公里,从彰明县到蓉城,虽然每天有十几班过路火车,但却需要六个小时左右才能抵达。
而若是坐小汽车,那就快得多了。
虽然如今彰明县与蓉城之间并没有高速公路,但九零年的公路上,车辆却不多,更无堵车之虞。
三四个小时,便足以从彰明县赶到蓉城,速度自然比火车快上不少。
当然,这指得是小车的速度。
如果是县里客运站的那些破旧的中巴长途车,那速度,比坐火车还慢不少,就不用考虑了。
罗伯特他们一行,要返回蓉城,然后乘坐飞机前往帝都,再转机返回美国。
雷大县长给罗伯特他们安排了一辆小车,准备将三位老人直接送到蓉城双流机场。
有这样的便利性,白泽当然不介意厚着脸皮,拉着老爷子一起来“蹭车”。
白鸿云原本是不愿意麻烦别人,他觉得坐火车去蓉城也挺好。
但白泽一句话就打消了老爷子的顾虑。
“爸,你带了那么多钱,坐火车多不安全?万一被偷了怎么办?”
九十年代初,社会上的治安可说不上多好。
虽然长江机械厂以及彰明县的治安还不错,但外界却并非歌舞升平。
这年头,就连火车上也不安全,车匪路霸并不是一句玩笑而已。甚至有胆子大的劫匪,在火车上封锁车厢进行抢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否则华夏也不会在九六年进行第二次严打,以稳定社会治安。
白鸿云身上带着六千美元,确实有些不敢冒险。
略一犹豫,便听从了儿子的劝说。
众人与三位外国客人好一阵寒暄送别,让白泽在旁翻译的口干舌燥。知道宋淑雅宋老太太来到,白泽才长出了口气,总算能够轻松一些了。
雷大县长与夏庆等人,也笑笑让到了一旁自行攀谈起来,腾出时间让几位老人话别。
罗伯特、费兰克与纳尔三个老头,握住宋老太太的手就不肯松开了。
“宋,不若你与我们一起去美国吧?放心,所有的手续我们来办,不用你费心。”罗伯特再次开口发出了邀请。
三个白人老头自从与宋淑雅重逢,便已经数次发出了邀请,希望宋淑雅能够重返美国,去走走看看。
只是宋老太太的年岁大了,不愿意再长途旅行奔波。
就连在长江机械厂厂医院的工作,宋老太太今年年底也准备辞去,彻底退休。
她的老伴,多年前就已去世,几个子女如今都在魔都工作,多次提出让宋老太太去魔都颐养天年。
前两年宋淑雅的身体还好,加上对彰明县有感情,所以才婉拒了儿女们的建议,接受了长江机械厂的邀请,到厂医院做了几年的顾问工作。
对于罗伯特他们的盛情邀请,宋淑雅再次微笑摇头:“罗伯特、费兰克、纳尔,我的年龄大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出国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你们身体合适,我期待你们明年再来华夏,到时候我请你们在魔都品尝美食。”
罗伯特很是遗憾的摇摇头,又立即点头:“放心吧,明年我一定再来华夏!当然,费兰克与纳尔他们这两个老家伙就不好说了,你知道的,他们年龄太大了,太老了!”
三个白人老头,年龄都差不多,但是罗伯特比费兰克与纳尔要年轻一两岁。
而且因为长期在德州牧场生活,罗伯特的身体比起费兰克与纳尔来说,也好上不少。
罗伯特的话,立刻引来了弗兰克与纳尔的反击。
“哦,shit!该死的!我要和你决斗!”
“罗伯特,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就算你去见上帝了,我还能为你去抬棺材!”
白泽在旁看着三个老头互相用言语攻击,却是替他们感到有些悲伤。
他理解,罗伯特他们的嬉笑怒骂,不过是为了冲淡离别的伤感而已。
五十年时间转瞬即逝,四位老人从当年的风华正茂,变成了耄耋老人。
此次一别,明年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曾经的人,过往的事,那些散落的记忆,又怎能驱散在时光的尘埃里?
文艺中年男也不禁有些感同身受,下意识轻哼起歌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063 蓉城行
这首李叔同作词的中文歌曲,却是让宋老太太与罗伯特几位老人的眼眶都红了。
“我记得这首歌,我记得!”纳尔喃喃的说道:“当年我们离开华夏时,送行的队伍中,就有人唱过这首歌!”
宋淑雅默默点头:“这首歌叫送别。”
她说完,也跟着白泽轻声唱了起来:“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再见,我的朋友们!”宋淑雅与三位美国老头分别拥抱道别,将他们送上了吉普车。
汽车缓缓启动,罗伯特三人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拼命朝宋淑雅挥着手……
三个多小时后,县政府的吉普车将罗伯特等人送到了蓉城双流机场。
罗伯特他们与白泽再次道别。
“亲爱的白,记得今后来美国后,到德州来看我。”罗伯特拥抱了一下白泽,朝他挤挤眼睛笑道。
“小家伙,你就等着数钱吧,我一回到洛杉矶,便立刻安排人开始向各大唱片公司推荐你的歌。有好消息,我给你打电话。你也别忘记了,再写出了好歌,就马上与我联系!”纳尔拥抱了一下白泽。
费兰克也笑着揉了揉白泽的头发:“亲爱的白,放心吧,我会替你盯着纳尔这个老家伙的!不会让他贪污你的钱。”
纳尔闻言,不禁又气呼呼的朝他竖起中指。
纳尔又继续说道:“对了,你母亲的事情,我也记得。等我回洛杉矶后,就会安排人去查询,一旦有了消息,会马上联系你的。”
白泽连连点头,恨不能纳尔能够立即回到洛杉矶,为他带来好消息。
无论是母亲的下落,还是歌曲音乐版权的运作,都是他所期待的。
众人谈笑几句后,罗伯特等人便推着行李车,与白泽父子挥手告别,转身进了机场……
送走了罗伯特一行后,白鸿云便领着儿子返回了蓉城市区。
父子二人先坐公交车去了趟长江机械厂驻蓉城办事处,办理入住手续。
今天是周六,白鸿云为了来蓉城兑换美元,专程在单位请了一天的假。
白泽与老爷子将在蓉城住宿一晚,明日再坐火车返回彰明县。
长江机械厂作为冶金部属的国营大厂,在蓉城也设立有办事处,用以接待厂里干部职工,以及兄弟单位在蓉城的住宿联络需要。
因为都是厂里的职工,住在厂办事处,显然更安全也更方便。
白鸿云在办事处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后,登记入住。
不得不说,长江机械厂的效益好,对职工的福利也着实不错。
以蓉城办事处来讲,其装修与三星级宾馆类似,但价格却极其优惠。
老爷子因为是厂里的职工,入住一间双人标准间,只需要十元钱,而且提供两人的早中晚三餐,便宜实惠到了极点。
白鸿云不是第一次来蓉城兑换外汇了,所以也算是轻车熟路。
他只取出了一千美元,小心的贴身装好,将其他美元藏在了办事处的房间内。
如此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安全。
宁愿多跑几趟,也要预防意外。
反正白鸿云也很清楚,蓉城市区内可以私下里私人兑换美元的地方有好几处。
比如锦江宾馆、蜀都宾馆这些涉外宾馆外,到处都是偷偷摸摸询问是否要兑换外汇的“串串”。
川省所谓的“串串”,便是指倒爷、二道贩子,或者也可称之为黄牛。
以如今这个时代的话来讲,就是投机倒把分子。
白鸿云对于这些串串可不信任,所以他也不敢在同一个地方,找同一个串串兑换太多的美元。
至于兑换出来的人民币,因为如今这个时代,银行存折无法异地存取款,所以只能通过邮电局,将其电汇回彰明县。
虽然手续复杂一些,而且要收手续费,但也好过随身携带几万元钱坐火车来得安全。
对于老爷子的小心谨慎,白泽也没什么意见。
毕竟几万块钱足以让某些宵小之辈心生歹念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过白泽也不打算跟着老爷子东跑西颠的去兑换外汇,他来蓉城,还有自己的事情想做。
“爸,下午我就不跟你出去了,我自己出去玩玩,可以吗?”
白鸿云一听,立即摇头拒绝。
开什么玩笑?
蓉城可不是彰明县那样的小县城,在老爷子看来,连他都不熟悉蓉城的道路,很容易迷路,又何况白泽那么小年龄。
万一要是迷路了,又或者遇到了坏人,那还了得?
“不行!你要不就跟爸爸走,要不就待在办事处里看电视。蓉城那么大,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对于老爷子的质疑,白泽也早有准备,他取出在厂办事处前台领取的蓉城地图,朝自家老爷子扬了扬。
“爸,放心吧,你儿子我那么聪明,怎么会走丢?蓉城地图我都背下来了,你不信可以考考我。”
白泽虽然如今的大脑记忆力处于最佳的年龄,但却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
这份1990年的蓉城地图,他只看了两眼,根本谈不上都背下来了一说。
他敢这样忽悠老爷子,是因为上辈子他对于蓉城实在太熟悉了。
上辈子,白泽待的时间最长的两个城市,就是蓉城与魔都,闭着眼睛都不会有迷路的可能。
而且1990年的蓉城,比之他熟悉的蓉城,不知小上了多少。
二三十年后,那首风靡华夏的歌曲《蓉城蓉城》,将蓉城称为“那座阴雨的小城”。
但实际上,三十年后的蓉城,早已是拥有一千六百万常驻人口的大都市了。
与帝都的城市规划类似,蓉城的市区也同样分成一环路、二环路、三环路、绕城高速、第二绕城高速、第三绕城高速……
如同摊大饼一般,城市的范围越来越大。
那时候的蓉城,即便是白泽出门,也是需要手机导航的。
但如今1990年的蓉城,二环路才建成通车没几年时间,二环路外还都是大片的农田。
对于老爷子而言,蓉城属于大城市,但对于白泽,如今的蓉城却是小得可爱。
白泽的话,老爷子自然将信将疑,伸手取过了地图,随口找了地图上几个路标建筑与道路询问白泽,却很意外都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爸,你要去的锦江宾馆,在人民南路上,我看过地图了,办事处门口坐55路就能到。蜀都宾馆在蜀都大道上……”
白泽对蓉城的熟悉,大大出乎了老爷子的意料……
064 尤克里里
白鸿云很是诧异的看向儿子,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虽然白泽向老爷子证明了,他对于蓉城地图的熟悉,但老爷子却依旧不放心。
不死心的老爷子又问道:“小泽,你准备出去干什么?”
“我就去川音学院附近逛逛,准备买把琴。很近的,就几站路而已。而且我也记得办事处的地址与电话,不可能迷路。”白泽指着地图说道。
老爷子蹙眉:“你不是买了吉他了吗?怎么又要买琴?”
“安安姐不是在和我学吉他吗?我想买把尤克里里送给安安姐。”白泽解释道。
老爷子听不懂什么是尤克里里,本能就想拒绝。
白泽赶紧补上一句:“爸,安安姐帮了我很多忙。不是因为安安姐,我也不会认识纳尔爷爷他们,送她一把琴也是应该的。”
老爷子有些犹豫,还是放心不下:“那不如我陪你去买吧。”
“爸,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来回跑好几趟呢。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放心吧,我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办事处的电话多少?你背给我听听。”老爷子终于松口了。
白泽随口背出了办事处的地址电话:“爸,现在你放心了吧?”
这个时代相较于二三十年后,还是单纯了许多。白泽这么大的孩子,家长也不会像二三十年后那般,恨不能随时将其拴在裤腰带上。
老爷子也只是因为到了一个陌生城市,才会如此紧张。
往日在彰明县时,老爷子是根本不管白泽的。
白鸿云最终还是被儿子给说服了,无奈点头答应了下来:“买了琴就早点回来,别到处乱跑。你身上有带钱吗?”
白泽笑道:“带了,我出发前在厂里储蓄所取了几百块。”
自从厂电视台以及彰明日报报道了他卖歌给外国人的事情后,白泽再去储蓄所取钱,就没再被柜员要求请家长了,很顺利的就取出了五百元钱。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钱别丢了。要是走累了,就叫一辆出租车回来。出租车你知道吧?”老爷子心疼儿子,又唠叨了两句,倒是压根没在意白泽大手大脚花钱的事情。
蓉城如今已经有出租车运营了,但那价格,却也不是普通人舍得坐的。
老爷子自己都舍不得打的,但对于儿子却是大方的很。
白鸿云也是心大,压根没想过问问儿子,他第一次来蓉城,为什么就知道川音学院,还知道那里可以买琴之类的事情。
白泽与父亲道别后,很是悠闲的出了办事处,甩着手,在九零年的蓉城街头漫步,不紧不慢的向着川音学院的方向走去。
川音学院距离长江机械厂蓉城办事处确实不远,白泽也就懒得坐公交车了,宁愿走走看看这个时代的蓉城街道。
他要去的川音学院,是华夏十一所专业音乐院校之一,有许多华夏知名音乐人都毕业与此。
而川音学院的附近,自然少不了售卖乐器的店铺。
白泽想购买尤克里里,去那里选购便是最为恰当的。
尤克里里,也就是夏威夷小吉他,外观上与吉他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尺寸小了许多。
吉他为六根琴弦,尤克里里只有四根琴弦。
虽然尤克里里的音域没有吉他丰富,但技法简单,音域集中在高音区,适合演奏清新活泼的音乐。
尤克里里体型较小,由其适合萌妹子弹奏,而且其音域也更适合女生弹唱。
既然夏安安不肯“分赃”,白泽便决定买件礼物送给她以示感谢。
思来想去,尤克里里这种乐器倒是最为合适。
毕竟他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又没打算要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姐弟恋出来,若是送其他的什么饰品、时装之类,实在是不合时宜。
白泽哼着“和我在蓉城的街头走一走”,在九零年的蓉城街头漫步着,眼里的一切他都觉得很是亲切。
无论是这个时代衣着朴素的路人,还是往来带着两条辫子的有线电车,都是早已消失在他记忆中的画面。
不得不说,作为省会城市,蓉城街头行人的衣着,比起彰明县那座小县城确实时髦了许多。
当然,这个时髦也仅仅是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而言。
至少白泽绝不会认为,喇叭裤、蛤蟆镜会显得很时尚。
走走逛逛,不是还掏钱买下点街头售卖的零嘴,白泽很是惬意步入了川音学院附近的一条小街。
整条街道两侧的店铺,全都售卖着各种乐器。
从钢琴到吉他,从扬琴到笛子,从萨克斯到唢呐,应有尽有。
这条被称为川音学院乐器一条街的小街,上辈子白泽就来过不知多少次,很是熟稔。
白泽忽然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个乐器一条街上,有家他曾经最熟悉的店铺,老板姓林,与他年岁相仿,脾性相投。
白泽称其为老林,两人算是知音。
老林也算是位奇人,这哥们学的并非音乐,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融专业。
但老林毕业后,在北上广深转了一圈,最后居然放弃了近百万的年薪,跑回了蓉城,继承了他家老爷子的乐器行,当起了一位小老板。
当然,老林也不缺钱。
这哥们在金融领域的直觉相当的敏锐,每年光是通过投资理财产品以及炒股赚取的收益,就几十倍与乐器行的收益了。
开乐器行,与其说是为了谋生,不如说是兴趣。
老林也弹得一手好吉他,白泽与老林两人,还曾经一时兴起,联袂跑去参加过一次蓉城的音乐节。
两位吉他高手,在那次音乐节上大出风头,倒是让白泽的手机里,又多增加了两位数的辣妹微信号码……
老林一直给白泽吹牛逼,说他家的乐器行,打有川音学院那年,便开起来了,传到他手上,那已经是第三代了。
对此,白泽严重表示怀疑。
他甚至怀疑,一九九零年的今天,老林家的乐器行,有没有开办起来。
想到这里,白泽也懒得去逛其他店铺,径直向着记忆中,老林家店铺所在的方向走去。
行不多时,白泽便在一家挂着“九音琴行”招牌的店铺前停下了脚步。
九音,就是老林家乐器行的名字。
取自古音宫商角徵羽这五音,加上喜怒哀乐四种情感,合称为九音。
白泽不禁乐了,老林那家伙倒也不算吹牛嘛。
他信步走进了乐器行,店铺两侧的墙上,悬挂着各种吉他。
民谣吉他、古典吉他、电吉他……琳琅满目。
九音琴行便是专门售卖各类吉他乐器的店铺。
店铺内打整得相当整洁,九月的阳光洒入室内,明亮通透。
一位中年男人正坐在店铺内的茶案后自斟自饮着,见到白泽入店,便热情的起身招呼。
“小朋友你好,要买吉他吗?请随意看,有需要招呼我就行。”中年男人丝毫没有因为白泽的年龄而轻视,如同接待普通客人一般招呼道。
白泽却感觉像是见了鬼,愣愣的望着中年人发呆……
065 老老林
“老……老板,呃,我要买把尤克里里。”
白泽几乎将眼前的中年人当成了老林,刚一张口,却又立即反应了过来。
麻蛋,他如今都才十岁,老林那家伙比他就大一岁,现在不过是才上小学五、六年级的小屁孩!
眼前这位,与三十年后的老林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中年人,毫无疑问,那应该是老林的老爹,老老林!
白泽并未见过老老林……呃,这称呼似乎有些诡异……
他没有见过老林的父亲,是因为在白泽认识老林之前,老林父亲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老林也是因为父亲的病逝,难过之余,为了缅怀父亲,才放弃了优越的高薪工作,返回蓉城接手了父亲留下的小店铺。
白泽初见老老林,倒是被吓了一跳。
林家父子在中年时代,长相还真是神似。
老老林听到白泽的话,却不免有些错愕,仔细打量了白泽一遍,才笑着开口说道:“呦,小朋友,你居然知道尤克里里?不简单啊!呵呵,不是叔叔吹牛,你今天还真来对了!这条乐器街上,除了我这家九音琴行,你还真找不出第二把尤克里里来。”
白泽笑了笑,并未质疑老老林的话。
今天来蓉城能不能买到尤克里里,其实白泽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若是实在买不到,那他就给夏安安选购一把吉他带回去。
2010年后,尤克里里在华夏遍地开花,甚至连不少小学的音乐课上,都开始教授这种乐器。
但在1990年,连吉他在华夏的普及程度都不高,就不用说尤克里里这种夏威夷小吉他了。
其实尤克里里进入华夏的时间也不晚,华夏著名音乐家聂耳,有一张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与其他音乐人的合影照片,上面就出现了尤克里里这种乐器。
但到了五十年代,包括欧美在内,尤克里里这种乐器在全世界范围内,都陷入了低潮期。
六十年代后,尤克里里变得不再受欢迎。
七十年代,甚至全世界只剩下了寥寥几家企业,继续生产尤克里里这种乐器了。
到了九十年代,别说华夏内地,就连港澳台等地,知道尤克里里这种乐器的人,都少之又少。
所以当白泽说出,他想买把尤克里里时,老老林才会这般惊讶。
“老板,你这里真的有尤克里里?能拿来我看看吗?”白泽环视了一圈琴行墙上挂的吉他,并未见到尤克里里的身影。
老老林很肯定的点点头:“有是有,但是只有一把。价格很贵,小朋友,你恐怕买不起啊。而且就算你买得起,叔叔现在也不能卖给你。”
“贵?能有多贵?”白泽身上带着五百元钱,说话也很有底气:“还有,为什么不能卖给我?”
老老林不愧是生意人,即便面对白泽这样的孩子,态度却依旧很好,很耐心的解释道:“kamaka,你知道吗?”
白泽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老板,你店里的尤克里里是kamaka的?什么木质?是相思木吗?多少寸?”
kamaka是全球历史最悠久的尤克里里品牌,也是夏威夷古老的家族企业,专门生产尤克里里,堪称尤克里里中的奢侈品。
二三十年后,kamaka的尤克里里,最普通的流水线产品,售价也在万元左右。
老老林朝白泽竖起了大拇指:“小朋友,看不出来,你果然是内行啊。不错,就是相思木,23寸。”
白泽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身为一名吉他爱好者,能够在90年遇见一把kamaka的相思木23寸尤克里里,这简直太有诱惑力了!
他与老老林口中的相思木,其实就是夏威夷洋槐,是最顶级的尤克里里制作材料。
而23寸指的是尤克里里的尺寸。
这个尺寸的尤克里里是最受欢迎的,大多数弹尤克里里的人都会选择这款,小巧,手感舒适,共鸣好。
“老板,把那把kamaka取出来给我看看吧!如果没有问题,我就买了。”白泽毫不迟疑的说道。
“你真的要买?”老老林略有些怀疑,竖起了三根手指朝白泽晃了晃:“三千块,你确定要吗?”
白泽差点没被老老林这话给噎死,之前以为自己身揣巨款的幻觉瞬间被拍灭了……
他强咽下一口唾沫:“三千?太贵了吧?”
三十年后,一把kamaka的相思木尤克里里虽然要卖一两万块,但那是三十年后啊!
三十年的通货膨胀,其结果便是,一九九零年的一千块钱,单纯以购买力而言,至少相当于三十年后的十多万!
老老林喊出的这个价格,也就难怪白泽如此吃惊了。
“不贵的,这个价格卖给你,其实我们琴行也没赚钱。”老老林笑道。
白泽一脸的不信,麻蛋,老林那家伙就是个奸商,他家老爹老老林,肯定也是奸商!
老老林似乎看出了白泽的心思:“小朋友,叔叔还真没有骗你。这把kamaka的琴,是叔叔找人从美国带回来的,在美国的售价就接近三百美元。你说,叔叔卖你三千块,贵吗?”
白泽有些蛋疼,却又不能不承认老老林的话也没有错。
“老板,您贵姓啊?”白泽开始与老老林套起了近乎,明知故问的询问道。
“呵呵,免贵,姓林。”
白泽立即打蛇随棍上:“那我叫您林叔吧!林叔,我今天钱没带够,但这把琴只要没有问题,我肯定会买的。您先把琴拿出来我试试,琴没问题的话,我给您留下点定金,明天我再带着钱来取琴,可以吗?”
三千块买把琴,却是太贵了。
但是白泽觉得既然诚心要送夏安安礼物,贵一些就贵一些了。反正这琴再怎么贵,也没有当初夏安安拒绝的那些美元多,想必自家老爷子也不会吝啬这笔钱的。
老老林被白泽这小屁孩的豪气吓了一跳,他哪里想得到,一个与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居然真能拿出三千元钱买琴。
他之前虽然很客气,那也不过是生意人的习惯罢了。
见白泽这般说,老老林反而犹豫了。
“小朋友,对不起,叔叔刚才说了,这琴暂时不能出售给你。”
“林叔,为什么啊?”白泽不解。
老老林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道:“这把琴是川音学院一位教授向我预定的,只是那位教授最近遇到了点事情,暂时拿不出钱来将琴取走。但是叔叔做生意却是要讲诚信的,只要那位教授没有确定不要这把琴了,我就不能将其出售给别人。”
白泽一脸的郁闷,老老林的话倒是合情合理,他也挑不出错来。
甚至白泽还得为老老林比个赞,这样做生意才算厚道,也难怪他家的九音琴行,一直到二十多年后老林接手,还是一样生意火红。
但是白泽却还是不死心,继续央求道:“林叔,能不能卖我咱们再商量,你先把琴拿给我试试吧。”
老老林点头,并未拒绝白泽这个请求……
066 金标签Kamaka
老老林转身进了店铺后方的库房,不多时,从中取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黑色琴箱。
当老老林揭开琴箱的盖子后,白泽顿时眼睛一亮。
好漂亮的纹理!
夏威夷洋槐制成的尤克里里,面板上呈现出优美的纹路,相当的与众不同。
白泽一眼便喜欢上了眼前这把尤克里里。
他没有立即伸手去拿琴,反而扭头询问老老林,是否有地方可以洗手。
这样的好琴,拿琴之前清洁自己的双手,是对琴的尊重,也是保养一把好琴必要的程序。
老老林对于白泽的态度很是满意,向他指明了洗手间的位置。
白泽仔仔细细清洗过双手,擦干水渍后,才重新走回琴盒前,经过了老老林的同意,伸手取出了这把kamaka的尤克里里打量起来。
让白泽感到有些意外,老老林拿出的这把尤克里里,居然并非新琴,而是一把有些年头的老琴。
只是这把老琴保养的非常好。
不仅琴身光亮如新,而且随着白泽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这把琴也随之发出悦耳的共鸣声,音色非常动听。
但不知为何,白泽总觉得这把尤克里里有些不同,至少与他上辈子玩过的kamaka尤克里里不同。
待白泽将目光投向琴身上的音孔后,却是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起来。
音孔中的那张kamaka标签,居然是金色的!
白泽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仔细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音孔中的标签,确实是金色的没有错。
“林,林叔,这把琴……”白泽狂咽口水,强下心头的悸动,开口问道:“这把琴,有些年头了吧?”
老老林笑着点点头:“确实是把老琴,但这把琴保养的很好,成色也非常新。我朋友不懂琴,但他帮我从美国带回来的这把琴,三百美元还是值的。”
值!
实在是太值了!
白泽不清楚老老林的那位不懂琴的朋友,究竟是如何从美国淘到这把琴的,但他敢肯定,这把琴的价值绝对不仅仅是三百美元!
眼前这把尤克里里,确实是kamaka公司制作的没有错,但却不是最近几年生产出来的。
金色的标签,只有1950年到1960年之间,kamaka公司制作的尤克里里,才采用了这种颜色的标签。
而恰恰是这个时期的琴,是kamaka公司生产出来最好的琴。
被称为“金标签Kamaka”的尤克里里,因为音色最佳,故而最受追捧。
而Kamaka公司也因为金标签而声名鹊起,一跃成为全世界最好的尤克里里乐器制造商之一。
白泽敢打赌,若是三十年后,这把“金标签Kamaka”的尤克里里若是有人出售,其价格绝对不会低与七位数。
更关键的是,这样的一把琴,是有钱也难买到的。
白泽若是实在想买一把kamaka的尤克里里,即便在华夏不好买,拜托纳尔他们,从美国购买也并不是特别麻烦的事情。
但“金标签Kamaka”,却又哪里寻去?
即便如今是1990年,但“金标签Kamaka”却也是三四十年前的产品了。
而且无论是吉他还是尤克里里,都是木质的,受制于保养环境等因素,通常一把普通琴的使用年限也就三十年左右。
当然,这并不绝对。
一把好琴经过妥善的存放保养,用个五六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也没有任何问题。
至少三十年后,白泽还弹过五十年代生产的吉他,音色非常的好。
但那种珍品吉他,同样十分稀少。
总之,即便在美国,如今想要找一把“金标签Kamaka”的尤克里里,也是很难得的。
何况成色如此好的一把琴,更是难得的珍品。
显然,老老林也并不清楚“金标签Kamaka”的价值,才会给这把“二手老琴”仅仅开价三千元钱。
白泽用目光询问老老林,自己能否用这把尤克里里弹奏试音。
老老林倒是没有反对,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也很好奇,这位豪气的小顾客到底会不会弹奏尤克里里,水平又究竟如何。
老老林自己也是吉他高手,但尤克里里这种四弦琴却并不擅长,这把Kamaka尤克里里收到后,他也未曾弹奏过。
尤克里里只有四弦十五品,比起六弦十八品的吉他而言,覆盖的音域就少了许多。
但理论上,任何乐曲,音域只要尤克里里音区内,便都可以弹奏,只是对于弹奏人的指法要求更高。
而白泽恰恰便是一位技术出众的琴手,无论是吉他还是尤克里里,他都相当的擅长。
试了试琴音,白泽波动琴弦,即兴弹奏了一段卡农。
他娴熟的指法,却是看呆了老老林。
在老老林想来,这位与自己儿子年岁相仿的孩子,即便会弹奏尤克里里这种乐器,却也最多就是个初学入门者而已。
且不说如今在华夏要找把尤克里里这种琴有多难买到,即便这孩子学过,以他的年龄,又能好到哪里去?
在他看来,像Kamaka这样昂贵的琴,拿给白泽去弹奏,完全是暴殄天物。
老老林若非是商人,甚至连琴都未必愿意让白泽这样的孩子去碰。
但白泽随手弹奏的一段卡农,却是让老老林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卡农并非曲名,而是一种轮唱曲式,以卡农手法写成的乐曲就叫作“卡农曲”。
卡农有各种版本,比如小提琴独奏版、钢琴独奏版、吉他独奏版之类……但白泽此刻弹奏的尤克尼尼独奏版D小调卡农,老老林却是第一次听到。
卡农在尤克里里的指弹里,并不算难,只能算是入门到进阶之间阶段的曲子,并没有太多技巧,更多只是考验基本功而已。
而白泽的基本功,给老老林的感觉就是太炉火纯青了,仿佛此刻弹奏的不是一位孩子,而是一名沉浸尤克里里多年的老手。
不等老老林鼓掌叫好,白泽怀中的琴声一变,手指开始在琴弦上快速翻飞。
波西米亚狂想曲!
老老林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大张,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首曲子的吉他版本,连他都没练熟,指法的轮换与多个音阶的跨度,难度不可谓不小。
而白泽却弹得如此炉火纯青,指法娴熟的让老老林都舍不得挪开眼睛,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白泽的双手,似乎想将白泽的指法全部背下来一般。
甚至有一瞬间,老老林都有了种想拜师学琴的冲动。
待白泽一首曲子弹完,老老林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但不等他说话,从琴行门口便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067 白教授
“好!好!弹得太好了!小朋友,你这手尤克里里的弹奏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你的老师是谁?方便告诉伯伯吗?”
白泽寻声望去,站在老林家琴行门口,鼓掌叫好,出言询问的是位与他父亲白鸿云年岁相仿,年近五旬的老人。
白泽不认识老人,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微笑点头见礼。
老老林见到来人,倒是立即笑脸相迎:“白教授,你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将老人让到了店铺内的茶案旁,客客气气的请其落座,热情的沏上了茶水。
老老林又将白泽也请到茶案旁坐下,帮他也沏了杯茶水,才笑着对白泽介绍道:“小朋友,这位是川音学院的白教授,你弹的那把Kamaka尤克里里,我就是为他寻来的。”
“白教授,你今天是打算来取琴吗?”老老林又用期盼的眼神望向老人。
那把Kamaka公司的尤克里里,压在他手里已经半个多月了。
对于九音琴行这样的小乐器店而言,三千元左右的现金流,并不算小数目了。
白教授能够早一些将琴取走,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白教授确实有困难,他也打算询问一下,能否将这把尤克里里转售。
毕竟如此小众的乐器,若是白教授不要了,那可就砸在手里了。好不容易今日遇见了白泽这样的“小豪客”,老老林自然有些心动了。
白泽听闻这位与他同姓的“本家”老人,便是老老林口中那位原本的买家,也立刻将灼灼的目光投了过去。
他在弹奏过一遍金标签Kamaka后,更是对这把琴眼热得不行,恨不能立即将其带回去。
甚至白泽都有些舍不得将这把尤克里里送给夏安安了。
到不是舍不得三千块钱,而是舍不得这把难得一见的好琴。
将这把金标签Kamaka送给夏安安,还真有些暴殄天物。
面对老老林期待的目光,白教授倒是变得有些赫然,期期艾艾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开口:“林老板,能不能再缓缓?我那边确实这段时间有点不趁手。你放心,这把琴我肯定要的!”
对于白教授的话,老老林默默点了点头,并未出言反对,但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白泽倒是有些好奇了,三千元钱,对于普通人而言,确实很有压力。
但对于白教授这样的川音学院的教授而言,应该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不说教授的工资有多少,单说这些音乐学院教授的“外水”,白泽知道就少不了。
不管是私下里辅导学生,还是外出演出酬劳,总之即便是这个时代,川音学院的教授单纯以收入而言,也属于高收入阶层,至少不会比白泽他家老爷子的收入少。
连老爷子都能存下几万块的存款,难道这位白教授还能拿不出三千元钱?
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他很想知道原委,但与白教授素昧平生,询问这种事关个人隐私的问题,貌似并不礼貌。
可是这又关系到金标签Kamaka的归属问题,就由不得白泽不上心了。
毕竟这样的琴,若是错过了,可未必还有机会再去寻找第二把。
白泽略一犹豫,决定仗着自己年岁小的优势,打算问个明白。
反正十岁的孩子,即便说错话了,也是值得原谅的嘛。
“白教授,您好,我叫白泽。”某人想好了便立即行动起来,乖巧的朝老人问好:“刚才我弹奏的那把Kamaka的琴,是您向林叔预定的吗?”
“是啊,刚才伯伯听到你弹琴了,非常的棒!能告诉伯伯,你是和谁学的琴吗?”白教授正苦与失信于人的问题,听到白泽询问,立刻与其攀谈起来,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白泽笑嘻嘻的回答道:“没有人教我,我随便看看就会了,我是天才。”
虽然这个回答很臭屁,也很装逼,但对于白泽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答复了。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吉他启蒙,是花钱在某个兴趣班学的,然后苦练了二十年,才有如今的水平吧。
老老林与白教授闻言,却是对视一眼,摇头不已,谁也不信白泽的话。
白泽懒得解释这种问题,转而又向白教授问道:“白教授,这把琴我也很喜欢。但是林叔说您最近遇到点麻烦,暂时没有将它买走。我想问问,您能将这把琴转让给我吗?”
白教授闻言,立即摇头。
“白泽同学,那可不行。这把琴伯伯也很喜欢,可不能转让给你。”白教授是真喜欢老林给他寻来的这把琴,立刻摇头拒绝。
虽然他与老林一样,都不懂什么是金标签Kamaka,但一把琴的好坏,他们却是清楚的。
若非他最近出了些事,这把琴早就买回家去了,哪里还等得到白泽来发现。
即便白教授最近手头紧张,但因为对于这把琴的喜爱,让他也不时就跑来老林的琴行内,欣赏欣赏琴,过过眼瘾。
他今日又是跑来看琴,倒是正好撞见了白泽试琴一幕。
白教授这位川音学院的教授,对于白泽如此年龄,弹奏尤克里里的技法便能如此纯熟,也是叹为观止。
但要让他让出这把琴,那是绝对不行的。
对于白教授的拒绝,白泽倒也不气馁,继续问道:“白教授,那您为什么不将这把琴买走呢?放在林叔这里,实在是让人眼馋啊。看得到买不到,白教授,您这不厚道啊。”
白泽的话,倒是让白教授愈发尴尬了。
他犹豫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哎,伯伯也是遇到一些麻烦事,倒是给林老板添麻烦了。不过这把琴我肯定要,这段时间的利息我也照付,不会让林老板难做的。”
老老林默默点头,倒也没有出言反对。
白教授也是琴行的老顾客,他也不会为了三千元钱去得罪白教授。
白教授是川音学院现代器乐系的教授。
吉他、打击乐、萨克斯、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这些乐器表演,都是现代器乐系的专业方向。
不禁白教授会不时光顾老老林的九音琴行,包括学院的学生,也有不少会在学院教授的推荐下,到琴行来购买吉他之类的乐器。
所以,即便白教授暂时拿不出钱来买琴,老老林还是会为其保留这把尤克里里。
白泽又不是愣头青,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自然也明白。
上辈子与老林喝酒闲聊,对于琴行的门道,也很了解。
他也不再继续追问这事,转而与老老林、白教授聊起吉他、尤克里里的乐理、指法。
这一聊之下,倒是将两位中老年人给震住了……
068 年轻人不讲武德(求推荐)
白泽毕竟是沉浸了二十多年吉他的“老鬼”。
虽然他的乐理知识未必有白教授强,但是论其实际弹奏技巧与经验而言,即便身为川音学院现代器乐系教授的白教授,也是远不如他的。
由其二三十年后,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国内外的吉他高手的交流愈发频繁,各种吉他弹奏的指法技巧层出不穷,远不是如今可以比拟的。
白泽聊起吉他,倒是来了兴致。
就像当初与罗伯特们神侃一般,这货与老老林、白教授两人也是吹得口沫横飞。
九音琴行内,只听得白泽那童音滔滔不绝,老老林与白教授完全变成了听众,连话都插不进去。
越听白泽神侃,老老林与白教授越是诧异。
白泽乐理知识之丰富,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无论是聊起吉他、尤克里里的起源,还是吉他的压弦、勾弦、琶音、扪音这些弹奏技法,又或者吉他经典音乐,白泽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白教授教了一辈子的书,还头会遇见白泽这般妖孽的存在。
甚至他一度都产生了幻觉,怀疑自己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位孩子,而是位浸淫弦乐多年的音乐人。
在白教授看来,以白泽那丰富的乐理知识,加上之前听到的尤克里里版波西米亚狂想曲,这水平,到川音学院读个硕士研究生都绰绰有余。
白泽原本是为了与白教授套近乎,好想办法打听白教授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他能否做点什么,好将那把金标签Kamaka给买下来。
但这货聊高兴后,倒是把买琴的事情给丢到了一边。
兴致来了,白泽还从老老林的店铺里,随意拿了一把吉他,给老老林与白教授炫了番琴技。
一段solo,白泽居然用了近四十种吉他技巧,看得老老林与白教授的眼睛都直了!
两位中老年人互相对视无语,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各自心中的震撼。
天才!
刚才白泽自吹是天才,两人谁也不信。
但这会谁敢说白泽不是天才,老老林与白教授都能啐那人一脸唾沫星子!
十岁的孩子,吉他能弹成这样,这还是人吗?
老老林觉得自己大半辈子,还真是白活了。
他并非川省人,弹吉他也不是科班出身。
老老林之所以会弹吉他,是因为七十年代参加工作时,便在粤省乐器厂工作。
大名鼎鼎的国产吉他,白泽在彰明县购买的那把红棉牌吉他,便是粤省乐器厂生产的。
老老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厂里的老师傅学会了弹吉他。
八九十年代,华夏最畅销的吉他就是红棉牌了,几乎占据了八成的市场。另外还有梅花牌吉他,也是粤省生产的。
当时的红棉吉他根本就供不应求,粤省乐器厂的职工三班倒,都无法完成订单任务。
老老林的脑子活,见到华夏开始改革开放,厂里的吉他又好销售,便干脆办理了留职停薪,八十年代就下海创业了。
他来到川省蓉城,在川音学院旁开起了琴行。
因为有粤省乐器厂的关系,即便他是私人琴行,也很容易拿到货。
直接从厂家供货,服务态度又比国营商店不知强上多少倍,故而没用多少时间,老老林就在川音学院乐器一条街站稳了脚跟。
他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川音学院的老师、教授以及学生,招揽了不少稳定的客源。
因为弹得一手好吉他,川音学院不少同样爱好此道的老师、教授,也与老林的关系融洽,闲来没事,便回来他的琴行坐坐,喝喝茶聊聊天,交流一下吉他弹奏技巧。
虽然老老林没有因为开琴行变得大富大贵,但比起待在粤省乐器厂当名工人,却是不知强上了多少。
当然,老林与白泽吹牛逼,说他家琴行传了三代,那就纯粹是酒后胡乱吹嘘了。
总之,老老林的吉他,也弹了快二十年了,却远远达不到白泽的水平。
这当然也很正常。
抛开天分之类的不谈,白泽练习吉他,可以在网上找到各种视频教程,并有大量的吉他好手能够互相切磋。
比起只能自己琢磨,闭门造车的老老林,这其中的效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白教授,虽然是现代器乐系的教授,但主要研究方向还是纯理论知识,单论吉他弹奏水准,与老老林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故而两位中老年人,在见识过白泽的炫技后,全都沉默了……
弹完一段solo,过足了瘾,装逼成功的白泽,很有满足感的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大口灌了下去。
琴行内一时安静了下来,老老林与白教授心中五味杂陈,都不想说话。
这时琴行的门又被人推开了,一位带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的孩子跑了进来。
“爸爸,我放学回来了。”
白泽一见来人,不禁乐了。
这特么的不是老林那家伙又是谁!
白泽蹭的跳下了茶案,上去一个熊抱搂住了老林:“老林,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老林名叫林更成,今年十一岁,刚刚上小学五年级。
今天礼拜六,学校也是要上课的。
林更成同学刚放学走进琴行的门,就被白泽一把给抱住,立刻把这孩子给整懵逼了,吓得差点没哭出声来。
一个热情的熊抱之后,白泽还浑然不觉,兴奋的一拳砸向老林的胸口,这也是他与老林之间惯有的打招呼方式。
白泽也是有些兴奋过头,浑然忽略了老林根本还不认识他这件事。
差点被吓傻了的林更成,见白泽居然挥拳向他打来,这孩子的牛脾气也上来了,直接一拳还击了回去,直冲白泽的眼眶而去……
伴随着哎呦一声惨叫,白泽捂着自己的左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住手!快住手!”
“成成,你怎么可以打人?”
白教授与老老林也被这番变故给惊到了,直到白泽被打倒在地,才纷纷惊呼出声。
林更成也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拳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坐在地上的白泽,这时才回过味来。
尼玛,草率了!
传统功夫点到为止!
老林你这个混蛋居然偷袭我!
年轻人不讲武德,这样好吗?
大意了,没有闪开。
老林,你耗子尾汁!我劝你好好反思!
069 打一棒给个甜枣
白泽很是无奈的拿着老老林刚刚煮出来的鸡蛋,不停的在自己的左眼眶四周滚动着,希望可以尽快散淤。
他可以想象,等他黑着一只眼眶回办事处去,被老爷子见到后,肯定又少不了一番啰嗦。
郁闷啊!
白泽心中长叹一口气。
想不到老夫居然也有失手的一天!
老老林也很是不好意思,对于自己儿子打人一事,不停的向白泽道歉。
“白泽同学,你刚才怎么叫成成什么老林?你认识他?”白教授倒是有些八卦,出言问道。
想起刚才的情形,白教授就忍不住想笑。
“啊……”被问起这事,白泽很是挠头,眼珠子转半天才敷衍道:“不,不认识。林叔之前不是说他有儿子嘛,我见老林……啊,不,是林更成同学回来了,便倍感亲切,于是就跑去迎接他,结果闹出场误会来。至于喊他老林,是我们厂里学校同学之间都这么喊,显得亲切。”
老老林纳闷,琢磨半晌,也没想起来,自己与白泽说过他有儿子的事情。
白泽问老老林要来了镜子,看了看已经有些青紫的眼眶,忍不住狠狠瞪了不讲武德的老林一眼。
林更成同学也很是郁闷的坐在一旁,耳中听着老老林不停的数落,心情无比烦躁。
见白泽瞪他,他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两个小屁孩的目光便这般在空气中激荡着,擦出阵阵火花……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再瞅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好一阵目光互相威胁后,白泽倒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也没想到,这辈子与老林的初次见面,居然会是这般有戏剧性。
这事还真怪不得老林,谁让他贸贸然跑过去吓了老林一跳呢。
白泽虽然不在意被老林给揍了一拳,但对于这货不仅不道歉,还敢和自己瞪眼睛就很是不忿,于是准备“收拾收拾”老林。
老林如今还是小林,一个刚上五年级还带着红领巾的小屁孩,更是没有任何的心机与城府,哪里是白泽这无良中年人的对手。
白泽笑嘻嘻的望向老林,附到他耳畔,小声说了句话,却是惊得林更成同学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
刚才还和斗鸡一样的老林,顿时就萎了,望向白泽的眼神满是惊恐之色。
白泽刚才在他耳边小声说的话是:“我知道你叫林更成,川音附小五年级,你喜欢你的同桌!你再敢瞪我,信不信我去告诉她,你会尿床的事情?”
这事自然是老林最隐秘的糗事。
白泽会知道,完全是因为上辈子老林那位同桌的她结婚了,而新郎自然不是老林。
心情郁闷的老林,拉着正好在蓉城的白泽,去酒馆祭奠“逝去的青春”。
喝大了的老林,连他上初中前还会尿床的事情都给抖搂了出来,被白泽给记在了心里,不时便拿这事出来“敲诈”老林一顿好酒好菜。
老林对此也是忿忿不平,后悔自己遇人不淑,更懊恼酒后居然把这种事情说了出来,还让白泽这个混蛋给知道了。
好在白泽虽然无良,但还算有底线。
加上老林以“杀人灭口”为要挟,白泽在敲诈了老林几顿后,倒是对老林这件糗事守口如瓶,谁也没说。
白泽也想不到,老林的这件糗事,居然还有一天,可以用来“威胁”老林自己,这倒是有意思的紧。
给了林更成同学一记“大棒”后,白泽立即又抛出了“甜枣”。
“老林,你看过机器猫吧?有没有看过圣斗士星矢?”白泽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书包里,取出了几本漫画书。
这几本圣斗士的漫画书,是他来川音学院的路上,见到书报亭内居然有售,于是便以怀旧的心态,掏钱买了几本,准备晚上回办事处的时候翻阅打发时间。
当然,如今华夏这些书报亭内销售的日漫,都是盗版。
而且价格并不便宜,薄薄的一本漫画书,印刷很是有些模糊,居然也要卖一块五一本。
上辈子,白泽的零花钱,有很大一部分都贡献给了这些盗版书商。
《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幽游白书》这些漫画,他都买齐了全套,如今想来,还真是血亏。
虽然圣斗士星矢是八十年代中期车田正美的作品,但即便在九零年,华夏也才刚刚出现这本漫画的盗版书,所以老林还未看过。
林更成同学甚至都忘了追究白泽为何知道他尿床的事情,更忽略了白泽一口一个“老林”的称呼他。
这货望着白泽手上的圣斗士漫画,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圣斗士星矢的漫画,他也在书报亭见到过了,但奈何囊中羞涩,根本消费不起。
可不是什么人都如同白鸿云那般宠溺儿子的,老老林即便经营着一家琴行,却也没可能让老林从小就大手大脚的花钱。
这可怜的孩子,又哪里买的起一块五一本的漫画书。
老林也不愧是老林,即便如今才十一岁,却也有了奸商本质体现。
面对漫画书的诱惑,刚才还与白泽大眼瞪小眼不肯服软的熊孩子,立刻低头认怂了。
“嘿嘿,那个,你叫白泽是吧?刚才对不起啊,我错了。要不你打回来吧?我绝不喊痛!”
白泽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上漫画书。
“叫大哥!”
“大哥!”
白泽默默翻个白眼,这货要在战争年代,铁定是叛徒!
既然老林都低头认怂了,他当然也不会小气,顺手将漫画丢给了林更成同学。
老老林在旁看得面皮直抽抽,对于“没出息”的儿子,他恨不能一巴掌拍过去。
麻蛋,几本破漫画书,就值当你喊别人叫大哥?
害臊不害臊?
白泽搞定了老林,倒也懒得与其继续“培养感情”,扭头继续与白教授闲侃起来。
毕竟他与老林虽是知己,但与如今才十一岁的老林,也没什么好聊的。
总之,今日先认识了,以后要加深关系,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倒是金标签Kamaka,对白泽的诱惑力更大些。
文艺中年男的口才不错,又仗着如今年幼,不会引人警惕。
在他刻意卖萌套话的情况下,倒是终于让他打听了出来,白教授到底遇到什么事,又为何会拿不出三千元钱来买琴。
只是这事情的原委,却是让白泽听得有些瞠目结舌,更觉得白教授这般年岁简直是白活了……
070 倒霉的白教授
白教授的事情并不复杂,说穿了就是一句话,遇到骗子了。
川音学院作为华夏代表,受邀参加今年在WYN举行的国际大学生艺术节。
白教授身为现代器乐系的教授,将与学院的几位领导与教授、老师一起,带领十余位音乐学院的学生,一起出访奥地利。
这自然是好事。
八九十年代,能够出国,可是难得的机会。
由其还是前往欧洲,这更是学院里人人趋之若鹜的好事。
得知白教授能有机会去奥地利,他家的大门便差点被踏平了。
众人的目的都很简单,就是托白教授“带货”。
由于如今华夏的物资还相对匮乏,大多数人有机会出国,都会有亲朋好友托请帮忙带东西回来。
小到收音机、录音机、照相机,大到彩电,都是当时“海淘带货”的热门选项。
白教授的亲朋好友不少,自然也不能免俗。
但要帮众人带货,却也有个麻烦事,那便是华夏的人民币,在奥地利是无法使用的。
而他们出国,能够从官方渠道兑换的外汇,也是相当有限的,根本不可能满足众人的购物需求。
于是,这种情况下,便只有如同白泽的老爷子一般,去黑市找串串兑换。
如今奥地利使用的货币还是奥地利先令。
这种冷门的外汇,即便是在蓉城的黑市上,也不可能兑换到。
好在美元倒算是欧洲的硬通货币,白教授也早已打听清楚,知道美元在奥利地以及欧洲很多国家,都是可以使用的。
于是,白教授收下了一众亲朋好友交给他的人民币,加上他自己准备出国购物的钱,跑去了蓉城黑市,准备兑换成美元。
白教授也是在象牙塔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完全没有白鸿云那般谨慎。
他去黑市兑换外汇,因为贪图便宜,结果上了大当。
如今蓉城黑市兑换外汇,如果是用美元兑换人民币,差不多是一美元兑换八块五到九块左右,而用人民币兑换美元,则是九块到九块五左右。
这其中的差价,便是串串们赚的利润。
白教授嫌那些串串开价太高,在黑市里四处找人问价,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位串串,居然开价只要八块五。
其实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这些串串八九块钱收来的美元,不赚钱兑换,那不是摆明了有猫腻吗?
但白教授却没想那么多,很高兴的从银行取出了四万多块钱,从串串的手中兑换了五千美元。
白教授反复清点了几遍,确认数目没有错后,才放心完成了交易。
但等白教授回到家中,才被懂美元的朋友检查发现,五千美元除了最面上的几百美元外,其余居然全是伪钞。
白教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跑去黑市寻那串串。
结果对方即不跑也不逃,等白教授找上门后却是推得一干二净,压根不承认自己给白教授的是假币。
串串还振振有词,连银行都贴得有“钱款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的字样,又何况私人兑换外汇?
白教授拿走了美元,谁知道他有没有掉包?
串串这番说辞,将白教授给气得心脏病都差点犯了。
有心报警,但犹豫再三,白教授还是忍住了没敢走进派出所。
毕竟黑市兑换外汇,是国家明令禁止的违法行为。
即便他去报警,就算警察把那串串给抓了,可他又能讨得了好?
非法买卖外汇罪可不仅仅针对那些串串们。
白教授身为川音学院的教授,也算是国家干部,这岂不是知法犯法?
去黑市兑换外汇这种事情,虽然大家都明白,但若是被捅到单位里,即便学院领导再不介意,却也是必须处理的。
到那时候,白教授就更得不偿失。
坑了白教授的串串,其实也正是拿捏死了他不敢声张此事,才从中动了手脚,从白教授的手中骗取了几万元的巨款。
若这些钱,都是白教授自己的存款倒也罢了。
但其中还有一半的钱,却是白教授的亲朋好友交给他,委托他去奥利地购物的钱。
这笔钱丢了,白教授肯定得赔偿。
也正是这样,堂堂川音学院的教授,才被弄得如此窘迫,甚至连三千块钱都拿不出来了。
弄清楚事情原委后,白泽也是哭笑不得。
他哪里能想得到,白教授这样的知识分子,大学教授,居然也能上这种小儿科的当。
这种黑市上的坑人手段与猫腻,简直不要太多。
什么冒名顶替,拿秘鲁币、巴西币、越南币顶替硬通货币,专门骗那些缺乏外汇知识的人。
还有类似偷梁换柱、切汇、唱双簧之类的把戏,层出不穷。
像白教授遇到的这种以假充真的把戏,不过是最低级最简单的骗术了。
遇到这样的骗子,除非受害人愿意报警,否则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白泽忽然觉得,白教授的“悲剧”,倒貌似给了他一个拿下“金标签Kamaka”的机会。
仔细琢磨一番,白泽觉得当真可以试试,即便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白教授,那个骗了您钱的串串,还在黑市上吗?”白泽问道。
白教授说起这事,就一脸的悲愤:“是啊,那个混蛋,吃定了我拿他没办法,还是天天在锦江宾馆外面晃悠。这种混蛋,迟早得吃枪子!”
“那些假美元,还在您那里吗?”
“在啊,怎么了?”白教授不解问道。
白泽神秘一笑:“白教授,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帮您挽回损失。不过……”
他话说半截,故意停顿了下来。
白教授最近为了这件事,愁得觉都睡不着了,听白泽说他有办法,也顾不得白泽只是个孩子,忙不迭的追问。
“不过什么?你真有办法?”
“嘿嘿,办法是有,不过我不能白帮您忙,对不对?我就一个要求,若是真能帮您挽回损失,您托林叔寻的这把琴,让给我,行吗?”
白泽提出的要求,让白教授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
他身为现代器乐系的教授,平生一大爱好,就是收集各种精品乐器。
老老林找人帮他从美国带回来的这把尤克里里,白教授看过好几次了,喜欢得不行。
白泽提出的这个要求,确实让他有些坐蜡。
但想到那几万元钱的损失,更重要的是这涉及到许多亲朋好友,白教授也是左右为难。
犹豫了再三,白教授终于点了点头。
“行,白泽同学,你若真有办法帮伯伯挽回损失,这把琴就让给你了。”
白泽兴奋的打了个响指,搞定!
071 病急乱投医
“林叔,这附近哪里有公共电话?我要先打一个电话。”白泽搞定了白教授后,立即扭头问向老老林。
老老林在一旁听着白泽二人的对话,心里也是吃惊不小。
那么小一个孩子,敢大言不惭能解决这事,疯了吧?
他又不是白教授,病急乱投医,会相信白泽。
不过此事却也与他无关,若是白泽真的能帮了白教授,那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这把在他手里压了不短时间的琴,也能卖出去了,当然是好事。
所以老老林只是沉默旁观,并未多嘴。
见白泽询问他,老老林连忙给他指明了公共电话亭的方向,看着白泽跑去打电话了。
白泽走后,犹豫了下,老老林还是忍不住问道:“白教授,您真相信这孩子吗?”
白教授苦笑一下:“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还能从我这里骗走什么吗?哎,试试吧。这孩子挺与众不同的,我看着不像普通孩子。”
老老林跟着点头,倒是赞同白教授这话。
他活了半辈子,白泽这样的孩子,还是头回瞧见。
不说琴弹得多好,光是这言谈举止,就丝毫不像个孩子。
刚才与白泽的一番畅谈,老老林都几乎要将其当做成年人对待了。
再扭头看看坐在一旁,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看着漫画书的儿子,老老林又忍不住长叹口气。
这人与人之间,咋就差距那么大呢?
不提老老林心中如何纠结,白泽跑去了公共电话亭,给长江机械厂蓉城办事处打去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住在302房间的白鸿云回来了吗?……哦,好的,麻烦您叫他接个电话……对,我是他儿子,谢谢您……”
话筒里,很快便传来了白鸿云的声音。
他刚刚从黑市兑换了美元回到办事处,就接到了儿子打来的电话。
“喂,儿子,你找爸有事?”
“爸,你那里还有多少美元没兑换啊?”
“你问这个干吗?”白鸿云不解问道。
白泽笑嘻嘻的说道:“爸,我认识了一位川音学院的教授,跟我们是本家,也姓白。他们下个月要去国外演出,想兑换一些美元。你要是没兑换出去,剩下的美元都兑换给他好了,也省的去黑市兑换不安全。”
“哦,这样啊,那倒是可以。我刚才出去已经兑换了一千块,还有五千。那位白教授如果想要,便宜一点都给他好了。”白鸿云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比起到黑市找那些串串兑换,自然是兑换给川音学院的教授更为安全妥当。
“爸,那你现在来一趟川音学院吧。白教授也在这里,你们面谈吧。地址是……”白泽报上了老林家九音琴行的地址。
“行,知道了。你在那里等我吧,我一会就到。”
“好的,爸爸再见。”白泽很是满意的挂断了电话,付了电话费后又跑回了九音琴行。
琴行内,白教授一脸期待的看向白泽。
“白教授,刚才我给我爸爸打了个电话,他一会就过来。说来也巧了,这次我和我爸爸来蓉城,也是为了去黑市兑换美元的,只是我们是出美元。我爸那里还有五千美元,正好可以兑换给您。”
白教授大喜,旋即又摇头苦笑。
“白泽同学,你的好意伯伯心领了,但是伯伯现在可能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川音学院的教授,虽然收入不低,但被骗了四万多元后,一时半会间,要白教授再拿出四万多块出来兑换美元,那实在是太难了。
就是去借,也很难借到那么多钱。
否则白教授也不至于欠老老林三千元钱的购琴款了。
白泽笑道:“白教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或许有办法帮你挽回损失。”
“什么办法,能告诉伯伯吗?”
“待会吧,我已经通知了我爸爸,他一会就到。等他到了,我一起说吧。对了,白教授,您方便回去一趟,将那些假美元拿来吗?”
白教授不解,但想想那些假钞也没有任何用处,与废纸无二,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家就在川音学院内,步行也不过十多分钟的事情。
待白教授带着一叠假钞返回九音琴行时,白鸿云也循着白泽给的地址,找到了琴行。
白泽在老爷子进来之前,便从书包里,将那副蛤蟆镜给找了出来,架到了自己鼻梁上。
他的左眼眼眶,如今可还青紫着,被老爷子见到了,免不了一阵唠叨。
虽然这事肯定瞒不住,但白泽出于鸵鸟心态,却依旧做了番掩饰。
老爷子进门后,白泽给他与白教授以及老老林互相做了介绍。
老老林热情的招呼众人在茶座旁落座,重新给众人更换上新沏的茶水。
白鸿云与白教授两人年岁相仿,又是同姓本家,几句话的功夫,白教授与老爷子两人倒是熟稔了起来。
虽然两人一个是搞音乐的,一个是搞机械加工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但他们二人却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都觉得对方的脾性甚合自己胃口。
聊了半晌,话题转到了白泽身上。
“白工,你这儿子了不得啊。小小年纪,不仅琴弹得好,说话谈吐、接人待物也不像个十岁的孩子。”白教授这话还真不是恭维老爷子,而是有感而发。
老老林也附和道:“是啊,看看我家这小子,比白泽同学还大一岁,跟个傻小子是的。”
一旁专心看着漫画书的林更成同学,对于自己老爹埋汰他的话充耳不闻,倒真坐实了“傻小子”的模样,看得老老林摇头不已。
儿子被夸赞,白鸿云心中欢喜,却也只是笑着摆手,很谦虚的客气道:“哪里,白教授、林老板过奖了。这孩子其实调皮的很,经常惹事。”
白泽懒得听老爷子客套,干脆出言打断了三位中年人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爸,我打电话叫你来,是有事想与你商量。事情是这样的,白教授他们下个月要去国外参加活动……”
白泽言简意赅的将白教授如何兑换外汇被骗一事讲述了一遍。
白教授也拿出了那一叠假美元,朝白鸿云苦笑道:“哎,白工,你看看我,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连兑换个外汇,还能被骗子给骗了。”
白鸿云蹙眉,对于白教授的“幼稚”也是暗自吐槽。
这种小把戏也能骗到大学教授,还真是不知该说啥好了……
072 左右为难(求推荐票!)
白鸿云虽然吐槽白教授的“幼稚”,却还是很厚道的出言安慰道:“钱财都是小事,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不过这些骗子,也实在该抓起来!白教授,你没报警吗?”
他的话,倒是让白教授尴尬了。
还是白泽偷偷在桌子下踢了老爷子一脚,老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说错话了。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怎么可能报警。
白鸿云连忙转换话题:“白教授,没事,我那里正好还有五千美元,明天我就给你拿来,耽误不了你们出国的事情。”
白教授赫然:“白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钱我现在根本拿不出来。”
白鸿云倒是很耿直的一拍胸口:“那有什么关系,这五千美元,你先拿去用就是了!什么时候方便了,什么时候再把钱给我。”
老爷子的“豪气”,不仅把白教授与老老林吓了一跳,连白泽都哑然了。
他与白教授素昧平生,今日不过初见,至于这样吗?
白教授更是连连摆手:“这不行,这可不行。那么多钱,我怎么可能白拿,没有这个道理。”
白鸿云笑道:“这有什么不行?你打个借条给我不就好了。白教授你堂堂川音学院的教授,难道还能赖账不还?”
“那不能,那不能,可是……可是……”白教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泽更是一个劲的翻白眼。
自家老爷子的臭脾气又来了……
他家老爷子,有些时候,还真有点古代侠客那种一掷千金的“傻气”。
对于看顺眼的人,老爷子根本不在意什么钱不钱的事情。
就白泽知道,老爷子上辈子借出去的钱,没有百万,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且,借出去的钱,能收回来的却是不多。
直到老爷子得了老年痴呆症,白泽帮他收拾房间,整理私人用品时,才又翻找出了不少欠条。
欠条上署名的大部分人,白泽听都没有听说过,就别说去找上门要债了。
那些欠条,白泽数了数,居然有二十几万的欠款。
最早的一张,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些欠条,白泽很是无奈,只能一把火全给烧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他家老爷子借钱,也不是完全无脑。
白鸿云并不是无条理的有求必应。
他的原则就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第一次问他借钱,无论是厂里的同事还是朋友,都没有问题。
但若是借出去的钱没有还回来,还想继续借钱的,老爷子便会断然拒绝。
上辈子白泽为了老爷子“豪气”借钱的事情,没少与他吵架。
老爷子却是浑然不在意。
他甚至反过来劝白泽说,人心难测。能够用一笔钱,分清楚谁值得深交,谁不值得交往,那是好事,何乐不为?
对此,白泽除了能翻翻白眼,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由得老爷子折腾。
但老爷子今天要将五千美元借给白教授,那白泽可是不乐意的。
倒不是他为人小气,而是如今这五千美元,并不仅仅是四万多块钱的事情。
厂里发行内部集资股票在即,四万块可就代表着四万股股票!
再等个大半年时间,那就是十几倍的收益,四万元直接能翻到六七十万去。
老爷子要是将这五千美元借给白教授,那等于白白丢掉了这些收益,白泽如何能不着急。
当然,这事他知道,老爷子可不知道。
对于白鸿云而言,白教授这样的川音学院教授,是不可能赖他这笔钱的。
在老爷子的心里,至今也并不真正相信儿子所言,买下厂里的集资股票能够赚钱的说法。
所以这五千美元,无论是去买厂里同事的集资股票,还是借给白教授,对于他而言,并没什么区别。
白泽连忙开口说道:“爸,你这样当然可以帮助白教授,但是那不是便宜了那个骗子了?合着他骗了白教授四万多块钱,就白骗了?”
白鸿云一愣,不禁有些哑然。
好半晌,老爷子才开口问道:“那不然怎么办?这事又不能报警,你难道有什么好办法?”
白泽点点头,笑嘻嘻的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上一试。若是成了,白教授的损失自然能够挽回回来。若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到时候你要借钱给白教授,那也能帮到白教授。”
“什么办法?”老爷子好奇问道。
白泽跟做贼一般,左右看看,确定琴行内没有旁人,才压低了声音,将自己之前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待白泽将他的办法讲述完,白鸿云立即摇头:“不行,不行!这怎么行?这可是犯法的!”
“爸,这怎么能是犯法呢?那个骗子串串才是犯罪。”
“那也不行!”老爷子拒绝的异常坚定。
白教授与老老林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评价白泽的这个“馊主意”。
若是按照白教授的想法,能够给那骗子一个教训,顺便还能挽回自己的损失,那自然是好的。
但是白泽提出的事情,却又如白鸿云所言,是犯法的啊!
一时间,白教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老老林更是觉得有些发晕,认认真真重新打量了一遍白泽,想确定刚才那个主意,是眼前这个与他儿子一般大的孩子出的。
这事他感觉也说不上对错。
骗子骗钱是事实,而白教授又不能报警,那么似乎惩罚骗子,也没什么错。
可是……老老林也不禁摇头,决定还是闭嘴不言,不提供任何意见。
无论白鸿云与白教授如何抉择,他都决定将这事烂在心里,绝不外传。
对于老爷子的坚决反对,白泽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爸,坏人总应该受到惩罚吧?何况我也仅仅是拿回白教授被骗的钱而已。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任由那骗子逍遥自在吧?爸,你这可是在纵容犯罪啊。”
“这……”白鸿云也词穷了。
他一方面觉得儿子的话也没有错。
若是不惩罚那个骗子,只会纵容其犯罪行为,会有越来越多类似白教授这样的受害者上当受骗。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儿子的办法也是犯法的,而且他也担心儿子会因为这事受到伤害。
一时间,白鸿云也左右为难起来……
073 一笔大买卖
始建于1958年的锦江宾馆,是蓉城最老牌的高端涉外宾馆。
来蓉城的外国人,大多都选择下榻与此。
也正是这个原因,锦江宾馆外也是兑换外汇黑市串串最多的地方,每天都有大量的串串守在宾馆外,不停的向出入宾馆的人询问:“兑外汇吗?”
九月的蓉城,尚处于夏末,天气还有几分炎热。
黑皮躲在锦江宾馆外的行道树树荫下,一口浓痰随口吐到了地上,口中还低声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咒骂着什么。
他前几天才干了票大“大活”,一次搞到了四万多块钱。
九零年的四万多,可是一笔巨款。
黑皮在蓉城外汇黑市当了多年的串串,这种“大活”也是难得遇见。
发了财的黑皮,兴奋异常,当天便请了一众兄弟跑去花天酒地了一场,大肆庆祝。
酒足饭饱后,黑皮便跑去常去的茶馆打麻将了。
口袋鼓了起来的黑皮,看不上小打小闹的麻将输赢,主动与几位牌友提议,加大赌注。
原本黑皮与茶馆里牌友打的,是一元的底。
川省麻将,是依照胡牌的番数,倍数增加金额。
比如最普通的平胡一番,就是一元钱。
对对胡、有杠牌或者自摸,便是两番,两元钱。
清一色四番,清一色对对胡八番,以此类推,根据胡牌的番数,以及底钱来决定输赢多少。
黑皮平时打一元的底,一场麻将的输赢便在百元左右。
以这个时代的收入标准而言,已经算是“豪赌”了。
但发了横财的黑皮,哪里看得上百元左右的输赢,主动提出,将底加到十元。
三位牌友对视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个通宵的麻将打完,黑皮很悲剧的输掉了一千多元……
第二天晚上,不甘心输钱的黑皮继续与牌友鏖战一晚,又再次输掉了两千多。
第三天晚上,黑皮再次输掉一千多元……
第四天,黑皮再次提出加大赌注,将底提到了二十元。这天晚上,他输掉了五千多元。
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黑皮,用了一周时间,昨天晚上终于将那四万多元,全部给输了个精光!
输光了钱的黑皮,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到锦江宾馆前,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希望能够再遇到几个肥羊,可以狠狠宰上一笔。
但是现在人都学精明了,像上次那样的“肥羊”,可是千载难逢。
黑皮即便有心做手脚,却也难以施展。
而且现在锦江宾馆这些外汇黑市的串串也越来越多,竞争也大。
黑皮一大早就来这里蹲着了,却也只收到了一百多美元而已。
一百多美元,依照黑市的利润率,也能赚个几十块。
比起普通人的收入而言,已然很高了。
但胃口已经被撑大了的黑皮,却又哪里看得上这点小钱。
他还琢磨着再赚个几千块,好去茶馆打麻将翻本。
“呸,老子就不信了,手气会一直那么霉!”黑皮再次一口浓痰啐到了地上。
他正郁闷时,眼角瞥见了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从宾馆内向外走来。
那几位外国人的身旁,还有一个带着墨镜的孩子,看模样是华夏人,正用流利的外语,与几位外国人有说有笑的交谈着。
这些外国人,是黑市串串最喜欢的对象,因为对方手里肯定有外汇存在。
外国人也不是傻子,官方汇率与黑市汇率那么大的差距,让这些来华的外国人,通常情况下都会选择在串串黄牛的手里兑换货币,而不是去银行。
这也就是为什么类似锦江宾馆这样的涉外宾馆门前,会有那么多串串黄牛存在的原因所在。
为了能够与外国人沟通交流,包括黑皮这种仅仅小学毕业的串串,都逼着自己学了几句英语。
什么Hello,dollar之类的单词,他们都能蹦几个出来。
这也算是基本的“职业技能”了。
见到外国人出现,锦江宾馆门口的串串们都兴奋了起来。
包括黑皮在内,十几个串串全都围聚了过来,朝那几位外国人喊道:“Hello,RMBtodollar!”
那几位外国人显然对此已经见惯不怪了,朝串串们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意思很明白,没有美元可以兑换。
串串们也不继续骚扰他们,笑笑便又一哄而散,跑到树荫下去乘凉,等待下一波客人出现。
与几名外国人一起走出来的孩子,倒是没人去关注。
毕竟一个孩子,即便是华侨,也不可能拿出什么美元来兑换。
黑皮同样略显失望的走回树荫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语调古怪的声音。
“你嚎,麻烦问下,你兑换美元吗?”
黑皮愕然,扭头看去,正是之前与外国人同行的孩子。鼻梁上带着一副很新潮的蛤蟆镜,背着个背包,正抬眼望着他。
他连忙挤出一丝笑容:“你好,要兑换美元?是出还是进?”
“什么出还是进?”小孩懵懂的摇头:“我有美元,想换成华夏钱用。这些美元去买东西,别人都不收。我听人说要找你们,就可以把美元换成华夏钱。”
收美元,那可是每个串串最喜欢的。
手里有美元,就不愁没钱赚。
黑皮刚才见这孩子与几位外国人一起从宾馆内出来,英语流利。
再结合其语调古怪的汉语,黑皮认定他肯定是海外华侨的孩子。
“换,换的。请问你有多少美元要兑换?”
黑皮虽然高兴有生意上门,却也并未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虽然这孩子是华侨,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手里又能有多少美元可以兑换?
估计最多也就几十美元了不起了。
但黑皮缺钱,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想法,倒是一样很热情。
“我有一千美元要兑换。”
黑皮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一千美元!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即便正常价格收购来,他也能大赚一笔。
依照黑市的兑换价格,美元兑人民币,一进一出之间,他们收一美元至少也能赚五毛到一块钱。
一千美元,少说他也能赚个五百块,若是能忽悠忽悠这孩子,低价收进美元,一千块的利润也是有的,足够他再去打几次麻将翻本了。
“来,来,亲爱的外国小朋友,这里太阳大,我们到这边阴凉处说话。你热不热?我请你喝汽水吧。”
黑皮担心其他串串来抢这单大生意,立即向那孩子发出了邀请。
华侨小孩很痛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两人走到了不远处的阴凉处……
074 交易
黑皮从一位推着自行车,卖冰棍汽水的小贩那里买了两瓶冰镇汽水,递了瓶给了那孩子。
“小朋友,你不是华夏人吧?”黑皮没着急谈生意,准备先探探对方的底细。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即便是华侨,但能拿得出一千美元,这事怎么看都有些玄乎。
黑皮虽然贪心,却也不傻。
他下手宰肥羊,通常都会先与对方套话,将对方的情况了解清楚后才会下手。
比如他之前干的那票大活,便是盘过了对方底细,知道对方是大学教授,才下了黑手。
这种肥羊,即便被骗了,也不敢去报警,是再完美不过的目标。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位被他狠狠宰了四万多块的大学教授,即便事后跑来找他理论,却也被黑皮给推了个一干二净。
只可惜骗来的横财,一周时间,便被黑皮输了个一毛不剩,让他愤恨不已。
此刻面对一个小孩,黑皮却依旧谨慎,打算先探探底再说。
“嗯,我是美籍华侨。”小孩点头。
黑皮心道自己猜的果然不错,又继续套话:“那就是外国小朋友了,呵呵,欢迎你来华夏啊。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你父母放心吗?”
“多吗?才一千美元而已!”小孩理所应当的回答道:“我宾馆房间里还有八九千美元呢,这只是我在华夏期间的零花钱。”
黑皮的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两下,被眼前孩子的土豪气质给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若是抢劫不犯法的话,他肯定下手直接抢了。
只是抢劫要吃枪子,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八块行不行?我都给你换了。”黑皮虽然不敢明抢,但也打算糊弄糊弄对面这外国孩子。
黑市收美元,通常是八块五到九块,根据兑换的数量来决定。
像这种一次兑换一千美元的,通常都是九块的高价。
毕竟串串兑换的外汇越多,赚的也多。
黑皮这话说出口后,那孩子却直接将喝空了的汽水瓶塞到他的手里:“谢谢你的汽水,再见!”
说完,他扭头便走。
黑皮愣了下了,连忙上前拦住了那孩子。
“哎,哎,别走啊,有话好商量,好商量。你要是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再商量就是了。”
“九块!你要愿意我们就换,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其他人。”
黑皮心中骂娘,果然资本主义国家的人黑心肠,连个孩子都那么黑!
直接一口给他喊到了黑市最高价,让黑皮都想骂人了。
但刚才这孩子可说了,他手里还有八九千美元!
黑皮还希望继续从这孩子手里换取外汇,又哪敢得罪他。
一咬牙,黑皮点头答应了下来。
“行,九块就九块!这可是最高价格了,你可以四处去问问,别人肯定给不出那么高的价格。”
见黑皮同意了,那孩子便直接拉开了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十张富兰克林拿在手中。
“喏,这是我的钱,你的华夏钱呢?九千块,你可别想骗我!我认识华夏币的!还有,这里是宾馆门口,你要骗我,我直接喊宾馆的警卫抓你去坐牢!”
那孩子并未将美元递给黑皮,反而很是警惕的等着黑皮拿钱出来。
黑皮也有些坐蜡了,他现在手里有个屁的钱!
之前他打麻将,输掉的可不仅仅是宰肥羊得来的钱,连他在黑市上做生意的本钱,都给输得差不多了。
黑皮如今浑身上下,别说拿出九千块,就连一千元钱,也是拿不出来的。
“你稍等我一会,行吗?我没把钱带在身上。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去取钱!”黑皮连忙稳住小顾客,生怕他跑去找其他串串兑换。
那孩子微微蹙眉,略一犹豫才点了点头:“我等你十分钟,你要是没回来,我就找其他人了。”
“行,行,十分钟足够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黑皮不敢耽搁,丢下一句话后,撒腿就跑。
他得赶紧去筹钱,好兑换下这些美元。
好在黑皮在蓉城外汇黑市也混迹了多年,人脉关系还是有的。没费多少功夫,他便从同行的手中,拆借到了一万块钱,匆匆赶了回来。
这笔钱也不是免费借给他的,是要给利息的,而且利息不低。
借一万块,一天就要给一百块钱当利息,算得上是高利贷了。
但即便如此,等黑皮收了美元,还是能有四百来块的利润。
黑皮一头汗水跑回来时,那孩子并未离去,还待在原地等他。
只是见到黑皮出现,那孩子还有些不高兴,嘴里冒出一大串黑皮听不懂的英文,大概意思就是在责怪黑皮速度太慢了。
黑皮陪着笑,掏出了一叠人民币,示意可以交易了。
也亏得华夏在1987年已经发行了第四套人民币,如今货币的最大面值是一百元,一万块钱也不过一厘米多厚的一叠而已,倒是不扎眼。
黑皮从那叠人民币中数出了十张收了起来,将剩余的九千块递了那孩子,同时从他手中接过了薄薄的十张富兰克林。
黑皮小心谨慎的查验过了这些百元美钞,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满意将其贴身收好。
在黑市上混了那么多年,黑皮自己都经常拿假美元糊弄肥羊,对于区分美元的真假,自然十分熟稔,上手一摸便知真假。
而对面的孩子,却连数都懒得数,直接将黑皮递来的钱胡乱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黑皮看到这幕,忍不住眼皮子由抽动了两下,心中暗自骂娘。果然是资本主义的熊孩子,看来根本看不上这些钱,早知道他就多抽出几张了。
两人完成了交易,那孩子转身就准备离去,黑皮却又出言叫住了他:“哎,稍等一下,亲爱的外国小朋友,你还有美元要换吗?不若一起换给我吧。”
他刚才可是听这孩子说了,他还有八九千美元在宾馆内,黑皮自然不想放过这样的大生意。
那孩子闻言,琢磨了下,点了点头:“行,我再和你换四千美元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宾馆去拿钱。”
黑皮大喜,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两人约好半个小时后还在这里碰面后,那孩子便晃晃悠悠重新向着锦江宾馆内走去了。
黑皮兴奋的又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觉得今天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该着他发财。
看来晚上去茶馆打麻将,肯定能翻本!
黑皮如是想着,也跟着快步离去。
他得再去借几万块钱,才能吃下那孩子手里的四千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