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逆流一九九零TXT下载逆流一九九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逆流一九九零全文阅读

作者:吃货胖子龙     逆流一九九零txt下载     逆流一九九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逆流一九九零全文阅读

001 再活一次,真好

    盯着手中散发着油墨味的试卷,白泽不禁心中再次暗骂:“神经病啊?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重生你妹!贼老天,懂不懂礼貌?提前预约会死吗?再晚一个小时,不,哪怕晚半个小时重生也行啊!”

    不怪白泽吐槽,任何一个身体正常的男人,前一刻还在酒店房间中面对一位妩媚性感的极品美女,正要做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运动时,下一秒却发现自己重生了……而且重生回到十岁时“童年版”的身体上,恐怕任谁都会爆粗口的。

    习惯性的用食指推了下鼻梁,手指却扑了个空。

    白泽这才反应过来,十岁时的他尚未近视,鼻梁上自然也没了那副带了二三十年的眼镜存在。

    带惯了眼镜,猛然间鼻梁上空荡荡的,让白泽感觉相当的怪异。

    当然,更多还是欣喜。

    不提方便与否,摘掉眼镜,单论颜值的提升,就值得庆祝。

    白泽再次惋惜一番那位在夜店偶遇,身材火辣的极品one-nightstand美女,收拾心情,面对重生的现实。

    即便心里吐槽那该死的重生时间,但白泽必须承认,再活一次,真好!

    上辈子白泽自觉过得不错,一辈子顺风顺水,即没遭遇什么大的人生挫折,也没什么人生遗憾。

    年届四十不惑,手里有点小钱,又有老爷子给他的数套房产,白泽生活过得很是洒脱。

    他一直是坚定的非婚主义者,样貌也称得上仪表堂堂,又能弹得一手娴熟的吉他,故而即便已然步入中年,却也算是男人四十一枝花。

    重生之前,那位愿意与他春风一度的夜店美女,便是被白泽身上的成熟男人味,以及那股文艺中年范所吸引。

    但即便如此,谁又不愿意再重活一次呢?

    哪怕只有十岁……哪怕还得再次回到课堂上学……哪怕还需要面对考试……

    想到这里,白泽默默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手里的试卷。

    初中一年级,入学考试试卷。

    果然,有得必有失。

    潇洒了半辈子,甚至都有十几年时间没有正经上过班的他,如今却要将自己“伪装”成孩童,规规矩矩上课听讲考试,若说不郁闷,那还真是骗人。

    白泽抬眼望了望教室前方,黑板旁的日历,一九九零年九月一日……

    他眼中的瞳孔,忽然收缩,盯着日历久久无语。

    或许,上辈子,并非没有遗憾……

    他的脑海中,始终还铭记着另一个日期。

    三天之后……他父亲白鸿云所在的车间发生重大安全事故!

    一人身亡,一人重伤!

    他家老爷子在事故中头部遭受重创,在医院中昏迷了数日之久,差点没能苏醒过来。

    待其伤愈出院,却也因事故受到牵累。

    原本快提干升任车间主任的老爷子,在半年后办理了病退手续,早早的离开了工作岗位。

    之后老爷子干脆下海经商,虽然并不成功,却也算是衣食无忧,小有家产。

    但每每说起当年的事故,老爷子便郁郁寡欢,白泽也因此记忆深刻。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毕竟他家老爷子离开厂子,下海经商,白泽是举双手赞同的。

    九十年代初期,站在改革开放的风口之上,连头猪都能飞起来。

    老爷子经商不算成功,却也挣下了不少家产与几套魔都的房产,比起继续待在逐渐衰败的国营大厂里,不知强上多少。

    但关键在于,老爷子二十年后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他咨询过医生,阿尔茨海默病,虽是基因作用,但头部受过严重创伤的人,患病概率更大!

    白泽是个孝子,从小便与父亲一起长大。至于他的母亲,在八十年代中期,白泽还没上小学时,便与父亲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远赴大洋彼岸了。

    父子两人相依为命一辈子,感情无比深厚,白泽却很怕去养老院探望老爷子。

    原因很简单,他怕见到再也叫不出他名字,甚至连他模样都不认识的父亲窘境,这种病症对父子二人皆是难言的精神折磨。

    记忆丢失了,父亲的人生,也丢失了……

    白泽固执的认为,老爷子的病症,根源就在于当年的那场事故!

    也就是三日之后,一九九零年九月四日!

    白泽握着钢笔的手,默默攥紧,眼睛死死盯着日历发呆。

    正努力回忆小时候的总总,思索如何让父亲躲过那场灾难时,面前的课桌被人轻轻敲击了两下。

    “白泽,认真考试,不要走神。”

    “啊?”白泽回过神来,忽然面露痛苦表情,抬眼望向面前的女教师:“杨老师,我头很疼,今天考试能不能请假?”

    白泽此刻哪里有什么心情考试。

    更何况大学毕业之后,他早就将那些知识全都还给老师了。即便今天的开学考试,测试的仅仅是小学课本内容,但白泽刚才翻看过试卷,却觉得有些汗颜。

    语文还好,至少除了小学必须背诵的课文早已忘记了外,阅读理解,作文这些都难不倒他,考个八九十分,问题不大。

    但数学他估计最多只能及格……白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变老年痴呆了,那些分数乘法除法,他居然完全忘了应该如何计算……

    与其开学考试丢脸,有辱他“学霸”之名,不如干脆找借口不考算了。

    他口中的杨老师,杨靖。是白泽上辈子初中三年的班主任,数学老师,也是他最敬重的老师。即便三十年后,白泽还会时常去探望年近古稀的她。

    重生回来,今天是初中一年级开学报到,杨靖与他却是“初识”。

    开学报到第一天就打算装病逃课,白泽倒是毫无心理压力,更不怕被杨靖识破。

    毕竟头疼这种借口,只要人类医学技术没有达到能够解开大脑奥秘的程度,就没有被揭穿的可能。

    再加上杨靖与他还是“初识”,白泽撒起谎来,就更没心理负担了。

    若是上辈子,白泽倒是不敢在杨靖面前用出这么低级的借口,否则下场必然是被杨靖揪着耳朵,训斥半小时以上,那才会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头疼”。

    不出白泽所料,他这话让杨靖眉头一蹙,关切的询问道:“白泽,头很痛吗?能不能坚持考完试?”

    “杨,杨老师,真的很疼,我还有些头晕,想吐。”四十岁的白泽,撒这种谎,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杨靖伸手探了下白泽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也很是无奈:“那老师带你去厂医院?”

    “不用,不用,杨老师,我回家睡会应该就好了。如果没有好转,等我爸爸下班,我再让他带我去看病。”白泽连忙推脱,他又不是真病了,哪里敢让杨靖带他去医院。

    杨靖会错了意,以为白泽是不好意思麻烦她,微笑着摸了摸白泽的脑袋:“那行,你先回家休息吧,入学考试明天再补考好了。”

    “知道了,谢谢杨老师。”

    白泽也不废话,立即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轻车熟路,返回了家属区那套住了十几年的家,白泽深吸口气,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门,进屋……

002 尽人事听天命

    家中无人,老爷子还在单位上班。

    推开房门,白泽有些激动,四下打量。

    两居室的老式单元楼房,五十多平米的小套二,一间是老爷子的卧室,一间是白泽的房间。

    水磨石的地面,白灰墙面,几样简单的家具陈设。以白泽如今的眼光看来,分外朴素,却又亲切无比。

    客厅内,那套老爷子结婚时亲手打造的沙发让白泽倍感怀念,忍不住走上前,将自己的身体丢了上去。

    七八十年代,自己打造家具,倒是很常见的事情。

    老爷子“假公济私”,在车间里自行淬火加工的弹簧,弹力十足。白泽觉得这套沙发,比他后来花几万元购置的真皮沙发更为舒坦。

    环顾家中,客厅里还摆放着21寸彩电,单开门冰箱,厕所内还有一台双缸洗衣机……某种程度而言,白泽的家以一九九零年的标准而言,相当的“阔气”与现代化。

    白泽父亲白鸿云所在的厂子,地处川省一个名为彰明县的小县城中,是一座大型三线国企,长江机械厂。

    所谓三线企业,是指1964年起,华夏为了战备需要,在西部建立的大规模国防、科技、工业等企业。大部分的三线企业,都是从华夏东北以及沿海地带搬迁而来。

    三线企业在西南数量众多,白泽上大学时,寝室里八个兄弟,七个都是三线子弟。

    就以白泽父亲所在的这座长江机械厂而言,前身便是东北某机械厂与魔都某机械厂,二者合并搬迁而来。

    厂里一两万职工,三成是东北援建职工,三成为魔都援建职工,另外三成则是川省本地职工。

    长江机械厂这样的大型国企,虽然地处西南腹地,但地位很高,是冶金部的直属企业,也是华夏军工生产的基地之一。

    为了保密需要,厂里对外都使用专用的信箱代号“9527”。

    白泽父母一辈,习惯称呼自己厂为9527厂。

    后来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上映后,9527这个代号,倒成了厂里职工与家属们互相打趣的话题。

    白泽的记忆里,在八九十年代,是长江机械厂最辉煌的年代,直至九十年代末期,才逐渐衰败。

    计划经济时代,长江机械厂的效益非常的好,也让厂里的职工福利待遇水涨船高。

    不仅在川省独树一帜,即便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厂里的魔都职工,回魔都去探亲时,也颇有衣锦还乡的味道在其中。

    甚至白泽还知道,厂里的东北与魔都职工,还有找关系,将自己在东北与魔都的亲戚,想方设法调到厂里来工作的,并且这种情况还不在少数。

    长城机械厂的效益好,职工工资虽然是国家统一标准,但是奖金福利高。

    故而八九十年代,华夏国内普通家庭罕见的家电,在长江机械厂的职工家中,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三大件,冰箱彩电洗衣机,在厂里的普及程度,能让帝都魔都人民都羞愧仰视。

    回忆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白泽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旋即又跳了起来,跑到了冰箱前,满心期待的拉开了冰箱门。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冰箱的冷藏室内,赫然冰镇着数瓶没有任何商标标签,墨绿色的啤酒瓶。

    他迫不及待的取出一瓶,找到开瓶器,砰的一声开启瓶盖,直接抱着啤酒瓶,仰头畅饮起来。

    白泽自然不是酒鬼,他手中墨绿色的啤酒瓶中,也并不是啤酒,而是厂里冷饮厂自制的汽水。

    长江机械厂作为大型三线企业,因为地处西南腹地,为了让从魔都、东北来支援三线工作的职工能够安心工作,厂里三产服务与生活配套也很完善。

    厂办电视台、图书馆、电影院、招待所、餐厅、剧场、舞厅、游泳池、浴池、幼儿园、学校、医院、食品厂、冷饮厂之类,应有尽有,形成了一个配套相当完整,独立半封闭的生活社区,与外界的小县城,截然独立。

    白泽手中的汽水,就是厂里职工发放的夏季福利。

    每名职工,根据岗位不同,夏季都有不同额度的免费冷饮卷发放。

    凭借冷饮卷,便可到厂办冷饮厂去免费兑换汽水、雪糕冰棍等物。

    白泽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便是骑着自行车,带着一口袋空啤酒瓶,邀约上几个小伙伴去厂办冷饮厂。

    递上冷饮卷与空啤酒瓶,换回来一瓶瓶的汽水、雪糕,再迅速骑车飞奔回家,将其冷藏在冰箱中……满满的幸福感。

    白泽小时候,家里从未缺过冷饮,更不用花一分钱。

    某种程度而言,白泽的少年时期,属于提前步入了社会主义小康生活。

    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小时候厂里的汽水,绝对是秒杀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的存在。只是二三十年后,那种味道,他也只能在梦中才能回味……

    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镇汽水,白泽打出一个很是响亮的嗝后,心满意足的抱着啤酒瓶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开始认真思索,他应该如何帮助老爷子避免三日后的悲剧发生。

    当年车间事故发生时,白泽年龄尚小,年仅十岁的他除了哭泣外,根本就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老爷子对于那件事故也是忌讳莫深,从来不愿详谈,故而白泽也不清楚事故的缘由与具体原因。

    若只是为了避免老爷子受伤,白泽觉得倒很简单。

    以老爷子对他的溺爱程度,三天后他装病也好,撒娇也罢,都能想办法将老爷子留在家中,从而避免受伤的威胁。

    但仅仅如此,恐怕却也不够。

    那桩事故更是他家老爷子的心病,在此后的二十多年始终耿耿于怀,郁结于心。

    某种程度而言,老爷子二十年后患上阿尔茨海默病,除了头部遭受过重创外,心病未必不是诱因之一。

    关于父亲的病症,白泽无数次与医生探讨过,对于阿尔茨海默病,也有过深入了解。

    所以,要想让父亲二十年后不在丢失记忆,忘却他的人生,白泽只能尽力而为……

    更何况白泽毕竟不是冷血动物,当年的事故,除了老爷子头部遭受重创外,车间里还有一名工人因此殉职……

    白泽不是圣母,但既然重生一回,他却也想尝试着,去挽救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拯救一个破碎的家庭。

    只是白泽对此也没什么信心。

    良久,白泽长叹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会尽力去避免那起悲剧的发生,但若是力有不逮,便也只能自私的将自家老爷子拖离危险的旋涡,仅此而已……

    白泽心中一阵烦躁,下意识就想找支烟点上。

    旋即,他立刻意识到,如今他才十岁,别说身上没有烟,就算有,他敢抽吗?

    恐怕被老爷子发现了,即便在溺爱他,也会将他揍个半死吧?

    白泽伸手搓了搓脸庞,打消了找烟的念头。

    算了,就当戒烟了。

    反正上辈子一直想戒烟,但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如今重生一次,身体倒是没有了对尼古丁的依赖性。刚才想找烟抽,也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白泽拿起了茶几上摆放的苹果,一边啃食一边继续皱眉思索。

    思忖半晌,白泽倒是有了些想法。

    他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番翻箱倒柜后,从书桌抽屉中找出了那本写着他名字的存折。

    看看存折上的数字,白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他自己都忘记了,十岁的他,存折里有那么多钱……两千多元存款,以一九九零年的标准,绝对算得上一笔不小的财富。

    人均工资百元左右的年代,两千元相当“壕气”。

    这本存折,是老爷子专门带他去储蓄所,以他的名义开办,用来存放压岁钱的账户。

    想了想,白泽扭头又进了老爷子的卧室,找出了户口本,与存折一起塞进了书包,转身出门……

003 谢谢阿姨

    “阿姨,您好,我取钱。”储蓄所的柜台窗口,白泽递上存折,小嘴很甜的叫着柜员。

    能让白泽这四十岁中年人拉下脸来装萌扮可爱的原因,就在于他如今的身体只有十岁。

    虽然存折的名字是他,但一个小孩,没家长陪伴,想要取钱,还是有一定难度。

    至少,遇到叫真的储蓄所柜员,是绝对不会将钱取给他的,让家长来办理,那是必须的。

    与白泽预料的一样,储蓄所的女柜员接过存折,翻看了半天,又仔细打量了他后,出言拒绝了。

    “小朋友,你自己来取钱可不行,得让家长来。”女柜员态度倒是很好,但口气中的质疑却是溢于言表。

    这也很正常。

    即便存折写的是他的名字,但那又如何?

    十岁的孩子,存折里有那么多钱也就算了,关键小孩子自己取了钱,若是给弄丢或者乱花了,回头家长跑来储蓄所闹,也是件麻烦事。

    白泽默默翻个白眼,果然,年龄太小当真麻烦。

    “阿姨,我叫白泽,我爸爸是金工车间白鸿云,这是我家的户口本。我爸爸在车间上班,没空回来。您放心吧,我不会弄丢钱的。”

    白泽从书包里取出户口本递了过去,他只能抬出老爷子的名头,希望能让柜员通融一二。

    他家老爷子白鸿云,在长江机械厂中,也算是位名人,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厂里的储蓄所,虽然业务上归银行管理,但在八九十年代,这些储蓄所的人员,行政上却依旧属于企业。

    长江机械厂这样的大型国企,甚至连厂里的派出所、消防队的行政管理与人员,当时都属于企业所有,也算是时代特色了。

    所以,储蓄所的女柜员其实也是厂里的职工。

    她确实听闻过白泽老爷子的大名,翻看了户口本,确认了白泽的身份后,笑容倒是愈发和蔼。

    “原来你是白工的儿子啊,都那么大啦?那你等一下,阿姨给你爸爸车间打个电话问问。”不得不说,女柜员相当认真负责。

    中年文艺男眼珠子一转,瞎话张口便来:“阿姨,我取钱是为了给我爸爸买生日礼物。惊喜,你懂吗?要是我爸爸知道了,那就没有惊喜了。从小到大,我都没送过爸爸礼物,所以我想给他买个电动的剃须刀,作为生日礼物,感谢他的养育之恩。”

    女柜员闻言,不由诧异的望向白泽。

    旋即便为白泽的“懂事”,感动得一塌糊涂。看向白泽的目光,满是充满母爱的柔情。

    “行,阿姨给你取钱,你要取多少?”

    “阿姨,我取三百元。”白泽也不敢多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百元应该足够他用了。

    女柜员点点头,数出三十张“大团结”,办好手续后连同户口本、存折一起递给了白泽。

    “把钱在书包里放好了,千万小心,不要给丢了。”女柜员顺口叮嘱一句,但其实也并不担心。

    长江机械厂的厂区与生活区,几乎是半封闭社区。

    厂里有自己的民兵队伍与安保人员,治安一贯良好。

    至少白泽从小到大,除了听闻那些青工喝酒打架外,从未听说过任何治安或者刑事案件发生,就连83年、96年两次严打,也未曾波及过厂里。

    “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四十岁的文艺中年,毫无羞耻心的继续卖萌,跨上军绿色单肩帆布书包,跑出了储蓄所。

    离开储蓄所后,白泽又依照记忆,寻到了厂区生活区里的照相馆,购买了五卷柯达彩色胶卷。

    九零年,市场上主要有柯达、富士与乐凯、公元几种胶卷。

    柯达与富士两种进口胶卷二十元左右,国产的乐凯只需要十四元,而公元更便宜,十元左右便可买到。

    莫小看这几块钱的价格差距,人均工资百元左右的年代,并不是可以忽视的差距。

    所以,大多数人在购买胶卷时,还是会选择便宜的国产乐凯与公元两种。

    白泽不缺钱,很是豪气的直接选择了最贵的柯达胶卷,倒是引得照相馆内几名店员纷纷侧目,惊疑不定。

    显然,因为白泽的年龄,如此轻易的掏出百元巨款采购胶卷,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

    好在照相馆不是储蓄所,即便店员有所怀疑,却也不会因为白泽年龄小而拒绝出售胶卷。但即便如此,店员依旧反复向白泽告知,胶卷一经售出,概不退货。

    白泽才不在乎店员的轻视,顺利买完胶卷,便径直回家。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了家里的那台海鸥KJ2旁轴38毫米定焦照相机摆弄起来。

    摆弄着那台海鸥相机,努力回忆应该如何安装胶卷,上快门,测光测距……文艺中年也算是摄影爱好者,但这种老式的机械相机,他有二十多年没有接触过了,生疏在所难免。

    摩挲着手中的相机,白泽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

    说起来,他家老爷子对他还真是溺爱的有些过分。

    在大多数人照相需要去照相馆的年代,拥有一台家庭相机,是许多人都不敢想象的。

    一卷便宜的国产乐凯胶卷十四元,冲洗一卷胶卷也需要十四五元。昂贵的使用成本,加上四五百元的相机售价,让照相也成了一件相对很“奢侈”的事情。

    他家老爷子会花钱买相机,却也仅仅是因为八岁时,白泽说自己想学摄影。爱子心切的老爷子没有任何犹豫,专门跑了趟省会蓉城,买回了这台海鸥KJ2相机。

    白泽当年没什么感觉,重生回来,才深深感受到老爷子对他那份毫无保留的爱。

    白泽也清楚,老爷子会这般溺爱他,也是为了弥补当年母亲离去后,缺乏母爱,“幼小无助又可怜”的他……

    至少,老爷子觉得儿子很可怜。

    他记得电影《妈妈在爱我一次》上映后,当主题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响起时,九岁的白泽倒还好,只是鼻子发酸眼眶发红。而他身旁的老爷子,却抱着白泽哭得稀里哗啦,让白泽想想都觉得很是尴尬……

    老爷子的“可爱”,白泽回想起来,都不禁想笑。

    收拾好胶卷相机,白泽重新瘫回了老爷子手工打造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消磨着时间,等待老爷子下班回家……

004 八级扫地僧

    长江机械厂有自己的厂办电视台,除了转播全国人民统一收看的中央电视台外,厂电视台还通过卫星天线接收转播了香江卫视中文台。

    另外,厂电视台还有自己独立的电视频道,每天晚上新闻联播与厂新闻后,厂电视台便会播放两部电影,大多都是好莱坞或者香江电影。

    其中绝大部分的电影,在当时都没在国内上映,换而言之,就是“盗版”……

    但在娱乐设施相对缺乏的年代,厂电视台却是最受职工们喜爱的频道,家家户户每晚几乎都会准时收看。

    白泽一直认为,厂电视台的领导,绝对是位天才!鬼才!待在一家国企的厂电视台实在是屈才了。

    比如厂电视台为了解决厂里大多数双职工,寒暑假期间没人看管孩子的问题,创造性的发明了“假期节目”。

    每逢寒暑假,厂电视台便会从下午两点,职工们上班后,开始播放各种孩子们喜爱的节目。

    从《射雕英雄传》到《霍元甲》,从动画片《希曼》到《布雷斯塔警长》等等不一而足。

    每天下午,连播数集,直到五点厂里下班为止。

    这项创造性发明,倒是解决了寒暑假期间,职工无法照顾孩子的后顾之忧。但与之相对的,则是白泽他们这一代,近视率却高的惊人……

    白泽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鼻梁……没有眼镜,视力完好……这辈子倒是不能再看那么多电视,掉进同一个坑里两次。

    电视里正播放着香江综艺节目《鸡蛋碰石头》,白泽小时候的最爱。

    虽然上辈子看多了各种综艺节目,此时再看三十年前的综艺,看着蓝心湄与巴戈插科打诨,白泽却依旧在沙发上笑得跟个傻子一般。

    正看得高兴,白泽的耳朵却忽然动了动,接着闪电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伸手关掉了电视。

    然后重新躺回沙发,摆出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下一秒,房门处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他家老爷子白鸿云下班回来了……

    白泽之所以一直称呼白鸿云为老爷子,是因为白鸿云的年龄确实很大。

    白鸿云1940年抗战期间出生在魔都,家中几个弟弟妹妹都没熬过那段岁月,早早夭折。

    建国后,白鸿云曾在五十年代考上过大学,却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失去了继续读书的机会,最后只能报名参军,退伍后进厂当了工人,六十年代随厂支援三线建设,搬迁来了川省。

    他结婚很晚,生白泽的时候已然四十岁。

    所以一九九零年,白泽十岁,而他老爷子白鸿云,却已然五十岁。

    在那个年代,寻常人家,这已经是爷孙俩的年龄差距了。

    但白鸿云身体却是极好,面相年轻,身材高大。年届五十,头发却是乌黑,不熟悉的人通常都以为他最多三四十岁。

    白鸿云虽然在长江机械厂只是一名工人,却也是一位名人。连厂里储蓄所柜员知道白鸿云的大名,是因为白鸿云,乃是长江机械厂为数不多的八级工之一。

    八级工,对于二三十年后的年轻人而言,已经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了。

    但八级工却是一个时代中,华夏庞大的工人阶级里最顶级的存在。

    华夏从五十年代起,通过工人的劳动复杂程度与技术熟练度,将工人技术等级分为一到八级,并且不同等级有不同的工资标准。

    若以当下最流行的武侠小说而言,一级工相当于刚刚入门的弟子,而六级工便相当于大侠。

    至于八级工,则是传说中的扫地僧!

    八级工,堪称工人的人生终极目标与追求。

    即便是长江机械厂这样数万人的大型企业,八级工也不过一巴掌的数量而已,而且五十岁的白鸿云,还是这些八级工中最年轻的。

    包括白鸿云在内的这些八级工,在厂里的地位可不低。即便是厂领导,在见到白鸿云时,也会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句“白工”。

    白鸿云身为八级工,收入与待遇也是工人中最高的。

    1956年华夏实施八级工工资标准时,一级工的最高工资是43.2元,而八级工则是131.76元。

    到了一九九零年,白鸿云身为八级车工,工资已经涨到了四百多元,而厂里普工的工资却也不过一百多元。

    再加上厂里的奖金福利之类,白鸿云的收入若按货币购买力而言,最少也相当于三十年后一两万左右的月薪。

    一九九零年,十元钱可以买十斤猪肉,或者十公斤大米。普通工人百元左右的工资,若是节约一些,足够养活一家三四口人。

    白泽家中只有他与老爷子两个人,除去生活费,他家老爷子四百多元的工资,加上奖金福利,每个月至少都能存下四百左右的存款。

    这也是为何白泽的存折里能有那么多钱,以及老爷子会那般溺爱他,花钱给他购买相机以及各种玩具。

    当然,仅仅靠老爷子的工资,还不足以如此“奢侈”,能让白鸿云对儿子如此慷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还有不菲的“外水”。

    进入八十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即便是白泽所在的这个小县城里,也有不少敢于下海一搏的私人老板,开设了一些小厂,尝试着吃第一口螃蟹。

    但这些挂着集体企业牌子的私企,都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技术力量不足。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九零年以前,国企下岗潮尚未到来。国企职工可是香喷喷的金饭碗,谁会抛弃国企职工的金饭碗,跑去给私人老板打工?那不是脑子有病?

    私人企业能够招募到的工人,大多都只是没有进厂招工指标的普工而已。

    所以这些私人企业,为了能够得到技术支持与指导,便只能花钱请国企职工私下里去帮忙。

    这在当时,倒是很普遍的现象,只是大多数人都是偷偷摸摸,利用下班后的私人时间,去赚点外快。

    白鸿云身为八级车工,更是县里那些私人企业眼中开了挂的“金手指”,能请他去指导一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这种指点自然是有偿的,而且报酬不低。

    白鸿云辛苦一次,便能赚到一两个月工资。

    所以,白泽虽然没看过老爷子的存折,却也知道,他家的存款早就过万了,甚至是好几个“万元户”的标准。

    换而言之,白鸿云就是标准的土豪爹。

    白鸿云推门而入,见到儿子白泽躺在沙发上,眼睛微闭,脸色难看,也不由吓了一跳,慌忙奔了过来:“儿子,是不是头还疼?”

    白泽暗暗撇了下嘴,果然,杨靖给老爷子打过电话了……

005 金工车间

    白泽之所以装出这般模样,防的就是杨靖通知老爷子,告知他“生病”这事。

    开学第一天,白泽就装病翘课回家,以他对杨靖杨老师的了解,这位对学生极为负责的班主任,肯定会把电话打到老爷子的车间里去。

    为了不被揭穿,白泽才在听到老爷子那熟悉的脚步声后,闪电般关掉了电视,躺回沙发上继续个人表演。

    老爷子的焦急,反倒让文艺中年男有些愧疚。

    望着还显年轻的老爷子面庞,想到再过二十年,老爷子却连他都给忘记了的模样,白泽的鼻子没来由的一酸,瞬间泪崩,眼角不受控制的滚落了豆大的泪珠……

    白泽的眼泪,却让老爷子误会了,愈发的急躁起来,抱起白泽便准备出门。

    “儿子,别哭别哭,是爸不好,回来晚了,爸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文艺中年觉得有些丢脸,连忙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激动之下,有些语无伦次:“爸,我没事,现在头也不痛了。我,我就是见你回来,高兴。”

    “头真不痛了?”白鸿云还是不放心。

    白泽连忙摇头,他只是装病,并不想真被弄去医院折腾一番。

    白鸿云再三确认白泽没事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儿子,肚子饿了吧?爸听杨老师说你今天请了病假,就从食堂打了几样你最爱吃的菜回来,快去洗手吃饭。”

    父子两人相依为命,平日里吃饭都是白鸿云下班后,去厂里的职工食堂,用饭盒带菜回来。

    其实白鸿云的厨艺不差,由其擅长魔都本帮菜。只是他平时工作忙,没有时间去买菜做饭,最多只有周日休息,才会亲自下厨。

    好在厂职工食堂的大师傅手艺也不差,而且菜品丰富。

    由于长江机械厂职工的地域多样性,导致食堂不仅供应川菜,同样也有各种东北菜与本帮菜供职工选择。

    当然,通常而言,大多数职工也不会在食堂吃饭。

    毕竟虽然厂食堂价格不贵,但比起自己做饭而言,还是贵了一些。

    所以大部分的职工,午饭都是自带盒饭,晚饭回家做饭。

    只有那些单身狗,或者双职工以及白鸿云这般情况的家庭,才会选择在厂食堂用餐或者打饭。

    白泽受父亲影响,虽然也喜欢川菜与东北菜,但更爱的还是魔都的本帮菜。由其红烧狮子头与四喜烤麸,更是他的最爱。

    二十多年没吃过厂里食堂的饭菜了,白泽闻言也不禁食指大动,立刻跳下沙发,跑去洗手,摆好碗筷。

    白鸿云习惯性起身打开了电视,准备收看新闻联播。转回身来,老爷子便轻轻一巴掌拍在了白泽脑袋上。

    “臭小子,不舒服就回屋躺着。生病了也不老实,就知道看电视。”

    白泽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麻蛋,这年头的大屁股显像管电视,开机后电视会发热。枉费他自作聪明,以为提前关掉了电视就不会被发现。

    文艺中年又开始毫无羞耻心的卖萌,朝老爷子吐了吐舌头,笑笑也不辩解。

    其实白鸿云哪里舍得真教训儿子,他老来得子,又与妻子离异,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长大,溺爱还来不及,如何会因为这些小事训斥他。

    父子二人在电视的背景声中,默默吃完了晚饭。

    白鸿云并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更不会想到,他上个班回来,儿子就“长大了”三十岁……毕竟对于一位父亲而言,无论儿子是十岁还是四十岁,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白泽的胃口很好,倒是让白鸿云放下心来,不再过多担心儿子“生病”一事。

    晚饭后,白鸿云收拾好碗筷,挂念儿子的身体,便早早的哄着他去洗漱,上床休息。

    给白泽盖好被子,再次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后,白鸿云才轻手轻脚的关灯关门,转身出门。

    老爷子离去后,白泽默默睁开了双眼,轻声自语:“爸,你没忘了我,真好。”

    文艺中年思绪万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重生回一九九零年的第一个夜晚,白泽失眠了……

    -------------------------------------

    翌日一早,白鸿云照例早起准备好了早餐,才进屋唤醒了儿子,让他准备起床上学。

    昨天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的白泽,倒是立即清醒了过来,迅速穿衣下床,准备开始“表演”。

    要想不去学校上课,唯一的办法只有继续装病。否则即便白鸿云再溺爱儿子,也不会允许他随便逃课的。

    对于如何装病,这货倒是很有经验。

    上辈子应酬的时候喝酒喝多了,他都会偷偷跑去洗手间催吐。

    两根手指,轻轻一压舌根,就能吐个稀里哗啦。

    白泽偷偷溜到厕所,玩起了催吐的把戏。

    如他所料,当老爷子听到白泽在厕所里的哇哇呕吐声,再看到便池中那些呕吐物后,吓得脸都白了,不由分说就要抱白泽去厂医院看病。

    白泽差点把这出戏给玩砸了,只能赶紧宽慰老爷子,解释他可能是昨晚着凉了,肠胃有些不舒服,用不着去医院,休息休息就好了。

    好说歹说,加上白泽呕吐后精神还不错,这才打消了老爷子拉他去医院的念头。

    而白泽要求再请假一日的请求,也就顺理成章取得了老爷子同意。

    因为家中没人照看白泽,加上最近车间里任务重,白鸿云也不方便请假,便干脆在白泽的恳请下,答应带他一起去车间上班。

    白鸿云上班的车间,是厂里的金工车间。

    长江机械厂的金工车间,规模颇大,拥有大型厂房数间,工人近千,主要负责对金属零件、部件进行精加工。

    他家老爷子身为八级车工,是车间里的技术主管,负责整个金工车间的技术问题。

    在车间里,主要的负责人是车间主任。

    但金工车间的老主任身体不好,长期请假在家修养。厂里领导已经在研究他提前退休,以及白鸿云提干为车间主任等问题了。

    技术主管,不是正式的行政级别,只是享受副科级别待遇。白鸿云这样有经验的老技术人员,虽然是技术主管,但从身份上而言,也只是工人。

    而车间主任却是科级干部,其任命是要经过组织考察程序,发红头文件正式任命,并计入档案。

    工人与干部,身份与地位当然是不同的。

    白鸿云身为八级工,虽然技术好,但要想提干,却也是千难万难。

    但白鸿云却不是普通人。

    老爷子当初因为家庭成分原因,没能上大学,但他却绝对有着属于“学霸”的脑袋。

    白泽的母亲与他离婚出国后,白鸿云一边独自照料年幼的白泽,一边忙于工作,居然还能抽出空余时间,在八十年代中期,参加了原机械工业部办的机械工程师进修大学函授学习课程。

    更牛逼的是,白鸿云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自修完了所有课程,并通过了十几门课程的考试,得到了机械工程师资格认证。

    工程师属于干部编制,有了这个资格认证,白鸿云便不同于普通工人,有了进步的空间。

    不出意外,白鸿云被任命为车间主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然,上辈子由于受到事故牵累,白鸿云最终也没能提干,直到退休也仅仅只是工人身份。

    坐在白鸿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前杠上,白泽伸手摸了摸书包里的相机,望向前方。

    玩世不恭了半辈子的文艺中年,一张小脸上,面露坚毅之色……

006 拍照留念

    白鸿云骑车将白泽带到了车间他的办公室,再三叮嘱他乖乖待在办公室内,不允许出去,尤其不允许他去车间。

    作为金属加工车间,危险无处不在,别说小孩子,就是普通家属都不能随便进入。

    安全责任,可不是空口白牙的一句口号。

    这一点,其实白泽也是清楚的。

    他虽然不懂机械加工,但身为厂子弟,对于工业生产中可能存在的威胁性,也有着足够的了解。

    长江机械厂身为大型国企,对于职工的安全教育以及车间内的安全生产,一直抓得很紧。但即便这样,每年因为工伤,致伤致残的却也不在少数。

    毕竟那些能够轻松削切加工金属的机器,若是一不小心,咬到了人的血肉之躯上,后果无需多言。

    相声大师刘宝瑞的《飞油壶》,讲的便是工厂生产中,一个小小的疏忽,造成的严重后果。相声可以一笑而过,但现实中,包括老爷子遭遇的重大安全事故,都充分说明了,车间内,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地方。

    但白泽费尽心思装病,目的便是要亲自进入车间探查,他自然不能乖乖听话。

    对付老爷子,他也早已准备好了借口。

    从书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相机,白泽抬头朝老爷子笑道:“爸,我一会可以去车间里拍照吗?”

    “不行,车间有什么可拍的?又不是公园。你好好在我办公室呆着,如果无聊了,就看看报纸杂志,要不就再睡会,中午我再回来带你去食堂吃饭。”

    白鸿云的拒绝,在白泽的意料之中。

    文艺中年男又开始无耻卖萌:“爸,我是看车间里的叔叔伯伯们,平时都很少拍照。我想拍些他们工作时的照片,洗出来后送给他们留作纪念,可以吗?”

    文艺中年装小孩愈发得心应手,一脸纯真表情,让白鸿云这当爹的都不禁心头一暖。

    确实,这个年代的人照相机会可不多,照相馆又不可能跑来车间里给工人们拍照。若是儿子能帮车间里的工人们拍些工作时的照片留作纪念,貌似也很不错。

    “胶卷带够了吗?”白鸿云略一犹豫,出言问道。

    “带够了,我准备了五卷柯达,够用了。”

    一卷135胶卷可以拍摄三十六张照片,五卷便是一百八十张。

    白鸿云琢磨一下,点点头:“行,一会我让小赵领着你,在车间里走一走。不过,必须注意安全,一切听小赵指挥,带好安全帽,能做到吗?”

    白泽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白鸿云又叮嘱了白泽几句,便将他留在了车间办公室内,自己去忙工作了。身为代理车间主任,要管理偌大的金工车间,他确实也没空照看儿子。

    白泽没在车间办公室内等太长时间,一位身穿工装,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便找到了他。

    见到来人,白泽不禁笑了。

    “小泽,师傅说你今天带了相机,要给我们拍照?来,来,先给你鹏叔拍两张!”

    来人便是白鸿云口中的小赵,赵鹏,老爷子的徒弟。

    赵鹏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厂里的五级工,聪明肯干,很受白鸿云喜爱。

    白泽对于赵鹏也很熟稔,甚至算得上半个亲人。

    上辈子老爷子出事后退休下海创业,赵鹏居然也办理了停薪留职,跟着白鸿云一起下海了。

    老爷子自己的生意不算成功,但赵鹏也没吃亏,在魔都买下了房子,将妻儿都接去了魔都定居。老爷子后来身体不好,不再经商后,赵鹏开始自立门户,到白泽重生之前,也赚下了不菲的家产。

    三十年后,六十来岁的赵鹏,将事业交给了儿子。他儿子早已结婚,让赵鹏抱上了孙子。

    每次见到白泽,赵鹏便会向其炫耀孙子,顺便挖苦两句白泽,嫌弃他让老白家绝了后。白泽再笑骂回去,一个中年人,一个退休老头,回回都会因此斗嘴不休,乐此不疲。

    赵鹏与老爷子的感情深厚,两人之间相处的与父子一般。让白泽有时候都暗自嘀咕,到底谁才是老爷子的儿子?

    赵鹏让白泽叫他叔,从年龄上讲倒也没有错。

    他儿子已经七岁,与白泽仅差三岁,同样在厂子弟小学就读。但赵鹏身为白鸿云的徒弟,自然与白泽是同辈,只是苦了赵鹏的儿子,从小就被仅大他三岁的白泽逼着叫叔叔。

    今日白泽要“暗访”金工车间,需要的便是赵鹏的“协助”。

    两人关系相熟,赵鹏又对车间熟稔无比,技术上更是过硬。他要打探车间里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还有比赵鹏更好的“向导”吗?

    老爷子会吩咐徒弟赵鹏带他去拍照,这一点也早在白泽的意料之中。

    面对赵鹏的调侃,白泽翻了个白眼:“师哥,你是要欺师灭祖吗?我叫你叔,那我爸是不是得叫你兄弟?信不信我马上叫我爸来评评理?”

    被白泽怼了一句,赵鹏也不恼,哈哈大笑,伸手蹂躏了下白泽的头发。

    “嘿嘿,师哥错了。”赵鹏盯着白泽手中的相机:“来,给师哥先拍两张帅气的照片。”

    “切,长得歪瓜裂枣,简直就是糟蹋胶卷!”白泽口嫌体正,拿起相机指挥赵鹏摆好POSS。

    别看白泽仅仅十岁,但无论是白鸿云还是赵鹏,却都很放心他的摄影技术。

    两年前,八岁的白泽迷上了摄影,老爷子给他买了相机后,顺便给他在厂里的职工摄影培训班报了个名,让白泽去学习摄影技术。

    年仅八岁的白泽,举着海鸥相机,跟着一群叔叔伯伯们,很是专研了一段时间摄影,谋杀了不少胶卷,让老爷子出了不少血。

    不得不说,文艺中年打小就有文艺范的特质体现。

    八岁的白泽,相机玩得比那些成年人还熟稔,甚至某次摄影作品,还拿了个不大不小的奖项,被一本摄影杂志刊登了。

    白泽后来也经常琢磨,他若是一直玩摄影,说不定也能闯出点名堂。

    只可惜,白泽毫无定性,玩了一年摄影后,便不感兴趣了。老爷子花费重金购置的相机,就此积灰。

    对于白泽的三分钟热度,白鸿云却完全没将其当成一回事,更没因此教训儿子。

    白泽后来时常感叹,老爷子如此溺爱他,他居然还没长歪,走上邪路,也算是人品坚挺,老天保佑了……

    在办公室内拍了几张照片后,赵鹏找出一顶小号老式藤编安全帽扣在了白泽脑袋上。

    “走吧,师哥领你去车间里转转。不过还是那句话,一切行动听指挥,听到了吗?”带领白泽下车间,赵鹏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白泽没打算拿自己小命开玩笑,扣上安全帽的锁扣,用力点了点头,跟在赵鹏身后,踏进了充斥着机器轰鸣的金工车间……

007 生产科长

    白泽上辈子也没进过车间,对于车间内到底有什么安全隐患,他更是茫然无知,拿着相机四处张望,一点头绪也没有。

    赵鹏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自顾自领着他在车间内转悠。

    金工车间有职工近千人,白泽的胶卷再多,也不可能给所有人拍照,所以赵鹏也只是安排他帮车间里的那些老师傅们拍照留念。

    得知白鸿云的儿子要帮他们拍照,工人们自然高兴,纷纷整理身上的工装,听从白泽这小家伙的指挥,在车床机床前,摆出各种poss。

    毕竟这年头可不是二三十年后,智能手机普及的年代。

    拍照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日常生活中随时能够实现的,何况在车间内拍照,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工人们,也是各个一脸严肃,对于白泽这小家伙的摆布言听计从。

    白泽一边拍照,一边旁敲侧击的向赵鹏打听车间里的事情,由其是关于安全生产方面。

    只可惜,问了半天他依旧一无所获。

    自家老爷子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宁可千日不松无事,不可一日不防酿祸”,对于安全生产意识,可以说是刻到了老爷子的骨子里。

    他如今作为代理车间主任,对于安全生产抓得相当严。用赵鹏的话来说,金工车间的安全管理,在整个长江机械厂都是数一数二的。

    对此,白泽十分困惑与不解。

    这种情况下,两天后的重大安全事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他很快拍完了一卷胶卷,借着更换胶卷的空隙,貌似不经意的问向赵鹏。

    “师哥,我看车间里规定,下车间都必须带安全帽,这是为什么啊?”

    赵鹏没有多想,随口答道:“自然是为了安全。”

    白泽翻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想到老爷子在事故里,头部遭受了重创,或许这是一条线索。

    所以他才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哪些机器设备有可能对头部造成伤害。

    白泽正胡乱琢磨时,车间里忽然响起铜哨声,赵鹏立即拉着白泽走到了一旁。

    “师哥,怎么了?”白泽不解问道。

    赵鹏指了指上方,说道:“行车要吊装工件了,吹哨后,行车下方除了负责吊装的工人,不能站人。”

    白泽立即抬头望去,才注意到车间的上方,一台横跨车间两端的卧式行车正在启动。工人们正在紧固金属加工件,将其固定到行车的起重吊钩上。

    行车又叫天车,是一种可以移动的小型龙门吊,架设在车间内预设的轨道上,通过电机驱动,能在车间内前后移动。车间厂房里,行车是必不可少的起重设备。

    很多金属加工件重达数吨,靠人力是无法搬运的,只有使用行车才能将其吊装移动。

    车间里人员密集,所以在行车启动时,有专门的安全员吹响铜哨,提醒工人们注意安全。

    负责指挥吊装的工人,手持小旗,站在行车下方不远处进行指挥。

    八九十年代,无线对讲机并不普及,所以在高处操作行车的工人,必须通过观察下方指挥人员手中的旗帜,进行行车的吊装运输操作。

    白泽没见过行车吊装,正与赵鹏在旁看热闹时,却注意到他家老爷子也进了车间,站在负责指挥的工人身旁,关注着行车吊装工件。

    抬眼看看上方的行车,又看看他家老爷子,白泽心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

    莫非,当初的事故,就是行车吊装的时候出的事?

    他越看心跳越快。

    望着白鸿云与那位指挥吊装的工人站在行车下方,白泽几乎就要叫喊出声。

    他仿佛看到正被吊运的巨大金属工件从上方滚落,砸向老爷子的恐怖画面……

    白泽的手不禁都颤抖起来,哆嗦着举起了相机,对准行车准备按下快门。

    由于手抖的厉害,他甚至半天都没能对准焦距。

    深吸口气,不断暗示自己,事故是两天后才会发生……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白泽才稳住了心神,拍下了行车运行的照片。

    直觉告诉他,两日后的车间事故,多半就与行车有关。

    因为就白泽刚才在金工车间内的见闻来看,车间内的设备基本都是车床镗床之类。这些设备即便发生安全事故,最多也就是致残而已。

    但若说会导致工人因此身亡,并且连累老爷子头部遭受重创,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他刚才已经与赵鹏打听清楚了。

    如此一来,最有可能导致重大事故,并且重创了老爷子头部的,便只有眼前这台行车了。

    “师哥,我爸他们站那么近,没有危险吗?”白泽试探着向赵鹏询问道。

    赵鹏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小泽,没事,不用担心师傅。只要依照规章制度,就不会有危险。”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行车每次吊装前,都要检查钢丝绳、吊钩、限位器、电动葫芦之类的行车部件,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会起吊。师傅对于安全生产抓的紧,所以起吊时才会习惯站那里把关,没事的。”

    白泽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赵鹏说的没错。但结合今日所言所闻,他几乎可以笃定,两天后的事故,就是眼前这台行车造成的!

    但车间内的行车如何会引发事故,他依旧还不清楚。

    白泽心中琢磨,要不要提醒老爷子,让车间里对行车进行一次彻底检修,排除可能的安全隐患?

    但无凭无据,恐怕他的话,老爷子也不会理会吧?

    车间内的设备,保养检修都是有规章制度,不可能随随便便停工检修。由其行车这种必不可少的大型设备,一旦停工,势必会影响整个金工车间的生产工作。

    老爷子身为代理车间主任,即便在溺爱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十岁孩子的话,便让行车停工检修耽误生产,那根本说不通。

    白泽心中愈发烦躁。

    这种明知事故会发生,而且后果相当严重,他却不知如何阻止。这种无力感,让白泽很是恼火。

    他正憋闷之时,却见到一名中年男人,带着这个年代不多见的金丝眼镜,从车间外行了进来,伸手将老爷子唤了过去,两人站在车间门口正交流着什么事情。

    “师哥,和我爸说话的那是谁啊?”白泽好奇问道。

    “哦,车间的生产科长谢科长。”

    生产科长?

    谢科长?

    他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位谢科长,但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

    下一刻,白泽眼中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

    他想起了这位谢科长究竟是谁……

008 以次充好

    金工车间的直接领导,就是生产科科长,负责整个车间的全面管理工作。

    车间主任,是生产科长的下属,主管车间生产、协调、监督工作。

    望向那位带着金丝眼镜,正与老爷子谈话的谢科长,白泽却是想起此人姓甚名谁了。

    谢广!

    他虽然并没见过这位名为谢广的生产科长,却听闻过其名,并且印象深刻。

    九三年左右,长江机械厂的生活区里贴出过法院的判决通报。

    金工车间生产科长谢广与一名车间的采购,因为贪污公款,收取供应商贿赂,采购了不合格产品,给企业造成重大损失,被依法逮捕,执行死刑。

    白泽当时只有十三岁,并不关心这种事情,只是粗略浏览了遍法院通报,却记住了谢广这个名字。

    他之所以至今还能记得那份法院的判决通报,是因为上面公布出谢广的贪污受贿金额,让其咂舌不已。

    五十六万!

    那可是九十年代,贪污受贿五十多万那是何等猖狂,被判处死刑也就并不奇怪了。

    当时正赶上《严厉打击经济领域里犯罪行为》通告发布,魔都当时一位幼儿园出纳贪污了十六万,都被处决,就更何况谢广如此胆大妄为。

    白泽还依稀记得,那天晚上老爷子情绪激动,在家中自斟自饮,最后居然喝醉了……

    他曾问过老爷子发生了何事,但老爷子却只说他还小,让他别管这些。

    此时仔细想来,二者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

    白泽甚至可以笃定,能让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老爷子如此失态,因为贪污被抓的生产科长谢广,必然与当年的事故有关!

    贪污受贿……不合格产品……重大损失……行车……事故……

    白泽抬头盯着正在运行的行车看了半晌,向身旁的赵鹏问道:“师兄,行车这种大型设备,哪些部件是易耗品?”

    “易耗品?”赵鹏不清楚白泽的意思,略一琢磨说道:“应该是钢丝绳吧,钢丝绳每次起吊前都需要检查。如果有扭曲变形、断丝磨损之类情况,就需要更换,否则就有在吊装时断裂的危险。”

    “哦?钢丝绳贵吗?”白泽继续装着天真,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赵鹏笑着拍了拍他脑袋上的安全帽:“当然不便宜,钢丝绳可不是家里用的绳子,不是按长度,而是按重量计算价格。我们车间行车用的这种钢丝绳,能够起吊十吨的重量,这种钢丝绳每吨的价格就要八千多元。”

    “那么贵啊?那这么贵的钢丝绳,一定很经用吧?”

    赵鹏也没多想,顺口回道:“这可不好说,要根据断丝、磨损和锈蚀情况确定钢丝绳是否报废。不过话说回来,最近车间里更换行车钢丝绳的频率,是有些高啊……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白泽眼睛愈发明亮,抬眼继续看向行车。

    数吨重的金属部件,正被行车慢慢起吊到半空……

    以次充好!

    以他今日在车间内的所见所闻,以及结合上辈子的各种记忆分析,当年的车间事故已经有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价格昂贵的钢丝绳,又是车间里的易耗品,生产科长谢广若是勾结采购,从中做些手脚,似乎并不难。

    白泽虽然不懂机械,但作为机械厂子弟,也懂得一些常识。

    即便同样粗细的钢丝绳,其材料与制作工艺,却也是天差地别。

    高强度的钢丝绳,不仅由优质碳钢制成,而且经过多次冷拔和热处理,可以达到很高的强度。

    而劣质廉价钢丝绳,粗制滥造,减少热处理次数,钢丝韧性低,钢丝绳使用以后容易断丝,使用寿命短,承受的拉力极限,也低得多。

    以钢丝绳上的润滑剂为例,高质量的润滑剂一吨三万元左右,而劣质低端润滑剂,却仅仅只需要七八千元。

    价格相差数倍,其质量自然也相去甚远。

    若是金工车间内行车使用的钢丝绳,因为生产科长与采购狼狈为奸,用劣质钢丝绳替代正规钢丝绳,那么酿成重大安全事故,也就并不奇怪了。

    原本正常能够起吊十吨的钢丝绳,因为质量低劣,根本就不可能承重那么多。

    行车起吊重物时,钢丝绳便可能直接崩断。

    其后果不言而喻,重达数吨的金属加工件从半空滚落,其威力就像是孙猴子的金箍棒,碰到就伤,磕到就死……

    想明白这些前因后果,白泽心中怒火中烧,望向谢广的眼神,也满是愤恨。

    就是这个该死的混蛋!不仅害死了一名工人,还让他老爷子背了黑锅!

    活该这货三年后被执行死刑!

    但即便谢广死不足惜,白泽如今面对的问题,却是如何阻止两天后的悲剧发生。

    他一个十岁的小孩,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要揭破此事,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即便他告诉老爷子,车间里用的钢丝绳有问题,老爷子就一定会信吗?

    向厂里举报谢广?

    同样无凭无据,谁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话?

    白泽很愁很郁闷,瞪着不远处正与老爷子谈话的谢广,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他正憋闷时,却猛地瞪大了双眼,仔细打量了半晌谢广后,却是笑了。

    待车间里行车作业结束,车间内再次恢复了人员走动后,白泽拿着相机,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老爷子身旁。

    “爸爸,这位叔叔是谁啊?”文艺中年卖着萌,一脸的天真。

    白鸿云见到儿子,顿时露出满脸笑容:“小泽,这是谢叔叔,快叫叔叔。”

    “谢叔叔好!”白泽立刻乖巧的向谢广问好。

    “哈哈,你好啊。白工,这是你儿子吧?小家伙,今天怎么不上学,跑来你爸爸车间玩啊?是不是逃课了?”

    谢广笑得很是爽朗,若非白泽知道他的底细,恐怕还真不知道,这位看上去面善,很有知识分子味道的中年人,会是一名丧心病狂的腐败份子。

    “谢叔叔,我不是逃课。今天我是来帮车间里的工人叔叔伯伯们拍照的。”白泽举起手中的相机,向谢广示意道:“谢叔叔,我照相很厉害的哦。”

    不等谢广说话,白泽便举起了手中相机:“谢叔叔,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对,身体稍微侧一点,头扬起一点角度,笑一下,茄子!”

    虽然白泽的邀请来的很是突然,但谢广倒也没拒绝,乐呵呵的听从白泽的摆布,摆好了姿势让他给自己拍照。

    伴随着“咔嚓”一声快门声,谁也没注意到,相机后的白泽,笑得很是开心……

009 爱买不买

    白泽很是热情的帮谢广拍下了数张照片,才向其挥手告别。之后又在师哥赵鹏的带领下,继续游走在车间内,帮工人师傅们拍照。

    一上午时间,整整五卷胶卷拍完,他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了老爷子的办公室。

    中午跟着老爷子去职工食堂吃了午饭后,白泽便借口自己累了,要求回家休息。

    从金工车间到长江机械厂生活区,仅相隔一条马路,步行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白鸿云也未多想,便点头同意,嘱咐白泽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休息。

    白泽笑嘻嘻点头应下,背着书包出了厂区后,却并未返回生活区,而是伸手召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九十年代初,虽然帝都、魔都、羊城等大城市,已经有出租车运营,但在长江机械厂所在的这个川省小县城内,别说出租车,就连公交车都没有。

    人力三轮车便是县城里,最普及的“公共交通工具”。

    “师傅,麻烦,去县城解放碑。”白泽跳上车,报出目的地。

    怀揣两百来元的“巨款”,他甚至懒得与三轮车讲价。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价的,从长江机械厂到县城,两元钱的三轮车费,几乎属于统一价格。

    接到活的三轮车师傅,却很是高兴。

    毕竟同样的车费,拉一个体重八十来斤的小孩,比起平常拉两名成年人自然轻松许多。

    三轮车师傅很是欢快的应了一声,顶着烈日疾驰而去,同时心中嘀咕,果然长江机械厂有钱,连小孩都能随意叫车代步。

    即便两元钱车费,彰明县普通人寻常情况下也是舍不得的,宁愿徒步。能够随意召唤人力三轮车代步,已然属于比较“奢侈”的行为。

    长江机械厂与彰明县城区相距并不算远,两三公里的距离,一条宽阔渠江将二者隔开,仅有一座混泥土拱桥连接两岸。

    在白泽的记忆中,八九十年代的彰明县,与长江机械厂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虽然彰明县所辖区域、人口数十倍于长江机械厂,但县城经济落后,建筑破旧,更谈不上有什么繁华可言。

    长江机械厂作为冶金部的部委直属企业,总厂厂长与厂高官是正厅级干部,就连分厂厂长,都是正处级干部。

    而长江机械厂所在的这个川省小县城,县长却也不过是县级干部,处级编制,与长江机械厂的分厂厂长一个级别而已。

    长江机械厂在县里的地位之特殊,可想而知。

    在长江机械厂职工的眼中,渠江对面的彰明县,就是“乡下小地方”,不值一提。

    这一点,就连彰明县的百姓,也是认可的。渠江对面的长江机械厂,是县里所有人羡慕的所在。

    当然,到了九十年代末期,随着长江机械厂的衰败,甚至两千年后破产被兼并,长江机械厂的超然地位也不复存在。

    二三十年后,彰明县升级为了彰明市。

    那时的长江机械厂,已然完全融入了扩建后的市区中,曾经的辉煌,再也不见……

    白泽要去的解放碑,属于彰明县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他跑去彰明县城内,当然不是去玩,而是为了冲洗照片。

    舍近求远,不在厂里的照相馆冲洗照片,而要跑彰明县,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让三轮车师傅将他送到解放碑附近一家私营照相馆,白泽取出五卷胶卷,请他们将其冲洗出来,并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一次冲洗五卷胶卷,对于照相馆而言,已然属于一笔“大生意”。

    即便白泽如此年幼,县里的照相馆还是很热情的接下了业务,承诺明天便可将相片全部洗出来。

    至于白泽要求加急加快,提前冲洗出的其中一卷胶卷,照相馆也点头应下,表示立即拿去暗房冲洗,让白泽两个小时后来取照片。

    如今照相馆冲洗照片,还全靠人工操作,自然不能与十来年后的数码机器冲洗相比较。

    能够那么快冲洗出胶卷,已然算是高效。

    白泽很痛快的付了七十元钱,作为冲洗费用。

    十四元一卷的冲洗费,以如今的收入与消费力而言,着实不便宜。

    出了照相馆后,白泽又拐进了不远处的新华书店。

    白泽很庆幸,彰明县虽然经济落后,但新华书店内销售的杂志品种倒是很齐全。

    至少白泽想找的杂志,在新华书店内也有销售。

    《世界时装之苑ELLE》,1988年登陆华夏。

    这本杂志,即便三十年后,文艺中年男也有购买阅读。

    但在一九九零年,全彩印刷,定价十元一本的半月刊杂志,显然在彰明县内的销售状况很糟糕。

    《世界时装之苑ELLE》杂志每月两期,彰明县新华书店内出售的杂志,每一期都仅有一本在售卖。

    而即便如此,白泽仔细看了下,近一年的杂志,几乎一期都没少……换而言之,这本杂志,最近一年在彰明县的销售量为零……

    白泽笑着摇摇头,伸手拿起最新一期的《世界时装之苑ELLE》杂志,吹拂了下透明塑封上的灰尘,打算拆开塑封翻看时,身后便传来一个令人不悦的声音。

    “喂,那个小孩,杂志不准拆开!”

    白泽愕然,转身,望向身后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女营业员。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杂志,一脸蛋疼。

    这些价格较贵的杂志,外表的塑封是为了保护杂志,但却是可以开启的。只要注意一些,并不会影响杂志的品相。

    通常而言,书店也是允许顾客拆开塑封翻阅的。

    而且白泽也看得出来,摆放在书店内的这些时尚杂志,明显都有被人翻阅过的痕迹。

    甚至有几本杂志,都被翻得有些旧了。

    白泽用膝盖想,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杂志普通顾客买不起,但新华书店的这些营业员,却是可以随意翻阅的。由其像《世界时装之苑ELLE》这种时尚杂志,对于小县城的女营业员而言,更是颇具吸引力。

    他敢打赌,营业员口中不准拆封的杂志,绝对都已经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了。

    若不是急需从这些时尚杂志里面要寻东西,白泽根本就不会花钱买这些“二手货”。

    “阿姨,这些塑封是可以复原的。我要买杂志,总得让我先看看杂志的内容吧?”

    女营业员满脸的不耐烦:“我说了不准拆就是不准拆!听不懂话吗?付了钱才能拆!”

    白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决定忍了。

    这个年代的国营商店营业员,服务态度基本就是这样。

    爱买不买!

    至于什么服务意识,什么顾客就是上帝,那都是些什么鬼?

010 付费用户与白嫖党

    白泽也懒得与那营业员啰嗦,直接抱起了《世界时装之苑ELLE》杂志最近的十本期刊:“阿姨,开票,这十本杂志我全买了。”

    十本杂志,一百元钱。

    习惯了二三十年后通货膨胀不断贬值的币值,白泽倒是丝毫不觉心疼。一百元钱,也还不够他与朋友吃顿饭。

    但在如今,却是新华书店营业员一个月的全部工资。

    女营业员愣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阿姨,开票,我买这几本书。”白泽再次提醒道,这才惊醒了女营业员。

    她不情不愿的给白泽开具了小票,心情很是复杂的目送他走向收银台,口中低声嘟囔着:“呸,不就是有几个钱吗?现在的小孩,真是狂的没边了!显摆给谁看啊!”

    营业员正“愤世嫉俗”的鄙视白泽时,一位身穿新华书店工装的中年妇女,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小李,发什么呆呢?这个月的世界时装之苑杂志到了吧?去取来给我。”

    “啊?世界时装之苑?刘科长,对不起啊,最新的那期杂志被人给买了!”

    与营业员说话的人叫刘月桂,新华书店教材发行科的科长。

    听闻杂志居然被人给买走了,刘月桂不禁面露不悦之色:“被买走了?那杂志我们书店一年都卖不出去一本,怎么今天就被人给买了?十块钱一本啊!谁那么不把钱当钱?”

    营业员连忙手指白泽的背影:“喏,就是那个小孩。刘科长,你知道他买了多少吗?整整十期的杂志!啧啧,一百块钱啊!你说现在的有钱人,还真是有病!一个小屁孩,都给那么多零花钱,这是家里钱多的不知道怎么花了吧?”

    刘月桂闻言,也不禁愣了一下。

    “你认识那孩子吗?”

    营业员摇头:“不认识,估计是长江机械厂的,他们厂有钱啊!要不就是那些做生意的万元户孩子。”

    刘月桂把脸一板,大步流星向收银台走去,阻止了正在给白泽收钱开票的收银员。

    “小王,等等!”

    “刘科长,有事吗?”收银员立刻站了起来。

    “小王,这小孩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不能把书卖给他!我们新华书店可是要对顾客负责的!”

    白泽莫名其妙看向刘月桂,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中年妇女。

    “阿姨,我花钱买杂志,为什么不能卖给我?”

    刘月桂瞥他一眼:“谁知道你的钱哪里来的?万一是从家里偷来的怎么办?那么贵的杂志,回头你们家长跑来我们书店闹怎么办?你要买书,就叫家长来!否则这些杂志我们不卖!行了,就这样,你快走吧!”

    白泽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怀疑这位中年妇女,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脑子瓦特了?

    他花钱买书,还要叫家长,这是哪门子道理?

    居然还敢口口声声说是对顾客负责,能要点脸吗?

    刘月桂的话,却引起了一旁顾客的注意。对于白泽掏出百元购书一事,众人也顿时八卦了起来。

    “啧啧,这孩子不简单啊,居然能拿出一百元钱买书,他家里够有钱的啊。”

    “这家长的心也够大的,那么小的孩子居然给他那么多钱。”

    “谁知道那钱哪里来的?那位新华书店领导说的也没错。这么小的小孩,正常情况下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说不定就是偷家里的钱!我看新华书店做的对。”

    显然,以如今这时代人的消费意识,白泽“斥巨资”购书,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一群吃瓜群众,言语间居然都认可了刘月桂的做法。

    周围顾客的议论声,让刘月桂很是满意。

    她也不再理会白泽,直接从摆放在收银台上的那一摞杂志,拿起了最新一期,转身就走。

    白泽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明白了过来,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了……

    麻痹,感情是付费用户遇到了白嫖党啊!

    他已经知道《世界时装之苑ELLE》杂志每一期,新华书店都只有一本,最新的一期也在他要买的十本期刊中。

    再结合那些已经被翻阅的有些旧的往期杂志,白泽只要不傻,就清楚事情的原委。

    这位新华书店的什么狗屁科长,必然是为了自己能够翻阅新杂志,才找出这般蹩脚的借口,阻止他买书。

    白泽猜得一点没错。

    十元钱一本的杂志,新华书店内的这些营业员可舍不得花钱买。更何况,她们也根本不用花钱,就有免费的杂志看。

    刘月桂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出于女性天生的本能,对于时尚杂志,同样喜爱无比。

    所以即便《世界时装之苑ELLE》在彰明县的新华书店根本卖不出去,她也利用手头的那点小权利,要求书店继续进货销售。

    对于她,以及书店内其他的女性工作人员而言,这等同于单位免费订阅杂志。

    所以,白泽想要买走这些杂志,自然让刘月桂异常不满,便随便找出了个蹩脚理由,阻止他买书。

    至于新华书店是否有损失,刘月桂才不会在乎。

    国营书店书卖不卖得出去,赚钱还是亏本,与她有什么关系?

    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后,白泽也是蛋疼不已,但他却又有必须买下这些时尚杂志的理由。

    所以即便心中不愿多事,白泽还是出言叫出了正准备离去的刘月桂。

    “等等,阿姨,这书我已付过钱了,现在这些杂志已经属于我了!你不能拿走!”

    刘月桂不耐烦的转身,向收银员吩咐道:“小王,把钱退给他!”

    白泽快被这种人的无耻给打败了,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火气:“阿姨,这不合适吧?新华书店可是国营企业,这样对待顾客,是不是有些过分?新华书店哪条规定,要根据顾客的年龄区别对待?哪条规定要求买书必须请家长?”

    “呦,你这小东西还挺牙尖嘴利嘛!”刘月桂嗤笑一声:“我说不卖就不卖!哪那么多废话?规定?我说的话就是规定!”

    “我要投诉你!”白泽有些压不住火气,却是说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若是二三十年后,他说这话自然没有问题。

    但如今的国营商店,还真没投诉一说,更没人理会这种事情。

    刘月桂脸色一冷,指着白泽的鼻子就破口大骂起来:“投诉老娘?你这小杂种算什么东西?有娘生没娘教的瓜娃子,不长眼睛看看,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呸!什么玩意?”

    接着,她又转身朝收银员喊道:“小王,钱别退给他!谁知道他这钱哪里来的?叫他请家长!什么时候家长来了,再说这钱的事情!”

    白泽双拳紧握,牙齿紧咬。

    他被刘月桂那句“有娘生没娘教”给激怒了。

    从小父母离异,只有父亲与他相依为命,这种话就是他的逆鳞。

    小时候因为这种事情,没少与人打架。

    刘月桂居然用这话来辱骂他,中年文艺男要是忍了,那就对不起老爷子,对不起他自己,更枉费他重生一次!

    是可忍孰不可忍,彼其娘之!

011 拉大旗作虎皮

    白泽毕竟不是小孩子,活了半辈子的文艺中年虽然怒火中烧,但理智任在。

    他清楚要出这口恶气,正面硬钢是没用的。

    他倒是恨不能朝刘月桂直接一记耳光扇过去,打她个满面桃花开,让她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可惜这种事情,他也只能想想。

    毕竟他如今才十岁,怎么也不可能打得过对面这个嚣张跋扈的中年妇女。

    即便他打得过,也不可能与一名中年妇女当街互殴。打赢了上法院,打输了进医院,怎么算都很吃亏。

    这种心理及生存都处于异常状态的非正常人,蛮不讲理的泼妇,他上辈子实在见得太多了。

    对付这种泼妇,无论吵架还是动手,都是下下策。

    白泽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他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了相机,举起来便对着刘月桂咔咔咔连续按动快门。

    其实,相机里根本没有胶卷,他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但白泽的举动,以及快门的咔嚓声,却是让包括刘月桂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刘月桂如同被踩到了尾巴一般,尖叫一声:“你想干什么?”,随即便想上前抢夺白泽手中的相机。

    “Stop!”白泽将相机往身后一藏,手臂前伸,手掌张开,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后,口中一连串流利的英文喷涌而出:“Iwishyouwould'n……”

    白泽忽然不说中文,却改用了英文,倒是一下让所有人都呆滞了。

    刘月桂也不敢继续上前抢他的相机,愣愣的望着白泽,不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Youstayaway.I'mgonnacallthecops……”白泽也不理会众人,口中依旧不停说着英文。

    这倒是让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新华书店内的顾客也不着急买书了,全部簇拥了过来看热闹。

    “这孩子说的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他说是的英文吧?这孩子难道是外国人?”

    “不会吧?刚才我还见他会说中文的。再说他模样也不像外国人啊?外国人我见过的,前两天县里不是来了几位外国人?啧啧,可都是金发碧眼白皮肤,这小孩一看就是国人嘛。”

    “那也说不定,或许别人是华侨呢?”

    “还真有可能,你看着孩子还有相机呢!谁家孩子能随便拿出相机来?”

    “多半真是华侨,我邻居家去年就有宝岛那边的亲戚回来探亲,他们的衣着打扮就与这孩子差不多。”

    “嘿嘿,这要是华侨,那就热闹了。刚才新华书店那领导,可是欺负这孩子来的。”

    众人吃瓜吃得兴致勃勃,刘月桂却也不淡定了,拿不准白泽究竟是什么身份。

    众人仔细打量白泽,越看越觉得他与县城里的孩子不一样。

    这倒也正常,这个年代的孩子,受限于家庭经济条件,穿着都相当的朴素,具有很鲜明的时代特征。

    但白泽却是有个宠儿狂魔,又不差钱的老爷子。

    所以白泽的衣服,不仅合体,而且不少衣服都是老爷子托人从魔都、羊城等地出差时,给他买回来的。

    白泽上身一件在众人看来花里胡哨的T恤,下着牛仔裤,脚穿一双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再加上手上的相机……这身打扮,落在众人的眼中,就叫一个洋气。

    配合方才众人的猜测,更是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刘月桂不禁朝周围人群喊道:“哪位同志听得懂这孩子在说什么?帮忙给翻译一下。”

    人群中挤出了一名带着眼镜的男人:“我能听懂一些。我是县高中的英语老师,但这孩子的英语太流利了,说得太快,我也只能听懂一点。”

    “那也比我们强了,快翻译翻译,这孩子说什么了?”不等刘月桂说话,一众吃瓜群众就催促起来。

    这般热闹,众人何曾见过,自然各个兴奋无比。

    彰明县这种小县城,即便到了二三十年后,外国人也鲜有出现,就遑论如今了。

    县高中英语老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他说叫你住手,他要投诉贵书店歧视对待顾客,还有要找警察什么的。这孩子说的太快了,我也只听懂了这些。”

    众人闻言,又是一片哗然之声。

    刘月桂与几位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脸却是黑了……

    若是这孩子真是华侨,那可是外事纠纷!

    她们可不敢随意处置。

    中年文艺男此刻却是眼中带笑,对于自己的“小计谋”很是得意。

    白泽上辈子小学学霸,初中学弱,高中学渣,大学学残……他如今才十岁就上了初中,就是因为小学连跳两级,又是六岁提前一年入学,故而才比普通孩子早了三年上初中。

    但这货到了初中后,由于老爷子出事下海,没人管束他后,便开始放飞自我,学习成绩一路下滑。

    最后高考落榜,自费跑去魔都读了一个成人自考,勉强也算是大学毕业。

    但白泽虽是学渣,英语却是异常的好。

    在魔都上大学时,文艺中年居然靠着一手漂亮的吉他,泡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热情似火的美国德克萨斯州留学生。

    三年后,在白泽拒绝了随同德州妹子一同前往美国的建议后,德州妹子毫不犹豫的与其挥手告别。

    白泽的异国恋情就此画上句号。

    那位来自德州的金发妹子,给白泽最大的收获,除了从处男进化为男人外,就是练就出一口地道的,带着德州口音以及浓浓西部牛仔气息的口语……

    他现在忽然又是假装拍照,又是飚起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说白了就是拉大旗作虎皮。

    既然以他的身份,对抗不了嚣张的刘月桂,那便伪装一个身份,让其忌惮便是了。

    忽悠刘月桂这种人,中年文艺男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更何况他也没有骗,最多仅仅是误导罢了。

    白泽从头至尾,也没有说过自己是何身份,他仅仅是将汉语换成了英语,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刘月桂与一众吃瓜群众的脑补罢了,根本怪不到他的头上。

    “Ineedtoapologize……”白泽继续飚着英文。

    县高中英语老师结结巴巴的继续翻译道:“他说他需要,嗯,是需要一个道歉……否则,否则他要向媒体投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刘月桂的脸色愈发难看,更有些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身为新华书店教材发行科的科长,加上她爱人在是县教育局的领导,故而平日里在单位里也是相当的跋扈。

    但刘月桂再跋扈,面对可能是华侨身份的白泽,却也抓瞎了。

    “发生什么事了?都挤这里做什么?”

    刘月桂正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处理时,人群外传来了声音,让她如蒙大赦……

012 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能让刘月桂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是因为来人是彰明县新华书店的负责人秦主任。

    她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不知该如何收场,自然盼着有人能来解围。

    单位领导露面,倒是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秦主任,你看这孩子的事怎么办?我可是一片好心,可你看这孩子……”刘月桂迫不及待的望向秦主任,还顺便把自己的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更绝口不提刚才她辱骂白泽的事情。

    秦主任倒是清楚刘月桂的为人,也没着急下结论,而是向书店的其他工作人员询问了一番缘由。

    听完事情经过,他立刻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不禁蹙眉瞪了刘月桂一眼。

    但显然刘月桂这位新华书店教材发行科的科长,对于自家单位领导的态度,很是无所谓。

    她双手环抱,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表情,就像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秦主任心中暗恨,若非刘月桂这个女人的丈夫,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他又怎么可能一直容忍这个泼妇到现在?

    换成别的下属敢这般对待他,早就让其滚蛋了。

    虽然国营企业无法开除职工,但调其去打扫卫生或者仓库搬货,却是他的权利。

    但作为彰明县唯一一家新华书店,其主要业务之一,便是向全县的学校提供各种教材与教辅资料。

    若是得罪了刘月桂这个女人,县教育局要拿捏他们新华书店,那就头疼了。

    毕竟,那些教材、教辅资料,也未必需要从县新华书店采购。

    也正是因为有所忌惮,所以秦主任才对刘月桂无可奈何。

    今天的事情,秦主任更是心知肚明究竟因何而起。

    刘月桂假公济私,要翻阅杂志,这种事情严格来说,也算不得多大的。

    但为了自己看杂志,就阻止顾客买书,还扣下对方的钱,并且辱骂顾客,这就太过分了。

    更重要的是,这位小顾客可能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外籍华侨。

    涉及到外国人,若是处理不好,真被对方闹到了媒体上,上级部门怪罪下来,他肯定也要倒霉的。

    想明白这点后,秦主任再次默默叹口气,准备替刘月桂擦屁股。

    他努力朝白泽挤出和蔼的笑容:“这位小朋友,刚才的事情是个误会,也是我们新华书店的过错。刚才那位阿姨态度不好,叔叔代表她向你道歉。”

    秦主任朝收银员示意了一下,取回了白泽付的一百元钱,塞到了白泽手上:“这些钱请你收回去,这十本杂志,作为赔偿,免费赠送给你。”

    他说完,又朝那位县高中的英语老师点点头:“这位同志,麻烦把我刚才的话,给翻译一下。”

    英语老师挠挠头:“你说的太长了,很多词汇我也不知该如何翻译。”

    “没事,大概意思翻译过去就行了。”

    “那我试试吧。”英语老师又扭头看向白泽,磕磕绊绊的帮秦主任翻译起来。

    白泽心中暗笑,小脸却是紧绷,不露出丝毫表情。

    待那位英语老师词不达意的翻译完,他才装着听懂了的样子,点了点头:“Ok,Iacceptyourapology……”

    不用秦主任发话,二把刀的高中英语老师再次当起了翻译:“他说他接受你的道歉,谢谢你的好意,但他坚持要这位女同志向他道歉。”

    他一边翻译,一边指了指刘月桂。

    白泽并不稀罕白拿几本杂志,对于刚才辱骂了他的泼妇,文艺中年男当然不肯就这般放过她。

    刘月桂闻言,脸色愈发的难看,愤恨的瞪向白泽。

    白泽根本不为所动,继续他的表演,狂飙着一连串的英语,让那位英语老师不住的喊道:“Pleasespeakslowly!慢一点,我没听懂刚才那句,Pleaserepeat!请重复一遍,刚才说的什么?”

    “这孩子说,这位女同志刚才辱骂了他的亲人,他要求道歉,否则就向报社投诉。”英语老师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终于听懂了白泽的话。

    秦主任也没辙了,将目光投向刘月桂:“月桂同志,不如你就道个歉吧?也没多大的事情,一句话的事,何必闹到媒体上去呢?”

    彰明县本身是没有电视台以及报社的,在秦主任以及众人想来,白泽若真是华侨的孩子,这事肯定就会闹到省里去。

    若是被西华都市报与蓉城商报,这两家川内影响力最大的省级报纸刊登出来,恐怕届时就不只是他们新华书店的事情了。

    包括彰明县的几位领导班子在内,都得吃挂落。

    涉及外事活动,一切都不可马虎,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白泽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用一口流利的,带着加州口音的英语忽悠他们。

    秦主任的话,让刘月桂脸色愈发难看。

    但她却也怕事情闹大了,影响到她的爱人。

    所以,即便她再不情愿,却也只能板着脸站了出来,很是敷衍的向白泽说了句:“对不起。”

    “Pardon?”白泽故意装着没有听清。

    “他说你说什么?”不用提醒,英语老师主动翻译了出来,让刘月桂差点就甩脸走人了。

    她何曾受过这种气?

    强压着火气,刘月桂提高了音量:“对不起!”

    白泽满意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他慢条斯理的收好杂志与相机,抬头朝着刘月桂微笑。

    “阿姨,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问你知道他是谁吗?”英语老师继续翻译,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白泽刚才说的不是英文,而是中文。

    秦主任、刘月桂,新华书店其他工作人员,以及那些围观吃瓜群众,全都愣住了,没反应过来白泽这话的意思,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中文。

    “你是谁?”刘月桂下意识的问道。

    白泽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环视四周一圈,见众人逐渐安静,都将目光投向了他,才眼带笑意大声说道:“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此言一出,新书书店内雅雀无声。

    良久,才有人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接着,新华书店内一片哄堂大笑……显然,谁也没料到白泽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这首歌,可是这个年代,人人会唱,耳熟能详的歌曲。

    众人都反应了过来,白泽根本不是他们猜测的华侨,而是地地道道的华夏人。

    刘月桂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被白泽戏耍了,恼羞成怒下,尖叫一声,扑过来就想去抓白泽。

    早有准备下,白泽哪里会被她抓到,转身便钻入了围观人群,打算溜之大吉。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继续留在这里,那是自讨没趣。

    但他刚钻入人群,没等跑出新华书店大门,便撞在了一具柔软的身体上。

    下一刻,白泽被人紧紧拥住,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013 夏安安(求推荐票)

    “臭小子,够调皮捣蛋的啊!还敢骗人!”温柔女声传来,白泽诧异抬头。

    他被人抱了个香玉满怀,抬眼望去却不禁愕然,伸手搂住他的,居然还是位“熟人”。

    所谓熟人,也不准确。

    确切的说,应该白泽认识眼前这位身材样貌皆无可挑剔的美女,而别人却不认识他。

    即便是上辈子,这位大美人与他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将他揽进怀里的美女,姓夏,名安安,长江机械厂名副其实的厂花。

    就白泽所知,夏安安如今应该才大学毕业不久,分配在厂电视台上班。

    而白泽能够认识她,却是因为两个原因。

    其一,是夏安安身为厂电视台的主持人,在厂里拥趸众多。

    而在几年后,她便调去了省台的卫视频道当主持人,长江机械厂的厂花变成了省台的台花。

    此后的二三十年里,夏安安一直在川省的省台卫视频道工作。

    因为其身材样貌出众,气质典雅高贵,堪称省台一姐,不知多少男性观众为之痴迷——其中自然也包括白泽。

    甚至三十年后,已经五十多岁的夏安安,在文艺中年男的眼中,依旧美的不可方物。

    以白泽那挑剔的眼光看来,夏安安即便去参加火遍一时的《乘风破浪的姐姐》,也绝对不输任何明星。

    其二,便是因为夏安安的父亲,是长江机械厂的一把手,厂高官,正厅级干部,夏庆!

    基于这两个原因,白泽对于夏安安自然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了她。

    被“梦中情人”揽在怀里,白泽很意外,更有些莫名的兴奋。

    他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想占夏安安的便宜!

    中年文艺男即便脸皮够厚,却也不禁感到有些脸庞发热……

    夏安安见白泽愣愣看着她不说话,不禁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怎么不说话?行了,别怕,刚才的事情姐姐都看见了,姐姐给你做主!你叫白泽,对吧?以后可不许再调皮骗人了,否则我就告诉你爸爸,让他打你屁股。”

    夏安安自觉有趣,却让白泽更愕然了。

    他肯定上辈子与夏安安这位大美人,绝对没有过任何交集。

    但听夏安安这话,她不仅认识他,还认识他家老爷子?

    文艺中年诧异之后,又开始无耻卖萌。

    他朝夏安安吐了吐舌头:“安安姐,我可没有骗人!从头到尾,我也没说过自己是老外啊。总不能因为我讲英语,就说我骗人吧?”

    “嗯?小家伙,你认识我?”夏安安的关注点却是不同。

    “嗯,我当然认识你!安安姐,你既然认识我爸爸,那还需要问吗?我也是厂子弟嘛,在厂电视台节目里见过你啊!不光我认识你,我同学都认识你。他们都说,厂电视台最漂亮的就是安安姐。不过他们没文化,只会说安安姐漂亮。要我说,安安姐的美,用一句诗词来形容,就是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安安姐是男人都想娶回家当老婆的大美女!”

    白泽厚颜无耻的开始花式吹捧,让夏安安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美眸,都笑得眯成了月牙状。

    他也就是占了如今年幼的便宜,才敢这般对着夏安安口花花。

    十岁的白泽这般说,那叫可爱。

    若是四十岁的白泽这般说,那就是在耍流氓。

    夏安安笑着揪了揪白泽的脸蛋:“臭小子,就会胡说八道!哼,那么小就不学好,这些哄女孩子的话都是跟谁学的?”

    “安安姐,我说的是实话啊!哎,难道这年头,讲实话都这样让人难接受吗?”

    夏安安被他这番话给逗弄的笑个不停,更让被搂在夏安安怀中的白泽,感到阵阵“地动山摇”……

    “对了,安安姐,你怎么认识我爸?还知道我名字?”白泽好奇问道。

    夏安安笑道:“我前两天采访过白工,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白泽恍然。

    他倒是想起来了,老爷子前段时间搞了一个技改方案出来,让金工车间的生产工艺提高了效率,产品合格率大为提升。

    为了这事,厂里奖励了老爷子一千元钱奖金,厂电视台还专门采访过他。

    不过当年白泽对厂里的事情不感兴趣,也没看过那次厂电视台的报道,自然不清楚是夏安安采访的老爷子。

    “安安姐,你认识我爸爸就更好了。今天的事情可不能怪我。我来新华书店买书,那个阿姨不仅不肯卖给我,还把我的钱给扣下,更过分的是居然骂我是有妈生没妈养。我教训一下他们,不过分吧?”

    白泽也不打算跑路了,有夏大美女在,今天这事就好办了。

    正厅级厂领导的女儿肯给他撑腰,还要什么自行车?

    夏安安点头,她采访过白鸿云,也清楚白鸿云的家庭情况。

    白泽从小父母离异,跟着父亲长大。

    这种情况下,刘月桂骂他的话,就愈发显得过分。

    夏安安甚至认为,像刘月桂这种没素质的女人,居然是新华书店的科长,实在丢国营企业的脸。

    她尚未说话,却见刘月桂已经气急败坏的扒开了看热闹的人群追了过来,口中尖叫着:“抓着那个小骗子,别让他跑了!”

    刘月桂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还从未这般丢过人,被一个孩子给骗得低头道歉,让她已经几乎就要失去理智了。

    夏安安却将白泽拉到了自己身后护住,抬手将长发撩到耳后,朝人群后的秦主任笑着打了个招呼。

    “秦主任,你好。”

    秦主任一见夏安安,连忙拨开人群赶了过来,阻止了刘月桂继续发飙后,小跑到夏安安身前,一脸的灿烂笑容。

    “夏同志,你好,你好。夏同志来我们新华书店,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来迎接你嘛,实在是怠慢了,怠慢了。”

    秦主任作为县里新华书店的负责人,很清楚夏安安的身份,姿态也放得相当的低。

    这也并不觉得奇怪。

    作为彰明县内唯一一家新华书店,县教育局与长江机械厂无疑是最重要的两个客户。

    县教育局把持着学校所需的大量教辅材料、教科书的订购需求,而长江机械厂则有大量杂志、图书以及各种专业书籍、办公用品的订购需求。

    故而对于新华书店而言,无论是县教育局还是长江机械厂,都是得罪不起的。

    更遑论作为体制内,国营企业的负责人,对于夏庆这位正厅级干部,有足够的敬畏感,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夏安安作为夏庆的女儿,他有这种态度,也就再正常不过……

014 哑巴英语

    “秦主任客气了。”夏安安与秦主任握手后,将护在身后的白泽让了出来:“秦主任,这孩子叫白泽,是我们长江机械厂的厂子弟。刚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说起来,也是场误会,不若就这样算了吧。”

    白泽没有吃亏,还戏耍了一番刘月桂,夏安安也不希望新华书店方面再继续纠缠此事。

    虽然白泽并没有任何过错,但他如今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少点麻烦事总是好的。

    所以,对于夏安安的话,白泽也没继续多说什么,默认了夏安安“误会”一说。

    秦主任自然不会反对,这件事情真要追究起来,丢脸的还是新华书店。

    他正要开口,一旁的刘月桂却跳了出来,歇斯底里的吼道:“不行,什么误会?这个小骗子必须抓起来!这么小就会行骗,长大了迟早吃枪子!报警!必须报警!”

    夏安安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冷的反问道:“这位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骗你什么了?”

    “他,他,他……”刘月桂一时语塞,结巴了半天才说道:“他假冒外国人!”

    白泽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指了指那位县高中的英语老师:“这位大妈,麻烦你问问那位老师,我有说过我是外国人吗?怎么?说英语就是外国人了?大妈,你这是在诋毁我们的教育啊,学校的英语课是不是都该取消了?”

    英语老师闻言,也是苦笑摇头。

    刚才白泽确实从未说过这种话,一切都只是大家的脑补而已。

    毕竟那么小的孩子,若非在国外长大,怎么能够讲一口那么流利的外语?就连他这位高中英语老师,与白泽比起来,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刘月桂被怼的无话可说,便又拿出了她那股子泼妇劲,准备无理搅三分。

    “你这小骗子,我……”

    “够了!刘月桂同志,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不等她继续撒泼,秦主任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话。

    虽然他顾忌刘月桂丈夫的身份,但与得罪夏安安相比,他宁愿两害取其轻。

    何况今日之事,也怨不得他,想来教育局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与新华书店撕破脸皮。

    刘月桂被秦主任扫了颜面,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秦主任望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

    “夏同志,让你见笑了。今日这事,是我们书店的不对,还请多多担待。”

    夏安安笑着与他客套了几句,便带着白泽,告辞离开了新华书店,留下身后一众看了场好戏,心满意足的吃瓜群众。

    白泽任由夏安安柔若无骨的素手牵着他,走进了解放碑附近一家冷饮店。

    能与夏大美女多接触接触,他自然一百个乐意。

    更何况,当夏安安出现后,关于两日后的车间事故,他便又有了新的想法。

    “小泽,想喝什么?姐姐请客。”

    “健力宝。”

    八十年代中期诞生的健力宝,在当时可谓风靡一时。

    白泽也有十多年没喝过了,见到冷饮店内冰镇的健力宝,也不禁来了兴趣,打算重温一番其味道。

    夏安安却一口否决:“小孩子少喝碳酸饮料,同志,麻烦,两杯果茶。”

    白泽撇撇嘴,女人,呵呵,口是心非……

    他也不多话,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端起果茶饮用。

    忽然有点怀念满大街的奶茶店了,这是白泽喝过一口冷饮店的果茶后,冒出来的念头。

    显然,这家冷饮店的果茶,不合他的胃口。

    夏安安很优雅的小嘬一口果茶,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双美眸盯着白泽不说话,倒是把文艺中年男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咳,安安姐,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小泽,你老实和姐姐说,你的英语从哪里学的?姐姐大学里的英语老师,恐怕都没你流利。”

    这是夏安安最好奇的事,年仅十岁的孩子,还是在厂里长大,却能讲那么流利的外语,简直堪称妖孽。

    她堂堂一届大学生,都远不如白泽。

    刚才书店内,白泽说的那些话,夏安安也最多听懂了一半,而且还是连蒙带猜的情况下。

    这其实也不奇怪,八九十年代,华夏大学里学习英语,有两种模式。

    一种是外语学院类,强调的是听说,也即是口语。而另一种,也是当时华夏大部分中学、大学的英语学习模式,即以读写为主。

    以读写为主的英语学习,大多都是哑巴英语。

    考试或许能够考高分,但实际交流,就惨不忍睹。

    包括那位县高中英语老师,以及夏安安都是这般情况。

    当然,这也是受限与当时的大环境条件。

    毕竟录音机不便宜,磁带也贵,要想练好口语,大部分的学校即没有条件,也没有师资力量。

    所以,两种教学模式,谈不上对错,只是无奈的选择罢了。

    白泽当然不告诉夏安安,他的口语是与金发加州妹子,通过床上运动练出来的。

    “安安姐,你知道我妈妈吧?”

    “嗯,听说过一些。”

    “我妈妈能去美国,英语就很好。我的英语,就是小时候,妈妈教我的。”

    白泽母亲出国时,他刚刚五岁多。所谓母亲教授英语,纯属扯淡。

    但夏安安自然不清楚这些,虽然有些狐疑,却也并未多想。

    夏大美女双手托腮,一脸的羡慕。

    “哎,姐姐的英语要是像你一样流利就好了。下个月,姐姐要去省里参加主持人大赛,其中就有英语演讲的项目,可愁死姐姐了。”

    白泽闻言,不由眼睛一亮。

    他正愁没机会与夏大美女套近乎,岂能放过这种好机会?

    “安安姐,我教你啊!”

    “啊?你教我?”夏安安很是惊讶,她可压根没想过,让一位十岁大的孩子教自己英语。

    白泽很肯定的点点头:“对呀,英语嘛,其实并不难,主要敢说多说就行了。安安姐你学过英语,之所以说不好,就是没有语言环境,说的少了。”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以后我每天可以和你用英语对话,用不了多久,你的英语就能足够熟练的。放心,免费的,我不收你钱!”

    夏安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伸手刮了下白泽的鼻子:“臭小子,教姐姐英语,你还想收钱啊?”

    她又琢磨一下,觉得白泽说的也有道理。

    八九十年代,正是华夏全国英语热的时期。

    她上大学时,学校里那些为了出国的同学,天天都在英语角大声练习口语。

    夏安安因为从未打算出国,所以也并未刻意去练过口语。

    虽然让白泽教他英语,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迫在眉睫的主持人大赛,夏安安还是点头接受了白泽的好意……

015 委托采访

    “小泽,但是姐姐平时要上班,你也要上学,怎么教姐姐英语呢?”

    白泽笑嘻嘻的答道:“那多简单啊,等安安姐下班了,我去安安姐家里教你啊。”

    “你不用写作业吗?”夏安安还是有些犹豫,怕耽误了白泽的学习。

    “没事,学校的作业不多,不耽误。”

    白泽如此上心,一方面是为了解决老爷子车间的安全隐患,另一方面,则是文艺中年男心里那点不足为道的小心思作祟。

    他当然不会妄想什么泡美女,但能够与夏大美女多亲近亲近,却还是相当乐意的。

    “嘻嘻,那就谢谢你啰,小泽老师。”

    夏大美女没再纠结,举起手中的杯子,轻轻与白泽碰了下,笑颜如花,万种风情,却是让文艺中年男不禁心跳加速。

    妖精!果然是妖精!

    “对了,小泽,今天不是礼拜天啊,你怎么没有在学校上课?难道你逃学了?”

    白泽连忙摇头:“没,没有,我生病了,请了病假。”

    夏安安上下打量他一番:“臭小子,你生什么病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白泽汗颜,却又无法解释自己装病的理由。

    他干咳一声,连忙岔开话题:“安安姐,今天你也应该在单位上班吧?”

    夏安安瞥他一眼:“哼,你以为姐姐和你一样吗?今天是单位派我来县里做采访,姐姐在工作,懂吗?”

    白泽摇头,不信:“嘿嘿,安安姐,你是厂电视台的主持人,要采访的话,摄像师难道不用跟着吗?”

    夏安安轻轻一个栗子敲在白泽脑袋上:“臭小子,懂的挺多嘛。实话告诉你,今天姐姐要采访几位外国人,去新华书店,是打算买几本书做参考资料。”

    旋即,夏安安眼睛一亮,又打量了白泽一番,却是笑了。

    “小泽,正好,你今天不用上课,去给姐姐帮个忙,当一回翻译,如何?姐姐正发愁自己英语不好,不知道待会怎么采访呢。”

    “啊?”白泽一愣,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被抓壮丁。

    他略微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想帮夏安安,而是心里挂念待会去照相馆取照片的事情。

    万一夏安安那边耽误时间长了,照相馆关门了,岂不是耽误正事?

    白泽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卡通电子表,距离约定取照片还有一个多小时。

    “安安姐,那些外国人应该有带翻译吧?用不着我去吧?”

    “万一翻译生病了呢?嘻嘻,反正你都逃学了,跟姐姐走一趟,回头姐姐请你吃饭!”

    夏安安对于这次采访任务很看重,在见识过白泽的英语水平后,才会突发奇想,打算带着白泽一起去工作,增加个保险。

    “我是请病假,不是逃学……”白泽无力的辩解。

    夏安安:“有区别吗?”

    白泽无语翻个白眼,只能为难的解释道:“安安姐,我在附近照相馆冲洗了一卷照片,约好了待会去取……”

    夏安安不等白泽说完,伸手打了个响指:“那有什么关系?这附近只有一家金镜头照相馆,你是在那里冲洗的照片吧?我认识他们老板,一会姐姐去帮你打个招呼,让他们冲洗好后,把照片送到彰明宾馆不就行了?”

    白泽愕然:“呃,为什么要送到彰明宾馆?”

    “小笨蛋,我们一会去彰明宾馆采访啊!”

    白泽无语,只能默默点头,任由夏安安摆布。

    他虽然英语很好,也不会自大的认为比专业翻译强。既然对方有翻译人员,那他就去打个酱油好了。

    两人喝完冷饮,夏安安果然领着他先去了趟照相馆。

    得到照相馆的承诺后,两人才又叫了一辆三轮车,去往彰明宾馆。

    彰明宾馆是彰明县内,唯一一家涉外三星级宾馆。

    所谓涉外宾馆,是指经有关部门批准,允许接待外国人、华侨的宾馆。八九十年代,并不是所有的宾馆饭店,都允许外国人入住。

    白泽很好奇,彰明县也会有外国人来?

    “安安姐,你要采访的外国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跑来彰明县这种小地方?”

    夏安安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两本书,朝白泽晃了晃:“知道志愿航空队吗?”

    她手上的两本书,都是与二战有关的。

    白泽立刻明白了,夏安安要采访的外国人是谁了。

    二次大战期间,盟军出于对日作战的需要,组建了“志愿援华航空队”。

    随着当是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志愿航空队在华夏西南各地不少区域,修建有机场,供战机起降。

    当时的川内,除了蓉城的双流、太平寺机场、新津机场外,彰明县也修建了机场,供志愿航空队使用。

    志愿航空队的“空中堡垒”B29轰炸机,就是从川省起飞,跨越大半个华夏,前往RB执行轰炸任务。

    整个抗战期间,志愿航空队一共击毁超过2500架日机。

    1943年,志愿航空队协助华夏飞越喜马拉雅山,从印度接运战略物资到华夏,开辟出驼峰航线。

    由于驼峰航线途径高原,雪山,峡谷冰川以及日占区,气候恶劣,飞机失事率高的惊人,所以又被称为死亡航线。

    在这条航线上,三年时间一共为华夏运输了七十万吨急需物资,三万多人员支援抗日。

    而志愿航空队则损失了五百多架飞机,牺牲一千五百多名机组人员。

    许多失事坠毁的战机,到了战争结束后几十年才被发现。

    两千年左右,白泽记得在西华都市报与蓉城商报上曾经有过报道,在蓉城西侧的西岭雪山上,还发现了一架当时坠毁的B29轰炸机残骸。

    虽然后世对于志愿航空队各有褒贬,但客观的说,志愿航空队对于华夏抗日,是做出了贡献与牺牲的。

    战争后,志愿航空队的大部分飞行员都返回了美国。

    九十年代,华夏国门打开后,不少当年飞虎队的老兵,再次返回华夏,缅怀牺牲的战友,探望当年帮助过他们的华夏人。

    白泽对于大洋对岸那个国家,没什么好感,但对于当年这些盟军老兵,还是有所尊敬的。

    若是没有意外,夏安安要采访的,就是那些回访的志愿航空队老兵。

    只是白泽还有些奇怪,为何长江机械厂的厂电视台,要采访志愿航空队老兵?

    这貌似不合情理。

    厂电视台又不是公共电视台,观众也只是厂职工。平日里厂电视台的新闻,也都是厂里各个单位的事情,几乎不会报道社会新闻。

    “安安姐,你是要采访志愿航空队老兵吗?可为什么厂电视台要采访他们?”

    夏安安没想到白泽真的知道志愿航空队,也有些诧异。

    “你这小家伙,懂的还真多啊。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不是咱们厂电视台要采访他们,而是省台想采访。只是省台不想专程跑一趟,便委托咱们厂台去采访,然后把录像带寄到省台去。”

    白泽恍然,原来是委托采访。

    这在当时倒是很普遍的现象,毕竟交通不便,若是大小新闻都让省台记者去跑,省台就是再扩充几倍人手,也未必能够完成工作。

    委托下级电视台采访,是常有的事情。

    彰明县是没有电视台的,唯一能够帮助省台完成拍摄采访任务的,也唯有长江机械厂的厂台了。

    “嘿嘿,那是好事啊,安安姐你岂不是要登上省台频道了?”白泽笑着打趣道。

    夏安安笑笑没有说话,但显然,有机会登上省台频道,她也很看重……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510/ 第一时间欣赏逆流一九九零最新章节! 作者:吃货胖子龙所写的《逆流一九九零》为转载作品,逆流一九九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逆流一九九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逆流一九九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逆流一九九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逆流一九九零介绍:
文艺中年白泽,逆流重生一九九零年,那年,他十岁……白泽最大的心愿,便是自家老爷子能够发家致富,而他能够顺理成章的过上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富二代生活……逆流一九九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流一九九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流一九九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