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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悬歌     灵狐痴岁txt下载     灵狐痴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病女

    奇怪的是,虽然攸宁刚刚样子凶狠,但女子们皆是满脸敬佩的神色,等她料理完毕了,许多姑娘们都凑上前去看她的软剑,又说她刚刚英姿飒爽,十分解气。

    攸宁笑了,招呼她们进去楼里坐,张娘子早就在凤凰阁里帮忙招呼了,女身的慕歌也在一旁帮忙张罗着,千金小姐爱往那高处去看这五色湖的风光,普通人家的姑娘们爱在楼下闲话,一时之间,楼内皆是女子的笑声与说话声。

    鸿鹄楼与凤凰阁本就离得极近,刚刚那番闹腾,许多要进鸿鹄楼的公子哥儿都瞧见了,热闹完了,他们也进了鸿鹄楼,就在楼内说起这个事情来。

    “你们说,这宁姑娘为何要开这凤凰阁?”一个青衣书生问。

    “那日她不是被梁掌柜给挡了吗,听说是心怀怨恨,又财大气粗,特意要和这鸿鹄楼打擂台呢。”另一个紫衣书生答。

    “一介女流,能成什么气候,若是家中男子不许女子们进那凤凰阁,她的生意不就完了。”坐在一旁的殷公子道。

    “呵,我可不敢,我家的祖母,今日都说要去这凤凰阁上瞧一瞧。”青衣书生道。

    “那可不是,我的妹妹,也在家里闹了许久,说是别的酒楼寡淡无趣,就想到凤凰阁里看一看,听说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紫衣书生道。

    “新鲜玩意?什么新鲜玩意?”青衣书生追问道。

    紫衣书生摇了摇头,望向了窗子外面,充满笑声的凤凰阁。

    凤凰阁内,有上好的吃食,一些平民姑娘吃着吃着,觉得点心十分不错,便问了点心的做法,婆子一一给姑娘们道来,又说,假如姑娘们有兴趣,可以做给她们看。

    这下,许多姑娘都兴冲冲地要去看,凤凰阁里没有规矩,女子到处可去,她们便进了厨房去看这里的婆子们怎么做吃食,看完了还嫌不够,一些爱刺绣的,则会围到那张娘子身边去,同她讨教针法。

    也有爱诗词爱画的,就在楼上画着写着。还有爱梳妆的,凤凰阁有一层摆了许多新脂粉,让客人可以随意取用,闺阁女子的百般技艺突然就有了宣扬的出口,她们相互请教着,倒也是其乐融融。

    冯婆婆自然也来了,慕歌凑到她跟前去,道:“冯婆婆,我是从瑶,我哥哥慕歌近日有事去了别处,恰好我有空闲过来,照看照看冯婆婆。”

    冯婆婆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多谢你们一家,真真都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宁姑娘也是女中豪杰,刚刚在门口那一场我可是见了,确实是有胆气的。没想到你们经商之家,居然还有功夫在身上。”

    女身慕歌道:“哪里呢,是家里常常外出,长辈说了,女儿家怕有什么闪失,与其寻人来护着,不如教她们自己护着自己。”

    冯婆婆道:“这是正理,与其求他人护佑,不如自己能够提刀,这样一来,纵然有什么风雨,也不用惊怕了。”

    慕歌把了脉,知她脉象平稳,左右也没有事,就哄着她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冯婆婆对料理家事俗物倒是一把好手,说起故事来更是引人入胜,说着说着,身边就开始围了一大圈的姑娘们来听她闲话,慕歌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正准备回到自己卧房里,却看见攸宁在教一伙姑娘习武,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见到了他,同他笑了一笑。

    慕歌点点头,回到自己房里去了,坐在窗前,也没有心思炼丹,想着攸宁想办的居然是这么个地方,女子们脱离了那些深闺里的约束,居然品貌不一,有些活泼可爱,有些直率可亲。

    他翻起以前写过的医案来,又翻到了那个人,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命是什么?

    突然,有人“嘭嘭嘭”地敲门,喊道:“从瑶,从瑶。”

    他打开门一看,是阁里的一个女使,脸上十分着急道:“听闻你会医术,刚刚从后院偷偷跑进来一个女子,浑身是伤,一进来就昏了过去,我们不知道怎么办,你快去看看吧。”

    慕歌听了,连忙提了药箱,跟着她下了楼。一群女子围着成了一个圈,将她放在了阁里了一个软塌上。

    慕歌伸手搭脉,顿时脸色剧变。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了?”

    “从瑶姑娘,这姑娘到底怎么了?”

    姑娘们吵吵嚷嚷,七嘴八舌。

    慕歌伸手示意她们静下来,道:“这姑娘身上太多伤了,看这样子,身上的口子不会少的,定是血肉模糊。”

    慕歌虽然是女身,但是心里仍然觉得多有不便,他招来一些婆子,将这姑娘放到了一处空厢房里,吩咐她们将她换了衣裳上药,自己去吩咐人抓药,又亲自去煎药。

    一边煎着药,一边许多姑娘围着她问话。

    “从瑶,她是怎么了,是被人打的吗?”衣服上绣着粉色蝴蝶的姑娘问。

    慕歌拿着扇子扇着火,一边点头:“她身上的伤不止一处,恐怕是有人常年打她。”

    “该不会是哪家的奴仆吧,偷偷逃出来的?”靛蓝色衣裳的姑娘说。

    姜黄色衣裳的姑娘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猜,定是她在家里偷了银子,被发现了,所以才被打成这样。”

    粉色蝴蝶姑娘说:“偷银子,将这人或卖或打发了不就是了,怎么还能让她有机会走到我们跟前来?”

    靛蓝色姑娘说道:“那就是她嫁了个恶毒的相公,娶了貌美的小妾,宠妾灭妻,她被陷害了。”

    慕歌笑了,这些个姑娘,平日里看了不知道多少传奇本子,还没听人说呢,心里已经编了这么多故事来。

    “究竟是什么,等她好了你们自去问问她不就是了。”慕歌道。

    “她伤得这样重,要多久才好呢?”粉色蝴蝶姑娘道。

    “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吧,不过我待会熬好了药,喂她喝下了,再将她断了的手骨给接回去,过一会子应该就能醒来了。”

    “什么,她的手断了?”靛蓝色姑娘问道。

    慕歌道:“是啊,她的腿上也有伤,但是时间太长已经医不好了。”

    “竟然这么可怜。”姜黄色姑娘道,“即使是偷了银子,也不至于将人打成这个样子啊。”

    三个女子围着煎药的慕歌说了许久的话,药煎好了,他也就去端给那人喝,走进房间里,却看攸宁已经站在里面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遭遇

    那女子依然昏迷着。

    攸宁回头看他道:“你来了。她情况怎么样?还能治好吗?”

    慕歌微微一笑,攸宁看着他的女身,觉得这笑容有些惑人。

    “性命可以保住的,我先给她喂了药,再帮她的手接回去。”

    刚刚在外面的几个女子也跟了进来,听到这话围了上来,一起将这女子扶了起来,攸宁接过药,喂她喝下,才喝了半碗,女子几声咳嗽,醒了过来。

    “呀,醒了醒了。”靛蓝色的姑娘道。

    粉色蝴蝶姑娘说:“怎么样怎么样,你感觉如何?”

    那女子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慕歌拿着几块木板和药膏走了过来,摸准了骨头的位置,用力一正,女子一声尖叫,又晕了过去。

    慕歌摇摇头,道:“药再继续喂吧。”

    剩下半碗喂完,那女子才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眼中仍然有惊恐之色,攸宁出声道:“姑娘别怕,这里是凤凰阁。”

    “凤凰……阁?”那女子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是,我是这里的东家,辛攸宁,这里只有女子,你不要怕。”

    女子听到这个名字,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她颤颤道:“你是宁姑娘?你真的是宁姑娘?你救救我……宁姑娘……”

    女子眼中淌下一串泪珠,秀丽的脸上有几片淤伤,但相貌是美的。

    攸宁走上前去,轻轻抚着她的手道:“你别急,慢慢说。”

    “我是从殷四府里逃出来的,去年三月,这殷四在街上遇到了我,将我抢了回去,强行收了房,但我不喜他,从未给他好脸色,于是他对我非打即骂,每每不顺心就要来打我一顿。”女子一边哭一边抽搐着。

    “你是殷四府上的人?”攸宁皱起了眉头。

    女子点点头,道:“我也没有名分,只是个玩物,半个多月前,殷四从公堂上回来,骂骂咧咧地说了姑娘的事情,也打了我一顿,后来这殷四又将我送给了秦四,他们两个都是一路货色,我只好每每挺尸装死。”

    女子声泪俱下,表情令人痛心,站在一旁的几个女子皆在抹着眼泪。

    “那你是怎样逃出来的?”攸宁问道。

    “秦四将我一顿痛打,扔进了柴房之中,幸得一位伙计看我可怜,让我偷偷从秦府的狗洞钻了出来,我一路乱跑乱撞,跑进了这里来。”

    一路乱跑乱撞……

    糟了。

    攸宁眉头皱紧了,道:“这一路上,有很多人看见你了?”

    女子点点头,道:“我四处求救,手脚极痛,却没有人愿意帮我……”

    殷四与秦四……

    攸宁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但这女子说的是真是假,此刻也无从查证,无论如何,她身上的伤总是真的。

    “若是如此,也许不久,他们就要来凤凰阁拿人了。”

    女子听了紧张哭道:“姑娘,你救救我啊姑娘,若是他们还要拿我回去,那么我只有一死了。”

    攸宁思索片刻,念诀传音,让云翎知会一些云栖楼的妖精伙计丫环们,最好化成女身,这几日在凤凰阁附近待命。

    云翎得了消息,先传了信,又急急忙忙地到厢房里来,看着这屋子里居然聚了一堆人,眉头一皱。

    “宁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

    攸宁道:“这个姑娘需要休养,我想也不能让她留在凤凰阁里,待会我们寻个轿子,让她去别处,这样没人见到她出去,比较稳妥。”

    女子以为攸宁要送走她,大哭道:“宁姑娘,你是要把我送回去吗?宁姑娘我不要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攸宁上前安慰她道:“既然有人看到你来凤凰阁,若是他们真的闯进来搜查,到时候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最好你不在这里,等你伤养好了,我们才有办法可想。”

    女子抽抽噎噎地望着她。

    攸宁问了,原来她是苏城一个姓申的小户人家,名叫做申蝶,家中只有一女,自己被殷四抢后,父母求告无门双双病倒,后来不久就去世了。

    这身世听起来十分可怜,亏得这个女子愿意挣扎求生。

    攸宁与几个女子都安慰了她一阵,她才略略止住哭。

    云翎去了后门吩咐抬个轿子进来,所幸今日里来的夫人小姐多,也有在外面专程等着的许多轿子,这样看起来并不惹眼。

    攸宁寻了一个长帷帽给她,又让云翎与她同行,悄悄告诉云翎将她送回云栖楼去躲躲,等晚一些再商量她的事情。

    将这女子送出了门,回到房内,看着慕歌在写医案。

    攸宁问道:“这姑娘的伤可以全好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

    慕歌道:“这个伤也太多了些,刚刚我给她的药只是止痛,一会或许还要发烧呢。”

    攸宁道:“云栖楼现在也没有什么人在了,不如让花珂那个小子多照看照看。”

    慕歌道:“花珂?他可以吗?照顾人可是个细致活。”

    攸宁道:“云栖楼女使还是有的,我是怕万一他们真的查到了云栖楼,周祺又不会武,还是要有人照看。”

    慕歌道:“周祺也是圆滑的人,不至于真的打起来,只是这个姑娘的事情,真的如此难办吗?”

    攸宁眯了眯眼睛,问道:“你觉得这个姑娘说的是真话吗?”

    慕歌道:“真假我不知,但是身上的伤是实在的……你是担心,她是在给你做苦肉计?”

    攸宁点点头:“在人间几百年,曾经吃过不少暗亏,人的话有时候不敢全信,尤其是才相识的人。要么她是真的走投无路,要么这背后就有一个很大的局,但无论是不是局,这事情都很复杂。”

    慕歌叹道:“还好我只是个医者,不用想这么多,你每日如此费神,不觉得辛苦吗?”

    攸宁笑道:“我从前好像也不是想这样多的,但谁叫这苏城人际复杂呢,周全些总是没错的。”

    慕歌赞同道:“陵光门下,到哪里都有一大群妖精,你既然有这个缘分,定是他相信你有这个能耐。”

    “没有这个能耐,也要努力有啊。否则这么多妖精看着我,我应该怎么办呢。”攸宁笑道,“说起来,你有没有看,今日鸿鹄楼那边,那个飞鹄一直望着我们楼呢。”

    “哦?是吗?”慕歌头也不抬写着医案,“你不是就是想要气他吗?”

    攸宁道:“哪里,我气的明明是梁掌柜。”

    慕歌道:“你看,飞鹄能将那个金鸟安在这鸿鹄楼之中,说不定这不准女子进入的令,也是他指使梁掌柜下的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秦四爷

    攸宁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无道理,之前听过,这个飞鹄叫觉秋,那鸿名叫醒春,你说,会不会,那屋顶上的金鸟,就是醒春?”

    “这么倒也说得通了,飞鹄因为鸿在这楼上,所以不愿离开这楼,这楼名叫做鸿鹄楼,那么自然梁掌柜与他们是有联系的。”慕歌道。

    “可惜那位白衣的飞鹄不愿意同我们多说什么,他的招式凶狠,我虽然能与他打个平手,但是若是要他低头,恐怕还是需要费力的。”攸宁道。

    “也不急在一时。现下你的状况才是要紧,你近日来,胸口还疼吗?”慕歌道。

    攸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夜里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在不同地方见到不同的人,醒来之后却又忘了。”

    慕歌道:“你这换体的法术,要不违背天命,须得下一番功夫呢,起码得向天庭改个名册,不然这雷公电母,也是要来砸你的。”

    攸宁道:“我本也没想过自己能继续活,那把桃木剑刺进我体内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不好了,只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那样的结局。”

    慕歌道:“三日后我们去山里吧,我看一看那新制的药效果如何。”

    攸宁答应了,正在左右晃着脑袋,突然一个女使跑上来楼来,急急道:“姑娘,外头来了一群人,说是我们凤凰阁藏贼,要闯进来呢。”

    攸宁站起来,对慕歌笑道:“你看,说来就来。”

    慕歌合了医案,道:“我与你同去。”

    凤凰阁开张的第一日就纷争不断,此时楼下已经围了一圈人,那些云翎从云栖楼叫来的妖精伙计先将凤凰阁围了一圈,与那些来的男子们对峙。

    攸宁从凤凰阁出来,朗声大笑道:“我凤凰阁真是好事多磨,开张一日,早上送走个泼皮,如今又有人来围我们。”

    那群人中走出一个穿着华丽的人来,他道:“宁姑娘,我乃是天香楼东家秦四,我家走脱了一个丫头,听路人说,她直奔你凤凰阁来了,请宁姑娘快快交出人来,我也不想与你为难。”

    攸宁高声道:“秦四爷,我开张第一日,你就带人围堵我的地方,我凤凰阁是在这五色湖旁做女子们的生意,不知四爷是否是看我柔善可欺,所以才这样理直气壮,这凤凰阁都是女子,谁知道哪位是你们家的丫头,或者就根本没有这个丫头。秦四爷只是来找我的晦气。”

    秦四微微一笑道:“宁姑娘,我并不是要砸你的招牌,只是这个丫头带走了我府中贵重之物,那东西可比那丫头值钱多了,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哦?秦四爷这脏水倒是越泼越多了?先是说我凤凰阁入了贼,又说她偷了你的贵重之物,你是想让人们以为,我是贪图你这贵重之物,所以不肯松口吗?”攸宁牙尖嘴利,语气中带着几分傲。

    这秦四爷与尤家小姐的事情,苏城人们大多都印象深刻,但是他权势通天,人们多数都隐而不发,如今尤家小姐已经成为了街上的游魂一般,虽说秦四爷将此事推给妖精,但又有谁相信呢?

    围观的苏城人越来越多,都想看看辛攸宁如何收场。

    秦四道:“哪里,宁姑娘家财万贯,定是看不起我的小东西,既是如此,就应该快快让那个女贼出来,不要扰了你们家客人的清净,万一你们凤凰阁又丢了什么物件,此事也不好交待。”

    攸宁叉着手走到秦四跟前,问道:“秦四爷偏要说我凤凰阁入了贼,为了自证清白,我定也是要查看一番的,不知这位女贼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裳,我可遣人到楼里看看,但是未必能够找着。”

    秦四旁边站着一个魁梧的随从道:“那女子穿着平日里的粗布衣裳,腿脚不便,手上也有伤,脸上也是有伤的,样子长得有几分姿色。”

    攸宁道:“这样的人,若是入了我凤凰楼,定是有人看见的,也不会这样半天没动静,不过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人查一查,秦四爷,不然你也寻几个婆子来,进我凤凰阁坐一坐。”

    秦四见她这样说,心里突然没有底了,寻了几个婆子,吩咐她们也进了凤凰阁。

    刚刚申蝶并没有走上楼去,其实只在后院与一层露了面,后院里都是攸宁寻的婆子们,她们自然不会乱说,那三位姑娘嘛……

    攸宁瞧了瞧,原来要与自己一起出来的慕歌却不见了,攸宁会心一笑,走了进去。

    攸宁道:“我凤凰阁还在待客,还请秦四爷的几位帮手们不要太过扰客,若是害到我们客人的清净,我定要寻他秦四算账的。”

    几个婆子点了点头,四处去察看了,慕歌与那三位姑娘在一旁饮茶,攸宁便走了过去。

    “且有一阵闹呢。不知几位姑娘尊姓大名?”攸宁问道。

    靛蓝色姑娘道:“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小户人家,我是陶姜,粉色衣裳的是范絮儿,那个是江童。”

    攸宁道:“你们三位,今日我请客。”

    范絮儿低声道:“姑娘,这秦四不会带着人打进来吧?”

    攸宁倒了茶,吹了吹,道:“打不进来,我也寻了人守在外边了。”

    江童道:“姑娘,他们可都是男子,秦四十分凶狠,之前我听闻尤家小姐的事情……你难道不怕他报复你吗?”

    攸宁笑道:“报复我?为什么要报复我?我又没有藏贼,更何况是他们自己家里走脱了贼人,干我何事?”

    陶姜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攸宁的意思。

    “要我说,这秦四爷也太没道理了,空口白牙上来就敢搜楼。”陶姜道。

    攸宁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几位姑娘稍坐,我上楼去看看。”

    攸宁叫了几个婆子,带着刚刚出炉的点心,每层楼都赔了个礼,说是秦四爷家里走脱了一个女贼,正在四处查问。

    众人听了,都是冷笑一声,攸宁道:“秦四爷的人都堵着凤凰阁的出处,虽然打起来我们也是不怕的,但是开张第一日,和气生财,还请诸位包涵,若是有这么个人,快快告诉秦四爷的人,若是没有,诸位也不用理她们。”

    这一句话说了,客人们大多都明白了意思,左右是不用理她们便是了。

    这些婆子们左左右右都仔仔细细看过了,后院厨房到每个厢房也都查看了,皆是寻不到那女子的踪迹,只好下去回了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痴女

    话还没回,凤凰阁门口却出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一个衣衫破旧,头发凌乱,脸上含着一丝奇怪的痴傻笑容的人出现在凤凰阁的门口,一些人开始指指点点。

    苏城有名的疯子。

    尤家小姐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狂笑着,“这么多人……哈哈哈哈哈……又是谁要成亲了吗……谁是新娘子呀……我来看看啊……”

    秦四爷看到她脸色瞬间变了,他眼睛瞪了瞪随从,随从马上上前赶她。

    “去去去……疯婆子,快走开。”

    “你干嘛!你别碰我!你谁啊!”尤家小姐睁大了双眼,一脸疯相,用食指指着那随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民女!你这恶毒歹人……哈哈哈哈……你祖宗来啦……快看啊……他从坟头里跑出来找你啦……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人皆是心里一惊。

    这尤家小姐,是真疯还是假疯?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突然这尤家小姐一屁股坐在了凤凰阁门口的地上,她哈哈哈笑了三声,瞪着那秦四道:“我看你印堂发黑报应要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上有个雷就要来劈你啦……哈哈哈哈哈哈”

    秦四从随从手中抢来棍棒,正要往这疯了的尤家小姐脑袋上劈去。攸宁一个箭步上前,飞腿将秦四手中的棍子踢了,秦四踉跄几步,一群随从一拥而上扶住了他。

    攸宁傲慢笑道:“秦四爷,在我的场子上打人,难道不看看我的面子吗?”

    秦四站定道:“我替宁姑娘清理一下门口的脏东西罢了,宁姑娘应该谢我才是。”

    攸宁道:“我凤凰阁接女客,这位姑娘来了我门前,就是我的客人,秦四爷的嘴巴为何这么不干净?”

    秦四的表情瞬间有些难看起来,道:“宁姑娘,这可是个疯子。”

    攸宁道:“秦四爷祖上是以医术传家的吗?”

    秦四道:“那自然不是。”

    攸宁道:“那她到底疯不疯,秦四爷凭什么下定论?”

    秦四怒道:“那宁姑娘凭什么说她不疯?”

    攸宁道:“疯与不疯,本姑娘并不在意,但她既然来了,就是我的客人,秦四爷,这若是要打起来,我怕这场面不会太好看了。”

    “你私藏贼寇养疯婆子,还要什么场面好看!”秦四开始有些气急败坏。

    凤凰阁上,几个窗子边上都站满了夫人小姐,皆是来看这个秦四想做些什么,以及,这宁姑娘能做些什么。

    恰好,这秦四爷叫进去的婆子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摇摇头。

    秦四不信,让随从提来了报信人,那人跪倒在地,信誓旦旦地说道:“四爷,我看得真真的,那婆娘跌跌撞撞,确实是往凤凰阁来了。”

    攸宁挑眉,心下细想,这申蝶是从后院门进来的,七拐八弯,他未必看到她入了凤凰阁。

    “这位相公,请问你亲眼见了那婆娘进了我凤凰阁吗?从哪里进的??几时进的?我凤凰阁谁迎了她?”

    “她确实往你那里去了。”那人道。

    “这五色湖边商家过百,你为何诬陷我们凤凰阁一家?”

    “今日去你们家的人最多……”

    攸宁瞪了他一眼道:“这便是你说那女子来了凤凰阁的理由?那鸿鹄楼只离我们家二十步不到,你怎知那人没有混入他们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是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地上的尤家小姐踢着腿撒泼,然后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对攸宁道,“我告诉你,他身上有冤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哈哈哈哈哈哈……”

    秦四道:“那鸿鹄楼不入女子……”

    攸宁翻了个白眼道:“你都说她是贼,哪里有这么容易被发现,更何况你家婆子已经进了我凤凰阁找过一遍,若秦四爷还要不依不饶,那便打将过来,我辛攸宁从小习武,若各位想要试试,尽管来。”

    秦四驳不过她,又看她门口站着的那堆婆子身板扎实,并不输自己的随从,眼珠一转,脸上浮上了一堆虚伪的假笑,他拱手道:“宁姑娘,既是如此,这倒是我秦某人的不是了,恭贺宁姑娘开张大吉,我们走。”

    秦四带着的一堆随从撤走了,秦四微微回头,看着辛攸宁。

    这女子果然不简单。

    辛攸宁蹲下身来,拍了拍尤家小姐身上的灰,对她笑道:“你要不要进来,我家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身上的衣服脏了,我送你一件新衣服好不好。”

    尤家小姐晃着脑袋,道:“姐姐,你去哪里啦,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你好久啦……”说着说着,突然哭了出来。

    攸宁面色一凝,当日尤家小姐的事情,她知道的时候,城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被扔在街上,后来自己摸进了苏城的一个荒废的寺庙中。

    还是徐音的她,喂了迷迷糊糊的她几口水喝,也去买了几个包子给她,只是都是在她迷迷糊糊时做的,后来有日,沈三娘不知从哪里听闻了这小姐的消息,便带回了馄饨铺子,受三娘恩惠的一众乞丐们,就将尤家小姐保护了起来。

    按理说,尤家小姐不应该记得她,更何况,她现在是辛攸宁。

    攸宁温柔地笑了,刚刚对着秦四的蛮横一扫而光,道:“你想吃什么吗,进来吧。”

    尤家小姐摇摇头,道:“我想吃包包……我不要进去……”

    攸宁吩咐婆子去拿了几个包子出来,用布包了给她,道:“我有许多呢,你若是想,可以在我们这里住下的。”

    尤家小姐夺过包子,哈哈哈笑道:“我才不!我要看天道……天道昭彰!哈哈哈哈哈哈!冤有头债有主哈哈哈哈哈哈。”她一边笑,一边拿着包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天理昭彰。

    说起来,鹿蜀已经在苏城呆了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攸宁只顾着忙其他的事情,虽说鹿蜀来过几次云栖楼,也说不上几句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查得如何了。

    正想着,一位夫人下轿登门,见了攸宁,直喊“妹妹”。

    “听闻妹妹的凤凰楼今日开张了,我特来送礼给妹妹捧个场。”说着从身后丫环手中接过礼盒,放在了攸宁手上,“小小东西,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第一百二十章 夫人

    攸宁笑而不语,接过了礼盒,掂量了一下,似乎还挺沉的。

    她盯着这位夫人的脸,似乎好像哪里见过。

    那夫人道:“妹妹是贵人多忘事啊,才几日不见,就认不出我来了,我可要伤心死了。这东西烟阳难得的陶酒壶,我存了好几年了,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现下送给你了,你可得好好保管。”

    烟阳?

    攸宁再仔细看看,虽然这夫人衣着华丽,头上却简单戴了几根不值钱的玉簪,耳朵上没有耳环,她轻轻摇着团扇,攸宁却看见了团扇下的喉结。

    喉结?是个男的?

    这样貌……这眉眼……

    鹿蜀!??

    攸宁摆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继而又是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最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鹿蜀瞪了她一眼,道:“妹妹,何时值得你如此开心,说出来跟姐姐也让姐姐开心一下。

    攸宁的手搭在了鹿蜀的身上,笑道:“你贵人事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鹿蜀拍掉她的手道:“还不是刚刚听说,你这边有什么麻烦,他们传了信给我,我刚刚已经在旁边等了许久了,若是真的打起来,那马侍郎就来给你撑撑场面,不过既然没有打起来,我就进来看看了。”

    攸宁将他引进门去,偷偷告诉他他未将喉结隐去,他咳嗽一声,瞬时就处理好了,对着攸宁媚笑了一场。

    原来同慕歌坐着的三个女子已经去了别处玩,慕歌一人坐在那张桌子上,悠悠喝着茶,攸宁带着鹿蜀前来坐下。

    慕歌的女身样子与他之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鹿蜀有些吃惊,道:“哟,攸宁,这位妹妹长得真俊啊。”

    攸宁听了,向着慕歌眨了眨眼,慕歌笑道:“小女子从瑶,见过姐姐。”

    “哈哈,好说,我夫家姓马,你就叫我马夫人吧。”鹿蜀虽然变了女身,但言辞举止活脱脱一个莽汉,慕歌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也笑出了声来。

    攸宁低声道:“这是慕歌。”

    鹿蜀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四周的人吓了一跳,都望向他,他又假装无事,慢慢坐下。

    “你……你怎能变成这副模样?”鹿蜀问道。

    慕歌乖巧地眨眨眼道:“我化身术修得好呀。”

    鹿蜀知道,化身术其实并不好修,因此他修的时候也只将自己从童年修到了老年,外加一个女身,要完完全全修成另一个人,不知要花多少工夫。

    鹿蜀拱拱手道:“佩服佩服。”

    慕歌和攸宁又笑了,不知为何,鹿蜀把一个简单的拱手礼做得十分有气势,他们摇摇头,还是决定到厢房内去谈。

    到了厢房里,鹿蜀捏着的嗓子终于放下了,他道:“你怎能这样轻松地变成女身?我还以为真的是哪里来的大美人儿。”

    慕歌道:“除了术法修得好,我还炼了几颗驻颜丹,这样少耗一些功法,会轻松点,你若是要,我拿一些给你。”说着,就拿了药箱子,取了几个驻颜丹给他。

    鹿蜀自然是十分高兴,谢了几次,道:“我今日来,虽说是为了那秦四来凤凰楼之事,但我还另有要事。”

    攸宁毫不惊讶,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在苏城这几日,已经将殷四与苏城衙门勾结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只是,真正要将他们连根挖出,怕是不太容易,而且,殷四手上,掌握着苏城绸缎的命脉,若是他被抓了,这苏城每年进贡,怕是要出什么问题。”

    攸宁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问道:“你可知道殷四铺子里有个伙计,叫做彗行?”

    “彗行?”鹿蜀道,“你是说,他的那个小师弟?”

    攸宁点点头,道:“我听说,彗行其实颇有才干,只是多年来被这殷四打压,心里也许闷了一口气,若是你能与他牵上线,或许日后,他能成为苏城绸缎庄的接班人。”

    鹿蜀道:“在殷四手下这么多年了,我怕他……”

    攸宁笑道:“殷四害死他父亲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他父亲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你若是担心,可以去试试他。”

    鹿蜀道:“这人间之事,哪里有说得这么轻巧。还有,我打听过了,这秦四与殷四蛇鼠一窝,两人是多年好友,秦四的天香楼,实为酒楼,却是个暗娼园子,玩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花样,在他那里不知死了多少人命。”

    攸宁道:“你可寻到了那些尸骨?”

    鹿蜀道:“这就是难办之处,我多番查探,并没有寻到尸骨,这件事苏城人都知晓,却没有证据,若是不能将这两个人一起办了,苏城一样永无宁日。”

    攸宁笑道:“事情竟有这么巧的,刚刚牵扯秦四的两个苦主都来过,早知道就应该留下她们来。”

    鹿蜀奇道:“苦主?居然还有苦主?”

    攸宁道:“你不记得吗,那件被冤在妖精头上的尤家小姐的事情,刚刚门口那个像是疯了的女子,便是尤家小姐了。”

    鹿蜀啧啧两声道:“我还以为就是个路上的疯子,没想到她居然就是尤家小姐,不过,秦四居然没有杀了她?”

    “杀?”攸宁笑道,“当年尤家小姐不愿嫁与秦四,虽出身算不上什么大家,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秦四这样将她弄疯了,是为了让苏城人们有所忌惮。”

    鹿蜀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道:“这腌臜货,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慕歌道:“刚刚凤凰阁来了一位重伤的女子,也是秦四那里逃出来的。我同攸宁商量了,虽然不知她所说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她身上的伤明显不是一日之功。”

    鹿蜀问道:“那人现在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攸宁道:“我们将她送到云栖楼了,她来凤凰阁的时候被人看见了,这才有了秦四在门口那一出。”

    鹿蜀道:“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殷四的事情,故意要找你的麻烦。”

    攸宁道:“殷四近来有什么消息?”

    鹿蜀道:“那晚之后,果然消停了好一阵子,听说请了好几个道士作法,这几日看他精神又好了起来,说不定又会掀起什么风浪。”

    攸宁道:“这倒不怕,我前几日得了几个避咒符,不如我们改日去殷四家看看。”

    “避咒符?你竟能得到这种东西?”鹿蜀惊道。

    攸宁得意笑了,道:“有贴咒的,自然就有破咒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战飞鹄

    鹿蜀与攸宁、慕歌商量完殷四秦四的事情,约好今日先去云栖楼看望那个申姑娘,然后再做打算。

    之后鹿蜀在凤凰阁里绕了一圈,赞叹了几番便走了。

    攸宁四处察看,客人们大多都还满意,她闲逛到张娘子处,看见有许多小姐围着她看她的绣品,还有一些向她请教针法的。

    攸宁远远站着,张娘子偶尔抬头看见了她,朝她点点头笑了,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攸宁心里也开心,一切都很妥当,她登高往凤凰阁最高层走去。

    鸿鹄楼。

    她想看一看鸿鹄楼。

    凤凰阁的最高层,有几位姑娘席地而坐在一边,不知在对谈什么,攸宁并不想要打扰她们,她寻了一处角落的窗户站着,不出所料,那白衣的飞鹄觉秋正好与她相望。

    相望这个事情吧,总有点玄乎,两个人一动也不动,攸宁抄着手望着他,他手中一把横笛,头发束得整整齐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若是那只鸿是他知心的友伴,那他着实有些可怜,于是,攸宁望着他的眼神就略带了一些怜悯。

    望了许久,除了这飞鹄确实长得挺耐看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结论,她便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屋顶上的金鸟。

    今日阳光不错,金鸟在日头下熠熠生辉,不知怎的,攸宁觉得那个金鸟似乎活着,好像还眨了眨眼睛,再回头来看,这飞鹄竟然瞪了她一眼。

    她一脸无辜,又碍于这边还有客人,不能贸贸然飞出窗外,她转身下了楼,从一处无人的窗户边隐身飞向了鸿鹄楼。

    施施然悬在了那飞鹄面前。

    飞鹄道:“你来做什么?”

    攸宁没有想到,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她甜甜一笑,道:“我来看公子你啊。”

    “滚开。”飞鹄道。

    “公子为何这样凶,倒是要吓坏我了呢。”攸宁依旧不依不饶,其实她本是想问一问他金鸟之事,只是这个飞鹄的脾气倒像是个火药罐子,一点就着。

    不对,她也没点啊。

    她笑着道:“公子日日站在这楼上也不嫌闷,不如同我去别处吃个茶,有些事情想向公子请教呢。”

    “滚开。”飞鹄继续道,“我不想同你打。”

    攸宁笑道:“不想同我打?还是你打不过我?”

    飞鹄听了这句,顿时隐了身形飞出了鸿鹄楼,那笛子却不只是简单的笛子,直直朝着攸宁面门而来。

    攸宁灵巧一闪,引着飞鹄飞到了别处。

    慕歌恰巧刚刚写完了医案,看见两个隐隐的身形,有些放心不下,也隐身追了出去。

    但慕歌的身法并不如他们的快,只见两个身影在天地间跃来跃去,慕歌看了看,选了苏城外的一条河边,挖了三四个野地瓜就开始烤了起来,一边烤着一边往天上望望。

    似乎攸宁的功夫又有长进,但是那飞鹄的功力也不容小觑。

    眼看着太阳就快要下山了,他们仍然在天地间蹦来蹦去。

    慕歌开始吃起地瓜来。

    香甜软糯,味道很不错,他满意地笑了笑。突然攸宁出现在他的身边,抖了抖袖子,拿了一个他烤的地瓜,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飞鹄也落了下来,竟不客气地也拿了一个地瓜开始吃,他一身白衣,样子像个翩翩君子,但拿着地瓜的样子……

    慕歌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攸宁一眼。

    攸宁笑道:“怎么啦,你还舍不得地瓜?”

    “不……不是……你们……”慕歌不知道该怎样问。

    攸宁打趣道:“这位觉秋大哥你也见过,怎么了,此刻不认得了?”

    慕歌侧头去看那飞鹄,只见他吃完了地瓜,用术法洗干净手,甩了甩袖子。

    “烤得不错。”

    慕歌的下巴险些掉下来,他又看了攸宁一眼,攸宁摊手道:“我们已经打了好几个时辰了,分不了胜负,再打下去也是无趣,他便同意与我聊聊。”

    “哦?”慕歌又往飞鹄那里看去。

    “废话少说。”飞鹄道,“有什么想问的,今日就说了吧。”

    “那屋顶上的金鸟就是醒春?”攸宁问。

    慕歌嘴角抽了抽……

    这么直白的吗。

    “对。”飞鹄答。

    “他怎么了。”攸宁问。

    “被恶人所害。”飞鹄答。

    “恶人是谁?”

    “不知道。”

    “塑金身有什么用?”

    “复活。”

    看着两人一问一答,慕歌满脸写着惊讶。

    攸宁问道:“他的灵体还在金身之内吗?”

    飞鹄答:“我不知道。”

    攸宁低了头,有些不忍,但是又想说出来:“那万一他的灵体不在了,你复活的只是他的躯壳。”

    飞鹄背过身去。

    “我知道。”

    “那你……”攸宁追问,却被飞鹄打断了。

    “但我不得不做。”飞鹄的语气不再凶狠,反而有几分坚毅,又透露出一丝疼痛来。

    攸宁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认识辛玉吗?”

    “辛玉?那只狐狸?”飞鹄转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攸宁的脸,“难怪我看你觉得有些面熟,你与辛玉竟然有几分相似。”

    慕歌望向攸宁,难道她想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他?

    “辛玉也死了,一百年前。”攸宁道。

    “一百年前?怎么可能?”飞鹄皱眉道,“她的功夫比我还高上几分,谁能杀她?”

    “我们来,就是查她的案子。”攸宁道,“那醒春与你的功夫相比如何。”

    飞鹄道:“他的功夫在我之上,已入化境,若是碰上机缘,成神成仙,或许有他的份。”

    竟然如此高?

    “那他可有仇家?”攸宁问道。

    “仇家。你见过几个功力高的没有仇家了,世间有些邪路道术,杀妖还可吸其功法。”飞鹄道,“但我不敢肯定,毕竟,若是天神动怒,也能一口气将醒春灭了。”

    “你不去追查,困在此地,就是为了保全醒春的金身?”攸宁问。

    “我从仙人之处得了一法,若是妖精意外死了,将他的躯体用金身封住,受日月精华,雷电之劫,或能孕出新生来。”

    孕出新生?那还是之前的醒春吗?

    “这法子……靠谱吗?”攸宁问道。

    觉秋摇摇头,“我也不知,我本以为,它第一次雷击便会受不住,没想到,已经三十年有余,雷公电母来了,却没有劈碎他,但,也许还要几百年才能成事。”

    几百年,生一群醒春都够了。攸宁心想。

    “那么,你与那梁掌柜是什么关系。”攸宁问道。

    “那时,我与醒春一起来到苏城,梁掌柜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梁家

    “醒春,你飞这么快做什么?过几月,听说有个飞升的大会,你要不要去?”觉秋一边追着醒春,一边扯着嗓子问道。

    “我想想,到时候再说吧。今日我听说苏城有一家豆腐做得好吃,我们去尝尝看。”醒春笑了,似乎并不在意飞升,还是人间的菜品更吸引他。

    “豆腐做得好吃,你也不必飞得这样快吧,难道他还有不卖给你吃的道理?”觉秋喊道。

    “是你太慢了,平日里叫你仔细修行,你偏偏不听,到时候有美酒佳肴,你一个也吃不上。”

    “一个也吃不上?有钱就吃得上了。”觉秋不服气道,“这些东西,不都是用钱买的吗?”

    醒春笑道:“若是钱能买来,我又何苦跋山涉水来寻?听说那位嬷嬷一天只做早晨的,去迟了排不上队,我们就什么也吃不上了。”

    觉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一点没错。”

    醒春并不理他,自顾自地飞着,好容易飞到了苏城,天还未亮,有几个穿着不错的小厮已经排着队了,人倒是不多,醒春与觉秋一起排在了队末。

    前面两位小厮正低声说着话,声音其实已经压到极低,只是醒春与觉秋是妖精,听觉比旁人灵敏了许多。

    “我家的老爷和少爷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冤孽,遇上这么个母老虎,整日里对他们父子俩非打即骂,家里整日不得安生。”一个小厮说。

    “竟有这种事,我看梁老爷平日里也挺体面的呀,听说他名下有许多商铺,经营得都挺不错的。”另一个小厮道。

    “你是不知道,如今这生意,已经全权交由那个母老虎把持了,我看她也不知是什么投的胎,他们家生意最好的明月楼,她是日日都去看,结果伙计们要是稍微不满她的意,她便是又打又骂。”小厮一脸的愁容。

    “这还得了,遇上了这样的主母,日子还怎么过得?”

    “谁还说不是呢,要不是我小小在梁家签了死契,恨不得今日就逃走了。可惜我娘子与小儿都在梁府,他们攥着我的命,我不得不……哎。”

    “她对下人凶狠,对你家老爷少爷也凶狠吗?”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说起来着实让人疑惑,母老虎初初嫁过来时,倒是一个细声细语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只是一日,随着老爷上山踏青回来,不知着了什么疯魔,发了几日高烧,醒了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另一个小厮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惊恐之色,道:“该不会是中邪了吧,还是遇上了什么妖精,你们怎么没有寻一寻辟邪的道士到家里捉一捉。”

    “哎,怎么没捉,道士不知道去了多少,都被她赶了出来。一开始,这母老虎还只是生气,没想到愈演愈烈,家里的瓷器基本上都摔干净了,我们现在都用的木碗吃饭了。”

    “竟没有人能管住她了吗?”

    “哎,别说了,昨日小少爷吃饭吃得慢了些,那婆娘拿起筷子就敲了小少爷一顿,把小少爷的十个手指都敲得肿了,我们下人看着也心疼啊,都不敢劝,一位少爷的奶妈上去劝了,结果被那婆娘叫人打了个半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天神,还有没有天理的,那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两人正在说着,豆腐店开门了,几个端着食盒的小厮一个个跟上,打了豆腐就走,只有醒春和觉秋两个,是最早的堂食客。

    做豆腐的嬷嬷很慈祥,道:“两位客人是哪里来的,看着面生。”

    醒春随口诌了一个地方,嬷嬷道:“哎哟,那可不近呢,两位客人怎么知道我这老婆子做的豆腐啊。”

    醒春笑得一脸天真,道:“家中有做生意的来过苏城,说嬷嬷的豆腐天上地下举世无双,每日都要说一回,闹得我心痒便来了,今日一试果然是十分好的,嬷嬷一定好好保重身子,让我们能够多吃几回才好。”

    醒春的嘴巴向来最会哄人的,嬷嬷一听就眉开眼笑了,连说了好几个“好”。

    觉秋在一旁问道:“不知嬷嬷可知道明月楼在何处?”

    “明月楼?你们想去明月楼?”嬷嬷道,“我老婆子可听说,这明月楼最近不太平啊。”

    醒春问道:“怎么不太平了?一个酒楼,能不太平到哪里去?”

    “客人不知,这个酒楼的东家的媳妇,不知发了什么疯,不单单对自己家的下人拳脚相向,一不顺心,连客人也打,这几个月,他们家啊,生意萧条了许多。”

    觉秋道:“这位夫人为何这般粗暴?她是武学世家的女儿吗?”

    嬷嬷笑道:“什么武学世家,她就是个小门户的绣花女儿,嫁给了梁水鹤而已,那梁水鹤本是一个性情温平的,与他家夫人本是和和气气的,不知怎么这夫人转了性子。哎,孽缘啊。”

    “梁水鹤?”觉秋看了醒春一眼,眉眼笑了笑,意思说,这又是一个“同类”了。

    醒春问道:“那这夫人的娘家,也不来约束?”

    “说来也奇,她娘家人,前几年一个接一个地死了,现下啊,她都没有娘家人了。”

    一个接一个死了?

    醒春道:“怎么能死了?这一大家子人?”

    嬷嬷摇头道:“按我说啊,就是她祖上坟地没选好,带了煞气,将好运都给了他们家这姑娘了,这姑娘承受不了才性情大变的。”

    醒春不再接话了,乖巧道:“嬷嬷做的豆腐太好吃了,我还要一碗。”

    这醒春是个少年模样,因此说起这种话来也不显得矫揉造作,倒是有几分少年的天真。

    觉秋道:“这夫人怕是真的有什么蹊跷吧,要不我们看看去?”

    话音刚落,突然路边一个小厮跑到隔壁的医馆敲门,此刻天才蒙蒙亮,医馆还没有开门。

    “郎中!郎中!快来啊!我家老爷不好啦!快开开门啊!”声音惊慌无措,醒春一看,这不就是刚才在外面与他们一起排队的小厮吗?

    “哎哟。”嬷嬷道,“我看这女子就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她自己的娘家人,现在还来克夫家了。”

    说着,嬷嬷将新的一碗豆腐端了上来,摇头道:“客官啊,刚刚那个就是明月楼东家的小厮了,看这个样子,那梁水鹤怕是不好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醒春的心事

    修行的妖精少理人间事,更少去管这些东西,就算碰上了,也就像戏台子看戏一样,站在旁边旁观。

    人间有传言行善积德能修仙一事,也并不全是真的,修道多讲“无为”,讲“顺其自然”,万物有其章法,所以道法越好,功力越深的,越活在世外。

    当然,无聊时看看人间趣事也是不要紧的。

    觉秋给醒春使了个眼色。

    醒春一勺一勺舀着豆腐,慢吞吞地吃完了,缓缓站起身来,优雅地同豆腐嬷嬷道了别,才走出了店门,此时天差不多亮了,醒春与觉秋在僻静处跳到屋顶上,看见那小厮拉着郎中急急忙忙地向一处跑去。

    醒春与觉秋化成两只普通的鸟儿,跟着小厮一路飞去。

    梁府也是深宅,倒离豆腐铺不远,但从侧门进去,穿了不知道几个回廊,小厮拉着郎中一路小跑,才到了梁水鹤房门口。醒春和觉秋隐了身,同郎中一起进了房里。

    梁水鹤躺在床上,此刻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郎中急忙把了脉,才搭上脉没多久,他就摇摇头,说道:“准备后事吧。”

    梁夫人就坐在一旁,她倒没有向传言中那样暴怒,只是,也不是像担心梁水鹤的样子,倒像是等了多时,终于达成什么心愿。

    脸是冷冷的,若是仔细看,她脸上还浮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觉秋看向醒春,问他是否有妖精在帮助这位梁夫人。

    醒春摇了摇头,至少不是妖精附体,若是别的什么奇异的术法,那也不好说。

    觉秋上前看了看梁水鹤,他气若游丝,脸色惨白,几乎只剩一口气。

    突然一个小孩跑了进来,直直奔着梁水鹤的床前,喊:“爹爹,爹爹。”

    梁水鹤本无生气,只是听了这句叫喊,猛地张开了双眼,他使劲挣着,伸出手来,抚了抚那小孩的头,眼睛看了一眼那夫人的背影,还没能说出什么,就这样断了气。

    梁夫人走到床前,将那小孩子一把扯开,叫了管家来,吩咐他处理老爷的仪容。小孩子不愿意离开他爹爹,还要扑上去,梁夫人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爹已经死透了,你还扑上去做什么?你扑上去他能活吗?”梁夫人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好歹也是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夫妻。

    醒春觉秋一人一个凳子坐着,看着这梁夫人的动作。

    “爹爹,爹爹,我要我爹爹,爹爹。”那小孩抽抽噎噎地哭,后来变成了放声大哭,后来又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开始嚎得震天响。

    而那梁夫人,一点都不像死了枕边人的样子,她眼神冷漠,在小孩哭得大声的时候略带了一些不耐烦,在小孩嚎啕大哭之时,走到孩子跟前,居然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但这一巴掌,被一旁的觉秋卸了七分的力气,所以打在小孩脸上,并不是非常疼,小孩本来就在奋力哭,这轻轻的一巴掌并没有影响到他发挥。

    梁夫人居然又奋力打了三四次,但是基本都被觉秋卸了力。

    一开始的巴掌,小孩还没有觉察,后来巴掌扇得多了,小孩哭的时候,将眼睛睁了睁,就看到一个巴掌甩过来,马上怕得闭上了眼,却发现熟悉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

    梁夫人也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两个巴掌就能将这小子甩到地上去,今日怎么甩了这么几个,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梁夫人拽着小孩出了门去。

    “你爹就是给你气死的,你还哭,你一个男的,怎么比我还不经事,你爹是个窝囊的,你怎么也这么窝囊。”

    小孩睁开眼睛,瞪着他道:“我爹不窝囊,我爹是最勇敢的人!”说着,两滴金豆豆一样的泪珠掉下来,似乎是想起自己以后都没有爹爹了,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觉秋问道:“你觉得这娃娃是这女人亲生的吗?”

    醒春道:“怎么不是,你看看两人长得多像。”

    觉秋摸了摸下巴道:“可是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娘亲?我想起我阿娘,她就不是这样的。”

    醒春道:“你以为世上人都对自己的孩子好?说不定就为了什么事情恨透了他们呢,毕竟孩童不听话起来,也是很烦人的。”

    觉秋道:“那起码也是又爱又恨吧,刚刚她扇的那几个耳光,若不是我借机卸力了,这小子的耳朵估计都要聋了。”

    “人嘛,有时候也不必兽高明多少,兽性一上来的时候,总是不管不顾的,总是先把心中的气出了才好,才不管这小子聋不聋,疼不疼。”醒春道,“这也许就是这孩子的命,你能帮他一时,也帮不了他一世。”

    觉秋点点头,道:“只是我没忍住而已,这孩子死了爹,那哭一哭又有什么碍事?”

    说着,这梁夫人已经让小孩在院子里罚跪了。

    言语中,他们也得知了小孩的名字。

    他叫做梁江吟。

    觉秋叹道:“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家。”

    醒春笑了,道:“你平日里也不是这样感怀的人,怎么突然对这个孩子这么在意了?”

    觉秋道:“我的阿娘和阿爹,不通神识,你知道的,他们寿命不长,但一生也算和美喜乐,我做梦都想回到那段日子,却不曾想,这个小孩的家,倒像个地狱一样。”

    地狱?醒春在心里琢磨这个词,地狱都是凡人们杜撰的,为了吓一吓凡间的恶人,神仙们总会说,这是排好了的命格,他们有时运势来了,无恶不作,有时运势衰了,一泻千里。

    作为妖精,本就超脱出这些规则之外,若是想要插手,怕是会坏了本身难得的修行。

    觉秋知道醒春在想什么,道:“坏不坏修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刚刚也是我帮的他,我有分寸,不会过分干预的。你不久就要飞升了,别想这么多。”

    醒春飞升之试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虽然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心里却对觉秋的将来有几丝忧虑,这么多年来,是他一直看顾着觉秋,敦促他修炼,觉秋生性自由,听了醒春的话,才修了一身好功夫。

    若是他飞升成神,在天庭领了神职,将来觉秋还能不能好好修炼?

    觉秋道:“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想做神,我可不想做,等你天庭休沐之日,就来人间同我快活两日,我也就满足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觉秋与少年

    那小孩还在地上抽噎着哭。觉秋多看了一眼。

    醒春看着觉秋的眼神,心知他是真的被这个孩子牵系住了,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他也不好阻拦。

    这几日来,醒春都要练功,他一般都是寻一处寂静的山岭修炼,看着觉秋似乎还不想走,他便指了指远处一座山峰,告诉觉秋自己要往那边去。

    觉秋点点头,醒春飞身而去。觉秋就留在梁府里,看着这小孩。

    梁府也是个体面人家,家中管事外加一个主理丧事的先生,一会儿就把场面收拾出来了,大厅上摆起了灵堂,白色的灯笼也挂了起来,管家通知了梁家的一众亲戚,主理丧事的先生算好了时辰,便将梁水鹤放入了棺材。

    那些敲锣打鼓的乐手也都来了。

    管家依着礼制,让梁江吟跪在灵堂旁,管家本还要去请梁夫人,但那梁夫人一棍子把管家打了回来,因此这梁水鹤的灵堂上,只有这十来岁的小娃娃领着一众家仆在那里叩谢来人。

    梁江吟虽然是个孩子,但礼数仍然是周全的,只是最近身子骨弱了一些,在那堂上,摇摇晃晃几乎昏阙,又因为守孝礼,只是偶尔进一些水,因此身子越发撑不住了,几次都要倒下。

    管家看了心疼,劝了好几回,但是梁江吟不肯去歇息,夜深了,他也在堂前守灵。

    “你不害怕吗?”夜半中,管家去上茅房,只剩下梁江吟一个人,觉秋出声说话了,却并没有现身。

    “你是谁?”梁江吟有几分惊慌,却没有十分害怕,他问,“你是爹爹吗?”

    “我不是,我就是路过的妖精。”觉秋道。

    “妖精?那你能救我爹爹吗?”梁江吟问。

    觉秋道:“你爹爹已经死了,我救不了他。”

    “那你能把我娘杀了吗?我知道,一定是她害死爹爹的。”梁江吟童声颤颤,咬牙切齿满是恨意。

    觉秋显然没有想到小孩会这样说,他道:“那可是你娘啊。”

    “她打我,还害死我爹爹。现在我爹爹死了,我想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人虽然小,语气中却透出一丝灰凉的绝望来。

    “可她是你娘啊。”觉秋说。

    “妖精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阿娘才会这么恨爹爹,是不是我不够好,阿娘才这样天天打我的……那就让我死了吧,阿娘打人真的好疼啊,让我和爹爹一起去了吧,我不要活着了,真的好疼啊。”小孩跪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别灰心。”觉秋道,“虽然我不能救你爹,也不能让你娘消失,但是我还能护着你。”觉秋说完,化出一片羽毛来。

    小孩在明灭的烛火前看见一根羽毛飘落,他拾了起来,问道:“一根羽毛?这有什么用处?”

    觉秋道:“这是我费了好大功夫练成的护身羽毛,你还小,暂时借给你用,你将它贴身放着,你娘打你时,你心里默念‘飞鹄引’三个字,它就能帮你卸掉七成气力,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小孩哭着道:“今日也是妖精哥哥帮我的吧,娘亲下手从来没有这样轻过,可是,可是如果娘亲发现了这个羽毛,也许我还是要活不成的。”

    觉秋叹了口气,隔空使了术法,将这羽毛封进了小孩的身体内。

    “我将它封在你身体里了,你看看。”

    小孩伸手,看见手臂上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羽毛纹样。

    “这样真的可以吗?”他仍然在哭。

    “你不要怕,学着向你娘亲说几句好话,也许她只是有什么心结。”

    小孩道:“我也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这样,她以前对我和爹爹很好很好的。我们一家人本来很开心的……”

    觉秋道:“你快些长大就好了。告诉你娘亲,你是个值得爱的孩子,也许她就会回心转意呢?”

    小孩含着泪点了点头,又自顾自地磕了两个头道:“谢谢妖精哥哥,我知道妖精哥哥本来并不用帮我的忙。只是看我可怜,所以才对我这样好的。”

    觉秋道:“我既然遇着你了,说明是你命不该绝,天无绝人之路,你若是熬过去了,未来定是有好日子过的。”

    小孩道:“若有这么一天,我一定报答妖精哥哥。”

    “报答?很不用,你一个孩子,能够报答我什么呢?”

    小孩道:“哥哥不用我报答是一回事,我报答不报答是另一回事,哥哥的恩情我记住了。若是江吟日后还能留一条命,定是不能忘记哥哥的。”

    觉秋道:“看来你爹爹将你教得很好,好孩子,世上还有许多好人,不要灰心。遇见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同别人讲。我会时不时来看你。”

    说完,觉秋就化成鸟儿飞身而去。

    小孩看着这从灵堂飞出一只白色的鸟儿,爬起来追了出去,盯了天空许久。

    这夜里虽然黑,还是有疏星点点。

    觉秋往白日里醒春指的那座山上飞去,绕了山岭飞了好几圈,看见一个山洞冒着光,便飞身而下。

    果然是醒春。

    觉秋也不想打扰他,自己在洞里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就睡了去。

    一连几日,醒春与觉秋都是这样的,白天觉秋外出寻吃食,醒春在洞穴里练功昼夜不停。眼看着飞升的日子将近,醒春的功力也差不多了。

    那天觉秋出了门,顺路去探探梁府,没想到,梁夫人正好在打梁江吟。

    梁江吟也不是笨孩子,虽然羽毛能够卸下七成力气,但他仍旧假装自己十分痛苦,藤条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却不管梁夫人怎么打,他的身上最多也是淡淡的印痕。

    觉秋那日便在梁府多呆了一会儿,没想到,就是这一会儿坏了事。

    等他回到那个洞穴,洞穴里没有了平日里醒春练功的光芒,他急忙跑了进去,却看到了醒春化成了鸿的原身。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醒春的法术明明要可以成仙了,为何……

    他试着探了探醒春的灵体……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了……他抱着的只是醒春的躯壳……

    一瞬间,他双眼通红。

    听闻,妖精若是灵体离身,不出半日,这原身便会灰飞烟灭。他的当务之急,是将醒春的原身保存好,这样,若是醒春还能活过来,他也……

    他一把抱起醒春的原身,也不知自己能去哪里,但就是抱着,四处去找如何保住妖精原身的法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鹿蜀探访申蝶

    “那你后来,怎么找到这个法子的?”攸宁问。

    “我在天上飞,遇到了一个道士,他见我抱着醒春,问我怎么回事,听我说了之后,他说他听过一个保存原身的办法,就是为妖精塑金身。”觉秋说,“道士说,若是能让金身吸收日月精华,或许还能养出一些神识来。”

    “养神识?”慕歌稀奇道,“这样养出来的,符合天道吗?”

    觉秋苦笑一阵,道:“也许是不符合吧,雷公电母几年就要来打醒春一次,但是它的金身我时常修补,所以也没有坏。”

    “那你怎么把他放到那楼上的?”攸宁问。

    “我带着醒春的金身在人间四处漂泊,遇到几个地仙,说法也同道士的类似,后来在人间住了三五年,又回到苏城,听到的居然是梁夫人的死讯。”

    “死了?”攸宁问。

    “那时候我带着金身,去梁家看,结果梁家又在办丧事。我去看了小孩,那时候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他说他会继承明月楼,准备修葺一番,也同我说,若是能够将金身放在屋顶上,也许更简便一些,我就同意了。”

    “然后,这个楼也改名叫鸿鹄楼了?”慕歌坐着,拔了地上的几根草,若有所思。

    “是,听说我走之后,梁夫人依旧对他非打即骂,但她自己后来也生了重病,最后腹胀如鼓而死。之后,鸿鹄楼修好了,梁江吟也不想让女子入楼了。”

    攸宁道:“这么说来,倒还确实是他娘亲不对,让他心存恨意。”

    觉秋望向她道:“我的事情已经说完了,你不会再来找我打架了吧?”

    攸宁道:“不打不相识。觉秋大哥以后想要喝酒,大可到云栖楼来,若是你想来凤凰阁,那得委屈你化个女身再来了。”

    觉秋也没有应声,转个身化成鸟形就飞走了。

    攸宁坐在慕歌身边,听到觉秋的故事其实并不意外,醒春的死,如同辛玉的死一样离奇,两件事或许会有关联,只是一个在苏城,一个在汴城,是巧合也说不定。

    慕歌提醒攸宁,晚上还约了鹿蜀在云栖楼问有关秦四的事情。

    两人直接飞到了云栖楼,从后院入了,看见鹿蜀早早坐在一边喝茶。

    “你竟然来得这样早?进去了没。”攸宁问。

    鹿蜀摇头,道:“我一个陌生男子,贸然进去,怕吓坏她。”

    “以你马侍郎的身份去不行吗,清官为她讨个公道,她难道不信?”攸宁笑笑。

    鹿蜀说道:“若她只是秦四的人,那也许有用,若她进过天香楼,那事情未必就这么简单了,天香楼里待客,都是些达官贵人,公职在身,不准狎妓,她若是去过,看到我这样的官,怕是还要怕上几分。”

    攸宁打量了他,才发现他今日没有做马侍郎的装扮,而像个青春少年郎的样子。

    “原来如此,今日马侍郎都不做了,少年郎想会一会佳人。”攸宁笑道。

    鹿蜀道:“打趣我就那么有意思吗?快一起上去看看吧。”

    攸宁与慕歌、鹿蜀一起上了楼,云翎已经安顿好了她,回了凤凰阁打理事情。周祺告诉了他们厢房位置,攸宁轻轻敲了门。

    得到了房内人的应许,三人才进了门去。

    慕歌此时仍是女身,与攸宁一起走到她床前,而鹿蜀就在屏风之外坐下了。

    攸宁道:“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我们的朋友,叫做鹿蜀,他说你躺着,不便相见,但他是主意最多的人,愿意帮你想想办法。”

    申蝶道:“多谢你们,让我离开那恶人的手中。我刚刚还听云姑娘说,秦四到了凤凰阁,宁姑娘,我给你添麻烦了。”

    攸宁道:“白日里,你说了一些秦四的事情,我知你深受其苦,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以后?”申蝶摇摇头,“我以为我今生今世离不了那个魔窟了,哪里想过什么以后,若是有以后,我要定要寻那殷四与秦四报仇。我爹我娘,也都是重病而死,都是他们,让我不能尽孝,我要他血债血偿。”

    攸宁道:“你若是现在走了,可以去别的地方好好生活,再也不要回到苏城,岂不更好?”

    申蝶道:“好好生活?我怎么好好生活?我清白之身被他们玷污,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我还能怎么生活?”

    攸宁握住她的手道:“你父母也许盼你能活得安稳些。”

    申蝶道:“宁姑娘,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如今夜夜梦里难安,脑海里都是他们的样子。”

    攸宁问道:“那若是有一日,让你上堂去指正殷四与秦四,你怕不怕?”

    申蝶道:“真的可以吗,宁姑娘,若是可以,请宁姑娘一定帮我。”

    “你不怕,万一没有将他们告倒,他们事后来报复你,那该怎么办?”鹿蜀在外面说。

    申蝶道:“报复?就算他不报复我,我也要去杀他。等我养好一些,我就是学着荆轲弄花了这张脸,我也要杀了他们两个。”

    攸宁看她情绪激动,忙安抚道:“你别冲动,这样的恶人不值得你为他死,现在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作恶多端。”

    申蝶道:“我去告,我去告有用吗?不,不,没有用。那些达官贵人都是殷四秦四的座上宾。宁姑娘,你帮我想想办法,送我上京城,我去告御状,我去求皇上给我公道……”

    鹿蜀道:“申姑娘,这样不妥,纵然你再情真意切,你手上没有证据,凭你一面之词是定不了案的,况且京城路途遥远,若是他们听到了风声,在路上将你杀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申蝶泣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公道了吗?他们就要这样作威作福一辈子,那天香楼里多少良家女子,过的都是地狱一样的日子。”

    鹿蜀叹了口气道:“不是没有公道,只是这件事,不能轻易出头,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与我知,我们找找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既能让他们伏法,又能让你平安。”

    申蝶道:“我不在意平安与否,只求报仇雪恨。”

    鹿蜀道:“想要报仇雪恨,就必须筹谋,殷四与秦四的罪行一定不止你们这条,让我暗中探访一番,到时候,苦主们一起上公堂,这才能将他们的势力铲除。”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汤家

    申蝶听了,脸上先是有了几分喜色,而后又开始痛哭起来,将她所知道的殷四与秦四勾结之事一一说出,秦四的天香楼牵扯人命数十条,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攸宁安慰了一阵子,她终于睡下了。

    慕歌又探了探她的脉搏,为她开了一张新的方子,嘱咐云栖楼的人照顾好她。

    他们离开了云栖楼,突然各有心事,一路上都是沉默。

    鹿蜀先行一步,回了衙门,只剩下慕歌与攸宁两个慢慢往五色湖走去。

    “没想到,他们手上竟然有这么多人命。”慕歌道。

    “杀人容易,救人难,有时候我会想,凡人们常说的天理究竟是什么?善与恶真的被天神所知吗?”

    慕歌道:“人间这么大,神仙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善与恶,本来就没有定论,像梁夫人毒打她的儿子,有些人看来,或许梁夫人不过是严厉一些,只有梁江吟自己知道,梁夫人的事情对他造成了多大影响。”

    话犹未了,突然路上飘来一股浓烟,慕歌与攸宁相视一眼,感觉不对,两人隐身迅速飞至浓烟之处,才看见是一家酒馆烧了起来,两人浮在空中,看酒馆里已经没有活人,里面约有十来人被烧死,现在众人已经开始救火。

    攸宁运起术法,使得此刻的风不再吹拂,慕歌则变身下去帮忙救火。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火势终于渐渐下去了,攸宁在人群中偷偷现了身,问刚刚帮忙救火的人们。

    “这好好的,怎么会起火了呢?幸好今日无风,大家及时相助,不然左右的店铺,估计都不能幸免于难了。”攸宁道。

    慕歌这才反应过来,这家酒馆,就是当日他请王恒喝酒的酒馆,经营这家店铺的是一对老夫妻,儿子也已经成年了,酒馆虽然小,但是生意也是不错的,楼上还有一两间厢房。

    路人道:“这是卫家的酒馆,平日里他们夫妻都很小心火烛的,不知怎么,今日就起了火了。哎,可怜他家的小儿子,今年刚刚定的亲,马上就要迎娶了,出了这样的事。”

    攸宁道:“定亲?定了哪家的亲?”

    “离这两条街的汤家的,他们家的小女儿可俊了,哎,只是听说,三日前,汤姑娘在街上……”路人正要说下去,旁边一个婆子急急将他拉开了。

    “老头子,你小心点说话,天下可都是他们家的耳目,你看看这卫家,你还要命不要了?”

    那路人压低了声音同婆子说话道:“我怎么不要了,回去吧回去吧,世间没天理了。”

    官府的人已经来了,四周都问了问,只知道他们卫家所有人都应该在里面,火像是从后院起的,后院门通着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并没有人看见有没有人走出来。

    官府的人抬出来十具尸体,有些已经面目全非了,有些脸被熏得漆黑。

    “造孽啊,造孽啊。”

    “这都是谁?烧成这样了。”

    刚刚救火的人们站得远远的。一个年轻后生喊道:“那个深蓝色衣裳的应该是卫家婶婶,竹生今日穿的是淡黄色的衣裳,卫家叔叔今日穿的是灰色的衣裳。”

    仵作听了这些话,让后生上前答话。

    后生道:“我与卫竹生是旧友,今日早晨,我刚刚来他家看望,也见了见叔叔婶婶,没想到,这才一日的功夫,我们就天人永隔了。”

    攸宁与慕歌悄声道:“刚刚那路人与他婆娘的话,好似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啊。”

    慕歌道:“我们在这里,也听不出什么来,不如到别的地方打探一下。”

    “别的地方?”

    慕歌将攸宁拉到与这条街相隔不远的另一条街上,只剩下一家茶馆,正准备关门,慕歌朝那家伙计打听,问他是否知道汤家,没想到这么巧,这家茶馆对面,就是汤家的甜水铺子。

    攸宁与慕歌隐了身,进了这铺子的后院。

    “阿娘,他们说,刚刚就是竹生哥家里起的火,你就让我出去看看吧。”姑娘说。

    “你爹已经去了,你别再去了,那秦家的人指不定在哪里盯着你。若是就像那申家的姑娘一样,被凭白抢了去,你让阿娘怎么去寻你?”妇人道。

    一会儿,一个男人敲了门,喊了声:“是我。”妇人急急开了门,问道:“如何了,卫家大哥还好吗。”

    男人一脸沉痛道:“不好,他们都不好,一家人,还有一些客人,全都葬身火海了。”

    姑娘一听,急问道:“你说什么,爹爹,竹生哥家里怎么了?只是走了水而已……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要去看竹生哥……”说着,正要去打开门,被妇人一把拉住。

    “阿琴,别去了阿琴。”妇人哭喊道,“这就是那通天的秦家做的恶啊,你还不明白吗?我就说了,应该立马就走的,邀着卫家离了苏城,现下他们一家的命都丢了……百年之后,我在地府可要怎么面对卫家嫂子啊……”

    “阿娘,我不信,我不信,你让我去,你让我去,我总要见到竹生哥最后一面吧,你不能不让我见他吧?阿娘……”

    男人道:“你去了也见不到了,刚刚官府已经把他们的尸首拉走了。此事尚未有定论……”

    妇人道:“尚未有定论?你也不是没去过卫家酒楼,若是简单起了火,那他们跑出来便是了,怎么这么多人,一个也没有走脱?”

    那个叫阿琴的姑娘,听了一脸绝望,道:“竹生哥……我同你一起去死!我要清清白白地做你的妻!”

    妇人抱住了姑娘,一起哭了起来。

    男人坐在一旁,也是掩面。

    攸宁道:“‘通天的秦家’,若是我没有想错,那就是秦四家了,强抢民女这件事看来他们家真的做得多了。”

    慕歌道:“竟有如此歹毒的人,我们已经听见多少条人命了?为何官府全都当做充耳不闻?你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吗?”

    攸宁道:“我当初也很少理闲事,就知道几件,还是我家丫头告诉我的,但也只听过强抢尤家小姐的事情,没想到近来,他们还愈发嚣张了。”

    “新的太守才来,他们竟然如此猖狂,难道,这太守就是他们的人吗?”

    “是与不是,鹿蜀应该有定论,但是汤家,却是朝不保夕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救

    慕歌重复了一边攸宁的话:“朝不保夕……”

    攸宁笑得云淡风轻,道:“你说,这个闲事,我们管还是不管?”

    慕歌抬起眼来看她,有些看不懂她。慕歌从小行医,遇上人有难之时,总是尽力去帮的。

    但攸宁,说她热心,也不全热心,说她冷漠,又不全冷漠。

    她做的事情,只要她想,总能事事周全,可此刻这么回头一笑,又让慕歌觉得,这件事确实与她不怎么相关。

    那她此刻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慕歌道:“你有办法?”

    攸宁做出松筋骨的架势来,她道:“你倒是真想帮她。”

    慕歌道:“若是能,怎么不帮一帮?以你我之力,用一用法术,要保汤家,也不是这么难的事情吧。”

    攸宁摇摇头,道:“苏城深受殷四秦四之苦的人哪里只有这一家,何况也不是一时一日之事,你救得了这家,顾不上那家。以妖精之力,将那些秦四的人挡在门外可以,但是之后该如何呢?日日守着他们吗?”

    慕歌道:“你向来思虑这么多的吗?难道你待在这苏城这么些年,都不想想法子救一救这些人吗?”

    攸宁听到这句回头看他。

    “慕歌,我知道你是医者,有一颗良善之心,我素来敬佩。你知我为何待在苏城十余年,不问世事,只做看客?”

    慕歌问:“为何?”

    攸宁道:“我不止见过一种人间疾苦,人间事事皆苦,初到人间,我也爱热闹,也常发善心,人们说哪里需要救,我总上赶着去,可是后来呢,人心不足,解一时之苦能有什么用?有人护着,只能护住此时此刻,我心力不足,后来在世间流连,多是旁观,很少插手。”

    慕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答她,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想了想道:“我随着爷爷行医多年,世人众妖有生有死,皆是命数,皆是天道,但爷爷从没说过不救,他同我说,尽力便好,只要尽力,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起码自己心安。”

    攸宁笑道:“心安?我怎么心不安?天神看着,作恶的不是我,杀人的也不是我,若是妖精都这样横冲直撞坏人间规矩,那才是有大麻烦的。”

    慕歌道:“这么说来,你不打算救了?”

    攸宁看了慕歌一眼,道:“这事情最正经的救法,应当是从鹿蜀那边打算才是。”

    慕歌道:“可是等他筹谋一场大局,这汤家姑娘的终身和她一家,都要毁在秦四手里了。”

    攸宁抿嘴笑:“有你这样着急,汤家姑娘怎么会毁在秦四手里?”

    慕歌有些不快:“你若是不救,凭我的功夫,也能挡那恶人一阵子。”

    攸宁不再打趣他,道:“甜水铺子。我们凤凰阁的甜水,还差了这么几分。只是,这汤家老爹,就不好安排了……”

    慕歌眼睛一亮,道:“你真的愿意帮?你不怕烦了?”

    攸宁道:“我本也不是怕烦的,要盼只盼鹿蜀能够早几日筹谋好,让这苏城早早与这两个恶人断个干净才是。否则即使我们有再多银子与房屋,被他们这样搅弄,日子也过不下去。”

    慕歌道:“这些事,我都不懂,还劳你们费心了。”

    攸宁道:“你以后啊,还是少看这些热闹了,世间病人也是不少的,你的心思应该拿来救命,若花这么多世间义愤填膺,那些病人也要朝不保夕了。”

    攸宁说完,施了术法,在门缝留了一张凤凰阁的花笺帖子,请汤家母女到凤凰阁一叙,可解危局。

    汤家人正好看见帖子塞进来,拿起来看了,又开门瞧了瞧,没看到人影。

    汤家女儿识字,同她母亲说了是凤凰阁来的帖子。

    “凤凰阁?今日我听客人说了,秦四今天追女贼追到了凤凰阁,还进去搜了一阵,那凤凰阁的宁姑娘,也是云栖楼的东家。”

    汤老爹脸上露出一点点希望来,道:“那宁姑娘会帮我们吗?”

    “这也不一定,我听说,那逃出来的女贼,其实根本不是女贼,就是秦四那里逃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进了凤凰阁,还是假的,总之,这个人突然失踪了。听说这个凤凰阁,只接女客,那些婆子女使都是粗壮的,见了秦四的随从,都不害怕,还要打起来……”

    汤有琴问道:“真是如此吗……”

    汤家母亲道:“听说这姑娘,之前还被殷四告上公堂,后来听说,她家与京城来的马侍郎是旧交,这才逃过一劫,只是她倒是个颇有胆色的女子啊。阿琴,不管如何,我们先去看看,进了这凤凰阁,至少,那些秦四的手脚不会轻易进去。”

    汤有琴哭道:“都是我不好,那日我不该上街,上街就算了,还偏偏碰到秦四……是我害了竹生哥……是我不好,让卫家人送了命。”

    汤老爹气道:“是这世间没有王法!若不是顾忌你们,今日我就提着刀去砍了那秦四,为我卫大哥报仇!”

    攸宁见事情差不多了,就让慕歌同自己一起回了凤凰阁。

    凤凰阁已经打烊了,云翎在个柜台里算着今日的账,笑道:“没想到,今日生意还是不错的,秦四来闹的那一阵,非但没有影响,晌午过后,客人还多了起来呢。”

    攸宁道:“虽是如此,但是终究都是女子,人多口杂,嘴快的人也不少,须叮嘱咱们的人,别到处宣扬今日的事情,再有,今日一起的那三位姑娘,找人查访查访,若是从她们哪里走脱了消息,怕是要连累了。”

    云翎笑道:“宁姑娘不用操心,刚刚这些事情,我已经交待她们去办了,你放心,我虽然多年不理事,但这些事情,我还是知道轻重的。”

    攸宁听了,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请你来准是没错的,这让我省了多少的心。”

    说着,又将今日那卫家着火一事告诉了云翎,云翎道:“秦家向来不是什么好货色,只是,姑娘,若是将汤家母女藏在我们凤凰阁,他来日翻到了,定是要与我们过不去的啊,倒不如将她们送出城去。”

    攸宁道:“送出去也不是不行,但我想,鹿蜀的计谋里,若是汤家母女能够出一份力,那岂不是更好?”

    云翎道:“原来姑娘做的是这个打算。”

    攸宁道:“我也是这样想想,若是他们更愿意远走高飞,我们做个法子,送他们出去就是了,苏城,也少不了秦四作恶的苦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阁

    云翎点点头,问道:“若是她们愿意来凤凰阁呢?姑娘就把她们藏起来?”

    攸宁道:“藏?为什么要藏?她们又没有犯什么事情,又没有杀人放火,我要大张旗鼓地将她们请到我凤凰阁里。”

    “大张旗鼓?”云翎问,“这……这怎么好啊?”

    攸宁道:“怎么不好?反正殷四秦四几家,我们已经得罪了,无论如何,也撇不开去了。倒不如堂堂正正与他当面锣对面鼓,敲一敲,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

    云翎突然低了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你这样子,与辛玉那不管不顾的样子,确实很像。”

    攸宁问:“果真像?她是个爽快的人吗?我们都没怎么碰到过。”

    云翎道:“像。但她更在意器灵的事情,那些藏品有些贵重的,就难免要和身份贵重的人吵闹一番,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常常劈头盖脸将人家一顿臭骂,让人看起来心底痛快。”

    攸宁再吩咐,明日若是汤家母女早来了,直接引到她房里去,之后又凑到云翎跟前看了几页账,左右无事,便回房歇了。

    慕歌在房里却一夜难眠,他虽今日同攸宁说,自己尽了力便心安,但想想,还是有心难安的时候。

    他看着铜镜里的样子,一双凤眼,即使不做表情,也带着三分神采,朱唇生来含笑。

    这是她的样子。是那个他救不回来的她的样子。

    他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些日子里的快乐来,她是一只猫成的精,却不像其他猫那样不爱搭理人,她性格活泼,爱笑爱闹,只是到他跟前的时候,她已经受了重伤。

    她的名字叫做晴狸,幼小时候曾被一个富贵人家养得娇娇俏俏的,后来那家人遭了祸事,她便成了野猫了,没想到,她越活越久,最后日月精华受着,她倒学着修成了人形。

    后来在人间游荡,与一功力高深的妖精打起架来,竟然打成重伤,却正好撞见了慕家爷孙两个。

    慕老爷子把了脉,也知道了她的伤实在太重,慕歌自告奋勇,说是有法子医治她,慕老爷子也没有阻拦。

    晴狸有时候会好一些,有时候却不好。好的时候很开心地坐起来同他玩笑,不好的时候整日整日地睡着。

    慕歌常常守着她,她也是个乖顺可人的,他便渐渐有些喜欢她,想要她完完全全地好起来。

    一日里,慕歌征得慕老爷子的同意,下了一个狠的方子,初时还是好好的,晴狸也醒了几日,他们几乎以为晴狸就要好了,但突然又生了变故。

    她不好的那日,电闪雷鸣的,他坐在床前,攥着她渐渐冰凉的手,看着她含着笑道:“多谢,这段日子很开心。”

    然后,她渐渐冷了,过了半日,尸身也散了。

    他在那张榻前,坐了大概一个来月。慕老爷子强行将他带走,又去了各地行医,只是他一直恹恹的,慕老爷子就趁着陵光的事,将他推给他门下。

    慕老爷子心想,总是这么多年轻的在一处,心情总会好起来。

    慕歌躺着睡不着,起来又喝了一口茶水。

    晴狸的样子,他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恰好有凤凰阁的机缘,有机会将她的样子翻出来看看。

    原来这张脸上,做起别的表情来,也是这样好看的啊。

    攸宁倒是睡得挺好,一夜没有什么惊扰的,醒来也十分舒爽,她自己梳洗了,在房里看起几页书来。

    张娘子突然来敲门,同她问了声早,又开心地与她说,这几日绣了什么东西,还送了攸宁一方帕子,她说问过云翎,说凤凰阁绣凤凰花最是应景。

    攸宁接过那方绣着凤凰花的帕子,拿来端详片刻,笑道:“这样的针法,也只有张娘子这手上才能有的了,若是要什么针线,可让云翎去采买了。”

    张娘子道:“宁姑娘,多谢你,让我有这样的安身之所,昨日里,好多公卿家的小姐夫人都说要我的绣品。”

    攸宁道:“你也不用全都接下,只说定的人多了,慢慢排着,别让自己累坏了。若你兴致起来,愿意绣个大件的东西,尽管和云翎商量着,让她帮你寻个好的布料来,别白费了你的功夫。”

    张娘子谢了又谢,突然有丫头引了人来,攸宁一看,正是那汤家母女,张娘子见攸宁有事,自己就退了出去。

    “宁姑娘,我们是汤家甜水铺的,我娘家姓许,昨日收到了一封凤凰阁的帖子,今日才敢来叨扰。”

    “许大娘,您坐。”攸宁道,一边给两人倒茶,“我听闻,你们家的甜水做得好,想请你们来我凤凰阁做甜水,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做甜水?”许大娘道,“宁姑娘,我们家……我们家……”

    攸宁伸出手去,握住许大娘子的手道:“你们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若是你们不愿意留在苏城,我也能想办法,将你们安安稳稳地送到别处去。”

    汤有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宁姑娘,求你帮帮我,为卫家伸冤,竹生哥不能枉死啊宁姑娘。”

    攸宁神色淡淡的,一边扶起她来,一边道:“你先起来,仔细想想看,你想为你的竹生哥伸冤,但你父母也不年轻了,你须得为他们想一想,我凤凰阁能护住你的安危,但你在苏城一日,你父母就提心吊胆。”

    汤有琴道:“宁姑娘,有琴自知不孝,但卫家一家人命,我若不为他们报仇伸冤,我此生以后夜夜都难安枕,我父母也一样,父亲与卫伯伯亲如兄弟,我们两家才成了通家之好,如今是那秦贼伤人害命,我定要报仇雪恨。”

    攸宁转头问许大娘,道:“许大娘,你家姑娘似乎想要复仇,你怎么想?”

    许大娘道:“卫家一家良善,若真的能有为他们报仇的机会,我也要同他们拼一拼的。那秦贼在苏城耀武扬威不是一日了,老天爷也该开开眼了才是。”

    攸宁道:“这条路极苦,你们真的想走?”

    许大娘道:“姑娘,我知道,我们本不想干,你是一番好意,我们一家人,昨夜也约莫商量了个对策,若是人间没有出路,我们就是以头抢地死在这秦四跟前,也不愿意让我们的女儿被他污了!若是活着不能告他,我便到阎王爷那里,狠狠参他一本。”

    攸宁看到她们主意已定,便说道:“那么让你家的汤老爹去云栖楼领个差使,你们就入我凤凰阁来帮忙,其他事情,我们慢慢从长计议。”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药

    三人议定,攸宁派了两个婆子与汤家母女一起出门,又吩咐人买了几串炮仗,另一边让云翎发信让云栖楼也去接了汤家老爹去。

    等到这母女两收拾停当,汤老爹也出了门,她们用大红纸将汤家的甜水铺一封,写明汤家母女已被凤凰阁招揽,汤老爹也去了云栖楼,若是旧客来寻,还请移步。

    凤凰阁和云栖楼,在汤家进门时都放了炮仗,说是东家看上了他们家的甜水,用重金请了他们家来,今日的他们到店首日,甜水都是免费供应。

    许多姑娘都是爱个甜的,听了这话自然高兴,汤家也算不上多有名气的甜水铺,高门大户的小姐不怎么听过,但是平民百姓家确实常常去吃一碗的。眼下刚刚入夏,甜水解暑是再好不过的。

    汤家的事情才三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卫家昨日的大祸倒是人尽皆知,凤凰阁里也多有谈论,有人说,昨夜的火光如何冲天,却稀奇没有烧至别家。也有人知道汤与卫两家婚事的,说起他们两家如何要好,两家儿女如何登对。

    这事情攸宁做得气势大,那秦四家自然是早早就听到了消息,报给了秦四。那时秦四正在喝茶,当即就摔了一个茶盏。

    “辛攸宁!一个小小女子,竟然敢跟我作对?看来昨日那小贱人定也是被她藏起来了!她的手伸得这样长,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了。”

    “老爷,那我们该怎么做?”

    “做生意难道还没有个错处?你派人盯紧了云栖楼与凤凰阁,一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立马来报我,到时候,哼!”秦四气得牙痒痒。

    秦四的亲信得了令,立马就拉上几个人,嘱咐他们守在两家酒楼边上。

    人刚刚出去,门上有人来报,说是殷四爷来访,秦四一听,喜笑颜开,让快快引进来。

    两人一见面,便开始寒暄起来。

    “老哥哥啊,多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许多,先前我到你家探访,你手下的人都说你病了,得的是什么病?他们只说你服了药睡着了,我也就不好打扰你。”秦四道。

    殷四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醉红楼上吃了一回酒,不知怎的受了凉,一连几日都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那日是怎么回的家。夜里还做了些稀奇古怪的噩梦,像是中邪一般。”

    “中邪?怎么会?你的院子不是不久前才寻了人施了法术,买了许多符咒吗?怎么?不灵吗?”秦四忙问道。

    “倒也不能说的不灵,那郎中来说,我就是受了风,有些神思不属,近来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听说你来了好几次,这才来看看你的。”

    “哎!说来有气,我近日啊,也受了那个姓辛的丫头的气,她不知怎的,截了两次我的人,还将一个大张旗鼓地迎进凤凰阁,做了她家的厨娘。”秦四道。

    殷四若有所思,道:“哦?又是她?她倒是有些来头,上次公堂上,马侍郎已经为她说了话,如今马侍郎还未离开苏城,她办起事来,怎么也要硬气一些。”

    “不就是认识个侍郎吗?算得了什么,哥哥你不是也认识皇宫里的人物嘛,还不能强过那小妮子去?”

    殷四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去打听了一阵,这马侍郎,刚从青城出来,杀伐果断,肃清苏城多少贪官污吏,有名有姓的就有五十多个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倒是绝不手软的,而且他做官多年,任是多好的王公小姐上门提亲,他都一概推了,现今连个夫人都不曾有,你说奇不奇?”

    “连个夫人都没有?这还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啊。”秦四道。

    殷四道:“不过就是个巡查的侍郎,能在苏城待多久,横竖这阵子过去,他也就要到下一个地方去了。”

    两人转了话头,又多说了几句,谈起了殷四的绸缎庄的生意,又提到了天香楼新来的几个风姿卓绝的娘子,相谈甚欢,又一起吃了饭饮了酒才去。

    汤家的事情暂时被按住了。

    转眼间,就到了攸宁与慕歌约好试药的日子了,前一日,攸宁已经同云翎说过,这日要同慕歌出一趟门,直接从院内走,对外就声称自己身体不适,在房内休养,不许人打扰。

    慕歌与攸宁这日一大清早便出了门去,往苏城周围的山上去寻个僻静的所在,寻着寻着就寻到了一处宽敞的山洞。

    攸宁笑道:“没想到这苏城的山中居然有这样的好去处,看来之前是我懒了,没在山间仔细瞧瞧看看。”

    慕歌道:“今日遇到了这山洞,也是缘分,只是我们还有要事。”

    攸宁瞪了他一眼,道:“不就是吃个药嘛,你拿来,我吃了便是,我们来,本就是以防万一,不过我想,这清水潭的水未必就这么灵,说不定就是个普通的水。”

    攸宁满不在乎,拿了慕歌的药丸一口吞下。

    “这山洞之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妖精来做窝,有个这样的洞府也挺舒服的,寻个日子,我们云栖楼与凤凰阁也可以来这野外聚上一聚,放个烟火,热热闹闹地……”

    这话还没有说完,攸宁突然捂住了胸口,姣好的五官突然皱成了一团,慕歌心道不好,忙抓起了她的手,一探灵体,她真气大乱,内丹之力四处相冲,攸宁面目狰狞,痛苦难耐。

    这是怎么回事?更奇怪的是,攸宁是狐身,内丹也是九尾狐娘亲给的,此刻却似乎出现了一个狼妖的灵体,在攸宁的体内挣扎冲突。

    攸宁显然已经遏制不住体内冲突的力量了,她狼嚎一声化出了狐狸的原形,在洞内上蹿下跳,慕歌为防她跑出洞外去,用法术集了几块巨石堵了洞口。

    狐狸在地上嘶哑哀嚎,慕歌找了带来的医药箱里,本来用来包扎的纱布与布料,将小狐狸的四肢绕上,防止它抓伤自己。

    狐狸虽然是狐身,但却发出了怪异的说话声。慕歌凑近了细听,只听她说道:“你杀了我,我要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你杀了我……”

    这语气与语调皆不像是攸宁本身的语气。

    慕歌取出银针,往几个重要的穴位一扎,攸宁这才安静了些许,但是并没有清醒过来。

第一百三十章 意外的山洞

    那扎的几针,似乎扎在了痛处,小狐狸安静了一阵子,身子突然抖了起来,又在洞里乱跑乱撞,那样子却不像个狐狸,她突然跑上了山洞里的高处,竟是狼嚎了一声,然后又从高处摔了下来。

    慕歌眼疾手快,马上飞了上去,抱住了狐狸,缓缓地落了下来。

    他再用术法探了探她的灵体,刚刚混乱的内息似乎已经宁静了下来,她体内的两颗内丹,有一颗似乎力量微弱了一些,而狐狸依旧样子痛苦,爪子似乎乱抓乱挠。

    慕歌想了想,拿出了一颗清心的丸药给她服下,这丸药有催眠的功效,攸宁吃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慕歌用术法造了一个软榻,让攸宁睡在软榻上,自己又造了个长椅,躺在一侧,刚刚闹腾了也有半日,慕歌取了自己带的干粮,一边嚼着,想着攸宁的症状。

    丸药的劲力也不是一般的强,慕歌几次探看她,她都是沉睡的样子。很快便到了夜晚,慕歌侧身歪着,寻思攸宁大概会睡到明日,也想着合眼睡了,睡前又探了她一次。

    没想到,这一探倒把慕歌吓了一跳。

    小狐狸浑滚烫,似乎是在发热。

    这热度一上来,她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胡话,倒是没有力气再闹了,慕歌皱着眉头,用法术隔了一个冰室结界,将她放在结界之中,一夜也未合眼。

    她时热时冷,时而痛苦时而安静,等到天亮之时,慕歌的双眼已经都是血丝。

    “阿嚏!”小狐狸打了个响响地喷嚏醒来了,一醒来,看见慕歌坐在一旁,问道,“你是谁?胜遇去了哪里?”

    胜遇?慕歌突然摸不着头脑。

    “胜遇不是同胡灵去了云城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来?”

    “云城?云城是哪里?胡灵又是谁?陵光呢?陵光回来了没有?”小狐狸一脸惊慌,又要跑走,然而脚一崴,居然晕了过去。

    慕歌正在疑惑之中,攸宁居然又慢慢地醒了过来。

    “我……怎么了?”攸宁悄声道,她瞬间觉得自己筋骨剧痛,手脚被纱布捆着,施展不开,胸口也有一阵阵隐痛。

    慕歌看她似乎清醒了一些,问道:“你还好吗,可认得我是谁?”

    “慕歌……怎么了,我刚刚不认得你了?”攸宁挣扎着爬起来,化成了人身,手上的纱布都去了,看着手臂上居然有一道一道的淤青,她伸手按了按,龇牙咧嘴起来。

    “你昨天闹腾了一日一夜,还学了狼叫,又是发烧又是乱跑的……”

    攸宁嘴角抽了抽,道:“你说什么?我昨日?还学了狼叫?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毒药,我竟然能有这么大反应?”

    慕歌道:“你可别怨我,我的方子也没有特别的,是你的好姐妹拿的清水潭的水,做的药,你说它没有效用,今次看,效用可大了。”

    攸宁按了按自己的手臂,道:“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

    慕歌看了看她,问道:“哪里不同。”

    攸宁摇摇头,运起功法,握起拳头,往山洞石壁运力,因是隔空,距离也远,慕歌本想着不会有多大的作用,没想到,这一拳打得震天响,还将这山洞凿深了几分。

    慕歌问:“这是什么?你新练的功夫?”

    攸宁道:“我哪里新练了功夫,这是莫名手上有一股劲想要使出来,没想到还能砸出这么大的洞。”

    攸宁与慕歌远远望着那个山壁凿出的石洞,一看却有些不对劲,这石洞内,似乎还另有所在。

    攸宁支起身子来,与慕歌一起,走近石洞。

    攸宁又花了几分力气,将这石洞凿得更开了些,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精致的卧房,书桌床榻一应俱全,脸盆衣橱也是有的。

    攸宁奇道:“这是什么,难道这里还有人住过?”

    慕歌看了看,道:“也未必是人,洞口能封得这样严实,或许也是个妖精呢。”

    攸宁笑道:“妖精?妖精不是化个原身,这洞里随便一窝不就过了一夜了,你看这里的东西应有尽有。”

    慕歌道:“你们陵光大人的府邸,不也是应有尽有的吗?做了妖精,学学人间的讲究样子,也不是不能够的。”

    两人踏进这洞室,发现确实别有洞天,往里走几步,便能够看到天空了,因此洞室之内采光依旧不错,攸宁请慕歌坐下,变幻出一套茶具来,道:“我昨日里随手带了些茶来,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去处,正好同你品一品。”

    慕歌左右看了看,突然道:“我突然想起来,觉秋说过,醒春曾在苏城外的山上修炼过一阵子,你说这洞室,会不会与醒春有关?”

    “醒春?有这么巧吗?”攸宁道,“我们不过是随便找的山洞,竟就这样碰上了他的地方?”

    慕歌看到那墙上写了字,开头便是太上老君的名篇,慕歌笑道:“就算不是他,那也是正统修道的妖精,你看这‘道可道’写得多么顺畅,不是一日之功啊。”

    攸宁听了,也凑上去,将手中的茶递给了他,也看了看强上,道:“确实是,字也写得不错。”

    但她看了半天,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又坐回了凳子上,拿起茶壶来倒茶。

    “若是真是醒春,那这里便是他的死地?”慕歌突然说话,攸宁惊了一跳,滚烫的水有些洒在了桌子上,她用手随意地擦了擦。

    突然,这桌子上居然显出几个血字来。

    “慕歌,你快来看。”攸宁叫道。

    慕歌走了过来,他们一同看着这桌子上慢慢显出几个血字来,分别是“道”、“杀”、“法”,然而,只是闪过一瞬,他们再要看时,却再也翻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难道真是醒春死前的血字吗?”攸宁问道。

    “那这是个什么意思呢?没头没尾的,难道是他在死前,还在参悟道法吗?”

    攸宁皱着眉头,道:“若是‘道’和‘法’都还好说,但中间这个‘杀’字又怎么解?何况这三个字如何排列,也是个难题。”

    慕歌道:“现在只能看出,这醒春之死,确实也不是简单的。”

    攸宁叹了一口气道:“他的法术已经修得很高了,马上就要位列仙班了,怎么会遇上这种祸事?”

    慕歌道:“人与妖的心思都是难测的,人间所谓善恶,不过是为了维护人间的秩序罢了,若是有能将善恶抛开去的,什么事都是能做出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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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狐痴岁介绍:
世间生灵,诸般苦乐。
你看那些追名逐利的人死了又死,是谁在世间万古长青?
若是生命可以无限,那逍遥未必就是最终选择。
浪游人间,一壶清酒,盼你踏月而来。灵狐痴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狐痴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狐痴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