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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经商,开间香铺红红火火全文阅读

作者:一只冬虫出墙来     种田经商,开间香铺红红火火txt下载     种田经商,开间香铺红红火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闻香服输

    “我没发现野猪的足迹,但这个缺口看起来是有重物摔下去的样子。”

    “这样吧,我先下去看看,你赶紧回村里找人来。”

    “等一下,你要自己下去?会不会很危险?”

    “没事,我对付得了野猪。”

    “真的?你能对付?”

    见土孙就要顺着山谷的斜坡下去,闻香不放心、拽住他的衣袖再三追问:“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看到闻香焦急但又关心自己的模样,土孙的心一软、严肃而紧绷的脸色也稍稍松懈了一下,他安慰闻香道:“我没问题的,你赶紧回村里去叫人,不然天黑就麻烦了。”

    想着无为道人此刻也许正被野猪撕咬着,闻香是彻底乱了心神,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只好同意土孙的办法:

    “那好吧,你,你自己小心一点,千万别逞能,我马上回去叫人。”

    “嗯,你快去吧。”

    闻香甩开膀子,迈开“11路公交车”,完全无视大王在后面“喵喵”地叫个不停,一路狂奔出野猪林就往村里飞奔而去。

    村头一帮闲聊的人眼看着闻香狂奔而来,又狂奔而去,叫她也不应,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闻丫头是怎么了?

    “哐啷”一声,闻香气喘吁吁推开自家大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哥、哥,你在哪里?快出来。”

    听到闻香慌张的声音,闻道连忙从厨房走出来:“怎么了?”

    “不,不好了,哥,我,我闯大祸了。”

    见到闻道,闻香突然就蚌埠住了,颤抖着说完这句话就嚎啕大哭起来。

    “不怕、不怕,有大哥呢,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慢慢说。”闻道连忙上前扶住闻香。

    “我,我┈┈”闻香抽抽噎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怎么办啊?”

    听到无为道人掉进陷阱又被野猪叼走的消息,刚才还叫小妹别慌的闻道脑袋“嗡”地一下,也傻眼了:怎么办?怎么办?

    方寸大乱的闻道表面冷静,实则内心慌得一逼,他一边念叨着“不能慌、不能慌”,一边强行重启“大脑”: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救人。

    “别怕、别怕,一切有大哥呢。”闻道抱着闻香强作镇定,一边安慰小妹,一边飞快思索,“我马上去和族长报告,叫上保甲和大伙,先救道长再说。”

    “你待在家里,乖乖的别乱跑,知道吗?”

    “不行啊,你们又不知道在哪个位置?我要跟着去。”

    闻香说的话在理,闻道没办法只好同意,“行,不过你要待在大哥身边,不能乱跑。”

    “嗯。”

    “快,走吧。”

    就在兄妹俩慌里慌张要冲出家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哎,你们要去哪里?”

    百米冲刺的兄妹俩立刻紧急刹车,两人不可置信地回头。

    无为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回来了,只见他倚在东阁楼的窗户边上,一脸揶揄地问道:“怎么,是要找我吗?”

    “你、你┈┈”闻香指着无为道人、颤抖了半天才问出来,“你不是被野猪拖走了吗?”

    “野猪?野猪在哪里?我没看见。”无为道人一脸无辜。

    “那你是怎么从陷阱里面跑出来的?”闻香气急败坏地追问。

    “直接爬出来啊。”无为道人两手一摊。

    “那,那陷阱周围怎么乱七八糟的,还有山谷边上怎么会有血迹,还有你的衣服破条┈┈哦,你是故意的!”

    此时此刻,闻香恍然大悟,她被无为道人耍了,可恶!

    “我故意什么?故意掉陷阱里面?”无为道人一脸来啊,来互相伤害啊。

    闻香咬住嘴唇,一脸紧张,如果不是刚才她已经向大哥坦白自己故意把无为道人引到野猪林的事实,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是,现在嘛,唯恐无为道人要狠狠地咬自己一口,她紧紧地闭住了嘴巴。

    幸好,无为道人志不在于此,见闻香示弱了,他见好就收,“行了,没事的话,咱们就开饭吧,我早就饿得不行了。”

    见无为道人不打算撕破脸,闻香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呼”,然后垂头丧气地进屋了。

    闻道站在一边,听着妹子和无为道人,你啊我啊地互相怼了半天,一脸懵逼状:到底发生了什么?

    平白无故被涮了一通,充分体验了一次从万米高空跌落,又安全着陆的过山车感受,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应该庆幸无为道人平安无事呢?还是责骂小妹冲动犯错?

    他想了想决定保持缄默,然后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继续回厨房做饭去。

    闻家的这一顿晚饭吃得十分诡异,闻香全程脸黑如锅、闻道一脸无奈,无为道人笑呵呵。

    吃到一半,闻香突然如梦惊醒:“坏了。”

    “又怎么了?”闻道胆战心惊,生怕小妹又说出什么地动山摇的话。

    “完了,我把土孙给忘了,他还在山谷里面找道长呢!”闻香急得跳脚。

    “啊?”

    兄妹俩饭也不吃了,赶紧提灯上山接应土孙去。

    看着闻香兄妹俩狼狈不堪出门,无为道人憋了一天的气忽然消失了。

    他想,自己怎么就突然孩子气起来,和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可斗的呢?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她吧。

    无为道人吃饱喝足,筷子一扔就上楼睡觉去了。

    兄妹俩赶到野猪林山谷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阳光正好落下地平线。

    值得庆幸的是,兄妹俩与土孙顺利接上了头,土孙一身狼狈但安然无恙并没有与野猪狭路相逢。

    听说无为道人安全在家,他倒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反而像是解决了一个难题一般地高兴:

    “这就对了,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一路上怎么都没发现野猪的足迹,原来是道长是自己走的。”

    闻香吐血:唉,你是不是傻的,我们被他耍了也,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总之,这个乌龙事情就这样一波三折地落幕了,值得安慰的是大家都平安无事,美中不足的是,闻香是最大的输家。

第九十章 说谎的最高境界

    第三局PK,无为道人胜。

    经过几轮的Pk,闻香服气了,不管内心服不服,至少表明上她服了。

    因为对无为道人武力值估算的重大失误,这一局闻香真是输麻了。

    当天晚上,她一身疲惫地倒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哎呀、哎呀,脚好痛、心好痛。

    还把气撒到大王身上:“大王啊大王,你不是聪明绝顶吗,怎么也没发现那家伙的诡计?”

    大王一脸无奈“喵”了一声。

    “啥意思?”闻香抬起头来。

    “喵喵喵喵!”大王狂喵。

    “你提醒我啦?”闻香回忆起当时场景,大王确实喵个不停,不过那时候,她早乱了心神,根本没心思留意大王喵什么。

    “唉,想不到那家伙如此诡计多端,轻敌了轻敌了。”

    作为全盘输家,闻香识趣地夹起了尾巴,尽量做一个透明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好家伙,你别说,还真的躲不起。

    第二天,还是闻道准备早饭,闻香则躲在屋里装鸵鸟,闻道贴心地送早餐上门,然后留她自己一个人独自静静。

    闻道是知心大哥没错,但无为道人可不是善解人意的好客人,他优哉游哉地吃完早饭,一看见闻道出门,立刻敲响闻香的房门。

    “谁啊?”

    “是我。”

    闻香无语,这种地下党秘密接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轻轻下了床,偷偷靠近门口,装作不在意道:“道长有事吗?”

    “有。”

    “有事你就直说呗。”

    “唉,隔着一道门,那我只好说大声一点了。”无为道人也不生气,提气高声说道,“闻小居士,昨天你为什么推贫道下┈┈”

    无为道人的话还没说完,闻香就“啪”地一声打开房门,立刻打断他的话,“道长!你胡说什么?”

    “呵呵,那现在方便谈谈了吗?”

    “你要谈什么?”闻香双手环胸。

    无为道人挑眉,嘴巴一动,似乎又要高声说话。

    闻香立刻妥协:“好好,你在堂屋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随后,闻香小院大门紧闭,堂屋正中,两人分别占据八仙桌的一边。

    闻香率先摆出一副牌桌大佬的姿势,气场全开,大王则蹲坐在旁边压阵。

    无为道人皱眉、后发制人:“你这是什么姿势?”

    “咳!”见无为道人不吃这一套,闻香只得端正姿态,乖乖道:“道长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们和百货楼是什么关系?”无为道人问出自己第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闻香立刻瞪大乌溜溜的眼睛:“我们没关系啊。”

    “没关系,那个掌柜为什么待你如上宾?”

    “没有啊,我们就是帮他们制作牙膏而已。”

    “你不是说祖传配方已经卖给百货楼了吗?”

    闻香噎了一下又理直气壮道:“卖掉的是一号牙膏配方,我现在做的是二号牙膏。”

    无为道人立刻露出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闻香也很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啊。”

    “那二号牙膏配方又从哪里来?”无为道人再次直击要害。

    闻香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她想了想还是不服气,“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就凭你昨天意欲谋害本道长。”

    “你胡说,我没有。”

    闻香立刻高声驳斥,她本意就没有要谋害无为道人,不过是看他不顺眼,想教训一下他罢了,昨天引无为道人去野猪林也只是想要他摔一跤而已。

    “我说你有,你就有。”无为道人俯身上前、冷冰冰地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闻香震惊于无为道人的无耻。

    “对,我就是威胁你,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办?”

    闻香:你他喵的这么卑鄙无耻,你妈知道吗?

    “你知道谋害道家弟子是什么罪名吗?”

    “我没有。”闻香坚持。

    “如果本道长有事,你自然是要偿命;就算现在本道长活蹦乱跳,你也活罪难逃。”

    “什么活罪?”

    “罚没资产,流放南蛮,而且你大哥这辈子都不能考学。怎么样?就问你怕不怕?”

    “怕。”闻香乖乖地回答。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好好翻一翻你大哥买回来的律法书,现在好好想清楚,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噢对了,千万不要让我抓到你在说谎话,否则你知道后果的。”无为道人还友情提示地补充了一句,然后靠回椅背,心情舒畅地欣赏闻香变幻莫测的脸色。

    闻香惊疑不定地打量无为道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颠倒黑白的力量,她猜没有。

    不过,危及大哥的前途,就算是一点点的可能性,她都不想冒险。

    无为道人的问题正问到要害上,闻香的神经绷得紧紧,她知道决定个人命运生死的时刻来了,心内快速盘算着该怎么回答。

    什么祖传秘方,肯定不能用了,这个答案绝对唬不住精明的无为道人,但要在无为道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撒谎,难度还真的不小。

    闻香决定践行说谎的最高境界:说99%的真话,1%的谎话,只说事实,不给结论,让听话人自己得出完全错误的结论。

    “有一段时间我老是做梦,在梦中我在一个神奇的世界生活,我在那里上学读书,跟着老师学习各种文化专业知识,制作牙膏就是其中一种。”

    “梦醒之后,我就按照梦中所见,尝试着制作牙膏,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说完,闻香就用一种“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无辜表情看着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你他喵的是在逗我吗?还梦中所见?

    “是真的,你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有多么的真诚了。”

    除了隐瞒本来就是那个神奇世界里的人以外,闻香说的话句句属实,因此表现得非常的坦坦荡荡。

    看着坦然自若的闻香,无为道人愣是觉得她可能真的没有说谎,真TM日了狗了。

    然而换一个角度想问题,虽然“梦中所得”的说法非常虚无缥缈,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毕竟三清山上还有比这个更离谱的传说呢。

    而且……,他心中一动:说不定这是命定之宝的线索呢?

第九十一章 强扭的瓜不甜

    无为道人决定暂时不去纠缠这个答案的真假,先问点别的更实际的问题吧。

    “这么说,根本没什么祖传配方,什么一号、二号牙膏都是你自己鼓捣出来的?”

    “是的。”

    “你可真能吹牛逼。把你那个牙膏拿来我看看。”

    闻香只好拿出一小罐留存自用的二号牙膏给无为道人查看。

    无为道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牙膏,他一直以为是什么猎奇的东西,现在把这一罐牙膏颠来倒去看了半天,不得不虚心请教:“这个东西好用吗?”

    “好用,刷牙的效果比青盐强百倍。”

    “那这个牙膏能卖多少钱?”

    “这一罐牙膏,我卖给百货楼二两银子。”

    无为道人瞪大了眼睛:“那成本多少?”

    “一两吧。”

    无为道人服气了,果然无奸不商。

    “这么说,你们一直都在用二两银子的牙膏漱口,而我则用二十文钱的青盐?”无为道人的关注角度十分刁钻呢。

    闻香一脸“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用啊”的无辜样子。

    “哼!”无为道人气鼓鼓地没收了这一罐牙膏。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一号牙膏配方卖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闻香真的不想回答:“道长,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这可是我努力学习,辛苦工作赚来的钱,道长打听这么清楚,难道是想打劫吗?”

    “打劫?”无为道人顿时嗤笑,“就算你卖得几百两银子,我都看不上眼。”

    然后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我不过是好奇而已,不说拉倒。

    “好吧,我可以不问这个问题。不过大王又是从哪里来的?可别告诉我,是你从小养的。”无为道人又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大王是最近才来到闻家小院的,这个情况,闻家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闻香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去年年底,我在云溪山捡拾柴火的时候,在山中偶然遇到的,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这句话说得非常漂亮,一个假错字都没有。

    时间是去年年底没错,在山中遇到的也没错,神秘山谷就是在云溪山上啊,说是在山中遇到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闻香继续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

    “你难道不觉得大王很特别吗?比如说它好像能听懂人话。”

    闻香的心突然漏跳一拍,脸色差点就崩了,还好及时稳住:“大王是挺聪明的,很善解人意。”

    无为道人沉思了片刻,目光转移到大王身上,此刻,它正在一本正经地洗脸,好像听不懂别人正在讨论它。

    无为道人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八仙桌上轻轻地敲打着,又问:“那天晚上,大王为什么能找到你们?”

    闻香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胡诌道:“大王很有灵性的,我经常和它在一起,它当然能寻找到我的气息啦。”

    “你以为大王是狗啊,就算是狗也不一定能找到枯井下的你们。”

    “反正它就找到了。”闻香干脆摆烂。

    无为道人摩挲着下巴暗自寻思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他决定,不管怎么样,再试探一下看看。

    “其实,我觉得大王真的很有灵慧,上次我说想带它去三清山也是真心实意的,不知道居士能否割爱?”

    无为道人的旧话重提真的让闻香非常为难:“大王,虽然是我捡回来的,但它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是不会主导它的猫生的。”

    “我还是那句老话,我是不会卖大王的,但如果是大王自己要跟着道长走,那我绝不阻拦。”

    “而且,强扭的瓜不甜,强迫的爱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说是吗?道长。”

    闻香发表完她爱的宣言之后就可怜兮兮地看着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你他喵的演戏演上瘾了吧,跟一只猫说什么爱不爱的,乱弹琴。

    “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相信总有一天,大王会跟我走的,到时候,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无为道人立刻下了战书。

    闻香则是把大王揽到怀里,一脸的不服气:我不信。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想跟在大王身边一段时间,你不会介意的吧。”

    “我可以说介意吗?”

    “不行。”无为道人立即戳破闻香的痴心妄想。

    “那你还问个屁啊。”

    “你说什么?”无为道人立刻瞪大眼睛。

    闻香连忙退缩,赔笑道:“没、没说什么啊,道长想跟着大王就跟着大王呗。”

    闻香一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便你啰”的样子。

    “哼!”

    算你识趣,无为道人志得意满,准备结束谈话。

    结果,闻香突然来了一句:“道长的话说完了吧,那该我说了。”

    无为道人蹙眉: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既然成功地糊弄住了无为道人,闻香决定得寸进尺:“道长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道长的要求,我也答应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提要求了。”

    无为道人失笑:“哦?什么要求?说说看。”

    “道长想在我们家待一段时间没问题,但不能对我们兄妹俩指指点点,更不能对我提非分的要求。”

    无为道人无语:“你是不是想多了,本道长才不会提非分要求。”

    “哦?那是谁在车上动手动脚的?”

    “我动手了吗?我有碰到你一根寒毛吗?”无为道人慢条斯理道。

    无为道人说得没错,他确实没碰到闻香一根寒毛,但这不妨碍闻香对他恨得牙根痒痒的:

    她总不能说,你呼吸出来的二氧化碳碰到我了!

    “不会最好,还有┈┈”闻香正视无为道人、严词厉色宣布:“大哥是我唯一的家人,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和威胁他的,这是我的底线,谁都不能踩,包括你--无为道长。”

    无为道人抬起头,定定地凝视着闻香严肃的小脸,面无表情的脸让人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闻香昂首挺胸,悍然回敬,表达“老娘才不怕你”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眼睛都不眨一下、互相盯着对方,看谁先败下阵来。

第九十二章 保长再次发难

    许久,无为道人心中一乐,他慢慢地勾起一抹笑容:“好,只要你做到答应我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动你大哥一根毫毛。”

    “一言为定,食言的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闻香立刻补充。

    无为道人:(>﹏<)

    闻香抱起大王,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傲然出门去。

    无为道人看着闻香故作坚强的背影,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该死的欺男霸女的禽兽,而闻香则是魔爪下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等她进了自己的屋子,无为道人立刻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个丫头真好玩。

    想到这段时间不会无聊了,无为道人美滋滋地回阁楼去了。

    至于闻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就以一副被人从头蹂躏到脚的姿势颓然倒在床上,默默挺尸。

    大王伸出一只猫爪捅一捅“尸体”,关切地喵了几声:哎,你还好吧?还活着吗?

    闻香拨开骚扰的猫爪子:别烦我。

    在被无为道人按在地上死命地摩擦后,现在,她只想静静。

    这一天的午饭,又是闻道准备,闻香装死。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闻道早就养成了吃午饭的习惯,无为道人当然是客随主便,你吃我也吃。

    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闻道终于下定决心,他默默地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道长与舍妹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她年纪还小,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话,还请道长见谅。”

    无为道人筷子一顿,脸上扬起了笑容:“居士过虑了。”

    “居士家中的猫大王与我道门颇有缘分,令妹只是舍不得与大王分开,所以才会对贫道有所不满。”

    “不过,贫道已经向小居士解释清楚了,本道会待在大王身边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再渡它进我道门。”

    “原来是这样。”闻道喃喃自语,又请问:“那道长的清修之地?”

    “唉,只要心中有道门,哪里都是清修之地,修行的问题,居士就不必替本道操心了。”

    闻道吃了一记“多管闲事”的拳头,内心十分无语:明明是你自己说要找什么清修之地的,现在又说哪里都能清修,你根本就是借口来要大王的吧。

    不得不说,闻道真相了。

    不管怎么样,无为道人与闻道之间的沟通还是十分平和又有礼貌的,双方都保持了必要的尊重和礼仪。

    不像和闻香之间的谈话,双方都是赤膊上阵,直接你啊我啊地互相怼个没完,完全抛弃了应有的礼节。

    闻道以为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然而,他实在是太年轻、太天真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还是这一天,还是闻道负责晚饭,他正在厨房里面鼓捣饭菜,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还有保长高亢的声音,“闻丫头,你给我出来。”

    院子里,伴随着呵斥声的是金元宝的一顿狂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闻道把手中的锅铲一扔,赶紧跑出来。

    院子里涌进来一群人,闻族长领头,身边跟着保长,还有几名乡贤耆老,以及不少吃瓜群众。

    闻道首先制止了金元宝的“警告”声,然后一头雾水:“族长?保长,还有各位族老们,发生什么事了?”

    “闻道,把你妹妹叫出来。”保长高声嚷嚷道。

    “保长,您找我?”闻香在屋内早就听见动静了,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便赶紧出来。

    “闻丫头,有人报告说你把道长推下山了,你可知罪?”保长一开口就给闻香定了罪。

    在这里就要说一说这个保长了,排行十四,大名闻福,爷爷奶奶辈的时候,他们家就和闻道家结了仇,互相看不顺眼,平日里总有一些小斗。

    之前就找了闻道兄妹俩不少麻烦,自从闻道在村里混得风生水起后,他很是低调了一阵子,没敢来触霉头,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没有的事,是谁胡说八道?”闻道立刻护着小妹。

    “是不是胡说八道,自有族长判定,轮不到你来说。”保长冷笑道。

    “族长,闻香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违背天理的事,必定是有人陷害,还请族长明鉴。”闻道急切分辩道。

    “让闻丫头自己说。”族长挥手示意保长退下。

    看到保长装模作样的做派,闻香十分不屑,坦然道:“绝无此事。”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大家都听见了。”保长在后面继续开炮。

    “咳、咳。”族长清了一下嗓子,一脸慈祥地询问道:“闻丫头,有人说听见你自己大吼大叫什么把道长推下山,这是怎么回事?别怕,万事有我替你做主,你就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道心道完了、完了,有人听见了,他抓住闻香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心脏也不禁怦怦乱跳起来。

    闻道慌得不行,闻香却镇定自若:“族长,这是有人以讹传讹,您可别听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胡说八道,这是给咱们闻家村抹黑呢。”

    “什么胡说八道,你别想抵赖,有人都听见了。”保长得意洋洋,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保长,既然您说有人听见了,那就请他出来和我对质呗。”闻香神闲气静,反正我死都不承认。

    “臭丫头,对质就对质,还怕你不成。”

    “住嘴!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族长立即呵斥保长。

    “族长?”族长的操作让保长十分迷惑不解,这可与说好的不一样。

    闻族长不愧是老狐狸,进门那么久,他一直在观察,闻道固然有点慌张,但闻香冷静过了头,而且一直不见无为道人出现,他马上留一手。

    族长呵斥完保长,转头便向闻道提出要求:“无为道长可在?请他出来。”

    无为道人一直待在东阁楼上,此刻正听得津津有味呢,见终于轮到他出场,便优哉游哉地下楼来。

    “道长万福。”众人纷纷问好。

    “万福万福。”无为道人也十分有礼貌。

    见礼完毕,族长恭敬问道:“道长,闻丫头可有对您无礼之处?”

第九十三章 隐秘的快感

    院子内的一群人,包括门口聚集的、左右两边墙头趴着的吃瓜群众都眼巴巴地盯着无为道人的嘴巴,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无为道人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吃瓜群众,茫然反问道:“无礼之处?你是指?”

    保长立刻指着闻香,贴心地说明无礼之处:“这丫头有没有推您下山?”

    闻道立刻屏住呼吸,闻香冷静之余也有一点紧张。

    现场一片静默。

    “没有,他们没有任何无礼之处,而且对本道长照顾非常周到,贫道很满意。”无为道人的声音不大,却字正腔圆。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中还有大王发出满意的一声“喵呜”。

    “我就说嘛,闻丫头才不是那种人。”

    “对啊,他们才不会做对不起闻家村的事呢。”

    “就是、就是,肯定是有小人告黑状。”

    “到底是谁干的?太无耻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头就给闻道兄妹抱起屈来。

    “不对啊,我…那个明明听见……”保长实在没有眼力见,还想继续扣黑锅。

    闻族长二话不说,回头就给了他一拐杖,这下,他总算知道闭嘴了。

    闻族长又对无为道人说道:“既然是误会,那老朽就放心了,您就请继续安心待在咱们闻家村吧。”

    “贫道待得挺安心的,不过……”,无为道人话锋一转,“贫道倒想问问这位保长,是谁跟你说的啊?”

    “呃……”

    见无为道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保长卡壳了:难道真的是听错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他敢说是自己媳妇偷听到的,那岂不是做实了就是他诬赖人的事实?

    “是…是……”保长“是”了半天,憋得面红耳赤,什么都没“是”出来。

    “你要是说不出来,那贫道可就认定你是故意来挑衅的,怎么?你是对道门有什么不满吗?”无为道人步步紧逼。

    眼见无为道人三言两句就把事情上升到对道门不满,保长当即就给跪了,大叫:“没有、没有,我没有。”

    闻族长也慌了,转过头来就大吼保长:“快说,是谁?”

    保长心慌意乱之下就吐出了几个字:“是,是李寡妇……”

    还没等他说完,在旁边看热闹的李寡妇当即倒地不起:“冤枉啊,冤枉,我从来没说过哇……”

    保长顿时汗如雨下,实在怕李寡妇会说出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改口:“我是听到李寡妇的儿子胡诌了那么两句,可能是我听错了,对,是我听错了。”

    “哎呀,你糊涂啊,那管大说的话怎么能信?”闻族长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转过来朝着无为道人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道长不知道,那管大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平日里就是胡说八道,信不得、信不得。”

    村里的人都知道,李寡妇的儿子管大是个傻子,而且这个傻子神神叨叨的。

    就算这样,李寡妇也不服,拍着大腿又嚎起来:“凭什么说是我儿子说的?无凭无据的,你们欺负人哇,你们一个个的欺负我们寡妇寡业哇……”

    闻族长不管李寡妇,只是一味地给无为道人赔笑道:“道长,您看,都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是不是就算了?”

    无为道人看着眼前这群人狗咬狗,其实兴趣不大,不过他不喜欢被人盯着,这次一定要叫这个什么保长、族长知道厉害:

    “贫道是无所谓的,不过苦主可是这位闻小居士,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算了呢?”

    无为道人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到闻香身上。

    闻香一脸平静,但是不说话。

    闻族长当即大喝一声:“闻福,你还不快点给闻丫头赔礼道歉。”

    形势逼人强,就算是保长也得吃下这一记重拳,他哭丧着脸上前:“贤侄女啊,都怪我老眼昏花,实在是听错了、听错了,你就原谅十四叔吧。”

    看到保长求饶,闻香内心暗爽,嘴上还得刺他两句:“保长,您这次听错了,下次不会再听错了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保长连忙摆手保证。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吧。”闻香见好就收。

    得了闻香的谅解,保长又一脸讪笑地朝无为道人点头哈腰:“道长,都是小人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人吧。”

    “既然苦主都原谅你了,那就算了吧,不过……”,无为道人停了一下。

    这个“不过”让保长才刚放下半截的心又悬了起来。

    无为道人却面向闻族长意有所指道:“如果总有好事者来挑拨是非的话,本道长就无法安心静修了,贫道不希望有下一次,你明白吗?闻族长。”

    “是、是,老朽明白、明白。”闻族长一脸讪笑着答应,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保长、乡贤耆老们匆匆撤退了。

    闻香望着族长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奇怪,保长为什么又蹦跶起来?族长不是对大哥很器重吗?他居然没阻止保长来闹事?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他们却不知道。

    保长的吃瘪也给了闻道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一种说不出的隐秘快感,迅速从他内心深处爆发出来,令他整个人都舒畅开来。

    保长气势汹汹而来,又灰头土脸而去,至于回去后,会不会被族长狂K就不是闻道感兴趣的事了。

    等周围的一干吃瓜群众也散去,他立刻朝无为道人投去感激的眼神,而闻香则飞起两脚把院子大门关紧,再狠狠地锁上。

    如果说昨天,闻道对无为道人戏弄闻香的行为还有点小介怀的话;今天,他是彻底倒向了无为道人,并把道长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得亏这群不速之客,闻香终于出现在晚饭的餐桌上。

    餐桌上,无为道人悠然自得、大王姿态高傲、闻香扭扭捏捏,闻道兴奋异常,总体来说,就餐的气氛十分和谐。

    鉴于无为道人的“识时务为俊杰”,闻香决定姑且原谅他的威逼利诱,双方和平相处。

第九十四章 族长的背刺

    第二日,闻仲才知道这场风波,当即气得跳脚大骂“王八”、“瘪三”、“臭不要脸的”,也不知道是骂保长?还是骂闻族长?

    保长发难事件过去没多久就是除夕,在这阖家欢聚的日子里,闻香总算提起一点劲头,在家里清洁大扫除,各种准备年夜饭。

    闻仲惯例叫闻道兄妹俩过去团年,但兄妹俩不约而同地婉拒了,今年的除夕,他们想自己过。

    去年的这个时候,兄妹俩的父母才过世不到半年,闻香磕坏脑子后、一心想要回归上天的怀抱,闻道既内疚又伤心,只能陪着一起瞎折腾。

    经过一年的努力,闻香恢复了正常、家里的田地大丰收、不仅赚到了大钱,还在城里置办了房产,在村里的地位更是直线上升。

    这是一年前,闻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并且一切还在向着美好发展。

    小农思想的闻道对现状十分满意,如果没有保长的存在就更完美了,他不懂闻香的“远大抱负”,除了一点小遗憾(没能在学业上有所收获)外,只觉得生活美好而幸福。

    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不知道的是,世事无常,磨难有时候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春节期间,是各家各户饮食最丰富、生活最悠闲的日子,就连放债的人都不会在正月里给众人添堵。

    大家纷纷走村入户拜年祝福、小孩子嘴巴里的零食就没断过,呼朋唤友般、成群结队地嬉戏打闹、耍玩鞭炮,热闹非常。

    有时候,这种悠闲、轻松、自在、没压力的乡村田园生活会给闻香带来一种错觉:如果没有某人的时时骚扰,好像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人生就是这样,在你以为岁月静好、生活美满幸福的时候,它偏偏要出其不意地给予你一记迎头痛击。

    过了立春又是元宵,热热闹闹过完元宵,村里突然开始流传一则“谣言”。

    村民们在村头村尾窃窃私语,好事者们议论纷纷,交流着各自的情报:

    有人面露讶异之色,一个劲儿追问是真的吗?

    有人不可置信直言不可能、不可能。

    有人动了恻隐之心但又爱莫能助。

    有人深表同情又难掩内心的幸灾乐祸。

    又有人愤愤不平之余直接骂娘。

    每当闻香路过的时候,好事者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并堆起一脸的假笑;而当她背过身离去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喁喁私语。

    最重要的是,众人同情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若有若无地落在兄妹俩身上。

    谣言的内容是关于什么,闻香暂时不得而知,不过她敏锐感觉到肯定与他们兄妹相关。

    迟钝如闻道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似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而他们兄妹俩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这种感觉糟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瞒着他们呢?

    就在闻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大伯闻仲正在族长家严正交涉。

    “族长,这个事情是真的吗?”

    “老仲啊,这个事情,你可能有所误会。”

    “误会?怎么个误会法。”

    “这个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怕跟你说实话,这事是老大他亲家自作主张干的。”

    “你也知道,他亲家是做跑船生意的,心疼女儿,手里有些余钱就拿去帮他女婿跑门路,谁知道偏偏就跑了这个位置。不然,你以为攒典这种职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

    “族长,话不能这么说吧。那天司土大人说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攒典就是给我们家闻道的,而且同知大人对闻道也是赞赏有加,这些,族长你也是清楚的。”

    “唉,老仲!”族长摇头叹息:“司土大人就是提了那么一嘴,具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你我都不清楚。”

    “再说了,这些肥缺,谁不盯住!哪能这么轻易就得到,我听说他们花了一百两银子呢。”

    “族长,咱们闻道为闻家村做了多少事啊,这改良土地、育秧苗的法子,还有番薯、洋芋、玉蜀的种子,更别说他还为村里挣来上农之家的荣誉。”

    闻仲忍不住气愤道:“如今,就得这么一个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闻道是个好孩子,这次委屈他了。我已经狠狠地骂过老大了,这事是他们做得不地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咧,闻仲差点就想狂吼出声:你TM还白嫖人家一石番薯、洋芋、玉蜀呢,但他深呼几口气,总算忍住了。

    这时,闻族长朝外面大吼一声:“兔崽子,你还不给我进来?”

    只见门帘一动,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正是闻族长的大儿子闻兴。

    闻兴和闻仲祖上三代是同宗,他俩是同辈,但闻兴年纪比闻仲要小许多。

    闻兴一进来就朝闻仲鞠躬道歉:“老大哥,对不住了,这个事情怪我丈人自作主张,在这里我郑重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你TM的,抢了人家的职位,一句“对不起”、一句“添麻烦”就完了?

    闻仲忍不住冷笑:“那我们闻道就这样吃下这个暗亏?!”

    闻族长摆摆手示意儿子靠边:“哎,老仲,你先消消气,别焦急,当然不能让你们家就这么吃大亏,我提一个建议,你看看怎么样?”

    闻族长沉吟半晌,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我做主,你们家免除五年的徭役和劳役;第二,老仲你正式加入咱们村会,村里的大事你有一票投票权。”

    “另外,老社长早就跟我说不想干了,闻道是读过几年书的,虽然没考上功名,但是教一教、管一管咱村的社学应该没大问题。”

    “我想,就让闻道做这个社学的社长,一年下来也有差不多五两银子的收入,而且来上学的村童也会有一些拜师礼,算是给他的补偿,你看怎么样?”

第九十五章 前因后果

    闻族长提的这个补偿方案令闻仲大失所望,社长的一年收入是五两银子,不过是攒典的四分之一,最、最重要的是社会地位完全没有可比性。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讲,小鬼难挡,底层的官吏有着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攒典虽然是没有品级的职位,但已经算迈入官家的行列,平时来往的又是衙门内的人,可以算是脱离了泥腿子阶级,未来可期。

    反观社长,不过是闻家村的社学头头,平时就是管一管村里的顽童,不仅收入差强人意,而且一眼就看到头,没有任何长远发展可言。

    见闻仲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闻族长再加一把火:“老仲啊,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呢?有资格决定攒典人选的是知县大人、是同知大人。”

    “再说,攒典的任命书都发下来了,事情已成定局,我又能做什么呢?”

    听闻此言,闻仲心中一痛,面上也是黯然失色:是了,一切已成定局,我除了发泄怒火还能干什么呢?

    “老仲,怎么说,咱们祖上是一家,咱们要是闹不愉快,岂不是叫外人看热闹。”

    闻仲脸色阴沉难看:你TM还知道咱们是亲戚吗?但凡有点亲戚情谊的人,都不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

    “闻道这个孩子是好的,只是命运多舛,我记着了,以后一定多照看他。”

    “现在我就把话撂这了:我百年之后,我们家依然会照看你们家、照看闻道。”

    一旁的闻兴识趣地开口:“老大哥,您尽管放心,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看闻信、闻道他们的。”

    话说到这份上,闻仲知道事已不可为也,如果他再纠缠不休,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会彻底得罪族长。

    在村里,与一族之长又是里正撕破脸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不管是明枪暗箭难挡,还是日常的穿小鞋,都能整得你怀疑人生。

    作为一名成年人,他知道他应该面带笑容、若无其事地接受族长的“好意”。

    但是,对兄弟早逝的痛惜和愧意,对闻道的期望又让他的内心痛苦万分,脸上一片惨然。

    “你说呢?老仲。”

    听到闻族长的追问,闻仲用尽力气控制住了表情、费劲站起来、声音嘶哑道:“既然如此,便按照族长的意思办吧。”然后,就踉踉跄跄地出门去。

    屋内静默了半刻,过了半晌,闻兴小心翼翼开口:“爹,你说他们会接受吗?”

    “不接受也得接受,兴儿,你记住了,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弱肉强食,要想不被吃掉,就得自己强大。”

    “老仲他一大家子都在村里,他知道该怎么办的。至于闻道嘛,他还年轻,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上门来,你要注意分寸。”

    “是,孩儿记住了。不过,现在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恐怕……”

    “恐怕什么!我已经搞定那些耆老、乡贤们了,底下的人说什么根本不足以为患,说不定幸灾乐祸的人更多呢。”闻族长冷笑道,他一点都不担心。

    “那孩儿就放心了,还是爹厉害。”

    “话虽如此,但老仲他们家和咱们祖上还是有关系的,还有那个无为道人一直在他们家,说不定会帮他们出头。咱们承诺闻仲的事情一定要办好,这样也能堵住别人的嘴。”

    “自然如此,爹,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这次给你运作这个攒典十分不容易,你要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好好干,咱家的振兴就靠你了。”

    “是,孩儿一定好好干。”

    就在闻族长教导儿子的同时,闻香借机把石头骗进屋里,正在严厉逼问石头流言的内容。

    别看石头年纪小小,他可是村里流言交流中枢,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流言。

    此时,石头却在顾左右而言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给我装蒜!”闻香气得抓住石头两只耳朵,一顿狂扯。

    “哎、哎,痛、痛,放手、放手。”

    “那你说,还是不说?”

    见石头吃痛,闻道连忙阻止:“闻香,石头不愿意说就算了,你扯他耳朵干什么。”

    “哼,就不放手,你说不说?”

    “要我说也行,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好、好,不生气。”闻香松开手、敷衍道。

    石头观察了一下闻道和闻香的表情,方小心翼翼道:“村里的人都说,闻大哥的攒典职位被族长的儿子抢了。”

    “什么?”闻香惊呼。

    闻道如遭雷劈,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脑海里各种杂音嗡嗡地响成一片,人也傻在当场。

    “你听谁说的?”闻香连忙追问。

    “大家都这么说啊。”

    这不可能吧,兄妹俩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大家都说,不能让你们知道,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啊,不然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石头连忙叮嘱道。

    闻道一脸不敢置信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颓然跌坐长凳。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闻香勉力笑了一下,无心再与石头说什么,便让他先回家去。

    等石头走后,兄妹俩回想起这几天村民奇怪的表现,顿时明白:为什么大家会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原来如此。

    闻香还想起了前段时间保长来挑衅的事情:难道那时候族长已经出手?

    “我不相信。”闻道忽然站起来:“我去问问大伯。”

    “哥,我也去,等等我。”

    兄妹俩刚进大伯的家门,就听见老三闻章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凭什么欺负咱们家,我找他们去。”

    “等一下,先听爹怎么说。”老大闻信连忙上去阻止。

    “是啊,你急什么,小声一点,别让人听见了。”老二一向是息事宁人。

    老三闻章性子急,平时就看不起他二哥,听见他这么说,立刻回头教训起他二哥来:

    “二哥,你胆小怕事,我可不怕,谁要欺负四弟就是跟我过不去,我可不会对他客气。”

    他一边说一边掰扯闻信的手:“大哥,你给我撒手。”

第九十六章 第一场春雨

    三人正纠缠的时候,堂屋的帘子被人猛地掀开,伴随着一声怒吼:“吵什么,都给我住手。”

    从堂屋出来的正是闻道他大伯闻仲,他刚怒斥完儿子们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闻道兄妹俩,顿时哑火了。

    三兄弟顺着他爹的目光,才发现闻道和闻香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多久了。

    闻仲叹了一口气才向闻道招手示意:“道儿,你过来,大伯有话和你说,你们三个也进来。”

    这时,纠缠的三人才赶紧分开,招呼闻道进堂屋。

    虽然没被点名,但爱哥心切的闻香也径自跟了进去。

    待众人坐稳,闻仲才颓然说道:“道儿,大伯对不住你。”

    见到大伯如此表现,闻香的心凉了半截,闻道则焦急问道:“大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

    闻仲抬手打断闻道的话,然后把今天和族长交涉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闻道喃喃自语。

    “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族长事先会不知道。”老大闻信气愤道。

    “就是,闻兴是他儿子,他能不知道!骗傻子呢!”老三闻章也不相信。

    “唉,我如何不知道,这不过是族长的托词,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提前下黑手的时候,我们不知道,现在还能怎么办?!”

    “爹,族长,他怎么能够这样干。”老二闻敬也忍不住了。

    “道儿,大伯已经替你去争取了,但是族长心意已决,闻兴也已经拿到了攒典的任命书,大伯实在无力回天。”闻仲惭愧道。

    “我知道,这不怪大伯,要怪就怪我自己没这个福气吧。”闻道凄然道。

    “凭什么怪我们自己,明明就是族长他们家捣鬼,欺负咱们。”老三闻章不服气道。

    “你少说两句吧。”闻仲被这个不长脑子的儿子气得脑壳痛。

    “大伯做得对,这个事情,如果闹大,对咱家百害而无一利。”

    此时,闻香已经从族长“横刀夺爱”的打击中冷静下来,开始给众人分析厉害:

    “第一,闻兴已经拿到攒典任命书,说明木已成舟,我们就算闹事也难以改变事实。”

    “第二,既然闻兴能拿到攒典任命书,这必然是官府的意思。我们如果去闹事,那就是打官府的脸、跟官府过不去,知县大人肯定不高兴。”

    “第三,村民们虽然会不耻闻兴背后“暗箭伤人”,但如果要去闹事,那就是要得罪族长、得罪官府,他们必然不乐意、也不会干的。”

    “没有村民的支持,单凭咱们家的实力,根本溅不起什么水花,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闹事?”

    “第四,既然这个事情怎么样都不会有改变,那得罪族长还有什么意义?除了给自己添堵以外毫无用处。”

    “咱们家还要在闻家村生活下去的,没有万全之策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闻香的聪慧过人,闻仲和闻信是早知道的,现在听完闻香条分缕析,细致入微的分析,更觉得她实在是聪明伶俐、智慧过人又识大体。

    “二丫头,难得你竟如此懂事、如此明理,大伯惭愧啊,确实如此,所以我才没有当场和族长闹翻。”

    又问闻道:“道儿,你想去做那个社长吗?”

    “这,我不知道。”闻道茫然回道。

    “做,干嘛不做,四弟,这是他们欠你的,小小一个社长,还不能赔偿我们的损失。”闻章生气道。

    本来他应该是攒典的三哥,现在却只能做社长的三哥,档次明显低了好几档,真气人。

    “这个社长的事情,还是让四弟他自己做主吧。”闻信建议道。

    “我…我不知道。”现在闻道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

    “不急、不急,大伯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先缓一下,过几天静下心来再说。”

    又安慰闻道:“道儿,你也别太伤心了,你还年轻,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是,大伯。”闻道回答得没精打采的。

    众人也是一副垂头丧气、怏怏不乐、愁眉苦脸的样子。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闻香兄妹便告辞离开,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传来“轰隆”一声雷响。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就这么突如其来、从天而降。

    兄妹俩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走,快到家的时候,伴随着“噼啦”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照着人的头脸便狠狠地打了下来。

    “哥,快跑。”闻香招呼了一声便率先冲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家门。

    闻香捂住头脸,以百米冲刺般姿态穿过院子,跑进了屋檐底下,她还没站稳就在原地蹦跳个不停,不停地甩着身上的雨滴。

    甩完雨滴,闻香才发现大哥没跟上来,她连忙朝门口看去,透过密集的雨帘,正好看见大哥的身影从大门一闪而过。

    “哥---大哥---,你去哪里?”闻香连忙大叫,声音随即淹没在“轰隆隆”的雷声和“哗啦哗啦”的雨声中。

    她急得直跳脚,想马上冲出去但又被倾盆大雨逼退,怎么办?闻香当机立断朝屋里召唤:“大王、大王,你在哪里?快来。”

    听到闻香惊慌失措的声音,大王“嗖”的一下从西屋蹿出来。

    闻香立刻蹲下与大王面对面,像与人说话一样,她严肃地交代:“大王,你马上去追大哥,他刚从门口走过去,你赶紧跟上去,一定要跟着大哥,我拿了蓑衣就来找你们。”

    “喵!”熟知人性的大王立刻答应,箭一般地冲进雨幕,一下子不见了身影。

    闻香则冲进厨房,取下挂在墙上的蓑衣和斗笠,急匆匆给自己套上,又把大哥的蓑衣卷起来抱在胸前,最后提上油灯,也跟着冲进了雨幕。

    无为道人站立在东阁楼上一直看着手脚忙乱的闻香,见她的身影消失,他当机立断也下楼追出去。

    就耽误那么一点工夫,闻香跑到路上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大哥和大王的身影,幸好门口只有一条路,她立刻顺着道路往前追赶。

第九十七章 雨夜倾诉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风“呼呼”地朝大地怒吼着,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塌下来似的,令人胆战心惊。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这种电闪雷鸣的雨天,没有一个村民会在外面瞎闲逛。

    倾盆大雨就像“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一样,直接倾泻下来;风声雨声雷声蹦跶着、跳跃着、旋转着糅合在一起,演奏出一曲惊心动魄的乐章。

    心急如焚的闻香就着油灯微弱惨淡的灯光,顶着狂风骤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地往前奔着。

    闻香踩着黄泥水追到了一个岔路,前面是通向村口,右边是往村内去;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往村口方向追去。

    闻香相信大哥此刻不会有心情在村中闲逛,更不会无聊到在暴雨中散步,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等她赶到村口,依然没看见大哥的身影,只得继续追出村去并大声呼叫:

    “哥,你在哪里?”

    “大王、大王。”

    闻香的疾呼还没传出多远就被暴风雨打散,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无奈只好继续一路小跑着一路叫着。

    前面就是云溪山脚,这里又是一个分岔口,右边的路是往前山、通往城南县,左边的路则通往后山。

    闻香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头脸的雨水,寻思大哥总不会是去城南县吧,那得走多远的路?再说去城南县干吗?

    闻香的视线在两条道路之间来回转悠,忽然看见左边道路的中间堆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她立刻跑过去查看:

    一小堆石头摆在路中间十分突兀,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有人故意堆在那里似的。

    闻香看着石头堆灵机一动:这莫不是大王留下的指引?就凭大王的灵性,别说是堆石头了,就是写字,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后山有什么呢?值得大哥连夜赶去。

    通常,闻家村的村民都只往前山,很少去后山。后山不仅坡陡地险,而且偶尔还有猛兽出没,只有清明时节他们才会去后山拜祭祖坟。

    想到坟地,闻香眼前一亮:说不定大哥是去爹娘的坟地,想通这一点,她立刻直奔爹娘的安息地去。

    等闻香赶到的时候,果然看见闻道正跪在爹娘坟前---人早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顾不得说什么,闻香立刻冲上去给大哥套上蓑衣,又自头上取下一顶斗笠给大哥戴上。

    此刻,闻道就像一个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喃喃自语:儿子无能,给爹娘丢脸了;儿子无能,给爹娘丢脸了。

    “哥--,你在干吗?快起来,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闻香想把大哥拽起来,但闻道执拗不起,只会一个劲儿地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见闻道一副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自我批斗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大吼道:“你哪里错?你说,你到底哪里错?”

    “你一心帮助官府推广种植番薯、洋芋、玉蜀,是错的吗?”

    “你诚心诚意教大家改良土地、育苗稻谷,劳力费心帮助村民提高田地收成,也是错的?”

    “族长贿赂官府抢了攒典的职位,也是你的错吗?”

    “拿到上农之家称号的人是谁?”

    “你不辞辛劳就是为了他人作嫁衣裳吗?”

    “你这样自暴自弃,长小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难道,是想要一辈子都这样逆来顺受、任人摆布吗?”

    “你这样子对得起爹娘吗?”

    闻香连珠式的质问,震得闻道哑口无言,他内心深知这不是他的错,但现实却要逼迫他低头。

    在父母的灵前,兄妹俩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皆沉默不语。

    良久,闻道才嘶哑着声音说道:“不然,我还能怎么样?”

    “明明是我教大家种植番薯的,上农之家的荣誉也是我争取回来的。”

    “当初,司土大人说得清清楚楚的,这个攒典职位就是为我争取的,族长怎么能这么干呢?”

    “为什么?我手把手地教他们,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我做得不够好吗?还是我做得不够多?”闻道盯着父母的墓碑,眼中透露着极度迷茫。

    “那一石番薯我也提前给了族长,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凭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老实好欺负吗?”

    “难道我闻道天生就不如人,不如他们吗?他们懂什么?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凭什么抢了攒典的职位?”

    闻道越说越激动、既委屈又愤怒,最后近乎失控一般崩溃大叫:为什么?为什么?

    歇斯底里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悲愤。

    看到素日平和友善的大哥变得失魂落魄、哀哀欲绝,闻香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针扎一样、心痛难已,忍不住也湿了眼眶。

    她一把搂住大哥,恨恨地说道:“哥,你没错!错的是族长、是官府、是这个不长眼的贼老天。”

    从听到坏消息的不可置信,到确认坏消息的失落和迷茫,再到父母坟前的愤怒和悲痛,闻道的身心遭受了一次全方位的打击。

    此刻,他那满腔无处诉说的委屈,就如这滂沱的大雨一样倾泻而出,人也像一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兄妹俩就这样在电闪雷鸣的瓢泼大雨中紧紧拥抱,纵情地发泄着小人物的痛苦与悲伤。

    寒雨夜泣,青山不语;

    生死茫茫,惟泪千行;

    这次第,堪与谁人说。

    在两人的身后,站着不知道时候时候跟来的无为道人,他撑着油伞默默地看着兄妹俩抱头痛哭。

    无为道人的眼神晦暗不明,目光透过眼前的兄妹仿佛落到了十年前:

    那也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才八岁的他被人强拉着脱离了母亲的怀抱。

    眼前的人还有妹妹抱着,自己却孤零零地痛哭到天亮。

    那天晚上不管自己怎么哭闹都无人理会,而第二天他只等来了母亲自缢身亡的消息。

    在同样的雨夜,在闻香兄妹的哭声中,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悲伤和怨恨就像愤怒的火山烈焰一般冲天而起,无为道人的面目瞬间狰狞仿佛地狱的魔鬼。

第九十八章 土孙羞赧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终于开始小了下来,闻香慢慢地止住了哭泣,而闻道还在低声抽泣。

    此刻,他们身后传来大王一声声焦急的“喵”、“喵”叫声,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跑了出来,而闻香也终于从悲痛中清醒过来。

    她虽然一直穿着蓑衣,但冷静下来后依然能感觉到寒气逼人,天寒地冻的时候淋一场暴雨,是能要人命的,而手下大哥湿漉漉的身躯正颤抖个不停。

    “哥,起来,快起来,我们先回家。”闻香用尽全身力气都不能把闻道拽了起来,直到身后伸来一只大手把闻道架起来。

    闻香透过雨幕、泪眼朦胧地看着无为道人,她第一次对眼前的人充满了感激。

    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熄灭了,大王在前面带路,闻香高高举着油伞,无为道人扶着闻道,三人踉踉跄跄地走在雨夜中。

    走到山脚下、经过土孙家的时候,闻香已经气喘吁吁,而闻道摇摇晃晃,随时有倒下去的可能。

    顾不得多想,闻香一脚踹开土孙家的破门,惊得土孙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谁?谁?”

    “是我,闻香。”闻香一边应着一边帮忙扶着大哥往屋里走。

    “哦,是闻香啊,咦?道长?你,你们怎么了?闻道大哥?”

    “我大哥被雨淋湿透了,先在你这里避一下雨。”

    “好,没问题。闻大哥没事吧?”土孙连忙跳下床来帮忙,三人一起把闻道扶到凳子上。

    有了土孙的支撑,闻香终于能腾出手来把自己的蓑衣和斗笠扔到一边,又把大哥的装备卸下。

    闻道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人也是浑浑噩噩的,任由人摆布。

    闻香当机立断:“道长,可否请你回去把我大哥的铺盖还有衣服取来,再把我家的骡车牵来?”

    “好。”无为道人答应得干脆利落,转身就出门。

    此刻可不是顾忌男女有别的时候。

    等道长走了,闻香立刻把大哥从头剥到脚,又拿土孙的衣服帮大哥擦干身体,接着把大哥推倒在床上,又拿他那破棉被盖住大哥颤抖不停的身体。

    一边的土孙目瞪口呆,简直看瞎了眼,直到被闻香吼醒:“快把你家的被子都拿出来,快啊,土孙!”

    “哦、哦。”土孙如梦初醒,转身从一个破箱子里掏出一块破布盖在闻道身上。

    “还有呢?”

    “没,没了。”土孙被闻香吼得胆战心惊。

    “什么?”闻香气得差点吐血:“那衣服呢?随便什么都行,快,拿出来。”

    “是、是。”土孙连忙把箱子里面的衣服都倒在床上。

    这都是些什么啊,露出棉絮的烂棉衣一件,还有两三件打满补丁的外衣,看样子还是他爹留下的衣服。

    闻香绝倒,知道土孙家穷,但不知道他家竟然这么穷。

    现在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她只好把土孙的全部家当一层层盖在大哥身上,但是还不够,怎么办?

    闻香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土孙。

    “又,又怎么了?”土孙被闻香看得心惊肉跳。

    闻香咽了一下口水,严肃道:“土孙,你家的被子不够厚,我大哥会冷死的。”

    土孙无语,他想说他整个冬天都是盖这一床棉被的,一直没冷死,但面对闻香严正的面孔,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不想我大哥冷死吧?”

    “不,不想。”土孙赶紧声明。

    “那你脱光衣服,上床去抱着我大哥。”闻香一脸平静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土孙再次目瞪狗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胡说什么?”

    “你不脱?难道要我脱吗?”闻香又冷冷道。

    土孙再次震惊得张口结舌:什么,她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不会是又疯了吧?

    “你脱不脱?”闻香冷酷地追问:“你不脱,我帮你脱。”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哇,你别过来。”土孙连忙跳开,闪避闻香的魔爪。

    见抓不到土孙,闻香心急如焚:“土孙!我大哥淋了很久的雨,他全身都冷透了,必须让他马上暖和起来,不然肯定要发烧。”

    土孙:我知道啊,但这和脱我衣服有什么关系?

    “你抱着我大哥,他就能慢慢地暖过来。”

    “那也没必要脱衣服吧。”土孙似有意动。

    “不行,穿着衣服传热太慢了。”

    见土孙还不肯就范,闻香干脆道德绑架:“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我大哥死吗?”

    看到闻香泪眼婆娑、潸然欲泣的样子,土孙心软了:“当然不会。”

    “那你快脱。”闻香立刻两眼发光。

    脱光衣服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让土孙面红耳赤、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而闻香作为一个女孩子,在提出如此可怕的要求后,不仅毫无愧色,还不停地催促土孙:快啊、快点脱。

    简直是无耻之尤。

    土孙忍住巨大的羞耻,用颤抖的手,慢慢褪下衣服,当然在脱衣服前,他没忘记叫闻香背过身去。

    土孙的身体刚接触到冷空气,立刻就打了一个冷战,顾不上羞耻,他马上钻进被窝,生怕闻香突然转过身体。

    听到动静,闻香转过身来,见土孙已经躺到了大哥的身边,便连声催促:“快,抱住我大哥。”

    土孙一脸震惊:你,到底是什么魔鬼,竟然可以如此厚颜无耻说出如此可怕的话。

    见闻香还想上前亲自动手,他不由得缩成一团、惊恐大叫:“不要、不要,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生怕闻香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土孙不得不忍辱求全,朝闻道伸出“魔爪”。

    一接触到闻道冰冷刺骨的身体,饶是少年壮、火力旺的土孙都连打几个寒战,他极力忍住退缩之意,把心一横搂住了闻道。

    见土孙终于抱住了闻道,闻香略微放下一点心,又把土孙刚才脱下的衣服盖在两人身上。

    “土孙,拜托你了,一定要抱住我大哥。”

    土孙羞愧得快哭出来:你丫的,能不能别再说这种可耻的话了。

第九十九章 零泪向谁道,鸡鸣徒叹息

    “我现在出去接应道长,在这之前,大哥就拜托你了,请一定看着我大哥。”闻香真诚地恳求。

    “嗯。”土孙给了闻香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闻香一边套蓑衣一边交代:“大王,你留在这里,陪着大哥。”说完就摸黑出门,留下大王和土孙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土孙瑟瑟发抖地抱着一块“冰块”,内心十分无语:这都是些啥事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倾盆大雨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闻香在黑夜中飞快地奔跑着。

    她一点都没发觉自己的做法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也完全无心去关注土孙的内心想法,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快、快、再快点。”

    无为道人到底不熟悉套板车,闻香回到家的时候,他正在和骡车较劲,闻香连忙接手,两人把铺盖装上车后就往土孙家里赶。

    听到闻香回来的动静,土孙无师自通地赶紧套上衣服,跳下床。

    三人一起帮闻道套上干爽暖和的棉服,又把他搬上骡车,盖上棉被,然后匆匆忙忙赶回闻家小院。

    土孙坚持要跟过来帮忙,闻香没拒绝,现在她确实需要帮手。

    安置好闻道后,她便指挥土孙起锅烧水,自己则到院子里拔几块姜、蒜,剁碎后扔到锅里煲驱寒水。

    水烧开后,两人又一起帮闻道洗了一个驱寒澡。

    本来,土孙想说他自己帮闻大哥洗澡就行了,但是看到闻香严肃的表情、紧皱的眉头、抿紧的双唇,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把闻道收拾干净利落后,土孙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驱寒水,忍不住说了一句:“闻香,趁着这个水还热乎,你也赶紧洗一下吧。”

    闻香当然也想赶紧暖和一下身体,但考虑到女性特殊的身体构造,她并不想用别人的“二道水”洗澡。

    拜托无为道人帮忙看着大哥,她另外烧了一锅洗澡水净身,又煲了一大盅生姜糖水,给大哥和众人一起祛祛寒。

    等大家都收拾利落后,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时分。

    此时,闻道已经睡得人事不知,无为道人、土孙和闻香都在床边陪着闻道,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道长、土孙,辛苦你们了,今天晚上多亏你们,不然我都没办法把大哥带回家。”闻香发自内心的感激。

    想到之前的一幕,土孙一下子脸红心跳,低头嚅嚅道:“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闻香可没心思想这么多,她摸着大哥的额头满脑子都是“大哥半夜发烧怎么办?”,心里直犯愁。

    土孙住得离村子远,平时和村民的来往也不多,他虽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但多年来独自生活的历练让他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因此,他很识趣地没去问,为什么闻香兄妹俩会在雨夜外出?而闻道又为什么会被淋湿透?

    他只是真诚地想帮忙:“道长、闻香,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闻大哥。”

    “这怎么行!”闻香回过神来:“今天晚上已经很麻烦你了,你快回家吧。”

    土孙坚持己见:“闻大哥淋了这么一场大雨,明天很有可能要发烧,你到时候肯定要带他去县城看大夫,今天晚上一定要休息好。”

    “我身强力壮的,熬一宿没关系,你可不能倒下。”

    闻香咬着嘴唇心想:是这么个道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就不和土孙客气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如果半夜大哥有什么情况,你马上叫我。”

    又对无为道长说道:“道长,你也去休息吧,明天可能还要麻烦你。”

    “好。”今天晚上的无为道人格外的温和,闻香叫他干吗,他就干吗,完全没有反对意见。

    闻香又取了一件大哥的旧棉衣要土孙穿上,才回房休息。

    闻香的头刚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闻香、闻香,不好了,闻大哥烧得好厉害。”门外是土孙慌张的声音。

    闻香心中一惊,立刻起身套衣服:“我马上来。”

    门一开,土孙就焦急汇报情况:“闻大哥一发烧,我就给他敷冷水了,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还越烧越厉害了。”

    闻香立刻推开土孙、冲进大哥的屋子,她掀开被子一摸,大哥全身都烧得滚烫,满脸通红、额头上还敷着一块头巾。

    闻香心中大急:“我大哥烧多久了?”

    “大概有一炷香的工夫。”

    “县城什么时候开门?”闻香又问。

    “卯时中。”

    “现在是什么时候?”

    “可能寅时了吧。”土孙不确定。

    闻香立刻下决定:“土孙,你去叫道长起来帮忙,我要马上带大哥去县城。”

    “好。”土孙立刻去叫人。

    闻香帮闻道换了一条冷头巾,就赶忙收拾东西,捡了几套换洗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拿上全部碎银子,又藏了一张百两银票在内衣里。

    等无为道人过来,众人又给闻道套上衣服,便连同铺盖一起抬上车。

    一切收拾妥当后,闻香拜托土孙天亮后和自家大伯说一声他们的去向,便和无为道人一起赶着骡车出发了。

    在前往城南县的路上,闻道不仅烧得神志不清,而且还颠三倒四地说起胡话来。

    一会是“爹娘,儿子不孝,我对不住你们”,一会是“凭什么这么对我?”之类乱七八糟、自怨自艾又气愤难耐的胡话。

    好不容易他停歇了一小会,突然又声嘶力竭地大叫起“为什么、为什么?”来。

    听得闻香不由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又鞠了一把辛酸泪,心想大哥要是烧成傻子可咋办?

    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又毫无办法,只好不停地给闻道换冷头巾。

    可叹,零泪向谁道,鸡鸣徒叹息。

    无为道人在外面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赶路。

    幸运的是赶到城南县的时候,城门正在缓慢开启,三人顺利进了城。

    乡下人非到危及生命,轻易不敢言医。通常的情况是:小病基本靠硬扛,大病大概率等死。

第一百章 杏和堂

    之前闻香“发疯”,闻道才勉强请来一名赤脚郎中,而那家伙就是一个半吊子,压根看不出闻香有什么毛病,只是随便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就完事。

    医治效果如何,全靠闻香自己振作精神。

    城南县最有名的私人医师是赵老先生,听说他号称一帖药治病,但一般不随便出诊,更不出急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来请就会去的。

    普通老百姓生病了,一般是随便找个郎中或者去官办的药局看病。

    药局有医师坐诊,不过多是实习的医士,水平一般般,但好在有朝廷财政的补贴,出售的药物低于市价,因此颇受老百姓欢迎。

    但现在闻道是重症、急症,闻香决定就去杏和堂。

    同是看病取药一体的药堂,与实惠的官办药局不同,杏和堂是私人药堂而且收费不低。

    这个药堂规模不小而且常驻有一名经验丰富的医师张牧之,在城南县颇有口碑。

    两人带着闻道急匆匆敲响了杏和堂的大门。

    相比急得火烧火燎的闻香而言,张医师表现得相当沉着冷静又稳重有余,毕竟是久经医场的老手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种心力交瘁后又淋雨发烧的情况,他见得多了,只要能退烧,那么问题就不大。

    张医师具体问诊过后,直接开了三天的药方。待伙计配好药后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打算赶人。

    这时,闻香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张大夫,我们想一直在这里待着直到退烧,不知道杏和堂能不能提供这种服务?”

    张医师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打量了一下来人:“自然是有的,不过收费不菲。”

    “具体是怎么收费?”

    “一天一两银子,包括一日二餐、照顾病人和煎药,病人有情况的话,可以随时叫我过来查看。”

    一天一两银子,VIP服务就是贵,不过钱哪有人重要,闻香干脆利落回答:“行,那我们就先待三天吧。”

    无为道人暗自思索:问诊费一两银子,三天的药费加起来也差不多一两银子,再住三天的话,那么一下子就要花费五两银子,她能有这么多钱吗?干脆我帮她出了算了。

    他还没想好利索,就看到闻香利落掏出一袋碎银子,顿时把自己想要掏银子的手放下了:看来她的钱多得很,就不用替她操心了。

    闻香一次性就预付了七两多,她这个手笔和一般人家还真不一样,和她的衣着更是不相称,而且她还有一个道士陪着,张医师不由多看几眼这个小姑娘。

    很快,伙计就过来把人带进杏和堂内院的一间静室。

    闻香又问是否有冰块?

    只要有钱,冰块自然也是有的,很快就有药童提来一包冰块。

    药童替闻道敷上冰块后,便开始检查闻道的身体状况,帮他脱掉厚衣服,转移到静室的床铺上。

    又交代家属,要时刻关注病人出汗情况,及时给他擦拭身体或换上干爽的衣服,如果铺盖湿了就通知他们换洗。

    闻香都一一应了。

    “那么,我这就去熬药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伙计或者我说。”药童的服务态度非常好。

    “好的,多谢小哥。”

    药童才走,又有伙计送上保温茶水,并告知众人每天辰时、酉时开餐,但只提供病人和一名家属的餐食。

    言外之意是,你们另外一个人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二人才有工夫打量周围的情况:这是一个宽一丈、长二丈的静室,配备有一张床铺、一张八仙桌、几个圆凳,以及一个长条躺椅,陈设非常简单。

    静室的窗户开向内院,内院中间有篱笆隔开两边,这一排全是静室共有五间,目前只有他们入住。

    在这里就可以闻到有浓郁的药材味道从篱笆的那一边飘过来,以此判断,那边应该是药房之类。

    无为道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药堂居然有这种看顾病人的服务,有银子开路还真是不一样。

    刚才他还惊讶于闻香的“独断专行”,但现在看来,就闻道目前高烧不退的情况而言,住在这里真不错,万一有什么情况,叫大夫也方便。

    很快,药童就送来煎好的药水,两人便一起配合,慢慢喂闻道喝下去。

    既喂了药,药童又帮着一起给闻道换了一套干爽的内衣,闻道身上的衣服从昨天晚上捂到现在,已经非常潮湿。

    换好衣服后,闻香摸摸大哥的额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她总算略略放下一点心。

    中午的时候,闻信赶到了杏和堂,他是跑遍了城南县的药堂才找到了闻香他们。

    闻信一到就先感谢无为道人,又查看闻道的情况,见他依然高烧不退只得问闻香:“二妹,这是怎么回事?”

    闻香不欲多说,只是轻描淡写地把大哥淋了雨半夜发烧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虽然闻香没有明说,但闻信已然明白四弟为什么会发烧,定然是经受不住昨天的打击,又淋了雨,才发作起来。

    他喟然长叹:可恨自己没能力,没能帮上四弟一点忙。

    想到这里,闻信便对闻香道:“二妹,你和道长都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四弟。”

    “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道长,大哥,你们都回去吧,顺便把大王也带回去。”

    大王,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跟上了车,现在正在躺椅上伸懒腰;听见闻香的话语,它立刻身体力行表示抗议,直接从窗户溜了出去。

    “那怎么行?”闻信才不管大王,只是反对:“你一个女娃娃在这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都是在杏和堂里面,又有药童,又有大夫,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行、不行,我不放心。”闻信坚决不同意。

    “那还是道长留下吧。马上就要开春了,家里事情多,肯定忙不过来,我家的地也要麻烦大哥帮忙看顾一下。”

    见说不动闻信,闻香不得不拿春耕备战说事。

    很快就到惊蛰了,现在正是除草肥田、准备育秧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忙活起来。

第101章 病去如抽丝

    对于农户来说,春耕确实很重要。

    闻香这话说得闻信不得不同意,只好再次拜托无为道人帮忙照顾他们兄妹俩,两人商定若有意外情况一定及时送信回闻家村。

    临走,闻信又自怀中掏出五两银子:“二妹,大哥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这么点钱,你都拿着,该花的就花,别省钱。”

    “不用了,大哥,我们有钱的。”闻香感谢闻信大哥的好意。

    “你们能有什么钱?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走了。”闻信大哥不由分说就把钱硬塞给闻香,转身就大踏步离开。

    “哎,大哥---”

    闻香握着银子追了几步,无奈闻信大哥头也不回,一下子就走远,她只好停下脚步。

    虽然不需要银钱,但闻信饱含心意的举动,还是让闻香在这个寒冷异常的初春感到一丝丝的暖意。

    生活的残酷刚刚才向闻香兄妹俩露出獠牙,兄弟之间的守望相助、亲戚之间的雪中送炭,又让闻香感慨万千。

    一开始,闻香是把自己当外人的,但在日久年深的滴水相处中,她很快就与闻道兄妹情深了。

    后来,在与闻仲一家的交往中,她也逐渐感受到亲情的温馨,当然个别难缠分子外。

    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亲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慢慢地在心田中滋生、与日俱增。

    闻道的这场病来势汹汹,闻香已经做好了奋战十天半个月的准备。

    但不知道是因为马上采取的应对措施有效,还是送医及时,这场开头声势浩大的伤风,才刚攀上高峰就匆匆落下帷幕。

    在连续高烧两天后,第二天的傍晚,闻道的高热退去,人也恢复了神志,不过身体还非常虚弱,整个人恹恹的,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闻香只好给他开小灶,精心烹制葱姜小白粥,让大哥慢慢恢复。

    张医师巡视后,重新开了一个荆芥穗、薄荷、防风、柴胡、紫苏叶的方子。

    这样又喝了三天,第五天早上,闻道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在得知杏和堂一天一两银子的住宿费后,他再也躺不住了,一直叫嚷着要走。

    “哥,你急什么,等身体再恢复一点再说。”

    “我已经大好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没好彻底嘛。”

    “我真没事了,咱们走吧。”闻道坚持要离开。

    闻香苦劝无果,最后还是无为道人提出一个折中的建议:离开杏和堂,随便找一个客栈住几天,再喝几天药,若真无大碍了,再回闻家村。

    见闻道还在犹豫,他继续劝道:“闻兄弟,住客栈又花不了多少钱,还是再休养两天的好,勉强一路奔波回闻家村,万一路上再次受凉,那就前功尽弃了,之前的十两银子也白花了。”

    闻道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有气无力地同意了。

    三人离开杏和堂后,便在附近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这几天,无为道人和闻香便陪着闻道一直待在客栈,除了吃药、睡觉,只有偶尔在院子里走一走。

    大王在消失了五天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兄妹俩面前,这吓了闻香一跳。

    这几天,她只顾着担忧大哥,一点都没想起大王来,幸好它自己还懂得找人。

    对于大王的神秘消失、又悄然出现,以及蹲坐在他床头巡视领域这个情况,闻道没有丝毫反应。

    自清醒过来后,他的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整个人暮气沉沉,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闻香敏锐察觉,大哥在经过焦虑、低沉、失落、愤怒、惆怅、迷茫一连串的情感折磨后,似乎一切趋于缄默。

    对此,她忧心不已,却一时没什么好的法子。

    这一日,闻香再去杏和堂取药,一进药堂就碰见孙司土,他正在往外走,两人同时看到了对方。

    “咦,闻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司土大人。”

    闻道兄妹俩和孙司土早已经熟络,闻香便把大哥生病的情况大略说一说。

    “原来是这样,那你哥现在情况怎么样?”孙司土关切问道。

    “我哥已经退烧了,现在正在东华客栈休养。”

    “哦,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孙司土对闻道十分中意,觉得这个小伙子既能干事又识趣,而且借着“番薯”这股东风,他顺利晋升到正九品主簿。

    故此,如果有机会的话,孙司土也想回报一下对方。

    原本,他以为同知大人和知县大人会把闻道立为“典型”,因此向闻道透露了“攒典”职位补缺一事。

    没想到闻族长竟然横插一杠,硬是把这个板上钉钉的“攒典”抢了去。

    对此,孙司土深感遗憾、深表同情,毕竟如果有闻道这个得力下属的话,他能省事不少。

    现在来了这么一个“关系党”,不管是以后的相处,还是日常工作,总是不如闻道的好。

    但除了惋惜以外,他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只是叮嘱闻香照顾好病人便走了。

    闻香在杏和堂再次买了三天的中药才回客栈,谁知竟再次看见孙司土,他正提着一盒点心站在东华客栈门口。

    “司土大人?”

    “嗯,刚巧经过这里,方便的话,我就去看看你大哥。”

    “多谢司土大人,您有心了,大哥看见您的话肯定很高兴。”闻香领着孙司土进了客栈后院。

    “哥,你看谁来了?”

    在一处偏僻的厢房内,孙司土见到了神思恍惚、面容憔悴的闻道。

    闻道机械地转过头来,看见一脸震惊的孙司土,他的眼珠缓慢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他一边喃喃叫着“司土大人”,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

    “闻小弟,你怎么、怎么……”

    被闻道颓废的样子惊到,孙司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见闻道要起身,连忙上前按住他:“别起来、别起来,躺着、躺着说话好了。”

    看见昔日神采飞扬的闻道,如今躺在床上、面如死灰,仿佛经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孙司土还有什么明白的,喟然长叹道:“唉---,闻小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第102章 挣扎是变得强大的自然方法

    被闻道槁木死灰的样子震慑到,孙司土伸手握住闻道垂在床边的手,一脸诚恳道:“我本来是不想来的,补缺攒典这个事情黄了,我没脸见小弟你啊。”

    “要说,这个也怪我,不该说得太早,被有心人知道,生生添了变数。”

    “不、不,这怎能怪司土大人,是小人没有福分,不能替司土大人分忧。”闻道惨然道。

    许是可怜闻道兄妹俩,孙司土难得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又道:“唉,想开一点吧,其实没有功名在身的话,这个攒典的前途一眼就看到了头。”

    “要想在仕途上走得远,还得过三试,而且是要考文经,做一名文士。”

    “你看我,虽然是明士,但在司土一职上生生熬了十年,也就是今年运气好,再者也是托小弟的福,才补了主簿一职。”

    “啊?大人?”闻香惊喜道,“您升官了?”

    “嘿,也不能说什么升官,不过就是一个正九品。”孙司土谦虚道。

    “恭喜大人。”自己不过是一个白丁,孙司土,不,应该叫孙主簿了,能屈尊就卑前来探望,还自责未能帮上忙,

    闻道的内心百感交集,他是真心祝福孙主簿。

    孙主簿握住闻道的手,真诚道:“闻小弟,听我一句劝,对于我们农家子弟来说,还是读书有前途,你这么聪明,不要放弃,好好进学,争取考上文经。”

    “我知道你屡试不第,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关键还是要去学院进修。我听说立章书院开设有专门针对久试不第的外舍班,你何不去试试看?”

    “主簿大人,我听说立章书院只收有钱、有权势人家的子弟,是真的吗?”闻香插嘴道。

    “咳,是,这个没错,不过闻小弟,你想不想去?”孙主簿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那妻舅刚好在里面干活,勉强能给活动一个名额。”

    闻香还没反应,就听到大哥斩钉截铁地回答:“去,我去。”

    她不禁惊讶万分,以自己对闻道的了解,不说他们之前已经商定要去文新私塾,就算没有商定,就立章书院昂贵的收费来说,大哥应该是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对。

    怎么?大哥竟然改性子了?

    “我愿意去,谢谢您,主簿大人,可惜不能替您分忧,闻道实在是惭愧、无以为报啊。”

    “诶,别这么说,我能力有限,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孙主簿轻叹一声,想想又道:

    “不过,立章书院收费不菲,二十两银子一个学期,你们要是筹不够银子就跟我说,我总能帮你们一期。”

    “多谢主簿大人,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学费,我们自己会筹集的。”闻香赶忙道谢。

    “嗯,闻小弟,你先好好养病,等身体大好了再来找我,未来的道路长着呢,可不能就这么倒下啊。”

    “是,主簿大人。”闻道露出了些许笑容。

    孙主簿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要闻道好好保重身体,并嘱托闻香照顾好自己的大哥,便起身告辞。

    闻香独自送孙主簿出去后,闻道挣扎着自己坐起来,他端起一旁的肉粥,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闻道想着刚才孙主簿说的话,泪珠一滴又一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他当即抬手狠狠地擦了两把眼睛,硬是把泪水给逼回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肉粥。

    一直没胃口的闻道,今天难得把一大碗肉粥全部吃完,他刚刚放下碗,就看见妹子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闻道勉力露出一个笑容:“小妹,我没事了。”

    “哥!”闻香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紧紧地抱住大哥,直到怀里传来闻道闷闷的声音“我真的没事了”,才放开手。

    “哥,你吓死我了。”闻香抓着大哥的一只手坐下来,偎依在闻道身边。

    “对不起,小妹,让你担心了。”闻道的手落在妹子的头顶上,轻轻地、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一脸歉意。

    “哥,人生的道路那么漫长,遇到困难和挫折在所难免,它们并不可怕,相反你完全可以借此机会磨炼和提升自己。”

    “挣扎是变得强大的自然方法,命运不会老是眷顾你,但也不会总是疏忽你,阻碍我们前进的力量,唯有我们内心的恐惧。”

    这是继那天雨夜在爹娘坟前倾诉后,兄妹俩再一次敞开心扉的谈话。

    闻道倍感失落与心痛:“小妹,你之前一直劝我继续进学,我却犹犹豫豫,一心想要种田,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就没有今天这个事情。”

    “哥,你太天真了。除非你能出人头地,不然,就算没有族长这个事情,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情。”

    闻道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是我以前想得太简单,根本没有人会可怜弱者,唯有自己强大才不会被欺负,只有强者才能主宰人生。”

    “没错,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态度决定高度,高度决定命运。哥,你做好准备了吗?你真的决定去立章书院了吗?”

    “嗯,主簿大人说得有道理,要想更进一步,还得靠文经,我想去试试那个外舍班。”闻道坚定道,“如果我是明士,那我就有往上走的机会了,别人也就不能再欺负我们。”

    “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哥,只要你抱定必胜的信念,不畏艰辛、敢于奋斗,一切皆有可能。”

    其实,在闻香看来,肯定是大哥没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不然,岂会扑街仔一直扑街。

    没有什么是题海战术战胜不了的,如果有,那么只要再加倍、超级加倍就行了。

    相较于闻香的信心十足,闻道表现得心有余力不足:“毕竟中间又断了两年,我担心……”

    “哥,你这个犹犹豫豫的性子真的要改一改了。”

    闻香开始教训起大哥来,“你难道不想有朝一日衣锦还乡狠狠打族长的脸吗?”

    “想!我做梦都想。”

    “既然我们的目的明确,还想那么多干吗?直接干他娘的。”闻香爆了一句粗话。

    “好,干他娘的。”闻道欣然同意。

第103章 动人心魄

    见大哥终于开始振奋精神,闻香继续再接再厉: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坚定信心,起而行之。”

    “哥,不用顾虑这么多,有时候人就是想太多,瞻前顾后反而阻碍了自己前进的脚步。相信我,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老子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战胜别人的人不过是有力量,唯有战胜自己的人才是强者。”

    “我相信,只要大哥想干、肯干、敢干,就一定能走出月朗风清的明天,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碧海蓝天。”

    ┈┈

    “希望大哥不念过去,不畏将来,不失当下。”

    闻香对着闻道就是一顿疯狂的心灵鸡汤输出,恨不得帮他重塑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好与自己的三观保持一致。

    “嗯,大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闻道握住拳头,对天发誓一定要找回场子。

    见到大哥终于摆脱迷惘,重新振作精神,闻香才舒了一口气,毕竟哭过、痛过之后,擦干眼泪,生活还得继续。

    还有一个人也经受了闻香“心灵鸡汤”的洗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窗外偷听的无为道人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不失当下。

    如果命运一定要自己跪地求饶,那便把这天也捅破了去。

    长久以来一直笼罩着他的迷雾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有一种心灵重见阳光的美好感觉。

    无为道人第一次用一个成年人的目光认真打量闻香:这个女孩不过十三、四岁,身量还不到自己的肩膀,内心却蕴藏着澎湃的坚毅不拔的力量,似乎永远都打不倒。

    迎着早春的金色阳光,她那灵动的双眸、清雅的脸庞仿佛有一种魔力,动人心魄。

    他默默垂下双眸,转身离开。

    放下心中的重担后,闻道开始关注奇奇怪怪的地方:“小妹,我发现你说话一套一套的,好有道理,你是怎么懂得这么多的?”

    “呵呵。”闻香一脸别问我为什么o(* ̄︶ ̄*)o

    那个一点都不重要,好吗。

    或者我说,那是因为我天资过人、生而知之,你信吗?

    闻道:>_<

    大王也赏了闻香一记白眼。

    在闻道兄妹俩探讨人生的同时,百货楼的东家赵夫人正在训话。

    “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菜都摆在面前了,还不会夹起来吃,我要你们何用?废物、废物,都是废物。”赵夫人气得猛拍桌子。

    几个被训得灰头土脸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屁都不敢放一个。

    赵夫人无差别狂喷了一轮后,把矛头对准了工坊的头头:“老高,这个二号牙膏的成分到底确认了多少种?”

    “回夫人的话,目前已确认其中有田七、赤石脂、蜂蜜、薄荷,另外根据一号牙膏的成分,可以猜测其中也有龙脑香。”

    “那么各成分的配比呢?”

    “咳,可以肯定的是田七是主料,赤石脂是辅料,工坊尝试了几种配比,不过与二号牙膏还是有点出入。”

    “有成品吗?”

    “老朽带了最好的两种来,请夫人试试看。”老高回头示意手下送上试验品。

    赵夫人仔细端详送上来的试验品:单从外表来说,膏体的成色还是比较相似,就不知道口感如何?效果如何?

    是马是骡,总要拉出来遛遛,才能知道。

    赵夫人立刻起身进内室,两个丫头跟着、快手快脚地准备盥洗用具,伺候赵夫人试用。

    第一个试验品才进嘴巴,赵夫人立刻感觉就像是含了一坨屎,根本没兴趣感受口味,立马喷了出来。

    强忍住怒火,她再试用第二个试验品,这次总算不恶心了,但是口感比较粗糙,刷完牙齿后一嘴的田七和薄荷的刺激味道,至于功效暂时不知道。

    总之就是不如真正的二号牙膏用起来舒服,它虽然有中药的味道但并不浓郁,漱口完毕后,余留的是淡淡的清香和些许薄荷的清爽。

    赵夫人气势汹汹地走出内室,把两个试验品一股脑扔到老高头上:“这就是你说的有点出入?”

    “老朽无能,夫人赎罪。”老高立刻跪伏在地、高声谢罪。

    见赵夫人一脸冷漠、不为所动,他又嚅嚅道:“我们毕竟不是医师,对药材的性能认识有限,已经请了好几个医师试用,他们也只能判断出有田七和赤石脂。”

    言外之意就是,专业的人员都尝不出来了,我们又能怎么办?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赵夫人横眉怒视。

    “那要不,我们再试试看?”老高试探道。

    “再试试是要多久?”

    这个谁敢说?众人一脸噤若寒蝉,最后还是老高出来受死:“这个、这个,老朽实在不敢说。”

    “啪!”赵夫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统统都给我滚。”

    “是、是。”顾不得摔了一地的试验品,老高和他的几个得力下属一溜烟跑了。

    赵夫人捂住胸口、扶着桌子、喘着粗气,感觉总有一天,自己要被这群废物给气死。

    两个丫鬟急忙上来扶她坐下,帮她按摩胸口,又伺候她喝几口茶水,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赵夫人的年纪已近五十,平日里就有一个心口痛的毛病,遍寻名医也没能根治。

    一直以来,多亏赵老先生帮忙调理,她的身子倒没什么大碍,就是不能太过激动和生气,一激动就容易犯病。

    刚才被工坊的老高这么一气,胸口闷闷的,甚是不舒服,只得打发丫鬟匆匆去请赵老先生。

    不过,赵夫人明白,身体上的毛病虽然可以找医师,但心里忧虑的事情不能解决的话,再怎么吃赵老先生的药,恐怕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她又命人速速去把孙掌柜叫过来。

    收到通知的孙掌柜急急忙忙前来聆听老板的指示,正好碰见赵老先生上门,只得在一旁候着。

    等了快半个时辰,总算轮到他觐见了。

    赵老先生看诊过后,要求赵夫人卧床休息几日,因此,孙掌柜没能见上老板的面,只是隔着屏风谈话。

    “老孙,你来了?”

    “是,夫人,您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属去办。”

    “府城的老刘来信说,那个兰香牙膏快卖完了,他还追着要补货。”

    “恭喜夫人,这是好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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