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牛吏之帝王崛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牛吏之帝王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天下九九     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     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73.十六字诀

    不仅是流民军让刘秀烦心,最近朝中也不平静,有大臣先后上奏,请求朝廷开仓赈灾,让百姓能熬过这一段苦日子,坚持到宿麦收获。

    刘秀召集近臣讨论此事,众人都沉默不语,因为大家知道,朝廷每次出兵的粮草都很难筹集,哪里还有余力赈灾?

    终于大司农冯勤打破了沉默,“陛下,如今国用不足,国家四处用兵,军中粮草尚不能供应周全,实在没有余粮开仓赈灾。”

    刘秀说道:“如今不是问你赈不赈灾,而是问你如何赈灾?”

    冯勤听皇帝语气不善,吓得不敢再吭声了。

    刘秀确实心情不好,气不顺,当然不是针对冯勤,他的怒火主要是对着那些上奏的大臣,尤其是那几个经博士。他们满篇的圣人之言,说的全是仁义道德的大道理,有人甚至拿出建世皇帝的例子,意思是说连伪帝刘钰都赈灾,你可是堂堂正牌皇帝,你看着办吧!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就差说他刘秀是因为没有人家刘钰那么仁德,所以才没有人家混得好,处处都比不上长安朝廷。

    他们难道不知道朝廷无粮?非要上这种奏书来给他添堵!

    但是这种声音刘秀不能无视,否则便会被上纲上线,尤其是长安那边赈灾赈得那么好,有这么一个仁德的伪帝比着,让刘秀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如果没人提这茬,刘秀可以眯着,装着不知道这事儿,可是人家既然当面指出来了,他就得给出个回应,否则不光是失了民心,就连士大夫们恐怕都会有想法。

    这时邓禹说话了,“这几年一直有流民袭扰四方,其中自然有许多刁民,但大多数是饥饿的百姓,无法谋生,被人裹挟着作乱。当年若不是无粮,哪里有那么多绿林军、赤眉军?流寇既起,便会有别有用心之人趁机而起,利用无知百姓,谋求奸邪之事,不可不防。”

    刘秀心里咯噔一下,他几乎立即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刘縯,刘縯当年可是一方豪强,不缺吃不缺穿,但就是一门心思想要造反,他也确实利用了绿林军,只是后来没利用好,反而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种“胸怀大志”的人什么时候都会有,现在肯定也有豪杰在蛰伏,等待机会。几乎每次刘秀亲征,后方都会有人反叛,大大小的乱子着实不少,刘秀一个人来回奔波灭火,实在是身心俱疲。

    如今的流民作乱,背后多多少少有豪强的影子,河北的豪强现在虽然眯着,但是他们许多人是仇视朝廷,巴不得他刘秀垮台的,等到流民乱到一定程度,有可能豪强就会跳出来亲自上场了。

    一定要把流民的这股势头打下去。

    但是悲催的是,没粮啊!

    不赈灾,百姓濒临饿死,流民队伍扩大,国家经济破坏,粮食产量更少,国家缺粮;赈灾,要支出巨额的粮食,国家还会缺粮。怎么做都是缺粮,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简直没的选。

    邓禹道:“陛下去年实行入粟拜爵和屯田之策,颇有些成效,只是臣以为,这入粟拜爵之制应该改一改了。”

    前年是灾年,把刘秀逼得用了这两招来筹粮,希望很大,但是失望也不小,入粟拜爵筹粮五十万石,屯田产粮一百万石,一共收获一百五六十万石,补充了军粮不足。没有这两项政策,刘秀是打不起这场陈留大战的。

    但是两项政策的执行效果比预期还差得很远。

    刘秀很生气,同样是屯田,为什么刘钰就做得那么好,自己就做不到?难道自己真的不如那个放牛娃吗?

    邓禹道:“因为流民作乱,道路时有贼寇,有入粟之粮为贼寇所掠,故此即便有人想输粟到边郡,因路途遥远,贼寇出没,也不敢再出门了。臣请陛下改输粟至边郡为入粟本郡府库,则无道路失粟之险,入粟者必会倍增。”

    入粟拜爵对朝廷来说很省事,因为粮食是由入粟者送到边郡交割,用不着官府组织运输,省人省粮又省事。现在改为就近在本郡甚至本县交割,显而易见会提升大家入粟的积极性,能筹集到更多的粮食。大不了提高一下拜爵的门槛,把运输所需的粮食预先要出来,由官府再组织往边郡运输好了。

    刘秀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可以。

    这时在旁边侍立的侍郎阴躬忽道:“陛下,若是入粟可得实授官职,入粟之人必会大有人在。”

    刘秀斥道:“朝廷官员乃民之父母,岂可买卖?小儿辈莫要胡言!”

    入粟拜爵拜的是虚爵,几乎是个荣誉称号,可以提升家族的声望和社会地位,当然也有些实际的好处,比如免除兵役劳役、见官不拜等,但是不会授予任何的实职,并没有破坏现有的官僚系统。如果授予实职,那就是公开的买卖官职,会对官僚系统造成极大的破坏。

    这时候的刘秀还是有底线的,况且去年全国收成还不错,朝廷虽然缺粮,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在和平时期,若不是两汉战争没完没了,以去年的收成,朝廷甚至不会缺粮。

    阴躬是阴皇后的兄长阴识之子,只有十几岁年纪,想问题自然简单,又十分敢说,被皇帝训斥,虽然吓了一跳,一时闭上了嘴,但是在几个人继续讨论入粟拜爵时,又忍不住说话了。

    “陛下,既然入粟可以抵罪,何不加派人手,打击违法之事,使有罪者伏法,让彼等皆入粟抵罪?”

    邓禹道:“陛下仁德,向以柔术治国,宽仁待百姓,岂能为充实府库行峻法?”

    刘秀向着阴躬怒道:“竖子焉敢如此胡言,毁我声名?还不退下!”

    待阴躬退下,邓禹又道:“陛下,您宽仁好赦,故此民心多附,可是也有些人不知恩义,辜负陛下的厚待。这河北的豪强,有时委实做的不像话,臣上次见一桩案子,信都历县乡豪魏氏因与邻人有地界之争,竟纠集宗族,将邻人家中三人打伤,河间乐成县花氏私藏罪犯,县宰竟不能治,其无法无天以致于此。。。这些人也该整治整治了。”

    刘秀道:“这些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最是横行无忌,鱼肉乡里,着实可恨!不过此事与入粟之事无关,改日当与有司议处,有该有个条陈出来,让这些豪强懂些规矩。”

    冯勤在旁边听着,心里明镜似的,皇帝和邓禹的对话,表达的意思就是要收拾收拾豪强,其实就是阴躬所说的打击违法,一严打了罪犯自然就多了,然后呢?豪强们还是纳粮来抵罪。

    这种事情做可以做,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表面上只能是朝廷明法正纪,是好事,但绝不能和入粟联系起来,那样的话吃相就太难看了。阴躬错就错在把这事儿说破了,让皇帝没面子。

    君臣几人把入粟拜爵之事说了个大概,想出了许多可行的法子,之后又论起屯田,但是对于屯田却没有太多好法子,因为大家知道,他们的屯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长安朝廷相比的了。

    刘秀对于豪强的拉拢和妥协政策,使他对于土地兼并没有太多的法子,在现在的局势下,他也不可能对这些豪强势力下手,打击打击违法犯罪,敲打敲打可以,下死手动田地的事是万万不行的。

    刘钰屯田政策的成功也在于关中经的战乱太多,已打得残破不堪,洛阳周边的屯田也很成功,因为洛阳也是长期处于战乱之中,所谓先破而后立。

    不过刘秀依然决定扩大屯田范围,多多少少总能有些成果,能维持他这艘大船继续前行。

    第二天,刘秀下旨郡县开仓赈灾,朝野之内顿时颂声四起。

    刘秀下令裁减宫中用度,降低皇室的饮食标准,阴皇后则摘下了贵重的首饰,换上了粗布衣服,带人在宫中纺纱织布。

    大司徒邓禹上书捐献出了半年的俸禄,表示今年他只领半俸。他位列三公,名义俸禄为万石,其实是个虚数,实际为每年四千二百石,半年俸禄两千一百石。

    皇帝对此大加赞赏,并“号召”大臣们向他看齐,于是这些大臣们或自愿或不情愿地跟进,官员们只能拿一半工资了。

    入粟拜爵制度也得到了改进,入粟之人明显增多。不久之后,全国开始了严打行动,揪出了许多不法分子,以大户人家子弟为主,让广大被欺压的百姓拍手称快。

    流民成群结队去领朝廷救济粮,感谢皇帝的恩德,庆幸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是在高峻的太行山中,大批的流民却不肯出山就食,因为他们在山中过得相当滋润,看不上朝廷发的那几粒米。

    有一个流民头目叫常子都,他的原名并不是这个,因为崇拜东海流民首领力子都,故此将名字改成了子都。

    此时他正在一个木屋中,与一帮兄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常子都豪饮一碗酒,将碗向木桌上一放,大声道:“兄弟们,咱们打了几年的仗,一直是被官兵追着屁股打,连吃口饱饭都难,这都是因为咱们不用脑子,打仗就是胡来。如今我才总算是打出点了门道,这都要感谢皇帝陛下,感谢杜太守,他们给我老常开了窍,如今我可记住了,咱们打的这是游击战,要遵守这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474.常山贼首

    常子都原本是常山郡乡间游侠儿,家里没什么产业。那个年代的游侠可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侠,通俗来讲就是乡间小恶霸,一言不合就拔刀,二话不说就杀人,慢慢地杀出了名头,由最开始被别人罩着进化到能罩别人了。

    这些年两汉一直在打仗,洛阳在打,河内在打,太原在打,打得粮价飞涨,徭役繁重,常子都也没逃得掉,他和一帮兄弟们被抓去服劳役,向井陉方向运军粮。

    运军粮的苦力就相当于运粮的骡马,在押运士卒眼中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人家根本就不拿他们当人看,动辄打骂,时不时地就要挨上几鞭子。

    常子都在乡间横行惯了,哪受得了这个?何况现在大家日子过得艰难,反正活着也是遭罪,不如拼死一搏,反了吧!他纠集运粮队的一帮兄弟闹事,杀散了押粮的士兵,带着这些人钻进了太行山。

    从此常子都在太行东麓安家落草,做起了不用本钱的山大王,平时就在山里吃着纯天然野菜,闲时出来打打劫,来个常山一日游,然后满载而归回山寨,日子过得挺自在。

    随着战争越打越激烈,百姓也越来越活得费劲,更多的人去投奔常子都,他的队伍急剧壮大,不到两年时间,常子都已经聚众数千人,成了太行山中的一大匪帮,也成了官兵的重点清剿对象,官府称之为“常山贼”。

    前年是个灾年,常山郡收成也不太好,常子都一伙更是缺吃少穿,出去掳掠几次,不仅所得甚微,反而召来了官兵。这时山寨中已经开始饿死人了,常子都为了养活这一帮兄弟,明知官府在加大力度剿匪,也只得冒险出来劫掠。没想到常山贼被官兵揪住一通狠揍,把数千人的队伍打掉了个零头。。。最后面那个零打掉了,几千人的队伍只剩下几百。

    常子都狼狈逃回山里,感觉在常山实在混不下去了,树挪死,人挪活,他想换个山头,换个活法。和兄弟们一商量,听说太行山西面日子不错,不如去那边逛逛。

    说起来就是一座山,从东到西,好像离得很近,其实那才叫远,穿越太行山要翻越不知多少座山,要走上足足几百里山路,其间艰险可想而知。

    常子都率一帮兄弟在山中迷路、挨饿、兄弟逃散,吃了许多苦头,好不容易来到太原郡,这时队伍又去掉了个零头,几百变成了几十,仅剩下的那些兄弟们已经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和叫花子差不多了,就这个样子还打什么劫啊!

    没想到刚出了山,这伙常山贼就被当作“脱东者”由官府安置起来,不仅供给衣食,还要让他们耕种皇田,做长安朝廷的顺民,光荣地加入民屯队伍。

    常子都作为山大王,哪里能规规矩矩种田?他几次逃走,几次又被捉回来,最后主管的官吏看他有点不寻常,虽说不是种田的料,却有可能干点更有出息的事儿,就把他送到了上艾,又从上艾转到一个山间营地之中。

    这个地方处在井陉西端的深山里,是一个封闭的营地,由数百名士兵守卫,虽然守卫者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悍将,相当于特种部队。这个营地叫作:“游击战特训营”。

    这个特训营直属于汉情局,规格很高,由汉情局长吴原亲自主管,太原太守杜广国则负责其后勤供应,除了太原郡的一二把手之外,地方官员没人知道这个营地的底细。

    常子都在这里接受了三个月的特训,这三个月他遭了不少罪,但收获也很巨大,三个月特训使他整个人都改头换面,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山大王变成了一名“山都尉”。从此他告别了没有组织的个人瞎干,成为汉情局领导下的一支山中游击队。

    与他一样,许多太行山中的“流寇”都变成了“游击队”,山大王都变成了“山都尉”。像常子这样的山都尉有数十个,每人带一只队伍,最小的只有百十人,最大的有数千人,他们分散在大山之中,居无定所,神出鬼没,时不时向刘秀的心腹之间插上几刀,虽不致命,但总是让他难受,看似癣疥之疾,却渐成心腹之患。

    随着太行山东部的粮价越来越高,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脱东者日渐增多,自从山大王们统一到了汉情局的领导之下,百姓逃向山西比从前容易多了。

    从前都是拼运气,流民躲避着官兵的堵截,钻进深山,寻找向西的道路,一路道路险峻、缺衣乏食,死亡率极高,能熬到山西者十之二三,高峻绵延的太行山让流民望而生畏。

    可是现在不同了,向西流亡有了固定的地下渠道,有中间人安排流民入山,与山都尉接头,再由山都尉的队伍护送到上党和太原各郡,每送一批流民过去,都能换取一定的奖赏,因此山都郡们乐意做这些事。

    自从有了这些渠道,脱东者成功率越来越高,只要进了山,大部分都能活着抵达建世汉境内。

    脱东的流民或者被安排屯田,或者就加入了山都尉的队伍,在山中打起了游击。太行山以东各郡一时风声鹤唳,地方官府疲于应付。

    而建世汉的太原、上党、河东等郡因此吸收了大量流民,人口显著增长,屯田范围也在日渐扩大,人虽然消耗粮食,但是人更能创造财富,人口本身就是财富。应该说,山西各郡越来越富裕兴旺了。

    前些天一批流民攻打井陉口,惹得前将军李通来剿匪,没来得及进山的流民队伍挨了一下子,被大杀了几百,逃散了,李通乘着胜势,大力剿匪。

    敌进我退,山都尉们全都退回到山中避风头,凭他在山外怎么剿,只要不进山就行。不出所料,因为山路难行,大军不好行动,李通匆匆收兵,留下积弩将军傅俊率军七千兵马驻扎在土门关。

    傅俊派两个校尉各领人马一千余人,一个在井陉东口土门关以门的抱犊寨,一个在土门关以南的海螺寨,协助防守井陉口和剿灭山中流寇。

    井陉口的土门关在一个洼地里,四周高中间低,抱犊寨和海螺寨就在它两边的山坡上,两寨与土门关结成紧密的三角形,牢牢把控着井陉东口。

    这个地方只有兵仙韩信能不怵守军,打出背水一战的经典战役。对于山都尉常子都来说,这七千人完全不是他能匹敌的。他惹不起,还是应该猫在山里不动,慢慢等待出击的时机。

    可是这事还真就不是他说了算,他是想在山里眯着,积弩将军傅俊却不想歇着,他一门心思要把这些流寇全都清剿完毕,好早点回邯郸家里去。

    这天常子都正在山间木屋里睡大觉,忽然他的小弟来报告:“都尉,敌军来了,离这儿不到十里了!”

    常子都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消息不同寻常,官兵进山剿匪,从来都是瞎子似的,动不动就迷路,今天怎么找得这么准,直接奔着他的巢穴来了?直到十里之内才露了形迹,看这样子肯定有人带路,兴许是出了汉奸。

    两汉之间凡是反水的全是汉奸,这称呼没毛病。

    “有多少人?”常子都问道。

    “不清楚,看着挺多,怎么也有几大千的样子。”

    常子都立即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一共五百多人,行动相当迅速,等到敌人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

    反正山贼没什么家当,拿上刀,随身带些干粮就走。

    这次剿匪的官兵将领是抱犊寨的王校尉,是一个典型的官二代,父祖皆为两千石,他十八岁就进入军界,一路顺风顺水,二十七岁就成了校尉这种高级将领。

    王校尉年轻气盛,一门心思要建立大功,得了这份剿匪的差使之后,一直寻求主动出击,带着人马在附近来回转悠,别说,还真就让他转悠出了成果。

    有一伙流民想要穿越太行山,去山西过过好日子,中间人联络了山都尉,带着这伙人进了山。他们走的都是僻静的小路,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出没,没想到被特别勤劳的王校尉给遇上了,全部抓捕归案。

    王校尉经过审讯,得知了民间还有这么一条移民产业链,立即命令中间人领路,他亲自率军进山,要把这伙贼人剿灭。

    有汉奸带路,不愁找不到贼兵老巢。但是王校尉低估了山路的艰难,等到他们赶了一大天的路,好不容易走到山寨脚下,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根本没有力气发动进攻。

    要是常子都知道是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跑,直接从山上冲下来,说不定就是一场大胜。可是他一听是几千人,立即念叨着十六字口诀:敌进我退,跑了。

    王校尉率正规军一千二百人,顺利入驻山寨,发现扑了个空,山贼刚刚离开,火堆上还冒着烟呢!

    王校尉二话没说,立即下令继续追击。

    将士们好不容易歇歇脚,这山寨里还有没带走的粮食,留下来歇个脚吃个饭多好。可是王校尉跑了一天的山路,就看着山贼的背影,一个贼也没剿到,一百个不甘心,哪里肯歇?

    “山贼刚走,现在追还来得急,再晚就跑远了,给老子追!”

    王校尉挥军猛追,常都尉撒丫子使劲跑,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开始玩追逐的游戏。

    常子都一口气跑出去十几里,回头一看,人没了。

    难道这么轻松就逃脱了?

    常子都命令探子四处探路,看看王校尉的大军在哪儿?

    没多久就有了回报:官兵就在后面,离着他们有三四里远,人家就地休息,做饭呢。

    原来这些人累得连王校尉的命令也执行不了,再跑下去就全掉队了,将士们说什么也走不动了,王校尉没法子,只好让队伍先歇一歇。

    山贼们看着常子都,有人问他:“都尉,咱们咋办?接着跑?”

    “这些人已经跑不动了,说甩就能甩掉,还跑什么?敌驻我扰,回去!老子也要立功!”

475.游击将军

    常子都三个月的特训没白训,他已经摸着了游击战的门道。

    他挑选了一百三十多个腿脚利索的山贼,令自己的亲信贺七率领。常子都说道:“你带着他们回去扰敌,只要官兵停下来歇着,就上去扰敌,至于怎么扰。。。哎,你自己想法子!要是官兵起来追你,你就跑,往莲花山跑,注意!别跑太快,这帮笨蛋腿脚不行,跑不过你们,别把他们甩丢了!我带弟兄们在后头跟着,等把这帮笨蛋累得站都站不住的时候,咱们前后夹击,狠狠地干他一把。兄弟,官兵的脑袋可是能换钱的,这些人在土门关呆着咱们杀不着,好不容易到了咱们的地盘上,必须得干他,那可是钱啊!”

    杜广国为了激励游击队,早就开出了赏格,杀官兵都有明码标价。但是一般这个钱不太好赚,因为山贼打官兵基本上都处于劣势。

    常子都这回下决心要揍官兵一次,要是打得好了兴许就立一大功,有升迁的希望,要是打得不好也能赚点小钱,可以拿来在太原多置些产业。

    以这些官兵走走歇歇的劲头,肯定追不上他们这些惯走山路的游击队,要是实在打不过,大不了就跑呗!想到这儿常子都的胆子不知不觉地大起来了。

    贺七领命去了,常子都领着剩下将近四百个兄弟就地休息,就着凉水吃干粮,又派人去打探消息。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南边隐隐传来呐喊声,杀呀杀呀喊得十分热闹,然后就有人跑来报告,说官兵追着贺七往莲花山方向去了。

    “贺七能把他们遛成狗!”常子都拍拍屁股站起来,大声道:“兄弟们,这回轮着咱们追官兵了!”

    常子都带着手下向莲花山方向走,他们跟在官兵后面,相隔也就两三里地。前面一直人声鼎沸的,官兵非常听话地追在贺七身后,跑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常子都耐心地跟着,一直都很顺利,可转过一道山角,突然迎面过来一队人马,看装束正是官兵。

    双方距离不过几十步远,因为山角挡着,相互走近了才看着,常子都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逃跑。没想到对方官兵竟然动作比他还快,掉头就跑了。

    常子都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猛然间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敌退我追。”

    对啊,敌退我追。常子都把刀一举,大喊道:“追!”

    四百来人嗷嗷叫着追了上去。

    这一队人其实来得很偶然。原来王校尉一路追着山贼,十分吃力,以致于到后来还是追丢了,找不到了。也可能是贺七没控制好速度,跑得太快把官兵给甩掉了。

    山贼跑没影了,手下官兵也累得不行,王校尉再立功心切也知道不能再追了,眼看就要天黑了,大家折腾了一大天,应该找个地方扎营休息了。

    一千两百人出征,不是几个人野营,不能随地就能宿营的,怎么也得找个稍微宽阔平坦、靠近溪水的地方,不说建些营栅支上行军帐篷,至少得让大家能放平了好好歇歇。

    王校尉派了两队官兵去寻找宿营之处,正好有一路遇着了常子都,探路官兵只有二十几个人,见着常子都带着一堆人过来,吓得掉头就跑,边跑边喊:“贼兵来啦!”

    常子都只记着“敌退我追”,你跑我就追,所以他想都没想,抬腿就追了过去。要是对面掉过头来追他,可能常子都就按着“敌进我退”的原则,掉头就跑了,可惜对面没人学过毛选,不知道这一招。

    四百山贼举着刀嗷嗷叫着追赶,官兵跑得慢的落在后面,少不了挨上他们一刀,二十几个人眼看着死了一半,剩下的人眨眼功夫就跑回了大队。这时后面的常子都等人已经顺势冲上来了。

    此时王校尉兵马虽多,但都累得在地上瘫着,并没有什么随时做战的准备,猛然见着几个人狼狈跑回来,一边还使劲地喊:“贼兵来啦!贼兵来啦!”都吓了一跳。

    然后贼兵就跟在他们身后,凶神饿煞似的,举着带血的刀就冲了过来,这种突然的视觉冲击力瞬间被放大了。

    这时每一个官兵都没有等待王校尉命令,而是按照自己的第一反应做出了判断。

    这种判断就是没有判断,他们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也没想过要起来抵抗,官兵只有一个念头,逃命要紧,跑!

    常子都带人冲过来的一瞬间,官兵立刻就乱了,几乎全从地上爬起来逃蹿,所有的人都想逃命,但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有人向山上跑,有人向沟里跑,有人使劲地往林子里钻,反正就是乱跑一气。

    如果他们知道常子都学过游击战,知道他就记着十六字诀,而十六字决里有敌退我追,还有敌进我退,那么他们一定不会选择逃跑,可惜的是他们不知道,所以现在很悲催的,官兵做出了最错误的一种选择。

    常子都严格按照自己刚刚学到的军事理论行事,见着人逃跑就追上去砍一刀,一旦形成这个局面,这场战争就已经变成一边倒的屠杀。逃跑的人太多,多到杀不过来,常子都杀到后来简直杀红了眼,管他什么理论,就是砍,砍翻一个又一个,这时山贼的胆气上来了,再想抵挡已经是很难了。

    可是官兵中还有身负重担的王校尉,而王校尉是有着自己的亲兵团的,他的亲兵是从家里带出来的私兵,是这一队人里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也是对他最忠心的一群人。

    王校尉大声喝止着逃跑的士卒,努力想命令他们组织起来抵抗,可是除了他身边的私兵,几乎没人听他的,战场上一片混乱。

    王校尉并不怂,他命人竖起大旗,召唤士卒,同时自己亲自带着身边仅剩的八九十个亲信上前去,他要挡住贼兵进攻的势头,用自己的勇敢激起士卒们的勇气,稳住混乱的局势。

    常子都杀得性起,遇到上来迎战的王校尉时,早就忘了什么敌进我退的军事理论,他奶奶的,什么游击战,什么十六字诀,就是砍!砍砍砍!十六个砍!

    王校尉上来迎战贼兵,遇到已经打疯了的常子都,只一个照面,就被一刀砍翻。主将一死,官兵最后一支有组织的力量也崩溃了,全军溃逃,毫无抵抗之力,失败已经毫无悬念了。

    天色将黑时,常子都终于停止了砍人,他提着带血的刀,站在山坡上四下一望,突然觉得有点头晕,我的天,怎么全是死尸,这些都是我们杀的吗?

    如果他冲过来时看清楚了敌军数量,兴许战况是另一番情景,可见有的时候无知是福,眼神不好是幸。

    这仗一看就是一场大胜,尤其从俘虏口中听说死了个校尉,这可是一件大功劳,可以升职的大功劳,常子都和他们兄弟们都很高兴。

    这时因为跑得太快甩掉了官兵的贺七等人回来了,手里居然也提着不少首级,还押着一队俘虏。原来他们丢了官兵,正在向回找,正遇着逃散的官兵没命地向前跑,于是贺七等人捡了这些撞上刀口的功劳。

    莲花山之战打出了常子都的名气,战报一直报到了建世皇帝的案头,皇帝对于自己这个间接的游击战传人大加赞赏,当即拜常子都为游击将军,让他统领常山一带七个山都尉,在刘秀的腹心之地继续打游击。

    常子都的手下也水涨船高,全跟着升官发财,几百个首级加几百个俘虏换来了大笔钱财,许多人因此在太原置了产业,安置了家人。那些流民见了,觉得在山里打游击这差使挺不错,于是更多的流民主动去山里开辟游击战场。

    这场大败使得驻扎土门关的积弩将军傅俊颜面无存,他上书请罪,受到了建武皇帝的严厉斥责,皇帝勒令他剿灭常山贼,立功赎罪。傅俊遂大起官兵,入山清剿,已经打游击战打出心得的常子都将军没有奋起迎敌,而是掉头就跑,消失在茫茫太行山中。

    傅俊在山中搜寻数日,连山贼的人影都没见着,只好撤军。

    没料到进军找不到人,撤军时那些山贼却出来了,这一路傅俊频频遭遇小股贼兵突袭,打一下就跑,要抓也抓不着,搞着官兵疲备不堪,好不容易退出了深山,回到土门关,官军已伤亡两百多人,耗费了许多钱粮。

    从此常山贼在常山郡出没更加频繁,常山流民纷纷入伙,汇入常子都的麾下,常山贼声势越发浩大。傅俊手下兵不满万,只能是东西奔波,到处救火。傅俊疲于应付,却没有什么大的成效。

    刘秀只好又在常山派驻重兵,才算是把常山贼的势头暂时打压下去,可是重兵布防成本太高,为朝廷带来了更大的经济压力,刘秀刚刚通过一系列措施筹集到钱粮,这钱粮好似流水似的,又从他手中一点点流走。

    太行山再闹,就在河北边界,山贼闹事可以就近镇压,泰山流民作乱,虽然远了些,刘秀也还可以兼顾得到。可是在南方战场,刘秀真的是顾不上了。

    如今在大江以南,是镇南将军赵熹一个人独自撑着场面,江淮之间,武威将军刘尚镇寿春,越骑将军刘宏镇合肥,将这两个重镇控制在手中。

    可是在伏波大将军马援和平吴大将军邓奉的南北夹击之下,淮南之地岌岌可危,尤其是越骑将军刘宏镇守的合肥,目前形势已万分危急,就好像波涛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因为汉军已杀到了合肥城下。

476.一战夺气

    因为在共守江夏时赵熹先行撤退,没有等待顶在前线的越骑将军刘宏,刘宏对赵熹十分不满,两人之间有了嫌隙。

    赵熹在大江南岸的下雉防守,夹江筑起工事,设置伏弩,阻拦伏波大将军马援船队继续东进。

    下雉是春秋时伍子胥所建,原本的作用就是加固吴楚边界的江防,伍子胥的选址十分精当,下雉城处在山河之间,地势险要,是大江的嗓子眼,极为易守难攻。

    赵熹在下雉固守,岸上伏以强弩,船只巡行水面,水陆结合,将伏波大将军马援的船队死死堵在长江上游,使其不能顺江东进。

    大江以北是高峻的大别山,但是山河之间还有空隙,江边有陆路的通道可以行军,马援便派材官将军张允率军从陆路进兵,击破了赵熹设置的陆路防线,冲出山河之间的狭窄地带,占领了寻阳城。

    张允攻略庐江郡,围攻郡治舒县,此时赵熹与马援激战正酣,抽不出人马救援,便给驻守合肥的刘宏写信,请其派兵南下,救援舒县。

    刘宏当着使者的面,将赵熹的信撕得粉碎,向使者道:“回去问问赵熹,他一个人率军撤走,将我孤军丢在沙羡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刘宏不仅不派援兵,反而大骂赵熹,将使者赶了回去。

    赵熹听了,说道:“我弃沙羡回兵下雉是为公,不如此则庐江不能守,彼弃舒县不救是为私,刘宏以私怨而误国事,罪莫大焉,我将上书请大司马裁断。”

    不得不说吴汉这个人事安排有问题,两个相邻战区的守将有嫌隙,不能统一行动,关键时候可是要命的。

    赵熹的书信到寿春时,吴汉刚刚出征讨伐邓奉,没多久便败亡了。吴汉的副手武威将军刘尚接过了吴汉的权柄,率领寿春的十万大军,总督南方战事。

    但是刘尚在军中的威望和吴汉不能相比,无法行使威权。他既不想得罪刘宏,也不想得罪赵熹,只是居中和稀泥,这件事就算是不了了之。

    可是舒县的救援问题却一直没有解决。

    此时庐江的局势已急转直下,张允一边围困舒县,一边分兵攻略庐江各县。此时豫章太守周生丰率军北上,与赵熹合兵,两人据住下雉和柴桑。

    赵熹请周生丰守下雉,他亲自率军从松兹、宛一路进兵至居巢。

    居巢离舒县已不足百里,赵熹自此率军北上,欲救舒县,行军至半路便得到消息,舒县已被攻陷,无法再救了,赵熹立即撤军退保居巢。

    庐江郡治舒县陷落,大半个庐江郡落于敌手,赵熹只能保有南部数城与整个豫章郡,形势很是危险。但他宁可丢了庐江,却依然死守下雉不放,因为若不是他在这儿卡住了大江航道,马援船队早已顺江而下,那样的话恐怕就不用打了,船队走到哪儿哪儿就归降了,整个扬州都保不住。

    赵熹此时孤守在南方一隅,几乎已与朝廷失去了联系,他只能坚守等待转机,期盼着朝廷大军在江汉一带打个胜仗,他便可乘势而起,夹击敌军,翻转局势。

    越骑将军刘宏此时吃到了自己酿造的苦果,他放任敌军攻占舒县,占据庐江郡。而当敌军突破庐江防线之后,下一个就要收拾他所在的九江郡。张允率军很快进抵合肥城下,战火烧到刘宏的眼皮子底下了。

    原本刘宏屯驻合肥,刘尚镇守寿春,两座淮南重镇遥相响应,邓奉兵力不足,拿这两座城没有什么办法。此时张允挺进合肥,邓奉立即派邓终率精兵八千南下,要与张允共击合肥。

    邓奉这是要把两座城分头吃下去了。

    合肥是淮南重镇,在寿春东南二百余里。

    寿春南过芍陂,沿淝水而下,是大别山余脉构成的低山地带,即江淮丘陵。这条丘陵地带向东延伸四五百里,是大江与淮水之间的分水岭。

    在江淮丘陵中部的将军岭附近,有一处狭窄的蜂腰地段,即施水、肥水的分流处。《读史方舆纪要》卷二六引邑志曰:“肥水旧经城北分二流,一支东南入巢湖,一支西北注于淮。”

    这两条河流原不相通,只是在夏水暴涨时才汇合到一起。后经人工开凿疏浚,使肥水与施水、巢湖及濡须水连起来,形成邗沟之外的另一条南北水道,能够贯通江淮。

    合肥便位于这条狭窄通道之上,它依托江淮丘陵为道路要冲,是寿春南境的门户。因地势险要,城垒坚固,曾有力保护了寿春地区的安全,被誉为“淮右噤喉,江南唇齿”。

    吴汉派刘宏守合肥时,其实已有了放弃江南退保寿春的打算,他想以合肥作为寿春的屏障。因马援军声势浩大,吴汉做了最坏的准备,但依旧还抱有一丝反攻的希望。

    吴汉本想亲领大军攻灭邓奉,以合肥为门户拱卫淮南,等他灭邓奉之后,再回兵合肥,如果赵熹到时依旧还在坚持,吴汉大概率还是要回兵江南。

    吴汉是有单挑邓奉和马援两个人的雄心的,只不过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没有达到,在一对一对战中被邓奉挑下了马。之后的战略更是不用提了。

    此时合肥所起的作用就是将邓奉军与马援军隔断,使其不能连为一体。合肥对于寿春的保护作用依然存在。

    此时合肥城中的刘宏有精兵两万,他又紧急征发了上万青壮,加固城防,准备固守。

    刘宏登城遥望,见南方敌军兵马并不算多,顶多也就一万多人,多少放下了心,说道:“敌军人少,立足未稳,远来疲惫,我将乘其弊出城击之!”

    军中祭酒施为道:“将军,敌军扫荡庐江,士气正盛,乃新锐之师,将军宜暂避其锋,据城固守,磨其锐气,待其久攻不下,再出城奇袭,可一战而破之。”

    刘宏道:“你这话很是糊涂,敌军止有万余,后续必定还有大军,此时不攻击,难道要等其兵马会齐,将城池合围吗?”

    两个人的判断完全不同,一个说要先避其锋芒,待其士气衰落后再战,一个说趁其还未合围、立足未稳时先打他个下马威。

    谁说的对谁说的错这事儿很难判定,只能看实际作战的效果。后世有许多类似的战例,将领战前发表一通预言式的判断,最后被证实完全正确,由此成就了名将之名,其实有时不过是运气好,他恰巧赢了。

    刘宏坚持自己的判断,亲率精兵出城,拉开架势,要与张允对战。

    张允虽然只有前锋部队一万人,却都是身经百战的羽林精兵,最擅野战。张允正愁着攻城不易,见刘宏居然杀出来了,正合了他的心意。

    对于刘宏的兵马数量两倍于已,张允并不在意,只是按部就班,排出阵势,两支人马摆开战场,相对冲锋。

    刘宏军在与羽林军接触的时候起便落于下风,完全抵敌不住,步步后退,刘宏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叫新锐之师,士气正胜。

    好在他见机不算慢,及时止损退兵,大军回到城中,闭门自守。这一仗合肥伤亡近千人,但是士气却被打得几乎空格了。

    在两百年后,同样是在合肥,同样是大兵压境,不同的是守军七千人,攻方十万人,攻守兵力比例严重失调。

    当时曹魏守将张辽说道:“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君何疑?”

    趁着敌军还未合围先打他,折他的士气。是不是和刘宏说的一个意思?

    可是人家张辽只率八百敢死队出城挑战,面对孙权十万大军直接杀了进去,一边冲还一边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张辽一直冲到孙权的大旗下面,把孙权吓的“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跑到山坡上防守去了。

    而东吴的十万大军呢?“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没人敢上前挑战张辽。在此战之后更是“吴人夺气,还修守备。”十万大军被八百敢死队虐得没白没黑地修防御工事,不敢主动进攻了。

    在后续的战斗中,孙权要不是胯下的马给力,危急时刻飞渡了消遥津,几乎就要死在合肥城下。孙十万折戟合肥,张八百威震消遥津,从而进化成了能止江东小儿夜啼的神医。

    所以刘宏的战术不能说他是不智,重点是在关键的时候要能上得去,一到战场就拉稀,什么高级战术也使不出来了。

    就连那个年头的战神刘秀,在昆阳大战时也得亲自披坚执锐,冲锋在前,手刃数十人,才打出一股气势,完成惊天逆袭的。

    很多战役的胜败,一看运气,二看你是否豁得出去,所谓得天之幸,在大决战中获胜的,大多是能豁得出去的。

    这时候刘宏算是服了,再也不想出去找虐,只想靠着这四面墙耗死城外的大军,因为他这四面城墙还是挺结实的。

    几天之后,北方来了邓终的军马,合肥城南北皆有兵马,刘宏要跑也难了。

477.你行你上

    合肥诸将见城外敌军强盛,脸上都有惧意,刘宏却道:“不须着忙,合肥城池完固,粮草充足,足可坚守。敌军远来,顿于坚城之下,粮草皆须别处转运,利于速战,我军暂避其锋芒,待其疲惫之后,突出骑兵,破敌必矣。”

    刘宏在合肥闭门自守,其实心里相当有底气。

    寿春和合肥都是刘秀淮南战略规划中的重镇,进行过专门加固建设,不仅城池十分坚固,而且粮草准备充足。

    合肥城现在的粮食储量足够大军吃一年半,全城军队足有三万众,要是将城中居民发动到极限,士兵还能更多。凭着城外不足两万人的兵力,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合肥。

    既然野战打不过,那就不打了,咱改守城。刘宏就准备猫在城里,吃着粮食,跟敌军耗到底了。

    他这一消停下来,敌军还真就没法子了。在经过两轮试探性的攻城战后,城外也消停了,敌军开始在城门外挖工事战壕,修建大营,看样子是要长期围困,战局不可避免地被拖长了。

    材官将军张允是弃了船上岸,从陆路过来的,随船的辎重都没带来,更没带什么大型攻城器械,营内没有连环霹雳车。如果只凭着士兵爬城墙蚁附攻城,损失太大,效率太低,不容易建功。因此他觉得,除了长期围困也别无他法。

    攻城战在战争中向来是难度系数最高的一种,攻方投入巨大,无论是兵力还是物资方面的消耗都大大高于守方,改为围困则是拼消耗,拼意志。因为守方无法从外部获得给养,城里粮食再多,终有吃完的时候,军队士卒也有绝望的时候。孤军守城,早晚是守不住的,除非有外援。

    此战的关键就是要断掉合肥的外援。

    吴汉占领淮南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以吴汉的军纪,淮南百姓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有许多人早就盼着吴汉军倒台了。

    邓奉军和张允军相继进入淮南,各县许多豪强起兵响应,各个击杀县里长官,献上城池,以求在长安朝廷中获得一席之地。

    不过也有些城池在建武汉旧将之手,不会轻易归附,还需要派兵攻取。比如威虏将军冯骏自六县败退后,屯兵合肥东部的浚遒,还有一个都尉率军数千屯在橐皋,这两座城都离合肥不远,尤其是浚遒,距离合肥不过三十余里。

    刘宏派人出城去联络两城,请两城守将领兵来救,与他内外夹击,解合肥之围。但是他对于这两路援军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两人兵只数千,势单力薄,自保尚且困难,更别提救合肥了。

    刘宏的期望主要放在北方重镇寿春的身上,寿春城内十万大军,还有吴汉留下的幽州突骑,战斗力十分强劲,如果能够大举来援,两相合击,城外敌军有被全歼的风险。

    可刘宏想是想,寿春的刘尚却一直没什么实质的动作,任刘宏几次派人去请求援军,刘尚也没有派兵来,只是曾经辗转送来一封信,让刘宏固守待援。这个意思也就是喊喊加油,鼓鼓劲儿而已,至于来不来援,什么时候来援,刘尚提都没提。

    刘宏心中气愤,更多的是感到懊丧。他原本是大司马吴汉的亲信,对吴汉之死是真心感到难过,为此他还曾在夜里暗暗落泪。此时见了刘尚的信,刘宏忍不住就要想,若是大司马还在,说不定会亲自领军来救,可是刘尚这厮,就只会坐拥大军,见死不救。

    其实刘宏真是冤枉了刘尚,刘尚不是不想救合肥,事实是:刘尚自顾不暇,此时已焦头烂额。

    邓奉攻占六安国后,重新率战船进军芍陂,在寿春城下耀武扬威,刘尚派兵出击,被邓奉击败。之后邓奉攻城未果,便从寿春撤军,不再攻打,只是在九江郡到处晃悠,一点一点地吃掉寿春周边各县。

    刘尚当然不肯随便失地,一次次派兵去救,可他的队伍只要出了寿春城,都会被邓奉迅速锁定,逮住了就是一顿痛揍。

    寿春之兵不是南阳精兵的对手,每战必败,连着吃了好几次大亏,伤亡近万人,使刘尚部下士气十分低落。

    归根结底,吴汉之死对军队的打击太大,这只军队差一点就垮了。吴汉是全军的胆和魂魄,有他在,军队就有主心骨,就算暂时不利,也能很快缓过劲儿来。

    吴汉一死,全军就像是被抽去了脊梁,凭刘尚的威望和能力,很难撑起这支部队。

    刘尚被邓奉暴虐,几乎出不了寿春城门,周边各县一个个被邓奉击破。而刘尚眼睁睁地看着,却不敢出城去救,这种态度让各城守将失去了坚守的信心,他们纷纷投诚,抛弃了刘尚。

    刘尚在淮南的势力一点点被压缩,城越来越少,地盘越来越小,直至全军都被压迫得龟缩在寿春城中。

    周边的各城都不能救援,他又如何能救两百里外的合肥呢?

    寿春城池之坚固、粮草之齐备更甚于合肥,这里一向是吴汉在淮南的大本营,在淮南有着镇海神针的作用。如今刘尚打定主意不出来,强悍如邓奉也没法子攻打。

    于是淮南的局势就围绕着这两座重镇:寿春和合肥,刘尚、刘宏、邓奉、张允,四股势力围绕着两座城池,形成了僵持态势。

    这时破局的事情发生了。

    建武汉征南大将军岑彭与建世汉征东大将军孙易一直在汝南激战,双方势均力敌,互有胜负。岑彭派手下部将汉忠将军王常攻略汝南南部诸城。

    吴汉在出征阳泉时曾派都尉田鸿占领新蔡,断掉邓奉的归路。后来吴汉大军撤了,田鸿却没来得撤走,依旧留在新蔡,此时与王常合兵一处。两军南下六安,击败了邓奉手下荡寇将军董欣,攻占了邓奉经略淮南的基地阳泉。

    董欣率残兵退保蓼县,蓼县是个夹在两河之间的小城,虽然城小,但是地势真是没的说,王常和田鸿久攻不下,率军围困,董欣派人向邓奉求救。

    此时邓奉正在寿春以南不足百里远的成德,得到董欣的急报后说道:“我军军马辎重尽在六安,焉能不救?只是各县都是新投来的,人心未附,恐怕我军一走,都重新投到寿春,等我先做些安排,安置好了各县防务,再回兵去救援。”

    第二天,邓奉便召集成德县令、长史、县尉、主薄等地方长官,向他们详细交待,该如何处置本县之事,尤其是敌军来时该如何守城,并许诺,若是成德受到刘尚攻击,他将尽快回军相救。

    成德县令听得心里发颤,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将军为何突然要走?到底要率军去何处?”

    邓奉斥道:“军机密事,不是你应该问的!”

    成德县令诺诺而退。

    邓奉又派人到附近各县分别传令,命他们各自坚守,不准出战。

    安排妥当之后,邓奉率军离开了成德,乘船进入芍陂,向西去了。

    刘尚空有大军,却坐困愁城,在寿春城中坐立不安,突然得到消息说城外没有敌军了,邓奉军好像是撤了。刘尚不信,他吃过几次亏了,每次出兵之后,总是能被邓奉揪住暴揍,已经让他对于邓奉从里到外充满了畏惧。

    这时,振威将军宋登和射声校尉王赏一起来求见。

    一见刘尚,宋登便说道:“今天成德有人送来消息,说是邓奉将县里事务都托付给了县令,他自己则率大军走了。”

    王赏的眼睛里闪着光,声音带着兴奋,“将军,莫不是因汉忠将军攻下了阳泉,邓奉亲自回军去救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邓氏回军阳泉,与汉忠将军交兵,其势不能骤解,我们正可趁他不在,收复周围各县。”

    宋登道:“邓奉必是已回兵阳泉,将军,我等不只要收复各县,我军更应立即南下合肥,与越骑将军一道,歼汉军主力于合肥城下,一旦击破敌军,解了合肥之围,则周边各县必定会重新归附,寿春、合肥重又连成一体,那时便是邓奉再回来,也没什么能为了。”

    刘尚心中一动,这些天他实在是太憋屈了,当然也想打个翻身仗,但是前提是,邓奉此时真的不在九江。

    他担心地道:“万一邓奉此贼只是假作回军,又在芍陂或什么地方藏身,等我军一出兵便冲出来,那该如何?”

    这会不会是邓奉的诱敌之计呢?

    振威将军宋登脸上忽然带了怒气,大声道:“他若出来,便与他决战就是,身为大将,怎能如此畏首畏尾?大司马临终之时,以淮南之事委于将军,将军坐拥十万大军,却任邓奉在周边横行,将各县一一攻破,淮南之地尽丧敌手,只余一座寿春城,将军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大将军,又如何对陛下交待?”

    这话说得非常重,一点也没留情面,让刘尚瞬间就变了脸色。他知道宋登一直对他不太服气,两人原本同为杂号将军,宋登的地位比他略低,但是相差得并不算多,所以宋登对于受刘尚指挥是很有意见的。再加上刘尚接掌大军以来,屡战屡败,被兵力少于自己的邓奉打得出不了城,战绩实在太惨,诸将因此越发地不服气。

    但宋登说话虽重,却并没有说错,刘尚身为淮南战区主将,竟坐视淮南一点点落入敌手,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因此刘尚虽然生气,但是却并未发作,只是向着宋登道:“宋将军如此说,必有破敌之策,那我便以你为南征主将,与你三万兵马,南下救援合肥。”

    啥也别说了,你行你上!

478.两面夹击

    淝水,又称肥水,源出江淮之间丘陵地带的将军岭,从将军岭分出来了两条河,一源二流,一流向南经巢湖入江,一流向北经寿春入淮,但是两河之间非夏季丰水期不能通连。

    宋登受命援救合肥,率军三万南下,逆淝水而行,路过成德,成德官吏献城归降,宋登派人留守,登船继续南下,一路顺利抵达将军岭,于岭下弃舟上岸。

    因为此时是春季,还未到丰水期,同出将军岭的一南一北两条淝水不能通航,宋登不能沿水路直抵合肥城下,从将军岭到合肥城的二十多里路就要靠士兵的双脚了。

    宋登在将军岭下立寨,接应后来军队,屯集粮草,自己则亲率大军向东进发。一路地势虽不像平原那般平坦,好在丘陵地带多是缓坡,也不算难走。

    大军出发一个时辰左右,离合肥城已不远,哨探来报,前面就是敌军大营,前锋已开始与敌军接战。

    偏将军褚绪谏道:“南阳精兵强悍,不可力敌,不如先立起寨栅,阻挡其兵锋,固垒自守,消磨其锐气,待其疲惫,再行反攻。”

    宋登道:“合肥城日夜盼望援军,见我大军前来,城内必将士气大振,正是一战破敌之时,何须再等!褚将军你信不信,我等若向前奋战,刘宏定会出城夹击,里应外合,敌军必将大溃!”

    褚绪又劝道:“南阳兵精,连大司马都多有忌惮,邓终乃邓奉之弟,亦以武勇著称,我军远来,士卒疲惫,应以稳为上,不利急战,还请将军三思。”

    其实褚绪说的比较委婉,他真正想说的是,咱们的士兵已经被南阳兵打怕了,你不要一上来就要打硬仗,要先稳住自己,避免一触即溃,等稳住阵脚之后,士兵看到有取胜的可能,增强了信心,士气自然会上来了,那时仗就有的打了。

    可以说这是很有针对性的建议,符合当前军队的实际情况,没想到宋登却火了,斥道:“我正要一战破敌,你只管在这儿啰嗦什么?只会长敌军的威风,灭自己的士气,还不退下!”

    他如此说了,褚绪只好闭嘴,这人不听劝,没法说了。

    宋登斥退了褚绪,挥军向前,直接上去迎击邓终兵马。

    邓终在背后留了三千人防备合肥刘宏,自己只率军五千,前来邀斗。正如褚绪所担心的,两军甫一接战,寿春兵习惯性不敌,连连后退。

    将士们确实比较恐惧,因为他们对战邓奉军一向负多胜少,不论将领和士卒都有些心理阴影,一见到南阳兵就有点心虚。即便本方军马数倍于敌,也不敢轻言优势,因为南阳兵以少打多是日常操作。

    邓奉的兵一向不多,最多也就是三万,但是他在南阳时,曾以一万精兵把率军十万的吴汉赶下黄邮水,又曾在堵阳城下,以一万兵击破岑彭的六万大军,活捉朱祐,重伤贾复,可见其打仗的第一特点就是勇。兵精将勇,是南阳兵的特点。

    两军相遇勇者胜,正面对决打的就是个气势,不管你多少人,还要看前头的精锐士卒的战斗力,后面的大多数是站脚助威的,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不利随时可能掉头向后。可南阳兵不是,南阳兵个个都能冲锋。

    因此虽然是三万对五千,但是寿春兵还是有点哆嗦,一开头就被打掉了气势。

    吴汉是鼓舞士气的高手,不管在多么不利的局面下,他都一直提着那股气,并将自己的心气传导给全军,因此他的军队虽然败仗很多,但胜仗更多,关键性的胜利几乎都能拿下,东汉开国军功第一不是吹出来的。

    可是宋登没有这个本事,没有吴汉的威望和感染力。他见前方战事不利,便亲自下马督战,手刃逃兵,逼着大家向前冲。

    但是习惯性胜利的南阳兵太猛了,五千人冲击三万人队伍一点也不怵,而且大有一举将其冲垮的趋势。

    眼看这落后的势头一时不好扭转,搞不好又是一场大败,宋登只好率自己直属精锐士卒下场,亲自冲杀,大呼向前,拼死奋战,稍稍挽回局势。

    这时候转机来了。

    合肥城头鼓响,一片喧嚣,随即城门大开,一队人马冲了出来,向着邓终的后军杀了过去。

    邓终留了三千人马防备刘宏,就是等着他这一下子,立即上前迎战。可能是合肥兵见到援军太过激动,也可能在城头上看清了敌我数量对比悬殊,他们再猛也不过几千人,来的援军有好几万,怕什么,杀!

    刘宏军竟然士气高涨,万余军马冲出来,逼得邓终军不断向后。这反过来又大大鼓舞了援军,寿春兵终于停止了后退的脚步,在崩溃的边缘悬崖勒马,稳住了阵脚。

    随即局势开始一点点逆转,在前后夹击之下,邓终的前后军越来越接近,终于成为背靠背的一军,被挤压在一块狭小的地带围殴。

    不过兵马缩得越紧越是坚固,在数万敌军的包围之下,邓终军打得十分顽强,杀伤敌军很多。

    但是双方兵马数量差距太大,只要宋登和刘宏坚持下去,吃掉邓终军应该是个大概率的事件。

    这时城南也喊杀声大起,材官将军张允开始攻城了,这场接触战引发了连锁反应,使合肥城南城北四支军队开始了混战绞杀。

    刘宏并不担心张允能攻破城池,合肥城如此坚固,城中还有一万多精兵,张允要想破城哪有那么容易?像这种进攻起的作用多是声援,知道这边打得胶着,从那边施加点压力,争取把刘宏的军队拉回城里去。

    刘宏完全没有回城的意思,这边胜利在望,那边城高墙厚,完全不必回守。等到他先收拾了城北的兵马,再趁着大胜之势,与援军一起挥兵向南,立即又是另一场大胜。

    宋登此时已从前线撤下来休息,他的盔甲上全是鲜血,不知是自已的还是别人的,他坐在马上笑道:“什么南阳精兵,还不是被我等包了饺子!”

    他以马鞭远远地指着战场,“南阳兵虽勇,并不是神仙,都是被尔等神化了!武威将军畏惧敌人,不敢出战,助长了邓氏的气焰,让他们在淮南横行如此,实在是我军之耻!今日便让彼等看看,我军也有勇士,不全是胆小之辈!”

    这话几乎已经是提前宣布,这场战争就要胜利了,在这个时候,宋登还忘不了贬低他的主将刘尚,可见两人关系确实很差。

    刘尚命令宋登援救合肥多少有赌气的成分,宋登不甘示弱,立即领命出征。他本就不服刘尚,正要借机亲自带兵出去打上一仗,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打压一下刘尚的威信。

    如今见胜利在望,他马上要取得一场针对南阳兵的大胜,宋登感觉格外兴奋。

    上一次对南阳兵的胜利还是在吴汉时代,在阳泉城外,吴汉受伤后强撑着下达了反攻命令,激励将士们夺回大营,将南阳兵逐回城去。自那儿以后,他们对南阳兵屡战屡败,士气几乎跌到冰点。

    邓终的兵马虽不满万,但是若能将其吃掉,将打破南阳兵百战百胜的神话,大大提高将士们的自信,他宋登的威信也将水涨船高。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需要的只是时间,在大军轮番冲击之下,南阳兵终究有顶不住的时候。宋登已经在心中打起报捷书的腹稿了。

    这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多出了一种声音,是那种战场上熟悉的马蹄声,喊杀声,夹杂着兵器磕碰的声音。开始时宋登没有在意,这是战场,有这种沙场之声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奇怪的是,它不是前面正在激战的战场上传来的,而是从后面传过来的,宋登猛地回头去看。

    他的后队已出现了混乱,士兵四散奔逃,一个骑兵纵马而来,远远地喊道:“将军,敌袭,后面有敌袭!”

    宋登遥望过去,见后面烟尘滚滚,旌旗蔽日,一队人马正冲杀了过来。当先是一队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马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直接上前踏阵。

    随着敌军骑兵冲阵,宋登的后军像是被刀劈开一般,士兵纷纷向两边躲避。

    宋登挥刀喝道:“慌什么!列阵!给我顶住!”

    他的喊声淹没在一片惊呼声中,没有人听到,反而是那惊呼声格外清晰,“是邓奉!天哪,邓奉来了!”

    “邓奉来了”这四个字好像是按下一个开关,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立即就乱了,人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这时宋登已能看到那杆飘扬的大旗,上面的“邓”字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的脑袋里正在嗡嗡作响。

    邓奉?邓奉不是回兵阳泉了吗?他怎么会来合肥?

    宋登一时呆在当场,而他的队伍自从邓奉军冲杀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崩溃,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逃离战场。

    旁边的褚绪叫道:“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479.吴头楚尾

    在邓奉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宋登的失败,虽然邓奉只带了一万多人过来,但是这种出其不意突然出现的效果是很震撼的。

    如果两军当面对战,宋登或许能率军坚持,但是邓奉突袭其后,宋登的兵马几乎立即就崩溃了。

    原本占据优势的局面转眼间变成完全的溃败,寿春兵马几乎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将领们的命令都失效了,没有人听了,所有人都在逃,但是越是这样越是难以逃掉。

    大家都希望有人能顶上去,自己趁机逃命,所有人都这么想,结果就是没有人会站出来,去抵挡邓奉锐利的兵锋。

    宋登也逃了,他和褚绪等将领一道,催马就跑,完全不辨方向。他们没有逃向合肥,因为邓终挡在中间,阻住了他们进城的路。

    振威将军宋登落荒而逃,撇下了他的三万大军,被追逐,被杀戮,而邓奉并没有急着追赶那些溃败的士卒,他纵马直奔合肥城而去。

    这时刘宏已经反应过来,试图撤回城中,但是刚刚被他们压制的邓终军队奋起追击,死死咬住合肥军不放。

    刘宏的队伍也开始崩溃,刘宏狠抽着胯下的马匹,率先冲进城门,在他的身后,士兵们蜂拥而至,拥挤在门口,而城内的士卒则向外推搡,试图关闭城门,但是没能成功。

    金鼓声、喊杀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合肥仿佛变成了地狱修罗场,无数人倒在血泊中,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

    城门处士兵们拥挤着,为了挤进城门,求得活路,甚至拔出刀来,互相杀戮。有人被挤倒在地,在汹涌的人流中再也爬不起来,只是抱着头哀号,慢慢便没了声响。

    很快,他们便不用抢这道门了,因为汉军从南门进城了。

    南门守将听到消息,说北门大败,毫不犹豫地向外面的材官将军张允请降,打开城门,迎其进城,羽林军冲进合肥城,迅速冲至刘宏的将军府。

    刘宏刚刚回府,还在呼呼地喘气,庆幸躲过一劫,却听到外面喊杀震天,他被围在府中,出不去了。

    刘宏提刀出门,带着几十个家兵试图杀出府去,刚出了屋门,便被冲进来的羽林军乱刀砍死。

    张允下令肃清残敌,恢复秩序。等到邓奉终于杀通了北门进城时,合肥城已经没有多少抵抗的敌军了。

    邓奉在将军府升帐,张允上前拜见,将刘宏的人头奉上,“幸赖大将军大破敌军,末将得入合肥城,斩杀贼首刘宏,此皆大将军兵威之力也。”

    邓奉道:“张将军先登合肥,斩杀了贼首刘宏,这是一件大功劳,我将上书朝廷,为将军表功。”

    等到张允离去,邓终忿忿不平地道:“明明是我军血战破敌,却被他捡了便宜,让他先进了城杀了刘宏,难道此战首功就成了他张允的不成?”

    邓奉斥道:“闭嘴!你看看你,就知道争功!再看看人家,多么谦让,‘皆大将军兵威所致’,人家和你争了吗?你再看看羽林军,进城里秋毫不犯,这么快就把城里秩序维持住了,这个张允不简单,你多学着点!”

    张允来了就向邓奉表态,将自己先登入城斩杀刘宏归功于邓奉,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一种礼貌和客气,因为这一战确实是靠了邓氏兄弟在城北血战。可是不管他怎么让,这个先登和杀将的功劳是无法抹杀的,邓奉也不屑于去抢他的功劳。

    邓奉此人就是这样,如果张允和他争功,他就会拼命地去争,但是人家跟他客气,表示出了尊重,他反倒大方起来。因为邓奉是讲理的人,也是讲面子的人,邓奉争的不是功,他争的是气。

    汉军一战定合肥,刘宏被杀,宋登逃亡至合肥以东数十里的浚遒城,只剩下残兵数百。

    此时的浚遒守将是威虏将军冯骏,两个人一商量,觉得这个小城离着合肥太近,城池不固,缺兵少粮,不能再停留,于是两人带着军队逃回了寿春。

    他们刚一走,邓奉的兵马便到了浚遒,然后攻占了橐皋,之后各城纷纷归附,汉军席卷九江郡。

    合肥大胜是淮南战场上的一场决定性胜利,此战彻底打通了邓奉军队和马援军队的联系,使汉军连成了一片,汉军声势大张,建武汉的扬州岌岌可危。

    在淮南一带,寿春几乎成了一座孤城,城中虽有还有数万兵马,但是士气低靡,军无战心,从将领到士兵都已成了惊弓之鸟。

    邓奉进入合肥之后,派邓终率军急向西北,去解救身在蓼县的董欣,而董欣靠着蓼县几乎三面临水的地势,依旧在苦苦坚守。

    此时回头去看,刘尚当初的担心是对的,这一切都是邓奉的诱敌之计。

    当初邓奉在成德放出风声,给人一种要回兵阳泉的假象,之后他率船队进入芍陂,也确实是回阳泉的路。但之后他便分了兵,一路观光旅游团继续向西,坐实他去阳泉的消息,而他则率精兵去了距离合肥不远的六县,等到振威将军宋登南下,邓奉立即起兵追上,终于在合肥城下消灭了这股部队。

    寿春绞肉机名不虚传,强攻是攻不下来的,邓奉想将寿春之兵引出来一点点消灭,无奈刘尚太过胆小,一味龟缩。好在这一次他上了钩,让邓奉干了一票大的。

    此战过后,寿春城门昼闭,再不敢出来一兵一卒,而城中的将士则终日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谁能想到,这支队伍一年前还是吴汉麾下的王牌部队,横扫淮南的强兵,随着吴汉一代强将的去世,这支部队的武勇也随之而去,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腩。

    寿春城已不足为虑,刘尚若坚持耗下去,城内总有粮尽的一天。

    此时在南方最坚挺的是镇南将军赵熹,他几乎一柱擎天地支撑着建武汉的江南之地,虽然马援已经派人从陆路东进,攻占了大半庐江郡,并进兵九江,但是主力船队还是被他封死在下雉以西。

    马援船队被阻数月,与敌军水战不断,但一直不能打垮赵熹。因为马援的兵力多过邓奉,他也拉不下面子请邓奉南下,同攻下雉。

    但是邓奉却十分关注江南之事,他对材官将军张允道:“如果是赵伯阳守下雉,那就怪不得伏波大将军船队受阻,赵伯阳此人有大才,且为人忠义,性格坚韧,不轻易言弃。当初我在南阳起兵,他特地跑来劝我,这时该我劝劝他了,天下大势如此,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挽回,我终不忍见其逆势而行。赵伯阳如此大才,还是陛下亲自下诏招降为好。”

    邓奉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下雉,又专为此事上了一封奏书,请求皇帝陛下亲自下诏,招降赵熹,如赵熹归降,整个大江下游可传檄而定。

    邓奉和赵熹相交莫逆,关系匪浅,当年两人都是南阳的少年才俊。赵熹是宛县人,邓奉是新野人,两人在南阳一南一北,名声都很响亮。邓奉和赵熹年少相交,十分投契,曾各论其志,赵熹愿为国之栋梁,正身立朝,而邓奉的志向则是:达则为卫霍,穷则为老庄。

    绿林兴起,更始立国,积极地参与到热火朝天的反莽事业中去,并受到了刘玄的重用,果真年纪轻轻位列朝堂。邓奉则不急不躁,依旧守在家乡,过着耕读的日子,后来天下大势渐渐明朗,两人殊途同归,都成为刘秀的臣子。

    自从刘钰横空出世,天下有了变数,命运弄人,这对好友又分道扬镳,各为两汉之臣。但是此时仿佛又有了契机,两个人可以再有机会相聚吗?

    此时的赵熹压力越来越大,因为马援的兵力多过他数倍,马援水战受阻,就改变方式,从陆路进兵包抄,攻略庐江,赵熹难以抵挡,不得已收缩防线,放弃了大半个庐江郡,只紧紧地守护着庐江东南,也就是下雉至柴桑一线。

    马援虽然占优,但很难攻破这道防线。主要是因为这里地形的原因,使赵熹有了腾挪的究竟,他以水军为主,掌握了这一带状区域的主动权。

    下雉至柴桑一线水路纵横,以大江为主线,两边水网密布,还有广阔的彭蠡泽,正适合以舟楫行其间。因为马援的水军被阻在上游,此处航道由赵熹控制,赵熹军船只往来其间,运兵运粮,来去如飞,十分便捷。

    这里正是吴头楚尾,豫章郡的入口。守住了这里,就可以保证豫章郡的完整,将之作为赵熹的后勤供应基地,而赵熹还以船只向大江下游游弋,向丹阳、会稽两郡表明建武汉军的坚挺,坚定他们抵抗的意志。

    扬州之地,虽在天下一角,离天下的争夺较远,但是却凭着山水相间的地势,为试图平定此地的人增加难度。在后世,孙氏可以凭借这个边角之地鼎立于三国,而到了二十世纪,在古代豫章郡的崇山峻岭之间,诞生了最早的红色根据地。

    赵熹本来想稳定东南几郡,等江淮战局有变,可以就势反击,他等到了,江淮有了大变动,但却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480.穿山越岭

    在江夏郡的东南部,高高的天岳山矗立在大江南岸,天岳山北麓流出一条小河,名为雉水河,雉水河曲曲弯弯流过下雉,东入大江。

    下雉这个名字是汉高祖刘邦时起的,雉是野鸡的意思,在当时算是一种瑞鸟,吕后的名字就是雉。传说刘邦建汉后,这个地界的野鸡一个劲儿地叫。本来这山上野鸡多,没事在山上叫叫下山来叫叫都是常事儿,可是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时候竟成了祥瑞,为这座小城赢得了下雉之名

    下雉是一座小城,平时只有两三千户人家,赵熹率军入驻之后,下雉人口暴增,小城显得十分拥挤。赵熹便将百姓迁移出去,几乎将这小小的县城变成了一座纯粹的军镇。

    下雉城驻军一万,由赵熹亲自坐镇,主要负责大江两岸的江防。豫章太守周生丰屯兵柴桑,兵力更多过赵熹,他负责转运物资,并派船出入彭蠡泽,拱卫庐江南部。

    两个人的兵马合起来也不足三万,却能将马援巨大的船队阻住数月,可见这两人能力出众,配合默契。

    这天,周生丰亲自送一批粮草来下雉,正好与赵熹商量些事情。

    周生丰道:“据说合肥打得很厉害,伪汉大军压境,越骑将军和威虏将军正在与敌激战,也不知是真是假。”

    现在因为庐江和九江许多县都陷落了,他们的消息不通畅,不仅传过来较晚,而且消息不准确。

    “是真的,合肥已经陷落了,你看,”赵熹说着将案上的一封信递给了周生丰,“这是邓奉劝降的手书。”

    赵熹把信给周生丰看的意思自然是显示自己的清白,去除周生丰的疑心,同时他也想看看对方的态度。

    周生丰听说合肥陷落,脸色微变,急急接过了信,看了看便放到一旁,说道:“邓奉因一已私怒而起兵,为祸南阳,是朝廷心腹大患,如今竟一跃而成为伪汉大将军。他说拿下合肥,阵斩刘宏,我看未必是实话,或许只是想乱我军心罢了。”

    “是真的,”赵熹又强调了一遍,“邓奉不会撒谎的。”

    “看来镇南将军与邓奉果然相交莫逆,互为知己。”周生丰看了赵熹一眼,问道:“那么镇南将军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赵熹也抬眼看着周生丰,用手拈起那封书信,两只手一错,将书信扯成两半,“赵某蒙陛下重用,受大司马重托,将江南半壁交到我手,赵某担了这副担子,心中只有国家,焉能为知己之情谊忘了陛下的厚恩?周公莫忧,赵某愿与周公共保江南,挽回乾坤。”

    周生丰道:“镇南将军之忠义,世人皆知,只是合肥失守,寿春孤立,整个江淮都不再为我所有,我二人保有江南数郡,却与朝廷关山阻隔,消息不能通达,如之奈何?”

    赵熹说了十六个字:“稳定江南,驱逐马援,挥兵北进,克服江淮。”

    周生丰离了下雉,坐船顺流而下,一路上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心里总是有些忽上忽下,觉得很不稳便。

    他的亲信,豫章郡功曹魏蒙道:“太守面有忧色,莫非是担心镇南将军所言不实?”

    周生丰沉默片刻,说道:“镇南将军为人忠义有信用,一定不会欺骗我。”

    魏蒙却冷笑道:“太守,您太厚道了!镇南将军若真的如此忠义,当初便该为更始皇帝尽忠,而不是投奔背叛更始皇帝的当今陛下!”

    他说话如此嚣张大胆,把周生丰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能对陛下如此不敬?”

    这是直接指斥刘秀背主,不只是不敬,而是大不敬。

    魏蒙道:“太守,我等远离朝廷,以一郡之力坚守于此,对陛下够忠义了,可陛下呢?从未发一兵一卒来救,也未有片言只语的奖掖。当初镇南将军向合肥求救,刘宏根本不理,反而大骂赵熹,若没有朝廷和大司马的纵容,他焉敢如此?以我看,陛下早就不想要江南了,刘宏正是知道江南已成为弃地,所以才敢公然不救。如今合肥失陷,江淮易主,我等便是孤悬在外的忠臣孽子,可朝廷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如此忠心又有何用呢?”

    他说得虽然过分,但却说到了周生丰的心里。周生丰其实一直在心里琢磨,是不是江南早已被朝廷抛弃?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人会来解救他们?若是如此,他们的坚守便毫无意义,顶多是给北方的战局分担压力而已,而他们自己就是被刘秀利用来牵制敌军的弃子了。

    不得不说,这种被利用被抛弃的感觉让人非常的不舒服,即便利用抛弃他们的是他们的主上。

    周生丰上任只有一年时间,他是泰山郡南武阳人,在豫章的根基不深,但因为其人宽厚受民,很得豫章人爱戴,当地豪门和百姓都对他比较认可。

    但他依旧是个众筹的太守,要依赖本地豪强帮衬。比如这个功曹魏蒙就是当地大族子弟。这也合乎汉朝官场的规则,太守是朝廷直接任命,而他下面的属吏都是当地人。

    豫章比照中原可说是蛮荒之地,天高皇帝远,大家对于谁当皇帝其实并不在意,归谁管他们都是照样过日子,最好是不要打仗,谁强谁来接收。一般这种地方,只要中原的皇帝确定下来,根本不必来攻,一纸诏书搞定。

    只要没有野心家出现,这都是比较容易招降的地方。

    魏蒙的想法就是本地豪族的代表性想法,一听说合肥丢了,江淮没了,马上在心里打起了利益小算盘,几乎立刻得出结论,强中之强已经决出来了,再打下去没意义了,该换老板了。

    一个打工仔,谁当老板不是干呢?

    因为周生丰和豫章豪门的关系维持得不错,所以魏蒙才借着赵熹的事儿来探探周太守的口风,如果太守肯降,豪强们肯定是坚决拥护,如果太守不肯降,豪强们可能会将他抛弃,自行投降,要是碰上些功利心重的,或许就能联手做了他,拿着太守的脑袋去邀功。

    周生丰很有些纠结,因为他原本是刘秀身边的尚书,是近臣一系,很得皇帝器重,后来皇帝要抚边境,才派他来下放锻炼,干得好的话回朝可能会大用。谁承想他运气这么差,刚上任一年,居然就赶上豫章要脱离朝廷了。

    他虽然明白魏蒙说话的意思,但心里总有点过不去,便拿赵熹来做挡箭牌,“我曾与镇南将军共盟,要匡扶朝廷,誓言犹在耳边,安肯背主投敌?”

    魏蒙道:“赵熹与邓奉是好友,邓奉得了江淮之地,却不南下来攻,想必已与赵熹说好了!太守若再迟疑,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赵熹卖了!”

    周生丰半信半疑,终是下不了决心,说道:“我二人相约共进退,赵熹必不负我。。。先等等再看吧!”

    魏蒙暗地里着急,只好联络当地豪门,自己寻找退身之阶。

    几天过后,忽然有个惊人的消息传来,汉军振武将军唐经率领山地兵穿越天岳山,突进到豫章郡内,趁人不备袭夺了艾县,之后顺修水东进,海昏、历陵等地望风而降。

    原来马援见水战不能破局,便又派出了他袭击蜀地的王牌山地兵,从陆路进发,携带山饼,走了一条艰险的穿山之路,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敌军后方。

    这一下子局势完全不同了,赵熹和周生丰十分被动,他们就要失去最可靠的后勤基地。

    唐经进攻犀利,将豫章郡搅得天翻地覆,各城纷纷投降,他进入豫章不过半个月,已占据了大半个郡。

    他广收豫章之舟船,入彭蠡泽北上,兵锋直逼柴桑,此时身在庐江的武卫将军诸葛稚也率军南下,从北岸逼近大江,看样子是要与唐经会攻柴桑。

    伏波大将军马援终于要破局了,这一招黑虎掏心让他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豫章投降派开始加速活动了。

    这天夜里,魏蒙来拜见周生丰,劝道:“当时镇南将军和太守扼大江要道,塞豫章之口,马援兵不能寸进,太守若当时归降,是以完整的江南之地归顺朝廷,有献土之功,必得封侯。如今被马援打穿腹心,局势十分窘迫,已没有了当初的份量,不过总还保有重镇柴桑,依旧可以献土投诚。太守前次误了,这一次万不可再误。若再不降,恐怕兵败损身,将自己白白地搭进去!”

    周生丰知道局势不可挽回,说道:“如今兵微地促,归降恐不得重用,该当如何?”

    魏蒙道:“太守不如以柴桑被攻为由,请赵熹来援,然后待两军合兵之际,趁其不备将他斩了,以赵熹之首献与新主,必得陛下欢心。”

    周生丰垂首半晌,叹道:“背盟独降已是不义,怎可为了一已私利加害于人?”

    魏蒙道:“此事不须太守出手,自有下吏来安排,太守既未出手,何来背盟之事?”

481.死里逃生

    赵熹在邯郸朝廷一直不太得志,因为他与邓奉关系太好,邓奉起兵之后,赵熹受到皇帝的猜忌,一直不能担任要职,多亏吴汉欣赏赵熹的才干,才将他带在军中,授以机要。

    这个不起眼的举动获得了最大的回报,赵熹几乎以一已之力,迟滞了马援十万大军的行进,将其拖在长江一线,避免寿春军两面受敌,为江淮战场赢得时间,为吴汉一挑二的战略提供了可能。

    可是随着吴汉的战死,江淮战场一蹶不振,使赵熹的努力变得没有意义,此时,他更像是一个悲剧式的英雄,明知不可而为之地坚持着。

    可是当唐经在他的身后开辟第二战场的消息传来时,赵熹清楚地明白,他无法再坚持了,豫章郡失守,他便没有了后勤保障基地,没有了战略纵深,他所处的这座小城就成了绝地。

    赵熹面临了选择,是为本不看重他的刘秀尽忠,还是转投长安的刘钰,在另一个舞台上重新开始。

    这几乎是不用思考的选择,答案非常清楚地摆在眼前。

    他手下的将士们都在恳求:“将军,该做的您都做到了,天意如此,人岂能逆天而行?”

    无数声音中有一句话清楚地钻进了他的耳朵,“将军,给兄弟们一条活路吧!”

    是啊!即便他不畏死,还想做这种无益的坚持,这些追随他的将士,一起奋战的弟兄,他们有什么罪过,要浪费大好的生命,随着他一起陪葬?

    赵熹道:“我并没有什么恩义与诸位将士,却带着你们在此苦战数月,兄弟们多有死伤,许多人无法回到家乡,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如今事已不可为,再战无益,我焉能再带着兄弟们送死?”

    将士们听了,欢声雷动,不像是要投降,倒像是打了大胜仗一般。赵熹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是应该降了,大家已经没有战心了,这仗根本没法打了。

    正在此时,长安皇帝招降的诏书到了,诸将见了,愈发高兴,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如此投降会显得更有面子。

    赵熹接了诏书,立即派使者去马援军中。

    他说道:“当初我与周生丰约定共进退,如今岂能独自归降?我现在就去柴桑,劝他一道来降。”

    部将吕完说道:“周生丰尚未表示归顺之意,其心不可测,将军不可轻易犯险。”

    正说着,周生丰的信到了,柴桑告急,请赵熹派兵增援。

    赵熹道:“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违背盟约,我要率军前去,亲自劝降,若其不降,再做道理。”

    赵熹当年在南阳就以讲信用著称,名声很大,以他的声望为更始皇帝招降了许多势力。如今是他约周生丰共济大事,反攻江淮,若是单独归降,便是违了誓约,这是注重信义的赵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赵熹当即率领四十多艘船,共一千余人,顺江而下,直奔柴桑。

    两地本就相距不远,赵熹又是顺流,半天时间就到了柴桑附近,吕完说道:“将军,前面就要离开大江,进入沙水了。沙水狭窄,我等贸然进去,若有人在两岸设置伏弩,弩箭齐发,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周太守是战是降,尚不可知,不宜轻易入沙水,将军可派使者,请周太守来江上说话。”

    在大江南岸,有一条沙水支流,要沿大江从水路去柴桑,先要进入沙水狭窄的水道,顺着河流再走几里路才到柴桑城。

    大江江面宽阔,回旋余地较大,可沙水太窄,要是周生丰真有什么心思,他们就被人家堵死在河道里了。

    赵熹认为吕完说得有理,听从了他的建议,先派使者乘小船去柴桑请周生丰来说话。

    众人就在江上等待,等了一个多时辰,见下游来了数十艘船,沙水中也不断地有小舟钻出,柴桑船只来了。

    等到对面船只靠近,赵熹正想喊周生丰来说话,对面忽然弩箭齐发,将这边的人射倒了一片。

    赵熹等人仓促还击,可是他的船小人少,又是猝然遇袭,一开始就被压制住了,完全处于下风,不断有士卒中箭落水。

    赵熹只好且战且退,试图退往下雉,可是对面润色得很紧,一直跟在后面不肯放松,看样子竟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大江上毫无遮拦,无从躲避,士卒的伤亡越来越大。赵熹下令全军弃舟登岸,在岸上的一处小山上,就着地势防守,将战局稍稍稳住。

    柴桑兵马也上岸追来,赵熹见其人马甚众,说道:“若待他们合围,则我等都没有活路了,为今之计,只有趁其兵马未合,突围出去。”

    他带头冲下土山,士卒们跟在他身后,大呼冲杀,十分悍勇,山下之人不能阻挡,赵熹率军破围出去。

    但是对方好似并不想放弃,依旧执着地追在后面,赵熹且战且走,虽然杀伤众多,但士卒也伤亡渐重。

    赵熹道:“若在一处则皆死,尔等可分头突围,自行回下雉集合。”

    队伍分头逃散,赵熹也不辨方向,带着一队人马胡乱向前,先还有兵丁跟在后面,后来渐渐地没了踪影,等到他终于甩脱了追兵,才发现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其中大多是忠于他的家兵。

    赵熹说道:“我军降汉之事尚未公开,周生丰不得而知,此事必是他要杀我立功,以赵某的首级作为其晋身之阶,着实可恨。”

    “我与周生丰有盟约在先,他怎能毁约弃盟,下此毒手,要致我于死地?可怜这些弟兄,随我南征北战,没有折在战场之上,却折在了他的毒手之下。”赵熹越说越是生气,拔刀击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的手下也都满腔悲愤,个个吵着要报仇,有人提议立即返回下雉,提兵马前来挑战。但是吕完却道:“周生丰若要归降,与将军将为同朝之臣,将军如何能以兵加之,又如何能够报仇?”

    赵熹说道:“何须等到他归降朝廷,至迟明日,我便要杀了这厮,为兄弟们报仇!”

482.弃还是守

    柴桑城中。

    周生丰一刻也安定不下来,他先是在屋内来回走动,走了不知多少来回,又坐回到案前,拿起书来看,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他提起笔来写字,可是却忘了蘸墨,气得他对着下人大声斥责,责备他们没有眼色,不给他磨墨。

    他坐立不安了一个下午,一个劲儿地派人去问魏蒙回来了没有。等到天色漆黑,魏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周生丰见了他,霍地站起,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赵熹怎么样?”

    “此贼狡猾,不肯入沙水,我带人在江上截击,他们四散奔逃,我带兵在外寻找了大半日,没有找到赵熹。”

    周生丰阴着脸道:“这么说赵熹还活着?”

    “我等大杀了数百人,或许赵熹也在里面,或许他现在已经死了!等到明日一早,下吏再去寻找。”

    周生丰突然怒道:“胡闹!当初我就说不行,你一力撺掇,非要行此不义之事,如今可倒好,脸也翻了,事情也没做成。赵熹若是活着,岂能善罢甘休?到时他兴师问罪,我如何能应对?”

    魏蒙道:“太守莫非是想将魏某拿去塞责?”

    “你自然脱不了干系!”周生丰的脸色青黑。

    魏蒙突然冷笑道:“杀赵熹之事可是太守首肯的,焉能都推到我的身上?魏某不过是奉命行事,赵熹要是来报仇,第一个找的恐怕也不是魏某,而是太守你!”

    .周生丰脸色极其难看,他感觉自己好像跳进了别人挖的坑里,无法逃脱。可惜事已经做出来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仇已经结下了,只能希望赵熹是真的死在了乱军之中。

    他虽然生气,却还需要魏蒙这些人给他捧场,只强压怒火说道道:“明日要多多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赵熹,他若是逃脱了,咱们一个也逃不掉!”

    魏蒙虽然怒怼了周生丰,其实也不想和太守撕破脸皮,毕竟两个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要活都得在一处了。

    他说道:“若是等赵熹先降了马援,肯定会说太守的坏话,引马援大军来攻。请太守立即派使者去请降,只要早早归降,才能占据主动。那时候即便赵熹不死也没什么能为了,他若要战,太守与马援两面夹击,破之容易,他若要降,便与太守同时长安之臣,他也不好再找太守的麻烦。”

    周生丰道:“我这就写信,明日一早便派使者,分头和江北和江南汉军联络!”

    周生丰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当时直接投降不就得了,何必还闹这么一出?

    第二天一早,周生丰便派使者出发,去同江北的武卫将军诸葛稚和江南的振武将军唐经联络,此时他只求速降,可马援与他之间隔着下雉,通行状况不稳定,只能先向要攻击他的两路人马示好,再从江北绕路去向马援请降。

    周生丰召集手下官吏,宣布要弃暗投明,转投长安朝廷。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如今转投长安几乎是大家的共同心愿,周生丰再不投诚,恐怕就有人琢磨着要他的命了。

    城中原本紧张备战的气氛突然松了下来,如今大家都觉得柴桑安全了,不会再打仗了。

    魏蒙一早就多带了人手出去,四处寻找赵熹的踪迹,又在昨日的战场附近寻找他的尸首。

    周生丰正在太守府中,与几个官吏商量归降交接之事,忽听家人进来禀报,城外来了几个渔民,说是在大江中打捞上了一具尸体,渔民们觉得这是个大人物,特地来向太守禀报。

    那家人将一方官印呈了上来,说道:“这便是渔民从尸体上解下来的东西。”

    汉朝时,官员的印信都要随身携带,以绶带系在腰间,丢了官印可是失职之大罪。

    因此渔民从尸体身上发现官印合情合理。

    周生丰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镇南将军印。”正是赵熹的印信。

    周生丰心里一喜,忙道:“让他们进来,我要问几句话。”

    不多时,三个人被带到了周生丰面前,这些人带着江边渔民常用的斗笠,将帽沿压得低低的,低垂着头进来。

    周生丰以为他们见官害怕,也没太在意,只急着问道:“这官印的主人现在何处?说出来,本太守重重有赏。”

    一个渔民向前一步,离着周生丰只有几步之遥,他忽地一把扯掉斗笠,抬头直视着周生丰道:“官印主人就在这里!”

    周生丰一见,吓得心胆俱裂,连忙抽身后退,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南将军赵熹。

    赵熹一个箭步蹿上前来,一把揪住周生丰的发髻,用一柄短刀抵住他的咽喉,斥道:“无耻小人!我与你盟约共进退,你为何要害我?”

    周生丰声音抖颤,结结巴巴地说道:“此事,此事周某完全不,不知,都是那些小人,做,做下的,赵将军一定要,要明察。。。饶命!”

    赵熹左手用力一扯,将周生丰的头扯得猛向前倾,右手刀顺势刺入他的咽喉之中,然后他手腕用力一转,干脆利落地切下了周生丰的头颅。

    这一切发生的极其突然,旁边的郡中官吏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豫章太守周生丰已被割走了头颅。

    赵熹提着周生丰的头颅,杀气腾腾地道:“奉大汉皇帝陛下诏令,杀贼首周生丰,余者不论,降者皆领原职!”

    首领已经死了,谁还肯为他出头?何况赵熹像座煞神似的,把众人都给镇住了,豫章官吏尽皆拜下请降。赵熹夺了周生丰的印信,便开始发号施令,半天时间,竟将整个柴桑城给接收过来了。

    赵熹年轻时能和邓奉齐名,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学问,而是因为他和邓奉一样,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狠人。他十五岁时就提着刀杀到仇人家里,为他的堂兄报仇,手刃仇人,颇有当时的游侠习气。他的信义之名传遍了整个南阳,以致于赵熹这个名字成了个名片,可以拿着去招降各县豪强。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认着吃了周生丰的暗亏呢?

    他带着手下几十个人混进柴桑城,然后亲自进到太守府中,击杀周生丰,一举建功。

    有人跑到城外去找魏蒙,将城中情景告知,魏蒙大惊道:“怎会如此?”

    他的属下一个个面面相觑,有人大着胆子说道:“功曹,事已至此,不如我等也降了吧!”

    他一开口,立即引起一片附和之声,“对,柴桑城都降了,我们这点人马除了归降还能做什么?”

    “功曹,我等的家眷都在柴桑城中,没法子和赵熹对敌啊!”

    魏蒙此时也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看赵熹敢带几个人闯进城里杀人的狠劲儿,那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就算现在他不知道这事儿是魏蒙的主张,以后也绝对会有人告诉他,到了那时,赵熹绝不会饶过自己。

    魏蒙想来想去,看来自己要是想活命,就只能是逃亡了。

    魏蒙丢下了他的队伍向东逃亡,他要投奔自己在丹阳郡的表兄。可是没等他逃出庐江,就被捉回来吃了一刀,追随周生丰而去了。

    赵熹安排好了柴桑的事情,亲自率兵马溯流而上,去拜见伏波大将军马援,两人一见面,马援便惊讶地道:“将军扼大江咽喉,阻我船队半年之久,我以为必定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未料到将军竟然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赵熹道:“大将军乃世之名将,用兵如神,克定巴蜀,扫平荆州,威名震于华夏,赵某佩服之至。”

    两个人一见如故,做彻夜长谈。赵熹一直随在吴汉军中,对于淮南和江南的局势都十分熟悉,他侃侃而谈,对于江南地区如何进兵,如何治理,何人可以招抚,何处必须用强,说得头头是道,马援听了十分高兴。

    赵熹便随在马援军中,引着他进入下雉和柴桑,又将庐江剩余几城尽皆交于朝廷。马援在柴桑稍驻大军,招抚豫章诸城,不出二十天,豫章郡的十八个县便归附了十三个,还有几个边远之城,马援都留给了扬武将军唐经,让他率本部人马前去讨平。

    马援向皇帝极力推荐赵熹,刘钰便拜他为定南将军,让他率本部兵马,攻略大江下游诸郡。赵熹率了一只船队,横行大江下游,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归降。

    马援在江南留驻了两个多月,然后便将江南交给了赵熹,他自己则率领着他巨大的船队,趁着夏季丰水期,北上淮河,与邓奉等人会攻寿春。

    邯郸。

    刘秀看着案上的战报,面色有些发青,不只是整个江南几乎都为长安朝廷所有,如今连整个淮南也岌岌可危。

    六安国与庐江、九江皆已陷落,寿春城危在旦夕,如今淮南只剩下了临淮郡和广陵国。

    武威将军刘尚在奉书中一直在说淮南不能再守,如果再守下去,全军有覆灭之忧,他请求从寿春撤军,放弃淮南。

    刘秀勃然大怒道:“自吴公战死之后,刘尚接掌淮南,先败于寿春,后败于合肥,原本一只熊虎之师到了他的手里竟成乌合之众。刘尚丧师失地,有辱国威,罪不可赦!朕念其为宗室子弟,颇有旧功,没有惩治于他。可他不仅不想着立功赎罪,反而要逃回来,放弃淮南。淮南是吴公亲自打下来的,为了淮南,吴公战死,多少将士失去生命?如今弃之容易,将来要夺回来就是难上加难。。。为什么非要撤军不可呢?寿春天下坚城,易守难攻。城中尚有精兵数万,一年之粮,如何便不能守了?刘尚可知道,寿春一丢,临淮、广陵皆不能保,便连沛郡也会沦落在敌军马蹄之下!”

    刘秀将手在案上重重地拍了下去,说道:“刘尚实在是无能,朕要重重地惩处于他!”

    讨虏将军王霸谏道:“陛下,临阵处置大将,恐会使全军陷入混乱。刘尚久在淮南,一直是大司马的副手,尽知其军中之事,有他执掌寿春,至少会保持稳定。”

    “你怎么还替这个废物说话?”刘秀还是气咻咻的。

    “陛下,”王霸道:“邓奉之勇,天下闻名,就连大司马也在他手下屡吃败仗,征南大将军也曾经吃过他的亏,这个人。。。实在是个将才,刘尚敌不过他。。。不出意外。”

    刘秀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选代替刘尚,不禁扶着额头叫道:“若有公孙在,朕如何会窘迫如此?”

    冯异在洛阳大战时投降了刘钰,使刘秀失去了他最能打也是最信任的一个将领,同时耿弇的投敌也是洛阳大战间接造成的。

    可以说洛阳大战是两汉争战的分水岭,自从洛阳之战后,建武汉便完全落在下风了。比落下风更可怕的事情是,刘秀如今人才流失严重,从前他有几员可以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将,如吴汉、冯异、耿弇等人,如今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下征南大将军岑彭还在汝南坚持。

    这几天刘秀其实一直在为岑彭一路担忧,因为路途比较远,也因为全国性的缺粮,使得朝廷对于岑彭大军的粮草供应有点力不从心。

    如今岑彭可说是诸路之中打得最好的一路,他夺回了大半个汝南,在和敌军反复争夺汝南的同时,他还派兵进攻六安,想要分担寿春的压力,可惜刘尚是个猪队友,竟然趁这个机会将三万精兵葬送在合肥城下。

    刘秀觉得,岑彭不能在汝南在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后勤方面真是供应不上,将士们吃不饱饭,还怎么打仗呢?或许他应该后退,进行战略收缩,蓄积反击的力量。

    可是此时要是放弃寿春,放任敌军大举渡过淮水北上的话,恐怕岑彭连回兵都办不到。

    所以,在刘秀看来,汝南可以放弃,但是寿春却绝对不能。

    刘秀给刘尚写了封信,严厉地申斥他,命令他死守寿春。同时,他给征南大将军岑彭的旨意却是,放弃汝南,退兵河南。

483.只能亲征

    这天,邯郸未央宫中人来人往,个个脸上带着喜色,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皇后阴丽华新生的小公主满月了。

    阴皇后自从到邯郸以来,六年间已经诞下两儿一女,平均两年生一个孩子,这个频率算是比较高了,由此也可见皇帝对她的宠爱。

    因为最近朝廷提倡节俭,宫中裁减用度,对于喜得千金这件事,刘秀并没有大肆庆祝,只是命人在宫中挂起了红灯笼,办了一场仅限于宫内的家宴,就算是庆祝过了。

    自从得了公主,刘秀好像是找到了歇息的理由,时不时地就不去上朝,每天就在宫中逗弄孩子。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总是皱着的眉头才会舒展开来,露出笑脸。

    早早立下“娶妻当得阴丽华”志向的刘秀妃子并不多,平时多数时间都是在阴皇后处留宿,两个人在宫中颇有些平民夫妇的感觉。

    皇后如此受宠,其他的嫔妃未免受了冷落,因为皇后生产,其他嫔妃们才得以分享一些皇帝宠幸,可阴皇后刚坐过了月子,皇帝又跑到她的宫中去了。

    有嫔妃少不了背后嘀咕:“平时做出一副不争不妒的样子,其实把陛下把得紧紧的,真有心机啊!”

    “刚出了月子,就要抢着伺候县官,也不怕身子吃不消!”

    其实这可是有点冤枉刘秀了,因为他在皇后的宫中什么也没干,两个人就是闲坐聊天,这一聊就聊了大半天。

    阴皇后想要出去走一走,被刘秀生生地摁住了。

    “小心出去受了风,多呆几天再说吧!”

    “陛下,妾已经坐完月子了,这房中实在是太闷了,妾想出去透透气嘛!”

    刘秀看着阴丽华,笑了,“好!朕陪你一道出去走走。”

    两个人手挽着手在院子里散步,太监宫女都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怕打扰了帝后的独处。

    阴丽华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这花香真好闻,妾在屋子里闷得身上都馊了。”

    刘秀却低下头来,凑在她的脸旁嗅了嗅,笑道:“哪里馊了,丽华的身上永远是香甜的。”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说这些。。。”阴丽华突然停住了话头,伸手在刘秀的脸上抚摸着,说道:“陛下,您的胡子又白了好多,最近。。。朝中事情多么?”

    “不多,没什么事,你看,朕都好几天没上朝了。”刘秀收了笑容,默默地向前走着。

    阴丽华知道,这是他不想谈这个话题的意思。

    其实平时刘秀并不避讳在她面前聊朝政,有时还会边聊边评,说到好玩的事情就哈哈大笑。

    他不想聊就表示最近时局不好,让他烦心。

    阴丽华心疼地道:“朝中事情这么多,陛下总是在忙,你看,胡子头发都白了许多。陛下,您也该多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尤其是以后不要亲征了,妾不放心,每次陛下亲征,妾都担心得睡不着觉。一路上奔波劳累,战场上刀枪无眼的。。。有那些将军校尉们在,为什么还总是要陛下亲征呢?”

    “好好,别啰嗦了,”刘秀笑道:“朕答应你就是了,以后非到迫不得已,不再亲征了。”

    刘秀是能打仗不假,但是他并不喜欢打仗,他的性子应该是比较平和趋向于保守的,如果不是一步步被逼到这条争天下的路上来,或许他会在南阳好好地做一个小地主。

    他并不想亲征,可是最近却越发亲征的频繁了,因为他手下的大将越来越少,尤其是方面大将,这是将领中的稀缺品种。

    一个好的将领可以使整个队伍改头换面,比如吴汉在时,寿春之兵是强兵,换了刘尚,立即就变成了弱兵,更让人难受的是,刘秀居然还找不出更合适的将领来替代刘尚。

    临阵换将是大忌,除非新任将领明显比旧将高出一个档次,去了就能显著改善全军的状况。朝中比刘尚强的将领当然有,但是却没有强到可以忽略临阵换将的弊端。而且鉴于建武汉一向的私人部曲性质,再换一个人去,未必就能指挥得住那些人。

    寿春就只能指望刘尚了,刘秀要着手先安定河北,才能顾得上南方的事情。

    刘秀在宫中消停了几天,又被没完没了的消息战报拉回了朝堂上。

    从关中方面来的消息,建世皇帝刘钰出了长安,亲自东征,这次却没有去洛阳,而是向河东方向来了,看样子是要渡黄河东进,进入河东。

    刘秀冷笑一声,来河东,难道是要从太行山方向发动进攻,直接攻击河北腹地?

    来吧,正好面对面的再干上一场。

    刘秀自洛阳大败后,好好地钻研了一下重骑兵战法,后来他得出一个结论,重骑兵并不是不可阻挡的,如果准备充分,利用地形,多多设置路障,延缓其冲击速度,重骑兵也是可以战而胜之的。

    在陈留大战中,洛阳方面又放出了重骑兵来踏阵,刘秀因地制宜打阻击,虽然时间不允许他准备得充分,正面步兵兵团差点被冲得崩溃,但他最终还是挺住了,并及时打出反击,获得了一场大胜。

    至此,他在洛阳战场上被打掉的信心才算是恢复了。

    如今刘钰要来河东,或许就要进攻河北腹地。但是刘秀并不十分担心,这里是他的主场,兵马、粮食都能及时送到,他有信心把自己在洛阳吃的憋送还给建世皇帝。

    但是好像就有人想让他不痛快,消停了好一阵子的太行山流寇又开始闹事,而且这次闹了个大的,几伙游击队偷偷下山,趁着常山郡石邑守备空虚,把县城给打下来了,然后大掠了一阵,临走时将府库一把火给烧了。等到官兵扑过去时,贼兵已经撤走了。

    刘秀之前已经在太行山一线派驻了重兵,可是依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他十分恼怒。刘秀在河北剿匪无数,上百万的流贼都收拾了,现在这些山里的毛贼还对付不了吗?

    在答应阴丽华不再亲征的请求十天后,刘秀就又下旨要亲征常山剿匪。

    阴丽华苦苦阻挡:“陛下,那茫茫大山,你到哪儿去找流寇的踪迹?山路如此难行,贼人都走惯了,如何追得上他们?陛下不可轻动!”

    刘秀不为所动,坚定地踏上了剿匪的征途,他下决心非要解决了这些毛贼不可。

    他气势汹汹地向北进军,却在离邯郸不远的柏人停了下来,下旨除防守井陉的傅俊部之外,将常山剿匪兵马全部撤回。

    常山太守邓晨立即南下,来柏人见皇帝,说道:“匪患猖獗,重兵在常山尚且不能剿灭,陛下为何将兵马撤走呢?”

    刘秀道:“重兵布防,还是免不了有石邑失守之事,因为再多的兵也不可能防守得面面俱到,总会有空子给流寇钻,朕此时才想明白,剿匪还是要主动出击,一定要剿,不能只靠防守。”

    邓晨道:“可陛下把兵都调回来了,还拿什么剿匪呢?”

    刘秀道:“不须过虑,我已派出刘隆属下兵马入山,不久便有回报。”

    邓晨知道刘隆负责一些秘密之事,他手下有许多间人,常能出奇不意建立大功。想必皇帝这一次是要放弃高成本的重兵布防,打一场低成本的情报战了。

    见皇帝成竹在胸,邓晨心里宽了一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刘秀在柏人停留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因为常山兵力空虚,匪患闹得很凶,邓晨又派人来告急。皇帝说道:“可以进兵了。”

    刘秀亲率精兵挺进至井陉附近,与傅俊合兵。

    这时他一个月前派出去的间人纷纷归队,带回来许多情报,包括太行流寇在山中的主要据点,每股流寇的大致数量等等,十分详尽。

    原来这些人来到常山,在流寇下山活动时,假装流民混入了太行山游击队,在山中混了一段时间,摸清了山中的底细,然后下山来传递情报。

    刘秀挑选年轻精悍能走山路的士卒,编成若干小队,每支从一百人到一千人不等。刘秀下旨让他们天一亮就出发,火速进兵,不管遇不遇到敌军,当天晚上都要回到井陉。

    十几支剿匪小分队分头进山,由间人带路,急行军直奔流寇在山中的巢穴。

    当天晚上,除了三个队伍没回来,其他的都按时回到井陉,其中九支找到了敌军,发生了战斗。因为目标明确,行动迅速,流寇们等到他们到了眼前才反应过来,匆忙之间来不及抵抗,被大量地消灭。

    剿匪小分队以有备击无备,占据了明显的上风。

    这次剿匪的成果很大,杀伤匪兵数千人,斩首了四个山都尉,烧毁了大大小小九个匪窝。建世汉游击将军常子都落荒而逃,常山匪患大大缓解。

    相信从此以后,流民们加入匪帮不会像从前那么容易了,万一再来个间人怎么办?

    邓晨和傅俊对皇帝陛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皇帝是怎么能用更低的成本来取得更好的效果。

    刘秀道:“这法子是受了皇后的启发,他劝朕不要来剿匪,说又找不到贼窝,又追不上贼兵,没法子剿匪。朕就想,剿灭此等流寇不外乎是两件事,一是要能找到他们,二是不能让他们再跑了,朕便多派间人,混进山去,摸清敌情,然后编成精干小分队,分头行动,要速战速决,免得走漏消息,让贼寇遁走。”

    傅俊拜道:“陛下英明神武,所攻必克,臣无能,实在是惭愧。”

    刘秀道:“子卫,你要争取主动,多多掌握敌军情报,不要做聋子、瞎子、守摊的呆子,还要训练一支专门山地做战的部队,或许将来这支队伍可以有大用。”

    刘秀为强弩将军傅俊打了个剿匪的样板,便沿着太行山一路南下,一是巡视各地边防,一是震慑山中流寇,再一个,便是要向太行山那边的皇帝刘钰示威了。

    此时刘钰已到了河东,征北大将军田况等人早早地在大河旁边等侯,迎接皇帝,皇帝对诸将大加抚慰。

    田况久在边郡,除了有两次去长安述职之外,很少见到皇帝,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两年以前。此次见了,愈发感觉皇帝气派不凡。

    刘钰本来就长得高大,久居帝位,每天发号施令,早就养出了一股帝王气势,早不是当年的小放牛娃可比。

    田况拜道:“当年在临晋,陛下以河东之事相托,臣牢记陛下的嘱托,一直试图突破太行山,进兵河北。可臣在河东五年有余,一直未能寸进,实在愧对陛下的重托。”

    刘钰道:“田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只要大军在河东,天天盯着这几条太行陉,刘秀就得重兵布防,一点也不敢放松。若是没有河东兵马钉在这儿,洛阳的压力将会更大。田卿不用打,就能牵制刘秀十几万大军,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何况田卿前年打到了河内,使邯郸震动,刘秀亲征,只是由于此地距离邯郸太近,敌军太强,田卿才未能再进一步。田卿,你不要急,将来关东还要打大仗,打硬仗,田卿要抓住机会,争取在关键时刻给刘秀后腰捅上一刀,或许能起到决定乾坤的作用。田卿,你的功劳,朕心中有数。”

    皇帝说得很客观,把田况在河东的作用点了出来,既没有夸大,也没有抹杀,听起来让人信服。田况拜道:“陛下见识高绝,明见万里,实在是大汉之幸,百姓之福。”

    皇帝见到河东将军王硕,笑道:“河东将军,当初在郑县,你陪朕练习箭术,如今想起来,就像是昨日,哪天有时间,你再陪朕练练。”

    王硕吓得连连叩头,“陛下,陛下饶了臣吧!”

    那次陪皇帝练箭,王二楞子差点把命搭上,这简直成了他一生的阴影,哪里还敢接皇帝的这个玩笑,万一他把玩笑当真执行一下呢!

    皇帝道:“虎臣,你把所部将士交给征北大将军,朕命你组一支先登军,在全军挑选强悍之士,人数不用太多,三千人即可,每日多加练习,待到决战之时,可以突击在前,斩关而出,挺进河北!”

    王硕其实不怎么会指控打仗,他的强项就是带头冲锋,先登陷阵,他的周围本来就有数百个虎狼般的兄弟,可皇帝还觉得不够,要他招收三千人,成立选登营,将来要靠他们破掉太行山中的关卡。

    田况听了这话,心道:“太行八陉多险关,没有勇猛的陷阵之士,确实比较难打。皇帝要王硕专练先登兵,其实还是想突破太行险关,直接进入河北,看这架势要有大仗打了。”

484. 与天为党

    一支军队行进在细长的山路上,像是一队运食的蚂蚁,缓慢、坚定又执着。

    刘钰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群山,高峻起伏,连绵不绝,山的轮廓与天相接,好像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他叹了口气,心道:“这么又长又险绝的岭道,简直是物流噩梦,可怎么运送军粮啊!”

    这条路被称为“乌岭道”,山南北有长岭,岭上东西有通道。是连接河东与上党的一条著名古道,由安邑东行,爬上山岭,经一道险关,向东直至上党郡治长子县。

    乌岭又称作黄父、黑壤,山上土壤呈现出灰黑色,给人一种非常厚重的历史感。

    历史在此上演过一场大戏,这出戏打破了战国七雄并立的均势,使整个天下失去了平衡。

    三百年前,秦赵间著名的“长平之战”,秦军主力便是经过乌岭道进入上党,两军的战场“长平”就在上党郡治长子县的南方,丹水的东岸。

    一天之后,刘钰的军队便到了自古以来的战场上党郡境内。

    “上党从来天下脊”,一句话就说明了这儿的地势。上党郡是被群山包围的一块高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因其地势险要,一向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上党四面是高山,东有太行,南有王屋,西有中条山,北有太行、太岳诸峰,地势高峻,险峰陡立,犹如堡垒一般,俯临河北、河南的平原地带。上党境内山地嵯峨,绝壑深阻,是一块相对独立的地域。

    此地对外交通主要靠山间峡谷的隘口和官修驿道,这些交通孔道狭长曲折,有险可依,利于外出而不利于入攻,自上党向四周任何方向出关攻掠都有居高临下、长驱直入之势,而由外部入攻则属于仰攻,易遭阻遏,这是上党的地利优势。

    上党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否则当年秦赵两国也不至于以倾国之力在此死磕。自从赵国长平战败,国内青壮都被秦将白起坑杀,势力大减,失去这这个抵挡秦国的急先锋,关东六国再无力量与西方强秦相抗衡,天下统一进入了倒计时。

    刘钰只在书上了解到上党的险要,却从未身临其境,切身体会,此时从河东亲临上党,这一路走过来,才知上党之险,名不虚传。

    上党太守田邑远出两百里来迎接圣驾,见皇帝与在朝堂之上时大不一样。刘钰此时脸蛋黑红,因走山路,额头上腾腾地冒着热气,虽然一路奔波,却没什么疲态,显得精神抖擞,看起来既有马上皇帝的英武威严,又有着年轻人的朝气。

    皇帝这一路除了道路允许的情况下骑马之外,并没有搞什么特殊化,很长一段路就是与士卒一道步行而来。

    在他的左后方,是掌管皇帝的舆马的太仆丞乌盖,皇帝的右后方,则是掌管皇帝车驾的车郎中将班登,这两个近臣,一个管车一个管马,如今却只能靠两条腿跟在皇帝的后面。

    班登累得气喘吁吁,“陛下,您可真是太能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生生走过来,您不累吗?”

    皇帝笑道:“班登,当初你与朕牧牛时,多少山路没走过?如今是怎么了?每天养尊处优的,这就走不动了?”

    “不是,陛下,不是我,是乌盖走不动了,你看他的小脸煞白煞白的。陛下,您还是乘坐肩舆吧!”

    皇帝看了一眼闷头向前走的乌盖,看样子步子是有点沉重,不过也没有班登说得那么夸张。皇帝道:“要坐你们坐吧!朕就想遛遛腿,锻炼锻炼。”

    乌盖道:“臣不坐,臣能走,臣陪陛下遛遛腿。”

    长长的乌岭道让人烦躁,士兵们内心都有些抱怨,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走这种折磨人的山道,可一路上见到皇帝与他们一道走路,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只是苦了那些随驾的大臣,皇帝步行,他们总不能坐在肩舆上让人抬着走。因此这一条长长的山路走来,大臣们个个累得够呛。

    好在穿过了乌岭道后,队伍来到了上党高地上的盆地,也就是长治盆地,这里地势相对平坦,道路也还不错。随驾大臣们想,这下子总算可以坐车了。可不幸的是,皇帝陛下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他一点也没觉得累,他要骑马赶路,理由是方便看一路的地形和风光。虽然皇帝体贴地允许大臣们坐车,但是除了年龄实在大体力实在差的老臣们之外,其他人都选择了骑马。

    年纪轻轻的乌盖和班登更不必说,皇帝骑马,他们两个近侍不可能去坐车,只好也随着皇帝骑马,而骑马这件事是班车郎中将感觉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还是骑牛舒服啊!”班登叹道:“骑牛多稳啊!可惜,没有牛可以骑,这里的牛真少”

    不只是班车郎将觉得难受,随驾众臣都充分体会到了跟着一个年轻皇帝出巡的痛苦。皇帝是如此地精力充沛,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和旺盛的求知欲,要跟上他的步伐十分辛苦。

    上党太守田邑三十五六岁年纪,正当壮年,又有经历又有精力。他一直随在皇帝身边,随时介绍,无论是当地的民生状况、军事地形还是风土人情,全都如数家珍,显见对自己治下的郡务十分了解。

    田邑原本是更始皇帝任命的上党太守,后来归降了建世皇帝,算是顺势而为的典范了。他熟悉政务、精明强干,是个当之无愧的能吏。田邑不仅郡治出色,在军事上也有建树。在他主政上党这些年,刘秀几次派兵攻打上党,都被田邑挡了回去。虽然说上党本身的地势易守难攻,但是此地紧临邯郸,受到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以一郡之力抵挡刘秀的大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皇帝问道:“田卿,自上党高地出滏口陉,跟离邯郸最近,若在上党屯留十万大军,夺关隘而出,直逼邯郸,你看如何?”

    滏口陉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系滏阳河横切山地形成的峡谷通道,能从上党直通邯郸附近。滏口陉是太行八陉中地势起伏最小的。它实际上是把长治、潞城、黎城、涉县这些太行山里的盆地给串联起来了,几乎感觉不到很大的地形反差,就穿过了太行山主脉,这其中难走的山路并不长,在太行八陉中属于比较好走的路。而滏口陉的出口距离邯郸还很近,如果从滏口陉攻击,不仅比较方便,对邯郸的威胁也是最大的。

    田邑回答道:“陛下,您也看到了,这上党郡到处都是山,可供耕种的田地并不多,养活的人口也有限,郡内编户五万五千余户,口二十六万余,目前常驻军约五万,每户须养兵丁一人,这已经是养不起了,若是驻军十万,则每户要养兵丁两人,百姓实在是负担不起。但是从河东运粮过来,要走长长的乌岭道,运的粮食大部分都在路上被吃掉了。因此上次洛阳大战,征北大将军只命在下与王将军在上党做一偏师,吸引邯郸出兵,而大将军则亲自从轵关陉而出,虽然也要穿越高山运粮,但是比起运往上党还是节省了许多。”

    皇帝叹道:“果然打仗打的是钱粮。”

    现在他能理解上党这么一个地势有利的地区,这几年却一直在防守,在进攻上并没有太大的建树,实在是这一郡的实力所限,确实养不了那么多的兵。

    上党郡内的主要农业区有三块,是围绕着水系而形成的。北部是在漳水、绛水流域的长治盆地,这是上党高地上最大的一块盆地,也是上党郡的主要产粮区;二是东南部的晋城盆地,丹水从西北向东北流过去,为农业发展提供了灌溉水源;三是西南部的一块小盆地:阳城盆地,这块细长的小盆地紧邻沁水两岸,也是上党农田比较密集的地区。

    因为耕地狭窄,上党郡并不宽裕,再加上毗邻敌境,军事消耗很大,虽然朝廷每年有巨额的补贴用以养兵,上党在财政上依旧是捉襟见肘,要想以大军从上党发动进攻,首先要解决此地的粮草问题。

    当年秦赵之间灭国级的战役“长平之战”,两国在上党高地上投入了百万兵力,粮草消耗几乎都穷尽两国之力,赵国要穿越太行山滏口陉运粮进来,秦国的粮草之路更长,需要走狭长的乌岭。如果没有商鞅变法使秦国富国强兵,秦国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起这一场大战的。

    好不容易到了长子,这一大队人马终于可以好好地歇上一歇了。田邑早将皇帝驻跸之所安排妥当,对于诸位大臣们也都有相应的安置。

    他作为东道主接待皇帝和朝中众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表现机会,不仅可以在皇帝面前多多展现自己的才能,也能借此机会结交朝中权贵,因此田邑不仅对皇帝的起居极为重视,对于诸位大臣的衣食住行也不敢丝毫怠慢。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皇帝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当着众臣的面说他能干,可堪大用,这是非常明显的风向标,众位大臣们立即跟上,与这位新得皇帝宠幸的太守打得火热。

    田邑不仅将众人安排得周到,而且准备了许多礼物,其中最多的就是人参。田邑向向皇帝进献了一株珍贵的野生人参,块头确实是不小,样子呈人形,据说是上党人参中的极品。

    刘钰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上党人参乃闻名天下的珍药,上党百姓就是靠采人参,日子也应该过得不错才是。”

    “陛下,人参虽好,不好保管,为了保持其新鲜,百姓将人参以水浸润,但也只能保存几天而已,过了这几天,人参腐烂,便只能丢掉了,因此也无法拿到外地售卖,只能就近,随采随卖,价格也一直上不去。”

    刘钰一愣,原来汉人还没有掌握人参的处理方法,怪不得上党守着金山还在过苦日子。

    刘钰在前世了解到,人参买卖和毛皮生意一样,是满清经济发展的最大助力。努尔哈赤十岁丧母,他的个人奋斗史就是从挖参、打猎开始的,等到他统一女真部,建立政权之后,更是把人参采摘和售卖变成了支柱产业。

    可是在他们售卖人参时,却往往受到明人的欺压,女真人用水浸润人参,保持新鲜,可明人嫌弃人参太湿拖延不买,女真人恐怕水参难以耐久,急着出售,不得不把上好的人参低价出售。

    针对这个问题,努尔哈赤发展出了人参煮晒法,即把人参煮熟后晒干,经过如此处置后,人参不易变质,方便储存和运输,就可以从容变卖,得到几倍的利润了。

    女真人靠着人参等支柱产业发展经济,积攒了足以和明朝对抗的资本,最后成功入主中原,这里面也有人参的功劳。

    那么上党为什么不能把人参产业发展为支柱产业,增加财政收入,增强经济实力呢?

    田邑听皇帝说将人参蒸或煮熟后晒干便可保质,心里多少有点怀疑。

    皇帝说道:“生晒亦可,熟晒亦可,卿可组织人手,慢慢摸索,熟参功效虽不如鲜参,但损失有限,依然是极好的药材。据说直接生晒人参也是可以的。”

    田邑道:“若果真如此,则吾将大发全郡之人,上山采参,定会。。。”

    “不!绝对不行!”田邑的话被皇帝不客气地打断了。“你要鼓励农业,让大家多多种田,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人参也是一样。做人参贸易一定要记住控制采摘规模,不要涸泽而渔,而且这也是保价的需要。你采得多、卖得多不一定会实现利润的最大化。利用资源的稀缺性,控制售卖的规模,保住产品在高价区徘徊,这才是最好的赚钱方式,也是最具有持续性的经营方式。”

485.与民争利

    人参的产地主要在上党和辽东,如今辽东尚属于化外地区,和中原的联系较少,因此上党人参几乎是整个中原唯一可以批量采摘人参的地区。

    而此时人们已经认识到了人参的效用,已有了用人参入药的方子,人参的需求不成问题,守着这么一个金山,上党居然还为财政发愁,简直是不可思议。

    田邑虽然是个能吏,但是偏重于农业,商业意识不强,在粮食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的时代,这种重农抑商的意识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饭还没吃饱就想着做买卖,不太符合社会的需求。

    但是皇帝认为,重农抑商虽然是主流思想,但是仍旧可以因地制宜地发展一些商业。比如上党,或许就可以利用人参贸易解决一下粮食问题。

    这里面的内在逻辑是,人参作为一种稀缺的高效药材,普通百姓恐怕吃不起,能用得起的多是有钱人,也就是各地的富户和豪强。而这些人手里是有余粮的。

    皇帝已经开始琢磨如何用人参把社会上的余粮吸引到上党。

    田邑对此几乎是一窍不通,皇帝知道不能指望他来做这件事,便召来了随驾的中书谒者郑青。

    郑青是郑深之子,像他的父亲一样,很有才能。当初郑氏迁到河西,郑青成了全族在河西的主事之人,在那个时局之下,他竟然能在河西五郡之内开展商业经营,使家族的财富大大增值,可见他是一个有商业头脑的人。

    果然,郑青听到了皇帝的初步设想之后,立即拿出了一整套的人参经营方案,他提议将人参改为官营,由政府组织人员采摘、处理、保存和售卖,只把零售环节交给药商,交割方式主要是以粮食换取。对于其中的各个环节,郑青都设想得比较周到。

    皇帝道:“你的方案看似周详,但是有一点没有想周全。如今上党郡中靠人参维持生计的人很多,官府一下子把这生意全拿过来,那些原本赖此为生的百姓怎么办?他们失去了生活来源,你说他们会怎么想?百姓会怨朕夺了他们的生计,岂不是让朕背负骂名?”

    郑青吓得赶紧伏地请罪,“臣没有虑及此事,有负陛下的信任,臣死罪!”

    皇帝道:“人参贸易不能做成与民争利之事,要做到助民生财,国家和百姓都能得到利益,这叫双赢,懂吗?”

    皇帝即位之初,免天下赋税两年,当时他的摊子不大,官员队伍人不多,主要任务是养活赤眉几十万大军。当时长安城中尚有余粮,若是精打细算,可以支撑大军四五个月的食用,其余主要的来源有几项,最大最直接的来源当然是屯田所得。除此之外,豪强为了换取护身符,挤入长安朝廷,也多有贡献。皇帝又善于理财,多方开源,筹集钱粮,大大缓解了财政压力。

    当时他的财政政策中还有一项重头戏,那就是官山海,这一招最早是春秋名相管仲提出来的,齐桓公想要富国,想加征人头税和财产税,当即被管仲否决了,管仲认为税收是有形的,直接加税会招致民众的不满,理想中的法子是“取之于无形,使人不怒”,要做到这一点,“唯官山海为可耳”。这种开创性的法子不仅使齐国迅速富强起来,而且垫定了国家经营的理论,其影响一直延续到几千年后。

    在管仲之后,不断有财政专家对他的理论进行践行和完善,汉武帝为了筹措对外扩张的经费,更是将其发展到了极致。

    官山海最主要的是盐铁专卖,在武帝之后,尝到了甜头的汉政府一直保留这种政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盐铁专卖的弊端越来越大,所谓的“取之于无形,使人不怒”已经不存在了,相反,它“与民争利”的本质已经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简单来说,国家垄断经营一直实行下来,必然导致产品价格高、质量差。这个价高不是高一点半点,而是可能比正常高出十倍几十倍,垄断么,人家掌握定价权,说值多少就值多少,盐专营慢慢地让穷苦百姓吃不起盐。而谈起质量,就是管你什么市场需求,人家爱造成什么样就造成什么样,小P民没的选,铁专营导致百姓买不到合适的铁制农具,干脆还是用木制的好了。

    如果不理解为什么一项理论上十分完美的政策在施行中会完全变了味,简单对比一下后世的垄断巨头中某油和中某化就大致了解了,卖着高价油喝着全国人民的血还享受着国家补贴,对国际油价跟涨不跟跌,涨价如拉稀般顺畅,降价如便秘般费劲,倚仗的不就是国家赋予的垄断经营权力么?

    但是汉朝的盐铁专卖到底还是真的为朝廷赚了大钱,汉武帝时,全国盐铁收入占了财政收入的一半,有力地支持了武帝击匈奴和开西域的政策推行。这一点比起后世总是哭穷向国家伸手要钱的某些垄断企业强得多了。但二者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古今垄断行业的从业人员待遇都很高。

    与后世不断提及国企改革一样,在汉昭帝时,社会上也有强烈的改革呼声,朝廷组织了一次关于国进民退还是国退民进的大争论,各地的贤良文学、社会贤达数十名齐聚长安,到朝廷来为民间大声疾呼。这些人不负重望,把民间问题和盘托出,提出要废除盐铁专卖,还利于民。

    当时汉武帝手下最得力的财政专家桑弘羊仍然在朝,官居御史大夫,那些被抨击的财政政策很多都是他制定并推进实行的,社会贤达们的呼声尤如刀剑一般刺向了他,桑弘羊奋起反击,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辩论场如同战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桓宽把这场桑弘羊舌战群儒的大辩论记录下来,并整理成书,这本《盐铁论》幸运地流传后世,让后世的人有幸观瞻前人经济思想的碰撞。细看《盐铁论》可以观察到,各朝各代的经济困局个个相似,后世的几乎所有问题在前朝都有相应的折射。

    桑弘羊是财政专家,比民间人士专业一百倍,理论上可以一打多,打爆各位贤良文学。但是按桓宽在《盐铁论》中的记载,贤良文学占了上风。这个记载相当可疑,因为桓宽自己就是贤良文学队伍里的人。

    在争论中,贤良文学们不断重复着“不能与民争利,要以德服人”之类的废话,桑弘羊的核心观点只有一个:财政需要。废除盐铁专卖,哪儿有钱“外攘夷狄”、“虽远必诛”?不这么搞,朝廷根本就玩不转。

    每个朝代进展到一定的程度,随着政府官员队伍的不断膨胀、官僚日益腐败和战争等大消耗意外情况的发生,种种因素堆积在一起,都会产生类似的财政问题,朝廷需要钱弥补开支缺口,不管是盐铁专卖还是铸造大钱,总而言之是为了圈钱,因为不圈钱就要破产,这就像是吸毒,沾上了就戒不掉。

    这场大争论之后,朝廷象征性地废除了酒类专营,算是对民间情绪的一个安抚,占比重最大的盐铁专卖还是雷打不动。后来“柔仁好儒”的汉元帝曾经试图“以德服人”,宣布废除盐铁官营,可是三年过后,陷入财政危机的汉元帝顾不得德不德的了,又灰头土脸地将其恢复。

    如今刘钰想要将人参官营,其实也是一项特定的“官山海”内容,当然也是“与民争利”。但是按照郑青的法子,相当于从百姓手中明抢,吃相太难看,显得没风度。

    刘钰却想把蛋糕做大,让大家都增加收入。他的理想模式就是,把薅羊毛包装成理发,让羊被薅了还得凑到主人身边蹭一蹭撒个娇,表达一下感谢。

    这就要研究百姓的需要了,急民之所急,想民之所想,才不会遭到反对,那么百姓目前需要什么?

    按照田邑的说法,百姓采了人参,不会加工处理,人参容易变质腐烂,没了药效,所以他们担心人参砸在手里卖不出去,只好急着出手,因此而卖不上价,难以致富。

    针对这些问题,皇帝和郑青商议,决定不参予采摘环节,原本以采参为业的百姓可以继续,政府包揽收购,价格要比之前有一定的提高,让百姓觉得占了便宜,条件是他们只能将采来的人参卖给政府。这样虽然销售渠道单一,但是好在稳定,好在价格高过从前,百姓们不仅增加了收入,而且再不用担心人参砸在手里。

    这一波操作,可以包装成皇帝怜上党百姓贫苦,为他们解决人参销售问题,大概可以怒刷一波好感。

    上党人参虽然是稀缺药材,但是销售局限于本地,价格长期处于低位。皇帝提价收购,看似支出更多,其实这点提价对于想从中赚大钱的皇帝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这只是塑造他仁君形象的形象工程而已,是为了顺利推进“人参专卖”而做出的一点小小的让利而已。

    皇帝以郑青为“参粮官”,组织人员开展技术攻关,解决人参的加工和储藏问题。这个工艺皇帝只知道大概,但是这经已足够了,有了这个大概,攻克技术关只是时间问题。

    最终的销售环节也是由官府负责,想要人参的商人,必须要以粮食来换,这样可以逼着外地的药商运粮过来。

    当然这只是大概的思路,其中还有非常多的细节需要考虑,皇帝把这些都交给了郑青,让他一力承担。皇帝自己则担起了另一个做大蛋糕的关键任务:打广告。

    这是打开销售渠道,推高人参价格的关键环节。

    这件事由皇帝来做最合适不过,因为古往今来从来都是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集权社会永远是从上向下的传导作用更强。

    于是不久就有一种说法开始流传,说皇帝之所以精力那么充沛,就是因为他平时擅长养生,以上好的人参进行滋补,所以从来不觉得累,甚至传说,皇帝年纪轻轻就有数个子女也与吃人参有关。

    这一次走乌岭道,累倒了十几个年长的大臣,皇帝命随驾的太医前去看望诊治,太医开的药方之中,大部分都有上党人参的成分,大臣们吃过一阵子之后,普遍觉得精神健旺了许多。

    这种情况的产生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热情的太医上门复诊,不停地说这药里面加了料,就是使皇帝陛下龙精虎猛的人参。这东西最是滋补,吃了会使人精神健旺,然后亲切地问:“您是不是也觉得精神健旺了许多?”一般这种不断的启发式提问都比较洗脑,健忘的老臣们大多会忘了自己从前的状态,觉得“咦,好像确实感觉比昨天有精神了,人参真好,这药真是灵!”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家汉朝的人参确实是没有任何添加物的纯天然野生药材,真材实料,药效凶猛,吃了很快就见效,绝非后世那些各种处理过的中药材可以相比。

    朝中大臣们都是有钱人,是人参消费的潜在客户,皇帝相信,等到他们离开时,会想多买一些人参带回去的,前提时带回去不腐烂。

    这个问题只花费了二十天就被郑青技术团队解决了。人参专卖可以正式启动了,“参粮官”走马上任,开始办公。

    这件事越过了上党太守田邑,让他有点不舒服,但是这是皇帝亲自交办的事儿,“参粮官”是皇帝近臣,是尚书令的儿子,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更可以随时向他在朝廷中的老子打小报告,田邑丝毫不敢怠慢,只能战战兢兢地给予配合。

    何况皇帝陛下说了,除掉运营费用之外,其他人参专卖的收入全部留在上党,做大军的军粮。田邑想到十万大军驻上党的场景,心中又不由得激动起来,或许这事儿办成了,他也能在战场上有所建树,为国家再立大功。

    总而言之,目前这件事并没有受到什么抵触,上党郡从太守到百姓,都对此持拥护态度。

    皇帝在长子县停留了一个多月,满怀信心地要为上党打造支柱产业,没想到这时侯得到消息,刘秀突袭常山郡,游击将军常子都大败,太行山游击队损失惨重。

    大胜后的刘秀顺着太行山东麓南下,看这个意思是要向西麓的刘钰示威,他好像隔着太行山挑衅道:“有本事过来打我呀!”

    刘钰向东望着高峻的太行山,突然伸出中指向天,“有能耐过来跟我打!”

486.气势之争

    清漳水发源于太行山,河水清澈见底,它自西北向东南流动,经过上党郡内连绵的高山,进入到狭小的涉县谷地,再向南去,于合漳和同源于太行的浊漳水会合,两条河流并成一条漳水流出太行。

    处在清漳水下游的涉县是太行山内的一个小县城,如果不是处在两汉交界之处,没有人会在意这么一座小城。可是如今小小的涉县城中竟然常驻军马六千,为此,邯郸方面要不断地运送军粮进山,以供给驻军需要。

    这一切都是因为涉县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县城处在连接河北与上党郡的滏口陉上,与在它西面五十余里的壶口关遥遥相对,是阻挡上党兵马出滏口陉的紧要之处。

    壶口关是上党郡的门户,如今掌握在建世汉手中,刘秀几次派兵攻取未果,只好在涉县布置防线,堵住上党兵马东出的道路。

    壶口关建在险要的高山上,因山形险狭如壶口而得名,又称壶关。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

    而涉县则是群山间的一块小小盆地,地势相对平坦,但依旧是一处要害之处,上党兵马若自壶口关出来,必须要先拿下涉县,否则无法东进,因为涉县之兵可以随时在身后断掉他们的粮道。

    这种重要的小城,其实派几万兵驻扎都不嫌多,但是因为涉县太小,城内不能容纳大队人马,六千驻军已经是极限,再就是涉县盆地田地出产有限,粮食不能供给大队人马所需,还要从河北运粮,驻扎大军成本太高。

    因此刘秀一向的操作就是在涉县驻六千人,而在距离涉县东部百余里的武安驻扎重兵,如果涉县被围攻,只要这六千人坚持住两三天的功夫,武安的大军就会赶来增援,武安再向东几十里,就是建武汉都城邯郸,邯郸城周边有几十万大军,距离涉县也不过两百里,几天的路程。

    事实证明,六千人防守一座小城,可以防得风雨不透,几天内想打下来几乎不可能。

    田邑曾经几次进攻涉县,但是小小的涉县已经被建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六千人可防御得面面俱到。上党兵马刚刚开始围城,武安的精骑便来增援,再过两天,大队的步兵也来了。田邑力所不敌,只能撤走。

    刘秀也曾想以涉县为跳板攻破壶口关,他真正领教了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壶口关地势太险,田邑虽然只在关内布置一千余人,但是河北数万大军也难以撼动,因为面对这种地势,多少军队都铺不开,只能一小队一小队地上。

    经过相互之间的试探,两汉在涉县和壶口关一带达成了平衡,两座城相距五十余里,隔着清漳水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

    刘秀自常山南下,顺着太行山巡视一遍。他穿过几个山间盆地来到了涉县,甚至向前挺进到壶口关下。这可把壶口关守将吓得够呛,以为他要以大军攻打,连忙向身后的潞县求救兵,又火速派人回长子禀报,等到救兵到位,而身在长子的皇帝和诸位大臣都被这消息震动之后,刘秀却走了。

    这位马上皇帝在壶口关下耀武扬威一番,掉转马头回了邯郸。

    上党太守田邑和随驾的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个个面有喜色,可是谁也没想到,皇帝却怒了。

    刘钰拍案而起:“刘秀来到壶口耀兵,上党全郡又是调兵,又是运粮,折腾得大家伙儿鸡飞狗跳,他转身就走了。看尔等笑逐颜开的样子,好像还很开心,这值得高兴吗?”

    皇帝一怒,所有的人都吓得收了笑脸,全都伏地请罪。

    田邑道:“陛下,刘秀大军来此,足有数万之众,壶口关内狭小,兵马不多,只能守,却攻不出去。”

    刘钰道:“谁说上党之兵不能出壶口关?他刘秀能来壶口,我刘钰就能去涉县!也让他们尝尝被来回折腾的滋味!”

    皇帝的话一说出口,立时引起一片抗议之声:

    “陛下不可!”

    “陛下万万不可呀!”

    “陛下不可以万金之躯,亲涉险地!”

    “陛下切不可意气用事!”

    刘钰最受不了一群老头子哭着喊着挡驾,动不动还要抱大腿,太墨迹了。他也不跟大臣们废话,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刘钰在行宫中想了一天,随后召来了汉情局长吴原,问道:“上党这一带的山都尉有几个,都有多少人马?”

    吴原道:“此处山都尉有十一人,因为地势比较难走,每一队手下人都不多,从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最大的一支是在涉县和壶口关附近活动的何黑铁,他手下有六百多人,一直都很活跃,只是最近因为刘秀巡视太行,臣命各地山都尉避避风头,如今大多在潞县呆着。”

    “这些山都尉是否十成十地可靠?”

    “回陛下,山都尉大多在郡内有家室,都很可靠,但如果陛下要找十成十可靠之人,那就非何黑铁莫属。此人老家就在上党郡屯留县,他的父母妻儿都在屯留。此人家境殷实,家有几百亩好田,他平时也时常进山采参打猎,日子过得不错。他却主动带着一群猎户,要进山去打游击,在山里打了两年,有许多人投奔他,他还挑挑拣拣,说是只收精兵。不过他的手下确实都是精兵,个个是山中猎户或是采药人出知,在山梁上行走如飞,神出鬼没,涉县敌军在他手下吃过大亏,给何黑铁起了个外号,叫做黑雕。”

    吴原道:“在潞县附近,有一个汉情局的游击战特训营,臣曾经去过,这个何黑铁在特训时就表现很突出。臣格外关注他,还因为他对陛下极为崇拜,常说您救百姓于水火,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此番陛下来上党,他几次向臣请求,要觐见陛下,臣见陛下忙碌,所以就。。。”

    “把他叫来!”皇帝说道:“朕要亲自见一见!”

    吴原道:“陛下,陛下要见黑雕,难道您真的要去涉县?”

    “去!”皇帝斩钉截铁地答道。

    开什么玩笑?君无戏言!

    如果这口气忍了,大家会嘲笑他,看人家建武皇帝,带兵杀到壶口关,多么威风!再看看建世皇帝,只会缩在长子县里瑟瑟发抖,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他都不敢出来对敌。

    刘秀能来,他刘钰就不能去?不行!

    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但是他作为一个皇帝,确实不能轻易地去危险地带。涉县离邯郸实在是太近了,不过两百里路程,骑兵来个强行军一天就到了,他不能玩火。

    刘钰虽然胆子大,但却是个惜命的人,他要小心行事,把涉县附近的情形打听清楚。把山都尉都调动起来,为他搜集情报、保驾护航。

    两天之后,吴原带着几个山都尉来觐见皇帝陛下。

    几个山贼头头一进门就跪下了,连连磕头,乱七八糟地喊道:“陛下,臣拜见陛下!”“臣给您磕头了!”

    皇帝让他们起来,几个人爬了起来,垂首站立,一声也不敢吭,没有人敢抬头看皇帝,要看也是低着头偷偷地溜几眼,唯有一个黑铁塔似的汉子,就是吴原所说的何黑铁,他抬着头,瞪着大眼,直勾勾地盯着皇帝。

    皇帝身后站着的骑都尉牛得草喝道:“陛下天颜岂容直视?还不低头!”

    何黑铁连忙低下头去,说道:“陛下,陛下恕罪,臣只是想看清楚陛下长什么样,回去好跟兄弟们吹牛,回去那帮小子肯定要问臣,臣总不能来见一次驾,连陛下的容貌都没看清。”

    皇帝沉声道:“现在看清了?”

    何黑铁嗫嚅道:“看,看清了,陛下,您,您长得。。。也挺黑啊!”

    这一句话说出来,几个山都尉都忍不住吃吃地偷笑起来。

    牛得草又厉声喝斥,皇帝挥了挥手,说道:“朕要跑几位都尉说话,你先退下去吧!”

    牛得草道:“陛下,这几个人。。。请陛下让臣留下来贴身保护。”

    “这都是朕的臣子,大汉的都尉,有他们保护,朕安全得很!你去把田无忌叫来!”

    平凉将军田无忌在安定郡边境戍守了几年,扫平卢芳叛乱的余孽。年初时他刚回到长安,便带着本部羽林军跟随皇帝出巡,因为安定郡到处是山,他的属下几乎都被练成了山地兵,此次来到上党这个多山的地方,正可派上用场。

    牛得草将田无忌送进去之后,不敢走远,只带着宫中侍卫在门外侍立,若是屋内有什么情况,便可立即冲进去救驾。

    他总是对这些山都尉不放心,什么都尉,全是山贼,没一个靠谱的!

    屋子里不时传出说话声,先还声音较轻,似乎是一问一答,还算有秩序。后来忽然越说越嘈杂,好像不只一个人在说。牛得草侧着耳朵倾听,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偶尔有人声音提高一些,漏出只言片语,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个多时辰,屋门打开,几个山都尉躬着身子退了出来,原来还是神情肃穆,一转身便个个笑容满面,一个人说道:“你们看见没有,陛下好像是专门对着我说的,让我加把劲,再建大功!”

    “胡说!分明是向着大家说的,怎么变成了对你一个人说的了?陛下说了,让咱们好好干,争取立大功,得奖赏,要是立下了不得的功劳,陛下还说会给封爵呢!”

    “我要是能封爵,我祖宗都得乐得从土里蹦出来!”

    众人哈哈大笑。

    何黑铁的黑脸上全是崇拜,“陛下说得真好啊,在山里打仗,要打什么情报战,还有什么。。。阻击战,埋伏战,还有一个,破,破什么来着?”

    “破袭战!就是破坏道路,打劫粮草。你这个笨蛋!”

    “陛下懂得可真多!”

    “要不怎么是陛下呢,那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

    几个山都尉边聊边走了,只余下皇帝和田无忌还在,又过了半个时辰,田无忌也出来了。牛得草进了屋子,见皇帝正在地上踱来踱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梯子。

    牛得草侍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皇帝踱了半晌,忽地转过来,向他说道:“让王猛在他的部队里挑选身体棒能打仗的,一定要体力好,行军不能掉队,挑几千人吧,咱们得在这儿打一仗。”

    几天之后,田无忌带着一队人马,也就一千多人向北去了,这件事除了王猛、田邑、牛得草等几个将领,没有其他人知道。

    皇帝再没在群臣面前提及去涉县之事,大家都松了口气,心道:“看来皇帝也就是说说气话,生过气去也就算了。”

    可是十来天之后的一个早晨,众人都来见驾之时,却被告知,皇帝一大早领军出发,向北去了。

    大臣们都慌乱起来,吵着要去将皇帝追回来,可是皇帝却留了旨意,命令朝臣们都在长子原地等待,有擅动者以抗旨论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动了。

    礼部侍郎杜陵道:“当年在缑氏之时也是如此,虽然众人阻拦,但陛下坚持回兵洛阳增援,结果大破刘秀,看来陛下这次也与当年一样,胸有成竹了,我等不必担心。”

    许多人点头表示认同,可是仍有老臣担心地道:“身为一国之主,却总是亲临战场,万一有个闪失,这么大个国家该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说,皇帝的旨意必须遵守,众臣都在原地等待,而田邑却得到旨意,让他去壶口关坐镇接应。

    田邑急忙北上,顺着北道走了七八十里,抵达了马家岭,人这再往北有二十里山路,过了这一段山路,便来到了另一个山间小盆地潞县境内。等到田邑进入潞县,潞县县长禀报说:皇帝陛下已经东进壶口关,命令他在后面运粮。

    田邑在潞县把后续粮草之事安排妥当,又率军急匆匆地东进,爬上山岭,进入壶口关,关都尉说道:“陛下已出了壶口关,进兵涉县了!”

家里有事,停更几天

    如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673/ 第一时间欣赏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作者:天下九九所写的《牛吏之帝王崛起》为转载作品,牛吏之帝王崛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牛吏之帝王崛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牛吏之帝王崛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牛吏之帝王崛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牛吏之帝王崛起介绍:
“来孩子,抽个签,抽中了你就是皇帝了。”
“我只会放牛,不会做皇帝!”
“恭喜你抽中了,吾皇万岁!”
“555,我不想做皇帝,不想去和刘秀争天下!”牛吏之帝王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牛吏之帝王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