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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嫁春色txt下载     嫁春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定论

    送走了温长青后,温桃蹊整个人便有些垂头丧气。

    在林月泉和山泉香的关系上,她有心刻意引导着,但她大哥似乎不为所动,而她没有办法到她爹娘面前说这些……

    也许她只能靠自己。

    连翘是到了后半天的时候,从后街上带进来了一批林家香铺的香料,并不全,说是怕人家也起了疑心,是以要分开来买,今儿买个十几样,明儿买个几样,慢慢地买齐了。

    温桃蹊听她这样说,反倒夸赞她办事周全,心思缜密,而后就带着那些从林月泉那里得来的香料,一头扎进了小雅居内室之中,什么人也不见了。

    她是能品香的。

    从她五六岁的时候开始,温致和温长青就开始教她品香识玉的事,后来年岁渐长,她自己也觉得有趣,跟着温致还学过几年制香。

    实际上温家长房手上现在握着的一百二十四张香方之中,就有四张,是她钻研出来的。

    十四岁的年纪,却已经能够独立的完成新的香方,温致和温长青对此甚是满意,但也怕她过慧早夭,所以从不对外声张罢了。

    温桃蹊原本以为,林月泉既然和山泉香是一脉相承的,那他手上研制出来的香料,就总该有和山泉香相似之处,又或者,他的这些香料里,总能够为她提供什么线索,让她能够拿到她大哥面前,堂堂正正的告诉她大哥——你瞧,林月泉和山泉香,果然是大有关联的。

    可是一下午的埋头苦干,她失望了。

    小雅居的内室有一道十二扇的折屏分隔开,温桃蹊盘腿坐在靠近西窗下的拔步床上,面上一张剔红雕莲的四方小案上,摆满了各样香料,而她的身边,也散落着各种香料瓶子。

    她眉头紧锁,拿起一瓶,掂在手上,看了很久。

    他们温家的山泉香,以清冽著称,甜而不腻,香气悠久,既可入室为熏香,也可供女子敷面上身,那才是最精妙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在林家香铺时,那么多的香料,她只中意了两瓶清冽甜香——她从记事起,最爱的便是这一道香味,她品鉴过很多香料,却都比不上山泉香的万一,是以她看不上眼。

    而林家香铺中的那两道,竟难得让她觉得,可供一用。

    当知道那是林月泉的生意,而林月泉偏又派人送了几瓶香料到他们府上,她下意识的就先研究了这两瓶入了她眼的香料。

    那样的清冽之气,同山泉香简直是如出一辙,可当她仔细研究,却竟找不出丝毫相同之处。

    林月泉在这两道香中,皆入了细辛,可是山泉香却是禁了细辛入香的。

    她十岁那年,就能把山泉香的香方倒背如流了,一旦有细辛掺杂入香,整道香就毁了,从气味,到持久,全都不可再与真正的山泉香同日而语。

    温桃蹊气馁之余,几乎第一时间便笃定了,林月泉做了万全的准备,是真正的有备而来。

    他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让她父兄怀疑他其实是真正的山泉香传人,是苏林山的后人。

    所以他在外行走多年,尽管一身制香的本事皆传自于苏林山,如今怕也尽改了。

    背道而驰。

    温桃蹊一时气恼,白翘和连翘是听见了内室中瓷瓶落地被摔碎的声音,慌慌张张绕过屏风入内的。

    拔步床边散落了一地的瓷瓶,香气掺杂在一起,扑鼻而来,却异常刺鼻难闻。

    连翘抿唇上前去:“姑娘?”

    温桃蹊冷着脸看向被摔碎的瓷瓶:“不用再去买他们家的香了。”

    连翘一怔,也不敢多问,只是跟白翘两个人紧着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你说,一个人要有多坚硬的心志,才能把所有的细节,全都改掉,甚至是,面目全非呢?”

    她仍旧盘腿坐着,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叫两个丫头手上动作皆是顿住,对视一眼,又侧目看向了她。

    温桃蹊哂笑出声,又更像是自嘲:“我竟忘了,本就该是恨极了。”

    连翘心惊:“姑娘这是怎么了?”

    温桃蹊摇着头从拔步床上走下来,绣鞋没穿好,趿拉在脚上,松松垮垮的,随时都要掉下来一样。

    白翘提心吊胆看她走过那一地碎片,生怕她一个走不稳,碎片扎伤了她,可她却恍然未觉。

    西墙上的月窗半支开着,微风吹进来,渐次拂去室内杂乱的香气。

    温桃蹊在月窗下放了盆景,红碧玺为主,挂着各色宝石,有风的时候,垂着的各色宝石微微晃动,霎时好看。

    她看着自己青葱玉指伸出去,在那颗圆润的珍珠上拨弄了一回:“我没事,只是看了个话本戏折,觉得世事无常,有感而发罢了。”

    连翘稍稍放心,只是心头仍有些怪异感,她可没在拔步床上看见什么话本戏折:“话本子都是人写出来的,姑娘也不必那样往心里去,看一看便算了,若是怔在里头,太太知道了,要骂我们的。”

    温桃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盆景。

    她极力想要躲开,想要守着这一世的平静过日子,可显而易见,是她异想天开。

    林月泉想报仇,他的人生,一直都被仇恨充满了,他为复仇而来,不会放过温家,所以就不会放过她。

    温桃蹊喉咙滚了两滚:“上次二哥来信,是不是说要等到六月大哥大婚才回来?”

    连翘说是:“二爷不是专门叫人给姑娘单捎的一封信,还说他月前得了样稀罕物,到时候带回来给姑娘,还打趣姑娘,叫姑娘备下一桌子好酒好菜,给二爷做谢礼呢。”

    她记得前世二哥是回来贺大哥新婚,婚宴过后,他只在家里待了七天,就又匆匆回了定阳。

    既然大哥那边行不通了,这回二哥回来,总要想个法子,拖住了他,暂时不让他回定阳去。

    她需要一个帮手——她一个内宅女孩儿,如今还没有办法凭一己之力,去揭开林月泉的伪装,让世人看清林月泉带着最大的恶意来到扬州城。

    温桃蹊没再说什么,心中却已有了定论。

第七十五章:不速之客

    温桃蹊尚且没能想出一个周全妥善的办法去应付林月泉时,温家三房却又住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梁氏娘家远在湖州,也是富贵已极的人家,到了下面小辈儿,家里连带旁支全算上,一共得了十一个男孩儿,郎君生得多了,便也就不怎么金贵。

    当年梁家一大家人千求万盼的,终于是在梁家七郎出生不久后,长房太太生下一个女儿来。

    这位梁八姑娘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脾气差,性情差,总之是个哪儿哪儿都差的人。

    她生来刁钻,被养的愈发蛮横,等到她爹娘觉出不对,却总狠不下心整治她,便也就一味的随她去了,横竖她生在金银堆儿里,将来就算是招婿入赘,梁家也不是养活不起。

    温桃蹊听说梁燕娇到了扬州,进了三房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天的事儿了。

    她那时候才想起来头疼。

    这些日子她和林蘅走得近,一开始陷入了与林蘅重逢的喜悦中,而后还有陆景明那让她大感莫名的接近与示好,再到后来,她在青雀楼中再见林月泉,还有林月泉和陆景明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

    这一切的一切笼罩在她头顶上,她竟然忘了,前世这一年的四月,可不正是梁燕娇住进温家的时候了吗?

    她对梁燕娇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那丫头一点儿没有为客的自觉,在他们温家仍旧是趾高气昂的,天生一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做派,跟她二姐姐起争执,跟她大姐姐不对付,甚至曾经差点儿跟她这个长房嫡女动过手,而对待底下伺候的人,就更是动辄打骂。

    实际上温桃蹊知道,从她祖母,到她阿娘,甚至是三房老太太,全都看不上梁燕娇的做派,但架不住那是梁氏娘家的晚辈,她们便从来不好说什么,即便是真的起了争执,也都是数落她们姊妹,倒像是她们错了待客之道,欺负了梁燕娇一样。

    最让她气不过的,是梁燕娇实在行为不端!

    一个闺阁女孩儿,却痴缠上别人家的郎君,像什么样呢?

    四月时她大哥还没成婚,但婚期已经是定在了六月十二的,梁燕娇起初像是浑然不知,自从见过一面之后,每每寻了由头往她大哥身边凑。

    后来大概是梁氏管教了她一番,阿娘也为此动过一场肝火,她才算是有所收敛。

    可等到六月她大哥大婚,她二哥从定阳回家,梁燕娇就又把目光转投向了她二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二哥离开家返回定阳之后,梁燕娇还给她二哥去过书信,弄得她二哥苦不堪言。

    而那时二哥没定亲,温桃蹊估摸着,梁氏是默许了梁燕娇的痴缠的。

    温桃蹊冷着脸:“她一个人来的扬州吗?”

    连翘几乎不假思索的摇头说不是:“梁家三公子陪着一起的,不过三公子不在咱们府里住,三房太太在城南有一处小宅院,是四年前买下来的,说是收拾好了,给梁三公子去住,不过这会儿梁三公子和八姑娘都在三房老夫人跟前儿说话,三太太也陪着,大太太知道了,叫来告诉姑娘,说好歹该去见上一见。”

    她是真不愿意去见。

    梁燕娇的那个三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梁时虽然在家里行三,但却是长房第一个活下来的孩子,他前头的那个哥哥只长到一岁,就早夭了。

    温桃蹊隐约记得,梁时其实也算是有才干的人,毕竟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梁家倒不似教养女孩儿那般骄纵他,反倒管教的很严苛。

    但关键是,梁时他本是个城府颇深,精于算计的人。

    而且他当年陪着梁燕娇到扬州,实在是没少在她二姐姐面前献殷勤。

    以前她不懂,只是觉得梁家兄妹真是有意思,哥哥在他们温家的姑娘跟前大献殷勤,妹妹偏又对着他们温家的郎君纠缠不清,说出去也不怕给人笑话,活打了他梁家的脸。

    但现在她全都明白了!

    梁时兄妹到扬州,怕就是冲着结亲而来的。

    怪不得上一次李家太太到家里来作客的时候,梁氏当着阿娘的面儿,故意提起她的年纪,话里话外的意思,想问李家太太是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孩子,想拉纤保媒,却被她阿娘一句话给堵上了嘴。

    原来那个时候,梁氏是专程试探的,借着李家太太的面儿,全她自己的意。

    知道她阿娘的态度后,才把心思动到了温时瑶身上去。

    温桃蹊冷笑着:“是三婶派人告诉阿娘的?还是他们兄妹进府时,就很是大张旗鼓,惊动了阿娘?”

    连翘啊了一声,不明就里,怔了须臾,还是回了她:“梁家哥儿和姐儿进府,原也没有避讳着人呐……大爷跟三爷这会儿不在家,但是二姑娘跟四爷还有六爷也都在老太太房里陪着的,就姑娘还没去,所以大太太才叫告诉姑娘一声,让您赶紧过去呢。”

    没背着人是一回事,只怕梁氏专程拉上了四哥哥和六弟弟到跟前作陪,二房一贯行事都是不得罪人的,知道她娘家来了人,又在老太太跟前陪着说话,家里的哥儿啊姐儿啊的也都在,所以想着叫她二姐姐也过去见一见。

    可这原算不得正经礼数,论说梁家兄妹进府,也该是他们先到各房长辈处见了礼,走动过,小辈们才好彼此走动起来。

    就说不得罪人吧,也不至于这样上赶着……

    温桃蹊眉心一动,已经从禅椅上起了身:“二姐姐也是得了信儿过去的?”

    果然连翘一面伺候着她换了外衫,一面摇头:“听说二姑娘吃过午饭就去三房找大姑娘了,梁家公子跟姑娘进门的时候,二姑娘正好就在。”

    温桃蹊却觉得,未必是温时瑶找上门去的,只怕是有人请了她过去,引着眼下的这一场初见才是。

    她心越发往下沉。

    她想要个家宅安宁,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守着本分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连翘见她脸色不好,替她佩好了腰间的香囊,小声叫姑娘:“姑娘从听说梁家人进府脸色就不大好看,您要去三房,可别叫三太太瞧着,这不好呀。”

第七十六章:傻子

    十几岁的小姑娘,总是娇俏明艳的。

    丫头撂了帘子迎着温桃蹊进门,她绕过屏风到内堂,入眼便是水红色的四幅马面裙,目光顺势往上游移,稍稍一怔,正对上了梁燕娇那双肆无忌惮打量的,审视的目光。

    她下意识拧了眉心,又掖着手上去同老太太做礼请了安,便不再去看梁燕娇。

    果然一点都没有变,和她记忆中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梁燕娇,一模一样,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姿态,那种作为上位者的审视和优越感,让人浑身不舒服。

    温桃蹊从前便很不懂,梁家凭什么能把女儿养成这个样子。

    梁家是富贵,但跟他们温家比起来差远了去,且三代没出过入仕的子孙,科举上一点儿也不行,凭什么这样傲气?

    梁燕娇是彻头彻尾被养坏了,梁家竟也不怕把她放在外间行走,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现而今他们兄妹到温家来作客,仍是这般情况模样……

    温桃蹊去看老太太的神色,到底是上了年纪,见过世面的人,端的是和颜悦色,像是对小辈儿极宠爱的样子,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老太太的目光从来就没有落到过梁燕娇的身上。

    小姑娘娇俏是不假,但她那样的人,真是一点儿也不会讨喜。

    梁氏在一旁陪着说话,温桃蹊大概听了几耳朵,还是想叫梁燕娇在老太太跟前有个好印象,但都是徒劳无功,只要她把话茬扯到梁燕娇身上,老太太要么是根本不理会,要么就是打岔过去了,反倒是梁时,还能叫老太太夸上几句。

    温桃蹊心下嗤笑。

    也就是梁家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没法子了,不然怎么着也不能放她到人家府上走动,还是为着结亲来的。

    太丢人了。

    老太太拉着温桃蹊的手,把人虚搂在怀里,见她分神了很久,戳了戳她:“你这个妹妹要在家里住上一阵子,你大姐姐是个安静的性子,二姐姐又太活泼了,倒是你,没事儿的时候,来带着她一起去玩儿,别只顾着自己,把你妹妹丢到一旁了。”

    温桃蹊差点儿没笑出声,果然梁氏已经面露尴尬的叫了声老太太。

    老太太侧目过去,示意她有话就说,她犹豫了下:“燕娇比桃蹊还要大上一岁呢。”

    都十五的人了,一点儿也不规矩,分寸更是全无,老太太的话,可不就是照着梁燕娇脸上打呢吗?

    温桃蹊垂下头去,肩头抖了两抖,又很快隐了起来。

    老太太哦了声儿:“我看她比桃蹊活泼的紧,还当她要比桃蹊小些,那也正好,这一个也是你姐姐,前头林丫头你也同她很亲热,见了面一口一个姐姐的,跟燕娇处起来,只怕要更亲厚,是不是?”

    后头的话自然是冲着温桃蹊说的,温桃蹊噙着笑,乖巧的点头一一应下来,可从头到尾也不肯多看梁燕娇一眼。

    众人守在老太太屋里说了好半天的话,还是老太太推说累了,才打发了她们各自散去。

    梁氏自然还要领了梁家兄妹到长房跟二房去走动拜见,方不过分失礼,温子娴几个也要陪着一起,倒是温时瑶和温桃蹊两个成了落单的,于是两个人携手离开三房院,偏巧又都不大愿意跟梁燕娇同路,就打了个岔,说要到后院儿荷花池去玩儿,匆匆与梁氏分别,绕了路跑远了。

    温时瑶是一直等到从抄手游廊下走出了三房院子,才撇着嘴啐人:“什么德行吧,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宫里头长大的公主郡主呢,在咱们面前也那样拿腔作调的!我本来听说来了个小姐妹,还满心欢喜,只盼着同阿蘅那样子才好,往后人多也更热闹,况且这一个又是自己家里的亲戚,住在一个宅院里,见面更方便,谁知道竟来了个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她一向是口无遮拦的,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谁的面子也不顾,谁的情分也不看。

    温桃蹊扯了扯她:“你小心说话吧,我看三婶倒是很喜欢她,刚才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劲儿的夸她,你这些话可别叫三婶听了去,仔细她骂你。”

    “她凭什么骂我?便是要管教,我家里也有父兄和阿娘,轮到三婶来骂我了?”温时瑶翻了个白眼,很不服气,“三婶是喜欢她,夸的天仙一样,可我看,老太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老太太一辈子见过多少人,就她那样的,只怕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并不是个好的。我刚才可都看见了,你进门那会儿,她那样打量你,也太不规矩了!”

    她越说越是来气:“我从前偶尔听过那么两句,说梁家难得得了这样一个女儿,骄纵的不成样子,但我是想着,便是再如何骄纵,规矩礼数总是要周全的吧?不然就一个姑娘,将来想指着她嫁高门,却一概礼数不周,那不是叫人看笑话,活打嘴?今日见了,才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她也是梁家长房的嫡女,你也是长房嫡女,但梁家的家底,同咱们家比,可差远了去,她毫不客气,倒像高你一等,谁给她的底气?”

    自然是她父兄给她的底气。

    梁家的家底或有不足,但她从小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谁敢说她半个字的不是呢?

    而且据温桃蹊所知,梁时更是宝贝他这个嫡亲的妹妹,梁燕娇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恐怕梁时都不觉得她是异想天开,要真能满足她,估摸着,他费多少工夫,也是要成全了宝贝妹妹的心思的。

    是以梁燕娇当然会觉得她生来贵重了。

    她虽不是宫里长大的公主郡主,也没能托生在公侯王府,但温桃蹊估摸着……

    她想来噗嗤一声笑了,又掩唇:“你别说,这么想想,恐怕这位梁八姑娘,将来若是有幸能遇见公主郡主这样的贵人,也是这副做派,大抵觉得人家金枝玉叶都比不得她金贵,你这么想想,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本是玩笑话,温时瑶却一怔,怎么看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神态,于是吞了口口水:“她不能这么野吧?这不成傻子了?”

第七十七章:不喜欢她

    梁燕娇会不会有这么野,温桃蹊没有回她,只是笑着敷衍了过去,拉着温时瑶说了一车别的,再不去提梁燕娇这个人。

    其实温桃蹊是放宽了心的。

    刚察觉到梁氏那点心思的时候,她是生气的。

    从她再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闺房,熟悉的亲人时,就越发坚定了那份信念,要守着温家,一世安康,所以梁氏如此不肯安生消停,她每每想来,都觉得离谱又生气。

    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为什么就非要明争暗斗个不休呢?

    殊不知多少事,原都是从里子里先烂透了的。

    不过眼下见过了梁家兄妹,也晓得了三房老太太的态度,再听一听温时瑶的话,温桃蹊便释然了。

    进府第一天,就惹得众人不喜欢她,往后还怕她能翻出什么浪来不成?

    不过要照着前世梁燕娇的行径看来,还是得想法子叫大哥避一避她,不然旁人就算是不喜欢她,她一味的缠上来,也是麻烦事儿。

    温桃蹊正想得出神,温时瑶拉着她脚步一顿,她猛地回过神来,一侧目,见温时瑶脸色不好看,顺势往前头看过去,一眯眼:“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梁燕娇见了人也不见礼,就是小姐妹间客气的平礼,她都没有端一端。

    身后丫头分明扯了她一把,她却只当不知道一样。

    温时瑶一时怒从中来,便要发作,还是温桃蹊一把把人给按住了。

    梁燕娇吸了吸鼻尖儿:“我同姑妈讲,想一个人在你们府里逛一逛,四处逛下来,景致倒真是不错,风雅不俗,也很气派。”

    温桃蹊略拧了拧眉:“比你们家又如何呢?”

    梁燕娇咦了声:“我们家自有我们家的好处,你们家也有你们家的好处,不过我姓梁,自然无论何时何地,都觉得我们梁家的才是最好的,至于旁人家,那都是比不上的。”

    她话音落地,温时瑶就以一种极古怪的目光投向了温桃蹊的身上。

    温桃蹊与她四目相对,面上显然有笑意,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吧,她就是这么野。

    人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梁燕娇这话说的未免轻狂,不知道的,还当他梁家是一门三公的尊贵,又或是尚主做皇亲的荣耀了呢。

    温桃蹊也不戳穿,却也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同她客气了几句,便侧身把路让开:“你才来,怕有好多东西要收拾,三婶大约在家里等着你呢,快些回去吧,你要小住一阵子,还怕这院子不够你逛的吗?”

    梁燕娇虽然是骄纵坏了,但人并不是真正的傻子,也能品得出温桃蹊这话摆明了是不想跟她多说话,更不想带着她一起玩儿。

    她站在那里,看着温时瑶的一只手挽在温桃蹊的一条胳膊上,越看越觉得刺眼,到后来,冷哼一声,甚至连句客气话都不再有,迈开步子从她二人身侧错肩过去。

    温时瑶盯着她走远的背影气的不行:“她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拿她当客人,不跟她计较,她未免也太蹬鼻子上脸了吧?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吗?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哪有她这样的规矩,见了面,客客气气的,大家过得去,她倒好,我们矮她一等了不成?”

    温桃蹊一时又头疼,按着她的手:“好姐姐,你就别嚷嚷了。你又不是没听她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人家当然是不大瞧得上咱们的,再说了——”

    她拖了拖音调,几乎是半拉半拽的拉着温时瑶往前走:“我跟她说话也实在不算客气,分明就是逐客,就差说到人家脸上,咱们不乐意带她玩儿,叫她哪儿凉快就趁早到哪儿待着去,你说人家听了这样的话,还能给咱们好脸色啊?”

    “那她也不算傻,至少还听得出好赖话,这样也好,叫她知道我们根本就不待见她,往后也少缠上来。”

    温桃蹊无奈的笑着摇头。

    合着真把人家当傻子呢?

    轻狂是不假,将来怕也有祸从口出的一天,梁家少不得要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她在外头得罪了人,都要她父兄去赔笑脸,不过那是人家家里的事,跟她们不相干。

    可要说这人长这么大了,就算是人情世故不通,好赖话再分不出来,那就不是养坏了的问题,怕生来就是个白痴才对。

    温桃蹊想着笑出了声,温时瑶一怔:“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难不成你还想带着她一起玩儿?”

    她连连摇头:“可这不是咱们想不想的事儿,她就住在三房院,咱们不理会,大姐姐还能不理会吗?还是你连大姐姐一并不理了?哪有你说的这样。”

    温时瑶小脸儿一垮:“我是真看不惯她那轻狂样儿,真就没见过这样的。”

    温桃蹊说知道,又拍了拍她手背:“那也不能太过分了,好歹人家是客,还是三婶娘家的人,咱们就当她年纪小,不计较不就完了吗?”

    “年纪小?”温时瑶讥讽开口,把手抽出来,“她可比你还大了一岁呢,哪里年纪小了?我看老太太说的不错,你倒像是她姐姐。”

    温桃蹊心说我也像是你姐姐,这些话还要我来规劝你。

    但这话说了要挨骂,温时瑶肯定要跟她怄气,于是她笑着不提罢了。

    两个人在二房的甬道上分了手,温桃蹊闲庭信步,慢悠悠的回了长房院,却并没有径直回小雅居,而是转道儿去了赵夫人的屋里。

    彼时赵夫人正摆弄手上的插瓶,见了她来,也不意外,甚至眼皮都没多抬一下:“见过面儿了?”

    她见完了礼笑着上前去,先把那插瓶夸了一通,才回话:“二姐姐不大喜欢她。”

    赵夫人把手上的银剪子一放:“我从前就听说过梁家八姑娘,那是个出了名的难相处,不然你以为她都快十六了,为什么还没定亲呢?”

    温桃蹊略显得有些吃惊:“阿娘竟知道她吗?”

    赵夫人叹了口气:“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还不是为着梁家是你三婶娘家,人家才总爱在我跟前多嘴几句,不然我知道她是谁?我看你这样子,你也不怎么喜欢她吧?”

第七十八章:同心结络子

    梁燕娇住进温家时间不长,再加上她本来就是第一次到温家三房来做客小住,是以就连三房院里伺候的人都没认全了,温桃蹊虽然有心提防着她,但到底是大意了些。

    原本温桃蹊是想着,横竖如今梁燕娇不招人喜欢,三房老太太和温时瑶是不必说了,她阿娘的态度就更是不咸不淡,反正那是三房的表姑娘,同他们长房没有什么关系,不必远着,自然也用不着去亲近就是。

    可是没成想,梁燕娇似乎生来就有搅弄风云的本事,住进温家不过短短五六日光景,竟也能生出一场风波来。

    那是梁燕娇入府的第六天下午,温桃蹊本来约了林蘅去永善坊的陶家铺子挑选首饰,她又有心避免林蘅跟梁燕娇过多的接触,就没叫林蘅登门,反倒宁愿绕道先去接上林蘅,再一同往永善坊去。

    可她才穿戴打扮,正要出门时候,玉蓉打了帘子进门,绕进了内室中去。

    温桃蹊一眼瞧见她面色沉沉,当下声儿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怎么了?”

    丫头掖着手蹲身一礼:“太太在发脾气,大爷挨了好半天的骂了,连老太太都惊动了,派了人来过问,知道太太在处置,才没多说什么。偏老爷今儿不在家,知云姐姐见太太的气性不消,又怕再闹下去,老太太的气性也叫挑起来,悄悄地叫人来咱们院里告诉一声,叫请了姑娘过去一趟。”

    温桃蹊心下咯噔一声。

    她阿娘虽然是个有气性的,从前待字闺中便是金贵玉娇,嫁给了她爹之后,她爹又甚是爱重,事事都顺着宠着,可温桃蹊很清楚,她阿娘不是个胡搅蛮缠,肆意发脾气的人。

    而她祖母呢?

    她祖母年纪大了,以前也是有手腕的人,年轻时候在这温家内宅里拨乱反正,那是一把好手,但这些年把什么事儿都撂开了,放开了手叫她阿娘处置,一则是她高看阿娘,再一则也是为着颐养天年,成日里儿孙绕膝,共享天伦,没有不足意的。

    可要是连祖母都发作起来……

    她几乎立时就想到了梁燕娇,于是脚步也快了三分,却仍旧不忘问玉蓉:“那知云说是因为什么了吗?”

    玉蓉果然点点头:“大爷吃过了午饭去了一趟三房,说是有事情找四爷商量,但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嚼舌头,话就传开了,说大爷跟梁家姑娘不清不楚,私相授受……”她顿了顿声,偷偷去看温桃蹊脸色,“大爷跟李家定了亲的,林姑娘又常到咱们府上走动,老太太和太太听说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生气的。”

    还真是跟梁燕娇脱不了关系!

    温桃蹊倒吸口凉气。

    私相授受啊。

    这话多难听,这事儿多说不响嘴。

    更何况她大哥还定过了亲,吉日子都是选定了的!

    亏得是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叫林蘅去接触梁燕娇,这几天都尽可能的叫林蘅少到家里来走动,不然林蘅吃过了午饭一早跑过来,只怕底下那些人的话,也是要入了林蘅的耳的。

    温桃蹊眸色一暗:“那大哥是怎么说?阿娘骂他,他就没个辩驳的话?”

    玉蓉摇头:“听着意思像是梁家姑娘给大爷送了个络子,说是亲手打的,但那络子偏又是个同心结的样式,后来太太叫私下里去问,几个姑娘都没得,三爷和四爷也都没有,就六爷屋里得了一个,还是个攒心梅的样式,气的太太把那络子绞碎了,已经叫人给三太太送去了。”

    这就是要活打梁氏的脸了。

    不过这样也无可厚非,本来就是梁燕娇不规矩在先。

    可是大哥就这么糊涂?同心结的络子,他也敢收?

    这事儿怕还有蹊跷之处。

    眼下同玉蓉三言两语的问不清楚,她匆匆忙忙的出了门,又转头去交代白翘:“你去一趟李家,跟林蘅姐姐说,家里头有些事情,今儿我是去不了永善坊了,至于别的可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白翘知道其中厉害,点头一一应下来,跟着出了门,转道往后街后门方向去了不提。

    温桃蹊进赵夫人屋里去的时候,赵夫人仍旧在气头上。

    她是亲眼看着赵夫人手上一只青瓷的茶盏,要掷出去的方向,分明就是温长青站着的方向。

    她忙开口叫阿娘,礼都没做全了,疾步上前,拦下了赵夫人的动作:“大哥有了不是,阿娘骂他两句也就是了,怎么还要动手呢?真伤着了,不说大哥怎么出去见人,阿娘您就不心疼吗?”

    岂料赵夫人张口就啐:“我心疼他?怕他巴不得把我早早地气死了,好逍遥快活,再没人拘着他,管着他,我还心疼他?趁早心疼心疼我自己,也心疼心疼你祖母吧——”

    赵夫人手上的茶盏被温桃蹊拿走了,她指尖儿都在颤抖着,指向温长青的方向:“你祖母为了和李家的亲事,费了多少心思,还请了侯府的老夫人出面,才做下这桩亲,可他都干了些什么?”

    温桃蹊这个时候过来,自然该是听到了风声,赵夫人说起话来也并不遮掩。

    温长青站在那里,脸色也不好看,可是赵夫人在气头上,他不敢过多分辨,唯恐更加惹怒了他母亲。

    温桃蹊心底的疑虑没打消,这会儿替赵夫人顺着背,又叫大哥,转头看过去:“她给你的那个络子,是同心结的?”

    说起这个温长青才彻底黑了脸。

    刚才他就要解释,但是一直在挨骂,他又不想更叫母亲生气,就一直没能解释清楚。

    这会儿妹妹进了门,总算给了他开口的机会,他声一沉,透着一股子的清冷:“她给我东西时候,是个小盒子,我根本就不知道里面络子长什么样子,就是回了屋里,那东西我都没拿出来看一眼。要不是阿娘叫人去喊我过来,我都不知道那是个同心结的络子。”

    赵夫人哪里听得了这个,啪的一声重重拍响了身边的桌案:“你是个傻子吗?我跟你爹精心教养你这么大,就把你教成个傻子吗?你于梁燕娇是外男,她背着人给你送东西,装的严严实实,你就收?你就不看看里头是什么,就敢拿回家去?这事儿要传开了,给李家知道了,你长了几张嘴,打算怎么跟李家老爷和太太去解释分说?混账东西!”

第七十九章:赔礼

    温长青铁青的脸色让温桃蹊意识到,事情是真没那么简单的。

    阿娘说的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又轻易的收下了梁燕娇送出来的东西呢?

    温桃蹊一递一下的替赵夫人顺着气,又柔着一把嗓子哄她:“阿娘别只顾着骂大哥,这事儿总是要弄清楚的吧?同心结的络子也敢往外送,我看梁家这位八姑娘很是不简单,要是大哥着了人家的道儿呢?”

    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赵夫人眼下气成这个样子,说到底,那也是因为心态温长青的名声,唯恐这事儿传出去,毁了他的大好姻缘和前程。

    梁燕娇的名声,她是早就听说过的。

    那样的姑娘,谁家爱要就叫谁家要去,横竖她是绝看不上眼的。

    她抓了一把温桃蹊的手,按了按。

    温长青见状才稍松了口气:“真不是我图她一个盒子,一样东西,我去三房找长洵的,出来的时候迎面撞见了她,她身边儿也跟了伺候的丫头,可她整个人横在我面前,拦了我去路,那丫头也不是咱们家里的,是从梁家跟来的,一味地往后退。她小小的年纪,一口一个阿兄,又说她才住进来,给兄弟姊妹都备下了礼,今儿正好遇见我,想亲手送给我,叫我不要推了她的心意……”

    他话到此处又顿了顿声儿,面露难色。

    赵夫人脸色一沉:“然后呢?你还想替谁遮掩什么?”

    她拔高了音调,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从鼻子里重重的挤出个音儿来:“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拦了你的去路,又背着人,她都不怕坏了名声,轮到你替她遮掩了?”

    温长青喉咙紧了紧,把心一横:“我不收,她便不肯让开,缠着我胡闹,阿娘也说了,我于梁姑娘到底是外男,又不好上手推搡她,又闪躲不开,就是怕给人瞧见了说不清楚,才匆匆收下了她的盒子回家来的。我实在是没想那么多——”

    他一时也有些着急:“谁能想到,她这样明目张胆的扯谎,那东西根本就是只有我有,就连长乐那儿的,跟我的都是不一样的!”

    内宅里的事儿,他是一向都不上心的,是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底下的小丫头们传说他同梁燕娇暧昧纠缠,私相授受。

    要不是阿娘派了人去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夫人仔细的把他那番话品了品,气仍旧是不消:“你就是块石头,也该知道,那是你三婶娘家人,她不知羞耻的拦了你,你只管回头去找你三婶,倒叫你三婶好好去问问她,她想干什么!”

    温桃蹊听着这话又要动肝火的,忙拦了赵夫人的话头,嗔怪似的:“怪不得阿娘要骂你,大哥你今次好糊涂,你只想着她小小的年纪,只是贪玩,并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又想着你行事端方,坦坦荡荡,便只收了她的盒子,却不知道落在人家眼里成什么样子,更不知此事或许就是人家设下的圈套,等着你往里头跳。”

    温长青眼皮突突的跳:“你说梁姑娘设计陷害我?拿她的清名?”

    赵夫人嚯的一声,这会儿索性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她有什么清名?也就你这个傻子不知道罢了,你问问你妹妹知不知,再去问问子娴她们又知不知——她梁燕娇生来刁蛮骄横,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我行我素,外头传的,可不都是这些话?她还有清名?”

    她一面说一面张口啐:“林蘅那样的,才是贤名在外的,梁燕娇这样的,你见着她,本就该躲的远远地!打从她进府的头一天,我就交代过你妹妹,远着她,少跟她一处厮混,没得累得自己名声不好。”

    温长青彻底惊呆了。

    这个梁燕娇,也就十五六岁,却是个恶名远扬的吗?

    她远在湖州,从未踏足扬州城,可是阿娘却能说出她诸多不是。

    他虽然没接触过,但阿娘断不会信口开河的败坏一个闺阁女孩儿的声明。

    他下意识望向温桃蹊,却见小丫头一点头,他的心登时随着温桃蹊点头的动作沉了下去。

    “我真不知道……”

    温长青的声儿一顿一顿的,温桃蹊听着心里头不舒服,抿了唇又去劝赵夫人:“阿娘不要骂大哥了吧?他是干大事儿的郎君,如何知道这些宅院里的事情呢?梁八姑娘的行事做派,他不知道也不奇怪,所以才会以为,那虽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却也只是个活泼爱玩闹的小姑娘,不察之下着了人家的道儿,再者说……”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赵夫人的脸色,见她面皮松动,才敢继续说下去:“大哥要真是扭头就进门去三婶那儿回话告状,这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吗?说来都是一家子亲戚呢,人家只说是送个礼示好,大哥拒人千里之外也就算了,不领情,还要扭头去告一状,这算什么呢?”

    她刚才的确是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仔细想想,扭头到梁氏跟前去回话,那的确是在告恶状,况且那盒子里装着个同心结的络子,是谁也想不到的。

    赵夫人心里的念想要多些,她更想知道,是谁撺掇着梁燕娇,这样子来勾引她儿子。

    在温家的内宅里,梁燕娇就这样肆无忌惮,把个同心结的络子就送到她儿子手上去了,全当她是个死人吗?

    梁氏前头为着周全家的那点儿破事儿,对她几次试探,实则带着些退让捧高她的意思在里头,怎么如今她侄子侄女一到扬州,她就这样硬气起来?

    她正出神,温桃蹊和温长青兄妹两个对视一回,拿不住她到底还气不气。

    温桃蹊正要开口再劝几句,外头知云打了帘子进门来,也不四处看,掖着手上前:“三太太领着她们表姑娘过来了,说要给太太赔礼。”

    赵夫人猛然回神,冷笑着:“赔礼?你去请三太太进门。”

    她只说梁氏,并不提梁燕娇,知云稍一怔,便明白了她意思,应了一声也不多问,转身又出门去迎人了不提。

第八十章:误会

    知云匆匆而来,又匆匆出去,半句话也没多说。

    温桃蹊望着她的背影,忖度着赵夫人话里意思,叫她一声:“我到外面去陪着梁八姑娘吧?”

    赵夫人却眉眼一沉,一言不发。

    温桃蹊心中长叹,面上偏不动声色:“她既生了这么个性子,何苦招她在您院子里闹起来呢?三婶拖着她来赔礼,她八成心不甘情不愿,到了地方,您连门都不叫她进,把她一个人晾在外头……”

    她声儿顿一回,音戛然而止,侧目看向温长青:“对大哥也不好的呀。”

    赵夫人的确是有人晾着梁燕娇的,更是要做给梁氏看。

    本来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暗地里再有不对付的,她从来都不摆到明面儿上来说,她也一直都希望,梁氏也能做到。

    可显然今次是梁氏坏了规矩,难不成还要她逆来顺受,一声不吭?

    赵夫人不松口,温桃蹊也不急:“阿娘真不怕她在您院子里胡闹?”

    梁燕娇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哪里管这是在别人家里,真把她惹的气不顺,怕就是公侯王府她也敢随心胡闹。

    赵夫人一时头疼,揉了揉鬓角处,摆了摆手,虽然没说话,但那动作分明是准许了。

    温桃蹊从温长青身边儿过的时候,脚步才略怔了回:“这会儿出门正迎面撞上,不如到内室去躲躲三婶吧。”

    温长青眉头紧锁。

    他堂堂的七尺男儿,又不是他心术不正坏了事儿,却要他躲着人,成何体统!

    可他到底知道妹妹是为他好,不然见了三婶的面,大家尴尬。

    再说了,他那位好三婶,说是来赔礼的,但绝不会把这事儿轻易认下。

    阿娘在不管她说什么,阿娘总有法子挡回去。

    然则要是他也在,三婶有什么话只冲着他来说,他做晚辈的,总不好伸手去打长辈的脸。

    于是他沉着面色点头应下,其他的什么都没再说。

    却又说知云先前迎出门来,几步下了垂带踏跺,往梁氏身边一站,作势便要请她进门去。

    梁氏面皮松动,提着的一口气也暂且松下来,领了梁燕娇就要上台阶。

    知云始终掖着手,面无表情的叫太太:“我们太太请三太太进去说话呢。”

    梁氏双腿僵在那里,梁燕娇也品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她小脸一沉:“姑妈,这不是打我的……”

    “你趁早给我住嘴吧!”

    梁氏头也没回,厉声呵斥住她,转头又对上知云:“好丫头,你再去回大嫂一回?原就是带了人来赔礼的,且这里头又实实在在是有误会,有什么话,也总要当面说清楚了才好。”

    知云听她说误会,眼皮跳了跳,心说还真是萌颠倒黑白,这张嘴,怕是死的都能给说活了。

    那枚同心结的络子就是她给送回三房去的,这也能有误会的?

    丫头吸了吸鼻子,正要回话推说,温桃蹊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温桃蹊正巧打了帘子出门来,也正好把梁氏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其实想到了的。

    梁氏这时候不顺赶紧把梁燕娇送走,反而带着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阿娘院子里,八成是要说上一句误会,而至于这个误会是什么,左不过她寻了借口遮过去。

    而梁燕娇呢?照旧在他们温家心安理得的住着。

    果不其然,她人没走出来,就听见梁氏说误会了。

    怪不得梁燕娇被养成这副德行。

    她跑到扬州城,闯了天大的祸,也有梁氏这个做姑妈的替她善后,为她奔走周全,自然更不必说她在湖州梁家,该是个什么光景了。

    温桃蹊往下看,还能从梁燕娇的脸上看见不服气三个字。

    她唇角扬了扬,提步下台阶:“阿娘在等着您,”她同梁氏做了礼,自顾自的站起身,“阿娘发了一场脾气,实在是大动肝火,您还是一个人进去吧,真有误会,您同阿娘说开了,也是一样的,不然再有什么冲撞的,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她语气淡漠,神色更是淡然,见梁氏想要开口,又先拦她话头:“我怕梁姐姐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回了阿娘,到外面来陪一陪她,您放心进去吧。”

    她一个小丫头,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梁氏要再非带着梁燕娇一起进门,那反倒是她这个做长辈的胡搅蛮缠,不通情达理了。

    于是梁氏无奈,只得在心下叹气,又去交代了梁燕娇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上台阶进门去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一左一右并肩站立着,可是谁都不开口,谁也不理会谁。

    温桃蹊不肯多看她,像是会脏了自己的眼,而梁燕娇本来也并没有多看得惯她,更不可能去亲近。

    只是沉默的久了,梁燕娇就有些站不住了。

    她倒吸口气:“我没看上你大哥。”

    温桃蹊不说话。

    梁燕娇拢眉,声儿再一沉,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坚定:“我知道你大哥早定过亲,六月就要完婚了。”

    温桃蹊缓缓扭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实处,梁燕娇那张清秀的脸,一下有了清晰的轮廓。

    “那你送我大哥同心结的络子?”她眉目间清冷一片,“你不知道同心结意味着什么?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梁燕娇显然让她噎了一回,可旋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姑妈说过了,那只是个误会!”

    温桃蹊其实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尽管她对梁燕娇的印象奇差无比,可是人家这样坚定的说是误会,她就不是不肯听一听那究竟什么是真相。

    况且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有些奇怪——梁燕娇就算轻狂,张牙舞爪惯了,难道真就这样送外男同心结的东西,还不怕人知道吗?那种东西,就是真要给,也总要背着人,私下里给?

    只是她阿娘在气头上,这些话她自然也就没有说。

    温桃蹊稍稍站正一些,虽然还是没有接茬,却实实在在地做出了一派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梁燕娇看她并非冥顽不灵不肯听,脸色才好看了些,只是开口的时候,隐隐有些咬牙切齿:“那个络子是我自己的,不是要拿出来送人用的!”

第八十一章:其心可诛

    梁氏进门的时候,先是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儿,摆明了是在找人的。

    赵夫人看在眼里,横竖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她实在是连表面上的客气都懒得维持,是以一咳嗽,冷笑着叫她:“长青不在,别找了。”

    梁氏原本赔在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她心里不痛快,但却不好这个当口带出来发作,生生忍了下去:“我不找长青。”

    她一面说着,一面一点儿不客气的自己就往旁边玫瑰椅上去坐了下来:“我也是看见那个被铰碎了的络子,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叫了燕娇到跟前细问过,知道这里头是误会,就怕大嫂生气,着急忙慌的就带着那丫头来跟大嫂赔礼了,我不找长青。”

    躲在内室的温长青呼吸一滞。

    这是知道他躲在屋里?不能吧……真是在内宅院里滚成人精了?

    赵夫人也是品着她那话不是滋味,脸色就更差:“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她侧了侧身,没对着梁氏,所以眼风就成了斜扫过去的:“你说这里头有误会,怕我误会大发了,生气动肝火,那就该说是带着八姑娘来解释的,怎么却又说是来赔礼?若要是来我这儿赔礼的,那便可见这里头就不是误会。”

    她姿态端的高,摆架子说话,又是官家养出来的女儿,举手投足都带着气势的。

    从前她看起来和善,菩萨一样,可是梁氏心里很清楚。

    这些年来,赵夫人把持中馈,从没有出过半分差错,恩威并济,实在是个有心眼,有手腕的。

    所以她多少年不肯迎其锋芒而上,就算再有野心,也都是暗地里的,明面儿上大家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今天不一样,真是不一样了。

    梁氏深吸口气:“我们知道是误会,却不能张口就说是来解释,就怕大嫂听了更生气,况且那个络子是误会,但燕娇私下里给长青送东西,这的确不大规矩,我带她来赔礼,也是情理之中,并没有大嫂想的那样。”

    这是个笑面虎,骨子里藏着毒,不知道什么时候,冷不丁就咬你一口,不死也要掉块肉,疼也能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

    赵夫人哦了一声:“那我倒想知道了,那个络子,是怎么个误会法?”

    ……

    屋里的气氛几乎有些剑拔弩张,可屋外两个小姑娘之间,便显得柔和的多。

    温桃蹊几乎惊掉下巴,难以置信的看着梁燕娇。

    那个络子,是她自己的?

    梁燕娇在她肆无忌惮的目光下,仍旧坦然,把两只手一摊:“那络子是我母亲给我的,我那时候小,不会打同心结的络子,就缠着我母亲打了一个给我,带了好几年,其实颜色都没那么新鲜了。”

    温桃蹊没有见过那个络子,不知道颜色到底怎么样,可她说的要是真的,阿娘那会儿一定气疯了,不然也不会看不出那络子有年头,并不是新打成的。

    她不接话,示意梁燕娇继续说。

    “我的确只给你大哥和长乐准备了礼物,两个攒心梅的络子,但是底下的丫头装错了盒,把我那个同心结的放了进去,我也没看过,这才错送到了你大哥手上。”

    如果要撒谎,有比这更好的。

    同心结的络子虽然被阿娘剪了,但是线都还在,是不是有年头的,能看得出。

    梁燕娇现在应该也拿得出另一个攒心梅的,且跟温长乐手上那个得差不离,都是出自梁燕娇之手的。

    倘或她扯谎,要是叫她再现打一个出来,手法上各人有各人的习惯,都是不尽相同的,那自然也就露馅儿了。

    温桃蹊凝眉:“那你为什么单送我大哥跟长乐?”

    梁燕娇以一种古怪的目光投向她:“长乐是我姑妈最喜欢的孩子,你大哥是温家的宗子,有什么问题吗?”

    她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怎么会问出来这么蠢的问题。

    可是温桃蹊也是真的没想到。

    梁燕娇诚然不是个傻子,但她的行事作风,显然也跟世故圆滑不沾边。

    合着她是为了讨长辈的喜欢才亲近温长乐,想要在温家更快更好的立足才亲近她大哥?

    温桃蹊一时不由要对她重新审视。

    她以为梁燕娇是个不学无术,更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人情世故一概不通。

    可人家全明白,还做的相当不错。

    温桃蹊喉咙一滚,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那头梁氏同赵夫人所说的,自然也都是这样一番话。

    且她本就为解释清楚这件事而来,所以被剪坏了的络子也就随身带着,说话的功夫,已经放到了赵夫人面前去。

    赵夫人看那东西横竖膈应,没上手,就看了两眼。

    先前是气疯了,现在冷静了,仔细看,那打成络子用的线,还真就是有年头的,有些地方颜色都有些褪了,哪里是近些时日打出来的。

    她忍不住揉眉。

    冤枉了人,还把人家母亲送的东西剪成这个样子……

    她原是占上风,有理的那一个,这下子好了,成了说不响嘴的。

    怪不得梁氏进来的时候那样有恃无恐。

    也怪不得她又强调不是来找长青的。

    梁氏一定猜得到长青一直在她屋里挨骂,而她不愿意让长青见到梁燕娇,所以她们姑侄两个一来,就把长青堵在了屋里,除了她的内室,长青还能在哪里?

    方才那番话,再加上她进门时说的话,那不就是打她们母子脸吗?

    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姑娘都要看上温长青,她梁家的姑娘更没有那么不知羞,明知道有亲,还要往上凑,说到底,是温长青太自以为是。

    赵夫人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她心口火烧似的灼热,那把火又由内而外,烧的她皮开肉绽。

    这真的就是个意外吗?

    回过神来的赵夫人,定然望向梁氏那张写满了得意和神气的脸,一下子,全明白了。

    真是好手段,可也太下作。

    兜兜绕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甚至把她亲侄女的名声再舍进去一回,就为了打长房一个响亮的巴掌。

    简直是其心可诛。

第八十二章:不可思议

    梁氏面露无辜,看着赵夫人身形不稳,起了身凑过去几步:“你没事吧大嫂?”

    她递过来一双手,赵夫人觉得碍眼极了,恨不得一巴掌打开,可是她不能。

    她咬牙切齿,却不能打开梁氏那双充满“善意”的手。

    她顺势抓上去,借梁氏的力稳住自己,手上力道越发重。

    一垂眸,能看见梁氏腕间一片红。

    赵夫人猛然回过神,忙卸了七分力。

    果然被人家打个措手不及,就容易乱了分寸。

    梁氏生的白,家里又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细皮嫩肉的。

    她虽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却也能在梁氏腕间留下痕迹。

    赵夫人一抬手,按在太阳穴处:“今日气性太大,有些上头了,还白连累了你们姑侄两个。”

    “大嫂说这个做什么,也都是底下的丫头们嘴碎嚼舌头,况且燕娇见长青时,身边也是跟着丫头的,哪里就成了她们说的那样子,我是要把家里的丫头处置料理了的,大嫂也消消气,你这头,也总有那么几个嚼舌头的小蹄子,早晚留不得不是?”

    她倒是肯做姿态,竟还替赵夫人倒了杯水来,顺势就在赵夫人身侧坐了下去:“也是燕娇住进来几天,不常到长房走动,大嫂怕听了些闲言碎语,总觉得她不好,这才一听了这样的事情,着急上火,没细细的分辨,却也都不打紧,改明儿叫她多到大嫂跟前,日子久了,大嫂就知道她了,最是个没心眼的傻丫头。”

    “谁最没心眼?”温致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不带一丝感情,听来有些寒凉,叫人背后发麻。

    梁氏腾的一下子就坐直了,也不敢再往赵夫人跟前硬凑。

    她脸上挤出笑容,随着温致一递一步的走近,早站起了身,又往旁边挪了挪:“大哥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致都没多看她,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嗓子,算是应了,再不说别的。

    梁氏才出了门,赵夫人就猛的咳嗽起来,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温致眉心一紧,眼底的紧张一览无遗,上前去大手一揽,把人揽在怀里,替她顺气。

    等到赵夫人不大咳了,温致才黑着脸睇内室方向:“出来!”

    “不怪他。”赵夫人一只手攀着温致的胳膊,看温长青耷拉个脸从里头出来,这会儿反而心疼起儿子来。

    她有心打岔,就没容温致先开口:“你不是说今天回来的晚,还要出一趟城吗?”

    “本来是要走的,听说家里出了事,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打听清楚了,赶回来的。”

    不过他这个样子,还有刚才对待梁氏的态度……

    赵夫人狐疑看他:“你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

    温致无奈摇头:“素日我虽不过问,却也不是真的不知。”

    他到底没说究竟如何知道的这样清楚,似乎也不想叫赵夫人再追问,沉着脸叫温长青:“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温长青真是委屈极了,更无辜极了。

    他又不傻。

    三婶刚才那样得意洋洋的,拿那些话恶心阿娘,他听得一清二楚,这里头的门道也就摸头了六七成。

    他的确是着了人家的道,不过不是梁燕娇的。

    赵夫人绷着脸:“我已经把他骂了好一顿,现在却觉得他无辜,你还骂他?”

    “他一点也不无辜。”

    温致冷哼一声:“我从来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你对梁八但凡多出些防范的心思,何至于你母亲跟着你受这份罪?你是着了人家的道,落入人家彀中,这就算委屈了?”

    温长青浑身一震,摇头说不算。

    温致还要说什么,赵夫人也还要再拦什么,温桃蹊已经打了帘子进来。

    “爹,你怎么一回来就骂人呢?”

    温致眼底又多出几分柔软:“不是骂人,是在教你大哥道理。”

    温桃蹊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她大哥就要成家了,成了亲,就是真正长大,将来就能支应门庭了。

    且这些年大哥在外行走,有多久没听人跟他讲过大道理?

    温家的宗子,光明磊落,儒商世家,又能干,又聪明,什么道理他不明白,什么事情他办不成呢?

    “我看大哥道理懂的并不少,分明是爹你一回家就要骂人,又不肯承认才是。”

    温致一辈子得了两个儿子,女儿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养大了,一向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撒娇也好,胡闹也罢,温致从来顺着她。

    眼下哪怕知道她故意东拉西扯,胡搅蛮缠,无非想把她哥哥解救出去,温致却仍不计较。

    他连连摆手:“我说不过你,你快带你大哥出去吧,省得他挨了我的骂,要你来替他出头,又折腾我。”

    温桃蹊扮了个鬼脸,给温长青递了个眼色,又哄了温致几句好听的话,就一前一后的出门了不提。

    不过她惦记着赵夫人今天大动肝火,刚才脸色那样差,一出了门,交代了知云,要她去请小秦娘子过府诊脉,而后才拉了温长青一道出去。

    梁氏在屋里时说了什么,温桃蹊是不知道的,但是梁氏走的时候,神清气爽的,温桃蹊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这会儿从上房院的月洞门绕出来约有一箭之地,她脚步收住,叫大哥:“三婶跟阿娘说了什么,你都听见了的,噢?”

    温长青随着她站定住,低头看她,想了很久:“你没说错,我是被人算计,利用,只不过不是梁燕娇,在这整件事情里,连她都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温桃蹊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婶干的?”

    他没点头,可也没否认,只是语气沉沉:“没证据,但三婶说话间的那样子,还有那些话——不然你以为阿娘怎么气成那样子?你以为为什么爹一回来,她吓得赶紧跑了?”

    不可思议。

    温桃蹊只觉得不可思议。

    亏的她刚才还以为,梁氏是给梁燕娇收拾烂摊子来的……

    她吞了口口水:“所以说,三婶这个做姑妈的,也并没有把梁燕娇当回事儿啊?”

第八十三章:她例外

    梁燕娇引发的这场风波,看似就这样过去了,可温桃蹊心中始终不安。

    她并没有记错的。

    她之所以讨厌梁燕娇,就是因为她前世对温长青的纠缠,以及后来对温长玄的穷追不舍。

    怎么现如今一转脸,就好像全都不一样了呢?

    梁燕娇在这场风波中,也是无辜受害的那一个,她甚至告诉自己,她早就知道大哥定了亲,怎么可能痴缠上来。

    那前世她做的那些,又算什么?

    还有梁氏……

    一向都知道她不肯安分过日子,整天盯着长房不放,就惦记着持中馈,还有公中的那些产业。

    可是温桃蹊却从来不知道,梁氏是个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梁燕娇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她做姑妈的,还要拿来这样作践。

    事情过去后,谁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去解释误会,即便主子们都知道,那只是一场误会,可是奴才们不晓得。

    底下伺候的人,还是会觉得,是梁燕娇存心勾引,引着她大哥同梁燕娇私相授受。

    也许,梁氏想顺带着毁了李家的亲,但是拿亲侄女的名声来做局,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温桃蹊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自然也就显得心事重重。

    林蘅坐在她对面,原本隔着窗户看楼下,不经意回头,看她又在走神,曲指敲了敲桌子。

    温桃蹊回了神,呆呆地看她。

    她撇嘴:“你上回说家里有事,改天再约,结果就没影儿了,我在家里等了你三天,你连个信都没有,要不是我找上门去,这顿饭你又要赖我的?”

    她当然不在意这一顿饭,她在意的,是温桃蹊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但林蘅是个内敛的人,永远不会直白的问到别人脸上去,以免彼此尴尬。

    是以她兜兜转转扯了一大车的话,临了才说起温桃蹊的走神:“楼下正唱到精彩地方,你不看。满桌子先上的都是你爱吃的菜,你不吃。我一个大活人坐在你面前,你不理——桃蹊,你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走神五六次了。”

    温桃蹊眼神闪躲,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不是信不过,而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林蘅看她缄默不语,心下一沉,起身就要走,只是又叫她:“你有心事,心神不宁的,也是食不知味。我们虽然是朋友,可人活着就总有不想开口的事,我不能替你分担,也不能为你解忧,这顿饭吃起来实在没有滋味,你又何苦强撑着陪我?”

    温桃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林蘅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步过去拉她:“起来,我送你回家。”

    她还是不动,冲着林蘅摇了摇头。

    林蘅手一松:“不想回去?那你想做什么?或者我陪你去散散心,四处走走,或者明日回了家里,我陪你到寺里上个香,求佛祖庇佑,助你早日解脱困境?”

    温桃蹊眼窝一热,感动的话几乎就要说出口来。

    隔帘外有不合时宜的男人的声音飘进来,那人就站在外面,也不进来,可分明是把她们的话全听了去的:“平日若是不信佛,佛也不会无故庇佑,有心事,就该说出来,说出口,才能化解掉,求神拜佛倒不如求己呢。”

    温桃蹊心里的感动被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陆景明。

    又是陆景明!

    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温桃蹊站起身,往门口走,一把打开隔帘:“陆掌柜还有这种癖好?”

    陆景明脸色微变:“我只是路过。”

    他的话,可信度一点也不高。

    温桃蹊在打量他,由头到脚的打量,也不说话。

    陆景明挑眉打量回去,学她的模样,不开口。

    温桃蹊眼皮跳的厉害,连鬓边的青筋也要跳起来:“你看我干什么?”

    “你先看的我?”陆景明收回目光,“你这种行为,并不怎么礼貌。”

    温桃蹊嗤他:“那陆掌柜听人墙角,便是十分有礼?”

    他差点忘了,她不光心思重,还有些执拗死心眼。

    于是他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我的确只是路过,无意中听见了林姑娘叫桃……”

    她恶狠狠的剜过来,陆景明才改了口:“叫三姑娘闺名,本来想打个招呼,谁知道林姑娘正跟你说话,我不方便进。”

    温桃蹊觉得他可真是个无赖。

    不方便进来就走啊?

    她跟陆景明也没有很熟吧?

    但是她想起来林月全,这些到了嘴边的话,就硬是又塞回了肚子里:“我以为陆掌柜是君子,即便无意中听了我们女孩儿说话,也该当作没听见,更不该开口参言。”

    “原来你以为我是君子。”

    陆景明眼底有笑,又变成了那个眉眼弯弯的陆景明。

    他往后退小半步,比温桃蹊高了近一头,就只能低头来看她:“我却从没说过我是君子。”

    他学不来儒商那一套,更从没想学,尤其是像温致那样子,都快做到极致了的,他更是觉得无趣。

    他不一定要做君子,小人其实也可以坦荡荡的。

    温桃蹊腮帮子鼓鼓的,他看着有趣,又觉得可爱极了。

    大概真是太久没有回过扬州,太久没见过妹妹,如今看她,越发觉得可爱喜人。

    她要是不那么排斥他多好啊,见了面乖巧的叫一声阿兄,他会十分受用,把她想要的都给她。

    多可爱的一个小姑娘,非要弄的自己浑身都是刺……不对。

    陆景明的目光渐次转投向了林蘅,以一种极为危险的姿态,审视着她。

    林蘅:“?”

    温桃蹊更索性推了他一把。

    陆景明不防备,一时竟叫她推了连退了两步,等站稳了,她早把隔帘放了下去,把屋里的人挡的严严实实。

    他就说不对。

    她浑身都是刺,谁靠近,她就张牙舞爪的扎伤谁,但却不包括林蘅。

    “你想对林蘅姐姐做什么?”陆景明眯着眼,嘶了声:“我对她没兴……”

    话没说完,他便觉得这话不好,于是改了口:“我没想对林姑娘如何,只是很好奇,你上次跟我说,不跟陌生人交心,也劝我少一开口就是真心真心的,怎么对林姑娘……又不是这样了?”

第八十四章:他挺好的

    温桃蹊心说那可太不一样了,但也没轮到他管。

    她压根就没有打算回答陆景明这个无聊的问题,反而又把话题扯到了林月全身上去:“林公子的香料铺子不错,生意也很好,看来有陆掌柜这么一个朋友,的确是件不错的事情?”

    “想跟我做朋友了?”

    她不愿意回答,还是带着疏离,陆景明看得出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她突然就说起林月全,他隐隐感到不安:“不过他的生意跟我无关,是他自己能干,我没帮什么忙,但——要是你想做生意,不想让你父兄知道,我倒可以帮帮你?”

    温桃蹊在心里骂了句有病。

    她觉得陆景明挺古怪的,又别扭于这莫名其妙的熟稔和亲近感,而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

    他自来熟吗?

    还是她态度稍微和软一些,他就觉得自己拿他当兄长了?

    温桃蹊丢了个白眼过去:“不劳陆掌柜费心,我不过顺便问一句罢了。”

    但林月全的生意他没帮衬过,这倒挺让温桃蹊意外的。

    他们两个臭味相投的话,林月全大可不必惺惺作态的。

    陆景明敛笑拧眉:“玩笑归玩笑,正经话却也要劝你两句。你年纪还小,要接触什么人,最好是问过你父兄,譬如我,同你大哥相交多年,是什么样的人,可不可交,值不值得交,他很清楚,但外面的人,恐怕你识人不明,一时为表象迷惑,走错了路。”

    温桃蹊大吃一惊。

    她前脚提起林月全,他后脚就说这些话,拆林月全的台?

    说什么识人不明,还什么被表象迷惑。

    他倒不如直接说,林月全长得人模狗样的,但骨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离他远点。

    但是他们不是……朋友吗?

    温桃蹊喉咙发紧:“林公子是你朋友吧?”

    她有言外之意,陆景明却想岔了,狐疑看她:“我记得三姑娘信不过我?我跟你大哥那么多年的交情你信不过我,又愿意信我的朋友了?感情只有我,才是三姑娘口中所谓的不可交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可以说是难看了。

    温桃蹊的印象里,陆景明很喜欢笑,无时无刻不在笑,像这样子……反正她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显然会错了意。

    他是以为,她对林月全很感兴趣了?

    温桃蹊沉默了一下:“并没有陆掌柜说的那样厉害,怎么就不能交心了呢?我现在不就在跟陆掌柜交心相谈?”

    陆景明莫名觉得烦躁。

    他知道林月全是心怀鬼胎的,但他没办法直接戳穿,因为连他也不知道林月全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要名,要利,还是单单只要一个她?

    后者最不可能。

    素昧平生,非她不可?未免太可笑。

    而他认为温长青是个不错的朋友,再加上他替林月全打探了她的消息,这让他始终觉得,有所亏欠,尽管他那时也是上了林月全的当。

    可这世上的事,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多了还不都是借口。

    偏偏这小姑娘不知死活,像是对林月全极感兴趣,他暗示,好言相劝,她还要来惹怒他?

    “三姑娘说与我交心,我却以为,我没那么荣幸吧?”陆景明彻底沉下了脸,脸上再没挂起那样明亮的笑,“三姑娘很聪明,陆某也不是个傻子,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姑娘真心还是假意,我尚且分得清楚。”

    他连声音都是沉沉的:“我是为姑娘好,姑娘既然不领情,当我多管闲事也好,吃饱了撑的也好,告辞。”

    他刚才应该是要往里走的,这会儿一转身,却是要下楼离去。

    温桃蹊实在不知道哪句话戳了他的心窝,竟叫他发作生气一场。

    他方才那个样子,可不就是生气了?

    他说她不知好歹呢?他好心相劝,她一概不听,反过来还要恶心他两句,他是这意思?

    温桃蹊钝钝的开口,像是同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但我真没有啊?”

    陆景明身形一顿,脚步也慢了些,只是到底没再转过身,而是一路下楼去了不提。

    身后林蘅从隔帘后出来,拉了拉她:“我看陆掌柜对你没有恶意的呀。”

    温桃蹊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几次见面,陆景明都没有恶意,而且他今天那样说林月全,也许真的是她疑错了人家?

    林月全城府那样深,钻营的厉害,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利用的,要说他利用了陆景明一把,也很有可能。

    所以……所以陆景明今天这样拆林月全的台,也有可能是因为发现自己被利用,恼羞成怒,对林月全再没了年少时的情分?

    温桃蹊眯了眼,沉思了很久,望着楼下,空荡荡的。

    林蘅把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临了叹了一声:“既然舍不得,做什么对人家恶言相向呢?”

    舍……舍不得?

    温桃蹊被她的话惊吓到:“你胡说八道,还是做姐姐的呢,看我不打你。”

    林蘅一把抓了她的手:“那你看什么呢?”

    她摇头说没有:“想到一些事情。”

    可林蘅总觉得不对。

    看看她,再看看陆景明离去的方向,叫了声逃蹊:“你跟我出来吃饭,出神半天,心不在焉,见了陆掌柜,却吵吵闹闹,有血有肉,就连你的心事都暂且忘记了。你真的……讨厌陆掌柜?”

    温桃蹊一愣。

    她讨厌陆景明吗?

    最初是觉得他什么事都要凑上来,怕他不怀好意,再加上他那一番真心的说辞,实在叫她忍不住要退避三舍,后来就只是因为林月全而已……

    要单说陆景明这个人,年轻有为,样样出挑,有什么可讨厌的呢?

    不过林蘅这意思是说……

    “我不喜欢他。”

    林蘅咂舌:“也不是说一定就是喜欢,只是我看你先前很不待见他似的,今日看你们相处,反而觉得,陆掌柜挺好的,至少他不需要问清你的心事,也能逗你说话,逗你闹一场,真挺好的。”

第八十五章:找上门来

    从戏楼回家的一路上,温桃蹊的脑子都是懵的。

    林蘅的话,陆景明的话,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张网,死死地笼着她,又陡然收紧,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下了轿子进府去,她都缜着个脸,一言不发的。

    白翘和连翘跟在她身后,面面相觑,又不免担心。

    可温桃蹊一回了小雅居,才过了月洞门,就瞧见了玉蓉在院子里掖着手来回踱步。

    她眉心微动,站住了脚没再进门,远远地叫丫头。

    玉蓉一听见她的声音,面上大喜,三两步跨出来,蹲身又礼:“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丫头过分的激动,温桃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干什么?”

    “表姑娘一早上来了五六趟,要找姑娘呢,我跟玉芙都把她请了回去,刚才她还又来了一趟,死活不肯走了,好说歹说的才回了三房,又说姑娘要还不回来,她再来,可就要待在咱们小雅居不走了。”

    梁燕娇?

    温桃蹊嘶的倒吸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出门去散心,要遇上陆景明那个无赖。

    回了家她还没能清净片刻,好好想想林蘅的话里有话呢,梁燕娇又找上门来。

    温桃蹊迈开步子进门去,一面走,一面淡淡的问:“她找我做什么?”

    其实梁燕娇心气儿高,第一天进府的时候,偶遇那一遭,她不客气,梁燕娇心里有数,所以才会一连数日也不跟她来往,就是来了长房这边跟长辈们请安,纵使见了她,也都只是淡淡的一颔首,当着长辈们的面儿,算是见了礼就完了,私下里绝不亲近。

    温桃蹊本来就觉得,这样也挺好。

    可谁承想,出了前头那一档子事儿,梁燕娇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两天往小雅居跑的反倒勤快起来。

    玉蓉摇头说不知道:“表姑娘也没说,但看她那样子像有急事儿,我们不敢问来着……”

    她们当然是不敢问的。

    才住进来没几天,泼天的大祸就先闯下了,这样的主子,谁愿意去招惹。

    温桃蹊已经进了屋里去,叫连翘伺候着把身上的衣裳换了一回,头面也卸去大半,松松垮垮的发髻,鬓边还散落着几缕青丝。

    她上了手,从妆奁里挑拣出几只青玉的簪,又递给连翘,叫她重新簪发,才一面吩咐玉蓉:“那你去一趟三房,就说我回家了,请她过来一趟吧。”

    玉蓉欸的一声应下来,转头就往外走。

    白翘撇撇嘴,手上端着一杯茶,凑过去:“梁家姑娘那个性子,我看姑娘还是少跟她走动,连太太不是都说过,叫姑娘远着她点儿吗?”

    她如今胆子倒是大多了,连主子也敢编排议论。

    温桃蹊噙着笑,接过她手上茶盏,就势吃了口茶,暖暖的:“又不是我主动找上门去的,你没听玉蓉说,她都撂下话了,再见不着我,就要赖在我这儿不走了,到时候你去轰她?”

    白翘一怔,却引得连翘噗嗤一声笑出来。

    丫头面上一红,一跺脚:“姑娘怎么这样子打趣我?”

    她小脸儿垮下来:“我可不敢去赶梁家姑娘,还是趁早躲开了,去替姑娘弄些糕点来吧。”

    她就要往外走,连翘还顺势去轻搡她,两个人又玩笑闹过一场,这屋里头才算是清净下来。

    温桃蹊盯着那面铜镜看了很久。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些人活在世上,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真就不累吗?

    林月泉是这样,陆景明是这样,现在就连这个梁燕娇,仿佛也是这样的。

    她从前觉得林蘅是例外的——林蘅干净,纯洁,心思又很单纯,不管对外人是什么样,对她始终是简简单单的。

    可她突然之间发现,林蘅只是过分内敛了,什么话都不大愿意往外说,然而心里是藏了诸多事的,譬如她和陆景明的关系。

    其实林蘅有过很多念想,今日才第一次与她说起罢了。

    温桃蹊自顾自的摇头:“原来每个人都活的很累啊。”

    她莫名的感慨,连翘却晓得她大抵还是为着陆景明和梁燕娇,于是放轻柔了嗓音,只是劝她:“姑娘是金娇玉贵长大的,老爷和哥儿们又真心疼爱姑娘,长了这么大,污糟的事情也没见过几回,轮不着姑娘出面料理,自都有老爷太太替姑娘处置干净了,可并不是人人都有姑娘这样好的福气的呀。即便是姑娘,我瞧着这些日子出了这样多的事,不也很是劳心劳神吗?”

    温桃蹊回过头,眼皮抬了抬,见她面上一派柔和,就笑了:“你说的也对,人活一世,谁没个难处呢。就说梁燕娇吧,从前看她,刁钻蛮横,知道她父兄也是把她宠上了天,但这回三婶办这样的事,不也没拿她当回事儿,放眼里吗?说到底,谁又能真的一帆风顺过一生呢。”

    连翘脸色却沉了沉。

    那样的阴沉虽然一闪而过,但还是没能逃过温桃蹊的一双眼。

    她咦一声:“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连翘摇头:“不是姑娘说的不对,只是我觉得……”

    她抿了唇角,欲言又止,后话并没有说出口来。

    温桃蹊仔细想了,念头一闪而过,旋即明白过来:“你想跟我说梁燕娇?又怕我觉得你多嘴多舌,背地里编排主子?”

    丫头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点头也不摇头,可分明就是默认了的模样。

    温桃蹊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又算你哪门子的主子呢?她进了三房院,你敬她一声表姑娘,可出了温家的门,她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咱们在屋里头说话,又不会传出去给人听,你还怕我骂你不成吗?”

    她当然不会骂人,她也不是那样的性情。

    小雅居伺候的丫头们,有一个算一个,她全都肯高看一眼,又总是说,毕竟是伺候她的人,她总要多宽宥一些,多包容一些,同外头的人,还不同的。

    连翘点点头,别的倒不多说,只是径直把前头没说完的话接上了:“姑娘您说过,梁家姑娘并没有那么傻,那您说,她真就不晓得,三太太利用了她吗?姑娘家的清名多要紧啊,她平日里再被人家指指点点,至多也就是说她脾气差,刁蛮些,但与外男私会,私相授受,这她也敢担吗?我倒觉着未必呢。”

第八十六章:委屈

    温桃蹊眉心动了下,又按下去,到了嘴边的话,也生咽回去。

    她坐在那儿,又多看了一眼面前铜镜,手不自觉的摸上了陆景明送来的那支桃花簪。

    玉簪品质好,质感温润,触手生凉。

    她不说话,示意连翘继续往下说。

    丫头拿不准她心里是什么想头,但是话已经说了一半,她姑娘是个聪明人,八成猜得出她想说的究竟是什么,现在再找补,已然不能够的。

    于是连翘横了心:“我倒是觉得,凭梁家姑娘那个性子,三太太拿这种事情利用她,她早该在三房闹起来,闹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闹的三太太收不了场,这事儿都不算完。可您瞧,这都几天过去了,可不是风平浪静的吗?”

    这个念头,温桃蹊心里不是没过过的。

    只是梁燕娇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还没有定下亲事,她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再有了这样的事情,以后难道不嫁人了?她还怕人家对她不够避如蛇蝎的?

    况且温桃蹊先前又觉得,梁家兄妹到扬州,本就是为了结亲来的,那既然是为了结亲,梁燕娇自己就该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过去的坏名声,让温家的长辈去接受她,怎么可能愿意拿这种事情,陪着梁氏做这样一场戏?

    而且梁燕娇的父兄是真心疼爱她的,梁时就住在扬州城里,他要知道了,也不能善罢甘休。

    所以那个念头真的就只是一闪而过,却没想到,就连连翘,都有过这样的怀疑。

    桃花簪倏尔被她紧握在手里:“梁时这两天有进府去给三叔三婶请安吗?”

    连翘说不大清楚:“太太上次为这个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后来您不是说,三太太她……”、

    心术不正这话她就不能再说出口,转了话锋:“这阵子咱们屋里的人,都没怎么打听过三房那边的事儿,不过也没听底下的小丫头们说梁家哥儿进府,估摸着是没去过吧?不然您一会儿问问梁家姑娘?或者等再晚一些,您挑几样东西,就说给六爷送的,到六爷那儿去套个话,横竖六爷最不懂这些,最好套话出来了。”

    屋里原本显得有些凝重的氛围,因为连翘这话,一下子轻松欢快了许多。

    温桃蹊打趣了她两句:“长乐也没你说的那样傻,合着去套他的话,就一套一个准儿了?你仔细我把这话告诉他,看他闹不闹你。”

    主仆两个有说有笑的工夫,温桃蹊已经重新梳妆过,因是在家里,后半天也并不打算出门,穿着打扮自然简单许多。

    白翘头前引路,带着梁燕娇进门的时候,温桃蹊早从妆奁前起了身,往贵妃榻上挪了过去的。

    她一眼过去,发觉梁燕娇几乎可以用盛装来形容了。

    由头及脚,无不华贵。

    小小年纪,半幅头面上了身,从金簪用料,再到珠玉宝石,温桃蹊想来,一整套的头面,梁燕娇也是拿得出的。

    但问题是,她就待在家里,用的着这样盛装打扮?

    于是她稍稍坐正了些:“八姑娘这样盛装打扮,出过门了?”

    梁燕娇面色不善,显然是在气头上,可温桃蹊又实在不知,她这气是从何而来。

    跟这样脾气不太好的人打交道,温桃蹊始终坚信,小心谨慎总没错,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委曲求全”,顺着梁燕娇的心意附和,因为实在是不想跟梁燕娇正面起不必要的冲突,叫梁燕娇在她的院子里闹将起来。

    温桃蹊唇角往下拉了拉,不动声色的望着她,心里实在没谱儿,生怕她突然叫嚣起来一样。

    可梁燕娇似乎一下子又平静下来,拢了拢裙摆,往她正对面的禅椅上坐过去,两只脚往脚踏上一并,只有鞋头的明珠晃了晃。

    “李清乐一大早给我下了个请帖,说要请我吃饭,我去了,却吃了一肚子的气回来!”

    她咬重了话音,带着羞愤。

    温桃蹊一时怔住。

    那不是……那是她未来大嫂啊……

    她灵台登时清明一片:“为了前两天的事儿?”

    梁燕娇杏眼几乎喷出怒火来:“不然还能为什么!”

    李家知道了这件事情,其实就在事发的第二天,彼时李家太太满脸怒色的找上门,还是阿娘再三的说,再三的解释,总算是知道这里头不过一场误会,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只不过是更叫她们明白,她们没想错,也没误会梁氏。

    梁氏除了打了长房一个响亮的巴掌外,就是想毁了这桩婚事。

    她知道李家太太一定会找上门,也晓得阿娘有法子说通李家太太,可事情毕竟就横在那儿,是人家心头一根刺,早晚想起来,都会觉得膈应,说到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们说是误会,李家明面儿上也信了,实际上如何,她们就管不着了。

    而李家太太在这件事上,是瞒了李清乐的。

    温桃蹊听赵夫人说过,李清乐是家里的长女,李家从前也是出过武将的,教导孩子,有些手腕之余,家中孩子们,哪怕是女孩儿,也都是有着三分英气和傲骨的。

    她自己也记得,前世大嫂的确就是那么一个光明磊落,英姿飒爽的女子。

    可梁燕娇不知道这些,傻乎乎的还去赴大嫂的宴……

    她吞了口口水:“你没跟她说这都是误会吗?”

    梁燕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说了,她不信,一口咬定是我心术不正,不然这样天大的误会,怎么就那样巧,送人东西,都不晓得检查清楚,自己身上的络子不见了,也不知道找,横竖我说破了嘴皮,她也半个字都不信。”

    温桃蹊也头疼,这种事情,信与不信只是一念之间的,李清乐非要不信,谁也不能强按着她的头,逼她相信,不过温桃蹊记得,前世她嫁进来之后,与大哥琴瑟和鸣,夫妻两个很是恩爱,显然也没有被梁燕娇影响到啊?

    难不成,大嫂是把这笔账,全算在梁燕娇一个人头上去?

    温桃蹊摸了摸鼻尖儿:“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听玉蓉说,你一早上来了五六次。”

第八十七章:我才不帮忙

    梁燕娇从来就不是个扭捏的人,何况今天还是她主动找到小雅居来。

    说来她算是有求于人,可偏偏她是个从不晓得放低姿态为何物的人。

    温桃蹊坐在她正对面的贵妃榻,此刻已经坐的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反手摸了摸鼻尖儿:“那不是你未来大嫂吗?且我听表姐说,你一向同李家表姑娘走得很近,关系很是不错的,你替我去解释几句,李清乐不听我的,还能不听你的吗?”

    李清乐……凭什么就一定要听她的?

    温桃蹊没反问出声,心下已然明白了七分。

    合着梁燕娇自己也知道,亲疏有别啊。

    而且她这是求人的态度?

    温桃蹊真是开了眼界了。

    她两只小手交叠着放在膝头,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冲着梁燕娇摇了头:“我帮不了你。”

    梁燕娇呼吸一滞,似乎她来之前,根本就没想到温桃蹊会这样毫不犹豫的拒绝。

    于是她脸色一变:“为什么?”

    温桃蹊心下冷笑,面色便也不大好看,冷冰冰的眼神在梁燕娇身上游移很久:“麻烦也是你自己惹出来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

    她反问回去两句,仍觉得不足,在梁燕娇开口前,径直又续上:“你觉得李大姑娘会听我的,无非觉得,她同我大哥定了亲,将来我们是一家人,她不好拂我的面子,我若替你开口解释,她总会听进去一二,你还要在歙州住上一段日子,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肯叫她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冤枉你,可于我而言,却并不是这样的。”

    梁燕娇心下咯噔一声,咬紧了牙关:“这就是误会,你不信?”

    她信与不信,根本就没什么要紧的,现在要紧的,是李清乐信或是不信。

    温桃蹊实在懒得跟她多说,再说了,她们两个人的交情,也没有好到事事都要解释个清楚明白。

    她乐意帮忙就帮,不乐意,自然就不帮。

    温桃蹊摇着头,人往贵妃榻上歪下去,偏又是面朝里,背朝着梁燕娇的。

    她瓮声瓮气:“我帮不了你,你请回吧,我很累,要休息了。”

    梁燕娇怒气冲冲的从小雅居出去,她临走那会儿,把温桃蹊门上挂着的湘妃帘重重甩了一把,两个丫头看的胆战心惊,生怕那帘子叫她硬扯下来一样。

    她带着丫头走远,白翘和连翘才敢回屋,就怕她气儿不顺,去而复返。

    温桃蹊早从贵妃榻上起了身,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面上四方食案上摆了两碟糕点,还有一小碗去了皮的香瓜。

    白翘哭丧个脸:“姑娘倒悠闲,这会儿还吃得下去,我看梁家姑娘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桃蹊手上动作一顿,香瓜没往嘴里送,扭头去看她:“她能把我怎么样?这里是温家,不是她湖州梁家,她住在三房是客,我是长房嫡女,她不与我善罢甘休?”

    她撇撇嘴:“我是没兴趣得罪人的,又很知道她是个什么狗脾气,阿娘也说了,叫我尽可能远着她,秉持着不得罪,不招惹的原则和态度,但今儿可不是我招惹的她吧?”

    白翘啊了一声:“虽说是梁家姑娘找上门的……不对啊,人家也不是来寻衅找麻烦的,可姑娘这样把梁家姑娘气走了,真的合适吗?她回了三房,肯定要在三太太面前胡说八道的。”

    她爱说什么,就说去。

    梁氏干的那些事儿,本来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不声不响的得了大便宜,还想怎么样?

    她是想守着家宅安宁,好好过日子,可也不是一味的容忍退让就完了的。

    梁氏摆明了就是个不肯消停的主儿,她做晚辈的,是不能对梁氏做什么,但她看不上梁氏的行事作派,还不能拿捏她侄女儿两句了?

    再说了——

    温桃蹊眼皮一掀,去问连翘:“你也觉得这样不好?”

    连翘绷着一张小脸儿摇头:“梁八姑娘其实很聪明,她知道出了事,惹了麻烦,该找谁,又或者,她并不聪明,是她背后有人指点,要她到小雅居来闹姑娘——从她进了门,把话说的那样理直气壮,我可没瞧出来,那是个有求于人的姿态。”

    温桃蹊这才笑了,一努嘴,叫白翘:“听见没?你成天跟连翘在一起,她的机灵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白翘眼角眉梢一并往下拉,恨不得沉到嘴角去:“姑娘现在更喜欢连翘了,可也别数落我呀,我一向没有连翘机灵聪敏,那我也是尽心伺候姑娘的,谁比谁差了嘛。”

    她孩子气的话,惹得温桃蹊和连翘两个人哄笑一场,越发逗着她说了半天的话,反倒把梁燕娇那事儿揭过去不提。

    等主仆三个玩笑过一场,温桃蹊面前的点心也吃了个差不多,她意犹未尽,打发白翘再去端一碟子开胃的酸梅来。

    白翘不疑有他,只是嘟囔着这吃的未免也太多些,却仍旧老老实实的出门去替她取东西。

    连翘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也就她这样子没心没肺的,不晓得姑娘是故意要支开她。”

    “她胆子小,怕事儿怕惯了,这阵子虽比从前好些,但十几年的毛病,也不是说改就改了的。梁燕娇就是个霸王,蛮横厉害,她没见着人呢,心里就先生了怕,今儿见我这样对梁八,还不吓破了胆吗?”

    温桃蹊拍了拍身边儿:“你来坐,我们说会儿话。”

    连翘是贴身伺候的人,陪着她一起睡觉都有过,当然不拘这个,便就提步上前,往她身边儿坐了下去,替她捏着腿:“姑娘是觉得,梁家这位八姑娘,也太不安分了,所以不想帮她?”

    她点头,又说不全是:“这事儿要换做林蘅姐姐,我第一个要站出来给她出头撑腰的,那是因为我知道林蘅姐姐的为人品行,但梁八不成——你也知道,那络子到底是误会,还是三房有心为之,本身就是个解不开的谜,我帮她干什么呢?再说了,李家大姑娘将来是要进咱们长房当家做主的,那是我亲嫂嫂,我不向着她,难道去向着梁燕娇?我又不是傻子,没得叫李家大姑娘觉得咱们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混账,我图什么呢。”

第八十八章:李家来请

    梁燕娇受了一场委屈,又在小雅居没得个好脸色,回了三房院中,便哭天抢地的闹了一场,直到哭的累了,哭不动了,才被梁氏哄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偏她身边跟着伺候的,是打小就被她母亲拨到了梁燕娇身边去的,那丫头轴的很,谁的话都不听,伺候这一个主子,便满心都只有这一个主子,是以梁燕娇睡下没多会儿工夫,她交代了底下的丫头看顾好,就从三房后街上偷偷溜了出去,把这档子事情,全都告诉了在府外的梁时。

    温桃蹊原本也没想着这事儿安安稳稳能过去,就算梁氏不闹,梁燕娇往后也不会消停了。

    那是三房的表姑娘,只要老太太和梁氏不开口,谁也不能真把人赶出府去,她就是作天作地,她们也的确是拿她没办法。

    是以她再三的想过,还是叫连翘去了赵夫人房里一趟,把梁燕娇的事儿回了一声。

    好在赵夫人是有分寸的,并不觉得她今次做的不妥,只是交代了连翘几句,叫她大可不必理会就是,若真闹得不像话,自然还有长辈们出面,同她一概无关。

    温桃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人也松泛下来,卸去了一身的警惕,就只余下了疲惫,倒腾着上了床,倒头下去就想睡觉。

    偏偏天不遂人愿。

    她才躺下去,连薄毯都没来得及拉来盖在身上呢,玉芙掖着手进了屋里头,四下看了一圈儿,找见了床上鼓起的那团小包。

    丫头三两步近前去,轻手轻脚的,低声叫姑娘。

    她原是以为温桃蹊睡下了,动作轻的很,怕惊动了睡梦中的人。

    谁知道温桃蹊压根儿没睡着,猛地翻身过来,倒把玉芙吓了一跳。

    温桃蹊虎着个脸看她,也不说话。

    玉芙喉咙滚两滚:“我还当姑娘睡下了。”

    温桃蹊索性拿手肘撑在床上,掌心撑着小脑袋,侧身躺着,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有你们一会儿一趟的进来回话,我睡不下。”

    她拿话噎人,实在是疲的狠了,话音落下,看玉芙面露难色,自己先无奈长叹:“我是做姑娘的,一天到晚却像欠了你们的,半句说不得。”

    她一面说,一面撑着床坐起身来:“行吧,我不睡了,你要回什么话?”

    玉芙知道她是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主子,先前愣怔也是那一句没头没脑的,她走神了而已,这会儿听温桃蹊这样说,才又展露笑颜,蹲身下去:“林姑娘叫人递话,说请姑娘到李家去。”

    林蘅?

    于是她拧眉:“说什么事儿了吗?我不是才……”

    温桃蹊话都没说完,猛地收了声,她心头颤了两颤:“是李大姑娘请我吧?”

    玉芙点头:“林姑娘叫人来告诉的,李大姑娘如今不好登咱们家的门,没这个规矩,可……可家里前头出的事儿,大姑娘如今也都知道了,林姑娘回家的时候,大姑娘还正在气头上,她好不容易劝住了,大姑娘横竖不放心,非要见姑娘一面儿,她这才叫人到咱们家里来递话,请姑娘好歹去一趟。”

    这不去是不成的了。

    她能打发了梁燕娇,但却不能敷衍李清乐,更不要说李清乐还是借了林蘅的口,来请她。

    这些人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精明,要单是李清乐自己叫人来,她真有心躲着,寻了由头,也能躲过去,但看着林蘅的面子,李家是得走一趟的了。

    这下子温桃蹊真是睡意全无,起了身把绣鞋趿拉在脚上,又去妆奁前挑挑拣拣重新上妆:“你去回了人家吧,叫白翘她们进来伺候。”

    玉芙也不多嘴,原本是要上手去拿玉簪的,听她吩咐就收了动作,又一礼便退到了外头去。

    不多时白翘和连翘进了门,知道她是要去李家,伺候着她重新上了妆,又换了身衣裳,连翘才犹豫着开口:“姑娘先去回太太一声吧?”

    温桃蹊嗯了声儿:“自然是要去的,我虽然是打发了梁燕娇,可真要去见李大姑娘,总不能跟她乱说。这事儿真是叫人头疼,我无心替梁燕娇分辨遮掩,眼下也不得不替她说几句好话,解释过去了。”

    连翘知道她咽不下这口气,怕她钻牛角尖儿,一递替她理着腰间荷包下的垂穗,一边儿又劝她:“姑娘哪里是替梁八姑娘说好话,这不都是为着咱们大爷吗?等再过两个月,李大姑娘进门做了大奶奶,大爷同她夫妻恩爱,那才是姑娘想见的不是?”

    “就你会说话,横竖怎么样都能叫你说全了。可就是这么说,我心里也别扭的很,不管怎么样,那结果不都是替她遮掩了?”温桃蹊翻了个白眼,理了理衣襟,提步出了门,又一路往赵夫人的上房院去了。

    赵夫人午后小憩了一阵子,这会儿叫人挪了春藤椅在廊下,怀里还抱着她那只才养了半个月的通体雪白的长毛猫。

    温桃蹊是有些怕那只猫的,她总记着前世被它抓伤过一回,虽然就那么一次,可那痛感她记忆犹新,从前就再不肯亲近它,如今见了,也是心有余悸。

    赵夫人不知道她因何害怕,问了两回,她也只说怕它伤人,赵夫人笑话过她三两次,见她是真的害怕,死活不肯亲近,后来她再到上房院来,就叫人把猫抱下去,不叫她看见罢了。

    这会儿她突然过来,赵夫人唷了声,稍稍坐直了身子,叫知玉:“快把它抱下去。”

    知玉欸的一声,上手去抱,见温桃蹊走近了,又玩笑:“太太才抱了它出来晒晒太阳呢,姑娘一来,它趁早腾地方。”

    温桃蹊小脸儿一红,可仍旧下意识往旁边儿躲了一把。

    知玉也只是玩笑了一句,紧着就把猫抱下去了。

    赵夫人招手叫她到身边坐:“怎么这时候过来?我想着你一早跟林姑娘出去,回来又应付了梁家的一场,这会儿该歇一歇?”

    她挽着赵夫人的胳膊撒娇:“原是要睡的,但林蘅姐姐叫人来请我,说让我去李家一趟,有点子事情,就睡不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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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桃蹊想好好活着,想叫温家所有的人都好好活着。她以为重生一世便能无欲则刚,直到遇上陆家那个总爱眯着眼笑着看她的男人——她想通了,无欲无欢,不如换得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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