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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99 一切都太顺利了

    第一次走到塔楼这里,是在去了沈姑娘身边之后。

    沈姑娘客居姬家,子秋带了三个丫鬟去伺候,沈姑娘也是个怪的,说不习惯被人伺候。大抵毕竟是客居,识趣些罢了……总之,最后留下的那个就是白雪自己。之后的差事的确很轻松,沈姑娘自己也忙,忙着跟陈老学医术、后来又跟着上官公子学做生意,顾不上自己这个小丫鬟。

    于是,她开始打着沈姑娘的名头在夜间行事,白日里再寻着机会休息。

    她们这些人,刚进府的时候就被交代过,塔楼里是姑娘的藏书,下人们是不能过去的。白雪也没想着往那边去,一个放了几本书的废弃塔楼而已,不是自己的目的。第一次来也纯属是正巧路过,瞧着院门开着,就站在门外看了一眼,看起来黑漆漆的院子,没灯,莫名让人想起些渗人的故事来。

    之后,白雪就再也没有来过。

    ……

    这一次过来,心理上已经做好了“重兵把守”的准备,譬如,灯火通明,譬如,比那些侍卫们更加严阵以待的守卫,也许甲胄加身、利剑在手。

    可现在塔楼之下的这两位……看起来,实在“不太行”的样子。

    这里面……会是姬家最大的秘密所在?还是说,只是关押一些犯了错的下人,或者关押一下被下人牵连的客人?再动用一些私刑?若是如此,自己此行怕是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只是这来都来了,若就这样回去,委实又有些不大乐意……白雪在门外踌躇片刻,听着不知道在什么距离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寻思着与其这个时候回去半道遇见巡逻的侍卫,倒不如偷偷摸摸上塔楼一探究竟。

    白雪猫着腰绕着塔楼院子外围转了一圈,这院子不高,墙角下有几块石头,叠在一起之后翻墙进去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落地轻巧一些,并不会惊动大概已经睡着了的那两位看起来不甚靠谱的守卫。

    白雪轻手轻脚地搬了石头,踩着石头翻上墙头,又扒着墙头纵身一跃,脚下是泥土地,声响并不大,她静默片刻见那两个守卫没什么动静,才猫着腰走到了塔楼背面——那里有一扇窗户,很幸运的是,这座塔楼年代已久,那扇窗户看起来同样有些摇摇欲坠了,就这么大剌剌地半开在那里。

    手脚并用从这扇窗户爬进去的时候,白雪还在想着今日这运气委实不错,除了最开始被突然改了方向的巡逻侍卫吓了一跳之外,其他的一切似乎都顺利地超乎想象。看来这塔楼里的确没什么要紧东西……

    塔楼对面的二层小楼之上,黑色锦衣的少女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她看着笨手笨脚爬进院子的白雪,倏地笑了笑,偏头对身后席玉说着,“还是你仔细,想到在墙角摆些石头,不然我瞧着她还真进不去了……”

    席玉也笑,“并不是属下仔细,只是姑娘自己很厉害,便想不到一个‘弱女子’到底有多弱。也不知道这人背后到底是谁,竟派这样一个半点功夫不会的小丫鬟当细作……”

    姬无盐站在那里勾着唇角微微笑着,有种看戏的随意慵懒之感,半晌,笑道,“若是换个能力出众的,会说好听的话哄主子开心的,会讨巧卖乖还会点儿武功的,翻个墙都不在话下的……你觉得你是先注意到这样一个人,还是先注意到这个什么都不会、胆子小、能力差,也就只能端个茶、递个水、打扫一下卫生的小丫鬟?”

    席玉立刻明白了。原就是要这样的,反其道而行之,弱小、胆怯、瑟缩、自卑,像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兔子,你对着她永远生不出戒备之心,甚至下意识地还要顾全她的自尊……弱小有时候也是一件武器。

    再看身前的姑娘,一身黑衣,身形娇小玲珑,甚至有些瘦削,只背影料峭挺拔,和“弱小”二字完全搭不上边的姑娘。

    “那您便由着她这样进去了?”席玉还是有些不明白,起初他以为姑娘至少应该会将塔楼里清一清,一些不该被人看见的总要清理遮掩一下不是?谁知姑娘竟然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搁在那里,丝毫不担心的样子。席玉就不懂了,“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姬无盐抱着胳膊,回头间眉梢微抬,夜色都掩不住的神采飞扬,“就算她看到了又怎么样呢,我就算双手捧到她面前,她……也看不懂啊。”

    塔楼之内只有月色打进来的光,树影祟祟,那光影便也摇摇晃晃的,白雪在一楼转了一圈,见着两个柜子上三三两两的书,便心下讪笑果然什么藏书阁,就是装装样子罢了。上了二楼却是微微一怔,明显多了许多书,越发地像模像样了,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摊着两三本医书,边上笔墨纸砚一应齐全,茶壶里茶水温凉。

    显然不久之前这里应该还是有人的,莫非是沈洛歆?

    那这会儿沈洛歆又是去了何处?

    她压着声音低低唤了声,“沈、沈姑娘?”

    没有人回应,四下空空落落悄无声息,光影祟祟中,仿若有什么东西隐没在暗处盯着自己。白雪缩了缩脖子,又低低地叫了声,“沈姑娘,奴婢、奴婢来带您出去……”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看起来沈洛歆的确不在这里。

    莫不是在楼上?

    四下无声,白雪愈发紧张地频频吞咽口水,她只觉得心下如擂鼓一下下地敲着,走到楼梯口往上探了探脑袋,从外面看的时候,发现这座塔楼并不高,也就五层,如今自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却只觉得上面黑漆漆的一望无际。

    未知的恐惧才最折磨人。

    她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上走,年久失修的木板吱呀作响间,白雪的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黏腻酥麻的感觉仿若有好几只蚂蚁爬过她的额头,又像是昏暗处挂着的蜘蛛网粘上了额头般。

    她倏地一哆嗦。

800 搭了个戏台子

    第三层,仍然没有人。

    白雪越发害怕了,隐约还有种不详的预感逐渐取代了最初的庆幸,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近乎于反常的顺利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只是一个……陷阱?她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冲上了四楼。

    这一层甚至连书架子都没有了,窗户开着,冬日的冷风吹进来,仿若低声呜咽,额头上刚起的汗被这风一吹立刻冰冷一片。窗内的帘子不知是不是和这塔楼一样的年岁了,白色的纱帘,有些地方已经破了,挂在那里落了灰缠着蜘蛛网很是颓败。

    还是没有看到沈洛歆。

    那个据说是因为得罪了姬无盐而被关进了这里“反思”的姑娘,也许只是来看医书的。白雪愈发忐忑害怕,整个人在这冬夜的冷风里如坠冰窖——她不是笨蛋。

    姬家下人素来嘴巴都严,特别是姬家的那些个老人,主子的事情从来都是一问三不知,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沈洛歆被关了”的消息,若非有人刻意交代,又怎么可能传得几乎上下皆知?

    只是……是谁授意呢?又……又为什么要这样授意呢……这些问题在她脑子里一遍遍地盘桓而过,每过一遍,整个人就觉得下坠一分,再过一遍,又坠一点,这般一点点下坠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白雪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木制的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闷声响,在安静的塔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雪被这声音惊了一惊,便听着上头有人唤道,“谁?”

    白雪身形倏地一怔,握着扶手的指尖死死抠着木头,上面是个女子,听声音很陌生,不是沈洛歆,可能还是个老人……姬无盐关了个老人在上面作甚?难道是宅子里的嬷嬷?

    这么一想,白雪瞬间没那么害怕了,悄悄松了一口气,自我介绍道,“我、我是府上的丫鬟,照顾沈姑娘的……我、我来找沈姑娘,你、你、你是谁,为何会在上面?”她尽量稳着声音,但还是有很明显的颤音。

    楼上的人倏地笑了笑,“姬家小主子手段不行呢,随随便便一个小丫鬟就能走到我面前来……姬家后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好大的口气。

    白雪微微一愣,这人不仅口气很大,言语间俨然一副姬家长辈的模样……只是,姬无盐为什么要将自家长辈囚禁在塔楼之上还让人看管着?心下绞尽脑汁百转千回,面上却是纹丝不动,只抓着扶手的指尖愈发用力,甚至抠了一指甲的木屑,她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楼上之人哈哈笑着,仿若很是愉悦的样子,半晌才收了笑,轻声说道,“你且上来,我便告诉你……”

    声线迟缓温柔,于月朗星稀的夜晚极具蛊惑性。

    ……

    白雪进了塔楼大半个时辰之后才按着原路返回的。

    姬无盐站在对面二楼瞧着,小丫鬟出来的时候动作明显没有进去的时候利索了,落地时候脚下一软险些栽倒,最后扶着墙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模样哪里还有进去时候的谨慎与忐忑?瞧着倒是在里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或者说……巨大的惊吓?

    席玉也远远瞧着,摸着下巴喃喃问着,“姑娘,您觉着她这是……见着了吗?”

    姬无盐轻笑,回眸问他,“你觉着呢?”

    “大概……是见到了吧。”席玉摩挲着下巴上的新长出来胡渣,看着对方跌跌撞撞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竟是露出一个和姬无盐极其相似的表情。他说,“只是,她见到的这些东西,大概超过了她的认知太多,一时间难以接受……姑娘,可要多派些人盯着?”

    姬无盐却摇头,“不必。早些安排的那些人手就够了。”

    “万一让人趁虚而入,将那位的消息传出去……”

    “呵……”姬无盐笑了笑,小丫鬟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内,她收回目光,抬手指了指那座塔楼的上层,“你真觉得,她会同这样一个陌生的小丫鬟讲些什么正经事?不过就是抛出些诱饵,然后想方设法蛊惑对方替她劈开锁链,哦,我不是还将裂空留在楼上了嘛,只是……五长老很快就会发现,那个丫鬟根本拿不起那把剑,更别说帮她劈开那条锁链帮助她离开了。”

    她抱着胳膊靠在二楼窗台之上,笑得迷人又危险。

    “至于五长老,她很快就能发现这个丫鬟不过就是被人设局引入这座塔楼的,而她五长老,也成了这棋局上的一枚棋子……于是,大失所望、恼羞成怒的五长老,到底会对这样一个小丫鬟说些什么戳心窝子的话,就只有她们两个当事人知道了……”

    席玉点点头,放下摩挲着下巴的手,笑,“倒是有些好奇她们说了什么。”

    姬无盐偏头看他,看得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揶揄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很想知道啊!罢了罢了,第一场戏结束了,静待下一场好戏开场。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姑娘不回吗?”

    “我去见见塔楼上的那位……今日借她用了一出戏,总要上去说句谢谢才好。”

    对阶下囚说句谢谢?席玉只觉得脑仁都一阵阵抽疼……姑娘确定自己是去道谢的?而不是继续去戳心窝子的?再者,作为一个吃喝拉撒都只能在那条裂空都不一定砍得断的锁链长度范围内解决的阶下囚而言,那句谢谢当真还有必要吗?

    ……

    很显然,阶下囚需要那句谢谢——至少姬无盐是这么认为的。

    当她背着手悠哉哉出现在五楼的时候,对方同样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一脸早已料到她会过来的表情,笑呵呵地冲着姬无盐打招呼,“小主子好兴致。”

    姬无盐在她几步开外站定,也是淡淡笑着,“怕您待久了无聊,所以搭了个戏台子,请您看场戏。”

    “如此……”五长老点点头,“费心了。只是那丫鬟道行不够,唱不好这出戏。”

801 玄铁锁链与裂空巨剑

    “这倒是……”姬无盐点点头,脚尖轻轻碾着地面,笑意从容,“是准备得仓促了些,只是也没其他人手,只能将就用用了……您是见过了好戏的,自是瞧不上如此未经琢磨的。”

    屋内没有点灯,只借着窗外月色看了个依稀轮廓,几步开外的两个人,一少一老,一个闲适从容地站着,一个懒懒散散地坐着,一俯首一仰面,言语间听起来和睦又友好,只其中的你来我往的明嘲暗讽,大抵却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五长老表情讥诮着哼了哼,数次交锋自己算是看出来了,姬无盐这人年纪不大、脸皮很厚,一般人的嘴伤不到她,偏她那张嘴却是得了姬从隐年轻时候的十二分真传,每一次你来我往的口角之争自己就没能从她身上得到过半分便宜。五长老懒得再这样互相阴阳怪气地往心窝子上戳刀子了,直言问道,“那小丫头东宫那边的?”

    “哦?”姬无盐饶有兴趣含笑问道,“你如何断定那是东宫的人?”

    “你这丫头又精又懒,能让你煞费苦心送到我面前来的,大概也就是林一那边的。林一是个疯子,他就算真的因为一些利益关系来救我,也自是大张旗鼓来的,这种兜兜转转的方式他不屑于用……不是林一,便是太子了。东宫里头的那位,倒是很喜欢这种看起来花里胡哨自以为高明的手段。”

    姬无盐低着眉眼笑了笑,走到窗前,靠着那方摆了裂空的长几靠着,她低着眉眼无限温柔地抚了抚裂空剑身,才勾了勾嘴角,“挺高明……反其道而行之。在我府里正正经经当了许久的小丫鬟才算露出了马脚……”

    “那也说明她至今没点儿建树,说难听点,在东宫那边她就是个吃干饭的。可见这位太子爷挺好说话的。”

    “你倒是看得起我……”

    五长老看了眼裂空,嗤笑,“倒不是我瞧得起你,你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比当年的姬从隐还要坏、还要睚眦必报,如果当年是你,长老会大抵是要被赶尽杀绝的。那小丫鬟至今还能活着,还得感谢她自己的无所建树……说吧,你将她送我这里来,想要做什么?”

    大抵是关了这许多日磨了不少心性,当初疯魔的五长老如今愈发温和平静,除了偶尔会阴阳怪气之外,两人倒也能正常地说说话了。姬无盐偏头瞅了她一眼,笑地意味深长,“我想做的……你不是都帮我做了吗?”说罢,指尖微勾,敲了敲裂空剑刃。

    五长老眸色微变,半晌,哼哼,“你辛辛苦苦排的好戏,老身自然是只要坐在这里看戏就好了……还得帮你做什么?”

    姬无盐取了帕子,仔仔细细地将裂空通体擦了一遍,才将用过的帕子随手搁在一旁,才转首看向五长老,轻声说道,“你既知我是煞费苦心将人送到你面前的,那你也该知道,就算你使尽了浑身解数,威逼、利诱,她怕是都没那能耐第二次出现在你面前为你解开或者断开这副锁链……”

    “何况,玄铁锁链,普通刀刃是劈不开的,就算她拿了趁手的武器,大抵也是没用。这把剑,名曰裂空,据说可裂金石、可破天地……能不能破这玄铁锁链我倒是没试过,也不想试,毕竟,不管是玄铁锁链还是裂空名剑,它们之间任何一方折损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你——”五长老一噎,自己算盘打得清脆,被人听了个全。她咬了咬后牙槽,不甘示弱,“老身见小少主似乎对那剑很是在乎,既如此,我劝小少主还是拿回去搁在自己房间里日日守着才是。否则,这次来的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拿不起来,不代表下次来的人就拿不起来了,兴许,对方还识货呢……”

    “下次来的人……前辈是说林一吗?前辈就那么相信林一会来救你?那可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彼时前辈浑身是伤、衣不蔽体的模样,是忘了吗?前辈是宁可回到那样的狼窝里,也不愿意待在我这里?待在这里好歹还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冷不到、热不着的……当真是没有良心。”

    这小丫头说谁没有良心呢?五长老都被气笑了,她抬抬拴着铁链的手腕,再踢踢同样拴着铁链的脚腕,扬眉,“良心?囚禁本家长老,这就是你好吃好喝供着的方式?如今我在这塔楼之上的活动范围,看起来还没有当初的山洞大……小主子,这就是你的良心?还是说,这玄铁加身、以身为饵就是小主子的良心所在?”

    对方口口声声唤着“小主子”,只言语之间自带三分讥诮,听起来并非尊重,反倒有种讽刺的味道。

    指尖缓缓抚过裂空剑身,姬无盐低着眉眼无限温柔浅笑,并没有反驳。五长老偏了头并不去看她,只连名带姓叫她,“姬无盐,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咱们就不要互相试探了,说说看吧,你这大晚上的不去睡觉,跑我这里来说这许多到底是想干嘛?”

    姬无盐这才收了手站直了身子,信步温吞走到五长老面前,从容轻笑,“前辈知我并非良善之人,我亦知前辈绝非轻信他人之辈……方才那小丫头既在前辈手中活着离开了,想必,对方底细已经被五长老摸清楚了才是?”

    五长老微微一愣,倏地笑开了,很是畅快地哈哈大笑,“哈哈!姬无盐,你是来同我做交易的吗?只是小主子是不是忘了,如今我这模样,就算想要取人性命也做不到呢,不放她活着离开,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

    姬无盐却格外笃定,“一个小姑娘罢了,五长老哄一哄她,还不是信手拈来?”

    “呵……姬无盐,你自己也是个小姑娘,我能哄得了你?”五长老冷嗤,靠着椅背老神在在看向对方,“再者,你想要她的底细,查一查不就知道了,这对你来说才是信手拈来吧,你还来问我?”

802 “我要活着”

    姬无盐看起来像是起了几分倦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才道,“不是前辈说的嘛,您说我又精又懒……您都已经打听清楚的事情,我又何必再去多此一举地费心调查,只您这边问一问,不就好了?”

    对方却对她这般讨巧卖乖的模样嗤之以鼻,反问,“我说了,你就信了?”

    “信呀!”姬无盐颔首,连理由都格外理所当然,“这小丫头同您非亲非故的,您为了她来骗我有什么好处呢?说到底,咱们之间才是亲族,不是吗?”

    这话说得……便是五长老都觉得姬无盐不要脸起来是真的委实不要脸。亲族?打也打了、囚也囚了、审了审了,如今才想起来她们是亲族?恨不得抽筋扒皮的亲族?还是说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亲族?她朗声笑着问姬无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因为这该死的亲族关系?……姬无盐,我若是告诉你,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那五长老想要什么好处?”

    五长老偏头打量着姬无盐,几步开外的姑娘背手而立,微微笑着的样子颇有几分超乎年龄的意味深长,泼墨般的瞳孔里瞧不出半分深浅来。之前打过几次照面都是穿着淡色衣裳,青春少艾的模样,今日却是一身黑衣,料峭又犀利。五长老微默片刻,一字一句,“活着。”

    并不意外对方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姬无盐也明确告诉对方不可能,“我只能让你死得不那么难受。”

    五长老低头笑了笑,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转了转腕间的锁链。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不管是在姬无盐手里,还是在林一手里,自己都是活不了的。但谁没有求生的欲望呢?若是能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残喘,也得活下去——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从林一手里熬过来。

    她直直看向姬无盐的眼睛,再一次清晰地告诉对方,“不,我要活着。”

    姬无盐抱胸而立,垂眸看她,嘴角轻轻压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半晌,轻声说道,“前辈亲自去过东宫吗,去过东宫书房,当时就在想,这些人死了、失踪了,她们的亲族、家眷,为什么没有报官呢?这个问题我至今没怎么想明白。如今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一问五长老,那些人……可想活着?”

    五长老却满不在乎,“他们之中本就有许多病入膏肓之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求上天师寻求解脱。”

    “解脱?这样的解脱本姑娘送你,你怎么不要?”姬无盐扯着嘴角冷笑,放下抱着的胳膊缓步上前,错身之际轻声说道,“我能答应的,今日搁在了你面前,若是五长老改变主意了,同送饭的侍卫说一声就好。哦对了,前辈这些年也在江湖上走了一遭,想来已非耳目闭塞之人,汪家机关阵法术应该是听过的吧?”

    五长老微微一愣,汪家机关术她的确是听说过的,从林一口中听说的,而且听了不止一回。那个疯子得到了自己的巫蛊之术后,总无数次畅想着用这巫蛊之术掌控天下各大世家,其中汪家便是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他说他要去汪家看看,看看传说中独步天下的机关术、阵法术到底有什么能耐。

    他还说,巫蛊到底难控,控一人容易,要控千万人性命却是难为,但若他能用巫蛊之术控制了汪家,这天下便尽在他的掌心。再后来,林一在姬家碰了壁,他对这汪家便愈发势在必得。此刻听姬无盐提起,心下微跳,却也只侧目看去,“你什么意思?”

    姬无盐微微俯身,附耳低声说道,“你总觉林一会来救你,你觉得他能在我的地盘上伤我性命、而后带着你全身而退……只是不巧了,前辈……我呀,早些年拜了两位老师,其中一位,恰恰姓汪。他说,我是他活了这大半辈子遇到的于阵法一途上最有天赋的孩子。”

    五长老浑身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姬无盐……她想起林一在姬家碰壁的事情,她想起方才那个小丫鬟对自己交代的目的,她想起更加久远的过去,当自己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时老师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老师说,姬家巫蛊之术若以天下至宝天心琴辅佐、以强大阵法加持,才是天下最最厉害的控术。只是天心无所踪,巫蛊之术便已晦涩难懂,哪还有更多精力修习阵法?所谓最强大,不过是痴人说梦。却也因着这番话,她可以查找相关古籍,见到了天心琴的模样,通体如墨漆黑,古朴而厚重,怎么看都不像是惑人心神的模样,只在琴尾上书二字,“天心”。

    在那之后,每每修习遇着瓶颈,她便轻轻抚过那页画像,不过到底只是传说之物,倒也没有什么执念,只是某种慰藉。却如何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见到了天心……就在这座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塔楼里,一张普普通通的案几上。

    不过彼时只是惋惜,这姬从隐对继承人是真的好,传说中的宝贝都能找来,只是可惜,天心犹在,琴音已逝……更别说什么天心辅助、阵法加持的无上巫蛊控术了。

    可现在……姬无盐说什么?她说,她懂阵法!她说,她手上有汪家的阵法,那个林一都祈望得到的阵法!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恰好”的事情,怎么会有这样“恰好”的人?

    “你……”五长老瞠目结舌、心跳如擂,她突然伸手拽住了姬无盐的袖子,紧紧地攥在手里,眼神里像是燃烧着什么,她问,“姬无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学了姬家的巫蛊之术?姬从隐是不是把那些东西教给你了?巫蛊、天心、阵法,这些东西该如何用,姬从隐一定知道,整个姬家的藏书没有她不能看的,她一定是看到了……姬无盐,你是不是学了?”

803 胆战心惊的宁三爷

    对方突如其来的激动令人错愕,姬无盐愣怔间,竟未曾来得及避开,衣袖已经被人拽在了手里。

    她垂眸打量五长老,一时间有些莫名于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变色……对方这一整晚的时间都挺平和的,哪怕是气愤,也尽量维持着阴阳怪气的体面,不管言语之间如何你来我往刀光剑影,至少表面上都是言笑晏晏,仿佛任何不够体面的表情都会让自己棋差一着似的。

    只这一瞬,又是为何?姬无盐有些看不明白,却很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话语之中的重点,“巫蛊、天心、阵法”……巫蛊之术是姬家秘术,天心琴一直都在这里,所以五长老激动的点就在于“阵法”?还是说,是这三者之间某种不为人知的、较为隐秘的关联?

    她审度的视线过于明显,眼神里的困惑同样明显,只是五长老此刻完全沉浸在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姬无盐表情之间的变化,只一再追问,“姬无盐,你是不是学了巫蛊之术?你一定是学了!姬从隐那个小人,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撤销长老会、为什么要封禁巫蛊之术了,她要姬家所有人都学不了,让巫蛊之术成为她的独家秘术!哈哈哈哈,姬从隐!你这个小人!”

    姬无盐抽了抽自己的衣袖,没抽出来,对方瘦骨嶙峋的指尖像是遒劲有力的丑陋树枝缠在她的袖子上,看着只觉不适,她皱了皱眉头,低呵,“松开!”

    对方却执拗地要一个答案,仍然近乎于疯魔地一遍遍询问姬无盐是不是学了巫蛊之术。

    “巫蛊……”姬无盐轻声喃喃,垂眸轻笑,眼底水光潋滟,墨色的瞳孔里却似海浪层层翻涌而来,又疏忽褪去,她闭了闭眼,抬手间,那截被攥在对方手里的衣袖应声断裂。她冷声嗤笑,“我若当真学了那劳什子玩意儿,还能任由上官鸢落在你们手里?”

    对方微微一怔,疯魔般的表情定格在脸上有些滑稽,她攥着手里那截碎布,张嘴喃喃着,“不可能,你有天心,你学阵法,你怎么可能没有学姬家蛊术?姬从隐到底在想什么?”

    有些念头一旦形成,旁人不管如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

    何况,本就解释不清。

    “外祖母到底在想什么,那是她的事情。只是五长老,我却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想活……不可能。就算林一来了,他也带不走你。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若是你改变主意了,就让人来告诉我。”说着,姬无盐拂了拂断裂的那只袖口,收回目光再也没有看一眼五长老,背着手缓步下了塔楼。

    楼下,门口的守卫还是那两个守卫,只是此刻哪里还有丝毫方才昏昏欲睡不靠谱的样子?想来若是白雪再次折返,看着如今两人模样,也该觉得方才恍若梦境一般地不真实。

    走出塔楼,跨出门槛,抬头间就见着站在门外背着手仰面看着塔楼楼顶的宁修远,姬无盐只觉得今晚心里头堵着的那团棉花突然间就消失无踪了。她站在宁修远一步开外的地方,偏头笑问,“你如何会来?”

    宁修远朝她伸手,月色下莹润的白,却并不女气,节骨分明的手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握住了姬无盐递过来的手并肩往回走,他才说道,“今日出宫早,想着来看看你,在你院里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人,倒是见着了席玉,说你在此处,我便过来了。只是又担心贸贸然上去误了你的事,便在此处候着了。”

    他说他出宫早,可这会儿已至深夜,想来是等了许久,可这人说起之时仍是轻描淡写。姬无盐眉眼微敛,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缓步走在月朗星稀的月色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宁修远偏头看她,却也只看得到她蓬松柔软的脑袋,看起来触感毛茸茸的样子,让人想起那只乖顺又贪玩的猫儿。

    只这会儿这只猫儿看起来偃旗息鼓的。

    “遇到麻烦事了?”宁修远挠了挠她的掌心,问道。

    姬无盐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恹恹的,宁修远便也不问了,只道,“困了吗?若是不困,陪你走一圈,散散心?”

    “不困。”姬无盐应道,“只天色已晚,你明日还要进宫,实在不好太晚歇息……宫中陛下那边如何了?”

    “还是那样,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嚷嚷着要起身走两圈,下午的时候说要吃银耳羹,御膳房刚做出来,他却又觉得腻得慌,吃不下了……清醒的时候能记着太子被他禁足于东宫,还会要我打听陈老的医术到底如何,但迷糊的时候又嚷嚷着太子翅膀硬了不去看他……这几日总如此反复。”

    姬无盐点点头,又问,“席玉说……你请了秦太医去大理寺治病?”

    脚下步子微微一顿,宁修远空着的那只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哆嗦,只瞬间又恢复如常,他低低“嗯”了声,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自圆其说,一边继续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往前走。

    天边云层聚拢,遮住了半边月亮,夜色愈发深浓幽邃。

    “我……我请秦太医出面,请他去给许四娘号号脉,顺便将‘沈姑娘’托我代为转交的一些生活用品带进去,那药丸就在里头。如此,便是往后许四娘病好了,那也是秦太医的功劳,你和陈老都不会被牵涉其中。”宁修远说得从容温和,完全看不出此刻暗暗咬着后牙槽想要将多嘴多舌的席玉吊起来抽一顿的心情。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姬无盐显然体会不到宁修远心里的惊涛骇浪,这个理由和她最初的设想差不多,她点点头很快就接受了。本也没有怀疑的意思,反倒体贴于宁修远的周全,“听说秦太医家里新添了个小丫头,心思全然都在小奶娃身上了,不好请吧?”

    “嗯……他欠我个人情。”宁修远说得言简意赅轻描淡写,腮帮子却咬得紧紧的。

    那边,兀自发呆的席玉打了个格外响亮的喷嚏,“阿……阿嚏!”

804 你于我,亦是刚刚好

    用一个人情请秦太医在这个当口走一遭大理寺,这人情想必也不小。姬无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人情最是难还,若非为了让我全身而退,这秦太医的人情……委实不必讨要回来。”

    “不是什么大事。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如今的君王。与其整日里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倒不如去大理寺走一遭,然后由我在陛如此,他便又欠我一个人情。”

    宁修远说着,抬手拍拍姬无盐的脑袋,笑,“真以为你家三哥是什么温良纯善之辈?”

    真正的温良纯善之人在朝堂之上太难生存,姬无盐仰面看他,摇摇头,又道,“虽非温良纯善之辈,却非唯利是图之人,更非大奸大恶之辈……于朝堂之上,自是刚刚好的。”

    “刚刚好……”这说法倒是新奇。他看向身旁姑娘,含笑问道,“只是……只是在朝堂之上才刚刚好吗?”

    姬无盐微微一愣。

    不知何时云层已经散去,银白月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宁修远沐浴在这光线里,像一尊漂亮精致的玉像。她怔怔看着,半晌,倏地笑了笑,才摇头,“于我,亦是刚刚好的。”说完,微微红了脸,像一朵蔷薇花在月色辉光里,缓缓舒展……

    原是月色正好、最宜互诉相思时。

    偏如今因着胡言乱语的手下说了些模棱两可却又令人惊心动魄的话,宁修远仅仅只是想着如何自圆其说就已经费尽全力,虽想着借此良辰美景同小姑娘说说话诉诉情表表这些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之苦,可又担心旧事重提言多必失——小姑娘心思和气敏锐,这会儿是不曾怀疑,才被自己搪塞过去,若是当真起了疑心,哪是那么容易圆过去的?

    他低头,五指缠上对方的,看着就在眼前不远处的院子,才轻轻叹了口气,“这一路上你都郁郁寡欢的提不起劲儿,如今可算是终于笑了……小姑娘家家的,才多大年纪,哪来那么重的责任感,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

    “我哪有……”

    “哪哪都有。”宁修远松开抓着的手,抬抬下颌,“进去吧。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这两日若是得空,带你出去吃饭,东市上开了一家菜馆子,白行同我夸了好几回了,咱们去尝尝,也散散心。”

    “好。”姬无盐自是颔首应允,跨进门槛之际转身回望,见对方仍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遂又摆摆手,“回吧。早些歇息。”

    宁修远漫不经心地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才朝着姬无盐摆摆手,转身离开。

    不远处,席玉搓了搓胳膊,寻思着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这才入冬没多久,入夜之后这风吹在脖子里瘆得慌……

    ……

    陈一诺带来的姑娘叫陈淇,是个性子绵软的小丫头。姬无盐只见了那一回,小姑娘躲在陈一诺背后,哆嗦得让姬无盐都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过于凶神恶煞了些。

    之后便再也没见过。

    一来,姬无盐忙着阵法的事情,也实在没时间去过问陈老和沈洛歆那边的进展,二来,那姑娘见着姬无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都来不及,远远瞧着就慌不择路地跑了,哪还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甚至,这种情况明显得愈演愈烈,到得后来,这小姑娘见着子秋都躲。

    到得第三日早上,她早早守在沈洛歆院子里等着她起床,缠着沈洛歆将她也带进塔楼去。沈洛歆自是不同意的,塔楼对外虽然只是姬家的藏书楼,却也藏着姬家最大的秘密,陈淇不知道,沈洛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半晌,只道自己只是客居,实在做不得这个主,说完又建议她去问问姬无盐。

    陈淇本就是为了躲姬无盐,哪有还亲自送上门去的道理?当下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然后脸色煞白逃也似地跑了,徒留沈洛歆在后头瞧着,二丈摸不着头脑。

    只是没成想,翌日一早,岑砚就告诉沈洛歆,姑娘交代塔楼里暂时别过去了,就连沈洛歆搬进去的东西,也已经让人原封不动搬出来了,全搁在院子里呢。

    沈洛歆自是要询问发生了何事,岑砚低声说了句,“昨儿个有贼人闯入。”

    声音压得低低的。

    沈洛歆大惊失色,朝着塔楼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凑近了问道,“那、那顶楼那位……”话未尽,她就瞅见扒着院子探头探脑、欲言又止的陈淇,岑砚也转身看去,对方看见岑砚,又是脸色一白,到底是没跑,只是瑟瑟缩缩的样子,俨然就是受惊的小白兔。

    岑砚皱了皱眉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转身看向沈洛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便是无事了。沈洛歆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下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只是此刻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她低声交代,“如此,我晓得了。你先过去吧,等会儿我去找无盐问问情况。”

    岑砚颔首称是,转身离开了。路过门口时,又偏头看了眼受惊的小白兔,皱着眉头寻思,这小丫头时时刻刻惊弓之鸟的样子,当真能有用?

    陈淇有没有用岑砚不知道,沈洛歆暂时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单单找上了自己,但经过白雪的事情之后,她对这种随时随地像惊弓之鸟的小姑娘有种“创伤”后的戒备,何况对方想要去的地方还是塔楼那种敏感之地。

    她打量着对方,并不招呼着她进来,只问道,“你……找我作甚?若是要进塔楼……实在不好意思,想来我是帮不到你什么忙了。你瞧,我也被赶出来了。”沈洛歆朝着院子里的桌椅书籍努努嘴,表示自己是被“赶出来的”,委实爱莫能助。

    谁知对方却是微微一愣,然后笑逐颜开,“既、既然如此,那、那沈姐姐就去我们那个院子吧?人多热闹呀!”

    沈洛歆瞠目结舌:什么、什么意思?

805 “倒不如关里头”

    陈家小白兔陈淇的意思,沈洛歆是在搬去那个院子不久,亲眼见着这小白兔扒拉着自己的胳膊冲着子秋小心翼翼得叫着“子秋姑娘”,又恍惚间想起姬无盐在驿馆对陈家少主做的那些事情,才若有所思地……恍然大悟。

    感情……这真是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其实也挺可爱的,说话温柔,做事仔细,永远不急不躁慢悠悠的样子。也爱笑,笑起来喜欢腼腆地抿抿嘴角,恰恰应了那一句,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只是一见到姬无盐,不管多远的距离,“唰”地就变了脸色,受了惊。沈洛歆有一回问她,姬无盐就那么可怕吗?

    小白兔当即咽了咽口水,虽然害怕,却仍然毫不犹豫地控诉道,“嗯,她打人。她、她,她将陈家辉打成、打成……都打成那样了都!”小兔子涨得满脸通红,到底是说不出到底打成哪样了。

    沈洛歆忍笑忍得挺辛苦,半晌,揽着对方肩膀唤道,“陈小白……”

    “我叫陈淇。”对方弱弱提醒,“不叫小白。”

    “哦。”沈洛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半晌,又问,“陈小白……你同陈家辉的关系很好?”

    陈淇张了张嘴,到底是放弃了再一次纠正对方叫错名字的举止,“没有……陈家辉是大长老一脉的,我们、我们家是旁支,很偏的旁支,平素他便是瞧不上我们的。一诺哥哥就不同,他从来不会瞧不起我们任何人……我小时候挺笨的,学什么都慢,说话也慢,先生讲课却很快,我总跟不上,还是一诺哥哥一遍遍教我的……所以、所以这次,我想帮帮他。”

    如此……沈洛歆作沉思状,半晌点点头,“那姬无盐打的就是该打之人,你怕她作甚?”

    “可……”陈淇微微蹙眉,半晌,还是不赞成,“可打人就是不对的。母亲说过,咱们不能以恶制恶……”

    “可是小白,先贤也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不?”

    “嗯……”陈淇点点头,又赶紧摇头,半晌,实在不知道到底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嗫嚅着“可是,母亲说过……打人就是不对的……”她打小乖顺,母亲如何教,她便如何记,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互为矛盾的观点到底孰是孰非——母亲说的,就是对的。陈家的女眷大多没有什么话语权,偏偏在她们家是母亲做主的,可见母亲总是对的。

    可先贤的确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

    母亲不会错,先贤……更不可能出错。于是小白兔在沈洛歆的“谆谆善诱”之下,很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沈洛歆重重拍了拍对方肩膀,很是愉悦,“这就对了嘛!姬无盐有什么好可怕的,咱们家姬姑娘最好说话了,往后遇着她了,别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改日咱们一道坐下来,吃吃饭喝喝茶说说话的,不好吗?”

    和、和姬无盐吃饭喝茶说话?陈淇猛地想起那夜好整以暇坐在院子里的姑娘,含笑间轻描淡写挥了挥手,于是,哀嚎声就瞬间炸响了她的耳朵……大抵,姬姑娘也觉得吵得耳朵疼,于是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很快,哀嚎声就没有了。

    陈淇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家……母亲已是陈家女眷中的另类,是凶悍的代表,但也从未如此二话不说就打人的。一想到那晚的情景,陈淇就连连摆手说,“不必了、不必了,这个,沈姑娘,那个,我、我今日要去帮陈老前辈整理药材,就、就、就先过去了哈!”

    陈小白兔又一次慌不择路地跑了。

    沈洛歆支着下颌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三两步拐了个弯消失在了眼前,摸着下巴乐不可支,“姬无盐”三个字对陈小白来说,就像是害怕恐惧的开关,就像是能止小孩夜半啼哭的妖魔鬼怪似的。

    不远处,上官楚背着手将这“姐俩好”的一幕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日色下一张脸上抿着嘴角半分表情也无,半晌,他问庆山,“后半夜是有人蓄意闯塔楼救人?”

    “是。”庆山颔首称是,“不过姑娘交代过,这人若是来了打出去就好,千万不能追。是以咱们的人没抓住……”

    “五长老不就是专门为他设的诱饵吗?既来了,为何又不赶尽杀绝?”

    “姑娘是这般吩咐的,属下也奇怪,遂今早向岑砚打听了,听岑砚的意思,大抵是交过手了,没打得过,甚至,追都没追得上。”他说话素来如此,即便彼时岑砚如何咬牙切齿地骂着林一是个“丑东西、脏东西”,还说对方“大本事没有,只滑溜得像个泥鳅似的”,但庆山都能一一精准翻译,然后用这种平铺直叙、古井无波诸如“今日天色真好”一样的口吻转述。

    “岑砚都打不过?”上官楚倒是意外了。

    “是。听说当初是古公子和岑砚一起追的人,反正没追上,连人衣角都没捧着一片。”

    那对岑砚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姬无盐不让人追出去也有道理,离开了自家地盘,这些人兴许还要折损一二,委实有些不划算。上官楚看了眼背对着自己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沈洛歆,又问庆山,“所以,她又给搬出来了?”

    “是……万一对方忌惮咱们府上的法阵,准备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塔楼,沈姑娘不会武功,安全得不到保障。”

    上官楚闻言,点点头,收回目光吩咐道,“走吧……和宁修远约好的时辰快到了,别让人宁三爷久等了。”

    庆山随后跟上,就见上官楚背着手在前头低声喃喃,“倒不如关里头……”这话挺古怪的,加之声音很低,入耳模棱两可的,庆山愣了愣,还是开口问道,“您说什么?”

    上官楚垂在身侧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碾了碾,才道,“没什么……陈家这次带来的小丫头,叫什么?”

    “陈淇。”

    “嗯……找人注意一下,若是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什么忙的话,只会嘻嘻哈哈讨巧卖乖的话,找个理由让人回去吧,”

    庆山微微抬头,错愕看了眼对方背影,很快低头,应道,“是。”

806 两匹布,一万两,我说了算

    上官楚和宁修远约的午时。

    倒也委实不能算是约好的,完全就是上官楚单方面定好了,然后派人跑了趟宁国公府。彼时宁修远已经出门了,他就让人找了宁修仁,要求宁修仁代为转达。宁修仁虽不喜这厮许多年,但又实在不知道对方是真有事还是闲着无聊,遂摆摆手让人拿了宁国公府的牌子去宫里找宁修远了。

    虽不知道上官楚摆的什么宴,但来自未来大舅哥的传唤,便是天上下刀子也是要去的。

    只是,饶是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当看到上官楚大剌剌搁在自己面前的账单的时候,宁修远还是没忍住,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两匹云锦丝缎子,上官楚给自己这边的报价高达一万两!云锦丝这两年在燕京城中的确是炽手可热,但也远远没有到这种天价的地步。宁修远眉梢微挑,看向对面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喝茶的男人,无声询问。

    “说来……也的确是舍妹平素里被我们惯坏了,花起银子来大手大脚的……难为三爷了。不瞒您说,小丫头心是好的、纯善的,这两匹布吧,据我所知,一匹是给沈洛歆做了衣裳,还有一匹,给了王嬷嬷……你看,也是有孝心的姑娘,就是难养了些。幸好三爷家大业大……”

    宁修远半起了身子拿起那张账单,翻来覆去看了看,漫不经心地挑眉看去,“两匹云锦丝……据我所知,远是卖不出这个价格的。”

    “那是之前,如今便是这个价。”上官楚脸不红气不喘,笑得从容又慵懒,“这一点三爷大可以放心,我上官楚的人格在那、名声也在那,你若是不信,随时可以派人去江南打听打听……谁不赞我上官楚一句诚信守诺?”

    这个燕京城就他家买得到这布料,卖多少钱还不是看他楚少爷的心情?他说两匹布要一万两那就得一万两。楚少爷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目光于杯沿之上看过去,落在对方手中账单之上,目色温柔得像是注视着最心爱的姑娘。

    宁修远瞥了眼对方,人格?名声?去江南打听打听,谁人不知道江南最大奸商乃是他上官楚?就算是乞丐在他眼前走过都能被刮下一层油水来。心中腹诽,面上却清隽温和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既是我家小姑娘买的布匹,这钱的确是该我来付的才是……上官兄直接让铺子里的小厮跑一趟便是了,何苦还亲自走这一遭。耽误上官兄半日生意了吧?”

    这话委实动听极了。

    至少对上官楚来说,认识宁修远这么久,实属这句话最动听了。但凡是给他送银子的话,不管由谁来说的,大抵他都觉得无比动听,这个时候若是陈家辉搁了一万两银子在上官楚跟前,兴许上官楚也能坐下来同对方控诉一下自己这个妹妹如何乖张不懂事。

    上官楚笑呵呵地起身,走到宁修远跟前为他倒茶,又走回自己位置坐了,才眯着眼转着手中玉石,又敷衍又恭维地说道,“宁家三爷果然是个爽快人,比你那两位兄长讨喜多了。不知,这一万两银子……三爷准备如何支付?”

    “嗯?”宁修远将手中账单搁回桌上,才端起上官楚倒的茶喝了一口,笑意温和,“一万两?上官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误会?”上官楚一噎,脸上笑容定格在了嘴角,试探着问道,“宁三爷的意思难道不是应该替小宁付这两匹布料的钱吗?两匹云锦丝,一万两,明码标价,何来的误会?”

    “上官兄方才也说了,这账单上两匹云锦丝,一匹是无盐送给王嬷嬷的,那是为了感念嬷嬷这些年来对祖孙俩的照顾,还有一匹,却是沈姑娘买了给自己做衣裳的。这沈姑娘的布料,在下今日若是替她付了,回头无盐知晓了,怕是要在下跪搓衣板……”

    上官楚脸上的笑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地消失,手中玉石也不转了,他咬着后牙槽,字字句句提醒道,“两匹布都是无盐那小妮子拿走的,她交代掌柜,一匹送王嬷嬷、一匹送沈洛歆。”哼,这丫头,当真好大手笔,说送就送了,好人她来做,钱财自己赔,哪有这样的道理,如何都要从宁修远身上捞回来!

    他在那里咬牙切齿,宁修远却似浑然无所觉,只点点那账单上的明细,“你看,掌柜写得明明白白,一匹沈姑娘,一匹姬姑娘。”

    “那是掌柜写错了!”

    “上官兄说这话就好没道理,这掌柜写错的账单是你交给我的,怎的之前上官兄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此刻见我质疑这一匹布料的去处,便说是掌柜写错了……连这样的错处都能犯的掌柜,上官兄还留在手里作甚呢?早早的,结了工钱赶走吧!”

    “叽叽歪歪地说那许多废话作甚,我家的掌柜去留自有我来决断。如今你且只需要将一万两银子准备好,让人送过来就成,银票还是银子,都成,本公子照单全收!”说完,咬牙,再咬牙,就说宁修远的钱没那么好拿,没想到在这磨叽。

    宁修远却好脾气得很,摇摇头,叹气,“上官兄,委实不是我不愿付。五千两呢,我认,上官兄若是同意,今日就能结清,但这剩下的五千两,若是上官兄如何都要在下来承担,那我总要同宁宁商量了才好,毕竟是替别的姑娘家付钱……我怕以后说不清楚,宁宁会怪罪。”

    苦口婆心的,委曲求全的,这模样哪里是一个叱咤朝堂的天才少年?俨然就是个惧内的胆小鬼嘛!

    装得真像!这是威胁自己要将这件事告诉到小宁那呢!

    上官楚将后牙槽咬的自己都能听见咯吱作响来,脖子上都看得到青筋毕露,他盯着宁修远手里的茶杯盯了许久,半晌,倏地起身一把夺回对方手中茶杯,重重搁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好你个宁修远,偏自己轻信了他的鬼话,还倒茶给他喝!

    喝!喝个鬼!

807 男貌女才着实般配

    茶水溅在手背,宁修远取了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才抬抬手中帕子,示意对方,“擦擦?”

    上官楚一愣,摇头,摇完头却又觉得太过于乖顺,失了气势,冷冷哼了声,嘟囔道,“本公子倒也不至于一块帕子都用不起!何况本公子这人平日里讲究惯了,旁人的东西……用着不习惯。”

    宁修远好脾气地笑笑,收回帕子仍整整齐齐地叠了搁在手边,才笑着颔首附和,“这倒是。毕竟是江南最富的富商,富可敌国的上官公子,这帕子都是用云锦丝的,想来也是用不惯普通的帕子的……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上官楚哼了声,没作声。

    宁修远起身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才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不过所谓财不外露,上官兄也当明白的……这云锦丝虽好,但用来做帕子这种事实在过于招摇,这不,就给眼红的小丫鬟捡了去,听说还闹了个误会,听说沈姑娘还有些不开心……想来,我家丫头带着沈姑娘去买这云锦丝,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上官楚口气不善地嫌弃道,“你怎么那么多听说的啦,在我们府上安插眼线了?”

    “那倒没有。”宁修远挽了挽被茶水溅到的袖口,很是温和地解释,“最近席玉在小丫头身边当差,那丫鬟捡了帕子想借此机会赖上楚公子享荣华富贵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也用不上什么眼线……”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气急败坏之际最烦的是什么?大抵就是最烦自己跳脚的时候,对面那人却仍是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相比之下显得自己格外像是无理取闹似的。

    至少,上官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极了无理取闹的。不过就算无理取闹又怎么样呢?两匹云锦丝一万两的开价本来就是胡闹嘛!他随手擦了擦手背上还未干涸的茶水,碾了碾指腹,才冷冷问道,“别说那些个有的没的,你就同我说,这一万两银子……你是认还是不认?”

    这俨然就从之前的明码标价、愿者上钩转变成了强取豪夺了,大有今日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的霸道嚣张。

    宁修远却似浑然不在乎,靠着椅背仍然坚持,“在下一直都说了,五千两认,至于沈姑娘的那五千两,在下是不认的……何况上官兄也该知道,就凭在下那几个俸禄,委实有些捉襟见肘。再者,沈姑娘的消费,难道不该是上官兄来的吗?”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宁修远眉梢微挑,似乎很是意外,“上官兄消息如此灵通,难道没有听说外头如何传的吗?这沈姑娘和一俊美男子同进同出,想来是好事将近了……这说法,上官兄当真不知?我原以为上官兄该是知晓的才是,毕竟,上官兄往后若是回到江南,该娶妻娶妻,该生子生子,可人沈姑娘不同,她是燕京人士,往后若是留在此处,你让人姑娘家如何谈婚论嫁?”

    上官楚一愣,“我同沈洛歆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她就是跟着我学生意,如何就不能谈婚论嫁了?按照宁三爷的说法,本公子身边就不能收一两个姑娘家作学徒了?”

    “在下自然是相信上官兄为人的,可这人言可畏啊……毕竟你们俩男未婚女未嫁的,又男才女貌……哦不,男貌女才的,着实般配。”

    “狗屁!”上官楚没忍住,骂出了声。什么人言可畏,不过就是闲极无聊时乱嚼舌根子罢了!凭什么嚼舌根的是他们,最后承担这些流言压力的却是无辜的旁人?他上官楚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却最见不得这种在人背后指指点点的。

    沈洛歆既是跟着他学的生意,若往后当真受此流言困扰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自己自然会站出来澄清。再者,能被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就影响了的婚事,不要也罢!倒不如跟着自己回江南,认认真真操持生意,若、若当真她想要谈婚论嫁、结婚生子……呸,相夫教子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上官楚下意识就拒绝了这种想法,自言自语地又补了句,“狗屁!”补完之后,倒是不知怎地突然浑身都舒坦了。

    已至午时,日光甚好,从窗外洒进来,光芒铺满了眼前一整张桌子。上官楚突然好心情地笑了笑,手中玉石缓缓摩挲着,抬眸看了眼宁修远,笑着说道,“宁三爷既觉得沈姑娘这五千两认不了,那咱们先搁在一边,不急……咱们先喝会儿茶,兴许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三爷又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宁修远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对方,只觉得此刻的上官楚眼底狡黠如狐,让人不由心生忌惮。触及对方视线,他含笑颔首,并不接话,心下却快速地计较着——接下来上官楚的话,大概才是今日的主题和最终的目的。

    也是上官楚的……大生意。

    果然,就见上官楚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才道,“之前收到过消息,说是许四娘在大理寺里头病了。我想着如何都是沈洛歆的母亲,咱们家寂风又常去麻烦人家,咱们也要礼尚往来关心关心,于是派人过去打听了一下……”说完,目光落在对方搁在桌上的那只手上。

    宁三爷的指尖,很细微地提了提,表情倒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罢了。

    上官楚的表情一下子就意味深长了许多,也危险了许多。他说,“倒是没想到,宁三爷也是个有心人……沈姑娘的五千两认不下,沈姑娘的母亲却是托人仔细照顾着呢。秦太医不好请吧,费了不少功夫的吧?”

    “还好……”宁修远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没喝,只端在嘴前吹了吹,才道,“宁宁也常去麻烦许四娘,她又托我照顾着,自是要尽心尽力些。”说完,心下却也忍不住惊诧,之前便知上官楚手里有一支庞大的消息渠道,却没想到连大理寺里都能伸手进去……

    若是如此……

808 谎言被戳破

    “也是……”上官楚一边摩挲着茶杯,一边缓缓点头,似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宁修远提着的心微微落了些,心道自己也的确是担心过甚了,上官楚手里的消息网再如何厉害到通天去,也不该连大理寺里头的消息都能精准掌握到这个程度。毕竟,只是知道许四娘病了的消息就已经令人有些震惊了。

    手中茶杯缓缓放下,宁修远挂在嘴角的笑意都愈发从容了些。

    却听上官楚笑了笑,说道,“只是……只是有个问题,这几日很是困扰本公子,是以今日请三爷过来喝个茶,想着你为我解答一二。”

    宁修远缓缓看向对方,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漫长,宁修远甚至看得到空气之中尘埃起伏,看得到一臂之外的那个男人眼底势在必得的光芒。宁修远闭了闭眼睛,告诫自己别紧张,事情并非就是最坏的那样,如此叮咛一番之后,他才稳着声线如常说道,“上官兄有何要问的,直言便是。”

    上官楚将宁修远的紧张看在眼里。

    他兀自笑了笑,手中玉石搁在桌面,而后才说道,“是这样……小丫头手里有颗药,这我是知道的,她从江南出发,陈老担心着,便将那颗药给她了,算是最后的保命符。只如今我听闻为了许四娘的病,她把那颗药给你了,请你代为转交。是以我如今有些不明白,这秦太医带着药进去的,太医是医术高超的太医,药是神医炼制足以起死回生的药,怎么……这许四娘的病情却丝毫没有起色?”

    宁修远只觉得眼前光线突然之间暗了暗,然后才恢复如常。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畔擂鼓一般地跳动,用力、迅猛,震得胸膛都痛,那痛沿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里,让人瞬间全身脱力。他看到一臂之外的那个男人眼底……明显失措的自己。

    上官楚……自己到底是太低估他了。这个长相过于漂亮的男人,很多时候都因着那漂亮风流而让人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儿,不过是有些钱……而已。

    却忘了,当一个人财富积累到所有人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何况,还是上官楚这样多年稳占整个江南半壁江山的巨擘。

    宁修远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解释才能在之后自圆其说,对面却似乎没了耐心,一手支着下颌挑眉笑问,“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嘴角带笑,言语温吞,眸色却犀利,还有些咄咄逼人。

    搁下膝上的指尖紧了紧,宁修远压了压嘴角,才道,“医术这种东西,我不大懂。大抵这药刚吃,可能药效还没那么快吧……上官兄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大理寺里头都能搁只眼睛进去。”

    “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人际关系难免会宽泛些。”上官楚轻描淡写地略过,说完,嘴角笑容却已经散了,他直勾勾看向宁修远,“是嘛……这医术吧,本公子也不懂。你别看我开了许多药铺,这药我是真不懂。所以来之前,我特意去问了陈老,这药若是吃下去,何时才能见效……陈老却告诉我说,那药丸,入口即化、入腹见效。”

    宁修远的脸色白了白。

    上官楚却已经收回视线,只垂眸看着自己搁在桌上的玉石,指尖轻轻叩击着扶手,一下、一下,不疾不徐。这一声声的叩击声里,他兀自点头,喃喃,“也是哈!关键时候保命的药丸,难道还能等它慢慢发挥药效不成?宁三爷,您说是吧?”

    宁修远沉默着。

    搁在大腿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心里七上八下的,脱力感一阵阵袭来,整个人都恍惚。

    那日姬无盐问他,药送给许四娘了吗?他说送了。

    后来,席玉说漏了秦太医的事情,于是他向姬无盐解释,说是拜托秦太医将药带进去的。

    总之,这药就是送进去了,送到许四娘手里了——他是这样欺骗姬无盐的。

    他这辈子,说过许多的谎言。

    有善意的,也有不那么善意的、甚至是恶意的。有出于利益考虑的,也有违背本心言不由衷的。这些,宁修远从不否认。

    人生于世,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谁又能做到一辈子只说真话呢?只这次这个谎言,自打说出口之后,便总日日惴惴不安地担心着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捅破了真相。他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后悔,只担心太早被发现的话,这药就保不住了。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屋内没有人说话,只有指尖敲击扶手的声音,一声、一声,很轻。

    宁修远不清楚上官楚的目的,但他既先来找自己提起此事,想必还有商量的余地。半晌,他抬眼看向对面,报了一个数,“三万两。”

    指尖叩击扶手的声音一顿,对方挑眉看来,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是疑问、是好笑、是询问,也是嘲讽。他说,“在宁三爷看来,本公子当真是那唯利是图的商人了,什么都能买卖。只是……三万两买这样一颗药,三爷是不是太小气了些?毕竟,这药……还事关三爷的似锦前程亨通仕途呢。三爷的前程,就值三万两?”

    宁修远微微一愣,攥紧的指尖又倏地松开,眼底本就不易察觉的慌乱顷刻间消散,他问上官楚,“上官兄……是觉得我准备将那颗药藏私送进宫中献给陛下,以此换一个前程?”

    “不是吗?”

    “呵……”这下,宁修远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他抿了抿嘴角,反问对方,“宁国公府世子,本朝最年轻的帝师,深得陛下倚重……如此前程还不够吗?还有什么比这更锦绣的?”他端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慢条斯理抿了一口,只觉得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呼出。

    宁修远的反应很是古怪,方才还紧张着呢,这会儿又气定神闲了?上官楚不大明白,只冷哼,“谁知道呢?毕竟,朝堂官职,我这一介商人,也不懂。”

809 多么肥美的一头羊

    宁修远摇头失笑,并不急着解释,只起身给对方重新换了杯热茶,自己手边却仍是凉茶,入口泛涩,他也不在乎,又端起来抿了一口。

    方才紧张得几乎口干舌燥,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此刻茶水的凉意沿着喉咙下去,倒是通体顺畅了。

    “上官兄多虑了。”他如是解释道,“其实在一开始,宁宁给我这颗药丸的时候,便是想着托我送进宫中去……却并非为了什么锦绣前程。上官兄虽说自己只是一介商人,不懂朝堂的事情,但盛极必衰的道理想来是懂的。宁国公府走到如今,委实没有谋求什么更加锦绣的前程的必要,也不敢谋求……”

    这话有几分道理。

    上官楚表情未变,端起宁修远换的那杯热茶喝了一口,仍然没有说话。

    “宫中陛下病重,太医们始终束手无策,陈老被宣召入宫只是时间问题,倒不如主动进献神丹妙药——主动进献与圣旨宣召之后送进去的,总是不同的。”宁修远却是低头笑了笑,一双平静的眸子看向对方,才道,“小丫头是这样想的,只是,我却不愿。”

    上官楚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宁修远。

    宁修远只低声说道,“我问过秦太医了,陛下撑不了多久了。我便向他进言,说他在江南这么多年,若真是神医的话,就算隐姓埋名也会被人称颂赞扬,怎么会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这陈崧医术到底如何还是要仔细调查小心斟酌着……陛下疑心甚重,自是信了,我又毛遂自荐领了这差事……只陛下每每问题就寻了理由推诿着。”

    上官楚瞬间听明白了,“你想把他熬死?”

    这话委实过于直接坦白了些。宁修远摩挲着茶杯,半晌才低低“嗯”了声——毕竟是在朝为官的,这种话在大庭广众之下总觉有些大逆不道。

    “有意思……”上官楚支着下颌笑了笑,本以为盼着将皇帝熬死的也就是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没想到连宁修远都在其中,不知道皇帝知道了作何感想,毕竟宁家和秦太医一样是出了名的保皇党,效忠帝王,从不结党,亦不营私,与诸位皇子亦无往来。

    若非如此,疑心甚重的皇帝也不会如此信赖年纪轻轻的宁修远。

    上官楚眉梢微挑,心道在朝为官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世人总说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如今看来,要论“奸”之一字,自己怕是远远不及宁修远。他问宁修远,“既如此,这药为什么没送进大理寺去?还是你觉得秦太医当真能治好许四娘?”

    “我……我不知道。”宁修远摇头,并不遮掩心底的担忧,“这病传播得慢,至今为止我知道的只有已故的李晏先和许四娘,秦太医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打不了这样的包票,何况是我自己……”

    “那你……”话刚出口,上官楚突然一噎,似有所悟地看向宁修远,这人莫不是……

    宁修远苦笑着点了点头,印证对方心中所想。

    阳光大剌剌地洒进来,打在宁修远身上,暖风拂过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张阳光下仍觉料峭清隽的脸,冷白肌肤仿若白玉质地一般,微微苦笑着无奈轻叹,“诚如上官兄所言,这是她的保命符。我这人,生性自私、寡义凉薄,我虽祈愿着她永远不会有机会需要这颗药,但我却也说服不了自己将它交出去救别人性命。若是就此搁置、蒙尘,也没关系,左右还是她的保命符,但若此刻拿出去了,万一以后……她救了别人,谁来救她?”

    上官楚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想说,这药是陈老做的,药方在陈老脑子里,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陈老对谁都能袖手旁观,独独不可能对小宁见死不救。可……当真如此吗?陈老已然年迈,他还能护小宁几何?何况制作这颗药的时候自己也是参与了的,多少人力财力扔下去跟打水漂似的?就算、就算最后真的做出来了,可……那人呢,可等得及?

    他不敢想。

    当然,陈一诺、沈洛歆,也能算得上是师承陈老,学了些许本事,但也只是“些许”,将小宁的性命托付在他俩肩上,上官楚更不敢想。

    从某种程度来讲,他和宁修远是同一类人——他们足够自私、足够凉薄,取舍之间总是利弊权衡过的。所以,上官楚只是张了张嘴,所有劝说的话都掩于唇齿之间,最后低低叹了声,“小宁那边若是知道了,你怕是不好交代。”

    “我知道。”宁修远颔首,无奈苦笑,“是以才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若是当真瞒不过去,也委实没有办法,要打要骂的,也只能由着她了。”

    抓起桌上玉石搁在掌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上官楚眉梢微扬,颇有几分看戏的兴致,“若她不打不骂,只觉心寒,就此与你生分要与你断绝关系呢?”

    本来有些沉郁的气氛,因着玩味的表情瞬间烟消云散。宁修远掀了掀眼皮子,抬眼看去,慵慵懒懒的样子,气定神闲,比了个“三”的手势,才道,“三万两银票,今日送到上官兄手上……上官兄既收了这银钱,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届时东窗事发,还请上官兄代为美言一二。”

    什、什么?!这小子竟要拉自己沆瀣一气?!

    美言什么美言呀!到时候真东窗事发,小宁要是知道自己和宁修远合起伙来骗她,大家都没好果子吃!谁替谁美言还真说不准呢!上官楚下意识就要拒绝,可、可、可……那是三万两啊!

    为了五千两磨了半天嘴皮子,如今轻飘飘的一句“三万两”……多么、多么肥美的一头羊!

    哦不对,多么动听的一句话……

    天人交战,不过瞬息之间,理智就已崩分离析,支着下颌的手端起茶杯,稍稍遮了压不住的嘴角,咳了咳,“此事……有些难为。”

810 天降意外之财

    “此事,有些难为。”上官楚说道,“三爷你也知道的,那丫头平时看着没什么脾气的样子,真惹恼了她别说是我了,就是外祖母劝着都没什么用的……我、我虽有心帮你……当然,不是为了那三万两,就只是仰慕三爷为人,故而真心相帮。但、但……”

    我不是为了这三万两,是真的想帮,但这事儿不好办——意思就是三万两不够。

    宁修远心领神会,又比了个手势,继续加价“五万。”

    上官楚豁然抬头,又顿觉失态,倏地收回视线,端着茶杯的手又往上抬了抬,才假意垂眸思量着,其实哪里还能思量什么,脑海里都是欢呼雀跃的小人在载歌载舞——五万诶!五万两雪花银诶!谁会将过来送钱的财神爷拒之门外呢?

    反正他上官楚不是那样的傻子。

    敛眸,压嘴角,端正表情,上官楚缓缓搁下手中茶杯,抬眸,轻笑,“十万。”心下是叫嚣的、兴奋的,甚至是欣喜若狂的,但表面上的为难与讨价还价都是必要的,这个时候的上官楚俨然忘了一旦东窗事发,他们俩就真的是难兄难弟了。

    可能他自己要比宁修远还要难,毕竟自己是只收钱、没干事,纯粹捞了一笔“不义之财”。

    这一次宁修远倒是没那么爽快了,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摇头,“七万。除此之外,多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若是上官兄还是觉得难为,那在下也委实没有办法了,待得东窗事发,心下惴惴之际难免胡言乱语……”

    嚯!自己这是被威胁了?意思就是不管自己拿不拿这钱,总之,一条船上的关系是逃不掉了?上官楚都要被气笑了。

    于是,他是真的笑了,压了许久的嘴角倏地勾起,不见气恼,只剩天降横财的惊喜,“既如此……成交!七万两……哦不对,还有小丫头的一匹云锦丝,五千两,一共七万五千两,不知三爷几日之内能送到本公子手上?”

    彼时宁修远说三万两的时候,说是今日就能结清,但七万两毕竟不是小数目……上官楚摸着下颌,美美盘算着,就见宁修远偏头看了看外头,“这会儿天色尚早,回头我让席玉去钱庄走一趟,今日晚膳之前送到上官兄那,如何?”

    “今、今日?”饶是上官楚,都惊了一惊,这七万两的银票说取就取了?谁随随便便搁这么多现银在手上?而且……上官楚一直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宁修远也就是个俸禄的,就算宁国公府有钱,那现如今也不在他手里头握着……宁修远这会儿能动用的,也就是他手里头那些个“私房钱”。

    他哪来这么多私房钱?他那点儿俸禄,不吃不喝不用的话,得攒上多少年才能攒够七万两?他偏头打量宁修远,半晌,意有所指地叹道,“看来,宁府三爷比本公子想的……还要更加……不那么简单。这七万两现银,说取就取了,令人刮目相看。”

    宁修远却谦虚,笑笑,抿了口茶,才道,“这些年的确是攒了些媳妇本,若非如此,这姬家小公主……在下也不敢奢望高攀。”

    他只说攒了“些”,但七万现银轻描淡写地就取了,听说小丫头如今那处宅子也是宁修远的,估摸着旁的产业也不少,这银子来路倒是不少,估摸着还有些暗处的、暗搓搓里的、见不得人的营生。想来也是,宁国公府朝堂江湖两手抓,宁家的世子爷怎么可能真的安心于只做个人臣。

    宁修远……倒也配得上自家小丫头。

    上官楚转着手中玉石,懒懒笑道,“三爷就没想过,这事儿总有一天瞒不住的,万一那时候我家小丫头铁了心要与你分道扬镳,你如今这七万两……可是打水漂了。进了本公子口袋的银子,可退不出去。”

    “无妨。”宁修远搁了茶盏,半起了身子抚了抚衣裳褶皱,懒懒笑道,亦真亦假的,“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追着她去云州,就赖在姬家大门口。届时,但凡有陌生外男、或者意图上门说亲的媒婆登门,一律闭门谢客!”

    理直气壮间,还有几分泼皮无赖。

    “倒是没想到,堂堂宁国公府世子爷,出了名的不染俗尘的宁谪仙,尤小郡主前前后后追了你多少年都没有拿下的宁三爷,竟也是如此痴情之人。”上官楚摇头晃脑地感慨着,一时间竟也有些羡慕。只是这情绪隐约、飘忽,倏忽而至,又倏忽而散,最后只余七万五千两的银票带来的巨大喜悦。

    宁修远只笑笑,并未过多解释,何况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整了整衣襟,起身告辞,“宫中还有差事,方才也只是告假出来,这会儿还得回去,就不陪上官兄多聊了,银票我会吩咐席玉去取。”

    “成。我送送三爷。”看在这笔即将到来的巨款的面子上,上官楚的态度简直和之前天壤之别,一路将人送到了雅间门口,还依依不舍目送着财神爷下了楼。一直到再也瞧不见宁修远,他才靠着门框兀自消化着今日这笔意外之财带来的喜悦。

    只是没多久,这喜悦便也淡了。

    银钱能带来的喜悦与成就感似乎越来越少。他还是喜欢做生意、喜欢刀光剑影般地讨价还价,也会为了做成了一单比较困难的买卖而高兴,但那种喜悦似乎越来越难以持久,七万五千两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巨款,他手中的银钱足够小丫头挥霍好几辈子的,今日这笔钱好像就只是在他的金山银山里又加了一小块金砖罢了。

    山还是山,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上官楚蹙着眉头好半晌,缓缓叹了口气,方才……他似乎很羡慕宁修远。只是,到底是羡慕什么呢?羡慕宁修远的痴情?还是说……羡慕他有能够痴情的对象?

    那一天,庆山觉得自家主子有些古怪、有些神神叨叨,就好像遇到了一桩怎么也谈不拢的生意。

811 锁了门好好休息

    姬无盐很快就发现,陈家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医学世家,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连陈淇那个见了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胆小鬼也是个医术疯子,这些天扎在那些药材里头已经生根了,之前远远见着姬无盐就忙不迭地转身就跑,现在不跑了,就脸色发白蹲在那里,眼神都颤,连姬无盐都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总之就是怕,但也就是不走了,跟守着命根子似的。

    这一守就没了日夜,好几回吃饭都顾不上,饭菜送进去,待丫鬟们算着时辰过去收拾,发现还是原封不动在那,若是夏季还好些,如今已经入冬,饭菜凉得快,便只能端回去继续热了再端过来,丫鬟们劝了几回,对方也只是随口应着,下回来发现还在原地,风味差了许多不说,丫鬟嬷嬷们也是受累。

    白雪自打那晚进了塔楼遇到了五长老之后,大抵是被对方的恐吓威逼给吓到了,很是安分了两日。那晚后半夜林一悄悄地来,又悄无声息地逃走,看似是为了劫人,实际上就是探探虚实罢了,知道他来过的人并没有多少,白雪自是也不知道的。

    那日她偷偷上了塔楼,见着了信誓旦旦自称姬家老祖宗的人,又见姬无盐当真只是锁着那人却仍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的时候,便真的信了几分。

    那人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要她在姬家找钥匙解开锁链,若是成功,自是保她后半生的富贵荣华,反之,若是失败了,自己夜闯塔楼的事情被姬无盐知晓,这性命大概是没了不说,死前可能还要遭受好一番羞辱折磨……那位老祖宗说得头头是道,甚至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衣袖展示身上纵横交错的可怖伤痕。

    白雪何时见过那样伤口上叠着伤口的样子,当即吓得连连应是,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快找到那把钥匙,只盼着老祖宗别将自己夜闯塔楼的事情交代出去。

    她想着,若是找不到钥匙,自己也得早早地找个栖身之所逃出去,逃离姬无盐,也逃出东宫眼皮子底下。

    白雪如今也负责往陈家院子送饭,她原想着借此机会打听打听一些姬家的事情,陈家那几个年轻人看起来和姬无盐挺熟,又腼腆好说话,应该是整个姬家上下最简单的突破口了——她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成想,事与愿违,那一整个院子里都是疯子,凑不出一个正常人来,莫说旁敲侧击着搭讪了,就是你同他们正正经经说话,也大多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你一个“嗯、好的、搁那儿吧”诸如此类,至于你说了什么,哦那真是抱歉了,他们没注意、也没听见。

    如此两三日下来,莫说丫鬟们都知道了,就连老夫人那边都收了消息,在王嬷嬷的搀扶下过去了一趟,就瞅见这些个年轻人们各个顶着青黑青黑的大眼眶子,当下便心疼得厉害,抓着一旁兀自埋头写着药方子的陈老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转头见着那群年轻人低着脑袋的泄气模样,又觉得可怜兮兮的实在骂不出口了。

    于是挥挥手让人休息去了,专门安排的其他的客院,此处院子却命人锁了,顺便派了几个小丫头在门口盯着,谁要是没休息满一个时辰就起身就继续赶回去睡觉。

    这一点老夫人倒是多虑了,体力透支太过的年轻人们不休息则已,但凡真的躺下了,那没个半日光景还真的醒不过来。

    几人陆陆续续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最早起身的是陈一诺,起身之后却被丫鬟们告知那处院子锁了,一应药材、方子、书籍都不被允许动用,老夫人已经在院里设宴款待,吃了晚膳继续休息。

    陈一诺也是无法,一边揉着脖子一边问,“那明日呢?”

    丫鬟略一屈膝,回道,“明日辰时用早膳,之后老夫人安排了戏班子请诸位看戏喝茶解解乏,午膳之后奴婢会去将院子打开,之后诸位还请自便。但老夫人也说了,这方子是紧要,但诸位的身子骨更紧要,若是这治病的良方还没研究出来,诸位便先病倒了,届时可如何是好?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最是紧要。”

    陈一诺低声应是,“还请姑娘代为转达我们的谢意,感谢老夫人的关心与照顾。”

    丫鬟又一屈膝,不卑不亢的,“老夫人还说了,她年纪大了,难免话多了些,还请公子不要介意。”说吧,又屈了屈膝,转身离去了。

    陈一诺自是不会介意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这阵子也的确是累得慌,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整个人很累、精神紧绷到像是随时就要断裂了似的,但就是停不下来,似乎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告诉自己,别停、别停、这个时候停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声音一遍遍地蛊惑着,又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拿着一根鞭子再抽着,迫使他们像驴子一般只知道闷头赶路。

    此刻,这一切的压力突然戛然而止,那鞭子仍然高高悬于头顶,但没有再催促着,他们得以真正喘了一口气。

    很显然,一切都还在,那个眼看着就要触及到的山顶,它还在那里,并不会因为他们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走过的每一步都还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消失。反而因着这一次的休息,他们得以抽身出来好好回望这一段时日走过的路,查漏补缺,只为明日更好地赶路。

    罢了,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其他人都醒来,将方才丫鬟的话复述了一遍,看看时辰,已近晚膳时分,便一道朝着老夫人院子去了。

    院中,晚霞洒了一地,橙暖的余晖里,姬无盐正陪着老夫人坐在廊下喝茶,王嬷嬷候在一旁,抱着一匹布像是抱着心爱的孩子般,一边细细摩挲,一边笑着同老夫人说着什么,距离远了些,倒是听不清。

    此情此景,分外柔软美好。

812 姬姑娘的笑容怪好看的

    几人入内,上前行礼,老夫人笑呵呵地招呼着,“坐吧坐吧,别拘束着,将这里当自己家就成。咱们家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原想着你们大概得多睡一会儿,是以吩咐了膳房晚些开饭,没成想你们醒这么早,饿了吗?”

    众人摇头道不饿,陈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姬无盐,扒着沈洛歆的胳膊紧张极了,却又因着长辈在担心失了礼数,于是一边拘谨回话、回完又忙不迭地缩回去,颇有些滑稽。老夫人也有些意外,打量了两眼这个小丫头,偏头低声问姬无盐,“躲你呢?”

    姬无盐摸摸鼻子,没说话,只低低“嗯”了句,委实有几分挫败的模样。

    老夫人顿觉有趣,这小丫头打小就是个人精,嘴甜,会哄人,男女老少就没不喜欢她的,倒是难得见着一个避她如蛇蝎的小姑娘……看起来胆子是真小。虽有心拉过来说几句话,可瞧着对方模样却又担心把人吓出个好歹来,只得作罢,吩咐身后丫鬟,“去问问膳房,晚膳如何了,若是做好了就准备开饭吧。”

    姬无盐闻言,也侧身吩咐子秋,“你去看看陈老醒了没。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学人年轻人不睡觉熬夜,回头给他安排个丫鬟,就盯着他吃饭睡觉的。”

    子秋笑呵呵地应着下去了,走到门口险些撞见正要进门的上官楚,笑容还在脸上,忙不迭地行了礼,跑了。

    老夫人见着,却觉新奇,“你小子今日怎回得这般的早,这太阳还未落山,你倒是回来了……莫不是长了个狗鼻子,知晓今晚我院里设宴有好吃的,闻着味儿来的?”

    “可不。”上官楚笑呵呵地应着,“在东市谈生意呢,聊着聊着就觉得饥肠辘辘的,肚腹都叫嚷着了,想来是想念王嬷嬷做的菜了……哟,王嬷嬷,这不是我铺子才有的那匹云锦丝吗,怎么到您怀里啦?”

    老夫人回头看了眼王嬷嬷,暗嗤,这小子这眼力见哟!他铺子里的东西,又是这般贵重之物,到了谁手里这当东家的还能不知道?不过是为了给王嬷嬷一个“展示”新布料的机会罢了。小宁从小会哄人,大抵就是跟着这小子学的,眼睛尖、嘴巴甜、脑子灵活,哪能不讨喜?

    果然,王嬷嬷眼睛都亮了,笑呵呵地捧着云锦丝几乎递到了上官楚面前,“姑娘送的呢!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久了,都没用过这么舒适的料子呢……姑娘也真是的,老婆子我就是个下人,照顾主子们都是应该的,分内之事罢了,怎么还能收这样的重礼物,再说,这么好的料子,做了衣裳老婆子我也不舍得穿呀!哦不,可舍不得做衣裳呢……”

    陈淇扒着沈洛歆的胳膊,不知不觉地探了脑袋,打量着王嬷嬷手里的布料轻声问沈洛歆,“沈姐姐,那、那料子……很贵吗?”

    沈洛歆点点头,没说话,只对着王嬷嬷笑着劝道,“无盐从来没将您当作下人,您是她的家人、她的长辈,送长辈一匹布料,是心意。”

    陈淇虽然还想问问到底多贵,但长辈在场,她也不好一直说悄悄话显得失礼,只打量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老夫人身边低眉顺眼喝着茶的姬无盐,姬无盐在笑,那笑容是从未见过的柔软、温缓,还、还怪好看的。

    陈一诺也点头附和,煞有介事地夸,“姬姑娘的确是少有的至纯至善之人。”

    他是真心称赞,陈淇却听得瞠目结舌,只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姬无盐?至纯至善?至纯至善的人能那样笑眯眯地纵容手下行凶?太恐怖了!

    王嬷嬷抱着布料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一边笑,一边夸姬无盐,说她们家姑娘打那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开始,就对她这个老婆子多好多好,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家里有个王嬷嬷也喜欢呢!若非丫鬟过来说晚膳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老夫人很怀疑这老家伙能吹一晚上,就算没那么多事情吹,她也能胡诌点出来。

    这老家伙……平时自己是克扣紧缺着她的吃穿用度了吗?还“活了这么久都没用过这么舒适的料子”……云锦丝自己就给过她,她不舍得用,又担心搁久了也会坏,就亲自一针一线给小宁做了件衣裳,而且大抵是不好意思,白日里还不做,非要等自己这边歇下了黑灯瞎火地做。

    于是那阵子天不黑,自己总早早地歇下了,就为了多给她留些时间做衣裳,可歇久了吧,这老家伙又怀疑自己这边是不是病了,找了陈老来把脉,好一番兴师动众的。

    自此后,老夫人轻易都不敢送什么好东西给这老伙计,左右这人什么都要留给小宁,就算小宁用不到的,她自个儿也舍不得用,是以老夫人只一个劲儿的给她长月例银子,这些年倒是翻了好几倍了,只是老人家平时里节约,花钱的地方也少,反而经常自掏腰包给孩子们买东西。

    是以,对王嬷嬷来说,这云锦丝贵不贵重不重要,她抱在怀里乐不可支地展示的,不过就是孩子们对她的心意。孩子们送的到底是一匹名贵的云锦丝缎,还是路边小摊上随手买来的竹蜻蜓,对她来说,意义是一样的。

    老夫人连连摇头,无奈提醒,“好了好了,都知道小丫头送了你一匹缎子了,改日找人给你做了衣裳,省得你又黑灯瞎火的戳坏了一双眼睛。先收起来,吃饭吃饭,大家都饿了。”

    王嬷嬷乐得跟弥勒佛似的,连连应着“是是是”,应完又悄悄提醒姬无盐,神情跟献宝似的,“姑娘,今晚有您喜欢的蝴蝶虾,待会儿老奴吩咐丫鬟摆在您面前的位置上,您多吃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又恰好大多数人都能听见。

    幼稚极了——老夫人连连摇头,这老伙计早年就这样,小丫头跟她亲孙女儿似的。

    姬无盐显然也是习惯了,一边挽着王嬷嬷往里走,一边乐呵呵地问,“王嬷嬷亲自做的?那我可得多吃些,谁也别想跟我抢了去!”

    陈淇跟在后头,打量着这一老一少,表情有些古怪。

813 姬家的规矩

    陈家的规矩挺多的。

    小时候学规矩,哭了好多回,一边哭一边问母亲为什么要学规矩。母亲说,因为陈家是世家、是有底蕴的大家族,若是小辈们没规没矩的走出去会被人笑话,会给先辈们抹黑。

    所以,站,有站姿,坐,有坐姿,就连睡觉的睡姿也有讲究。长辈跟前小辈不能随随便便插话、但也不能事不关己神游在外,长辈问话也不能不回答……吃饭也有吃饭的规矩,菜远了不能站起来夹,再喜欢的菜不能多吃,主仆之间也有主仆之间的规矩,总之,一切都不能逾越了规矩去。

    她磕磕绊绊地学了,出门在外便时刻告诫自己不能不懂规矩。

    可是……她问过一诺哥哥,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一诺哥哥说,是比陈家还要厉害很多的大家族、陈家在姬家面前就是个无名小卒罢了,所以就算陈家辉被打成那样,大概率陈家也只会站出来不轻不重地骂几句罢了,不敢真的拿姬无盐怎么样的。那是陈家辉啊!陈家内定的下一任当家人,被人打坏了那玩意儿,竟然只能站出来叫嚣着骂几句?

    素来强势的老族长真的能将这样的奇耻大辱硬生生吞下?

    一诺哥哥说,没办法,因为姬家比陈家强大太多了。陈淇便记住了,自此见了姬无盐就绕道走——陈家辉被废了陈家都不敢吱声,若自己得罪了姬无盐怕是直接被打死都没人管。

    后来,一诺哥哥又替姬无盐说话,说姬无盐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陈家欠陈崧前辈太多,她护着陈崧前辈才会对陈家积怨已深。陈崧前辈的事情陈淇知之甚少,彼时问过母亲,只母亲说小辈不能打听大人的事情,于是她就真的再也没有打听过。

    可是……

    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困惑了,如果姬家真的是那么厉害的大家族,那姬无盐为什么可以没规没矩地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吃着点心喝着茶跟没有骨头似的?为什么姬无盐能跟长辈身边的下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撒着娇?还有这位嬷嬷为什么能当着主子们的面说这些“带坏”小主子的话?

    “王嬷嬷果然偏心……”上官楚跟在后头苦着一张脸控诉道,“蝴蝶虾也是我喜欢的,王嬷嬷就记得搁在小、搁在无盐面前……这云锦丝虽然是她送的,可她白拿了我铺子里的半个铜板都没花,说到底不过就是借花献佛,嬷嬷要谢也该谢我才是……”

    话未说完,本来还乐呵呵跟着笑着的老夫人倏地回头,呵斥道,“怎么的?你的铺子不就是你妹妹的铺子,她去自己铺子里拿点儿东西还要付银子?再说,你赚那么多银子作甚?老大不小了,一不找媳妇、二不生孩子,你说你赚了金山银山的有什么用,还好意思问你妹妹收钱?”

    王嬷嬷也附和,“就是说撒,兄长赚了银子不给妹妹用,你还能留着给谁用?”

    姬无盐在旁颇为得意地笑,柔软又骄傲。

    “王嬷嬷……您真是愈发偏心了。”上官楚蹙眉控诉。

    王嬷嬷却笑,好整以暇告诉他,“陈老说了,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再说,您说姑娘借花献佛,那也是她有心,怎么没瞧见公子您有这心呢?所以今日这蝴蝶虾,就是给姑娘吃的,您可不能同她抢……”一口一个“您”的,偏偏言语间并没有很明显的尊卑之分。

    上官楚摸着鼻子,连连应是,“是是是……她有心,今日的蝴蝶虾都给她。明日我将那铺子里头的布料都给您送来,您给我做一整年的蝴蝶虾,可好?”

    老夫人哈哈笑着,抬手隔空点点上官楚,“你小子也是不伶俐了,你不知道她最喜欢这小丫头呀?就连我都不许在她面前说半句不好来,你还敢要她付钱、还敢说她借花献佛……自找的。”

    上官楚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一边拉开了主位的椅子请老夫人坐了,又拉开左手边上一张椅子请了姬无盐入坐,将那道蝴蝶虾直接搁在了姬无盐面前之后,才在老夫人另一边坐了。

    陈淇在一旁看着,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家子,突然就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

    左为尊,上官公子常年在外经商不可能不知道。

    看起来毫无规矩的一家子,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但细枝末节处,又似乎能够感受得到那些规矩的存在。譬如,姬无盐的柔软乖顺,譬如,上官楚的退让宽和,再譬如,对下人的尊重体贴。

    姬家有姬家的规矩,只是这规矩和陈家的规矩不同。

    心底有奇怪的情绪在涌出来,陈淇跟着沈洛歆入了座,却是第一次没有缩着身子躲在后头,她忍不住打量着这些人的互动……她想,姬无盐之所以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理所当然的做任何看起来离经叛道的事情,可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姬家在她身后。他们不需要她懂规矩、他们把她摆在仅次于老夫人的位置上,他们只要她开开心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就算是打杀了陈家少主又怎么样呢?

    就是这么嚣张、就是这么霸道,就是这么……令人艳羡。

    一诺哥哥说过,姬无盐是因为陈家亏欠陈崧前辈才针对陈家,若是在自己家里的话,母亲会说“小孩子不该管大人的事情”,可在姬家,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

    “诶。吃饭……别傻愣着。”沈洛歆胳膊肘碰碰格外安静的陈淇,陈小白古里古怪的,竟然直勾勾盯着姬无盐瞧,小白兔不害怕了?她夹了一筷子蔬菜在对方碗里,低声说道,“别紧张,想吃什么随便吃,够不着的站起来也没事,老夫人喜欢热闹。”

    “对对,别拘束。”老夫人听了也招呼着,“家里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嘛,喜欢吃的多吃些,都吃完了才好,嬷嬷们才会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这些饭菜没有浪费……咿,寂风呢?”说完,才想起来这孩子没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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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62/ 第一时间欣赏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暖笑无殇所写的《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为转载作品,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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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