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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84 为什么她不可以?

    筷子掉在地上,声音不大,却极突兀。

    三人齐齐掉头,低头看筷子的看筷子,抬头看白雪的看白雪,那表情怎么说呢,有些莫名、有些新奇、还有些……似乎才意识到这屋子里还有第四个人一般。白雪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忙不迭地弯腰去捡筷子,只是伸出去的指尖微微地颤抖——声名已经狼藉……吗?这是摆明了警告自己,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也是没有用的?

    远远看着是个矜贵人物,脾性也不错的样子,话不多,没想到是这么狠的一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她死死咬着嘴唇,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在此失态,偏子秋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竟还在旁起哄,“的确是个不大懂规矩的,收拾个碗筷这种小事都干不好,这样吧,你先去小厨房当差,过几日我再做旁的安排。姑娘,您觉得呢?”

    知子秋是有意刁难,姬无盐也配合,“你安排即可,只是她初来乍到,该提点的你还是要费心提点着。”反正自己也不想见着这个心怀鬼胎的人在自己面前晃悠,之后再安排人盯着就好。

    子秋颔首称是,摆摆手,“收拾好了赶紧下去吧。两位姑娘都不喜欢丫鬟们往身前凑,往后在这院子里没事就不要乱走动,可晓得?”叉着腰的小丫头,有模有样的,颐指气使的,说完淡哼,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沈洛歆支着下颌笑意闪烁,寻思着这白雪心急之下的这步棋,当真是走岔了。她也不想想,若这姬家的主子们都是随随便便被她拿捏的角儿,她家主子还要煞费苦心将她安排进来?

    白雪咬着嘴唇一边忍着子秋的冷嘲热讽,一边连连道歉,待姬无盐摆摆手让她离开后才忙不迭地端着托盘出去了,出门时差点撞见迎面进来的小孩子,幸好对方及时收住了脚才没有撞上,对方仰面看她,一脸天真模样,问里头姬无盐,“姑娘,这位姐姐是谁?她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童言无忌、又直白犀利,白雪浑身一怔,只觉得这一瞬真的想哭了,她匆匆屈膝行礼,逃也似地跑了,跑到拐角处却又倏地顿住,她……想听一听这些人在背后如何编排她,大抵要说她不要脸、麻雀偏要飞上枝头当凤凰、或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这位姐姐是谁?子秋冷哼,“呵……她也配让你叫姐姐?她也不想当你姐姐,他想当你……”嫂嫂。

    子秋最后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而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姬姑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含着警告,怪渗人的。方才对着白雪还能颐指气使的子秋瞬间偃旗息鼓,讨饶般地吐了吐舌头。

    偏寂风是个好奇心重的,不依不饶地问她,“那位姐姐想要当我的什么?”

    姬无盐又瞥了眼子秋,才朝着寂风招招手,“过来……你子秋姐姐同你开玩笑呢。那是白雪姐姐,往后在咱们院里当差,目前在小厨房里,寂风这几日有想吃的可以去找这位白雪姐姐,看看她的厨艺如何,若是不好吃,咱们再给她换差事。”

    “好。”孩子奶声奶气地答应了,又拉着姬无盐的手慢慢地晃,问着,“王嬷嬷说,这里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比咱们云州的雪大得多得多,可以堆雪人、可以打雪仗,可好玩了!姑娘姑娘,王嬷嬷说的是真的吗?”

    “嗯,真的。”

    ……

    后面的话,白雪听不下去了,她端着托盘垂着脑袋朝厨房走去。

    她做好了会被人唾骂的准备,却没想到能听到如此……近乎于温暖的答案。

    她是牙婆子那边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被“主人家”发卖,连牙婆子说起也是头疼,想不明白明明看起来明事理、懂规矩、干活也麻利、长相也不是特别出众的小丫头,本该是最适合买回家做丫鬟的,会做事、还省心,怎么就跟流年不利似的频频得罪主人家?有好心的牙婆子还委婉提醒过,要她得空去庙里上上香,或者找神婆看看是不是得罪了小鬼们。

    她总一一应着,又一一谢过对方关心,转身之际却也无奈,哪有什么小鬼,不过就是真正的主人分派的任务已经完成,她需要在牙婆子手里等待下一个任务开启。

    姬无盐就是这些任务中的一个。

    这一次,她化名白雪,根据主人的吩咐进来调查姬无盐真实的身份、调查姬家夜间古怪现象背后的真相、调查风尘居里的种种。

    负责浣洗的丫鬟,有很多与各院下人接触的机会,是最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再者,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也显得自然一些不是?对此,她早已深谙此道。

    原以为不过月余,自己就能完成这个看起来过于简单的差事,然后犯点错处再一次被发卖,等到下一个任务。

    谁知这姬家委实有些与众不同——那些老人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问三不知,那些新人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问三不知,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己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主人已经开始没了耐心甚至放了狠话,恰在这时候她被调到了沈洛歆身边。

    主人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彼时她也这么觉得的……至少是足以让她有了喘息和缓冲的机会。

    可渐渐的,她开始嫉妒,沈洛歆都有这样的待遇,为什么她不可以?

    沈洛歆是谁?燕京城人人都知道她有个当仵作的娘,是个不干净的,姬家下人们都说沈姑娘很好,脾气好、没架子,但凡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沈姑娘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对此,白雪其实是不屑的。

    一个仵作的女儿是被人看不起的,沈洛歆有什么资格摆架子?再说,她那一手医术,指不定还是她那仵作的娘教的,这些人也敢让沈洛歆给他们治病?也不知道人家是拿你当活人还是当死人在治就口口声声地夸……

785 终于有所发现

    有些情绪,一旦开始了,就收不住。

    譬如,沈洛歆凭什么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赞誉?沈洛歆凭什么能客居姬家悠哉哉地当她的大小姐?沈洛歆凭什么……能跟上官公子同进同出?凭什么,她沈洛歆凭什么能跟仙人一般的上官公子这般接触?只因为,她是姬无盐的闺中好友?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沈洛歆可以,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沈洛歆有个仵作的娘、有个不要她的爹,那相比之下,自己也不缺什么的……

    冷风呜咽穿过狭长的走廊,这是回小厨房的必经之路。小厨房门前有一棵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叫不出名字,听老人说,是古木,这宅子里有好几棵古木,老值钱了。老人说这话的表情格外地与有荣焉。白雪却很不喜欢这些巨大的古树,就像眼前这棵,遮了半数光线,整个小厨房看起来阴气沉沉的。

    她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没进去,半晌,走出来一个年岁不大、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小姑娘,冲她打招呼,“你就是白雪吧?子秋已经来打过招呼了,说是今日起你现在此处当值,我寻思着你快过来了,好巧……”说完,嘻嘻一笑,可爱又天真的样子,上前接过了白雪手里的托盘。

    白雪微微一愣。

    她做好了被针对、被孤立的准备,可眼前这位……是什么意思?先礼后兵?还是先给糖衣再给炮弹?她心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想着不管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不管被如何针对都要忍着,至少忍到逃离主人控制,忍到半生无忧富贵荣华。

    这般想着,白雪紧了紧衣襟,抬脚跨进门槛。对方却笑嘻嘻地转身问道,“白雪今年多大了?我瞧着你比我大些,唤你姐姐可好?子秋也是,只同我们说了名姓,再问旁的她却说自己也不晓得……”

    前脚跨进门槛,后脚微微一顿,抬眸看向笑意盈盈的对方——她以为,来小厨房只是子秋的突发奇想,没成想竟是一早就盘算着了?她垂着眉眼笑了笑,问道,“那不知……除了名姓之外,子秋还同你们交代什么了?譬如……往后我在此处负责些什么?是采买还是生火,或者是,洗菜之类的?”

    对方皱了皱眉头,似在回忆,一边将托盘搁在灶台边,一边说道,“那倒是不曾,只说照着咱们这的规矩来就成。咱们这里来的姑娘小厮都是先从洗碗、洗菜开始,煮饭做饭这种有专门的嬷嬷负责,姑娘那边是子秋亲自把关的,不必咱们操心。”

    小姑娘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小厨房里比外面热乎一些,大抵是灶膛里的余温还未散去,空气里有残留的米面的香味,这一刻近乎于柔软的温缓让早已饥肠辘辘的白雪觉得格外不真实,她舔了舔嘴角,斟酌片刻又打听得明显了一些,“那……除此之外呢,子秋、我是说子秋姐姐,还有交代什么吗?我是说,关于我的……”

    对方这才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缓缓放下掰着的手指头,拧眉看她,看起来已经有些不高兴了,“白雪,你好奇怪啊!你到底想问什么?或者说你觉得子秋会说一些关于你的什么事情呢?”

    白雪连忙摇头摆手说着“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着子秋若是已经介绍过我的一些事情了,那我就不必再赘述了是吧?”

    对方明显有所疑惑,皱着眉头打量她,“只是这样?我怎么瞧着你怪怪的……子秋没说什么,她似乎着急忙慌地要去找公子不知道什么事情。说起来我方才也只是随口多嘴了几句,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介意的,咱们也只需要晓得你叫白雪就成了。”说着,对方放下了挽着的袖子,指指白雪刚拿回来的那些碗筷,随口吩咐道,“这样,你既已经当了这差事,这些碗筷今日就由你来洗吧。我去问问嬷嬷今日做什么菜,也好提前准备了。”

    白雪颔首道好,看着对方明显比方才敷衍几分的模样,弱弱解释,“方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知、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对方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闻言也不转身,只道了句,“不急,等到大家伙儿都在了,再自报名姓就成了……你好好洗着,我去去就回。”说罢,提着裙摆出门了。

    所谓“去去就回”显然只是嘴上说说罢了,等到白雪洗好碗筷、又将灶台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锅碗瓢盆都整理好,都没有见着这位起初很是热情的小丫头回来。她隐约觉得,自己方才问的问题是弄巧成拙了,那丫头看着天真却似乎对子秋很是崇拜,自己只稍稍表达了些许的怀疑和揣测,就招致了对方的敌意。

    只是白雪自己也没有想到,子秋真的会什么都不交代……她原以为子秋会交代众人好好“关照”一下自己的,毕竟这在内宅之中并非什么稀奇事。

    白雪站在被那棵叫不上名字的古树遮了半数光线的厨房门口,怔怔发着呆,却听外头有脚步声起,是个女子,听声音还挺年轻,“子秋吩咐了,午膳她亲自做,说是沈姑娘在咱们院里用膳。不过大厨房的嬷嬷今日告假,塔楼里那几位的饭菜换作咱们来准备。”

    “好嘞……”回话的是个嬷嬷,“那今日做些简单的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老一少已经走到了门口,见着白雪微微一愣,年轻的姑娘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与仓皇,然后才讪讪笑着打招呼,“你是……白雪?子秋说过今日有个叫白雪的姑娘来咱们这当差。”

    白雪颔首称是,冲着对方屈膝行礼,低声唤了声“白雪见过嬷嬷”,脸上端着从容客套的笑意,心里却快速地计较着:塔楼里的……那几位?她心下狐疑,却因着之前打草惊蛇的举动,此刻也不敢贸然开口了,只想着等入夜之后再去探一探。

786 上官公子送帕子

    上官楚虽然嘴上说着“不过是一方帕子的事情”,但还是子秋离开之后就转首吩咐庆山去查一查这“一方帕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已经浑然忘记了彼时留在沈洛歆额头上的那方帕子。

    庆山却记得,遂耿直回禀,“之前沈姑娘病了,您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敷额头来着,您忘了?这帕子之后就留在了沈姑娘那里,那个丫鬟又是沈姑娘身边的,大抵并非巧合,若不是沈姑娘给的,就是那丫鬟自己偷拿了……也许,是沈姑娘让那丫鬟送回,被丫鬟私藏了?”

    那小妮子会让丫鬟来还,却不会自己来还?上官楚一想到这一点就莫名不是很乐意,难不成自己还等着这块帕子用不成?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玉石互相摩擦碾过的声音,迟缓、轻微。上官楚牵着嘴角笑了笑,嘲讽道,“瞧着是个老实的,磕头磕得委实很结实,本公子都险些被她给骗了,没想到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只是实在不怎么聪明,演戏都不会演,太心急了,这从来不去小宁院里的人,就这么凑巧的,得了本公子的帕子就要去小宁院里转悠一圈,一大早扰人清梦……呵。”

    庆山听着,没说话。上官楚也不在意,半晌招招手,吩咐道,“这样,你去查一下她的底细。”

    庆山颔首称是。主子说了探查底细,那自然是事无巨细都要查一遍的,什么时候出生、几岁开口说话,这些年学了什么,在哪里当过差,跟什么人密切接触过,甚至,连祖宗都要往上细数十八代——如果,还能有所考据的话。

    上官楚一边转着手中玉石,一边摆摆手,“去吧。”

    庆山略一行礼,退身走到门口,却又被上官楚唤住,“等等!”声音短促、突兀,喊完自己都愣了愣,手中缓慢转动的玉石倏地一顿,又飞快盘了起来,明显心浮气躁的样子。

    庆山老老实实转首等待上官楚吩咐。

    淡白的暖阳从门外洒进来,庆山的影子打在地上,屋内暗淡了些许。坐在椅子里把玩着玉石皱着眉头的男人很是斟酌犹豫的模样,像是在下一个很艰难、很重大的决定。这样的表情以往也有,大多是出现在上官楚想要谋人钱财的时候,这眉头蹙起的程度要看对方手中钱财数量而定。这一次这样的……庆山打量着那道皱起来仍然很好看的眉峰,心下倏地一跳,有些不详的预感。

    莫不是……这次主子起了动一动国库的心思?!

    庆山悬着一颗心已经在盘算着找姑娘的话能不能拦得住这厮的时候,就听上官楚终于下了决定,吩咐道,“你,给沈洛歆送块帕子过去!就说,要还就好好地还、亲自还,要道谢也亲自来道谢,本公子为了她耽误了这许多时间,都够挣多少银子了,难道还不配听她亲口说一句谢谢不成?!”

    庆山一愣,险些栽倒在门框之上,稳住身形,瞠目结舌看向玉石转得都快要飞出去的上官楚……不是,主子今早脑子被床柱子撞坏了?还有什么叫耽误了多少时间?那日他也就是写了张方子罢了,再说,燕京城的生意本就一直在正轨上,只是他很少来这里,堆积的事务一下子堆到了面前难免忙一些,如今已经忙得差不多了,那日本就闲着无事,哪里耽误他挣银子了?

    大抵是被庆山盯地脖子后面都发毛,眼神一凛瞥过去,“还有事?没听明白?”

    “听是听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您在闹什么幺蛾子,还是说您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送帕子这种事,本身就很暧昧,就应该是挑一个月黑风高夜、哦不,应该是“和风细雨、月朗星稀的时候,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漫步于花开正好的后花园”这般气氛里,然后男子取出怀里的帕子,小心翼翼替对方擦拭被雨水沾湿的发丝,然后执手相看之际将帕子搁进对方掌心……

    怎的到了主子这里,就是“去!将帕子给她!让她亲自来还我!”,这样近乎于咬牙切齿的凶狠?

    庆山迟疑着,到底是将心底的疑惑咽了回去,只问道,“那,主子您觉得给沈姑娘送哪块帕子过去比较妥当?”

    虽然这送帕子送地凶狠了些,但这帕子与帕子之间,还是不同的。只是,此刻受了惊吓的庆山俨然忘了,上官公子所有的帕子都是一个德行,一方素白锦帕,右下角黑线绣着小小“楚”字,简单、直白,毫无情趣、更表达不了任何或深刻或暧昧的意思。

    所以为自家闹幺蛾子的主子操碎了心的庆山最后只得到了上官楚的一枚白眼,和一句不轻不重的呵斥,“还不快去,尽问些有的没的!”

    庆山轻叹一声,愈发觉得上官楚这种长得英俊潇洒、为人……算了,不说为人吧,就说手里这些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这样好看又有钱的男人,一把年纪没个正经媳妇,的确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不解风情!

    庆山揣着一块一模一样的帕子去找沈洛歆,没见着,找去了姬无盐院子,这次倒是见着了。

    沈洛歆和姬无盐都在,姬无盐见着庆山倒是先招呼着,“你来得正好。若是你不来,我也打算吃完午膳过去寻你,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去做。”说着,起身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又转身招了招手,“随我进来吧。”

    庆山依言跟上,却也只守在外间没跟进去,没多久姬无盐就捧着一沓画了各种鬼画符的纸出来了,摞了摞,直接递给庆山,“就这两日,你帮我依着图做出来,我有大用处……若是来不及同我说,我去宁国公府借两个人,总之,这几日辛苦些。”

    庆山不是第一次帮姬无盐布置法阵,早些年姬无盐学这些东西的时候问上官楚借人,上官楚直接调了庆山过去,说是旁人过去他不放心。是以庆山看了眼这些鬼画符便欣然应下了,将阵法图卷了卷,塞进怀里,“姑娘客气。”

    姬无盐这才想起来问他来意。

787 幼稚!矫情!

    庆山这才想起正事来。

    沈姑娘在廊下看书,彼时进屋前庆山匆匆一瞥,是本医书,书页发黄边角卷曲,期间还有红字批注,密密麻麻,笔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陈老的字迹。陈老的医书大多晦涩难懂,何况还是做这许多批注的,艰难程度可见一斑。

    这沈姑娘却看得认真投入,他们这进进出出的她连头都没抬一下,这会儿自己站她身边站了这一会儿也没察觉。

    姬无盐在旁看着,轻声笑着问道,“找她的?那你得直接叫她才成,她沉浸在里头的时候咱们说话她是听不见的……一向这样。”

    庆山突然觉得,主子闹得这一出,搁在此刻的沈姑娘面前,委实幼稚得有些上不了台面——这是个什么事儿呀,给人送一张帕子,还要人亲自还回去,那你怎么不亲自来送呀?幼稚!矫情!正事不干!

    不过,心中再如何腹诽,谁是主子、谁给工钱庆山还是很清楚的,清了清嗓子,仍然木着一张脸唤道,“沈姑娘,我家主子有件东西委托属下代为转达……沈姑娘?”

    沈姑娘是真的投入,直到庆山第二次叫她的时候,她才近乎于迟钝地从那本医书里抬起头来,这时候才注意到身后木着一张脸看不出深浅的庆山和兴味盎然的姬无盐……眉心倏地一跳,心跳都加快了。指尖掐了掐书页一角,才温和问道,“庆山?不好意思,你方才说什么?”

    “主子有件东西委托属下代为转达。”庆山说完,朝着沈洛歆拱手行礼,弯腰双手递过帕子,再次说道,“姑娘,主子委托属下将这块帕子代为转交给姑娘。”

    入冬之后的廊下,即便是暖阳照着的晴天,也总觉得东风所过之处凉意尤甚,偏这会儿沈洛歆却觉得浑身发热,血液一阵阵地涌入四肢百骸之中……就像、就像是……枯木逢春。

    眼前的这双手是握惯了刀剑的手,比一般男子更加粗糙,掌心厚实,虎口处是看起来硬邦邦的老茧。那方锦帕在他掌心有种相悖的违和与古怪的契合感。至刚与至柔的碰撞一般。

    “咕咚”……

    沈洛歆盯着对方掌心里那方帕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她紧张地甚至已经顾不上去看姬无盐的表情,送帕子?帕子在这个时代里,通常都是隐秘的、暧昧的、用来定情的东西,上官楚给自己这帕子是几个意思?还这般堂而皇之地、大庭广众地、当着姬无盐的面让庆山来送,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吗?

    她……实在忍不住多想。

    她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觉紧张地口干舌燥,正要开口询问上官楚送这方帕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庆山咳了咳,又咳了咳,尽量模仿着上官楚的神态和口吻,说道,“主子说,姑娘既要还他帕子,就该好好还、亲自还,若姑娘要为他照顾姑娘的恩情道谢,也该亲自去道。”

    姬无盐一愣,若有所思看向同样皱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沈洛歆。

    凉风起,穿堂而过,沈洛歆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呼啸着涌向四肢百骸的血液倏地一顿,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皱着眉头轻轻“啊?”了一声,又问,“他……还说什么了?”好好还?亲自还?还要道谢?

    上官楚送这块帕子来,是觉得是自己将他的帕子送给了白雪才有了今日一早那出闹剧?他是让庆山来责备自己的?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沈洛歆的脸上,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不少,受伤的表情连庆山都看在眼里。

    庆山暗叹一声,没说话,只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表明后面还有更难听的。七上八下的心一点点往下坠,像是挂着一个千钧之重的秤砣似的,沈洛歆闭了闭眼,阖上手中医书,再睁眼之时眼神已经平静了许多,轻声说道,“无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去去去!”姬无盐是知道庆山这死脑筋的,生怕他真的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连忙摆手赶人,“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几日别往本姑娘院子里来,我瞧着他来气儿!还有,这帕子给我带回去,埋汰谁呢?就他上官楚用得起云锦丝制的帕子还是怎的?”

    沈洛歆拽拽姬无盐的袖子,轻声阻拦,“好了……原就是我受了他的照顾,理应亲自道谢。”

    “道谢?多大点事情就要亲自登门道谢?那这样,我陪着你一道去,或者再叫上外祖母,我看他受不受得起这谢意!”姬无盐真是被自家这教不会的笨蛋兄长给气着了,兄长那人不是什么小气的,别说一条帕子了,就是金银之物给到你手里了也断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说白了,就是因为这个“你”是沈洛歆,他才心里头置气。

    闹别扭呢!

    可如今他这是闹别扭吗?他这是可劲儿地将人推开呢!

    姬无盐越想越气,对着庆山招招手,“你也替我带句话,就说他上官公子宝贝多,这帕子也是旁人用不起的,这财不外露的道理他该明白。以后藏着捂着些,免得这些个丫鬟见财起意的见财起意、见色起意的见色起意,今天是白雪明天是墨雨,到时候我这院子里就天天为他那点儿破事闹腾来闹腾去的了……按着他的说法,我今日帮了他,他是不是也该登门好好道个谢才是?”

    庆山讪讪笑着,不敢接话,只叹这回主子是踢到铁板了

    该!让他天天地闲着闹幺蛾子,沈小姐多好一姑娘,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说她好?非要这样闹腾,得罪了沈小姐不说,连带着还得得罪姑娘,说不定连老夫人都要怪罪。

    该!真该!姑娘什么脾性谁都知道,他可不敢惹,也不想惹。思及此,庆山颔首称是,“姑娘放心,这些话属下一定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地向主子转述。”说吧,略一拱手,“告辞。”

788 姑娘们都挺忙的,您别去打扰

    庆山带着那块辗转来去都没有送出的帕子回去,当真将姬无盐的话一字不落地向上官楚逐字转述了,就连语气都模仿了个七八分相像,上官楚听得眉头直抽,半晌,捏了捏眉心,轻叹,“她既在小宁院子里,你又何必那么实在地送进去,就不会等人离开之后?”

    “小宁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你见我何时说得赢她了?”上官楚一阵阵地头疼,“如今她连外祖母都搬出来了,老人家本来就重女轻男不大喜欢我,若是这件事再传她耳朵里去,那我多年经营就得毁于一旦了。”

    头疼、着实头疼。

    庆山看着一会儿拧眉心、一会儿按太阳穴的自家主子,心底实在也同情不起来,淡声说道,“您彼时交代地气势汹汹,属下哪敢耽搁。您是不知,属下过去的时候,沈姑娘正在研读陈老的医书,很是投入,相比之下,主子您简直就是无事生非,太不干正事了。”

    上官楚被自己的手下指责地瞠目结舌,半晌,气势很是不足地呵斥对方,“你到底是谁的人?谁把你从死囚名单上救走了你忘了?谁给你付工钱的你也忘了?”

    “没忘,也不敢忘。”庆山仍是那般模样,面无表情、言语淡淡,耿直得让人气不打一处来,“跟了这样无事生非的主子,属下也很是汗颜……是以,往后再有这种事情您还是找别人吧,属下最近会比较忙。”

    ……到底谁是主子谁是手下?上官楚偏头看去,“你又能忙什么?”

    “姑娘吩咐的差事,一套阵法图,姑娘吩咐这两日得布置出来。之前姑娘不是还写了信去江老那边讨要琴谱吗?”庆山说着,又道,“所以这几日您消停些,姑娘们都很忙,您没事别去打扰她们。”

    “我!”对于来自于沉默寡言的手下突然苦口婆心的劝慰,上官楚实在接受不能,脸色变了又变了,半晌,舔了舔后牙槽,呵斥道,“成,你们都忙,就我一个大闲人,滚吧滚吧,你们大忙人去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这话委实有些不讲道理,像撒泼。

    只是这样的撒泼对象是庆山,自是没什么效果的。庆山正欲退下,想了想,又念叨了句,“主子,说真的,二位姑娘您最好还是去哄一下,这沈姑娘是个好脾气的,兴许过两日自己就好了,但咱们姑娘那边,您不亲自去哄一哄,这事儿就永远在那里的。”说罢,快速地行了一礼就跑了。

    徒留上官楚瞪着眼坐在那里……寻思着这木头怎么来了趟燕京城,话越来越多了?到底是被岑砚还是被席玉给带坏的呢……小宁身边尽都是些这样的人,多话!一想起小宁,便又想起庆山离开前的那些话,微怔之际又是无奈长叹,那句话倒也是实话,那丫头的确极难哄。

    上官楚支着下颌转着手中玉石,半晌,嘴角懒懒一勾,不如……找个外援……

    ……

    这边,沈洛歆没拦住匆匆回去复命的庆山,看着叉着腰作颐指气使模样的姬无盐,无奈轻笑,“你不必如此,上官兄并未说错,那日我病了,白雪也不在身边,原就是他照顾的我,我是该去谢谢他的……”

    姬无盐瞪她,“谢什么谢?你且扪心自问,若是他生病了你去照顾他,开方子、抓药、熬药的,事事亲力亲为之后,你会要求他那正儿八经的一句‘谢谢’?莫说不给他道谢……走走走,我带你上街,做衣服去!他一方云锦丝制的帕子有什么神气的,咱们去他铺子里挑一匹云锦丝,做衣裳!”

    沈洛歆瞠目结舌:……这真的好吗?

    显然,姬姑娘觉得这真的很好。

    而上官公子听到手下汇报说是自家姑娘带着另一个姑娘拿了铺子里两匹云锦丝做衣裳的时候,上官公子眼前一黑,后悔不迭……云锦丝啊!连他都只舍得用来做帕子,这丫头一开口就是两大匹,这报复心怎么就这么重呢!这得亏损多少银子?这两匹云锦丝要是卖给达官贵人们的话他能赚多少?他搓着手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一遍遍算着这其中一来一回的亏损,一边寻思着这笔账如何都要找宁修远补上,死丫头如今是他宁家的人,她败的家自然也要算在宁家头上才是!

    气急败坏的上官公子俨然忘了,明明前日他还说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小姑娘去对方的家里吃饭得自家车夫去接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后话。

    而此刻,姬无盐带着沈洛歆刚刚抵达“云锦布行”。云锦布行并非只兜售云锦,却是燕京城里唯一一家买得到云锦丝的布行,加之布行里的布料都是时下流行的,是以这铺子很得官夫人和世家小姐们的喜欢,生意也极好。

    姬无盐到的时候,掌柜正在招呼两位夫人背对着外头没瞧见姬无盐,小二是个眼生的没见过,自是也不认识这东家的妹妹,只寒暄着问着,“不知,两位姑娘想看些什么料子?”

    两人均是临时出的门,也没刻意打扮,穿着居家的款式,料子看起来也寻常,那小二说话间已经将姬无盐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色未变,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普通料子的区域领了。

    姬无盐看在眼里,摆摆手说着,“小哥你自去忙活就是了,我们只是路过,随便看看。”说着,并不跟着对方走,直接朝着掌柜那边走去。

    那是铺子里最贵的布料区,云锦丝就在那里。

    小二脸色变了变,错愕里带了几分讥诮,半晌,撇撇嘴,真的去一边忙活去了——掌柜招呼着的是官家夫人,尚且谈了都快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能将买卖谈下来,就凭这两个小丫头还能买得起那边的布料?

    小二走了,姬无盐反倒觉得清闲自在,走到掌柜那边正要打招呼,蓦地却听那位夫人低声说着,“诶,听说了没,大理寺里头,又有人感染了疫病呢……”

789 今日诸事不宜

    姬无盐暗道一声不好,可为时已晚。

    挽着自己的那只胳膊,倏地一紧,沈洛歆的表情都已经变了,一张脸上血色尽褪,一动不动。姬无盐只叹今日实在流年不利,就该老老实实窝在院子里闭门谢客才对,见什么庆山、做什么衣裳……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端着一个沉稳持重,她偏了偏头,附耳低声劝着,“只是听说,如今这方面道听途说的消息还少吗?何况,大理寺里如今那么多人,得多巧合才能正巧是那个人呢?是吧?”

    沈洛歆抿着嘴,没说话。巧合这种东西,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何况,就算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可当它真的切切实实降落在那个人身上的时候,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灭顶之灾。她不曾经历疫病时代,只在书籍中见过那些浮尸遍野的描写,动辄就在城门之外燃起漫天大火、空气里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以及人心惶惶、胆战心惊。

    可当“疫病”二字真的发生在身边,她才发现那些仿若世界末日一般的描述并没有出现,老板姓们该吃饭还是吃饭、该嬉闹还是嬉闹、该走街串巷还是在走街串巷,正常的生活并没有被打破,除了茶余饭后的话题里多了些不明真相导致的担忧之外,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于是,这些时日来,她总有些恍惚,一边紧张着忐忑着,一边却又难免继续蹉跎懈怠着,觉得这疫病兴许没有传染性、或者……亦不过如此……

    姬无盐见她低落模样,拽拽她的胳膊,宽慰道,“别急哈,大理寺那边有三哥盯着呢,若真是你担心的那样,他怎么可能什么消息都收不到,对吧?你就说你相信三爷的能耐,还是相信这些个道听途说的东西吧?”

    几人挨得近,这话姬无盐虽是低着声音说的,对方也能大概听个明白,闻言倒是不服气了,叉着腰转身就嚷嚷,“诶,什么叫道听途说的东西?小姑娘家家的,偷听长辈说话便也罢了,怎的还在背后妄自评论诋毁呢,家中长辈就是这样教你们的?我同你讲,这不是什么道听途说,这就是事实!我家大人在朝为官,消息自是比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要灵通得多,他都说了,御史大夫在大理寺卿面前跪了很久,才请动了秦太医去大理寺为那人诊治……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抓着自己胳膊的指尖倏地攥紧,姬无盐一个不慎差点惊呼出声!之前还觉得文文弱弱的小妮子,这会儿爪子就跟铁的一样牢牢钳制在姬无盐的胳膊上,偏偏这“力大如牛”的小姑娘脸色却是半点血色也无,煞白一片,身形更是摇摇欲坠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一旁掌柜这才注意到身后姬无盐,忙不迭的笑着招呼道,“姑娘您来了?那群小子呢,怎么也不照顾着些……真是愈发没规矩了。我这就给姑娘端茶去!”

    熟络、热情,还带着几分尊重,甚至就这样将两位夫人遗忘在了原地。

    那两位夫人皆是微微一愣,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都看到了错愕的表情,还有几分凝重——她们都知道这种尊重代表什么。云锦布行在燕京城里也算首屈一指的铺子,掌柜虽热情,但言行举止间总难免有些“店大不知惜客”的疏离客套,但因着这掌柜待人素来如此,加之亦不曾失礼,便也无人计较。

    谁知,今次却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熟络与尊重。

    这姑娘怕是个大主顾——云锦布行的大主顾,该是什么样的财力背景?

    方才还开口呵斥对方长辈的那位夫人自知失言,讪讪笑着选择性地遗忘了这段“事故”,拉着好友佯装挑选布料往一旁去了,只注意力却始终都在姬无盐这边。

    姬无盐心下轻叹,愈发后悔拉着沈洛歆出门这件事——果然愤怒让人失去理智。

    大抵今日黄历之上赫然四字,诸事不宜。

    她本不想同这两位夫人有所“交流”,不管对方是不是道听途说,她都只想着安慰好沈洛歆然后找个合理的理由打道回府,偏偏这夫人好胜心还挺重,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竟还越说越多……若之前还能劝着说大理寺里头那么多人不会如此巧合,可如今对方言之凿凿“御史大夫跪了很久求太医进大理寺诊治”……谁能劳驾御史大夫跪着去求大理寺卿?

    是,这也不能证明病了的就是许四娘,也许沈大人就是爱民如子,见不得他的任何一个子民遭受这样的痛苦,为此他不惜向铁石心肠的大理寺卿弯了男人的膝盖。

    可问题是,此刻连站都需要抓着自己才能站稳的沈洛歆……她相信哪一个解释?

    姬无盐并没有理会那位好胜心极强的夫人,只拍拍沈洛歆的手,轻声宽慰道,“别担心,我今晚去问问三哥,他的消息比咱们快一些,若是他都没有收到消息,我再亲自去大理寺问一问尤封。这位夫人虽然说得有模有样的,但到底是口口相传着,兴许其中传着传着就传错了也不一定,是吧?再者,就算真是,有我在、有陈老在,还能连一个人都护不住?是不?”

    边上那位夫人手里抚着布料,实则一直都竖着耳朵听着呢,闻言淡淡嗤了声,“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大理寺尤大人也是说见就见的,还直呼其名……要我说呀……”

    话音未落,身边人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别说了!我方才就一直觉得另一个姑娘怪眼熟的,这会儿想起来了,就那沈家那大姑娘嘛!”

    “沈家?哪个沈家?”

    “啊哟!你什么脑子哟!就那个御史大夫沈谦,朝大理寺卿下跪那个,她娘就是仵作许四娘!如今这爹娘俩都在大理寺里头呢,爹朝着大理寺卿下跪了,你说这染了疫病的是谁?!”

    对方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沈洛歆,看着对方快要哭出来一般的表情,半晌,突然如遭雷击,惊呼出声,“啊哟我的个娘嘞!”

790 好胜心极强的夫人

    “啊哟我的个娘嘞!”

    那位夫人惊呼一声,一巴掌重重拍上自己的大腿,“我说呢,我也瞧着那姑娘有些面熟,可不就是嘛!难怪我总觉得她神色不对劲的样子,这爹娘都在里头,做姑娘的哪能不担心哟!”

    说着,又一巴掌打了自己的嘴,“看我这张嘴!我家那口子就总说早晚有一天,我这张嘴不是害死自己,就是害死别人!”

    夫人声音很大,完全没有掩饰,以至于彼时她突然一句“我的个娘嘞”出口的时候,沈洛歆身形都微微一晃,大抵觉得自己又要被避如蛇蝎了,大抵还不如蛇蝎,可能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个脏东西吧……正欲拉着姬无盐离开,却见那夫人如此懊恼模样,微微一怔,忍不住抬眸看去。

    那夫人已经三两步朝这里走了过来,因着之前的“不愉快”,她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讪讪打着招呼,“是沈家大姑娘吧?”

    沈洛歆沉默,打量着对方,是个打扮鲜艳明朗的夫人,三十开外的年纪,身形比一般女子还要高大几分,浓眉大眼的样子有几分英姿,看起来像是直来直往的性子,眼底并无嫌弃。沈洛歆抓着姬无盐的胳膊,这铺子是上官楚的,经过了帕子的事情之后,她实在不愿意再给上官楚添任何麻烦了,于是她抓了抓姬无盐的胳膊,侧目向她寻求意见。

    姬无盐含笑点了点头,沈洛歆这才看向对面,微微欠身,才说道,“是……小女沈洛歆。”

    “啊哟,果然是你呀!”那夫人一个劲地搓着手赔着笑,笑得眼角都是因着用力挤出来的皱纹,每一道皱纹仿若都是她追悔莫及的懊恼。她“嘿嘿”讪笑着,宽慰道,“这个……姑娘,是这样的哈!方才就是姨乱说话呢……啊呀,也不算乱说话,就、就大理寺有人染了疫病是真的,但其他的都像这位姑娘所说的,只是道听途说哈!我打听了许久,我家那口子都说不知道,所以你别紧张哈,不一定的,大理寺里头那么多人,哪能就那么巧呢,你说是吧?”

    方才还差点就吵起来的架势,这会儿便套了近乎以“姨”自居了。

    好胜心极强的夫人真是出人意料。

    姬无盐既然知道染了疫病的的确是许四娘,那这御史大夫下跪求尤封的小道消息大概也是真的。这位夫人方才还言之凿凿的誓要证个清白的模样,此刻为了安慰一个小姑娘,这“清白”便也不要了。

    姬无盐敛眉轻笑,她觉得若是说出去的话可以收回,眼前这位夫人想必会二话不说地尽数收回。

    倒是个难得温柔的人啊。看来今日也并非真就诸事不宜,深处暗夜之时,若能遇见一个温暖的人,委实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她笑着附和道,“瞧见没,我方才同你说什么来着?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咱们不能自己吓自己,你把自己吓得花容失色、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许四娘出来见着你那副模样,岂不是要怪我不曾将你照顾好?”

    “是嘞是嘞!”那夫人附和,“我家大人在朝为官多年,不管是同沈大人还是同那尤大人,都有几分交情,若真有什么事情他定然是早就知晓了,如今既说不知,那显然那人也就是个无名小卒,兴许还是牢里的囚犯,是不?”

    虽知对方劝说的成分更大些,心里七上八下的沈洛歆还是扯了一个并不如何好看的、苍白无力的笑容,“晚辈都明白的,多谢夫人宽慰。”

    这位夫人却甚是爽朗地摆摆手,“嗨!无妨无妨,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相遇即是有缘、有朋自远方来、不打不相识,如今咱们相遇在这个铺子里,又差点闹了点口角之争,也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了,不必客套不必客套,你姨我最不喜欢同人客套了,是吧?”说着,转身问身边友人。

    另一位夫人内敛些,表情也寡淡些,闻言只点点头,又附耳过去说着,“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哦!对对!”豪爽的夫人仿若如梦初醒,又转首看了眼身后台子上的一块布料,有些尴尬地转头同沈洛歆道别,“姑娘,听姨的,好好照顾自己,旁的莫要多想。好吧?”说着,正欲上前一步,被好友轻轻拽了拽。

    沈洛歆看在眼里,微愣之际笑了笑,颔首道好,“多谢夫人关心,夫人慢走。”说着,往边上避让了一下,让出了离开的道路。那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却也只是点点头,虽有些不忍,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拉着另一位夫人离开了。出门之际,那位内敛夫人才开口,却是低声呵斥身旁好友,“你说你,我同你说那是沈家姑娘不是让你上前去同她攀谈的,你倒好,说起来还没个完了,万一这染了疫病的真是那许四娘呢?”

    声音压着,却也不低,铺子里听了个全,一旁拢着袖子多清闲的小二也忍不住往后避了避。

    偏偏方才那位夫人却嚷嚷,“就算是许四娘又怎么样呢?人自打验了尸之后就没出过大理寺,怎么的,这疫病还能隔空传染呢?若是如此,倒也好了,左右大家都是一样的,能传给人姑娘,也能传给你我,再说……大理寺虽然被关了,秦太医还不是来去自如,还有一些朝臣的眼线,你以为那些个守卫拦得住?这样算来,在朝为官的咱们各自的夫君才是最危险的,要不你让你家那口子也别回去算了!”

    “你!”对方一噎,却也明白好友脾性,真真儿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总有道理,我是为你好,提醒你一句,你倒是将我好一顿训斥。”

    “我也不是训斥你,只是人姑娘已经挺可怜了,爹娘都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待着,咱们就别给人撒盐了……不过是说些宽慰的话,不碍事。”

    “是是是……你总是有理,话说完了,自己的衣裳倒是没做成,反正过几日没新衣裳穿的不是我……”

    交谈声渐渐远去,掌柜进去许久,这才端着茶水不紧不慢地出来。

791 送萍水相逢的朋友

    “姑娘喜欢的茶叶,属下这边暂时没有,就泡了些公子存在此处的茶叶,还加了一道爽口的小点心,是以耽搁了些时间。”说罢,搁下手中茶点,随侍一旁,弯腰问道,“不知,姑娘这次过来所为何事?”

    一旁拢着袖子躲清闲顺便看戏的小二瞠目结舌。

    “要两匹料子。”姬无盐将点心往沈洛歆面前推了推,才转首看向掌柜,说明来意,“这云锦丝还有的吧?我要两匹,一匹包好,待会儿给我搁马车上,我直接带走,还有一匹给沈姑娘,铺子里可有手艺上佳的嬷嬷,帮着量一量身,做件衣裳。”

    小二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两匹云锦丝!

    姬无盐却似仿若未觉,抬眸笑问同样有些意外的掌柜,“有的吧?”

    “有的。”掌柜虽意外与困惑,却仍如实禀告,“咱们是燕京城中唯一一家有云锦丝售卖的店铺,存货虽也不多,但五匹之内还是能拿的出的,嬷嬷也是老手艺人了,是公子从江南聘请过来的,这些年宫中贵人们也是赞不绝口呢。”虽说着“存货不多”,但言语之间却颇为自豪。

    姬无盐点点头,“如此便好,那就麻烦掌柜先带沈姑娘过去量体裁衣,衣裳不紧着要,做仔细些,慢一些不妨事的。”

    “是……”掌柜颔首称是,又笑着说道,“这些年来云锦丝倒是也卖出去了不少,但大多是等着大日子做衣裳用的,还有一些甚至只是为了拥有一匹云锦丝罢了,嬷嬷一直念叨着,来了燕京城之后,都没有让她好好发挥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这样的机会,定是要大展拳脚的。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洛歆看起来,颇有几分六神无主的样子,闻言怔怔抬头,又偏头看了眼姬无盐,见姬无盐对着自己点了头之后,沈洛歆才恍惚着起身,亦步亦趋跟着掌柜地往后院走,明显心思不在这里的模样。

    一旁小二悄悄掩了掩口鼻,往后退了退。

    姬无盐收回目光,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慵懒又闲适。

    那小二见着,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走了过来,试探着问道,“这位、这位姑娘,可是东家的人?”

    姬无盐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子,勾唇轻笑,反问,“你看我像吗?”轻笑间,唇红齿白的,煞是好看。

    只是,她问像吗?小二微微一愣,又一次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仍然觉得……看打扮,是真不像。听说东家富可敌国,可这姑娘全身上下加起来也不值几个银子的感觉……但此刻懒懒坐在那里掀了眼皮看你的样子,又颇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比掌柜的盯着他们的时候还要紧张。

    小二摇摇头,又点点头,继续锲而不舍地试探道,“我听着掌柜在姑娘面前自称‘属下’,听起来您同东家还挺熟,你们是……”什么关系?

    只是后面的话没问出口,那姑娘勾着嘴角笑意盈盈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有些渗人,瞳孔是泼墨般的浓黑,极黑极白处的对比像是自己所有的心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一般。小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身后传来掌柜问话,“你在这里做什么?”板着脸的掌柜,抱着胳膊倚在后院与大堂之间的门框上,将方才两人之间发生的对话听了个全,看向小二的目光便犀利多了。

    小二讪讪笑着解释,说是见这位姑娘无人招呼生怕失礼,这才斗胆上前。

    “这样……”掌柜点点头,放下抱着的胳膊,走到近前才问,“那方才我在招呼其他客人的时候你去哪里躲清闲了?姑娘进来也不知道招呼着?如今倒知道失礼了?”

    小二脸色微微一变,正欲解释,姬无盐却含笑说道,“无妨,原是我同他说要自己逛逛的,他这才去了一旁候着。方才那位夫人是来看哪匹料子的?”

    掌柜摆摆手,让小二下去了,这才微微弯了腰回答道,“那是忠武将军家的夫人,也算咱们这的老主顾了。只是如今这忠武将军府还是老夫人掌家,那位老夫人出了名的节约,这忠武将军夫人每每来买料子都要犹豫盘算好久,倒不是手里头没有银钱,主要是担心买回去被婆母责备。今日这位夫人相中了咱们这的一块毛料,说买回去给她家婆母做件小袄子,多下来的还能给自己做个暖手炉套子……只是,仍在担心婆母心疼银钱。”

    姬无盐搁下茶杯,敛眉轻笑,原以为是好胜心强、咋呼傲气的,没想到短短相处下来,倒似心软孝顺的。遂问掌柜,“这毛料很贵吗?”

    掌柜给姬无盐倒了茶,又搁了茶壶,才垂首回到一旁站着,回答到,“对姑娘来说自是不贵的,对忠武将军府来说不算随随便便的东西,老人家到底是识货的,这位夫人如今便是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只是一块极普通的料子。”

    姬无盐点点头,沉吟片刻,吩咐着,“那这样,你将那位夫人看中的料子包一包,派人给送她府上去,当着老夫人的面交给她,就说我送的。若是问起原因来,就让人说……送萍水相逢的朋友。”

    掌柜微微一愣,随即眯着眼笑了。

    姬无盐挑眉,无声询问。

    掌柜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公子每次来属下这里,都会提起姑娘,说姑娘是同他完全不同的性子,真诚、善良、有一颗特别干净的灵魂,不染纤尘。属下原是有所怀疑的,如今才知公子所言当真不虚。”

    自己……这么好?姬无盐摸摸鼻子,被夸得心虚,连带着还有些嫌弃说大话的兄长,讪笑,“他说这些也不害臊?”

    掌柜也笑,“大抵是不害臊的,属下问过另外几位掌柜的,他们说都听说过这些话,而且不止一次,听得耳朵都起茧子。想来,在公子心里,姑娘就是这般天上有地下无的好。”

    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姬无盐无奈摇头,看来也是个会夸人的,怎么洛歆那里就不会用夸的呢?非要用激将法?

792 去皇宫里偷医书

    能被上官楚任命到云锦布行来招待达官贵人、千金小姐的,自然是人精之中的人精。

    掌柜本是个善于活跃气氛的,又因方才小二的唐突与冒犯而自觉失礼,担心姬无盐不悦,更担心这事儿传到公子那边连自己都要被责怪不说还要被罚工钱,自是愈发卖力地说着好话,“公子还说,姑娘家要富养,年少时若是将这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见过了,也见过了真心待她好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如此等到她长大了,才不会随随便便来个野小子就给骗走了。显然,公子是真的为姑娘考虑着呢!”

    夸完这个夸那个,谁也不曾落下了。

    左右也是等着,闲来无事听一听这人精左右逢源的赞美,倒也不失为一个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只是,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兄长,对自己妹妹也的确是极尽可能地疼宠着,真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这边送,怎么偏偏就……姬无盐无奈暗叹,抬头看到沈洛歆在嬷嬷的陪同下一道出来了,起身问道,“好了?”

    沈洛歆沉默着点点头。

    姬无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嬷嬷,嬷嬷连连推拒说“使不得、使不得”,一边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公子平日里给的工钱和打赏都已经很多了,哪里还能收姑娘的赏钱?再者,上一回用这么好的料子还是给姑娘做衣裳的时候,好不容易又有了这样的机会,嬷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姑娘若坚持要给,就是埋汰嬷嬷我了!”

    都是上官楚身边的老人了,前几年才江南过来为上官楚的商业版图开疆拓土,如何也算是元老级的人物,自是待姬无盐跟待自家小辈似的。

    她说不收,便是真的不收。对她们来说,不管是给自家小辈、还是给主子做衣裳收工钱,都是一种埋汰。虽说如今做衣裳的是沈姑娘,但自家姑娘带着来的,便也是一样的。眼看着就要急了,姬无盐这才无奈摇头,只道,“成,我不同您客气了,那改日您手头的差事不多了,就来姬家寻我,我找几匹好料子给您,您帮我做成衣裳。”

    嬷嬷自是欣然应允,当即就约着时间去领料子才高高兴兴地将姬无盐送出了门。

    马车上,姬无盐的那匹云锦丝已经打包搁在那里了。

    沈洛歆沉默着上车、沉默着坐着,你同她说话的话,她也会接话,但明显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说的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

    姬无盐看着,半晌,轻轻叹了声,“还在担心?那位夫人不是说了吗,并不是许四娘,也没有你爹向尤封下跪的事情,这些只是她瞎说的……懂吗?那就是胡言乱语,若是今日你走在路上,听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对你胡言乱语,说姬无盐得了很严重的病,你会立刻相信吗?”

    “我……”沈洛歆下意识摇头,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半晌,低着头攥着自己的衣角,轻叹,“我……我只是后悔。陈老那边列出来的方子总有些差强人意,我便想着,从医书里能不能找找突破口。可看了这两日,才知往日我不过是坐于井底仰望天空,听了陈老称赞两句‘极有天赋’便真以为自己是神通转世……毕竟,神医诶,神医都夸我诶!”

    其实不只是陈老的称赞,还有穿越者天生的优越感,这种“我身上凝聚了上下五千年的智慧”的自觉让她下意识对这个时代掉以轻心。可是,扪心自问……这上下五千年的智慧之海又有几滴是当真落在自己身上了?她垂着眉眼,像是深秋季被霜雪打到了的茄子,抠着自己的手指苦笑,“我也忘了,总有满身天赋,若不勤加学习,不过也只是泯然众人的结局。我不是图那些个虚名,我只是后悔……书到用时方恨少罢了……”

    她是真的后悔。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绝望。

    “我知道道听途说的做不得真,方才在里头量尺寸的时候,我就在告诉自己,不会那么巧的,怎么可能是许四娘……可是,这一次不是,那下一次呢?这一次我无能为力,下一次我就能救她了吗?”她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声音沉闷沙哑、断断续续的哽咽着。

    姬无盐偏头看她,半晌,缓缓抬手覆上对方的脑袋,轻叹,“有时候,夜间会睡不着。于是我便总想着,若是、若是时光能够倒退一点,我能不能救下上官鸢性命。答案是……不能。我拦不下那个为了一句‘一眼万年、非卿不娶’而奋不顾身如扑火飞蛾的上官鸢,我也拦不下那个因爱生恨发誓哪怕用天下人性命也要证明自己是姬家第一天才的五长老……后来我又想,那如果再给我点时间,如果我将那些被封禁的姬家秘术都学会呢?能不能救她?那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很久……可如今我发现,仍然不能。”

    “纵然时光倒退,我仍然救不了上官鸢。”

    沈洛歆抬头,眼眶里还是湿漉漉的痕迹,就这么呆呆看着目色悲悯言语却清醒理智到让人难过的姬无盐,动了动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她伸手,学着姬无盐的动作,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半晌,沈洛歆低着头,咬着嘴唇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像是犯错的孩子。

    对不起,我让你想起那些伤心事,对不起,两世为人一路走来,我仍才疏学浅,没有办法从她身上找到任何真相。

    那些未尽的话,她没说,姬无盐却懂,轻笑着拍拍对方的脑袋,笑道,“好了。别垂头丧气的,既然不愿意下一次还是无能为力,那就回去看医书,陈老的医书上找不到答案,那就找陈太医去借御书房的古籍,再不行,就找庆山,让他去皇宫藏书楼偷更加珍贵隐秘的古籍,总能找到答案!”

    哪有人会把“去皇室藏书楼偷书”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饶是沈洛歆再如何低落,都被逗笑了,笑了以后又觉得委屈,瘪着嘴问她,“那如果还是不行呢?”

793 这是买卖,不是施恩

    “那如果还是不行呢?”沈洛歆瘪着嘴问她,“再说……那么多书,我也看不完呀!”

    陈老的藏书就已经浩如江海,如果再算上御医院的、皇家藏书楼里的,便只是单单要找出同这次疫病相关的书籍就已经是一项大工程了,何况,要在这一堆书里研究出一张方子?这并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姬无盐侧目打量着她,一张脸上半分打趣的表情都没有,有的只是认真与严肃,“这就放弃了?然后等着下一回在街上听见哪位夫人言之凿凿告诉你大理寺里头又有人染了疫病,那位御史大夫还下跪求尤大人来着云云,又或者,是确凿的消息,不一定是许四娘,也许是王嬷嬷、是我、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然后,你有一次无助、后悔?”

    “自然不是!”对方豁然抬头,因着着急表情都微微狰狞,皱着眉头怒目而视、眼底却又委屈,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姬无盐鼻头上,“我从没有想过放弃!只是、只是我可以踌躇满志,我可以彻夜不眠地去查资料,只是、只是就像你说的,就算时光倒退,你知道未来命运的走向,但你仍然救不了她一样,人力终有穷尽……”

    沈洛歆从未如此地……近乎于疾言厉色地表达自己。

    她一直都是温和的、随意的,甚至有些……无所谓的。就好像世人如何评价,她都浑然不在意,她自安安静静做自己。今次是她第一回,那么认真的、近乎于痛苦挣扎地去剖析自己、解释自己,她说她不是不敢孤注一掷,只是人力有穷尽,而时光不等人。

    可这一次……不一样。

    姬无盐倏地笑了笑,言语温吞地劝着,“你且负责看着。陈一诺、陈太医,你若是需要,我帮你去找人,让他们协助你。沈洛歆,时光不能倒退,人力的确有穷尽,但正因我们谁都不能提前预知命运的走向,才要竭尽全力一次,如若最终还是无能为力,至少能道一句无悔。但……万一呢?虽说人力有穷尽,但也有人定胜天的说法,不是吗?上官鸢孤身无援,你却不一样,你有我们。”

    沈洛歆微微一愣,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除去懵懂无知的年岁,满打满算不过十年阅历。

    可对方噙着笑意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有种无形之间的说服力,让你忍不住相信她,相信她无所不能。

    指尖压着衣角,缓缓碾过绣线的纹路。

    沈洛歆觉得,如果这是一场考试,一定是一场关乎一生的重大考试,比高考还要重要得多得多!而如今,姬无盐已经将各方密卷、全国名师都搁在了自己面前,并且告诉自己她已经将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悉数解决了。

    那这场考试,她便不能输、也不想输。

    压着衣角的指尖缓缓松开,她抬眸,颔首,眼底微芒闪烁,轻轻应了句,“嗯。”

    没有踌躇满志,没有热血誓言,甚至声线温缓、声音也低,抿着嘴笑着的样子也有些掩不住的沉重。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片刻才道,“我……陈老那边的藏书大多是私藏,陈老与陈家关系紧张,我私心里不愿意陈家人经手。御医院那些,就麻烦你同陈一诺他们俩说一声了,至于皇宫里的藏书阁,我想暂时咱们还不需要如此冒险。”

    看来,是认真考虑过了的。

    姬无盐笑着点头道好,朝着马车之外抬了抬下颌,“到家了。先去用午膳,子秋该等急了。陈一诺那边我亲自过去一趟。”

    沈洛歆淡声谢过,拉了车帘正欲下车,却听沈洛歆又唤道,“沈洛歆。”连名带姓的,正儿八经的,有些陌生又有些突兀,沈洛歆回眸看她,无声询问。

    姬无盐低着眉眼笑了笑,抱过一旁云锦缎,指尖轻抚云朵一般的触感,她就这么低着头,声线软糯轻缓,像是午夜梦回情人于耳畔细语呢喃,“沈洛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还是无能为力……我且替你续她一回性命。”

    “噗通!”心脏狠狠撞击上胸膛的声音,沿着四肢百骸传递到耳朵里,沈洛歆抓着门帘的手倏地攥紧,呼吸都忘记,只怔怔看着对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姬无盐……到底是什么意思?续她性命?她是谁?许四娘吗?续命,如何续?

    姬无盐含笑抬头,眼底光芒细碎,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摆摆手,俨然几分俏皮。

    只是下一瞬,光线一暗,门帘垂落,姬无盐被抱了个满怀。

    抱着她的那个人,浑身都在颤抖,她一遍遍唤着姬无盐,“无盐、无盐……我、我不管你是不是说笑,理智告诉我我不该信的,可是我不管……我就是想相信,我想要相信你做得到……只是无盐,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就算真的能做到,代价也很大,我、我……我又不想欠你良多……”

    她近乎于语无伦次,“无盐……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到那一天,你救救她……这份恩情我来还,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余生漫长,我想、总有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好不好?”

    她甚是激动,抱人也抱得很用力,姬无盐觉得骨头都被勒疼。

    她环住对方后背,轻轻拍着安抚,“这不是施恩……沈洛歆,我是个商人,你知道的,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对方频频点头,下巴磕在姬无盐的肩头,砰砰磕得用力,她一边点头一边应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若是我做不到……那你等等,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总有一日能做到……连本带利!”

    姬无盐微微一愣,瞳孔因着错愕而微微睁大,半晌,抿嘴轻笑,无奈摇头,“你这人啊……哪有人这样谈买卖的,好歹跟着兄长学了这许久,都学了些什么呀?真想狮子大开口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794 姬无盐,你一定活得比我久!

    肩膀上的声音闷闷的,好似撒娇,“你不会的。何况……不管什么时候,就算我在上官楚那里出师了,我都不会将生意上的那套用在你身上的。姬无盐,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拿走我的任何东西,只要我有、只要你要,这句话,不管你救不救许四娘,它都是成立的。”

    拍着对方后背的手倏地一顿。

    凉风起,车帘被撩起,又缓缓落下,一闪而逝的是车夫在外头正欲说话却又在四目相对之际瞠目结舌的表情。他大抵不太能理解两个姑娘家到家了不下车,却在马车里腻腻歪歪抱在一起互诉充肠的事情。

    不知怎的,姬无盐突然想起云锦布行那位掌柜的话来。

    他说,兄长曾指出,姑娘家只有在年少时见过了真正的好东西、知道了真正对她好的人是什么样子,才不会在后来随随便便来个人就给骗走了。姬无盐觉得,这句话其实的确是很有道理。

    沈洛歆……也太好骗了。

    自己对她明明也没有那么好,甚至最初的相遇都源自于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所有人都是自己请来的骗子,只有她沈洛歆,是那个傻乎乎被骗的。偏她就这样对自己推心置腹、和盘托出……她说自己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两世为人,还如此纯良,实属不易。

    姬无盐推了推对方肩膀,“好了,松开。外头看着呢……十几岁的大姑娘,抱着我哼哼唧唧的,传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沈洛歆没撒手,下巴就着姬无盐的肩膀蹭了蹭,哼哼,“笑就笑吧,反正又不是掉我的大牙!无盐,我说真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没关系,尽管说就是了,就算如今我还做不到的事情,我也给你写个保证书,如何?”

    姬无盐微微一愣,这丫头……是真的在跟自己谈生意呢?用一种倾家荡产的觉悟跟自己谈生意……

    无奈摇头,姬无盐又推了推,“撒手。”

    “不。”

    “我饿了。”

    “那也不撒手。你就说要我做什么吧……你先告诉我,这样我从下了马车就可以开始准备了,欠着债我会睡不着,早还清我早安心。”

    这人怎么突然间如此难缠?姬无盐无奈摇头,“不是要紧着时间去看医书?有了续命的机会,便又掉以轻心了?”

    “那不能够!”沈洛歆瞬间抬头、撒手,眼底都是势在必得的光,只是那光芒又很快熄灭,她咬着嘴唇迟疑,到底是轻声说道,“你没有同我说你能如何续命,但我想来这代价甚大,我、我……说实在话,若是你不曾问我要些什么,我总觉得心里头虚得慌,就好像这买卖只是我自己的黄粱一梦罢了……不踏实,你知道吧?”

    这人当真是……天真实在地有些可爱。

    兄长成了精的狐狸一般的人儿,若是最后真的寻了这样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这往后的日子也算有趣得紧。她敛着眉眼,笑问,“你便不担心听了我的要求才会愈发心里头虚得慌,担心完不成,惴惴不安着?”

    对方却是低眉苦笑,“如若当真如此,如若我当真穷尽一生可能都完不成的话,那、那你这续命的法子,你这买卖,便是我买不起的……许四娘那边,便也只得尽人事、而听天命。生而为人,总要有些遗憾的……”

    傻子。

    姬无盐轻叹,半晌,才道,“续命的法子,的确有……还是现成的,只是你该去谢谢陈老,那是他的东西。只是,沈洛歆……如此续命的法子只有一次,如此之后,她的性命、我的性命、陈老的性命、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只能靠你了。所以我才说,这不是施恩,这是交易……我用许四娘一次生的机会,换我们所有人的后顾无忧。你说这买卖……你亏不亏?”

    这……

    沈洛歆瞠目结舌,她怔怔看着姬无盐,直到眼前水雾迷了眼,直到这咫尺之间都看不清姬无盐的表情,她才咧嘴嘻嘻笑道,“不亏!姬无盐,明明亏的人是你,上官兄那么会做生意的人,怎么半点不曾教会你,你瞧你做的什么买卖,尽干亏本生意!”她一边笑、一边哭的,咧着嘴,眼泪却哗啦啦流着,混着鼻涕,着实有些难看。

    姬无盐无奈递过帕子,沈洛歆却没接,直接就着自己的袖子满脸抹了抹,甚是豪放飒爽的模样。抹完,脸花了,衬得眼神愈发明亮,像是被倾盆大雨洗涤之后的秋日晴空朗朗。

    “姬无盐。”她唤,同样连名带姓的,非常非常认真的,仿若慎之又慎的宣示,“姬无盐,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会让你长命百岁!哪怕是跟阎王爷抢人、跟黑白无常抢人,我都一定要让你活得比我久!哪怕只是久一天也得比我久!”

    凶神恶煞的宣示,又趁着姬无盐还愣怔的当口,抓过对方的手,掌心对掌心,击掌,“这买卖,成交!”说完,大抵是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转身掀了帘子跳下马车,看到车外瞠目结舌的车夫,回想起方才自己又哭又笑的模样顿觉羞赧,红着脸三两步跑进大门,转身等着背手而来的姬无盐。

    姬姑娘慢吞吞地下车,路过车夫身边时递了一贯铜钱,吩咐着,“马车上的那匹布,小心着些帮我拿去给王嬷嬷,就说是我亲自去挑了送她的,换季了,给自己做身衣裳。”

    车夫开开心心地接了赏钱道了谢,转身去马车上搬料子去了。

    姬无盐进了门,见着门后还有些尴尬的沈洛歆,无奈,“彼时又哭又笑的是你,这会儿不好意思的也是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如何欺负了你。放心吧,车夫接了赏钱,自是知道该如何守口如瓶的……沈姑娘方才丢人的模样不会被传出去的。”

    沈洛歆嬉皮笑脸地作揖,“如此,多谢姬姑娘打点周全,小生这便先行谢过了。”

    看起来终于阴霾消散了的样子。姬无盐浅浅笑着嫌弃道,“莫要同我说什么长命百岁的,我可不信,届时你自己都年老体衰、耳聋眼瞎了,还如何替我号脉治病,你敢治,我也不敢让你治哇!”

795 回首笑谈,故人俱在

    “怕什么?我老了,你也老了,我眼瞎耳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时候我给你开什么药,你就只能喝什么样……啧啧,你的性命岂不是就拿捏在我手里了?”沈洛歆却笑,揽着对方往里走,呵呵笑着一边说着、一边畅想着未来大家都变成老婆子的样子,想想觉得甚是温馨。

    “那时候,遇着太阳不错的时候,我扶着你、你搀着我,咱们找个角落晒着太阳,说着年轻时候的糗事……也许我们身边还有几个孙辈,你的、或者我的,他们缠着我们,想听江南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若是遇着下雨,咱们就坐在廊下,喝喝茶,睡睡觉,江南的雨我见过的,缠绵细密,院中细雨嘀嗒打在芭蕉叶上,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样的情境,用来睡觉是最合适不过的。”

    “你说对吗?”她问姬无盐,眼神有些热切,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姬无盐心下却已经了然,颔首笑道,“是……若是长寿些,许四娘还能同咱们一起晒着太阳说说陈年旧事,只是她大抵记不住事了……外祖母应该是已经去见我外祖父了,不过也无妨,趁着日色正好的时候,咱们也能去她坟头坐坐,同她说说这些年姬家在我手里变成了什么模样,顺便叮嘱一下她莫要懈怠,那边的一切也要费心经营,如此,咱们去了也好坐享其成不是?”

    “噗嗤!”沈洛歆没忍住,笑出声来,点点姬无盐脑袋,“也就你,混不利的什么话都敢说,你外祖母若是听着,怕是如何都要用拐杖将你打得脑壳都裂开!”

    “那不会,她早习惯了。”姬无盐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拉着沈洛歆一脚跨进院子,笑呵呵地高声唤道,“子秋!你家姑娘饿了,午膳可好了?”

    “好了好了!早好了!”早就望眼欲穿的子秋一边张罗着丫鬟们上菜,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姑娘们也真是任性,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说出门就出门呢,也不同奴婢说一声,让奴婢好找……”

    咋咋呼呼的子秋,总自带一种热气腾腾的气氛,一旁还有举着一只鸡腿啃得欢快的寂风,满嘴的食物,囫囵着说着听不清楚的话,频频点着头,用力地让人怀疑他脑袋上的小小发髻随时要松散……

    姬无盐含笑看着,又偏头去看沈洛歆,见着对方同样温软了表情笑着的样子,垂眸拍拍寂风脑袋,“今日膳房做的什么鸡?”

    “老母鸡汤,加了人参熬的汤,老香了!寂风老远就闻着香味了呢!”寂风嘻嘻笑着,举了举手里剩下的鸡骨头,“膳房的姐姐说这是陈爷爷交代这两日多吃些老母鸡汤,那老母鸡也是提前用药材腌制的,姑娘还有一只鸡腿,我去偷偷拿过来给您?”

    也不知道吃自家膳房做的鸡腿,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地去偷?

    姬无盐对这小孩子的心思实在有些猜不透,不过她也不在意,配合着颔首笑着,轻声说道,“我就不用了,你去偷偷把另一只鸡腿偷来,给你沈姐姐。前几日你沈姐姐不是病了吗,你拿去给她吃,补补身子。”

    寂风“嘿嘿”笑着跑出去了。

    沈洛歆听得眉心都跳,半晌,瞪了眼教坏小孩子的姬无盐,摇摇头,跟上寂风出去了。

    姬无盐抱着胳膊笑得温柔。方才进来时,沈洛歆那些絮絮叨叨的“畅想”其实并不单纯只是畅想,大抵是自觉地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扛在了肩上,有些忐忑、有些无所适从,于是用这种方式来畅想所有人都安全无虞的未来,或者是经历过一些沉浮、坎坷,所幸最终回首笑谈,故人俱在。

    所以姬无盐替她在那段岁月里加上了年迈的许四娘,那个她最想加进去却又连做梦都不敢大胆畅想的人。

    ……

    用完午膳,沈洛歆捧着上午那本医书去了塔楼里,听说还将之前整理出来的那些一道搬了进去,还搬了小炉子在院子里,偶尔烧个水煮个面条,准备在此长期驻扎。莫说是答应了同姬无盐的这一笔“买卖”,就是没有什么买卖的存在,她也早已将身边这些人的性命扛在了肩上。

    压力是大,但即便前路如何黑暗无望,她也从未想过卸下这重压轻装简行。

    塔楼里藏书多,环境相对安静,人在里头能静得下心来。

    只是塔楼里最高层囚禁了个五长老,沈洛歆自然是要提前问过了姬无盐,得到对方应允之后搬的家当,只姬无盐交代了夜间总不好宿在塔楼里,天冷,入夜便回自己院里去,说着,又一次强调,入夜一定、一定要回自己院子,慎之又慎的样子明显还有其他深意。

    沈洛歆也不多问,只一一应允,又吩咐了心月一日三餐搁在门口不必进来之后,便忙不迭地将自己关进塔楼里去了。

    而姬无盐也趁着午膳之后去了趟驿馆。

    “姬无盐”三个字对陈家年轻一辈的天才们来说,也许并非是最最凶神恶煞的,但一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毕竟那夜姬姑娘一打成名、荣获“杀神”之名。

    有人远远瞅着挂着“姬”字牌子的马车在驿馆门口停下,就忙不迭地去通传了陈家众人,一部分人负责按住虽然大惊失色却仍然张牙舞爪的陈家辉,剩下的一部分人选择闭门不出。最后选出的倒霉蛋子去找了陈一诺。

    “姬无盐”三个字对陈家年轻一辈的天才们来说,也许并非是最最凶神恶煞的,但一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毕竟那夜姬姑娘一打成名、荣获“杀神”之名。

    有人远远瞅着挂着“姬”字牌子的马车在驿馆门口停下,就忙不迭地去通传了陈家众人,一部分人负责按住虽然大惊失色却仍然张牙舞爪的陈家辉,剩下的一部分人选择闭门不出。最后选出的倒霉蛋子去找了陈一诺。

796草木皆兵小厨娘

    帮忙的人手很快就到了,陈太医那边也是出奇地顺利,他只是搬出了“陈崧”,秦太医那边极其配合,只说一应藏书尽管查阅就是了,就算是皇宫藏书阁里的,他也能舔着老脸去借一借的。

    陈太医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小太医,说是前两个月刚来的,如今给他当助手,遂一道跟来了,陈一诺也带了个平日里还算交好的少女,那少女看起来很是腼腆、年岁也还小,见着姬无盐的时候,紧张地缩在陈一诺身后如何都不肯出来,指尖紧紧攥着陈一诺的衣角几乎瑟瑟发抖——害怕。

    陈一诺介绍说,名唤陈淇,性子温吞安静,做事严谨仔细。

    姬无盐知道自己在陈家众人那里的形象,遂只是点了点头表达了一些谢意,让子秋带着人过去了。

    姬家人不多,空置的院子自然不少,平日里也有人时不时去打扫着,是以简单收拾一下就能入驻了。原本陈老的意思是不必如此麻烦,直接都在他院子里就成了,只需再安排两个小厮打打下手照顾一下茶水点心的就成。

    但陈老院子里那些看着不起眼的“花花草草”都是些无价之宝,姬无盐担心这群毛毛躁躁的小子们不小心弄坏了,届时老爷子心下气恼却又不好发作,索性就麻烦些,在陈老隔壁单独设置了一处院子供他们使用——左右不过就是让人收拾收拾的功夫罢了。

    既用了新的院子,总是多些人手,这些事情上姬无盐基本不管,都是子秋在安排,子秋安排了两个办事认真的,想了想,又把白雪给安排去送饭了。毕竟,临时归置出来的院子,人手配置上总是从简一些。

    事后子秋向姬无盐汇报的时候,姬无盐暗忖片刻,才道好,“如此也好,多找些事情给她做做,也好过她动那些有的没的的心思。只是你得留意着些,别在她身上出了纰漏……洛歆说过,这白雪之前便是如此,鬼鬼祟祟的,经常见不着人,往日还好,如今却是不能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再使坏了。”

    子秋颔首称是,神秘又得意地笑道,“姑娘放心吧,奴婢早就找岑砚安排了人手,专门盯着这丫头呢,保证她啥坏事都干不了,别说干坏事了,连块帕子都不会再让她捡了去!”说完冷哼,“公子多好一人,凭她也敢肖想了去?哼!”

    “你家公子哪里好了?”就冲着他对沈洛歆做的那件事,便是自己这个亲生的妹妹都做不到闭着眼夸自家兄长多好多好一人,至少在洛歆面前不能了。

    偏子秋对一个人好坏的判断从来都是简单直白,“因为他对姑娘好呀!对姑娘好的人都是好的!”

    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姬无盐低头失笑,“倒也不必看得这么紧,将她看太紧了什么都做不了,她真实的目的和背后之人咱们就永远搞不明白,只需让她传递不出消息就行……如此,她同样收不到来自对方的消息,反倒容易自乱阵脚不是?”

    “对哟!还是姑娘考虑周全!”子秋一边嘻嘻笑着拍着马屁,一边走到姬无盐身后帮她捏着肩膀,她的力道温柔得恰到好处,又是多年来熟悉的手法,没多久,姬无盐便靠着椅背阖了眼睡着了。子秋见她困倦模样,只悄悄呵退左右,又轻手轻脚点了安神香,带上门悄悄出去了。

    姑娘这两日为了那个阵法布局图,几乎好几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昨儿个夜间都三更天了,姑娘屋子里的蜡烛还亮着,她在门口轻轻唤了声,姑娘没反应,只打在窗户纸上的影微微弯着背,岿然不动。子秋便没有再打搅了。

    掩了门,子秋步下台阶,见着小厨房的丫鬟过来,问何时开饭,子秋想了想,让人留下守门了,“姑娘睡着了,你且在此处候一候,等姑娘醒了再开饭,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去交代一下,你且替我守着……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就别让人打搅了姑娘。”

    那姑娘颔首称是,就安安静静守在廊下。

    席玉过来的时候,就见着一个脸生的小丫鬟守着,问及“姬姑娘可在?”对方点点头、又用力地摇摇头,席玉一头雾水之际对方才抬手压了压掌心,以极低的声音用力做着口型一般地缓慢说道,“姑娘在睡觉,不能打扰。”

    席玉瞠目结舌,看着这个甚是有趣的小丫鬟,也用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语调,微微弯了身凑近问道,“你是新来的?”

    对方摇摇头,指指小厨房的方向,没有回答。

    席玉却是理解了,是个厨房小娘子……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咧嘴笑了笑,一口白牙在日光下白得晃人眼球。小厨娘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只记得子秋的吩咐,颇有些紧张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席玉摆摆手,走到一旁石桌坐了,自顾自到了杯凉茶一边喝着一边等着姬无盐,顺便观察一下紧张到甚至有些草木皆兵的小厨娘,看着看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方很快瞪了过来,轻声跺了跺脚,像是警告。

    其实席玉想说,就你家姑娘这种睡着之后但凡声音小一点的雷声都打不醒的样子,就算你拉上一两个丫鬟站那说话,只要不是吵架那种,你家姑娘通常也是不会醒的。只是这些话有些长,怕是自己还没说完,这小厨娘就要紧张死了。摇头失笑间,却又蓦地发现小厨娘长相甚是清秀温柔,此刻偷偷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也怪可爱的。

    这才是姑娘家嘛!

    瞧瞧那些个姑娘家,姬姑娘自不必说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心有千窍狡黠如狐,言笑晏晏间,手起刀落也是不在话下的。沈姑娘……就冲着沈姑娘敢验尸,就不是正常人。子秋稍微正常点,但狠起来也是能跳起来咬人的……眼前这位,才像个正常的姑娘家,温柔、胆小,需要被呵护、被保护的样子。

797 只待瓮中捉鳖

    这才是正常的姑娘家嘛!

    席玉双手捧着茶杯,打量着廊下低着脑袋候着的小厨娘,兀自感慨着,跟在姬姑娘身边久了,都快忘记正常的姑娘家该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的了,同她们相比……席玉觉得,就算是骄蛮的尤郡主,都显得格外有……女人味。

    “吱吖——”兀自感慨间,门被拉开,姬无盐拢着白色披风站在屋内,正要询问子秋,小厨娘已经三两步上前问礼,“姑娘醒了?要开饭吗?奴婢方才问过子秋了,子秋说姑娘醒了就开饭,姑娘可饿了?现在就开饭吗?”

    问题实在不少,但幸好这些问题大概都是一个意思,姬无盐点点头,又看向往这里走来的席玉,“你吃了吗?”

    席玉摇头,背着手“嘿嘿”笑着卖乖,“这不,正好赶着饭点来的,就为了在姑娘这里蹭顿饭嘛!”

    姬无盐便吩咐着厨娘多准备一副碗筷,小厨娘颔首应是,几乎是小跑着下去了。席玉看了眼小厨娘的背影,亦步亦趋跟着姬无盐进了屋,试探问道,“姑娘,这个小厨娘……是江南人士?多大啦?可有婚配?”

    姬无盐回头扫了他一眼,眉梢微挑,又收回目光倏地笑了笑,“别把脑筋动到我院里来,特别是我院子里的厨娘们……不然寂风会同你拼命的。”

    什么?寂风?席玉瞠目结舌,半晌,兀自感慨道,“这小子……挺早熟呀!年纪轻轻就知道给自己物色婆娘了?还一下子物色这么多?只是,这年纪对他来说,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姬无盐瞥了他一眼,眼神不是很友善,低呵,“想什么呢!我院里那些个厨娘,下至十三四岁的,上至四五十岁的,都是他挑选回来的、做菜好吃的,至少有一道拿手菜能让他念念不忘的。那小子没什么执念,偏偏在美食上寸步不让,你要是敢拐走一个,他能记恨你一辈子。”

    这、这么狠?席玉抽了抽嘴角,半晌,试探问道,“那、那……那我入赘?”

    姬无盐压根儿没信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席玉身上,这厮大概就是等着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小厨娘,觉得清秀可人一时好奇罢了。她自然也不会将这话当真,只懒洋洋问道,“今日上街,听着忠武将军家的夫人在说大理寺的事情,就随便听了听,说是沈大人为了请秦太医进大理寺看病开方子,还给尤封下跪了?真有这事儿?”

    席玉想也没想,“没听说呀!大理寺那边的消息是席安在负责,不过之前我倒是听了一耳朵,秦太医的确是去了大理寺没错,不过应该不是沈大人求来的,是咱们三爷亲自登门请的秦太医……这种差事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不小心自己也得折了进去,秦太医最近新添了个小孙女儿,可惜命得很呢!想来就算是尤封那边肯去请,秦太医也不会愿意去的,除了咱们三爷,怕是没人请得动了……”

    姬无盐微微一怔,宁修远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请秦太医去大理寺?是那颗药不管用?还是说……为了将自己这边从中摘出去?正要细问,却听脚步声传来,丫鬟们端着饭菜过来了,于是这话题只得暂时搁置。

    之后子秋也回来了,见着随侍在旁的丫鬟们,已经到了嘴边的诸多抱怨硬生生咽下了,摆摆手让人下去了,才在姬无盐身边坐了,禀报着,“姑娘,白雪那边奴婢已经交代好了。方才奴婢去了趟那院子里,想着再看看有无疏漏的,正好碰着白雪在那,您猜怎么着,她正扭着身子掐着嗓子同陈公子说话呢……啊哟!”

    席玉看着子秋搓着胳膊一脸嫌弃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你们说的白雪是谁,我才几日不在,怎的都快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了?”

    “嘿!你是不知道,这丫鬟看着老实巴交的,原是个贰心的,还想着攀龙附凤呢!”一说起这不老实的白雪,子秋就顿时来劲儿了,一边不忘给姬无盐布菜,一边卷着袖子给席玉讲白雪的故事,“这就要从沈姑娘淋了雨染了风寒说起了……”

    就这样忙碌的情况下,子秋姑娘还能不忘给自己碗里风卷残云般夹菜添汤。

    席玉一边听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故事,一边瞧着如此生猛的小丫头,蓦地又想起方才廊下捂着胸口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小厨娘,如此一对比,愈发觉得那才是江南的姑娘家该有的模样嘛!

    子秋浑然不觉自己被人如此腹诽,想来若是知道的话,往后席玉就休想在这个院子里再吃到一口饭、喝到一口水了。

    只是此刻的子秋姑娘并不知道,所以说完白雪的故事仍是意犹未尽,“姑娘,方才奴婢去陈公子那院子,就听着白雪在向他打听沈姑娘是不是得罪了您才会被关进塔楼里的,还说那塔楼是不是关了不止一个人……奴婢听着便觉得怪异,不说之前那位她从哪里听说的,就说这沈姑娘,才搬去塔楼里多久,她怎么又知晓了?”

    子秋咬着筷子兀自揣测着,“莫不是一直盯着咱们塔楼吧?她背后那人的目的在塔楼里?”

    “冒冒失失打草惊蛇……这样一个人却一直到现在才露出尾巴来,还是因为一时的贪念偷了一块帕子。”席玉却靠着椅背,突然认真下来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对劲,“沈姑娘为人看似不怎么仔细,但该有的敏锐却还是有的,我觉得……也许塔楼只是这白雪近日的目标,或者说……她是在最近才突然对塔楼起了兴趣的。”

    子秋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半晌问了句,“那有什么区别?”

    席玉看她明显有听没懂的样子,摇摇头,筷子敲了敲对方的碗筷,提醒道,“自然是有区别的。就这样冒冒失失就敢跟陈公子打听塔楼的性子,怕是也就这两日,她一定会采取行动,咱们只需……瓮中捉鳖!”

    姬无盐勾唇一笑,笑容意味深长。

    当真英雄所见略同。

798 改变的巡逻路线

    是夜,月色清朗,云层稀疏,明明灭灭的星子闪烁在暗沉的幕布之上。

    明日该是个晴天。

    姬家入夜之后总是格外静谧,地处郊外,闹市中的喧哗声怎么也传不到这里。时值冬季,鸟类许多都已南迁,于是这一处便愈发悄无声息了。

    白雪猫着腰避开巡逻小心翼翼朝着塔楼那边走。

    谁能想到,一个商贾之家,入夜之后竟然还有侍卫巡逻——这也是白雪来了姬家之后才发现的,普通的官宦之家也只是花钱买几个随从或者打手,可这姬家竟然养了那么多侍卫,都说江南富庶,那之后白雪便真的相信了。

    姬家主子们歇得早,据说上官公子作息就格外规律,戌时必须入睡,谁若是这个时间之后还影响他歇息,大抵是要破财才能消灾,是以侍卫们巡逻也会避开那处院子——这就更奇怪了,夜间巡逻守卫不就是保证主子们的安全,如今避重就轻是几个意思?

    这般想着,白雪倏地一顿,偏头朝着上官楚院子所在的方向看去,从她这个地方看过去,其实并不能看到那处院落,但在此之前,她已经无数次路过那里,也无数次看到了那个长相实在过于漂亮的男人,不管看过多少回,还是如同最终那般让人怦然心动。

    她低头扯了扯自己洗得已经发白的旧衣,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清朗月色下,能够清晰地看到她通红的耳根子,不知道是冻红的,还是羞红的。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算着侍卫巡逻经过的时辰,继续朝塔楼那边走去——她花了很多个夜晚兜兜转转,才摸清了侍卫们到底如何巡逻,走哪条路线、什么时辰会经过什么路口,她都早已深谙于心。当然,那些时日里她也是被发现过很多回的,但府里的丫鬟深夜疾步行走在府内也不是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她有许多理由搪塞过去。

    譬如,沈姑娘回来得晚,还没吃东西,去膳房找点吃食。又譬如,沈姑娘吩咐去陈老那边拿些药材。

    诸如此类。

    甚至,因着这几次的交集,自己跟那些个侍卫还混了个脸熟,再撞见的时候对方也不冷脸盘问了,反倒和和气气地招呼,“沈姑娘又晚回了呢?”

    只是今日却是不能撞见的,否则事后一旦被人察觉塔楼被擅闯,稍加问询就能猜到是自己。白雪拢了拢衣裙在草丛里找了块巨石之后缓缓蹲下,她听见脚步声了,这些侍卫即将从右手边那条小路上过来,待他们过去之后,她就能沿着右手边这条小路去往塔楼,这是最安全的方法。

    脚步声越来越近,蹲在草丛里的白雪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敛着了,在心里默默倒数着数……只是,脚步声并没有更近,甚至,更远了……

    她倏地抬头,视线之内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脚步声却是更远了——他们没有从自己面前的这条路过去。

    这些时日观察下来,白雪已经非常确信这些侍卫夜间的巡逻路线都是固定的,不仅是路线固定,连时间都固定,她或明或暗地观察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

    偏偏,今夜就出现了意外。

    那是一个三岔路口,侍卫们若是没有从这条路经过,那可能是走了另一个路口,也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往回走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预示着情况发生了变化。

    说不定,是姬无盐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所以改了侍卫巡逻的路线。也许是因为塔楼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应该转身往回走,就仿佛自己今夜从未出过门一般。可主人那边又连连派人来催促,若是再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回去,怕是自己还没等到攀上上官楚的高枝就已经被主子设计弄死了。

    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白雪从草丛里站起来,蹲得久了两腿都麻了,她靠着那块大石头歇了一会儿,半晌,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走——闯一闯那间原以为只是藏书楼的塔楼!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夜沈洛歆也被关在里头。如果自己不慎暴露,还能将沈洛歆拉出来当挡箭牌——作为沈姑娘身边的丫鬟,担心姑娘被关是受自己连累,于是好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决定深夜擅闯塔楼孤身救主。

    这理由虽牵强,但大概能免自己一死。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除了半道远远见到了一个提着灯笼的脸生的丫鬟之外,白雪这一路走来还算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除了那队巡逻的侍卫突然临时决定改了巡逻方向之外。但是一路安全无虞地走到塔楼跟前之后,白雪几乎可以确定,那队侍卫只是临时突然决定换个方向。

    就好像吃腻了大鱼大肉突然想吃清粥小菜一样的自然而然。

    院外没有守卫,院门开着,院中石灯笼里暗着,只借着月色能看到矮塔之下站着两个侍卫,和巡逻的那些侍卫不同,里头站着的那两个不像侍卫,看起来更像是普通人家的……打手,莫说气势完全不如,就说此刻靠着门框昏昏欲睡的样子,就多少有些不靠谱。

    在此之前,白雪的确来过塔楼。

    主子说姬家的夜晚有古怪,他当初派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着自己走出来的。于是她潜入风尘居,想在风尘居里探听姬无盐的秘密,只是很显然——徒劳无功。倒也是机缘巧合,后来姬家缺人,朝云说要在风尘居里挑选些丫鬟去姬家,工钱比在风尘居多,但还是没有人主动请缨。

    在风尘居里,她们这样的小丫鬟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若是哪位贵人瞧着顺眼,给些银钱买了去做小也是可能的,可若是去了姬家……就算再得姑娘喜欢又如何?也就是个得宠的丫鬟罢了!这笔账,大家都会算。

    于是,她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答应了。

    进来初期,浣洗丫鬟们住在一个统一的下人房里,她不敢乱走,生怕打草惊蛇,很是安分了一段时日。再后来,主子连连催促,她便借口起夜迷了路到处走走,只是也不敢走远了,自是什么都查不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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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