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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44 内讧

    “不可能的吧……”

    陈家辉连连摇头,一边喃喃一边后退,脚后跟绊到了石头整个人朝后仰去差点摔倒,落了雪的地面又湿滑黏腻,情急之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已是气喘吁吁。他稳着呼吸,看着沈洛歆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傻子,“不可能,你既知阿寿是因那玩意儿死的,怎么可能还会跑他家去?找死吗?”

    他虽的确不学无术,但到底是医学世家的少主,有些常识还是知道的,譬如,这疫病之人即便已经死去,他们用过的东西却是要集中焚烧、掩埋的,像沈洛歆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的,不就是找死吗?再这样冒冒失失闯出来,就是害己又害人。

    沈洛歆也是懂医术的,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所以,一定是为了骗他们离开才这般说的吧?

    再看沈洛歆,大大方方在自家凳子上坐了,笑意从容反问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回姬家?我父亲母亲都被关在大理寺里面生死未卜,我总要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才是。朝廷将疫病的消息捂得死死的,我若想要有所突破,就只能铤而走险。陈少主没听过一句话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完,耸耸肩,一脸“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坦荡又真诚。

    偏偏在陈家辉看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人能够鲁莽无脑到这个地步?

    “阿辉哥……咱们、咱们回去吧?”外头陈家人已经连连催促。

    “就是就是,赶紧回去好好沐浴,再用药草熏一熏,应该还来得及的……”言语间,看向陈家辉的表情已经多了几分忌惮和躲闪,可看向沈洛歆的眼神一般无二。

    陈家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向沈洛歆,心下如擂鼓般敲着,敲地他脑袋都疼,本就不堪重用的大脑更是没有了分析判断的余力,只凭着害怕本能地拒绝这种可能性。

    他不信!压根儿不信!

    “你们是傻子吗?”他说服自己,也试图如此说服其他人,“你们也不是第一天在这里了,还不知道她沈洛歆是什么处境吗?若非爹不疼、娘不爱的,堂堂千金大小姐能住在这种鬼地方?换了是你们,你们会为了这种劳什子爹娘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众人面面相觑,又纷纷摇头,却仍是裹足不前,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沈洛歆瞧着众人反应,大抵觉得有趣,坐在那里笑意吟吟地看着,看起来自在又轻松,哪里是随时要被人绑起来的样子?

    反观自己这边带来的人都跟蠢猪一样,陈家辉气得不行,冲出去一脚将最近的陈家人踹倒在地,破口大骂,“怕个屁!本少主今日踏进了这院子,指不定明日就得病了,你们是不是回头也要将本少主关进屋子里去?!我告诉你们,晚了!”

    他吼得激动,大张着嘴吃了一嘴和着雪花的冷风,冻得浑身都一激灵,一边“呸呸呸”地吐着冷水,一边甩着袖子嘶声力竭,“晚了!晚、啦!本少主若是没好日子过,你们以为还能置身事外?不妨告诉你们,若我病了,我第一时间就去大理寺,告诉尤封,咱们都跟这婆娘有过接触,就该一起被关进去!”

    众人齐齐变色,“家辉哥……”

    一脚被踹翻在地的年轻人捂着胸口爬起来,闻言也是脸色难看,“家辉哥,做人可不能这样。咱们这些人同沈姑娘可没什么过节,跟你一道过来不过就是看在沾亲带故的份上。方才我也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听……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仁至义尽了,此事就算摆在长老们面前,咱们也不理亏的。”

    哟嚯,这是……内讧了?沈洛歆看了眼脚边的木棍子,突然觉得大抵是用不到了,她换了个姿势,支着下颌看戏。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呀,家辉哥,咱们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呀!再说,若是你病了,咱们还能端水送药地照顾你,若是咱们都病了,连个熬药的人都没有,那可如何是好?”

    “端水?送药?本少主当初那样躺在床上的时候,你为本少主端过几次水、送过几次药?”一说起这事,陈家辉便觉得自己后腰又在隐隐作痛着,他扶着后腰,站在台阶雪花较少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冲着的仁至义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点儿小心思,以为本少主伤了,这少主之位便也快要没了是吧?笑话!老族长——我祖父,就我这么一棵独苗苗!他不给我还能给谁?而且你们也动动脑子,皇家的赐婚还没解除,谁敢撤了我少主的位置?”

    众人噤声,没说话。

    沈洛歆闻言也是挑眉,这厮平日里看着没脑子,这件事上倒是看得很清楚嘛!

    的确,但凡这赐婚的圣旨还未撤,这陈家少主的位置上就不会换人——皇室郡主能下嫁给医术世家的少主,却不能下嫁给医术世家天赋平平、伤了命根子的普通后辈。

    那不叫下嫁,那叫奇耻大辱。

    外面陈家众人纷纷噤声,即便是方才还能挺身而出“伸张正义”的陈家少年,也不由得低了头咽了口水。

    陈家辉这才满意地一甩宽袖转身入内,“还不进来,将人给本少主绑了!”

    ……

    嘚。

    沈洛歆低头看看眨眼间就被五花大绑捆了的自己,又看了眼静静躺在一旁的木棍子,再一次悲催发现——穿越者人均女主、危难之际必有男主相救的定律,在自己这边完全不适用。求一个天降男主,倒不如求姬无盐放心不下又给自己安排了暗卫远远守着更可靠些……

    双拳难敌四手,她看戏看得投入,连闻言捡起木棍子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虽然同样害怕沈洛歆但更害怕陈家辉的陈家人给绑了……

    幸好在第一次听到陈家辉要绑人之后她就悄悄寻了把小刀藏着,只是这会儿前前后后都是人,没有砍断绳索的时机。

    这一顿皮肉之苦,怕是逃不掉了。

845 虽迟但到

    “沈大小姐?”

    陈家辉上前两步,微微弯了腰,手中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掌心,慢条斯理地警告,“沈大小姐,如今我有个问题想要向大小姐您问问清楚……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哈,若是你给的答案我不满意,这鞭子会招呼到哪里我就不能保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一步,盯着沈洛歆的脸打量着,“啧啧……说起来,沈姑娘似乎和本少主印象里有些不同了……果然那姬家是个富贵之地,连这水都比别处养人呢。瞧瞧,咱们沈大小姐被养得这般细皮嫩肉的,若是这脸上落了道疤,可真真儿是令人心疼的事情呢。”

    “您说是吧,沈大小姐?”嬉皮笑脸的样子,俨然已经胜券在握。

    沈洛歆的肩膀被人抓着,小刀趁着被绑的时候攥在了掌心,那是一把生了锈的小旧刀,大概是许四娘遗落在这里的,风吹日晒的,刀口也钝了。虽说是刀,但想要割断手腕处绑得结结实实的粗绳子,还是有些难度的。她不动声色地将钝刀攥在指尖,微微后仰了脖颈避开对方喷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笑呵呵地说道,“无妨的。姬家的水不一定养人,但是姬家的药一定能治好那道疤的。”

    “呵……倔强。”陈家辉压根儿不信沈洛歆的话,什么“无妨的”,哪个姑娘能接受自己脸上平白无故多了一道疤?何况是还没嫁人的姑娘。他又道了句“倔强”,像调笑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说完,手中鞭子倏地一收,正色问道,“沈洛歆,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去阿寿家里?”

    沈洛歆笑嘻嘻问他,“说实话?”嬉皮笑脸间还有些混不吝,有些欠揍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拖延时间寻找机会割开手腕上的绳子罢了。

    这群人,绑得可真紧啊……

    “废话!小爷大费周章把你绑了就为了听你几句假话?!”

    一个镇定,一个暴躁,被绑着的那个嬉皮笑脸的,绑人的那个却暴躁易怒的。

    大抵是因着忌惮和害怕,陈家的这些年轻人同沈洛歆之间都有些距离,甚至有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大门口去了。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以最小的弧度一点一点地磋磨着绳子。若是用力过猛,肩膀和手臂动作过大,此刻押着自己的肩膀的这个人很快就能感觉到。于是她只能继续拖延时间,咧嘴一笑,“不是说了吗,去了呀!何止去了,我在阿寿家还发现了不少东西……这些个官差也不知道怎么办事的,后院里那么大一个土堆,要去看看?”

    “什么?!她、她、她还给带回来了?!”

    “真的不要命了?”

    “难怪姬家都不回了,是被赶出来了吧?就算是为了自己爹娘,也太鲁莽了,现在好了,爹娘没救成,自己怕是也要赔进去……”

    “你还可怜她?如今要赔进去的何止是她,还有咱们!咱们!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我就说不能来、不能来,你们偏不听,一个个怂恿着来,说什么出一出气,现在好了,气出了,人折里头了!”

    已经不是窃窃私语了,四下的懊恼、抱怨声里,陈家辉握着鞭子根本没有挥下去,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傻了,煞白的脸色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半晌,他才猛地回神,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用尽了全力的一巴掌,打得沈洛歆瞬间眼冒金星。

    陈家辉目眦尽裂地冲着沈洛歆破口大骂,“沈洛歆!你脑子是不是坏了?!那玩意儿你带出来做什么?!是,你孝顺,你要救你那没用的爹娘,为此你不惜以身犯险,但是,我们呢?这些个左邻右舍呢?燕京城里这么多百姓呢?!就得给你们一家三口陪葬吗?!”

    脸颊上火辣辣地痛,雪花落在脸上,化成了水,冰冷地贴着肌肤,有种沁凉的舒爽。

    雪花落了满头,些许沾在了睫毛上,沈洛歆眨了眨眼睛,看向对面,一脸震惊和愤怒的陈家辉突然间看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正经,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还能想起燕京城的百姓?这算不算医术世家的自我认知?倒不算全然无救。

    她低着头扯着嘴角想笑,却是“嘶”地一声痛呼出声,心底却有种后知后觉的雀跃欢愉渐渐蔓延开来。

    她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割着绳子,一边偏头去看陈家辉,顶着半边惨不忍睹的脸颊,挑衅一般地笑,“这不,我之前便问陈少主了,我刚从阿寿的院子里回来,你还要我开门吗?你执意要进来,还说若是我不开门你就让人翻墙进来,到时候就没有我的好果子吃了……这地方就我一个,你也看到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哪里拦得住你们这些人?”

    绳子快要断了……

    她笑得愈发轻快,“如今倒好,陈少主反倒怪起我来了。当真没有道理……”

    红肿着半张脸的姑娘,红衣墨发,于大雪纷飞里偏头笑着的样子,有种“就算死了也要拉你们一起去陪葬”的嚣张和狠厉。

    她是故意的!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开门害人的!陈家辉目色一沉,手中鞭子瞬间高高扬起——

    完了!挑衅过头了!那一鞭子若是落下自己不死也得半残!沈洛歆下意识闭了眼咬着后牙槽发狠似的割绳子,一边大吼,“姬无盐!快救我!”她不是穿越女主,没有盖世英雄一样的男主从天而降,但她有无所不能的闺中密友啊!

    鞭子刮起的劲风,裹挟着雪花打在红肿的脸上,生疼。

    只是这风倏忽而止。

    四下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只有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落在身上,沈洛歆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眯着眼看去,身前是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也拦住了鞭子。

846 她的盖世英雄

    是庆山……

    庆山在这里,是不是说明那人也……?沈洛歆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跳跃幅度之大,心脏撞上了胸膛,听得到余音的反弹。

    那一瞬间的耳鸣里,她像是灵魂脱壳一般地缓缓看向门口。

    风雪很大。

    那人披了厚重大氅,撑了把墨色的油纸伞,身形颀长,步履从容,眼神都与平日里无甚区别,轻描淡写间瞥了一眼沈洛歆,又转首看向庆山,“事后自己去解释,解释完去领罚。”

    “是。”庆山松了手中抓着的鞭子,轻声应是。上官楚一早安排了暗卫保护沈姑娘安全,彼时那巴掌落下前暗卫们已经准备冲出去护人了,只是上官楚也在这个时候恰好赶到,庆山就一个眼神……让人退回去了。若非如此,那一巴掌绝不会落在沈姑娘脸上。

    就鬼使神差的那点儿僭越之心……从未有过,这是第一次,如今想来也觉自己莫名其妙,大概是同岑砚处久了。

    沈洛歆自是不知这其中插曲,只怔怔看着上官楚。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穿越文女主角,危难之际真的会有盖世英雄从天而降——虽然,这个盖世英雄看起来委实有些过于凉薄了,进了这院子之后也就是瞥了自己一眼,除此之外连这绳子都没打算给自己解开,甚至自始至终那把油纸伞都只遮在他自己的头顶,在这乱糟糟的院子里,显得矜贵极了。

    她扯了扯嘴角,掌心蓦地松开,手中小刀落了地,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又朝着身后踢了踢,将刀子往一旁踢远了些。

    一旁眼尖的陈家人都看呆了:这姑娘何时藏的刀子?这会儿又是闹哪出呢?

    他下意识稍稍后退了些。

    “陈少主。”上官楚负手而立,表情淡淡俯视对方,提醒道,“这是第二回了。”

    陈家辉几乎是在看到庆山的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后腰开始疼得厉害,钻心地疼。此刻听上官楚这么一说,几乎是瞬间心领神会地意识到对方的意思——第二回了,他已经第二回找姬家人麻烦了。第一次是在姬家大门口,被上官楚逮了个正着,这次……

    偏就是这么巧。

    巧得说出去都没人信。

    就连陈家辉都觉得,大抵这燕京城和自己命中犯冲,自打来了这里之后,总觉得诸事不顺。

    “我……”他心下胆怯、两股战战,仅凭下意识否认,“我没找她麻烦!”声音很大,理不直气也壮,说完却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都说得什么鬼玩意儿,现在这模样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倒不如想个稍微“合情合理”一点的借口。

    只是……如今他都怕得要死了,哪里还能想得出来呀!姬家这对兄妹,简直就是他命中克星!

    果然,上官楚都被逗笑了。

    他一边把玩着腰间玉佩,一边漫不经心地嘲讽,“哦?是吗?看来……这绳子是自己跑过去将她捆起来的咯?这脸上的巴掌印子,也是她自己打的咯?”

    “不、不是……”

    上官楚继续帮他找理由解释,“那莫不是沈姑娘突然失心疯发作,逮着自己使劲抽?而这个时候陈少主正巧路过,大发善心阻拦了沈姑娘的失心疯行径……迫不得已,找了根绳子将她绑了?”

    沈洛歆一噎,大大翻了个白眼:你才失心疯!你全家都失心疯……哦不,你全家就你失心疯!彼时“盖世英雄从天而降”带来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果然,上官楚这种人……当不成盖世英雄。

    陈家辉觉得,自己的后腰疼得更厉害了……真的是流年不利,本以为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谁知先是沈洛歆这傻子脑子坏了去什么阿寿家,弄得现在胆战心惊……等等!电视火化间,陈家辉倏地茅塞顿开!他突然就找到了那个格外名正言顺的借口……哦不,理由!

    瞬间这后腰也不疼了,这背也挺直了,他抬了下颌看向上官楚,“这位兄台……”

    他这般唤着,手臂高高抬起,越过庆山指了指沈洛歆,才道,“兄台想必还不清楚吧,这位沈姑娘虽不至于失心疯病发,但也差不多了!”他故作高深的顿了顿,挑衅一般地看向上官楚,暗暗得意,你们姬家不是要护着她吗,如今你们也逃不掉了!

    伞柄微微后仰,上官楚自油纸伞下偏头扫了眼沈洛歆,表情淡淡喜怒不辨,转首看向陈家辉,“哦?本公子瞧着,沈姑娘倒不像是失心疯的模样……只是,比平日里……丑了几分。”那红肿的脸颊,着实刺目,墨色的眸子于沈洛歆的视线之外,愈发幽邃冰冷。

    你才丑……沈洛歆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已经无力吐槽:罢了,毕竟是救了自己的恩人,随他说去吧!毕竟,和上官楚相比,自己的确是……怪丑的。估计在他老人家眼里,不丑的姑娘也就只有姬无盐了,如此一想,便又觉得也正常。只是……背在身后的指尖微微攥紧,她有些紧张地敛了呼吸。

    她大约猜到了陈家辉到底想要说什么了,她也想要知道对方的反应……于是,她并不解释,只低着头默默等待。

    陈家辉哈哈笑着,小人得志一般,不怕死地上前一步,上官楚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一般,皱着眉头表情嫌弃。

    这是他进了这院子之后最明显的一个表情。

    陈家辉浑然不在意,就这么嘿嘿笑着拍了拍脑袋上的雪花,才指着沈洛歆说道,“这个女人,她刚从阿寿家回来!阿寿你知道的吧,那个染了疫病死掉的小狱卒!她说她要救她爹娘,所以不管这一整个城的百姓,不管你我的死活!本少主打她,是因着她执迷不悟想要冲出去害死咱们!本少主绑着她,是为了救这一整个城市的无辜百姓!姬兄……您委实不该进来,这院中可是有许多那死人用过的东西!”

847 乱了陈家辈分,不妥

    果然。

    沈洛歆暗自摇头,就知道陈家辉要说这事。

    上官楚又偏头看去,淡声问道,“是吗?”

    这是他进来后第一次同沈洛歆说话,声线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油纸伞遮了本就不多的光线,一双眸子看起来愈发黑沉沉的喜怒不辨,看得人心里发怵。

    但沈洛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发什么怵?自己不是已经请暗卫回去传话了吗?他上官楚自己偏要赶过来的,还敢说自己丑、说自己失心疯,呵!活该他!这么一想,便又恶向胆边生,不咸不淡板着脸应了声,“嗯,是。”

    只背在身后的手不争气地攥在了一起。

    话音落,陈家辉已经嚷嚷开了,“你看、你看,姬兄,本少主方才说什么来着?她沈洛歆啊,就是只蛇蝎、就是个毒妇,她想要……”

    “啪!”

    叫嚣声戛然而止,陈家辉被一巴掌打蒙了,维持着被打偏了脑袋的姿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才“呸”地吐出一口血水来,瞠目结舌看向打了人表情都没变一下、甚至还将手中油纸伞交给庆山然后慢条斯理取了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过去的上官楚,脸色白了白,猛地将口中血腥咽了回去——他的腰后又开始疼了。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再害怕,也总要质问一个打人的理由吧,舌尖抵了抵火辣辣的腮帮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姬兄,我念你年长,敬你三分,你却一言不合就要打人,是何道理?”

    上官楚擦完手,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子,才道,“往后见了本公子,恭恭敬敬称呼一声,上官公子……若是再叫错,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听明白了?”

    说罢,手中帕子团了团,轻描淡写地往脚边一丢,嫌弃地格外明显。

    “你!”陈家辉一噎,脸上红了白、白了青,精彩纷呈。半晌,没什么气势地嗤了一声,“上官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的确好大的威风,沈洛歆都看呆了。

    不得不说,上官楚这人吧,是真的好看,打人的时候好看,打完了人敛着眉眼面无表情擦手的样子也好看,莫名让人想起一个词来……

    斯文败类。

    如今想来,姿色平平、内涵全无的自己,若是搁在上辈子,是绝对没有勇气冲着这样的男人告白的……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识这样的男人。如此想来,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也不算亏……这般想着,低着头自嘲一笑,笑意刚起,就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把脸上的巴掌印给忘了。

    上官楚懒懒回眸看了一眼,从庆山手中接过油纸伞,往旁边让了一步站着,拉开了同所有人的距离,才道,“数年前,在云州同陈家老族长有过一面之缘,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我的消息,寻来见了一面,老族长比陈少主懂规矩,站在一旁作揖寒暄时唤的便是‘上官公子’,如今我若是应了少主这声‘姬兄’,总觉乱了陈家辈分似的,不妥。”

    祖父竟然如此巴结这小子?这小子不就是银子多一点吗,有什么能耐?看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陈家辉暗暗诧异,舌尖舔过牙槽,其中一颗牙齿已有摇摇欲掉之感,可见这一巴掌打得多用力……就因为一个称呼?放屁!明显是给沈洛歆找场子的!陈家辉痛地龇牙咧嘴的,但碍于庆山在场也不敢做什么,就算这颗牙真的掉了,他估摸着也只会往肚子里咽……

    沈洛歆在旁看着,直呼精彩!若非双手还被绑在身后,她简直能跳起来给鼓鼓掌……对了!她还被绑着呢!

    “上官楚!”她唤,连名带姓的,没好气的,见对方看过来,转了身子抬抬手腕,示意对方解开手腕上的绳索。

    庆山“哦!”地一声如梦初醒,正欲上前解开绳索,没成想竟然被上官楚拦了。对方眉梢微挑,看向沈洛歆手腕上那截绳索,眼底笑意促狭,“沈姑娘这绳子都割开一半了,剩下那一半想来也非难事才对。”瞧着那断口的痕迹,应该是钝器所致,小姑娘还算聪明,竟然提前藏了工具,只是这会儿……是犯懒了?

    他有心给她个教训——明明手中有工具,割开绳索只是时间问题,那言语之上退让安抚着拖延着时间不就好了,何必逞强还要挨这一巴掌?

    他看着那巴掌印子只觉得碍眼得很,便存心不去帮忙,由着她自己折腾去。

    沈洛歆一噎,实在没想到上官楚竟然恶劣到这个份上!什么盖世英雄、什么优雅贵公子,全是假的!假的!只有那斯文败类是真的,败类!她意图求助庆山,偏偏庆山低着头装死,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毕竟,沈姑娘安全即可,其他的,那都是主子的事情。

    沈洛歆环顾四周,瞅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陈家人,下颌一抬,吆喝道,“你!给本姑娘解开!”气势汹汹的,宛如一只动了怒的大型猫科动物。

    对方看看沈洛歆,看看陈家辉,最后目光落在上官楚身上,略一思忖,连忙低着头上前两步解绳索。毕竟大势已去,这个时候抓紧时间讨好一下这位沈姑娘,也算亡羊补牢吧。

    上官楚自然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也懒得去管,只抖了抖手中油纸伞,抖掉伞面上的雪花,才看着陈家辉说着,“上一回的时候,我便说过了,我家的小姑娘们好说话,由着你们几次三番的挑衅,本公子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也不是什么动口不动手的文明人……”

    陈家辉浑身一哆嗦,急忙抬头解释,“我不是——”

    话音未落,上官楚点点头,截了,“哦对,你说你是为了解救这满城百姓……陈少主,你是什么玩意儿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别自取其辱了。本想着让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省得待在这里污了许夫人的地方。可本公子又实在担心你不长记性……”说罢,挥了挥手。

848 他信她

    彼时没有出场机会的暗卫三两下就将陈家辉结结实实地绑了。

    绑人者被绑了。

    到了这个时候,陈家人自觉同气连枝、性命休戚相关,推推搡搡着上前劝说着,“姬兄……哦不、上官公子!”一边唤着一边腹诽,你说你是姬无盐兄长,又不曾自我介绍,一副“尔等不配知道本少爷名姓”的尊贵样子,咱们自然是跟着姬无盐的姓氏叫的,你年岁大,叫一声“兄”不是场面上的习惯吗?

    谁知一个“姬兄”都能成为挨揍的理由。

    当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上官楚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战战兢兢斟字酌句的陈家人,施恩般说着,“我知诸位都并非是愿意主动寻衅滋事之人,若非顾念着陈少主的身份和情分,大抵也不会参与进来。今日,我不为难诸位,诸位愿意离开的,请自便。”

    原以为必定要被“连坐”,谁知对方竟如此通情达理,着实叫人意外。陈家人交头接耳间,已经有了结论。

    只是尚有一事没有问个清楚明白,便是就此离开也是忐忑不安,遂犹豫着开口问道,“上官公子,我等的确与沈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只是我家少主一味坚持劝说无果。若非我们担心他鲁莽冲动之下中伤了沈姑娘,也是不愿意蹚这趟浑水的。”言下之意,咱们不是来加害沈姑娘的,咱们是来保护她的。

    啧……陈家人倒也有个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上官楚勾了勾嘴角。

    那边,陈家辉已经气得破口大骂了,“放屁!劝说无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那彼时摩拳擦掌的是谁?啊?同我说她沈洛歆就是姬无盐的走狗,姬无盐太难搞、这口气出在她沈洛歆身上也是好的、左右沈家也不待见她的又是谁?!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地缩了脖子装无辜了?”

    上官楚皱着眉头掏掏耳朵,“吵。”

    庆山有心“戴罪立功”,很快找来一块旧抹布,在陈家辉骂骂咧咧的叫嚷里一把捏住对方下颌,塞了进去。

    世界顿时安静了。

    沈洛歆却是瞠目结舌:她亲眼目睹了庆山面无表情地从井边拿起了那块旧抹布,瞧了瞧觉得太干净了些,顺手就在地上抹了一把才满意地点点头走过去塞对方嘴里的全过程。果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看着老实木讷的庆山,原来也是这样焉坏。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抬头间却见着陈家人欲言又止地看过来,笑容都卑微,“沈姑娘……我等还想问问姑娘,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毕竟姑娘也晓得,兹事体大,若姑娘当真去了阿寿家,那咱们回到驿馆之内,也是不敢再出门随意走动的。”

    “是啊,家辉兄虽然行事冲动鲁莽,有时候的确是过分了些……但那句话他却是没有说错的,此事事关整个燕京城百姓的性命。若非如此,令尊与令堂也不必屈居大理寺之内了。”

    “的确如此,上官兄……您也该注意着些才是。”

    上官楚偏头看去,正好直直撞上沈洛歆看来的视线,欲言又止间还有几分希冀,有些复杂。

    小姑娘站在屋檐底下,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里,他看得清她眼下的乌青,看得到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血丝,看得到另一半完好的脸颊苍白如纸,看得到被大雪打湿的头发和衣襟。他心下气恼于她木头一样不知道说几句软话自保拖延时间,可看着这样狼狈的沈洛歆,心底再多的气恼也变成了无奈。

    莫不是现在的小丫头都是这样的,平时看着也是挺聪明活络的,一到关键时候这脑子就跟摆设似的,笨得跟头牛一样。偏偏,她们还觉得这是责任、是勇敢、是不屈……自家那个不也是如此?不然怎么说物以类聚呢。这么矮的个子,这么窄的肩膀,偏要将一些男人们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责任扛在肩上。

    这般想着,又叹气,罢了,自己同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呢?平白无故让别人看了笑话。

    他转首看向唠唠叨叨的陈家众人,脸上表情就冷了几分,说出的话也不那么好听了,“诸位,脑子这东西吧,搁在脖子上它不是个摆设,有时候也需要动一下的。你们家少主是何秉性我不说,你们自己知道。沈姑娘是什么性子,我不说,想来你们也不清楚……本来我倒是没打算说的,毕竟你们回去以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只这般想着便让人心生愉悦。”

    “只是本公子想着,若让你们就这么回去,到处乱说些坏人名声的话,到时候难过的还是这丫头,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本公子……只这般想着便觉得甚是累人。”

    “上官公子此话何意?”

    陈家人一噎,纷纷变了脸色,这人长了这么一张嘴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是多么稀奇的一件事啊!难怪明明只是一个商人,身边却是高手林立……只是如今陈家辉都被绑了,这人看着又委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实在不敢惹啊!憋屈!以前在陈家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本公子此话何意?”上官楚咧嘴嘻嘻一笑,笑意又倏地一收,满脸不耐冲着众人冷冷说道,“本公子今日就将这话搁在这里了,今日她既主动开了这门,便是她心中已有结果,诸位放心回去,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只若是今日之后我在外头听见一个乱七八糟的字,就别怪本公子仗势欺人!”

    沈洛歆豁然抬头,他……信她?!

    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问,他就这样替她拍着胸脯打包票?他怎么敢的?他就真的不担心吗?沈洛歆怔怔看着上官楚,瞳孔都在颤抖,张了张嘴,“你……”

    墨色油纸伞下的男人,脸色仍然不是很好看,却明显没那么冷了,冲着沈洛歆呵斥道,“你什么你、我什么我,雪那么大,还没淋够呢?还不过来!”

849 公子三问

    风雪很大。

    北方的冬雪总是纷纷扬扬的羽毛一般落下来,不消片刻就能攒上一层,屋檐统共就那么宽,即便站在底下也免不了落了半边身子,加之之前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久,身上的雪花有一部分化了,沈洛歆是真的冷得快要打哆嗦了。

    只是……过去吗?

    共撑一把伞?沈洛歆看着那把委实称不上宽大的墨色油纸伞,那人站在伞下,眉目温润而容颜如画,只静静站在那里便有说不尽道不完的雍容典雅。

    心跳失控间,全身力气都被抽走,脚下迈不出半步——只这般想着两人共撑一把伞的画面便觉得说不出的暧昧,她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那点儿未曾彻底放下的心思,便总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理智告诉她,要和上官楚保持距离,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对方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姬无盐的关系。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愈发沉沦于来自对方并不明显的关心和温柔里。

    譬如此刻。

    她没动,他也不催,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沈洛歆,等着。

    院中陈家人被上官楚连消带打地威胁了一番,此刻一个字不敢多说,更不敢开口说要走,只齐刷刷看着沈洛歆,又胆怯、又震惊,还有试探和打量。

    视线宛若实质,沉沉压着。

    半晌……沈洛歆到底是叹了口气,低眉跨出屋檐之下,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上官楚这般护着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下了他的面子让他在陈家人面前难堪,那他之前的那番话便像个笑话了。何况,沈洛歆自己也是不忍心的。

    短短几步路,就算走得再慢,也不过须臾片刻就到了上官楚跟前,因着脸上红肿未褪、又因着心底那份自觉拿不出手的妄念,她并不如曾经那般大大咧咧地直视对方,反倒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低着脑袋,几分扭捏,几分无措。

    上官楚垂眸看了眼这样的沈洛歆,并没有说话,只将伞柄往她那边偏了偏,嘴角几不可见地抿了抿,才看向陈家人那边旧事重提,“诸位,本公子方才那些话,诸位听着可安心了?”

    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偏偏眼底暗含警告。

    这般不怒而威的眼神看得人心里直发怵,陈家人哪敢说半个不字,何况……他们方才也私下盘算过了,瞧着对方举止随意还有几分亲昵的样子,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什么疫病般,估摸着这话应是没错了。

    也许……那不过是沈姑娘情急之下寻来的借口,为了息事宁人让他们离开罢了。

    何况,对方也说得很明白了,这是连老族长见了都要作揖恭维的人,他若当真发了狠要仗势欺人,仅凭他们这些人也不够看啊!这么一想瞬间就想通了,纷纷行礼作揖,嘻嘻笑着客套道,“是、是是,安心、安心了。多谢上官公子。”

    上官楚又问,“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了,多谢上官公子。”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连笑容都熟稔了几分。

    上官楚再问,“那本公子要求的,诸位可应允了?”

    “应允、自然是应允,上官公子请放心,我等绝对不会对外提起此事。今日之事除了咱们在院子里的这些人,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浩浩荡荡地登门寻衅滋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还留下了个人质这种事本就丢人,谁还会大嘴巴一样地往外说呢?说白了,就算上官楚不刻意交代,他们大抵也不会说出去的——当然,若是陈家辉的话,他们还真不敢保证,不过现在此人暂不必考虑。

    得了保证,上官楚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施恩一般淡淡说道,“如此便好。诸位请吧……雪天路滑,当谨慎慢行才是。”

    明明很简单、甚至很体贴的一句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上官楚嘴里说出来,入耳只觉得颇有另一番令人胆战心惊的深意。终于连连作揖,一边颔首一边道歉忙着退了出去,只怕走得慢了些这位活阎王一样的俊俏公子就反悔不放人了。

    至于陈家辉……陈家人回头看了眼陈家辉,嗯……皮肉之苦大抵是一定有的,但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这一点约摸着可以保证的。何况,他们即便留下也是无用,救不了半分,与其全折在这里,还不如保全大部分不是?

    浩浩荡荡地来,偃旗息鼓地走,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被脏毛巾堵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神凶狠不停扭动身体来表达愤怒焦躁的陈家辉。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这个时候的陈家辉第一个想杀的不是庆山、不是上官楚,一定是那群“背信弃义之徒”。

    沈洛歆不知道上官楚留下陈家辉要做什么,如今陈家和姬家已经结怨,实在不适合因为自己再给已至冰点的关系雪上加霜了,她待众人离开,才劝道,“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挨了一巴掌,如今这一巴掌还了,就算了吧。”

    上官楚垂眸看她,半边脸颊仍然高高肿着,他自是气恼,说话语气便也冷了些,“是嘛?回头你去问问小宁,就顶着现在这样丑不拉几的模样去问她,可要算了,你看看她会不会戳你脑子!再说,谁告诉你那一巴掌是我替你还的?我不是说了嘛,那是叫错称呼乱了辈分的惩罚。”

    没法说话的陈家辉:……怎么会有人耍无赖还这么理直气壮?乱了辈分?我就叫你一声兄,怎么就乱了我家辈分了?难不成你还要当我爹不成?!这姬家是专门出无赖的地方吗?

    他被气得狠了,身子扭得愈发厉害,像一条被攥住了尾巴的水蛇似的。

    上官楚蹙着眉头瞥了一眼,又垂眸看向沈洛歆,到底是忍了忍,才道,“他打你这一巴掌,你若是不忍心打回去,便也罢了。只盼着他能念着你的这点仁善,往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850 指鹿为马

    陈家辉都惊呆了。

    我都被你们打了又绑了,你们还要我念着你们的仁善,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本少主横着走了多少年,也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只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逞强没什么好处,适当服软少吃苦头方是上策……

    他苦着脸连连点头,表情看起来像是无限委屈的小媳妇儿:是是是、小爷我一定、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他点头点得猛,就连脑袋上的簪子都摇摇欲坠的,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瞪眼瞪得用力了,眼底都已经发红,看着可怜又狼狈。

    沈洛歆抿着嘴笑,她也没想到上官楚还能装模作样板着脸说出这么老学究一般的话来……违和又好笑。

    她笑地俏皮,说道,“小时许四娘便教我,咱们若是被狗咬了一口便也只能作罢,毕竟作为一个人,难道还能反咬狗一口吗?是以,如今这一巴掌便也罢了。”

    陈家辉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人骂自己是狗呢?你才是狗!这好好一姑娘说话怎么也这么难听?

    噙着笑意的姑娘,半张脸还肿着,本就并不出色的容色愈发难看了些。偏偏言语温和间,有种从容不迫的潇洒与豁达,仿若高山崩于前亦不会变色般。

    只是这话倒也解气。

    上官楚笑了笑,收回落在沈洛歆头顶的目光,伞柄又往对方那边倾了倾,见她意欲推拒,便只淡淡说了声,“无妨,风从你那边过来。”算是解释了自己此举的用意。

    可这风明明……沈洛歆看了眼明显从前面吹过来的风,最终保持了沉默。

    他只是善良,只是看在姬无盐的面子上照顾自己一二罢了,他只是、只是将自己当成了妹妹——她这样告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攥着衣裳,局促又难过。

    那边,上官楚却似乎并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他倾了伞柄遮住了沈洛歆头顶的风雪之后,便转首看向似乎松了一口气的陈家辉,淡声说道,“沈姑娘说得对,这人被狗咬了一口,确实是没有咬回去的道理……只是,这咬人的狗,却也没有让他继续横行霸道为祸乡邻的道理,今次是咬了我、明日还得咬别人,倒不如今日由我绝了这后患……陈少主觉得,本公子所言可对?”

    “呜呜、呜呜呜!”陈家辉吓得连连摇头,他是真的害怕,肝胆决裂的那种害怕。嘴巴里的破抹布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他试图吐出来,可每每稍有动作就被侍卫发现,愈发用力地给塞了回去,几次下来嘴巴都痛到麻木。

    上官楚听不懂,故作诧异,“陈少主也觉得本公子所言甚有道理?”

    “呜呜!呜呜!呜呜呜……”陈家辉都快急哭了,自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了,对方偏要指鹿为马说自己“同意”……他本就不是什么有胆子的人,往日不过是仗着身后有家族庇佑,又有一群为他马首是瞻的亲族才敢吆五喝六地横着走罢了,如今亲族成了“背叛者”弃他而去,陈家在对方面前也是不够看的,往日仰仗的一切像是一个笑话、一只纸老虎。

    头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簪子因着大幅度的摇头终于支撑不住,掉在地上,碎了。

    上官楚看着披头散发的陈家少主,突然间就有些索然无味了,就算是一只狗,陈少主看起来也像是被拔了牙齿和爪子的狗,欺负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倒是堵着他嘴巴的那块抹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庆山是从哪里找出来的,上官楚对此倒是颇为满意。

    他将手中伞柄转身递给沈洛歆,缓缓跨出一步,沈洛歆忙不迭地跟上,点着脚尖举得高高的,像个伺候的小丫鬟。

    上官楚回首看了她一眼,伸手又接过了油纸伞,才道,“原是给你自己撑着的……罢了,瞧着你这样也累得很,给我吧。只你自己跟紧些,别傻兮兮地淋着。”若是以往的沈洛歆,原不必自己提醒这些,兴许她还得同自己争抢才是……

    上官楚无声叹了口气,才看向陈家辉,淡淡说道,“我本是不愿同你这样的人过多计较的,委实浪费时间……何况,说到底,是我和无盐打的你,得罪也是我们得罪的你,若你今日当真带了人大张旗鼓打上姬家来讨个说法,我倒是愿意为了你的这份勇气为当初的事情说声抱歉。”

    “偏你自己欺软怕硬,便寻着无辜的弱女子上门欺负……沈姑娘不欲同你计较,那是她大度。本公子却是不能就这么息事宁人。我得罪的人,哪有让人小姑娘挨了巴掌受了欺负的道理?陈少主您说是吧?”他今日动怒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人是自己和小宁得罪的,如今倒是殃及了人小姑娘……

    陈家辉连摇头都摇不动了,只苦着脸“呜呜”低唤着,眼底通红。

    上官楚一手撑伞,一手背在身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冷漠地对对方的模样视若无睹。他说,“你打了她一巴掌,她不欲追究,那方才那一巴掌我权当已经还了。还有这捆缚之过……”

    他略一沉吟,转首问沈洛歆,“同我一道回去?”

    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沈洛歆像是猛然回神似的,“啊?”了一声,才低低“嗯”了声,脑袋却是越垂越低了。

    见人答应,上官楚也没在意她的躲避,毕竟不管换了哪个姑娘被人一巴掌打成如今这般模样大概都会伤心失落上一阵子。他只是点点头,便转首吩咐庆山,“沈姑娘既今日回府,这宅子便空了,院中这树我瞧着还挺结实……给他绑上去,绑上个三五日,只每日送些必要的水和吃食,莫要让人饿死渴死在这里……不吉利。”

    “呜呜!呜呜呜呜!”陈家辉真的哭了……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呜呜叫着。

    上官楚嫌烦,皱了皱眉头,又吩咐道,“对了,对吧堵严实些,莫要吵着了邻里街坊。”

851 “恭喜”

    “呜呜呜……呜!”

    上官楚用尽了全力的一巴掌,陈家辉半张脸自是也惨不忍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去,痛得他狠狠抽了一口凉气,于是这眼泪哗哗地愈发真情实感了。

    往日里大抵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一张脸,此刻又是眼泪、又是雨雪,和着特意抹了一把尘土的抹布,脏污得比破庙里的乞丐还不如。

    这雪也不知多久才能停,还要被绑在这里几日时间,饥寒交迫的,只怕很是难熬。

    着实惨不忍睹。

    若非上官楚及时出现,如此狼狈的人可能就是已经挨了一巴掌又被绑着的自己了,虽然……她应该是做不出这样哭着求饶的模样,但自己毕竟没什么功夫,就算割开了绳索只怕也是命途难测,一些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沈洛歆偏了头不忍再看,但也没有出言相劝——陈家辉这人委实该好好吃吃苦头,若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是为常理,但自知打不过就寻着落单的无辜妇孺下手这一点实在有些恶劣了,今次是落单的自己,下次兴许就是旁人,可能是寂风……那孩子若是落在陈家辉手里,指不定要遭受什么虐待,一想到粉粉嫩嫩的小孩子这般狼狈模样,沈洛歆便觉得陈家辉如今也算是错有应得。

    届时,此刻那些慌不择路逃走的陈家人可不会有一个站出来说情的,他们只会站在那里拍手道好,起哄喧哗。

    她转首看向冷着脸的上官楚,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微微抬起的下颌线条,流畅美好到只一方侧颜都令人如此怦然心动。

    这人来得这般地巧,又这般地不巧……他似乎总能撞见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不够聪明、不够从容、最最不好看的时候。

    大抵是感受到了对方打量自己的视线,上官楚垂眸看她,问道,“可是觉得有何不妥?若你觉得不便,我便将人找个破庙丢了去也是可以的。”毕竟是沈洛歆家,自己的确该问过了主人家的意思。

    沈洛歆摇头,又很快微侧了脸,避开了自己受伤的那半张脸才轻声说道,“无妨的。左右这几日许四娘也不住这,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屋里还有些东西,这两日整理的,你等等我,我去取了就能走。”

    “好。”上官楚点点头,又道,“我撑你过去。”从这里到屋檐底下,也有好几步路,这雪下得太大了……

    上官楚跟上沈洛歆走到门口没进去,只在原地抖着大氅下摆上沾到的雪花,一边抖落碎雪一边低着眉眼笑道,“出来的时候雪还不大,小家伙听了小宁胡说八道,觉得后山有大雪,非要我带着一马车的木桶去后山挖雪……如今眨眼间这雪就这么大了,他大抵在府里很是快活。”

    沈洛歆也笑,低着头整理桌上乱七八糟的摊子,一边喃喃接道,“小孩子嘛,我小时也喜欢。”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还是适合在府里安安全全快快乐乐地堆雪人,所以陈家辉还是被绑在这里吧。

    省心。

    “是啊,不过他也念着你,他去问小宁你为何不回去,小宁大抵是忙着,便随口敷衍了他两句,他便自顾自‘心领神会’了,觉得你们俩吵架了……于是苦口婆心来劝我,非要我在其中说和。”

    “这孩子……”她笑着摇头,看着手中厚厚一沓字迹潦草的笔记和一旁书籍,手下整理的动作微微一顿,低着头低声说了句,“你……”

    上官楚没听清,又掖了掖下摆,才回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指尖微微一蜷,她攥着一本发黄的旧书,并没有抬头,只低声说着,“我从阿寿家回来是事实,这件事我已经让暗卫通知你和无盐了……你、你如何就确信我这里已经无事了呢?陈家辉带着众人来闹事,我原是不开门的,可他说若我不开门,他就让人爬了围墙进来要我好看……我和许四娘住在这里,本就不大被邻里接纳,若他们在此闹事,指不定还要被传出什么名声来,我介意着,自是只好将人放进来……”

    她低着头喃喃说着,像是为自己开门找了许多个看似被迫无奈的理由。

    上官楚似是有些意外,油纸伞敲了敲门口,将伞上积雪也悉数抖落,才淡淡说道,“这是你家。后门在哪里你不知道,不会趁着他们翻墙的时候从后门出去?别人的围墙说翻就翻,自家的围墙却要等着别人来翻?再不济,找个梯子爬出去不就是了?沈洛歆,你当我傻子呢?我瞧着你倒像个傻子,遇上这种找事的,不知道溜,非要上杆子得被人打?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再者,既然没有危险了,为什么不回姬家?”

    是啊,为什么不回姬家?

    其实她一直对这个“疫病”有所怀疑,是以才冒险翻进阿寿家寻找更多的线索。昨日一宿未睡,只盼着早些有了结果,大理寺里面的人能早些出来,自己这颗一直悬着的心也能踏踏实实地落回去。一直到今日天明,才算是确定了这“疫病”的真实面目。

    彼时几乎是被巨大的喜悦瞬间吞没,情急之下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跑姬家去和大家分享这个喜悦,只冲到门口的时候身形一晃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她不愿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人前,便想着睡一觉恢复恢复再回去,没成想,遇到这事了……又为什么不从后门逃走呢……?

    大抵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心慌意乱,就真的没有想到还能从后门逃走吧……

    她低着眉眼笑了笑,并没有去解释彼时掩盖在镇定自若外表下的无措,只是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一遍桌子,确定没有什么落下,才抱着怀里的东西准备出门,却听门口上官楚淡淡说了声,“还未说声恭喜,皇天不负有心人……也还未说声谢谢。”

    她微微一怔,抬头看去……

852 请姑娘责罚

    门口的男人提着收起的伞站在门槛之外,瞧着自己温和笑着,如此从容坦荡。

    一如方才,他信任她、护着她,从来都是这样坦坦荡荡的,不会刻意避嫌、不会对外解释,就好像旁人如何看他自是与他无关。如此对比之下,沈洛歆总觉得始终怀揣着这样那样心思的自己,局促扭捏地像个小丑。

    她的情绪沉沉坠下。

    那晚,借着酒劲,她对他说“我对你动过心”。一个“过”字,耗尽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他似乎也在那段并不漫长的归途中相信了这份心思已经时过境迁,没有芥蒂、没有局促,也没有任何不能为外人道的扭捏。

    嘴角微微压着低低“嗯”了声,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喉咙里。

    明明是自己亲口说的话,本就是为了让对方相信的。可对方真就如此轻易相信了,自己却又难免失落……男人啊,当真说什么便听见什么。她整理好屋子里的东西,掩盖了门才回首看向对方,温和说道,“我好了,现在就回吗?”

    “嗯。此处交给暗卫就好,咱们回吧。这时候赶回去兴许还赶得上陪小家伙堆个雪人的。”上官楚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如今这模样……回头我让人送些冰块过去,你拿着敷了。起码得消肿了才是……否则小家伙又要絮絮叨叨地问个没完。指不定还觉得是我打过你。”

    说完笑着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却又心甘情愿宠着的样子。

    沈洛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半晌低低说了声,“我原以为……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对方偏头看去,因着不解微微错愕,又倏地轻笑,“怎会如此觉得?”问完,朝着沈洛歆怀里厚厚好几本书努努嘴,“要我拿吗?”

    “无妨,一点都不重的。”沈洛歆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对方的第一个问题。

    寂风也说过这么多长辈里面就楚哥哥对他最是严格,动辄就要检查课业不说,若是不合格还会有惩罚,便是说话都凶巴巴的。沈洛歆也见过几回,看起来的的确确是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又想着他一把年纪也不成亲也不生子的,大抵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子吧。

    可如今才发现,每每说起寂风,上官楚用的称呼都是“小家伙”,嘴角噙着笑意,明显的温柔宠溺。所谓“凶巴巴”也终于有了答案,不过就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真是个……不太美丽的、巧合的误会。转身离开之际,她又回头看了眼已经被绑在树下的陈家辉,陈家少主大抵也是人生里第一次如此狼狈,整个人同一个泄了气的球一样,连求饶都忘了。

    ……

    鉴于沈洛歆脸上连她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的红肿,马车并没有在正门口停下,而是绕去了后门,她又挑了一条平日里很少有人会走的小道回了院子,心月正在院子里扫小路上的雪,猛一抬头看到这样的沈洛歆,忙不迭丢了扫帚迎了上来,“姑娘这是怎么了?这脸、这脸……”是被打了吧?只是这是怎么得罪人了,把好好一姑娘家打成这样?她心下担心,自是要去告诉姬无盐。

    沈洛歆连忙拦了,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没事,就是不小心擦着了”便意图搪塞过去,只明显的,心月压根儿不信——谁家好好的能把自己的脸蹭成这个模样,深浅不一的红色之间的是个巴掌印吧?可沈洛歆既如此说了,心月也不可能质疑,只一边忧心忡忡地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沈洛歆,“那这如何是好?”

    心月和白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虽然也是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但你感受得到她因为你而起伏的情绪和那些真切的关心。沈洛歆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笑道,“无妨的,你忘了你姑娘我是大夫了?就这点小擦伤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小姑娘不乐意,嘟囔道,“医者不自医……”

    “好啦,没事的,就是些小擦伤。去给我打点温水来,楚兄说他那边有冰块待会儿让人送来,不过我觉得还是些抹点药,至少先消肿了……寂风在堆雪人,咱们也去玩玩,还能打雪仗呢,你若是无事,陪我一道去吧。”正好也能向小孩子证明这真的只是不小心的“擦伤”。

    “奴婢还要扫……”

    “扫什么扫呀,这么大的雪,你扫了等会儿又堆满了。咱们这院子左右也没什么人来,自己走路小心些就是了。快去打温水,待会儿跟我一起去打雪仗。”

    略一迟疑,小丫头便眉眼弯弯笑了,“好嘞!姑娘稍等,奴婢很快回来!”

    温水很快就来了,正抹药呢,庆山带着冰块过来了。上官公子是个懂享乐的,莫说是这飘雪的大冬天了,就是酷暑盛夏季他也能给你随手掏出点储存好的冰块来。沈洛歆一边抹药膏,一边称谢。本以为庆山放下冰块就会离开,没成想对方站着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又觉得好笑,“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这般扭扭捏捏的,委实不像你了。”

    庆山瞬间站直、挺胸收腹低头,“噗通”一声跪了,吓得沈洛歆猛地跳起来避开如此大礼,手中瓷瓶差点脱手,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这是作甚?”

    “我有错,还请姑娘责罚。”他脊背笔直跪着,声音干脆利落,“主子其实一早就安排了暗卫在姑娘宅子四周的,只是离得远了些,主子也吩咐了,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别露面,毕竟性命要紧。陈家辉绑着姑娘的时候他们正准备现身救姑娘,是、是我拦下了,想着主子既已经到了,这件事自然就交给主子来处理了……若非如此,这巴掌不会落在姑娘脸上,还请姑娘责罚。”

    他语速很快,沈洛歆微微一愣之后才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意思,便是倏地一笑,眉眼都弯弯,“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快起来吧。”

853 再信一回吧

    庆山没起身,仍然坚持着,“还请姑娘责罚。”

    一身劲装的男子,身形精瘦颀长,跪着的时候也不比站着的沈洛歆矮上多少,加之几分说不上来的压迫感,即便是熟悉对方如沈洛歆,也没来由地对这个一本正经满脸严肃求一个责罚的庆山打心里有些发怵。

    听说这人曾是朝廷通缉榜榜单上的杀手,也不知道取了多少人的性命,还是上官楚使了许多银子捞出来的。

    这样一个人,他的世界里应该只有接受命令、执行命令两件事才是,可……为什么他会突然拦住准备出手的暗卫呢?大抵是连庆山都发现了自己那点儿拿不出手的心思吧,难为对方竟然起了撮合的心思……只是很显然,不仅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还给他自己招致了惩罚。

    这人这会儿跪在这里,想来也是上官楚交代吩咐的。

    她却不可能罚他。

    沈洛歆无奈摇头,伸手拉他胳膊,“真不是什么大事。这药膏抹了就能消肿,就算不能你不也拿了冰块过来了?敷一下就好了,你快起来,别耽误了我抹药膏,我还要去堆雪人打雪仗呢!”

    庆山还是没起,他不愿起,沈洛歆也拉不起他,只拍拍他肩膀,“起来,快点。你这样跪我,被旁人瞧着还以为我这脸是被你家主子给打的了,凭白让你主子背黑锅,快起来,非主非仆的,你跪什么跪?”

    庆山这才起身,又施一礼才躬身退下——沈姑娘既没有责罚,便也只能去主子那边领罚了,很明显,主子那边就没有沈姑娘这里好说话了。

    俩人说话并没有避着心月,心月也算是听明白了,沈姑娘这脸果然是被人打了,还是因为庆山的疏忽才会被人打的?当下便更加不乐意了,从沈洛歆手里接过药膏,皱着眉头给她上药,一边气哼哼地抱怨,“姑娘真是仁善,就这还不罚他……奴婢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平白无故地会把自己的脸擦成这模样,这得下多狠的手呀!之前一直觉得庆山是个靠谱的,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别瞎说。”沈洛歆点点心月脑袋,说起来,庆山的擅作主张还是为了自己,大抵连他都觉得,上官楚同自己之间可能存在那么一点可能性吧。她喃喃摇头,才正色交代道,“待会儿见了寂风,他若问起,就是擦伤,别说漏嘴了。”

    “姑娘都伤成这样了还顾着别人呢……姑娘家的脸最是紧要,也不知道消肿以后会不会留疤……”心月一边苦口婆心地念叨,一边喃喃咒骂,“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对一个姑娘家下这么重的手……”

    沈洛歆一边感受着脸上丝丝缕缕的沁凉,一边听着耳朵边完全没有停下意思的念叨,抿嘴笑着,宽慰道,“没事……楚公子替我报仇了的。对方比我还惨,这会儿还被绑在我家里那棵歪脖子的老槐树下挨着风雪饥寒呢……楚公子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他可不是会心慈手软之人。”

    心月啊,和白雪到底是不一样的。

    之前没有对比,便觉得文静沉默又有些木讷的小丫头挺好的,虽然怯弱了些,却也算相处愉快,如此对比下来,才知小丫头唠唠叨叨的都是对你的关心。她抬手,摸摸心月的脑袋,关心问道,“听说之前学了些算账的本事?”

    “是……之前府里头人手不够的时候,姑娘让我负责府中采买,我便想着多学些本事也好,免得账务上出了错辜负了姑娘的倚重。”

    沈洛歆点点头,又问,“那你在这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小丫头垂了眉眼,半晌,摇了摇头,“奴婢本就不是燕京人士,只是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奴婢了,奴婢便想着来大城市里讨生活……”彼时年纪还小,揣着几个铜板就上路了,也不认识去大城市的路,就沿途见着人就问路,遇到城镇就留一段时间干点活赚点工钱,她不是讨喜的性子,说不来哄人的话,也不爱笑,能干的差事便也只有茶楼里头洗洗碗碟、马厩里面刷刷马,所挣工钱甚少。

    如今想起那段时日,仍觉得心酸后怕……

    小丫头唏嘘模样明显,想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沈洛歆拍拍她脑门,笑,“既如此,你在这里无亲无眷的,往后便跟着我吧……我做生意,你当我账房,可好?”这般说完,却又意识到自己之前刚刚轻信了一个小丫鬟……

    再看小姑娘眼神都亮了拼命点头的样子,便又觉得,罢了……再信一回吧。心中已有决断,她笑着起身抖了抖衣袍,拿着铜镜照了照红肿渐消的脸,笑呵呵地自夸着,“嗯……我配的药膏效果比我意料中的还要好一些,瞧,不是消肿了嘛!走走走,去找小家伙堆雪人去!”

    心月一愣,连忙起身进屋拿了披风,小跑着一路追了出去,“姑娘、姑娘!慢点儿,咱们多穿些衣裳再去,莫要染了风寒!”

    沈洛歆已经一脚跨出院子,郎朗笑着朝后摆摆手,“无妨!玩雪不能穿那么臃肿,行动不便!”

    心月一路小跑着追上,因着前路愈发明晰而喜悦,却也愈发妥帖地伺候着沈洛歆,“姑娘……奴婢方才上药的时候就瞧着您头发还是湿的,可不能染了风寒!”

    “没事……只待会儿遇见别人切莫说漏了嘴。”

    心月一边应着,一边念叨,“您这……您这脸就算奴婢不说漏嘴,旁人也是一眼就瞧得出来,谁会相信您是自个儿擦成这样的……难道拿板刷擦的呀?”即便已经消肿了,但仍然红彤彤的细看还能看到手印的脸,经历了什么实在不需要谁来说漏呀!

    “没事,寂风瞧不出来。”沈洛歆很是笃定,小家伙被保护得太好了,他总觉得“长辈们”是不会骗他的,甚至也许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将别人的脸打成这般模样。

854 半点偷闲不得

    不得不说,沈洛歆猜得很准,寂风对着这样一张明眼人都知道是被人打了的脸,虽然一脸不可思议,却还是皱着眉头轻声叮嘱,“沈姐姐也太不小心了,这怎么走着走着还能把自己的脸蹭成这样……跟个小孩子似的。往后可得小心些才是。”

    沈洛歆笑着点头,“好……晓得了。听说咱们寂风在等我回来堆雪人,我就紧赶慢赶地回来了,这不,就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这样了。”说罢,半蹲了身子指指自己的脸颊,苦哈哈的表情。

    寂风微微一愣,抬手轻轻碰了碰沈洛歆的脸颊,“痛吗?”

    小孩子戴着小号的斗笠,表情却又少年老成的,乖巧可爱极了。

    沈洛歆摇头笑道,“已经不痛了……”她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入口到这里的一段路因为走动显得泥泞之外,整个后花园也就只有几处散落着几个小脚印,不远处摆着一只木桶,已经挖了满满一大桶的雪,看着像是从别处挖来的。

    她问寂风,“不是要堆雪人吗?就咱们两个堆还是要等姑娘过来之后再堆?”

    小孩子摇摇头,嘴角带着笑,只眼神间却又藏不住的失落,“姑娘有要紧的事,沈姐姐也有。堆雪人什么的也不要紧的,祖母也说了,燕京城里总会下很大很大的雪,也许过两天还会下的,到时候姑娘和沈姐姐不忙了,咱们再堆。”说完,抿了抿嘴角。

    听这话,显然是在老夫人那边被叮咛过了。

    寂风其实被教养地很好,从来不会无理取闹、不会哭闹着索求,不管是一个糖葫芦还是一个雪人。只是,糖葫芦每天都在那里,燕京城的雪也年复一年地下着,可吃糖葫芦堆雪人的心情也许才是最最稍纵即逝的。

    她笑笑,拍拍小孩子的脑袋,“无妨……姑娘的事情要紧,沈姐姐的不大紧要,可以陪你堆雪人。你瞧,我还把心月带来了,我们俩陪你。”

    寂风豁然抬头,眼底满满的都是喜悦,“好!”

    沈洛歆偏头看向心月,眉眼弯弯。小孩子嘛,不需要太懂事的,何况,“懂事”了这么些年的自己,突然也想找回那点儿喜欢吃糖葫芦堆雪人的心情。

    世界很是美好,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以做,哪怕是花一个午后堆一个雪人这样的事情,所以,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呢。

    ……

    这场雪下了一天又一夜。

    时大时小的,大的时候天地间安静地只剩下了这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小的时候站在廊下伸手好一会儿才能接着一片雪花,却又在指尖倏忽而逝,只剩下了小小的水珠。

    姬无盐推开大门的时候,就见着一身浅蓝色袄子的小小少年直直扑了过来,携着满身冬日的霜雪,脸上的笑容却明媚好看宛若天边骄阳,他唤着姬无盐,“姑娘、姑娘,姑娘今日可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忙?没有的话,昨儿、昨儿的雪人还未堆完……”一边说着,一边揪着对方的衣襟,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

    这孩子,当真是半点儿心思藏不住,不过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姬无盐将他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揪下来,牵在掌心低眉轻笑,“好……今日没什么要紧事了,用完早膳就陪你去堆雪人。”

    话音刚落,岑砚从外头进来,叹气道,“姑娘怕是没时间堆雪人了……陈家人今日一早就进城了,进城后连驿馆都没进呢就听说了陈家辉的事情,他们直接去了许四娘家将陈家辉放下来了,暗卫没有得到吩咐,自不会主动和陈家人发生冲突。如今陈家人已经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往这里来了……怕是不好对付。”

    寂风的笑容刚刚扬起,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攥着姬无盐的手都用力了,忧心忡忡问道,“是、是坏人吗?”

    “不是。”姬无盐松开了牵着的手,又拍拍寂风脑袋,“去找你沈姐姐玩吧……记住,今日你得跟着沈姐姐,一定不能让她来前厅,可晓得?”

    寂风并不问,只点点头,应道,“好。”

    “若是她问起我,便说我今日临时有事,出府了……总之,不能让她知道陈家人过来的事情,也不能让她看出来你是在绊着她。咱们寂风这么聪明,肯定能做到的吧?”

    “嗯!”他用力点头,应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若是姑娘将这个陈家人赶走了,就来陪寂风堆雪人,可好?”

    “好……去吧。”

    寂风颔首道是,下去了。小小的少年郎,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起来多了几分懂事的担忧,姬无盐看着他出了门,才带着岑砚往外走去。

    岑砚问她,“姑娘,可要让丫鬟送些茶水点心去前厅?毕竟来者是客。”

    “来者是客?”姬无盐侧目看他,笑意不达眼底,“人家都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大门口了,你同我说他们是来做客的?不必……直接在大门口解决了就是,免得进来污了大家的耳目。”

    岑砚微微一愣,姑娘对陈家人的敌意……似乎比往日还要明显一些,是因为古家的婚事吗?还是因为……陈老?

    陈家得了圣旨赐婚,礼部的人去了江南,按着风俗陈家有些分量的人自然会一道跟着过来参加婚宴,直至礼成之后才同二位新人和送亲队伍回江南去。姬无盐不用想就知道这“有些分量的人”里头,一定包含了陈家那位老祖宗——真正亲手给陈老制造了这半生痛苦的那个人。

    真正折断了天才羽翼的人。

    这样的人……请进门来茶水伺候?想得美!

    “你派人盯着些陈老,他今日大抵是有的忙了顾不上出门,只是以防万一……若是瞧着他要出门,就让人将他引到外祖母那边,就说外祖母有个头疼脑热的,让他过去把把脉开个方子。”

    在神医面前装病?岑砚只觉得脑壳都疼,提醒姬无盐,“只怕很快就会被戳穿了吧?撑不了多久的……”

    姬无盐很是笃定,“没事。只管将人哄过去,外祖母一听这话就知道我的意思,定会帮我拖着人的。”

855 年轻人没有待客之道

    陈家人来得很快。

    姬无盐才刚刚走到大门口,就见着三辆马车也正好抵达。陈家的马车很是宽大,三辆整整齐齐停在那里还是颇有几分气势。姬无盐微微拂袖,一步跨出门槛,脸上表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严肃了下来。

    只没成想,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竟是陈家辉,大抵是被绑太久了还没缓过来,他一落地脚下就是一软,差点一个跟头倒插葱一般栽倒于地,气恼之下身形还未稳住就一巴掌扇向了身旁下人,呵斥,“怎么伺候的?!不想干了是不是?!”

    对方是个头发斑白的老者,闻言只是微微躬身退后一步,低着头并不说话,也没有道歉求饶。

    马车里却传出苍老的声音,迟缓却威严,“阿辉。”

    只一声称呼,陈家辉气焰立消,侧身立于马车之下,躬身、抬手,双手扶住从马车里走出来的须发皆白一身藏青长袍的老者,他还没走下马车,弯着背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小女娃,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看向陈家辉,“同你说了多少次,在外面别给我丢人现眼。”说完,拍了拍陈家辉递过来的双手,很轻,拍完到底是将手递了过去,由着对方搀扶着下了马车。

    姬无盐背手站在门口,沉默地等着,闻言倒是暗忖,原来这位老爷子也是知道自家孙子在外头总是丢人现眼的。

    大抵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算长成了歪瓜裂枣,因着就这么一个,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扼杀了去。

    “这位……想必就是姬家姬姑娘了吧?”老爷子在台阶之下站定,佝偻着背,微微浑浊的眼睛掀起看向姬无盐,慢吞吞说道,“姬姑娘,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家阿辉承蒙姑娘照顾了。不知……陈崧近日可好?”

    姬无盐背着手点点头,才道,“承蒙老族长挂念,挺好……此前在陈家落了病根的那条腿,也终于痊愈了,如今老当益壮、健步如飞的,比咱们年轻人还要矫健呢。”说完,低着眉眼温柔浅笑。

    老族长的脸色,沉了几分,淡淡说道,“是嘛……难怪宁可在人家家里当下人也不愿回自己家。”

    她垂眸看着对方,淡淡说道,“陈老在我府上,上至外祖母,下至我身边几岁的稚童,都尊他一声陈老。姬家上下都知陈老是外祖母请到府上居住的贵客,倒是陈家年轻一辈初来乍到就让我见识了陈家教养,登门不递拜帖便也罢了,站别人大门口更是半分礼数也无,只知仰颈咆哮,要陈崧出门去见他们……不知道的,倒还要以为陈老是你陈家昔日下人呢。”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极浅极淡,温和从容却遥远。她垂眸看着一个名门望族的老族长,并未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丝毫怯弱忌惮。

    这样的镇定自若,于对方而言就是一种年纪轻轻盛气凌人的表现——至少,于一早就抱着胳膊站在自家祖父身后等着看好戏的陈家辉来说,姬无盐这样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当然,有时候陈家辉也是有几分谨慎的,方才马车之上他问了祖父上官楚口中的“你家老爷子见了我都要俯首寒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这口气便也只好咽下了。但陈老爷子明显不屑地哼了哼,只嗤了句“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

    于是陈家辉便明白了,此事不过就是对方胡诌罢了,不足为惧。

    其实,这倒是真不怪陈老族长,陈家辉根本不知道上官楚的名字,他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为数不多的谨慎也仅仅是问了句“姬无盐有个兄长,他说您老在他面前如何如何伏低做小,可真有此事?”这话一出,老爷子自是火冒三丈,哪里还能去管姬无盐的兄长到底是谁了?

    何况,陈老爷子在云州也算是有些人脉,特意着人打听过了,云州姬家哪有什么姬无盐,人家的少主子叫姬宁儿。

    换句话说,这个姬无盐就是个冒牌货,大概觉得燕京城距离江南千里之遥,姬家年轻的、并不如何露面的少主子叫姬无盐还是姬宁儿可能并不会有人注意到——毕竟,就算是同在江南的陈老爷子不也是被唬了一阵子?

    “呵……”一想起这件事,老族长冷冷哼了哼,“丫头年纪轻轻,心思倒是深……难怪连宁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能被你哄得心花怒放的……只是年轻人还是低调谦虚些的好。毕竟这天下还不是他宁国公府的天下,别以为攀上了宁家就可以为所欲为。”

    姬无盐完全没料到这老爷子对自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误解,毕竟这话听着虽不知具体是指哪方面,但姬无盐扪心自问老爷子说这样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她仍背着手,淡淡点头,“您说得对。对此,晚辈很是赞同。”

    “你既认可我的话,显然也是知道错了……但有些事既已造成,不管结局如何,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当然,咱们都是文明人,不兴撒泼辱骂这一套。”小姑娘态度这么好,完全出乎老族长意料之外,他明显是微微一怔,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哼了哼,才道,“不过小姑娘的待客之道不是很好,我们一群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不说请我们进去。”

    到了这会儿,后面两辆马车上的陈家长辈也都已经下了车看了一会儿戏了,闻言自是纷纷附和,“是啊,连口水都没得喝……”

    “毕竟小门小户出身,不懂规矩……”

    “也是……”

    四下窃窃私语地附和声里,姬无盐微微挑起了眉梢,她突然意识到方才老族长那句话为什么总觉有几分古怪了——她要对陈家为所欲为的话,用姬家人的身份不是比借用宁国公府更有效?只是,自己并未刻意隐瞒,这陈家老族长竟是不知?

    如此,倒是有趣。

856 好一副硬骨头

    “待客之道?”姬无盐微微侧身,垂眸,问身后岑砚,“今日府中有客?”

    岑砚自是默契,清晰回道,“未曾听说。”

    这个时候,陈家人已经听出弦外之音了,彼时还笑呵呵地说着“小门小户出身”的陈家人纷纷不说话了。姬无盐却只点点头,又问身后门房,“从昨日到此刻为止,可有人携拜帖登门?”

    门房低头,声音同样清晰,一字一句,“回姑娘的话,这几日都无人登门。”

    于是,在一众面色难看的陈家人面前,姬姑娘耸耸肩膀,一脸无辜地温和说道,“瞧。今日府中并无客人。”

    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朱红大门跟前,背手而立的少女因为方才的新发现微微挑起的眉眼有种漂亮骄傲的凌厉,即便是微微勾起的嘴角都像是无声又坚决地送客方式。

    原本见这小丫头“绵软可欺”,老族长已经开始盘算坐下来之后要如何谈条件开价码要补偿了,毕竟陈家辉的身子已经伤了,最后能治成什么模样也是陈家自己的事情了。何况如今这小丫头攀上了宁国公府,自己难道还能真的将她打死打残泄愤吗?既然不能泄愤,那就坐下好好聊聊,尽可能地多捞点好处,若是能靠着这丫头攀上宁国公府自是最好的。

    他这算盘都已经打到这里了,没成想这死丫头竟是瞬间翻脸不认人,怎能不怒?当下脸色变了又变,眼看着佝偻的背都挺直了,手中拐杖连连锤着地面,尖锐呵斥,“竖子好生无礼!莫不是真觉得背靠宁国公府我陈家就拿你没办法了?老夫还是那句话,这天下不姓宁,也不是他宁国公府一家独大!年轻人还是要懂得谦虚一些才是!”

    姬无盐还是那模样,温柔又凌厉,淡淡笑了笑说道,“怎敢?便是远在燕京城中,小女也知您陈家攀了皇家攀古家,往后江南怕是您陈家一家独大,谁敢小瞧了您陈老家主?这不,一听您要来,小女早膳还未用,就匆匆出来迎接……没想到如此诚意还被老族长误解至此。”

    老族长倏地抬头,“你……”这丫头怎么会知道陈古两家的婚事?!

    “放屁!”陈家辉缩在自家祖父身后,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探了脑袋破口大骂,一脸狐假虎威的模样,骂完又叮嘱老爷子,“祖父,您别听她的屁话!孙儿不是同您说过的嘛,这姬无盐哟,往日里就是一副天上地下就她最能耐的样子!她那张嘴,死的都能睁着眼睛说成活的,你可千万不能信她!”

    本来就气得不行的老族长蓦地回头,呵斥,“你闭嘴!人家不能耐,不能耐的人还能将你欺负成如今这模样?那你是什么?废物?”

    越说越气,再听身后掩不住的嗤笑声,便愈发心下气恼,回头冲着陈家辉破口大骂,“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又碍眼的!要不是你小子,我一把老骨头了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你自己说说看,为了你老夫我都丢人现眼多少回了?”还不光是在外人面前丢人,主要的是陈家多少人都在背地里嘲笑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东西,又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觊觎自己这族长之位?

    若非如今和皇室的联姻还没废除,不然就凭他如今这残缺无后的身子骨,他以为自己还能优哉游哉坐着陈家少主的位置?可明眼人都知道,这赐婚对皇室而言简直如鲠在喉,之所以没有废除,是因为皇帝还用得到陈家!稍有不慎整个陈家都要因此毁于一旦……陈家,这是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领的似锦前程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费尽心思舔着张老脸去巴结古家!

    说到底,还不是这死小子惹的祸?没事去招惹姬无盐作甚?

    想着,瞪了眼缩着脖子的陈家辉,又将矛头直指姬无盐,“小姑娘消息倒是灵得很……”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的味道。陈古两家的婚事在江南也算不上是家喻户晓的消息,这姬无盐又是如何知道的?

    莫不是……他心头突地一跳,隐约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连忙摇了摇头,企图将那些想法抛诸脑后,他敲了敲手中拐杖,才倚老卖老道,“既如此,小姑娘应该也清楚我陈家不是随随便便让人欺负到头上的才是。”

    头发斑白的老者,言语间虽有年龄导致的迟缓,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气势很强,眼神也厉,大概平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行事果决狠厉,不念情分。也就是身后不成器的独苗苗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操碎了心。

    姬无盐收回打量地目光,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垂下落在身旁,低着头笑了笑,才温声唤道,“老族长……陈家不好欺负,晚辈知晓。只是,我毕竟年轻行事鲁莽不计后果,顾前顾不了后……这么说吧,即便陈少主没有登上门来惹是生非,今日我也不可能开了这门客客气气请您进来喝一杯茶寒暄一二的。”

    她缓缓看向对面,目色平静,半分厌恶、气愤的情绪也无,仿若只是陈述“今日天气真好”一般的平静。

    燕京城的冬天很冷,下过一场雪之后温度急速下降,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子搁着一般。

    老族长掀了眼皮子打量着,小姑娘披了一件毛领曳地大氅,风吹过掀起下摆,看得见里头近乎于单薄的长裙,颜色淡雅泛着些柔和的蓝色,小姑娘站在这冷风里,岿然不动。

    好一副硬骨头。

    哪里是什么年轻鲁莽、顾前顾不了后,是压根儿不愿意顾后吧?这姑娘倒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自家这不成器的连连挨打,连自己站在她面前也不曾见她虚上半分,口口声声“老族长”眼底却无半分敬意。

    “哼。”他淡哼,“既如此,那老夫也不同姑娘寒暄了,陈崧是陈家人,老夫和他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旁人置喙。只是姑娘将我家孙儿打成这般模样,总要给个说法才是,不然明日老夫就算是一步一跪,也要去御前讨个说法!”

857 太给他们脸了!

    “就是就是!”如今有人撑腰,陈家辉哪里憋得住,缩在老族长身后一一细数,“何止是打了我、还让人踹了小爷后腰,然后还给小爷我喂了那劳什子的药……呕!”话音未落,整个人猛地转身,找了个角落呕吐去了。

    有些阴影,足以贯穿整个人生。

    姬无盐就给陈家辉带来了这样一段经历,以至于即便到了如今每每想起都觉得喉咙里有东西朝上翻涌。

    陈族长回头瞥了眼,虽说到底是自家孩子被欺负成这样当祖父的也是心疼,但……仍是嫌弃,他摇摇头,转首继续问姬无盐,“姬姑娘觉得呢?若是姑娘觉得自己做不得这个主,派人去宁国公府说一声,请宁家人走一趟也成。”

    这是把主意打到国公府身上去了?

    姬无盐目色渐冷,脸上笑容已经尽数隐去,嗤笑说道,“欺负人的是本姑娘,得罪人的也是本姑娘,怎么老族长要个说法还能要到国公府去的?莫不是想要借机狮子大开口?攀了皇室攀古家,如今还将算盘打上国公府,老族长……晚辈也有句话兴许不大好听,老人家还是要顾惜着自己的名声,切莫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贪欲晚节不保。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说年轻人要低调要知道天高地厚,她便要他顾惜名声免得晚节不保。

    陈家人在旁听着乐,也难得欣赏得到老爷子黑着脸色憋不出一个字来的囧状,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冲着姬无盐指指点点,“小姑娘这张嘴呀,真是伶牙俐齿……”心下却暗忖:小姑娘嘴巴如此厉害就多说一点。

    “是是,竖子无状,族长您莫要动气,不值当的……”最好能被气出毛病来,那才是大好事一桩。陈家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族长霸占了陈家最好的资源都拿去给了这个扶不上去的废物,自家的天才后辈却要仰人鼻息,自然生怨。

    也有人真心劝着,“小丫头就是逞逞嘴皮子罢了,咱们若是跟她一般见识,传出去还要被人说是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年轻小姑娘……小姑娘听说是江南人士,长辈也不在这里,倒不如咱们直接去国公府讨说法。”

    陈老族长哼了哼,斜着眼打量姬无盐,意有所指地问道,“姬姑娘意下如何?”

    大氅下摆缓缓一拂,姬无盐上前一步,走到台阶之前,静静垂眸看着对方,半晌,倏地扯了扯嘴角,“说法?本姑娘其实挺不喜欢问人要说法的,互相看不顺眼的两拨人,非要坐下来凑一个你情我愿的法子,然后自诩此乃君子所为,不愿打打杀杀伤了颜面……打了便是打了,捞些补偿回去就能将伤了的颜面修补好了?”

    “你——”老族长手中拐杖敲得“咚咚”作响,但到底是没有抬起来挥过去,只兀自气得胸膛起伏连连喘气。姬无盐的确聪明,自己的算盘被她轻易点破颜面无光,只是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说话总要往死里说,半点退路不留,到底鲁莽。他一手背在身后,佝偻的背部尽量舒展恢复着呼吸,手中拐杖敲了敲地面,才道,“既如此……老夫同姑娘已经无话可说了,姑娘如今既是他宁家的人,老夫过去问一问你家大人的态度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免得让人说老夫一把年纪欺负你一个小丫头。”

    说罢,拄着拐杖缓缓转身,脸上表情复杂又诡谲,一旁陈家辉看着缩了缩肩膀,低头老老实实准备跟上。

    却有声音如洪钟,从门内传来,“既是找家中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地去国公府找?我家丫头毕竟还没入国公府的大门,陈家老头……此般行事,怕是不妥吧?倒不如同老身说说,我家姑娘到底要给陈家什么说法?”

    这声音?!

    老族长转了一半的身子倏地顿住,脖子僵硬了一样地缓缓转过去,看向朱红色的大门。他突然觉得狂跳的心脏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上……这个声音他听过一次,也是这样不怒而威的调子,不过没见着人,只看得到屏风之后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只那一个囫囵影儿,微微抬起的下颌,似乎有种睥睨之色。对方也不是同自己说话,而是训斥自己的孙子,当着外人的面半分慈色都不给地呵斥着。彼时具体说了些什么老族长已经不记得了,只这声音像是刻在了记忆深处似的,此刻幡然醒悟!

    门内,先是跨出一只脚来,绛紫色的长袍下是一双玄色为底的绣花鞋,纹理似祥瑞,简约却不简单,绣工精致讲究。

    姬无盐已经侧身去搀扶,“您怎么出来了……不过是些寻衅滋事的,赶走了便是了,不必污了您的耳。”声音温柔软糯,方才自始至终挺着的脊背微弯着,说完,瞪了眼一旁上官楚……

    这私下的眼神没逃得过老夫人,手中拐杖很轻地敲了敲姬无盐的小腿,“你看他作甚?老身若是不出来,还不知道陈家竟如此欺人太甚!怎么,就允许他孙子黑心黑肺地下药害人、聚众上门欺负我姬家小辈?还有脸找上门来讨说法?呵!老身瞧着,往日里就是太给他们脸了!”

    说完,一脚跨出门槛,直直看向前方为首的老族长。

    老族长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阿辉那死小子之前问自己什么来着?哦,他问自己说“姬无盐有个兄长,他说您老在他面前如何如何伏低做小,可真有此事?”这死小子……老族长弯腰搀着老夫人压根儿没有看向这里的年轻男子,狠狠咬了咬后牙槽,只想着将自己孙子狠狠吊起来打一顿!

    说话都说不清楚,这个重点难道是姬无盐的兄长吗?难道不应该说一声“姬无盐有个兄长姓上官”吗?!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的话,自己也不可能误会姬无盐的身份啊!

    难怪、难怪……最近他到处使关系、使银子,都没能见到上官楚一面……难怪!最近陈家的生意连连受创,难怪姬无盐知道古家的消息!

858 两者之间的区别

    “你……”他咽了咽口水,看着事不关己的上官楚,又看了看虎着脸说着重话的老夫人,最后看向姬无盐,迟疑问道,“你……你不是叫姬无盐吗,可、可姬家的少主明明叫姬宁儿……”他费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多财物换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假的?!

    姬无盐偏头打量浑身上下都写着“战战兢兢”四个大字的老族长,玩味笑道,“本姑娘叫姬无盐还是姬宁儿……区别很大吗?”

    废话!老族长差点甩了拐杖跳起来!

    云州姬家,据说出自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古老家族,也许比如今李氏皇族的历史还要长久,那就是个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即便如今偏居一隅与世无争的,却也仍然富可敌国不容小觑,加之上官一族出了个经商天才上官楚,这些年谁敢得罪了这两家去?是,陈家也算小有名气,但在姬家面前那就是蚍蜉撼树啊!

    至于姬无盐……谁知道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对付她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两者之间,哪里是一样的?!

    两者之间哪里不一样,即便他不说,在场所有人却都知道,陈家人知道,姬无盐也知道。

    她笑了笑,拍拍老夫人的手示意对方消消气,才缓步走到老族长跟前,对方竟是倏地跌退一步,身后下人连忙搀扶着才稳住了身形,仓促间略显狼狈。

    姬无盐看在眼里,抿了抿嘴,温柔颔首表示理解,“因着我是那籍籍无名的姬无盐,即便身后有宁国公府撑腰,但欺负了便也欺负了,毕竟还没有大婚,国公府并不会真的因为一个小丫头同陈家结怨,这买卖明眼人知道不划算。是以……我若是姬无盐,搓圆捏扁的,就只能听凭你陈老爷子的意思了。”

    “只是,如今我是姬宁儿,身后是云州姬家……您不仅动不得,甚至还得看着本姑娘脸色行事。毕竟,就算有陛下撑腰,但陈家老宅在江南,姬家要毁您陈家,也非难事……就算这会儿我当真您的面让人将陈家辉就地打一顿,您是不是也得乖乖受着?”

    “是是是……哦不是,当然不是!”连连点头又猛地摇头,恨不得手忙脚乱地解释着,“老夫、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您还未为人母,自然体会不了为人父母祖辈的心情……自家孩子被打了,总要上门问问情况的,您说是吧?”竟是不自觉地用了“您”之一字。

    “当真只是……问问情况?”

    “只是问问情况。”老族长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偷偷打眼观察老夫人那边的表情和态度。

    这瞧了一眼又一眼的,实在招人烦得很,上官楚朝着对方翻了个白眼,冷声说道,“既只是来询问情况的,就好好端着询问的态度。你家不成器的玩意儿是本公子绑的,如今你还有脸找上门来,显然他也没同你说实话,那本公子就提点提点你。”

    一个未至而立之年的年轻人,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对陈家老族长说这样的话,既违和诡谲,又理所当然。

    陈族长微微颔首,越发恭敬,“请您不吝赐教。”他也是出门以后才收到的消息,说是陈家的药材生意收到很大的冲击,不知哪里来的山匪,就冲着陈家的马车劫,劫完还放话他们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仅如此,此前井水不犯河水、基本秉持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同行一夜之间也纷纷变了性子似的死磕。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陈家辉已经将自己缩了又缩——到了这个时候,看着自己祖父骤然转变的态度,他已经知道自己是真的踢到了铁板了,回头一顿打怕是逃不了了。

    上官楚这才似满意了些,颔首说道,“那本公子便提醒提醒你吧……你嚷嚷着要去陛的,带着陈家众人浩浩荡荡去沈姑娘那寻衅滋事,这邻里之间可都看着呢,怕是赖不了。哦对了,你也许还不认识沈姑娘,那是御史大夫沈大人的嫡长女。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阿猫阿狗能由着阁下搓圆捏扁的。”

    老族长眼前蓦地一黑,返身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不肖子!让你来燕京城是请你陈崧前辈回家的,你倒好,一天天的,尽给我惹是生非!原就不该派你出来!”

    说完,假意抬了抬手中拐杖。

    陈家辉当机立断地,噗通一声跪了,“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才道,“孙儿有错。”求饶的态度那叫一个诚恳,求饶的姿势那叫一个熟练。

    老族长这才转首重新面向上官楚,抬手,作揖,“族中小辈行事无状,还请楚公子原谅一二,莫要同他一般见识。待老朽将他带回去,定然好生责罚看管,定不叫他再惹是生非。”说完,又冲着老夫人作揖,然后又对着姬无盐一揖。

    “呵……”姬无盐笑笑,看了眼自家兄长,才道,“老族长这话,倒是将兄长无端说老了许多……”

    “没有、没有……众所周知,楚公子年轻有为,少年天才……老朽、老朽的意思是、是、是……”“是”了很久也“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非如今和古家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他也不至于在姬家面前如此小心翼翼的——老族长一边擦着额头上地冷汗一边心下无奈暗忖,这小丫头能不能不说话?如今他一见这小祖宗开口就心颤。

    小祖宗大抵是听见了老族长心底的声音,嘴角缓缓牵起,笑意危险凌厉,“您瞧。我还是那个我……只为着如今我身边站了个外祖母、站了个你们陈家不得不费心攀附的上官公子,你便对我这样一个小丫头束手无策了。可见这人啊……即便是上了年纪,也该低调些,指不定遇见个自己招惹不得的,您说是吧?”

    老族长咬牙,再咬……本就因着年纪开始摇摇欲坠的牙齿被咬地快要掉下来了,才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竖子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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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62/ 第一时间欣赏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暖笑无殇所写的《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为转载作品,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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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