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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不吃肉     祸乱长安txt下载     祸乱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警告

    吴裳既然会应约,自是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沈著也有十足的自信,她不会拒绝自己的交易。

    果然他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吴裳的声音:“凭沈公子的聪明才智,足以成为大秦的栋梁之才,为何还要翻开当年的旧案?就算成功了,秦帝断不会再用你,南候府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如果失败了,南候府恐怕也会和唐家一样。”

    沈著止住脚步,嘴角微微上扬:“我想吴裳姐比我更懂深爱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的感觉。至于南候府,我相信在荣华富贵和正义面前,我父亲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正义。吴裳姐应该也知道,我沈家之所以能够世代为候,不正是因为当年我先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舍身保护了高祖皇帝吗?”

    身后的女人又冷冷一笑:“不怕我过河拆桥?”

    “你拆了桥我可以游泳过去,就算你反咬我一口,我也有上好的的金疮药,甚至我的肉里都可能带有毒药,还希望吴裳姐手里有万能的解药,因为我这毒可不好解。”沈著转过头笑吟吟的看着吴裳,但这笑容却也在无比坚定的告诉吴裳,他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说完后,他又对吴裳浅浅一笑:“我很感谢吴裳姐这些年来对糖糖的照顾,但从今以后,我希望她和蝴蝶歌再无半点关系。当然吴裳姐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难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相信我会比糖糖对您更有帮助。”

    温文尔雅,但这每一字每一句却更像是一把把利剑。

    “沈公子果然是重情义之人。”

    “如果吴裳姐愿意,你也可以成为那个让我重情义的人。”

    说完,他收起笑容,抬脚走了出去。

    曾经的江以经历过很多谈判,没有一次不是凶险万分。所以比起曾经在舌战群儒命悬一线的谈判,和吴裳的这笔奇交易实在是简单的如同家常便饭。

    知道她目的,知道她手里有什么,知道她想要什么知道她害怕什么,甚至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沈著在来见吴裳之前就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说服她答应这桩交易。

    于是说出她的痛点,告诉她自己可以应对一切。

    他就是要让吴裳觉得,他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再没人敢帮她去做这件事情,这样一来,他就掌握了这桩交易主动权。

    这场战争的胜算才会更大一些。

    左相府内,唐蛮和楚苑以及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卫子璇,坐在左相府花园的亭子里,边吃着点心边聊着天。

    卫子璇虽是武将之后,但她却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两人年龄也相仿,唐蛮也觉和卫子璇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似曾相识一样。因此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也一点都不生疏。倒是楚苑很少插话,只坐在一旁听两人聊着。

    唐蛮当然知道楚苑请她来做客,绝对不是吃吃点心,聊聊天这么简单。就连这卫子璇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陪衬吧?

    唐蛮远远望去,在离亭子不远的空地上,褚子河、李戈和楚和也不知道在玩什么,笑声不断传来。

    褚子河和李戈都是沈著的好友,在楚府见到两人时,唐蛮多少有些惊讶。待见过楚和,唐蛮才明白,他们为何会来。因为楚和并不像楚苑这样总是心存算计,不但如此,他还非常懂礼貌,是个谦诚的君子。

    不一会儿,褚子河三人便走了过来。褚子河目光看向卫子璇,神色高兴道:“我和李兄、楚兄刚在比赛作诗,可是比来比去都觉得自己作的好,卫小姐可否作为的裁判,帮我们评定一下?”

    “我其实也不怎么懂。”卫子璇回以微笑,但看着褚子河投来的期盼目光又不好意思拒绝,于是道:“如果我说错了,你们可不准笑话我。”

    褚子河随即眉开眼笑:“怎么会,我们相信卫小姐。”说着他便走过去,对卫子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卫子璇便对唐蛮和楚苑道:“还望明嬅公主和楚姐姐见谅。”

    唐蛮笑着对她点点头,看到褚子河看卫子璇的目光时,唐蛮便猜出他肯定是中意卫子璇,因此便也没说什么。等四人走远了,楚苑慢慢转过头看向唐蛮,微微一笑:“当公主的感觉还不错吧?”

    唐蛮回以微笑:“总是没当太子妃的感觉好。”

    “这我还要感谢明嬅公主成全,不然我又怎能嫁的了太子。”楚苑投向唐蛮的目光意味深长。

    唐蛮没想到楚苑竟会自己提起这件事,但她既然提了,唐蛮也不打算绕开话题:“这件事儿楚小姐可谢不着我,如果真要谢,你得谢沈著。”

    楚苑的目光瞬间冷冽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唐蛮对她淡淡一笑:“皇兄果然拥有胸怀天下的心胸,如果换做常人……”唐蛮目光一转,看向不远处正在说笑的四人,“恐怕是半点都不能忍受的。”

    “那是自然,大秦未来的皇帝自然心怀天下苍生。”楚苑笑里藏刀,脸上的冷冽慢慢变成了阴暗,话锋突转,声音也随即提高:“明嬅公主这么关心太子,我倒也想替太子关心下公主。敢问明嬅公主,阴雨天的时候,手臂上的伤疤可还会隐隐作痛?”

    楚苑这突然的一问,让唐蛮顿时一愣,半晌才想起她究竟是在说什么。刚想回答,余光却看到褚子河四人已经向这边走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褚子河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卫子璇对楚苑礼貌的一笑:“楚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楚苑连忙挽留:“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和大家一起留下来吃饭吧。”

    卫子璇低下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她身后站着的三人,都是一副有话不想说的样子。唐蛮淡淡一笑,原来刚才不是比赛作诗去了,而是去商量怎么出去玩了。

    于是唐蛮便微微笑道:“卫小姐说的是,天色的确不早了,我也该回王府了,卫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唐蛮说完,楚苑也不好再挽留什么,只说了句,下次有时间再过来玩。唐蛮对她礼貌的一笑,拉起卫子璇的手便往外走去。身后的三人很快的跟了上来,又听到楚和调皮的笑声:“姐,我中午不在家吃饭了。”

    出了左相府,便看到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于是笑着和众人作别,唐蛮便回了王府。

    一路上唐蛮都在想楚苑此次请她来做客,为何却什么都没做。想着,唐蛮挽起袖子,看着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疤,想着楚苑为何会问她,阴雨天的时候,手臂上的伤疤可还会隐隐作痛?这伤疤是她五岁的时候,和楚苑以及邻居家一位前锋士官的女儿玩耍时,不小心被那个官兵的女儿伤到的。

    前锋士官的女儿?镇国大将军卫涉之女卫子璇?

第七十一章 鱼饵

    想到这里唐蛮身子猛地一颤,难道卫子璇就是当年住在她家旁边那个前锋士官的女儿?因为那时候唐蛮的年纪还小,而且他们家搬来不久就又搬走了,平时在一起玩又都是叫的乳名,因此唐蛮并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儿的真名是什么。

    此刻想起来,难怪自己刚才会觉得她眼熟,那么这个伤疤,她应该也记得了?

    唐蛮不得不佩服楚苑的心计,她今天确实什么都没做,但仅仅是一个卫子璇,就已经能牵制住自己。手臂伤疤不可能去掉,只有楚苑有机会在秦帝面前提起此事,有卫子璇为证,自己就不可能推脱干净。

    其实今日所见的卫子璇,性格和小时候有很大的差别,这也是唐蛮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她的原因。谁能想到曾经那个一说话就是上战场杀敌,跟个男孩子一样顽皮的卫子璇,如今会出落成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

    世事无常,唐蛮无法猜测现在的卫子璇是否会为她守着这个秘密,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为手臂上的伤疤,找一个名头。

    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王府,唐蛮刚下马车,就看到李公公站在王府门口,见到唐蛮从马车上下来,李公公连忙过来行礼:“奴才参见明嬅公主。”

    唐蛮道:“公公不必多礼。”

    李公公说了句谢公主,然后直起身来,笑吟吟的看向唐蛮:“陛下帝说十七王爷出远门去了,怕公主一人在府里住着闷,特命奴才来接公主去宫里小住几日。”

    宫里小住?

    即使不想面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如今十七王爷不在王府,自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唐蛮想起七皇子走的时候说,让她千万不要进宫。只是这宫里,可不是不想进,就能不进的。

    于是唐蛮对李公公一笑:“既然如此,那劳烦李公公稍等片刻,我去拿些换洗的衣服。”

    李公公笑道:“公主不用麻烦,陛下早就命人给您准备好了新的衣物,齐全着呢。”

    唐蛮莞尔一笑,早就准备好了新的衣物?恐怕秦帝也早就想好要一并除掉十七王爷和七皇子了吧?于是唐蛮没再说什么,上了马车,跟着李公公向皇宫走去。

    就在唐蛮跟着李公公去往皇宫的同时,秦珄已快马加鞭的回到长安。

    秦珄刚到京城后不久,南候府的沈著就已得到消息:二皇子回京了。

    放下手中的吉他,沈著起身走向屋外,对着院内正在摆弄花草的四喜道:“明嬅公主进宫了吗?”

    “是的,二公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宫里。”四喜抬起头看向沈著:“公子放心,宫里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

    她还是进宫去了,不过这也未尝不好,她迟早要去面对秦帝,要把这一切做成真的,早,总比晚好。

    秦珄已经回到京城,那名刺杀七皇子的刺客也该在回京的路上,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也该到长安城了。想到这里,纪泱的名字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这几日,沈著派人去查纪泱,最后却发现,他不过是京城外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世代为农,而他的父母也老实本分,与朝中没有任何瓜葛。

    沈著想过他也许是单纯的为了官职或者钱财,但是心里却总是会有另外一种感觉,这不是事情的真相。纪泱绝对不单是因为这些才要的唐府,难道他是左相的人?

    身后的四喜突然道:“二公子,我来的时候夫人让我问您,晚上想吃什么。”

    “随意吧,我父亲晚上在家吃饭吗?”

    “老爷和西候一起去了宫里,现在还没回来,走的时候说晚上不用等他吃饭了。”

    “好了,你去回我母亲吧。”沈著说完,转身走向屋内,既然秦珄已经回到京城,今晚这道地道也该到头了。

    晚上秦帝让御膳房准备了许多唐蛮爱吃的饭菜,和宫里众人一起欢迎唐蛮。太后因为身子有些乏,说改日再和唐蛮一起用膳。

    因为之前在秦帝面前表现出胆怯的一面,席间,在皇后、明妃等人跟她说话时,唐蛮只是对她们淡淡一笑,并不作答。最后秦帝只得训责她们几句,不要吓到嬅儿。

    于是众人的目光开始从唐蛮的身上转移开来,聊起了其他的话题。太子和六皇子相继向唐蛮敬酒,表示欢迎,说以后在宫里有任何事情都要随时找他们,唐蛮以茶代酒一一回敬。在回敬太子的时候,唐蛮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英俊的男子。那双褐色的眼眸,如漂浮在天空中透明的泡沫,让人觉得无比的干净。他站在太子背后,就好像昏暗的天气里,突然下起的绵绵细雨,要一点点冲洗掉空气里的灰尘。

    看到唐蛮投来的目光,那男子对着唐蛮微微一笑,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后来却什么都没说。唐蛮也对他微微一笑,觉得这男子有趣的很。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十公主才姗姗来迟,向秦帝和皇后以及苏贵妃、明妃行过礼,便坐到唐蛮身边。说是有悄悄话要跟唐蛮说,不想被父皇听到,龙椅上的秦帝对她宠溺的笑笑,便由着她去了。

    于是十公主便和唐蛮聊起了她今日遇到有趣儿的事情,唐蛮也趁机向十公主问了些宫里的情况,说既然要住几日,宫里的规矩自然要懂一些。等晚宴结束后,唐蛮终于知道,站在太子身后那个干净明亮的男子,就是今年春闱的榜眼,纪泱。

    而过几日,太子将会把废弃已久的唐府赏赐给他。

    晚宴结束后,大家各自回了自己的宫里。离开时,唐蛮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太子旁边的纪泱,不料,纪泱也同样在看着她,于是唐蛮尴尬的低下头,匆匆走了出去,往回走去。

    太子和纪泱一同往东宫走去,路上太子便问纪泱:“你真有把握她会去唐府?”

    纪泱冷冷一笑:“如果左相说的是真的,那么在她知道我会住进唐府以后,她就一定会去。不过我要提醒太子一句,这件事急不得,就算她真的是唐蛮,我们也不能急于拆穿。她敢明目张胆的来到京城,又敢独自一人进宫,说明她定是有备而来,也许她正在等着我们去拆穿她,更也许,有人希望我们去拆穿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太子不解道:“你是说还有人牵扯到这件事当中?”

    纪泱回答道:“殿下还记得贾克旭一案吗?”

    太子道:“自然记得。”

    “左相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的将当年的事情掩盖过去,不仅一点证据都没留下,甚至除了左相等五人,当年参与这件事的其他人都已经死去。那为何贾克旭和钱羽会突然犯案入狱?太子以为这是巧合吗?”纪泱对太子明媚一笑,但这笑容里明显暗藏杀机。

    太子继续道:“沈兄不妨直说。”

    纪泱继续道:“除了唐蛮以外,还有人想要让当年的事情露出水面,而这个人,他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想要翻案这么简单。”纪泱说着目光看向太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冽,“恐怕,有人已经垂涎太子之位许久。”

    “我就知道老三和老六不可能轻易的放弃太子之位,这次老三派人暗杀老七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太子说到这,双眸却突然瞪得奇大,一脸不相信的看向纪泱,“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是知道那件事的人都已经死去……会是谁?七皇子?”

    “七皇子如果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你觉得这十年来他会如此颓废度日吗?我的意思是,当年的事情,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参与。”

    太子一下子愣在那里:“还会有谁?”

    纪泱轻松一笑:“太子殿下不必害怕,时间到了,那人自然会浮出水面。我们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放下鱼饵,等着鱼上钩。”

    看着太子的表情瞬间舒展,纪泱对他淡淡一笑,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鱼,自然会上钩,可是上钩的是什么鱼,此时谁都不知。

第七十二章 密道

    吃过晚饭,等天慢慢黑透了,沈著便一人悄悄出了府,朝着秦珄府邸的方向走去。

    这桩府邸是沈著前年买下的,左相在那件事发生的五年内竟然没有露出一丁点的马脚,沈著不得不去想,他到底是如何在任何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销毁证据的。所以也许这些证据根本就没有销毁,它只是藏在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的地方。

    几经勘查,发现了这所宅子里有一条不知道通向哪的秘密通道。后来他和七皇子在屋顶上打架,他才看到这间宅子和唐府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远,而那条通道也正是通向唐府的方向。所以在他知道秦珄的真正身份,以及他与唐蛮的关系后,他才把这座宅子让秦珄来住。

    他知道那条被堵住的密道通向的一定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而这些秘密,需要秦珄亲自拿给唐蛮。他很好奇秦珄为何会在这时候来到长安,所以他想赌一次,赌秦珄来到长安是为了皇位。

    沈著到时,秦珄早已准备好了灯笼,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等着他。他右手拿着一颗洁白的牙齿,等沈著走近时,便将那颗牙齿扔向沈著,邪邪一笑:“七皇子托我送沈兄的大礼。”

    沈著接过那颗牙齿,道:“只是掉了一颗牙,真是便宜他了。”

    “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决定回京后也让你送他一颗牙。”

    沈著失笑,“他还真是记仇。”

    秦珄直起身拿起石桌上的灯笼往柴房走去,边走边说:“七皇子还说了唐蛮要是进宫的话,他回来绝对不会轻饶你的。”

    嘴角的微笑,分明是撒谎的痕迹。

    虽然沈著未想办法阻拦唐蛮,但是唐蛮进宫的事情他也是事后才知道,因此沈著大叫冤枉:“这又不是我让她进宫的,再说了,她再不进宫就该引起怀疑了,去了宫里也好,说不准还能探听点什么消息出来。”

    穿过冗长的地道,两人便到了上次挖过的地方。

    沈著从秦珄手里拿过铁锸,便开始挖起来。秦珄站在一旁,拿着灯笼,靠在洞壁上,笑吟吟的着他沈著。

    有些昏暗的暗道内,亮着点点灯光,灯光下有两个英俊挺拔的男子。沈著手里拿着铁锸,不停地铲着土。秦珄站在一旁,拿着灯笼,靠在洞壁上,笑吟吟的着他沈著。

    “我发现你这人奇怪的很,总是能猜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难不成当年的事情你也有参与?”

    沈著铲土的动作还在继续,脸上却笑意阑珊:“秦兄难道不知,所有的事情皆有规律可循么?凡事也皆有因果,现在知道了因,也知道了果,这中间的是非曲折,根据以往事情发展的规律,倒也不难猜到。”

    沈著说完转身继续铲土,两下下去,再一下却突然铲到坚硬的东西。沈著又继续往下铲了几下,直到到了墙根,又在墙根褚挖出一处大坑出来。放下铁锸,沈著从秦珄的手里拿过灯笼,照了过去,露来的部分竟是货真价实的铁墙。他无奈的苦笑一声,左相既然建造密室,自然要做的固若金汤。要是随便一个洞就能挖进来,左相又何必大费周折把这条密道堵上。

    “怎么了?”

    沈著转过身,示意秦珄往回走,自己随后也跟了上去:“密室是用铁墙建造的,我这把铁锸可挖不动了。”

    “那怎么办?用火药?”

    “可以,如果我们两个找死的话。”沈著开玩笑道。

    秦珄无奈一笑:“那你说怎么办?”

    “改日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沈著说完便沉思起来,秦珄现在住的这家院子,其实并不是沈著自己买的。唐府惨案发生后,他经常在唐府和楚府周围转来转去,于是就发现了这座无人居住的院子,而且在这座院子里找到了房契。

    十年过去了,这座院子依然无人问津。到后来沈著也想得清楚,买下这宅院的人,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而那条通道也许是他早就知道左相事后会杀人灭口,才为自己留下的逃生通道。既然是逃生通道,通道的尽头就必有进入密室的出口,所以沈著并不发愁如何进入密室。他现在比较头疼的是,如何能让唐蛮在宫里受伤,而且这伤还要受的让秦帝心疼。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了出去,秦珄看沈著一路都在思考,出了密室便没做挽留,只嘱咐他一句,要看路。

    沈著一直低着头,在秦珄说完这句话时,配合着点了点头,不知道他是因为听到沈著的话点了点头,还是想到一个觉得可行的法子。

    走了几步,沈著又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秦珄道:“明天准备一瓶上好的金疮药。”然后也没再多做解释,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缓缓走在月光下纤瘦的男子,低着头,右手食指不停在腿上敲打着。似是心里有无数思绪,正在极力寻找最正确的那一条。秦珄突然有一种错觉,不远处的沈著似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

    他低着头,像一个行走在田野上的孩子,他让你觉得亲切,不知不觉就和他成了朋友。想到这,秦珄不由得苦笑一声,在见到他之前,自己和他还处于敌对状态,但他却能用一句话让自己和他成为朋友。

    他虽然已有二十五岁,但身上却有一种超过三十多岁无法言喻的成熟,好像经历过许多生死险境,无数次从生死边缘挣扎过来。他不像是唐蛮经常提起的那个风流翩翩的潇洒少年,他很少笑,即便是笑,嘴角也总是会勾勒出一抹邪魅。让人觉得他心里有一个战火连天的世界,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操控者。

    也许是经历了当年的事情才让他变成这般性格,也也许他只有在唐蛮面前的时候才是天真烂漫的样子。

    这样的一个人,是友还好,如果是敌人,实在是太过于恐怖。

    可是,自己和他,不可能永远都是朋友。

    皎洁的月光下,缓缓而行的人,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不沾一丝微笑,悠远而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似是能透过面前的朱红大门,看到深院里的一草一木,还有那草木里的世界与佳人。

    即使十分不愿,沈著知道自己也必选下一个决定。卫子璇已经回京,楚苑随时有可能让她作为证人,拆穿唐蛮的身份。所以,唐蛮胳膊上的旧疤,也只能再添新伤。

    沈著转身离去,目光才注意到破旧的朱红大门上竟然挂着一把崭新的铜锁,在月光下看来格外刺眼。

    当年的事情,秦帝终究是相信左相府叛变。所以如今,他也已决定,要让太子清除唐府的余孽。于是七皇子被赶出京城,然后派十七王爷去接他回来,漫漫回京路,谁又会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太子、三皇子、六皇子哪个不想杀死七皇子?

    所以路上无论有任何意外,谁都不会想到是当今陛下所为。十七王爷曾舍命为他挡下一剑,却也换不回他一丁点的仁慈。是因为秦珄回京了吧,有了一个更优秀的儿子,于是堕落又不久于人世的七皇子对他来说,早已不再重要。

    沈著冷笑一声,何时又重要过呢?

第七十三章 新伤

    第二日不到中午,沈著便收到密信说唐蛮已经受伤。但是他父亲从宫里回来,却说宫里没发生任何事情。沈著派四喜去打探,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宫里除了秦帝外,没几个人知道唐蛮受伤的消息。

    他站在门前的梧桐树下,眉头紧锁,右手食指不停的在树上敲着,他怎么都想不通秦帝为何要隐瞒这个消息?是害怕秦珄会去宫里要人吗?

    或者,要隐瞒消息的并不是秦帝而是唐蛮?沈著突然一笑,自己知道卫子璇这时为何会回京,唐蛮为何不会知道。而且楚苑请她去左相府做客的时候,想必她早已认出了卫子璇,所以她才会进宫,而这次的受伤其实也是她想要的。

    明媚的笑容在沈著英俊的脸上荡漾开来,唐蛮不想有人知道,自是有她的原因。

    沈著想的入神,却没发现秦珄早已站在他的身后。

    “沈兄在想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沈著猛地一愣,转头看到秦珄无奈的一笑:“我知道秦兄轻功好,但也不能这么吓人吧。”

    秦珄挑眉一笑:“真的是我轻功好还是沈兄想的太入神了?”

    沈著斜他一眼:“你这是刚从刑部大牢过来吗?”

    “还真让沈兄猜对了。”

    沈著说着便请秦珄坐到石桌前,“想必尹明亮身上的伤才刚好吧。”

    “这次你可猜错了。”秦珄开心一笑:“他的伤可是比原来还严重了。”

    “哦?”沈著疑问,在想到现在刑部大牢的狱丞是林涣时,又摇头一笑,“看来秦兄以后不用再天天往天牢跑。”

    七皇子是因为尹明亮才被赶出京城,现在他在林涣手上,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秦珄笑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瓶放到石桌上,瓷瓶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在瓶颈出有一圈细细的金色纹路,沈著一看便知,这是江南金家的金疮药。

    江南金家以金疮药闻名与江湖,传闻这金疮药是世间最好的疗伤之药,不仅能够快速愈合伤口,还有平复疤痕的功效。也正因为如此,这一瓶金疮药的价格远远高于其他的金疮药。

    最重要的是,金家一年只生产五瓶,足以可见,面前这小小的一瓶金疮药是多么的难以得到。

    “秦兄今天要进宫吗?”

    “当然,阿蛮在宫里,我要接她出来。”

    沈著拿起石桌上的瓷瓶,把玩一会儿,看向秦珄道:“就让她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吧,等十七王爷回来再接她不迟。当然,人还是要一下的,样子还是得装一下。至于这瓶金疮药,秦兄见到她,偷偷塞给她便是,切勿让旁人知道。”

    秦珄这才明白,原来受伤的人是唐蛮,但为何自己没有得到消息?

    沈著似是知道秦珄要问什么,温言道:“你不用担心,她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旧疤添新伤而已。”

    秦珄没再说什么,从沈著的手里拿过金疮药,快速的起身离开。

    沈著看出来秦珄的着急,他心里又何尝不心疼唐蛮,但如果这条伤疤没有一个更为强有力的解释,秦帝又怎会相信唐蛮就是公主。

    秦珄走了不久,四喜便走了进来。徐州府押送往京城的刺客,刚出徐州就遇到杀手。押送他的官兵皆被打伤,而那个被押送的刺客当场被杀身亡。徐州府的折子已经快马加鞭在来的路上,明日就能呈到秦帝面前。

    沈著听后微微一笑,纪泱的速度果然够快,这下太子可以安心成亲了。

    秦珄从南候府离开后直接去了皇宫,故作生气的在太极殿大闹一通,非要接唐蛮出宫。秦帝也不生气,任凭秦珄闹腾,等他闹够了,无比慈祥的一笑,要不你也搬到宫里来?

    秦珄一下子没了脾气,他没想到秦帝突然间就变了性子,笑的慈眉善目,好像欠秦珄一个大人情一样。最后实在没了办法,秦珄便说只见一面,她若想在宫里住着,就多住几天吧。

    秦帝开心的一笑,走到大殿下拉起秦珄的手,亲自带着他往唐蛮的宫里去。一路上秦帝都在讲唐蛮住进宫里这一日发生的事情,面带幸福,就像是一个等了许久,才盼到儿女回家的老父亲。

    他牵着秦珄的手,掌心的传来的温度,让秦珄莫名的觉得踏实。秦珄比他要高上一头,每次转头看向秦帝的时候,都要微微的低一下头,也正因如此,他恰好能看清身旁这个男子脸上幸福的表情,是那么的自然真实。

    唐蛮暂住的宫殿是奉贤宫,这里本是为秦帝休息方便而建造的宫殿,因此离太极殿并不是很远。

    不到一会儿秦珄和秦帝便到了奉贤宫,看到出来迎接的唐蛮精神还算不错,猜想应该并无大碍,秦珄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秦帝笑着让两人坐在他左右两边,回忆起当年和秦珄母亲相遇的情景,一时间心情大好。不知不觉竟到了傍晚,李公公从御膳房传来晚膳。用膳期间,秦帝依旧在回忆当时的一点一滴,一旁的秦珄听着,脸上一直是温暖幸福的表情。

    等天慢慢黑透了,秦帝才慈祥的一笑,看向秦珄:“今晚就住在宫里吧,朕早已命人将玄乾宫打扫干净,只盼望着你兄妹二人,能常伴朕左右。”

    “我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改日吧。”秦珄虽然拒绝,但他脸上喜悦的表情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唐蛮淡淡一笑,打了个哈气。

    秦帝见状,立刻道:“朕都忘了嬅儿需要早睡,咱们也该回去了。”

    唐蛮未再做挽留,起身将秦珄和秦帝送了出去,临走时,秦珄走到唐蛮面前,将那瓶金疮药偷偷塞到了唐蛮手中,又嘱咐了她几句好好休息,便和秦帝一起离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唐蛮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秦珄对秦帝的态度,似乎比往日亲近了许多。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脸上幸福的笑容,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等到两人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唐蛮才慢慢伸出手,看着手中的白色瓷瓶,眉头紧锁。她受伤的事情,秦帝早已下令所有人不得外泄,而且答应她绝不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秦珄。可秦珄塞给自己这金疮药,却向唐蛮证明,他在进宫之前就已经知道此事。

    会是谁告诉了他这件事情?

第七十四章 尽头

    过了一日,徐州府押送进京的证人刺杀一事便传到了京城,徐州府折子递到太极殿的时候,秦帝正在和太子以及左相讨论今年税收事宜。折子放在案上,秦帝决定赋税政策后,笑着拿起徐州府的折子,不一会儿,那笑容便僵硬在脸上。

    龙颜大怒后,传令召见三皇子。

    大殿之下的太子隐约猜到折子上的内容,但仍旧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父皇,究竟是何事惹您生气,告知儿臣,让儿臣替您排忧。”

    秦帝长长舒了口气,“何事?还不是老三不让朕省心,竟然派人去截杀徐州来的证人,他是怕天下人不知道派去刺杀老七的杀手,是他指使的吗?”

    太子听后,内心高兴一番,嘴上却劝慰秦帝不要动怒,顺便替三皇子求了情,说三哥或许是一时害怕,才出此下策。他这一求情不要紧,秦帝更加生气,等到三皇子来后,没说何事,便对三皇子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跪在大殿之下的三皇子头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等秦帝训斥完了,他才慢慢抬起头,“父皇如此训斥儿臣,不知儿臣到底做错了何事?”

    “你还有脸问朕你做错了何事?”秦帝猛地站起身了来,气冲冲的指向三皇子:“朕已经罚你禁足,你竟然还敢派人去刺杀徐州送送往京城的证人,你自己说,你做错了何事。”

    三皇子听后一脸迷茫:“父皇,儿臣并未派人刺杀证人啊。”

    “徐州府的折子都递上来了,你还敢狡辩?”秦帝说着,拿起案上的折子狠狠的砸向三皇子。一旁的李公公见状,立刻上前扶住秦帝,太子随即附和道:“父皇切莫动怒,三皇兄兴是一时糊涂。”

    说完他又立刻对跪在地上的三皇子使以眼色,示意他赶快向秦帝道歉。

    这件事本就不是三皇子所为,他自然也不可能道歉,刚辩驳了两句,秦帝便更加的生气。太子顺势开始不停地为三皇子求情,顺便安慰秦帝,三皇子一定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然后又劝解三皇子,赶紧向父皇认个错,别再惹父皇生气。

    三皇子一时间哭笑不得,本不是自己做的事,现在不仅要他认,还要向父皇道歉。他要是真认了,秦帝说不准会怎么惩罚,禁足是小,如果像七皇子一样被赶出京城,这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他太子宰割?

    于是直起身来,理直气壮的道:“父皇,刺客并非儿臣指派。”

    可他并不知道,太子并非是想把他赶出京城,太子想要的就是他如此理直气壮的拒不承认。因为他越不承认,秦帝就越会觉得刺客是他指使的。

    大殿之上的秦帝怒不可止,拿起案上的奏折又一次狠狠的砸向三皇子。太子见状,随即让李公公赶紧扶秦帝去休息,莫再为此事动怒。然后又走到三皇子面前,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三皇子等秦帝气消了,再好好跟他赔个罪。

    等到李公公扶着秦帝离开,跪在地上的三皇子苦笑一声,身子颓废的倒在地上。自己虽未认罪,但这罪名最后还是扣在了自己头上,而且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皇后知道后,急急忙忙的赶到赶到太极殿想为三皇子求情,却被李公公拦在宫门外,说陛下有要事处理,让皇后暂且回宫。

    第二日,秦帝便下令三皇子禁足三个月,没有圣旨,不得离开住所一步。皇后又急急忙忙的赶到太极殿,却仍旧被李公公拦在门外。李公公进去通传后出来,只说了一句陛下正在休息。皇后在太极殿门口站了许久,李公公又进去通报了两三次,秦帝都未说要召见,皇后只能默默回了宫。皇后走后,六皇子装模作样的来为三皇子求了几句情,被秦帝骂了几句,讪讪而归。直到傍晚秦珄入宫后,秦帝的脸上才露出喜悦的表情,同他谈了很久。

    太子大婚将近,礼部已经开始准备所有事宜,秦帝除了和明妃商量太子成亲之事会召见明妃外,皇后和苏贵妃来求见,均被拒之太极殿外。偶尔秦珄进宫的时候,他才会眉头舒展,同他多说上几句。尽管如此,他仍旧会经常心不在焉,似是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情。

    沈著偶尔会从唐府前偶然经过,只是除了那把新锁,唐府再无其他变化。

    也许是因为担心唐蛮,秦珄这几日每日都会去宫里一趟。一日,等着他又进了宫,沈著便一人去了秦府,在那堵铁墙前站了许久,然后拿起铁锸开始往上挖,既然这里是逃生通道,那这通道的尽头,就一定有入口。

    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就看到铁墙上有一处缝隙,等将铁墙周围的土全部挖开,就看一个半人高的椭圆形缝隙。沈著放下手中的铁锸,手轻轻的在铁墙壁上拂过,终于看到在这个椭圆形的中心,还有一圈更为细小的圆圈,手用力的按下去,瞬时面前铁墙‘轰隆’进入右边的墙里,沈著拿过货火把照过去,才发现两边的铁墙中间都是空的。正在他愣神之际,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秦珄已然走到沈著身后,看着沈著举着火把,似是在沉思,于是轻声问道:“沈兄是如何把这堵铁墙打开的?”

    沈著故作惊讶的回过头看向秦珄:“没想到竟然挖到了机关,秦兄久居江湖,可否知道通过这个入口,看得出这是处于哪位机关大师之手?”

    好奇的目光赤诚的看去,看的秦珄真的以为沈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挖到了这个入口。

    其实沈著当然知道这个机关是制作密室的人留下的逃生通道,但他还是想知道秦珄会怎样回答。因为当今世上最厉害的机关大师就是秦珄的师傅,扶朽帮的二帮主葛荆。只是江湖上只知道葛荆是扶朽帮的二帮主,却不知他也是闻名江湖的鬼斧神工葛鬼。他制作出来的密室美轮美奂,甚至华丽过皇宫里最富丽堂皇的信浅宫。

    但是看到这个入口缝隙如此的微小,沈著却意外想到了他,建造这个密室的人把出制作的如此难以发现,恐怕就是因为设计这个密室的人是对细节要求特别高的人,若想不被他发现,入口必定要严丝合缝。

第七十五章 密室

    秦珄看了一眼沈著身后的入口,回答道:“这入口设在密室的另一面墙中,估计是制作密室之人留下的逃生通道的出口,只凭一个入口恐怕很难看出。”

    沈著不再说话,举着火把,弯身抬脚进去。

    一脚下去,却听到安静的密室里传来“咯吱”一声响,沈著弯下腰,看到脚下竟有一具尸骨,而他踩碎的正是这具尸骨胸膛的位置。

    他准备往前走两步,让出位置让秦珄进来,一脚迈开,又是清脆的“咯吱”声,在安静的黑暗里,格外的清晰。

    身后的秦珄问到:“是什么东西?”

    沈著往前走了两步,道:“我觉得你自己看一下印象会更深刻一些。”

    说完他便沿着密室的墙壁继续往前走去,脚下不停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火折子所能照到的地方,也全是横竖的尸骨。

    秦珄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尸骨无奈一笑:“没想到沈兄也喜欢开这种玩笑。”

    他刚说完,昏暗的密室里突然亮了起来,秦珄回头看去,沈著举着火折子已经将墙角的两个烛台点亮。这一看不要紧,秦珄的嘴角却不由得抽搐起来。满地白骨堆积成山,竟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沈著就站在这堆白骨的中央,面带笑意,在秦珄看来,格外的阴森。

    沈著看着震惊的秦珄,道:“秦兄该不会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吧?”

    这堆积如山的白骨,至少也有百十来人,此刻沈著也终于明白,楚哲当年为何事后没有采取任何毁灭证据的行动,因为所有的人证全部都被他杀死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的暗道和密室,就是隐藏所有证据最佳的地方,任是谁都不会想到,楚府会有一条通往唐府的暗道。即使有人知道,也没人会想到在这条暗道里竟然有一个密室,而这个密室里藏着当年唐府灭门案的证据。

    秦珄直直的点点头,他虽从小混迹江湖,见过很过门派之间的斗争,但是如此多的尸骨却真是第一次见到。

    不远处的沈著对秦珄扬扬头,示意他往前看去。

    秦珄僵硬的转过头,在看到前方还有遍地堆积如山的尸骨时,更是一愣。他慢慢的直起身,目光直直的看着地上的白骨:“怎么会这么多?”

    “当年参与唐府案件的人少说也有百人,以左相的性格,就算是一个只传达过一句话的人,恐怕也会灭口,所以这些尸骨并不算多。”沈著说着踩着白骨往前走去,又一一点亮了剩下的两个烛台。

    当密室里亮起来时,这满屋子堆积如山的尸骨看着更加的瘆人,沈著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在这密室里不停的有魂魄飘来飘去,他们用尽力气大声的嘶吼,在告诉自己,他们死的有多悲惨。

    这里有多少人都曾一腔热血想要报效朝廷,本以为参加这件事是忠于皇室,却没想到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当年唐府死的人不比这少吧?”秦珄冷冷一笑:“都说江湖险恶,我看最险恶还是这京城。最起码江湖上都是明刀明枪,可这京城,无时不刻都有人在向你放着暗箭,恨不能让你随时暴尸街头。”

    “险恶的不是京城,而是人心,人人都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想人前显贵,于是便要有无辜的人为此付出性命。”沈著苦苦一笑,灭掉手中的火折子,看向四周。诺大的密室里,除了这上百具尸骨再无其他东西。但是这诡异的密室,却也在告诉沈著,这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那些证据楚哲不可能直接放在一进来就能看到的地方,所以这件密室里一定还有其他机关。

    沈著目光看向秦珄:“秦兄可否能看出这密室何处有机关?”

    秦珄往前走到密室墙前,手从墙壁上划过,光滑的墙壁看不出任何机关的痕迹,甚至连一点缝隙都没有,“制造这密室的人应该也是一名机关高手,我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机关大师,喜欢将机关藏于常人所不能想到之处。”

    这密室墙壁光滑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越是这样,越说明这墙壁之后有秘密。而秦珄,也需要就是揭开这个秘密的人。

    秦珄一边说着,边继续往前走,手从墙壁上慢慢划过,最后停在沈著的身后。

    感觉到秦珄停了下来,沈著转过身,身子往旁边挪了一脚,正好可以看到沈著手指所处的位置,陷进去一块方槽。

    等秦珄的手离开那个位置,沈著的余光就看到在他左边不远的位置,有一暗格弹了出来。

    沈著并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托着下巴沉思起来,这机关竟然没有暗器?制造这个机关的人到底是多有自信,没人能找到这个机关。

    沈著正想着,他身后的秦珄却抬脚走了过去,直接从暗格里将东西取了出来,解开系着的绳子,递向沈著。

    “这个机关大师在制造机关的时候,会造两个开关,一个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最显眼的地方,另一个在谁都想不到最隐蔽的地方。沈兄若愿意,可动一下你右边那个烛台,我敢保证,这密室的四个角落定会射出上百支毒箭。”

    沈著看着笑意怏然的秦珄,这种手法确实出自葛荆之手。虽然这间密室看起来只是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密室,但这光滑的铁壁,对,这铁壁光滑的接近完美。想必葛荆是应了左相的要求,不能建造华丽的密室,他就只能把普通的铁壁也制作的如此完美.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华丽呢?

    见到沈著不说话,秦珄继续道:“沈兄是在想我为何会知道安全机关的位置吗?”

    沈著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想跟秦珄确认一遍。

    “既然沈兄想知道,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沈兄,不如我们做个交换?”

    沈著嘴角微微一扬,等着秦珄开口。

    秦珄道:“你和蝴蝶歌做了什么交易?”

    沈著稍微一愣,他没想到秦珄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但他也不打算对秦珄有所有所隐瞒,神色一变,露出一丝邪笑:“以蝴蝶歌手上的证据,换吴裳进宫的机会。”

    “吴裳?她进宫做什么?”

    “看来秦兄还没有见过太子的母妃明妃。”

    “明妃?”

    沈著点点头,“明妃和吴裳是孪生姐妹。”

    这些秦珄更不明白了,“既然她们是姐妹,你为何还要让她进宫?难道你真的觉得你有了那张关系图,就可以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将太子扳倒?让秦帝为当年的案子翻案?”

    火光下,那笑意怏然的挺拔男子并没有因为秦珄这段话有任何恼怒,他的脸上仍旧是一如往常风轻云淡的笑容:“是的,就因为没人能相信我能做到,所以我就敢相信我可以做到。秦帝知道我是济世之才,于是他将十公主许配给我。因为他知道我向来和七皇子不和,他也知道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能得到他的重视。而天下人更是知道,我沈著即将成为大秦国的驸马,未来前程似锦。所以他们不会相信,我会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做一件任何人都觉得不仅冒险,而且毫无意义的事情。”

    秦珄的突然一笑,的确没人会相信沈著会舍弃大好前程,而去做一件急剧危险的事情,但也正是这样,他才更有可能去做成这件事。

第七十六章 猜测

    “秦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秦珄摇摇头,“吴裳曾经来找过我,想让我帮她,我知道就算我帮了她,她也不见得会帮唐蛮平反当年的案子。但她对唐蛮有救命之恩,我也不好说什么。而这密室,其实我早就知道,但我并不知道到底在哪,当年我师傅是被蒙上眼睛带到这里来的,因此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密室究竟在何地。”

    秦珄说着,转身看向身后的暗格,“那五把钥匙应该就是打开我们面前这堵墙的钥匙,暗格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个暗室门的位置。这个密室其实早在十二年前就建造好了,我师傅那时候也并不知道要建造这个密室的人是谁。直到前几****搬到你的宅子里,我才想清楚此事。”

    沈著听完却无所谓的一笑:“常言道,戏剧源于生活,如今看来,这句话还是有实践依据的。”

    “戏剧源于生活?”可秦珄却听得一头雾水:“沈兄这话什么意思?”

    沈著笑着转过身往旁边的烛台走去:“就是说,这戏里唱的,都是生活。”

    说完他弯下身子拿起一根较长的肋骨,将烛台的火打灭。

    “这跟我说的这些有关系吗?”

    秦珄也拿起一根肋骨走到旁边的烛台,将火打灭。

    沈著淡淡一笑:“有,我的意思就是,你说的我刚才就已经猜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因为后人总是喜欢效仿古人,所以,很多事情其实很好猜。”

    “那沈兄还猜到了什么?”

    沈著转身看向秦珄微微一笑:“我猜到你会是大秦将来的皇帝。”

    诺大的密室里只剩下离他们最远的两个烛台,昏暗的烛光下,沈著微微笑着的脸庞在秦珄看来却没有一丝玩笑。好似他明亮的双眸可以穿过沧海桑田,看到将来发生的一切。

    秦珄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神色却有些懊恼,:“沈兄觉得我来到京城是为了大秦的皇位?”

    沈著却悠然一笑:“我自然知道秦兄为何来到京城,只是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秦兄是问我猜到什么,既然是猜,自然是无凭无据,秦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沈著说完抬脚走向剩下的两个烛台。

    沈著虽然看不清不远处的秦珄脸上是何表情,但他却能猜到,在秦珄的心里,那个想坐上至尊宝座的念头,已经越来越强烈。轻笑一声,除了十七王爷,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人不想要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也许就是有当年的权王一人。

    因为这个宝座实在太过于诱人,扶朽帮的帮主和武林盟主固然已经足以让秦珄满足,但如若他成了大秦国的皇帝,再依靠可算尽天下的权王城,一统天下终究不会只是梦。

    “那沈兄可有猜到你将来会成为什么人?”秦珄打开火折子,慢慢走向已经走到密室出口的沈著。

    沈著苦笑一声,抬脚往外走去,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苦涩:“死在刑部的监牢之中。”

    他的说说完,便是一瞬间的安静,秦珄抬脚走了出来,借着火光找到机关按钮,关掉密室的入口后才慢慢道:“看来沈兄真的是在胡乱猜测,沈兄如此聪慧,秦帝又将十公主许配与你,你又怎会死在监牢之中?”

    沈著笑笑不说话,转身往前走去,过了许久才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反算了卿卿性命?”秦珄呢喃低语,再抬起头沈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这话沈著说的自己然不是自己,而是权王那本书里,那些自以为非常聪明却机关算尽,将自己的性命也算进去的二流谋士。

    权王城,可没有这种人,他江以更不是。

    出了暗道,沈著便将证据递给秦珄,让他转交给唐蛮,并告诉唐蛮,等到机会成熟的时候再拿出来。

    秦珄惊讶道:“你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沈著笑笑,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北去的白鸽终于飞回,带回了沈著等待已久的消息。

    从塞北到京城这段路上,一共埋伏了四批杀手,这四批杀手里,有两批是禁卫军,剩下的两批是江湖杀手。十七王爷和七皇子在离开徐州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后来改了路线,便没再遇到杀手。不出意外,预计三日内便可抵达京城。

    傍晚的时候四喜也带回一条消息,说有八名禁卫军从城外回来,直奔皇宫而去。晚饭间,沈著向南候问起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只见南候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陛下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脾气也阴晴不定,今天傍晚更是没由来的把禁卫军头领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左相府却异常安静,卫子璇回京后竟没有一丝动静。也许是楚苑和太子大婚将近,左相无暇分心再去关注唐蛮。也许是左相有足够的自信,没人能找得到那些证据。

    不过吴裳却没左相这般淡定,过了这么几日沈著没有一点动静,她便派人给沈著传消息,说晚上会在蝴蝶歌等他。

    沈著摇头一笑,打发走送信的人,唤来门口的四喜:“蝴蝶歌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四喜道:“回公子,除了搜集证据没有停下来以外,并没有什么动静。”

    “纪泱呢?”

    “这几日经常有木匠去唐府,看样子,纪泱正在准备置办新的家具。”

    “七皇子即将回京,唐蛮也将会回到十七王府,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天吧。”沈著呢喃着,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左相既知道唐蛮还活着,那太子也知道,所以把唐府给纪泱,是为了引出唐蛮?

    不知为何,沈著总觉得这件事中有一个他想不明白的盲点。只是为了拆穿唐蛮的身份,太子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他们有很多方法可以杀死唐蛮,为什么会选择最迂回的方式?即使杀不死,卫子璇回京以后,他们仍有机会去证明唐蛮的身份。

    想到这,沈著突然一笑,小声呢喃着:“或者,太子想除掉的根本不是唐蛮。”

    “不是唐蛮,难道是左相?”

    “为什么不是?”沈著敲打着的手指终于停下,抬起头开心的对四喜一笑:“你知道太子为何会答应和楚苑结婚吗?因为唐家冤案的主谋正是明妃和左相,而楚哲有证明他们合谋的证据。若他以此事相逼,太子不可能不答应。因为左相敢赌,他太子却不敢。而且来日方长,他有是的时间去对付左相。所以他把唐府给纪泱,看似是想引出唐蛮,实际上却是想拿到密室里的证据。”

    “左相自作聪明的以为楚苑当上太子妃,他在朝中的地位就永远无法动撼。可他不知道,当他让太子在天下人面前出丑的时候,也就注定了,将来太子一旦登基,他必死无疑。他自以为自己手上有能威胁到太子的东西,所以有恃无恐,我不娶,他便让太子娶。可是他忘了,太子是谁?他是大秦国将来的皇帝,今日可以为了皇位选择隐忍,但是一旦他成为皇帝,左相手里的证据不过是几张废纸而已。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左相,就怎么处置。”

    说完这一长段话,沈著长长出了口气,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心里也痛快了很多。

    四喜却眉头微皱道:“当今皇帝年过四十,正值不惑之年,而且龙体安康,我看这太子登基也得且等着呢。难道他想到自己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想着等秦帝驾崩后,告老还乡。但又想为儿女谋个好前程,自己也不想死的太惨,所以才让太子娶楚苑。等太子登基后,应会念在他女儿是皇后的份儿上,不会对他怎样。”

    四喜说完也学着沈著的样子,长长出了口气,“我现在也越来越厉害了。”

    “他的确了解太子,知道就算帮助太子荣登大统,到时他年事已高,告老还乡是唯一的结果。可是楚苑若能嫁给太子,他就是国丈,他仍可以左右朝堂。”沈著慢慢抬起头,目光投向无尽黑暗的夜空里。

    阴暗的夜空,只有北方有一颗闪亮的星星。好似他嘴角勾起与脸上沉重表情,一点也不搭配的邪笑:“可是他不知道,君王,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一类人。他们永远不会因为念及和谁之间的感情,就放谁一条生路。”

    这个局,是越来越大了。

第七十七章 相似

    晚饭过后,沈著换上一身黑衣,准备出门,脚刚迈出门槛,就看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正仰着头不知是在看树,还是在仰望夜空。沈著正猜测是谁,就听到旁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转头看去,却看到四喜一脸哭笑不得站在不远处,一动不能动,只剩下嘴里哼唧哼唧的求救声。

    沈著转头再看过去,林涣一转过身,手迅速的抬起,手里也不知是何东西,迅速的飞向四喜,下一秒钟就听到四喜哭笑不得的声音:“林少主,您下次不想让我出声,直接知会我一声就行,我四喜可真不是不讲理的人。”

    沈著也随即附和道:“四喜,以后林少主再来,你可把你的嘴给闭好了,敢发出一个声响,就给我围着长安城跑到天明。”

    “得令,公子放心,我保准大气都不喘一个。”四喜笑着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涣,转身离开,摇着头偷笑着,公子这喜欢调戏林涣的性子竟一点都不曾改。

    沈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林少主深夜来访,如果是为了七皇子,那大可不必担心,我想他明日傍晚应该就能回京。”

    “我知道。”林涣冷冷一声。

    “林少主既然知道,那今夜莫非是来和我谈天说地的?”沈著嬉笑着看向林涣,和这么一个冰冷的人谈天说地,真得需要准备好几盆炭火呢。

    林涣的表情依旧冰冷:“我还没这闲工夫。”

    “既然如此,我还要出门,林少主请自便。”沈著说着抬脚向前走去,刚走两步,林涣细长的胳膊便挡在了沈著面前,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沈著:“我的话还没说完。”

    沈著也不看他,抬起头望向浩瀚的夜空:“林少主还有什么事情?”

    林涣的目光终于投向沈著,但仍和刚才一样冰冷,“你到底站在哪一方?”

    “林少主这个问题,问的我有些糊涂。”沈著收回目光,面带笑意的看向林涣,看他如此着急的样子,沈著真有些怀疑他和七皇子不止交情不浅。

    林涣深深吸了口气,他不相信沈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意,但看着他一脸牲畜无害的笑意,却又突然间自己刚才的问题有些唐突,于是语气温和下来:“我想知道,你是想帮七皇子,还是想帮秦珄。”

    沈著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也很想知道堂堂逍遥门的少主为何会来到长安城,而且屈身做一个职位卑微的狱丞,这实在是不像你这个桀骜不驯的少门主的性格。”

    黑暗里,那轻挑的目光,却好像早已看穿林涣心中所想。

    逍遥门远在南方海岛北方的险要孤峰,虽算不上江湖上派的上名的大门派,但势力也不容小觑。他林涣更是从小天赋异禀,如果这些年不曾懈怠,恐怕武功已远在秦珄之上。沈著不曾听说逍遥门与朝廷有何瓜葛,更不知道七皇子和林涣之间曾经有什么交情,所以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帮助七皇子。

    “我不管你帮谁,但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伤害小七,不然纵然在长安城内,我也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两人都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的意思,交汇的目光更是谁都没有一点退让。

    沈著却突然一笑,记忆中的林涣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也许是因为练武的天分极高,所以在人情世故上,林涣的性格稍有欠缺。做事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想什么,做什么,从不估计后果。这些年他也没有丝毫变化,不然上次也不会突然来到南候府,质问自己七皇子的事情。

    “如果我会伤害他,他怎么可能安然度过这些年?”沈著突然温暖的一笑,保护一个人不容易,但伤害一个人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林涣却是一愣,他没想到沈著会给出这样的回答。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沈著,想透过他的眼眸看到他内心究竟在想什么,可无论他如何观察,那清澈的眼眸里,竟没有一丝的闪躲和杂念。

    看不透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透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双眸清澈见底,但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看到的只有他自己。

    这种感觉像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眼睛也和他一样清澈见底,让人以为能一眼看透他的一切,最后却发现其实什么都都看不到。他有时看起来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有时却看起来却像是来自地狱的罗刹,他满腹机关权谋,是权王城的天才谋士。

    如果不是这张脸迥然不同,林涣几乎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笑若灿花的沈著,就是那个人。可是权王城已关闭十年,他更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

    不,这其实是有可能的。

    许久后,林涣意味深长的一笑:“你像极了一个人,如果不是曾经知晓权王的故事,我也不会相信人世间竟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著仍旧是淡淡笑意:“权王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离开人世。”

    “我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且我也不认识权王。”林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去,“像你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换了怎样的皮囊,身上都会有那种让人讨厌的味道。”

    沈著瞬间不痛快了,什么叫像我这样的人。正欲伸手抓住林涣,他人却早已在两步之外,苦笑了一声,想逗他一下,不料他却一步没停的越走越快。沈著无奈一笑,还真是依旧我行我素,只能对着即将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喊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来京城呢。”

    黑暗里传来林涣依旧冰冷的声音:“报恩。”

    “报恩?”沈著眉头一皱,却听到不远处的四喜说:“没想到林少主长大还是这副性子,七皇子那么闹腾的一个人,还不见一次,噎一次。”

    沈著附和着点点头:“是啊,他向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四喜走近沈著身旁,一脸不解道:“他这么愚钝,又怎会认出公子来的?”

    沈著笑笑,目光仍旧看着林涣消失的方向:“越是思维简单的人,直觉越是灵敏。正因为他不会考虑到其他复杂因素,才能凭着自己第一感觉做出正确的判断。”说完他转过身,冲四喜不悦的一声训斥:“谁让你偷听的?”

    四喜故作认真的摇摇头:“我没有偷听啊,我是去而复返。”

    沈著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那你返为何事?”

    “我想提醒公子,您该去蝴蝶歌了。”

    “难道我自己不知道?”

    “我怕您忘了。”

    “哼~下次偷听找个好点的理由。”

    “得令。”

第七十八章 回来

    虽然之前因为明蝶的事情,蝴蝶歌暂关了一段时间,但这几日重新开业后生意仍旧一如往常的好。辰时时分,蝴蝶歌内已是一片醉生梦死的景象。婉转的琴声拨人心弦,几位中年男子在门口停留不久,便面带笑意的走了进去。

    沈著绕道蝴蝶歌的后门,施展轻功,来到二楼闲雅厅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和杜妈妈的声音,才轻轻敲了敲门,“吴裳姐可在?”

    “请进。”

    沈著轻轻推开门,对着坐在床前的吴裳和杜妈妈明媚一笑,坐到她不远处的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抬眼看向她们:“吴裳这么着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公子不知何事?”

    沈著自然猜到她肯定是等得不耐烦,才找来自己寻求个定心丸,于是他回答的也干脆:“吴裳姐不必担心,离太子大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向您保证,您一定能喝到左相家的小姐给您敬的茶,但还希望吴裳姐这几日能做好准备,因为想要在太极殿上让秦帝相信您才是太子的生母,这需要您好好下一番功夫才是。”

    “这点沈公子大可以放心,我自然有办法让秦帝相信我的身份。”吴裳的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笑容,但沈著知道,她内心远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镇静。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成功了,将会面对的是怎样的结果。

    终于见到了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真的就会幸福吗?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跟吴裳姐说清楚。皇宫内的尔虞我诈,可比江湖还要险恶。虽一朝飞上枝头成凤凰,享尽万千宠爱与荣华富贵,但却不见得能永远站在枝头。每一个能在皇宫里立足的女人,都不简单,她们可比你这蝴蝶歌里的姑娘们更懂得如何笼络圣心。如若一时不慎跌落冷宫,这辈子恐怕再无你我如此悠闲谈心之日。”

    吴裳还没说什么,却听到杜妈妈冷笑一声:“她们再厉害又如何,我蝴蝶歌可不怕那些女人。”

    沈著对着两人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说的再多她们也不会相信,便起身准备离去。

    “什么时候进宫,我会提前让四喜通知你们,在此之前,还希望两位姐姐做好准备,因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只能成,不能败。”

    沈著说完,对吴裳和杜妈妈微微一笑,往外走去。

    该说的他已说,该做的也会帮吴裳去做。希望来日她独自一人守着冷宫,数着日子等死的时候,不要后悔今日做出的选择。

    第二日傍晚时分,十七王爷和七皇子的马车刚进入京城,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飞快的掠向南候府。不一会儿,人已道沈著的院子里。

    “公子,十七王爷和七皇子已经回京,而且他们还带回一个人。”

    “谁?”沈著放下手中的书,目光看向白纪,眉宇间涌上一丝忧虑。

    “柒洛殿殿主洛隐白。”

    “他们往哪去了?”

    “十七王府,他们先一步回到京城,十七王爷的府兵明日才会回京。”

    既是如此,他们晚上应该不会进宫面圣。

    “秦珄知道他们回京了吗?”

    白纪点点头:“知道。”

    挥挥手,让白纪离去。深思一会儿,沈著便飞快的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正碰到从宫里回来的南候。叫了声父亲,一步也停的继续往外走。南候正想拦住他,想问他去哪的话还没说出口,沈著就已经消失在门口。只能气愤的哼了一声,往府里走去。

    好在这时天已经慢慢黑下来,街上的行人忙着回家,小贩忙着收摊,没人注意到神色匆匆,几乎接近奔跑的的沈著。

    十七王府离南候府并不算太远,沈著一路抄近道,再加上十七王爷的马车因为傍晚时分街道上的百姓和商贩赶着回家有些拥堵,而放满了速度。沈著终于赶在十七王爷和七皇子之前,达到十七王府门口。

    不一会儿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缓缓而来,驾着马车的马夫也是陌生的面孔。待马车停下,皇子便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看到站在不远处笑意绵绵的沈著,神色一冷,握拳,起身,准备出手打掉沈著的一颗牙。不料,身子刚起,就被身后的十七王爷拦下:“进府再打。”

    说着便将七皇子推出轿子,七皇子纵身一跃跳到地上,向沈著走去,一脸挑衅:“怎么,沈公子,数日不见皮可痒否?”

    沈著却不理他,拱手向十七王爷:“还请十七王爷把车上之人交给我,您和七皇子从塞北带个人回来,总归有些不方便。”

    “我说你这人……”七皇子往左挪了一步,表情有些不悦道:“你没听到本皇子在跟你说话吗?”

    沈著真当做没听到一样,绕过七皇子走到十七王爷面前,认真的说到:“还有,这件事十七王爷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完他便跳上马车,“车夫我也借走喽。”

    马车从七皇子面前迅速跑过,七皇子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想拦住,又被十七王爷一下子拦下,冰山脸往后微微一斜,对着身后的侍卫冷冷道:“你们两个,陪七皇子好好玩一会儿。”

    沈著一脚踹开林涣家的大门时,林涣刚走到院内,正准备出门。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传来,他下意识的出掌准备攻击。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听到他痞痞的声音:“怎么,林少主是要去和七皇子幽会吗?”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林涣生气的吼道,待看到来人的面孔,林涣更是愤怒:“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这不是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嘛。”说话间,沈著已经抗着洛隐白走到林涣面前,对他邪邪一笑:“客房在哪?”

    林涣生气的扭过头:“不能好好敲门吗?长安城的治安可没好到能夜不闭户的地步,还是沈公子今夜想亲自为我守门?”

    沈著却还是那句话:“客房在哪?”

    “不知道。”林涣气不打一处来,“沈公子要是不嫌,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府。”

    看到林涣真的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沈著便扛着洛隐白径自走向左边的厢房。

    “喂,我可没答应让你带人进来。”林涣见状迅速追上去,奈何,沈著知道他会阻拦,特意加快了速度,不等他追上,人已踹开屋门,进到屋内。然后利索的将洛隐白放到床上,回过神镇定的对着林涣一笑:“多谢林少主。”

    “你……”林涣愤怒的指着沈著,“怎么阴魂不散。”

    沈著也不让步,挑衅的一笑:“明明次次找上南候府的人是你林少主吧?”

    不等林涣再反驳,沈著便拉着他走到床前,指着床上的洛隐白道:“林少主应该认识此人吧?”

    林涣极不不情愿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下一秒表情却无比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冷冷一笑:“不认识。”

    “柒洛殿在江湖上虽不是名门大派,但至少也不是谁想惹就能惹。更何况,现在受伤的人是殿主洛隐白。”

    “你怎么知道他是谁?”

    “像我这种走到哪都惹人厌的人,怎么可能只惹你一个人厌。”沈著说着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嘴角勾起一抹冷冷邪笑:“林少主就不好奇,是何人将他打伤,打伤他的人又是何种目的吗?”

    “这跟我有关系?”

    沈著淡淡一笑,目光却投向门外,似笑非笑:“人在江湖,你说有没有关系?”

第七十九章 真相

    见到林涣不说话,沈著又继续道:“怎么,你不打算救他?”

    林涣不悦的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床前,查看一番,道:“只是一点内伤,并无大碍。”

    “那他怎么会昏迷不醒?”

    林涣回答道:“蒙汗药而已,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说完,他便抬脚向向屋外,这时天已经慢慢黑了,宅子里的仆人早已点亮了院内的几个灯笼。星星火火,在黑暗里格外明亮。

    沈著跟了出去,看到坐在烛光下安静的林涣,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昔日那个固执的白衣少年,只喜欢在树下舞剑,对于任何人都只是只言片语,不肯多说一句话。他说他讨厌自己的权谋,连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都会作呕,宁愿死都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那时自己还逗他,原来你也能说一句很长的话啊。

    林涣倒上两杯茶,难得脾气温和的对沈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著惊讶之余,毫不客气的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林涣又为他满上一杯,轻声到:“沈兄一定知道权王城吧?十年前,权王城曾有一人,拥有算尽天下之能。”

    沈著微微一笑,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却也镇定自若:“当然知道,权王城的名号,天下谁人不知?而他,更是权王城最为出色拔尖儿的一个。”

    “他的确是一个奇才。”林涣缓缓说着,脸上却有一种淡淡的忧愁,仿佛他在说的这个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二十岁,就已经帮助许多帝国的皇子夺得皇位。想当年,他在江湖上威名远扬,无人不知权王城有一个英俊潇洒,才智过人,天资卓绝,更拥有独步天下的武功的天才谋士。”

    沈著有些不悦的纠正道:“我记得权王说他们是政治家吧?”

    林涣冷笑一声,看向沈著:“不一样吗?”

    沈著缓缓道:“当然不一样,谋士会效忠于任何一个主子,而政治家只效力于英明的君主。谋士做的是混乱朝堂,挑起斗争;而政治家却是帮助君主平定争斗,匡扶社稷。林少主说一不一样?”

    这句话是权王自传中的原话,沈著虽然明白权王喜欢‘政治家’这个称呼是因为想提高谋士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但他却觉得没什么区别,如论是何种称呼,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无论是政治家还是谋士,都有好的和坏的,所以如何称呼并不重要。

    而他此刻故意纠正林涣,其实就是为了逗一逗他,想看看林涣会如何回答。

    “沈兄并非权王城的人,又何必为他辩解?难道沈兄也觉得谋士二字,是对你的侮辱?”

    林涣不屑的一笑,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沈著也不过是个谋士,就算他是政治家,你也配不上这称号。

    沈著却无所谓的笑笑:“林少主这话可又错了,会效忠于他人的才算谋士,我并未效忠任何人,所以我连‘谋士’二字都配不上。如果真要给我按一个身份,那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朋友。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帮朋友完成心愿而已。”

    “请你不要侮辱朋友二字,它所包含的纯真感情,又怎会是你这种阴险狡诈之人所能配得上的。”

    林涣越说越气愤,恨不得伸手过去抓起沈著的衣领,狠狠的揍上一顿。

    沈著却无一丝尴尬之意,好似他说的并不是自己,“然后呢?他难不成也在这长安城中?”

    林涣脸色一变,竟有些哀伤:“他死了。”

    他自顾说着,并未注意到坐在桌前的沈著早已脸色聚变,苍白的脸上染起一抹苦笑,如果自己没死,灵魂又怎会依附在他人身上?

    “他的确是,经天纬地之才,可是他太自负了,他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无人能及,以为这世界上无人能逃脱出他的算计,没人能骗的了他。可最后呢?”嘴角的苦笑更浓,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哀伤的话语间,还是能感觉到,他对逝者的怀念。

    “成亲当日,洞房未入,人却已在黄泉。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青梅竹马的新娘白柒柒。”

    沈著握着茶杯的手瞬间更紧,十年查探推演,却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嘴角荡开一丝苦笑,白柒柒,怎么可能是她?

    白柒柒从小就是个无比单纯的孩子,她和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沈著清晰的记得,有一次她在田间看到一只受伤的兔子,难过了许久,直到大夫帮小兔子包扎好,她才露出笑脸。想到这,沈著嘴角泛起冷笑,那些越是看起来单纯的人,内心就越是险恶。

    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怎么还会相信那样一个她?

    林涣说的对,他的确太自负了。

    所以十年前权王城是因为那件事损失惨重,才会选择关闭?十年,究竟是死了多少人,才让坚不可摧的权王城一关十年?师父和师兄弟们都还活着吗?

    白色的瓷杯发出轻微断裂之声,林涣闻声看去,看到本来还轻松自若的沈著,此刻脸上却阴云密布。

    “是我说到沈公子的痛楚了吗?”

    沈著神色未变,声音却无比淡定:“我是没想到他竟会有这样的结局,我曾取笑那些二流谋士,机关算尽最后却魂不知归处。不曾想,他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看来沈公子也早已知道自己将来会是怎样的境地。”林涣不屑一笑。

    “我不是他,所以我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沈著却更坦然,完全不把林涣的攻击当回事儿,“后来呢?权王城就再没一点消息吗?”

    林涣点点头:“当年城主在他成亲后的第二日,便请所有的宾客离开,然后关闭了权王城。所以只要权王城一日不打开,就没人会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著缓缓抬起头仰望天空,明亮的双眸里,竟有些湿润。师父他老人家宁愿关闭权王城,也不愿天下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因为天下人知道之时,就是权王城消失之日?究竟死了多少人,才会让师父下这样的决心?

    鲜红的鲜血中躺着的不仅是一身凤冠霞帔的白柒柒,还有众多权王城的兄弟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自负了。

    许久后,沈著才从林涣所说的一切所带来的悲伤里慢慢回过神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涣的表情冰冷依旧:“我是想告诫你,不要成为他这样的人,不然来日黄泉路上,端着那晚孟婆汤的时候,你的心得多不甘。”

    “看的出来,你并不喜欢他。”

    “对,就像我不喜欢你一样,你们身上总有一种时刻算计他人的气味。”

    沈著却笑了,“你讨厌他,是因为你心里早已把他当做朋友,但是你却恨自己为何会把他这样的一个人当做朋友,所以你希望他能改变自己,对吧?其实你也希望也活着,却又害怕他活着却还和原来一样精于算计是吗?

    林涣苦笑道:“我本以为你是他,我以为他会像当年的权王一样,拥有第二次生命。可是如果那个桀骜不逊的的他还活着,怎么可能会不回去?权王城又怎会闭关十年至今未开。

    而这十年,对他来说太漫长了,如果他想要一个帝国改朝换代,一年足以。他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去等待十年,而且在这十年里什么都不做,默默等着权王城自己打开。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受人左右,如果你是他,又怎会答应秦帝的赐婚?”

    我不是他?

    他的确没有这耐心等待十年。可是不等又怎样,权王城已经关闭,他比谁都清楚,除了里面的人,没人能打开。

    “他更不会为了同情一个人而去帮助他,他永远都不会同情弱者。”

    林涣英俊的脸上有些些许遗憾,那人早已远去,即使人生真的可以重来,他那么固执的一个人,仍旧会选择同样的人生吧?

    若他真的会在长安城,他必不会像沈著这样不学无术,无所事事的度过一生吧?

第八十章 朋友

    沈著却摇摇头,“其实你并不了解他,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去他曾经去过的那些帝国看一看。看看那些在他的帮助下登上皇位的人,是否勤政爱民?是胸怀天下的仁君?你更应该去问问那些君王,在他答应帮忙的时候,曾经曾经立下过什么样的约定?”

    “你又没见过他,你怎会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那么聪明,又能轻易的接近所有帝国的朝堂中心,想得到天下岂不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为什么?你可曾听说过他在拒绝哪个君王赏赐和挽留的时候,有任何犹豫?多少次?他有多少次选择荣华富贵的机会,太多了。但是他没有,你知道为何吗?”

    林涣摇摇头,细想确实如此,他每次出门都只带几身衣服和一些盘缠,回来的时候,背包里也仍旧是那些衣服。有时候在街上遇到刚回来的他,还非得拉着自己请他吃饭。其实他并不是欺负自己,而是盘缠用光了?

    林涣震惊的看向沈著,后者继续道:“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他做那些事,不过是希望这世上少些战乱罢了。”

    “他会有这么好心?”林涣不屑一顾。

    沈著不再接话,“林涣,在你的内心里,其实早已把他当成你最好的朋友了吧?所以你才会来到长安城,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拨弄权谋,而长安城是当今最混乱的一个地方。如果他的灵魂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他就一定会来长安。”

    “我说了,我来是为了报恩。”

    “我没说你撒谎,你的确是在报恩,报他当年替你挡下一箭之恩。”

    “你怎么会知道?”

    “逍遥门的少主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长安城,我自然会派人去查探一番,好猜到你在每件事上会做出何种反应,我早想到应对之策。”

    “无时不刻都在算计他人,你不觉得很累吗?”

    “你会觉得舞剑累吗?不会。因为你早已把它当做每日必做之事,那我又怎会觉得算计别人累呢?”

    “总有一天,你也会和他一样,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进去。”

    沈著站起身来,突然一笑,好似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一样。

    “你真的还想失去他第二次吗?”

    说完,他转身向大门处走去,“那些应该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即使有段时间他们突然消失了,过不了多久,他还会以一种新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有时候,你以为你做的是在远离他,却不知道自己所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在靠近他们。因为你们的命运,从最开始就已经注定,永远不可能消失在彼此的世界。”

    走到门口,他却又停下,“你喜欢也罢,讨厌也罢,我都将一辈子活在你的世界里,这就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林涣起身追过去,还想说些什么,但门口早已没有沈著的身影。

    林涣走回左边的厢房,看到洛隐白还在睡觉,帮他盖上了被子,走了出去。

    抬起头望向无边的夜空,林涣依稀还记得有一次见到江以时候的场景,他独自一人背着行囊从城门外回来。一边走,一边和街道上几个孩童嬉闹,哼着自己从未听过的曲子,笑的像个天真的孩童。那时候他十五岁,已经开始独立闯荡江湖。

    沈著说的对,他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从来跟他人也不一样。

    可是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林涣今日所说的一切,对沈著来说无疑是一记重磅。

    十年前,各个帝国中除了大秦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而且唐左相出事,和权王城竟在前后两天。而江湖山,江湖第一大帮扶朽帮也在那几日莫名消失几百名精锐帮众。

    如果说这一切只是巧合,谁会信?

    沈著回到南候府时,四大护院身姿挺拔的站在门口,看到沈著进门,整齐的走上前去,其中一人正色道:“二公子,侯爷和夫人在大厅等您。”

    沈著一看这架势,想着自己今晚是难逃被训斥的下场,便乖乖的跟着四人进了大厅。果不其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南候,训斥起人竟然如此滔滔不绝。听得沈著心里暗自庆幸,这些年还好没有多做些出格的事情,不然这些年……光想都觉得恐怖。

    一直到戌时,南候才在南候夫人重复了许多遍沈著还未吃晚饭后,才停了下来。等到仆人们把饭菜端上来,南候府又意犹未尽的说了一句:“陛下赐婚已是天大的恩赐,你莫要再像从前那般。”

    沈著附和着点点头,嗯了一声,吃饭的速度更加快了。

    南候夫人心疼的抚摸着沈著的后背,嘱咐他吃慢一点,然后又有些生气的瞪了南候一眼:“你说你,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多话,怎么训斥起著儿来这么多话。”

    南候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一会儿才缓缓道:“今日进宫,陛下跟我说起著儿的婚事。秦帝虽然我们恩宠有加,也了解著儿的为人,但是他再这么吊儿郎当下去,众朝臣还不议论纷纷,说我南候府自恃攀附皇亲,却行事不羁。”

    沈著抬起头,不屑道:“他们不一直在议论吗?这么多年了,我可从来没跟他们计较过。”

    “你……”南候生气的拍着桌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何种境地?”

    沈著吃完最后一口饭,将饭碗往前推了推,笑意阑珊的看向南候:“我能不能不娶十公主?”

    认真的样子,可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说呢?”南候这次真的是气愤到了极点,猛地站起身来,愤怒的瞪了一眼沈著,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仍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明日起,好好在家给我看书,哪也不许去。”

    “好。”沈著满意的一笑,似是在意料之中一样,然后便安慰有些着急的南候夫人,“娘,没事儿的,我当几天乖孩子父亲就消气了。”

    可是南候夫人着急的并不是南候生气这事儿:“著儿,娘担心的不是这个,你真的不想娶十公主啊?”

    沈著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扶起南候夫人,一脸孝子样:“娘,夜都深了,我爹肯定要歇息了,你快去照顾他吧,顺便替我说两句好话。”

    “你可不能乱来。”

    “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现在回去睡觉。”

    “好的,咱们一起出去。”

    看着南候夫人被丫鬟们扶着慢慢离去,沈著的嘴角才慢慢露出一丝微笑。他一步一步慢慢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回想着这十年来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江湖上的,朝堂上的。一桩桩,一件件,在沈著的脑海里不停的相互交叉,重叠。

    这些事看起来丝毫没有关系,但今天林涣所告诉他的这一切,以及昏迷不醒的洛隐白,都在印证着自己在知道那件密室确实出自葛荆之手后,心里有的那份怀疑。当年的一切,就是一场阴谋。

    这场阴谋,关乎江湖霸主,也关乎大秦的皇位,也关乎唐家的冤案。而这场阴谋最终的指向,就是扶朽帮。

    白柒柒。

第八十一章 残忍

    沈著深邃的目光投向黑暗的夜空里,一望无垠的孤寂,深入骨髓的之痛。

    那个自己爱了这么多年,十年来都未曾忘记过,甚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姑娘,竟是扶朽帮的人。沈著不愿相信这一切,可是如果扶朽帮没有内应,又是如何进入权王城的?

    林涣不会骗他,自己当年也真的见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亥时过后,长安城已是一片寂静,这座繁华的长安城和所有的人们一样,开始沉睡,只剩下那颗绿郁葱葱的梧桐树下,思虑不断的挺拔男子。

    忽然,漆黑的夜空里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掠过,许久后,缓缓落在沈著身后。

    “公子这么晚还不睡,该不会是在想念哪位姑娘吧?”

    沈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来人,没有回答。

    “看来公子已经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说真的,我觉得公子你固然自负。但没有识破他人的阴谋,却还是因为你的善良。”

    “我有教过你们偷听吗?”沈著的声音有淡淡的不悦。

    四喜赶忙从黑暗里走出来:“公子啊,我不是在偷听,我是在保护你的安全。”

    白纪却冷笑一声:“不一直在教吗?不然这么多消息我们是怎么得到的?”

    “那你学的还不错。”

    四喜也赶忙问:“公子,那我呢?”

    沈著瞥他一眼:“你理由找的还不错。”

    四喜听后满意的一笑:“我还会找的更好。”

    不料却换来白纪更加不屑的声音:“你还能学点好的吗?”

    四喜却不跟他斗嘴,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白了林涣一眼,走了出去。

    “公子,你还要一直善良下去吗?”

    “你真的觉得我善良?”

    “当然。”白纪明媚一笑。

    这时四喜换了一壶热茶又走了进来,摆好三个茶杯,满上茶,对沈著和白纪灿烂一笑:“月色如此好,两位可愿意坐下说话?”

    白纪抬头看了看天,白他一眼:“你瞎啊?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

    四喜也不理他,看到沈著坐下,连忙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公子,喝茶。”

    白纪也不再理他,自己端过一杯茶,看向沈著:“公子,你不打算告诉我们当年的事情吗?权王城,我们还回不回得去?”

    四喜白他一眼:“我说白老鼠,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平时来的时候不都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吗?今天吃错……等等,你说权王城?权王城怎么了?”

    白起冷哼一声,扬起高傲的头颅,并不打算回答。

    四喜正欲再问,却听沈著缓缓道:“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十年前,在扶朽帮的帮助下,楚哲和当时的四皇子诬陷唐泽明谋反,从而楚哲成为左相,后来他再帮助四皇子成为太子。而白柒柒一家,是扶朽帮很早以前就安排在南海附近的人手,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毁灭权王城。”

    “什么白柒柒?”四喜震惊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怎么会是她?”

    白柒柒和她父母刚来到南方海岛岸边小镇的时候,四喜还在权王城。那时候白柒柒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四喜,有好吃的分他一份儿,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他。也经常一副大人的样子,站在四喜身前,告诉镇上所有的孩子,以后有好吃的,必须分给四喜。

    一转十年,不曾想,曾经亲如一家人的白柒柒,竟是扶朽帮的奸细,这让四喜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沈著的手,紧紧握着茶杯,久久不知作何回答。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会是白柒柒,想知道他和白柒柒这些年来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但她已死,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知道答案。

    白纪看到两人神色不对,连忙说到:“扶朽帮为何要毁灭权王城?我们可从来不插手江湖上的事情,和他扶朽帮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沈著回过神:“也许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江湖。”

    白纪一惊:“秦珄!”

    “是的。”沈著点点头继续道:“扶朽帮的目的是大秦的江山。”

    虽然猜到这件事和秦珄有关,但白纪仍旧有些不解:“秦珄既是皇子,只要他和大秦的皇帝相认,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成为一代明君,自然有成为太子的可能。”

    “当年权王在帮助秦仁帝登基后,秦仁帝为了表示谢意,以及履行世代选择最贤明的皇子成为皇帝的承诺。把玉玺中间切割出一个小的玉玺出来,送给权王。以此为证,如果大秦出现庸君,权王城有帮助大秦国重新拥戴新君的权利。更何况,当今皇帝是在师父的帮助下才登上皇位,立太子此等大事,怎可能不和师父商量。如此一来,秦珄只是有可能成为太子,所以,权王城和七皇子不得不除。后来,我想应该是因为权王城的关闭,导致扶朽帮损失惨重。再加上秦珄那时也年幼,各方面都不够优秀,他们才没选择让秦珄那时进京。”

    可扶朽帮并不是知道,这百年来,权王城所做的并不仅仅是为大秦出谋划策,保护大秦的生死存亡。更是秘密培养了许多优秀的才子,他们和其他的学子一样,参加乡试,春闱,通过大秦正常筛选官员的机制,成为大秦众多官员之一。

    四喜仍旧气愤的看向沈著:“而如今,十年的等待,他们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白纪却皱起眉头:“可我看秦珄的样子,并不像是为皇位而来。”

    “他是为皇位而来,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沈著意味深长的一笑,脑海里突然想起三皇子派人刺杀七皇子的事情,当时自己有些想不通,为何他会是第一个出手的。如今想来,如果扶朽帮的人真的已经深入朝堂,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仅是三皇子身边,也许其他皇子身边也早已安排了人,比如说纪泱?如此说来,他的出现似乎就解释的通了。

    太子本无必要介入七皇子被刺杀的事情,只要他做好本分,太子之位自然无人可撼动。可是他却派人去刺杀那个证人,当时觉得这确实是打击三皇子的一条好计策,可按太子以往的行事风格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他们要做的并不是主动让秦珄去争取皇位,而是除掉太子和其他皇子,当秦帝身边只剩下秦珄一人时,他不想当皇帝也想当了。而秦帝已无其他人选可立为太子,秦珄自然就会成为太子。”

    沈著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起来,十年前你们没有得逞,十年后一样不会得逞。

第八十二章 江湖

    “为了除掉权王城花费数十年,为了帮秦珄得到皇位,又筹划数十年,扶朽帮也够耐得住性子。”白纪冷笑一声,目光也瞬时变得冰冷:“若我父亲活着还好,他若死了,我必定血洗扶朽帮。”

    “你会怨我吗?”

    “公子,这跟你无关,当年是我主动要来长安城的。而且我也不后悔,最起码我陪我娘度过了她生命中的最后的时光。”白纪转过头,不忍再去看沈著。

    沈著拿起茶壶,帮白纪把茶满上,目光凌冽而坚定:“我不喜欢杀人,因为那是不懂变通的粗人,想不出解决事情的方法,才会做的事情。白纪,死亡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更无法解除我们心头之恨。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更不配得到如此好的下场。但若你父亲真的死了,我必陪你血洗扶朽帮。”

    “公子?”白纪猛地回过头,看到沈著真诚的目光,眼角忍不住有些湿润。白纪何尝不知道沈著说出这句承诺对他来说有多难,他是个连肉都不曾吃,连动物都不曾伤害的人。这些年他游走与各个帝国,遇到过许多刺客,但即使他打败那些人,也从未伤害过他们分毫。

    他经常说,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他们的生命都是父母给的,所以他没权利去剥夺。

    沈著对着十分惊讶的白纪微微一笑,白纪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白纪知道,他这句话绝对不是说笑,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即使有时候他真的是在说笑,他也会把这些玩笑变成现实,这就是他,一个聪明无比,却又傻傻坚持自己原则的江以。

    看到白纪几乎要哭出来,沈著将他面前的茶杯递给白纪,恢复以往的风轻云淡:“盯好纪泱,我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白纪接过茶杯,用力的点点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迅速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沈著脸上露出淡淡的幸福。

    他曾经问师父,他为何要救自己。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说,因为你的父母没说过你可以死。他们的确没说过,因为他从未见过他的父母。

    后来他又问师父,为何要成为一个政治家?

    师父说,因为这个世界缺少公平和正义,因为一个君王的德行,决定着他统治的这个国家的百姓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我们能辅佐贤明一个贤明的君主,那么就会有许多人不用受苦;如若这些帝国的君主都是仁君,那么这世上就不会有战争。

    如果没有战争,这世上就再没人会和他一样几乎惨死在死人堆里。

    “公子,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沈著回过神,对四喜微微一笑,听话的站起身,向屋内走去。

    “公子,不用难过,你比任何人都聪明。”

    沈著刚迈出的脚步一瞬间停下,尽管这安慰有些笨拙,但沈著的心里却无比的温暖。他知道四喜明白这不是谁聪明的问题,所以感激他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嘴上却又忍不住拿他开玩笑:“你现在才知道吗?”

    “当然不是,我从小就知道。”四喜故作开心的一笑。

    沈著回以微笑,抬脚往前走去。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人能和他感同身受,那这人便是四喜。白柒柒来到南方海岛小镇的时候,四喜还是个小孩儿,白柒柒经常会把她母亲做的好吃的拿给四喜。无论去哪里玩,白柒柒总会拉着四喜,一脸幸福的对自己说,他就是我们的弟弟。·

    这些年来,他经常跟自己提起白柒柒,说如果自己成亲的时候他能回去,多好,是生是死,最起码能陪在她身边。四喜没有父母,更无兄弟。是白柒柒带给了她家的温暖,可这个带给他温暖的人,却是扶朽帮派来的奸细。

    “四喜,你变了吗?”

    沈著停住脚步回头看去,院内的四喜还没有离去。

    四喜悲伤的摇着头:“没有。”

    “我呢?”

    黑暗的夜里,这一句,显得听起来格外凄凉。

    “也没有。”四喜坚定的摇着头,但眼眸中噙着的泪水,却马上忍不住要流出来。

    “你还愿意跟我一起睡吗?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嗯。”

    就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为了一块烤红薯就能开心上一整天。

    可是那样的日子,永远都回不去了。

    第二日沈著一大早便起了床,嘱咐好四喜如何应对南候,自己就从后门溜了出去。他到林宅时,洛隐白已经清醒过来,正和林涣坐在后院的亭子里说话。

    洛隐白拱手向沈著:“多谢沈公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杀沈著拦住:“救你的人并不是我,洛殿主不用着急,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这里来。”

    两人还想说什么,却见沈著招来不远处的小厮,说自己还没吃饭,非常不客气的说了些自己爱吃的,便坐下,看向洛隐白,开门见山道:“洛殿主,可否告知在下,您是被何人所伤?”

    洛隐白先是一愣,随后又看向林涣,似是不确定是否该说。

    林涣对他点点头,“洛叔父大可放心,此人是我朋友,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竟然能伤到叔父您。”

    洛隐白这才放了心,叹了口气,缓缓道:“扶朽帮帮主薛起鹤。”

    听到这个名字,沈著和林涣均是一愣,目光齐齐的看向洛隐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次也怪我粗心大意,本以为去趟浙州不过一两天的事情,不料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他们的埋伏。”

    “看来扶朽帮已经开始实施他们一统江湖的计划,而且他们很聪明,没有先从其他大门派下手,而是选择柒洛殿,这样一来,其他大门派会以为是两帮之间的恩怨,不会贸然插手。暗地里再收服其他小门派,等到这些大门派反应过来之时,扶朽帮已经占领了多半个江湖。”沈著双眸内闪过一丝轻笑,“江山与江湖,他们竟想兼得。”

    “你说扶朽帮想要一统江湖?”洛隐白震惊的站起身来,满脸不敢相信,“他扶朽帮已是江湖第一大帮,竟然还……”

    “洛殿主何必动怒,江湖上总人会有这样的念头。”沈著笑的悠然,可嘴角的邪笑却隐约可见。

    “可江湖一旦统一,便也不再是江湖。”洛隐白苦笑一声,目光呆呆的投向头顶的天空。

    沈著和林涣相互看看,却都没有说话。许久后才听洛隐白缓缓道:“如果没有江湖,我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柒洛殿虽在江湖上一向低调,但江湖上却无人不佩服洛殿主的为人,我相信如果洛殿主愿意出面,几大门派必会相信扶朽帮想要一统江湖的事情,如果您能赶在扶朽帮行动之前,通知几大门派,也许江湖可以避免一场杀戮。”沈著看向洛隐白,目光一直盯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洛隐白回过头,点点头:“沈公子说的对,必须要尽快阻止扶朽帮。”

    沈著继续道:“此事虽然紧急,但洛殿主毕竟有伤在身,您再休息一日,明日我派人护送您离开长长安城。”

    洛隐白感动的连忙拱手向沈著:“多谢沈公子,他日如有用得着我洛某的地方,你只管说话,我必赴汤蹈火。”

    沈著连忙道:“洛殿主不必谢我,我刚才已经说了真正帮您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七皇子,他昨日在听林少主说您是江湖上有情有义的大侠后,更是想尽办法想要帮助洛殿主。而且,就算没有七皇子,有林少主在,他也必会保您平安。”

    沈著神情坦然,言语间极力把自己置身事外。

    不料林涣却斜他一眼:“那沈公子还来作甚?”

    “早就久仰洛殿主的大名,他人到了长安,我怎么不来结识一下?”沈著挑眉望去,笑的悠然。

    林涣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第八十三章 相见

    等十七王府的府兵进了长安城,回到十七王府后,十七王爷和七皇子才收拾完形容进宫面圣。

    秦帝看到十七王爷和七皇子安然无恙,虽然明面上安慰几句七皇子受苦了,又让太医稍后好好诊治,而且已经严惩三皇子,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回去好好休息云云。但心里却没这么痛快,

    当年的唐泽明谋逆之事,一直都是横亘在秦帝与七皇子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他虽不杀七皇子,但也不会因为知道七皇子时日不多,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而心存怜悯。

    他知道七皇子的心里对自己有许多的怨恨,更知道十七王爷秦鹤虽然这些年从未提起过当年的事情,但他的心里却依旧存有怨恨。

    十年了,每每见到他们,秦帝也总会想起当年的事情,这些年他也早已不愿再正视心里的那份愧疚,于是在知道七皇子时日不多后,也终于下定决心除掉两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十七王爷和七皇子竟能躲过这一路的追杀,平安的回到长安城。

    七皇子坦然一笑:“多谢陛下关心,太子大婚在即,想必陛下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儿臣先行告退。”说完,他不等秦帝应允,便退了出去。

    龙椅上本就不悦的秦帝更是大为不爽,指着他离去的背影,对十七王爷生气道:“他竟然还如此不知悔改。”

    十七王爷颔首:“皇兄不必动怒,七皇子一路上受了不少惊吓,心情难免低落。再者,太子大婚毕竟是大事,他如此说,也是不希望皇兄太过于劳累。”

    听完十七王爷的求情,秦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对十七王爷拜拜了手,让他退下。

    沈著带洛隐白去林涣府上的消息,林涣一大早就派人告诉了七皇子,因此从太极殿出来七皇子就一路去了林宅。

    他到时沈著三人仍旧坐在后院里谈话,七皇子见到沈著,剑眉一挑,冷冷道:“沈公子今日真是悠闲啊。”

    沈著回道:“比不上七皇子啊,刚从塞北回来,就要忙着去宫里给陛下请安。”

    沈著这一说不打紧,七皇子的拳头直接就砸了过去,却被林涣一把拦下:“你们两个想打,出了我这院子再打。”

    七皇子冷眼向他:“你到底谁的人啊?”

    话刚落,沈著和洛隐白的目光齐齐的看向林涣,沈著嬉笑道:“你到底谁的人啊?”

    林涣抬起另一只手,手一巴掌拍向沈著的后脑勺,“闭嘴。”

    沈著玩味的一笑,不再说话,林涣放开手,示意七皇子赶紧坐下。这次他倒听话,乖乖的坐了下来。

    林涣便对好奇的洛隐白介绍道:“这位就是七皇子。”

    然后又向七皇子介绍道:“这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柒洛殿殿主洛隐白,他和家父是好友,我称他一声洛伯父。”

    洛隐白听后立即起身向七皇子答谢:“老夫多谢七皇子救命之恩。”

    七皇子连忙起身抬手阻止:“洛殿主不用客气,我正好路过,不过举手之劳。”

    两人客气一会儿,便相互熟络了起来。又说到扶朽帮此次伏击洛隐白的事情,七皇子也非常气愤,没想到秦珄此次进京的目的,竟是为了皇位。

    四人又聊了一会儿,确定好洛隐白明日启程后,林涣便让管家送他休息去。

    洛隐白刚走,七皇子的拳头就又一次冲向了沈著:“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我皇妹为何会在宫里?”

    沈著镇定的看着七皇子,笑道:“你和十七王爷、秦珄都离开了长安城,她不去宫里,难道住到我南候府?还是住到林宅?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吗?”

    “可你不知道皇宫有多凶险吗?”

    “皇宫的确凶险,这么多年你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吗?”

    “她能跟我一样吗?皇后、明妃、还有苏贵妃,哪个不是心如蛇蝎?”

    沈著轻笑:“七皇子说的,好像太子和三皇子、六皇子心地无比善良似得。”

    七皇子气得咬牙切齿:“你成心想吵架是吧?”

    林涣无奈的摇摇头,知道两人短时间内是不肯罢休的,于是对不远处的仆人道:“换壶新茶来。”

    “明明是你想打架吧?”沈著推开七皇子的拳头,“你放心,用不了几日,她就能从宫里出来。就算十七王爷不去要人,太子也不会让她在皇宫待太久。”

    七皇子仍旧气愤:“你什么意思?太子要对阿蛮不利?”

    沈著摇摇头,回答道:“你刚回来,还不知道现在唐左相府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新的主人?”七皇子的目光一下子凌冽起来,“太子的人?”

    沈著点点头:“此人是今年的榜眼纪泱,我查过他,平常人家出生的孩子,和扶朽帮也没有任何关系。若说为名为利,他大可不必在太子是主谋的情况下,大费周折的帮助太子挑起十年前的事情,而且按他做事的章法来看,他对我们也相当的了解,所以……”沈著笑笑,目光里闪烁出一抹凌冽:“太子的目标不只是唐蛮,还有左相。”

    要说当今的太子,虽然看起来不如三皇子和六皇子聪明,但他心里的小算盘可打的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左相有和明妃合谋陷害唐泽明的证据,而他一时间又不可能拿到证据,更不可能和左相撕破脸皮,所以他只能选择忍耐。

    另一方面他以想要引出唐家余孽为借口,让纪泱住到唐府里,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引出唐蛮,更为了唐府通向楚府的那条密道。

    他拿不到证据,左相也依然拿不着,但是那条通道却是真的存在,即使楚哲已经找人堵上。

    “离太子大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大动作。”七皇子沉思一会儿,分析道。

    沈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不会,可是我们会。”

    七皇子和林涣目光齐齐投向沈著,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是时候让陛下知道永乐皇后并非自杀了。”说完他深邃的目光看向七皇子,想知道他现在是否已做好准备,这第二次试探,如果还如上次一样的结果,就意味着,当今陛下心里再也没有七皇子的位置。

    这对七皇子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选择,他更要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也许会太过于沉重。

    后者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纠结,目光笃定,“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

第八十四章 开始(改)

    十年了,这十年对于曾经置身于那场惨案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太漫长了,好在,十年后,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

    沈著回府后,让四喜去了趟十七王府,告诉十七王爷不必担心昨日那人的伤势,回来时,四喜带回了一个锦盒,对沈著说,十七王爷说这东西在公子手里更有用处。

    十七王爷和七皇子回京的消息也传到了奉贤宫,到了中午,秦帝仍没传旨说让唐蛮回十七王府。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有了秦珄送来的金疮药已好的差不多,过不了几日,这伤疤就会和从前一样。这伤疤永远都会存在,就犹如她和楚苑之间的鸿沟,这一辈子都无法宽恕对方。

    唐蛮在宫里住的这几日,梅贵妃总会带着十一皇子来奉贤宫小坐,十公主也经常一待就是半日,说些宫里有趣儿的事情,然后畅想一下他和沈著的幸福生活。此时,唐蛮便会微微一笑,不做回答,心里却常想沈著那日夜里说的话,不知真到他与十公主成亲之日,他究竟会怎么做。

    因此她倒也也不觉得宫里的日子有多烦闷。

    有时候也会和梅贵妃会聊起沈著,梅贵妃总说,这孩子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唐蛮也觉得沈著和从前不一样了,那时头角峥嵘际,谁人不知南候府年少轻狂、颖悟绝伦的二公子。

    如今的他,却总努力的站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不知心事几许。

    皇后和苏贵妃、明妃有时候也会来小坐,通常都是其中有一人来了,其他二人便随后便到,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直到吵得三人都面红耳赤,才悻悻离去。

    十七王爷昨日就已知晓唐蛮住进宫里的事情,秦帝没说让她回来,十七王爷也没提。他相信唐蛮此去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宫里有梅贵妃,他倒也不怎么担心。

    大婚在即,左相府一直忙着楚苑的婚事,根本无暇顾及唐蛮,再加上太子已安排纪泱来谋划此事,楚哲也放心不少。楚苑偶尔会邀请卫子璇去左相府小坐,说些女孩子家之间体己的话,有时候也会无意间提起唐蛮,楚苑总会长长的叹口气,惋惜她因为父亲的罪孽早早丢了性命。

    因为太子大婚在即,皇后便趁着这几日秦帝高兴,去向秦帝求情,希望能宽恕三皇子。

    秦帝并不是真的想惩罚三皇子,奈何他办事太不用考虑周全,人杀不成,还非要不打自招,去截杀证人。

    于是责备了皇后几句,便下令免除三皇子禁足。

    消息一传出,宫里宫外皆是一片哗然,且不说七皇子心有多凉,京城的百姓都替七皇子打抱不平。

    尹和来听说后,也连忙进宫去为儿子尹明亮求情,秦帝这次到没这么痛快,派人去问了唐蛮,在听到回来的人说,明嬅公主久久不答的消息后,又狠狠的责骂了尹和来一番,将他赶出了宫。

    七皇子知道后,却只是一笑而过。对着沈著说,试不试都无所谓了,陛下已经给了结果。

    沈著把玩着手中的簪子,虽面带微笑,却也听得出七皇子这话里的苦涩。曾经最疼爱他的父皇,如今却连他的命都没有一丝在乎。即使是早已习惯的七皇子,恐怕心里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两人说话间,四喜拿着一个锦盒从屋里走了出来,递给沈著。

    沈著将锦盒打开,推到七皇子面前。锦盒里放着一支和沈著手中一模一样的簪子,不同的是,锦盒里的簪子上多有一小片一小片黑红色的印记。

    七皇子吃惊的拿起那把簪子,心中的那份疑虑更加

    沈著看七皇子惊讶的很,便解释道:“这对玖凤簪是当年大渝进贡而来,永乐皇后有一支,十公主有一支。你的那支自然是永乐皇后的,而这支便是十公主的。当日明妃杀死永乐皇后后,陛下和我姑母随后便到,她慌乱之中将这支簪子扔到了床榻之下。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永乐皇后是用手里的匕首自杀,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她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匕首那么大。我站在人群最前边,蹲下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支簪子。”

    看到这支簪子,七皇子难免触景伤情,但他也深知,昨日已只剩追忆。当年秦帝再多的恩宠,都一去不复返,而他更不用再指望得到他的恩宠。

    往事不堪回首,只成风。

    沈著从七皇子的手里接过簪子,将它放回锦盒,又将锦盒合上,递给四喜:“送到蝴蝶歌去吧,按我说的告诉吴裳。”

    四喜应了声,退了出去。

    此时已是傍晚,血红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夕阳下的两人,却各自低着头,不知沉思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七皇子就气势冲冲的冲进南候府,南候府的家丁一看这架势,心里在猜想着二公子这又做了什么事儿惹到这位七皇子了的同时,赶紧躲到一边,生怕他突然冲过来对自己发火,谁也不敢拦着,任凭他一路骂骂咧咧的往沈著的院子里走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敢跑去通知南候。

    七皇子的人还没到,叫骂声就已经传到了沈著的院子里。沈著让四喜沏壶热茶,随后又嘱咐到用最次的那套茶具,然后坐到院里的梧桐树下,静等着七皇子的到来。

    果然,七皇子也没让他失望,进来叫嚣两句后,就打翻了桌子上所有的茶具,最后还狠狠的将沈著刚要送到嘴边的茶杯用力夺过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说完,不等沈著说什么,七皇子紧握的拳头就已经向着沈著而去,二人你一脚,我一拳的打了起来。从地上达到树上,又从树上,打到屋顶上。七皇子招招直击要害,丝毫不手下留情。沈著倒也应对自如,和七皇子打得多了,心境也变得沉稳了许多,因此如论七皇子出什么招式,他都能轻松的接下。

    急忙赶来的南候和南候夫人看到这一幕,着急的喊着沈著,让他赶紧住手。

    沈著苦笑,我倒是想住手,可住的了吗?

    七皇子见南候来了,连忙转移打架的阵地,就这样,两人又从南候府一路打到大街上,街上的老百姓对于两人打架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因此看到两人又大打出手,都停下手中的事情,饶有兴趣的站在一边看热闹。

    这边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在南候的命令下,南候府的四大护院飞快的向这边赶来,想要制止这张斗争,奈何七皇子招式变换太快,落脚的地点的地点一直望着皇宫的方向不断前移。

    南候府的四大护院虽然武功高强,但是轻功却不如沈著和七皇子,况且两人一打十年,早已对长安城所有的建筑地形了如指掌,而且是刻意不想被他们追上,所以尽管四大护院使尽浑身解数追了半天,最后仍没追上,眼看着两人就这么一路打进了皇宫。

    皇宫的侍卫本想着阻拦,在看到打斗的人是七皇子沈著时,乖乖的又站回了原地。长安城所有人都知道,七皇子和沈著打了十年,这长安城没有一个地方不是他们的战场,皇宫虽然戒备森严,却也因为皇帝陛下死活不愿意管教七皇子时曾经说过‘除非他死了,否则别在朕面前提起他’的金口玉言,无论七皇子做任何事情,都没人会插手。皇帝陛下都不管,自然更没人闲着没事管七皇子的闲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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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乱长安介绍:
十年前,他是长安城内一计击退西南叛军的天才少年;
十年前,他是权王城天才谋士,浸染各国朝堂,无一败例;
世事无常,宦海浮沉。因为各自一场变故,两个少年的命运从此纠葛在一起。
他常站在院前的梧桐树下自问:“我成了沈著,那沈著成了谁?”
午夜梦回,才幡然醒悟,为何那本书的最后一页会写着昨日才是梦。
因为昨日早已回不去,只能是梦。祸乱长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祸乱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祸乱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