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原来
这个祠堂供奉的是道教的人物,建立祠堂得人对阴阳道教学派脑子里似乎很混乱,祠堂里佛道两派人物零乱的供奉着,有佛教的观音佛祖,有道教的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更有阴阳五宗的张陵、吕纯阳、王重阳、张清志跟黄洞一等人。
这么零乱的供奉法,这祠堂能弄得好才怪。
“我找过两回,里里外外都搜过了,这些供奉的长生位我都翻过了,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桂子说道,“所以我才奇怪,为什么干爹一定要到这里来拜拜。”
少女在一旁站了片刻,径自走到一座供奉像前跪了下来。
桂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一旁的裴宗之。
裴宗之出声道:“她拜的是张陵,也就是张天师。”
跪了两跪,她却未起身,只是呼出了一口气,忽地用力一扯,那蒲团当下就被她扯裂了。好大的力道,这是个练家子吧!桂子惊讶的望了过来。
蒲团里塞了一堆破布,就这么胡乱的塞着,被她一扯立刻散落了一地。
站在那里的少女看了片刻,忽地低声,将一块黄布拿了起来。
“这黄布有什么奇怪的?”桂子看的奇怪。
“这是圣旨的质地。应当是烧剩的圣旨。”裴宗之说道,看着少女拿着那块黄布泼了些香灰上去,立刻就有字显现了出来。
少女神情平静,但细看的话,却见她的手在发抖。
“怎么啦?”一旁的桂子不解。
“就是这张圣旨,”少女说道,神色平静淡然,仿佛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你干爹就是因为这张圣旨死的。”
桂子脸色一白。
七月十五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由着这张烧剩的圣旨,一切谜题都解开了。
少女双膝跪下,跪倒在张陵的石像前:祖师保佑我张家,绝不受不白之冤。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人世却也在行着一场逆天的杀戮之举。圣旨是假的,护龙卫和兵马却是真的。太后假传圣旨,调走了护龙卫防止张家有漏网之鱼外逃,京城归德营里调动了大半的兵马,或许是忌惮张家族人的能力,趁着七月十五阴盛阳衰,阴阳术士能力最弱之时,将张家一举擒杀。
她在库房虽未找到这张圣旨,却找到了一张调令,是太后身边一支护龙卫被调往天子身边的调令,时间是在七月十六。所以太后联合程厉胜、赵孟夫或许还有陈家的人先斩后奏,杀了张家一族的人。而天子得知后,也做出了取舍。不管什么时候,死人与活人总是没法相比的,所以李明宗借张家的死让太后交出了护龙卫和京中的权利,逼得太后离京,所谓的前往实际寺为先帝祈福,只是陛下掌控了京中的势力,太后被逼离京而已。
张家的谜题似乎已经解开了,每个人在里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都知道了。太后、程厉胜、赵孟夫、陈家或许还有更多相关的势力是让张家举族惨死的刽子手。
而李明宗呢,她心里有些复杂,客观的说,死人确实与活人是没法比的,天子得知后,用张家的死换取了一支护龙卫和太后在京中经营多年的权利,让太后被逼离京。这一招确实漂亮,或许祖父得知后也不会怪罪李明宗,反而会感慨我主圣明。但是她心寒啊,李明宗做的没有错,可是身为张家族人,忠君报国一世,却要背负“谋逆”的罪名,她心寒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君只是借你的死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罢了,似乎听起来没有什么错?但是,她并非接受祖父忠君爱国思想长大的,在她的眼里,君要臣死?臣就不死怎么了?
跟天子论公道么?她偏偏就要跟天子论公道,不行么?太后、陈家、程厉胜这些人是该死,但是李明宗也要做你该做的事,你该为我张家正名,你该为我张家讨回公道。一世忠臣,不该背负这样的骂名。你若是不讨回,那我就偏要你给我讨回来!
你不肯出头,我就偏要你出头,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
王老太爷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崔远道那厮带着他那一群后辈启程了么?”
一旁的王栩接过小厮手里的茶递了过来:“刚走,眼下应该才到城门口。”
“一把年纪了,还回去祭祖,不嫌累得慌。”王老太爷接过茶喝了一口,“这长安城动向变的如此之快,他倒是有闲情逸致,还回家祭祖?真是没事找事做。”
“谢纠那老匹夫呢,最近在做甚?”王老太爷继续问道。
“听说谢太尉在学五禽戏呢!”
“他家谢殊呢,长安县令当的怎么样了?”王老太爷捏着胡子笑道,“这大过年的,有没有人去他那县衙鸣冤啊?”
“多是走个牛,少个鸡这等小事。”王栩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情。最近谢殊一般到下午就回谢家了,毕竟这年节要准备起来了。”
“让丑一他们排几个新戏,”王老太爷啧着嘴道,“那个戏探龙王墓,夜行阴阳路,这两出好戏,给我编好了,注意着修改,又要不失本味,还不能被人察觉出什么来。告诉他们,改得好了,重重有赏。”
王栩笑着应声:“是。”
王老太爷笑着用罢了早饭,起身动了动身子,甩了甩腿:“对了,她呢?最近在做什么?好几日没有动静了。”
“每日当值下值,也无什么特殊的。”王栩想了想道,“宫里头丑一不方便跟着,毕竟里头护龙卫、侍卫都有,被发现了就不好了。但当值之后她都没什么动作,回去也早早睡了。”
“那等小事也要事无巨细的禀报。”王老太爷想了想道。
王栩便又道:“也无非是帮家人挂个灯笼,教导教导弟弟,偶尔跟丫鬟奴婢们说笑,除此之外就没有旁的事了。”
“那算了。”王老太爷摆了摆手,却又有些不甘地说道,“她自己答应过我的事难道不记得了?”
什么事?王栩愣了一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是说要废掉陈家兄弟中的一个的事么?还有几日过年了,过了年再说吧,大家都想过个好年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小年
一晃便是小年夜了,长安街上摩肩接踵。
卫家的几个孩子两手都拎着一些供奉之物,今儿要去赶庙会。
卫瑶卿踢了踢脚,脚上的软靴上镶了两只软软的毛球,不止靴子上,还有袖子上,衣领上都挂了两个毛球,看起来很是可爱,她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趣的晃着。
“好好走路。”跟在后头的卫瑶玉瞪了她一眼,“早知道你这般连路都不好好走,我就不帮你缝上这两个毛球了。”她原是看长安的女孩子都喜欢点缀些事物,偏偏六妹妹衣服是穿的工工整整,但上头连丁点镶嵌也无。女孩子不爱俏这怎么行,是以她就给六妹妹衣服上钉了几个毛球,结果就成这样了。她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一样,踢着毛球玩。
卫瑶卿笑了笑,看了看后头跟着的崔琮,摆了摆手。
崔琮笑了笑,走到她身边,他手里并没有什么拎什么事物,今日纯粹跟着他们出来玩的:“说起来,这庙会我还是第一回参加呢!”
“往年就算不回去祭祖,因着庙会人太多太乱,我也不能出来。”
“那是你家护卫没办法保护你。”在前头走着的卫君宁回头道,“像我六姐这么厉害的就没关系了。”
“你懂个什么?”卫瑶玉看不下去了,连忙对崔琮道:“你别听他胡说,”顿了一顿,卫瑶玉又对前头的卫君宁道,“就你这样的,放在大街上也没人来搭理你,当然不必让谁来保护你了。”
崔琮听得直笑,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卫家姐弟,眼底里有些亮光闪过。不远处正说话的卫瑶玉愣了一愣,亮光么?她抬头,今日的阳光很好,或许是长安城前一段时日大雨,如今长安城已晴好多日了,是日头太盛,眼花了么?
城北土地庙前排起了长队,卫君宁在一旁上蹿下跳的:“好多人啊,六姐,咱们去玩会儿别的再来吧!”
“六姐,看那边那个玩杂耍的……”
“六姐,旁边有个放炮竹的……”
“六姐快看那个糖人……”
“六姐……”
“六姐……”
……
卫瑶玉头疼的揉着耳朵:“二弟啊,这么多人排队本来就够吵的了,你不要吵好不好,吵死人了。”
卫瑶卿看的发笑,问枣糕要来一根红绳,手指翻飞,翻起了花绳,吵吵嚷嚷的卫君宁果然被吸引住了,跟她玩了起来。
在一旁的崔琮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有意思:“我倒也不曾玩过。”
卫瑶卿干脆就将红绳递了过去,崔琮的记忆力很好,但凡她翻过的花样,几乎都能重复出来。
有崔琮陪着卫君宁玩花绳,卫瑶玉轻舒了一口气:这臭小子总算消停了。
“二姐,我要出恭。”站了一会儿的卫瑶卿说道。
卫瑶玉瞪了她一眼,眼看还有很长的队,便摆了摆手:“就你事多,去吧去吧!一会儿记得早点回来,据说这土地公可灵验了,别错过了。”
卫瑶卿点头,让枣糕替她拿了手里的东西,便离开了。
吵吵嚷嚷等候排队拜土地庙的百姓们喜气洋洋,卫瑶卿慢慢走着,逆人流而上。土地庙离城北不远,有个后门,是专门为达官贵人所开的。
这拜土地还有三六九等?卫瑶卿勾唇浅笑,土地庙前守着几个凶神恶煞的道士,五大三粗的模样,一看就是会点拳脚的。访客录就挂在后门的门房后。
卫瑶卿转了两圈,偷偷跳到了屋顶上,而后伸手勾起了访客录。
果不其然,访客录上记录了不少达官贵人。
王老爷子的名字也在上面,他是今天下午要来拜土地庙。不但王老爷子这样的有,京中二品大员大部分都在其上,卫瑶卿翻得很快,在最后才翻到了临阳长公主同陈工的名字。
这两个人被寒山寺关了些时日,对寺庙与光头和尚正是深恶痛绝,香火钱定然是不会送给寒山寺了,除却寒山寺,过年就属土地庙人最多了,这两人约得时间是明日的午时一刻。
将访客录放了回去,她离开了土地庙。
优哉游哉的在土地庙旁看着玩着,一个吹糖人的老手艺人吹了个栩栩如生的仙女飞天糖人,立刻就被人抢了。
卫瑶卿便干脆蹲在一旁等下一个仙女飞天糖人,边等边跟老手艺人说话。
“大叔,你这吹糖画的手艺真好,这般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少女支着腮帮子,眨巴着眼睛,有些艳羡,“好似有真的仙女在飞一样。”
“真的仙女?”老手艺人笑了起来,“真的仙女是看不到了,不过明天的话,有麻姑贺寿哦!”
“麻姑贺寿?”少女似是十分惊讶的模样,“哪来的麻姑贺寿啊!”
“会仙阁的花魁娘子扮演这次的麻姑,明日会坐着彩车经过土地庙,还会扔糖果子出来呢,记得出来捡哦,捡到糖果子的,来年会有好运呢!”老手艺人看她生的可爱,特意给她多吹了个桃子,让仙女糖人拿在手里。
少女扬着手里的糖人:“谢谢大叔,确实有好运呢!”
“还是那么点大的小姑娘可爱。”挂着毛球晃晃悠悠的模样看的人心情都好了,老手艺人感慨了一声,继续准备吹下一个仙女飞天糖人。
土地庙周围四通八达,巷道数不胜数,看的人眼花缭乱,她举着糖人在巷道穿行,多数人也不过是看她一个可爱的小丫头经过多看两眼,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少女转了两圈巷道,悠悠的走上了大路,在外人看来,她走的不急不缓,却似乎比旁人都要快一些。前头就是会仙阁了,会仙阁的门口停着一辆彩车,上头布满了鲜花,一个偌大的假桃子放在上面,这是明日大年夜要在长安城里穿行的彩车。
王会仙摇着扇子靠在门柱上喊道:“都给我检查好了,明日彩车游城,这头筹落到了我会仙阁那是莫大的好运,办砸了看老娘不收拾你们!”
知客们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检查着彩车的状况,轮子、车底都要检查一遍。
王会仙一边看着知客们检查彩车,一边向屋里喊去:“潇潇姑娘你带着几个人将明日麻姑贺寿要跳的舞再排一遍,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来!”
王会仙一点也不介意今日如此苛刻,这么好的机会在手,自然要把握住了,怎么能出一点状况呢?还好崔司空回乡祭祖前帮了她一把,否则,这么个好机会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年
会仙阁中随即便有丝竹之声响起,动听悦耳。穿着仙女白裙的潇潇姑娘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其中翩翩起舞,没选上花魁的女妓便退而求其次为她伴舞。
王会仙斜倚在门柱上,扇子指向那些女妓,挑剔着指出其中的问题:“潇潇姑娘的妆容浓艳了一些,明日要淡一点,毕竟麻姑是仙子。你们几个伴舞的也不能马虎,妆容淡一些。”
“衣裙都检查好了,给我发现明日谁在衣裙上动手脚的,仔细你们的皮!”到底是风月场所的老人,对那几套风月场的绊子驾轻就熟。
“你们平日里怎么争我不管,要是明日给我整出幺蛾子来有你们好看的。”
这话一出,立时原本蠢蠢欲动的女妓便歇了心思。
“那是我会仙阁的颜面,谁敢动歪脑筋,我王会仙第一个不放过她。”
“还有糖果子也要备足了,记得在糖果子上印上我会仙阁的招牌。”王会仙摇着扇子冷笑道,“这长安城的妓馆如此之多,凝香馆、醉生楼、镜花坊这些老牌的妓馆都没轮上,偏偏轮到了我们会仙阁,你们若是给我出什么岔子来,那这长安城也别想呆了!”
王会仙说得如此严重,会仙阁内众人都肃然了起来。
说完妓女又开始说彩车:“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加固我们的彩车,千万不可掉一点的链子。”
知客们一阵敲敲打打,能按三个钉子的,绝不按两个,总之怎么牢固怎么钉。
“喝点水吧!”王会仙摇着扇子,说得口舌生烟,有人递了杯茶过来。
王会仙抬眼望去,是阿丑,便接过茶,喝了一口。而后叹了口气,摸摸眉毛:“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就是不踏实。”
“你来这长安并不顺利,”阿丑安慰她道,“三番两次受阻,难免会失了信心。没事的,不用想那么多。”
王会仙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拜拜菩萨吧,不拜,心里总是不安。”
阿丑接过她喝过的茶盏跟在王会仙的身后,推门入屋,而后关上了房门。
屋中的桌子上只摆着一尊菩萨像和一只香炉。
那菩萨画的慈眉善目,眉心一点朱砂痣,只是比一般的菩萨似乎更男性化一点,甚至还续了须。
王会仙跪在蒲团上,双掌合拢,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菩萨保佑。”
阿丑站在后面站了片刻,突然出声道:“潇潇、春芳、李琵琶这几个姑娘在外头弄了几尊菩萨来,托我送给你,你要么?总是一片心意。”
这些青楼的女妓在讨好她。
王会仙笑了笑:“不用了,信奉在专不在多,但凡有真本事,能护得住我这会仙阁的,也不会喜欢我见异思迁,所以不必了,我供奉好这一尊菩萨就好了。”
“你的菩萨回去祭祖了,便是当真发生什么事,恐怕也鞭长莫及。”阿丑说道,“原是不敢,眼下他不在长安,正是眼线松懈之时,便是有什么小动作恐怕也察觉不到。”
“不必了。”王会仙起身,“且稳一稳吧,人什么时候都不要得意忘形,小心一些总没坏处的。”
阿丑蹙眉:“什么意思?”
王会仙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说道:“如果是当年,我掌管金陵会仙阁的时候,你会想到有朝一日我的会仙阁会易主么?”
阿丑沉默。
“但事情就是发生了,以一种让人想不到的姿态。”王会仙叹道,“干我们这行的,手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龌龊事,所以,老娘当时认输认的干脆利落,所以他们也很干脆的放了我,我这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王会仙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输就是输了,老娘敢认。”王会仙上完香,翘着染好的指甲笑道,“老娘就是小人,真正的小人,搭上了这位菩萨,我会仙阁得利自然少不了他的,但是我会仙阁若是倒霉,他也不要想着这么容易抽身出去,所以我不惧。”
“奇怪了,我今日怎么同你说这么多呢?”王会仙以扇遮面,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昏昏欲睡的,打起精神来,明天最好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不怕,天塌下来有菩萨给我顶着呢!走吧,去看看潇潇姑娘她们的编舞吧!”王会仙道。
……
一大早是被一连串炮竹声吵醒的。
卫瑶卿起身,穿上了官服,推门,就见卫君宁拿着窜天猴在她院子里乱窜。
“六姐六姐,咱们去放炮竹玩。”
“今日我还要去当值的。”没有理会卫君宁,卫瑶卿低身整理着官袍冠帽,为官者仪容总是至关重要的。
小纨绔一脸的不解:“大年夜还要去当值啊,街上好多店都打烊了呢!”
“不一样。”少女朝他笑了笑,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陛下都在上朝呢,我等为人臣子的,怎么能不上朝呢!更何况,今日我要跟着陛下上早朝去的。”
“那能早回来吗?”卫君宁眨巴着眼睛道,“中午崔八哥会来咱们家玩,他们家的人都回去祭祖了,他一个人无聊着呢,就同我们一道玩了。”
小纨绔的话颠三倒四的,但卫瑶卿也听懂了,想了想便道:“嗯,那我中午回来吃饭,记得等我啊!”
“知道了。”卫君宁立刻兴奋了起来,“中午大家一块儿吃拨霞供呢,六姐你来切肉,你切得最好,比厨房的切的都好,练过么?”
又颠三倒四的,不过她切的确实好,原因却不是练过,而是习武者的本能。
“回来同你们庆祝庆祝,大家过个好年。”卫瑶卿披上枣糕递来的斗篷,穿戴妥当之后出发了。
卫君宁还蹲在原地,似是在努力想什么,眼看就要看不到六姐的背影了,这才记起来喊了一声,“六姐,回来带点烟花炮竹,晚上放!”
已经快看不到身影的六姐抬手招了招,似乎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
卫君宁这才高高兴兴的出了院子,向荣泰苑的祖母请安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殿前
“为了吃那厨子做的菜,大早上就爬起来了。”黄石先生躺在罗汉床上抱怨道,“这大过年的,也不能睡个懒觉。”
“懒觉有什么好睡的。”坐在凳子上的裴宗之似是极为无聊的样子在逗一只乌龟。
逗了片刻,似乎是破功了,叹了口气:“它不肯出来啊!”
“废话,乌龟怎么会探出头来?”黄石先生翻了个白眼,把那乌龟拿到手上,“大冬天的估计在冬眠呢!还有,这是那丫头送我的乌龟,你不要乱动。”
裴宗之目光转向那只乌龟:“刚刚醒了一下的,我看到它探出头来的,不过又缩回去了。我想让他重新出来,它不肯。”
黄石先生撇了撇嘴,把乌龟放到窗台上晒太阳,道:“一个乌龟,你要想让它探出头来,简直痴人说梦!”
刚说完这句话,便见一旁伸过来一只手,搭在了乌龟上,而后,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两只手指就这么一拉,捏着那乌龟的脑袋就出来了。
黄石先生皱着眉看向来人:“臭丫头,你干什么?人家乌龟好好的在冬眠,把它拉出来做什么?”
“我看它缩在壳里够久了,是时候晒晒太阳了”少女摊了摊手道,“好了,我去上朝了。”
说罢,人便大步离去了,可怜那只乌龟还伸着脑袋,没办法缩回去。
“这……”
“定身咒,过一两个时辰就解了,小意思。”裴宗之说道,“我今天问过桂子了,今天的菜比以往还要丰盛,吃完午饭我们再走吧!”
“听说长安有个李家,就是做烟花炮竹起家的,下午我们去买些烟花炮竹放着玩,往年实际寺不让放烟花炮竹,佛门清净地嘛!家里头又自诩诗书传家,嫌烟花炮竹闹腾,是以回家也看不到。这一回总算好了,没有人管我们了,我们可以多放一些。”裴宗之半躺在椅子上一脸憧憬的说道,“然后大年初一的庙会我也要去逛逛……”
黄石先生把手缩在袖子里,讷讷道:“你日子过得真舒服啊!”
……
大年夜的早朝多半没什么大事了,毕竟要过年了嘛,有什么事也多年后再开始说了。卫瑶卿站在一旁,手执笔记录着早朝之上的事情。
大殿之上,有一多半的官员回乡祭祖了,所以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随着李德全一声尖细的唱喝,早朝开始了。
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事,卫瑶卿在一旁记得很认真。
这时候,有人出声了:“高句丽的美人到我大楚已有月余,总在掖庭放着似乎有些不妥,高句丽的勤王差人来问陛下对美人可否满意,不满意的话,定回国再寻。”
满意?满意什么呀!卫瑶卿挑眉,李明宗又不是好色之徒,那几个美人碰都没碰过。
明宗帝揉了揉额头:“将高句丽的美人赐给陈工吧!”
高句丽的美人只是个小插曲,也无人放在心上,正好陈工上书过好几次了,明宗帝也不想为难他了,逢年过节的,都想消停一些,便直接将美人赐给了他。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直到一旁记录早朝内容的钦天监官员出声了。
“陛下,此诏可要立即颁布?”那钦天监官员掐着手指算了算,“眼下辰时正是良辰吉日……”
大殿下不少官员纷纷皱眉:这群年轻官员就是看不清楚状况。看那个钦天监官员年纪那么小,就是没有年纪大的懂事。原本陈工上书天子长公主无德打的就是天子的脸面。眼下天子肯松口将美人赐给他了,还特意要挑良辰吉日?眼下就是辰时,是要上赶着将美人送过去么?
这就不像天子恩赐了,跟舔着脸去讨好陈工何异?如此的话天子颜面岂不无存?看看上首陛下越发难看的脸色就知道了。
偏偏那个钦天监官员还在说着“方显皇恩浩荡!”
浩荡个鬼啊!没看到陛下脸都青了?这群年轻官员就是搞不清楚状况,大过年的胡说八道。
那年轻的钦天监官员嚷了半天的“要及时将陛下圣旨送达”“陛下体恤驸马”云云,或许终究是念着大过年的不宜大动肝火,明宗帝没有说话,只是青着一张脸听着。
直到那看不懂状况的钦天监官员停了下来,明宗帝才开口道:“未时再送过去。”
“可是……”那钦天监官员或许是个一根筋,还想再说着什么,李德全已经及时开口了。
“堂下还有本奏么?”
这句话其实李德全说来已经有些不妥了,但再让那个一根筋的钦天监官员说下去,引得陛下发怒就不好了。
那钦天监官员被打断了,似乎有些不情愿。
她还不情愿了!众人暗道。不懂朝堂规矩,乱说话,陛下仁德,没有治她的罪已经很好了。
早朝匆匆散去,那钦天监官员似乎还站在原地。
李德全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大殿下的司徒王翰之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摸着袍带站着。
待到陛下以及那个看不清楚状况的钦天监官员走远之后,才悠悠转身:“哎哟,年纪大了,转身有些慢了。”
“那要不要跟老夫学一套五禽戏啊!”一旁的太尉谢纠笑眯眯的甩了甩胳膊跟腿,“一把年纪了,是要多走动走动了。”
王翰之点点头,笑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也觉得身子骨有些不大利索了。”
“那就抽个时间来同我学学五禽戏嘛!”谢太尉挑眉。
王翰之也笑了:“对了,老谢,我王家最近排了两出新戏,很有意思,要不要来看看?”
“是么?你哪回不是这么说?要是又是那几出老戏我可不来。”谢太尉摇头晃脑的说道。
王翰之便道:“不会。”只是虽是与谢纠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到前方快要看不见她人影的少女身上,眉头不由蹙起,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胸前的龙牙。
她,方才经过他身边时说了一句话。
她说:“王老太爷,今年我可能是第一个来向您拜年的,记得给我包赏钱哦!”
第二百三十八章 游街
早朝退去,又是福安领着他去了库房,一路上抱着钥匙小心翼翼的。
卫瑶卿看到便笑了,“福公公,这般紧张那钥匙啊!”
“废话!”福安捏着小指指着她道:“这库房可是重地,钥匙丢了的话就是掉脑袋的大罪,懂么?”
少女点了点头,福安翻了个白眼:“谅你也不懂,听说你今天在朝堂上胡说八道,陛下的脸都青了。”
“哎哟喂,我说你能不能有点眼色啊,大过年的,要不是陛下不想见血,你这指不定还是大罪呢!”福安冷哼道。
“你是不是傻呀,陛下肯容着陈驸马还不都是忌惮西南侯,你以为陛下想啊!赐美人陛下脸上已经很不好看了,你还偏偏要定良辰吉日,上赶着给他送美人,你这是让陛下去讨好陈工啊,陛下颜面何存啊?”福安轻哼了一声,“傻!”
少女似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方才明白过来,脸色都白了:“原来如此,难怪陛下在朝堂时脸色那般难看。”
“福公公,你知道的真多。”少女眼中满是真诚和敬佩。
福安有些飘飘然点了点头:“那是,你以为我是谁?”
“李德全李总管可是咱家的干爹!”
咱家都出来了,看起来,福安确实很受用啊,卫瑶卿眨了眨眼,立刻不住的点头:“是,是,福公公说得对,小的受教了。”
福安干咳了两声,白了她一眼:“你这幅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好歹也是钦天监的官员,被旁人看到了不好。”
女孩子笑道:“这不是没旁人嘛!”
“不可胡说。”福安虽是训斥,眉头却已舒展开来,显然很是受用。
福安还在教训着她:“非但不要选良辰吉日,还得拖晚一些将圣旨送过去,送过去时也不得对驸马府的人给好脸子,越甩脸,陛下越是高兴……”
女孩子连连点头。
“哎呀,今儿跟你说得够多了,”福安翘着小指道,“来日再教你,你赶紧进去,将圣旨誊抄一遍,做个备案。”
少女连声应是,走了进去,而后很快便走了出来。
“手脚倒是快!”福安轻哼了一声,“走吧走吧,事情做完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大过年的晚上还要吃团圆饭呢!”
卫瑶卿应了声是,又道多谢“福公公”,便退了出去。
回钦天监交班之后,女孩子便出了宫。
比起宫内的清冷,长安大街上可谓热闹不凡。
不少舞狮队在大街上敲锣打鼓,虽然明日才是大年初一,但今日便已有不少百姓穿着新衣上街闲逛了。
地上还有大人孩子吃过的瓜子皮糖果纸,夹杂着鞭炮的碎屑,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别样的热闹,鼓声隆隆,街上吵闹,百姓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要大上不少。
街上时不时有店家扔出包了红纸的铜板、米糕、糖果、花生,意欲来年有好日子,每每洒出一把,便引得不少人争抢。
还有表演着口吞大宝剑、钻火圈、耍猴等等的杂耍。
真热闹啊,卫瑶卿感慨。街上摩肩接踵,百姓们跟随着舞狮队向前走去,一阵惊叹叫好声响起。
是游街的彩车,彩车上假桃子裂了开来,中间花容月貌宛若仙子的花魁娘子扮作麻姑跳起了贺寿舞,一边还有四个伴舞的美丽女妓。
“哇,麻姑好美啊!”
“什么呀,这是会仙阁的花魁娘子潇潇姑娘!”
“就是个女妓啊!”
“喂,大过年的,不要乱说话,女妓怎么了,人家可是正经选出的麻姑呢!”
“切,躺在我家那死男人床上的时候可没有半点冰清玉洁的样子。”
“好了好了,莫乱讲了。”
……
有质疑声,更多的是息事宁人的声音,舞动着白裙素纱的女妓时不时的扔出一两把糖果子来,这些糖果子都是会仙阁专门买来的,背后还印着会仙阁的名号。糖果子很好吃,众人争抢着跟着麻姑贺寿的队伍,有等待麻姑跟仙女撒糖果子的,也有纯粹欣赏美人的。
“这潇潇姑娘可是会仙阁当红的头牌,平日里要见她一眼可不容易,没几个大钱可见不到呢!”
“花魁娘子果然美貌!”
……
惊叹感慨声不绝于耳。少女跟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甚至还抢到了两个糖果子。
路遇街边一道巷口时少女走了进去,不多时便出来一个少年人,眉目有些清秀,嘴角还有些於痕,走路摇摇晃晃,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这样的市井少年太多了,平日里偷鸡摸狗打架,估摸着又是到哪里打完一架刚出来的。
一旁跟着挤着跟随麻姑贺寿队伍的百姓看了他一眼,努力向前挤去。
不过转眼,便看到前方视线里有个少年,一身粗布衣裳,双手交叉抵在脑后,跟在人群里。
这怎么穿过去的,刚刚他还在我身边啊!百姓愣了一愣,揉了揉眼睛,发现眼睛没有花,就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他似乎又往前了一点。
滑溜的像鱼一样,他很快便穿过人群走到彩车边上了。百姓惊呆了,努力想要学着少年往前挤,却使了劲也不过是换来前头百姓的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前头的人怒瞪着他。
百姓叹了口气,放弃了,再抬头望去,却发现视野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少年了,想来又是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吧!
这少年……也太灵活了,百姓暗道。
众人簇拥着贺寿的队伍向前行去。
彩车上布满了鲜花,不少百姓纷纷伸手摸了过去。
“呀,我摸到了呢!”
“哈哈哈,我也是。”
杂七杂八的手伸手去摸彩车。
远远拿着千里眼在高处观望的王会仙眉头直皱:“这些人在摸彩车。”
“放心,让知客们检查过了,彩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一旁的阿丑安慰她道。
“这百姓乱摸,还有偷偷顺走了彩车上的花的……”王会仙的千里眼没有放下,很认真的看着。
又一波百姓伸手摸向那彩车,一个少年似是没有站稳,踉踉跄跄的,便拉着彩车,靠着彩车站了起来。
“人太多了,又太乱了,偏偏彩车游街只是民间联合的表演,又非官府举办的,都没有人挡一挡拦一拦……”王会仙看的很认真,蹙起的眉头没有松开过。
又有乱七八糟的手在摸彩车,前头就是土地庙了,行程也过半了,王会仙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土地庙前人更多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踩踏
王会仙举着千里眼,看着土地庙前的人海,排队在土地庙前等候的百姓同跟随彩车游街的百姓碰到了一起。
王会仙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人也太多了。”
“以前在金陵,风月地的名头已经打开了,这等麻姑贺寿的事也没少落到我开的妓馆头上,可以往都是金陵当地官府举办的,有官府的人维持秩序,如今长安天子脚下,官员繁多,大抵认为这等与青楼风月馆联合麻姑贺寿的事情上不了台面,便由民间举办,花样是多了,但也够乱的。”王会仙道。
“年年都是这样。”阿丑道,“我打听过了,你莫要慌张。”
“嗯。”王会仙应了一声,手里的千里眼却没有放下,继续盯着那里,“似乎有人摔了,跟着倒了一大片。”
“庙里的人也出来了……”
“冲到了一起,都在往前头走着……”
“潇潇姑娘到现在还未掉链子……”
……
王会仙说着松了口气,接过阿丑递过的茶喝了一口,继续拿起千里眼望去:“那倒的一大片还没站起来……咦?”
“怎么了?”阿丑连忙问道,王会仙这一声惊讶似乎有些不对劲。
王会仙拿着千里眼转过头来,眉头蹙起:“我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王会仙摇了摇头,只是眉头仍然紧缩,“我觉得不对劲,但是说不出哪不对劲,”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捂住胸口,“我这右眼皮直跳,不是什么好兆头。”
“千里眼给我。”阿丑伸手。王会仙这等人做风月生意几十年,打从会走路开始接触的就是风月生意,可以说是真正做风月生意的老手,老手的直觉很多时候是无比可靠的。就如那等老江湖的直觉一般。
王会仙把千里眼递了过去,摸着直跳的眼皮:“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是好兆头啊!”
她说话间,阿丑已举着千里眼看过去了,那倒着的一大片已经慢慢站起来了,人头攒动,根本动不了:“不对,”她沉声道,“表情不对,很多人面上都惊慌失措,像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一般。”
“彩车被围着走不了,潇潇姑娘还在跳舞,糖果子撒出去了。”
“人群动了……”
“这巷道口,好多的巷道,百姓往巷道里钻去了,人群散的好快……”
“有人受伤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往这里赶……”
阿丑把千里眼还给王会仙,脸色沉了下来。
王会仙反应很快:“是发生踩踏了么?”
“我不知道,”阿丑摇了摇头,“如果是踩踏,那踩踏的也太准了点了。”
“怎么说?”
“躺在地上的是陈工。”
“哪个陈工?”王会仙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也随之变了脸色:“临阳长公主驸马陈工?”
阿丑点了点头。
“这应该不是踩踏,不然的话踩踏也踩踏的太准了一点了,驸马身边又有护卫相随。”阿丑抱着双臂说道,“如陈工这样的人,干的缺德事还少么?要查起来,长安城估摸着能查出一堆有过节的来。”
“而且伤的还是那个地方。”王会仙倒抽了一口冷气,从千里眼中望去,“好狠的撩阴腿啊,那玩意儿都断了。”
“再联想驸马的为人,这不是有人故意下手能是什么?”阿丑摇头道。
护卫已经将陈工包围起来了,还有数不尽的人潮过去。
“人太多了,这事不好办啊!”阿丑道。
王会仙应了一声:“彩车走不动了,看来我还是得出面啊,修书一封,立刻传书崔司空大人,就说京城出事了。”
“司空大人回去祭祖了,我等打扰他真的好么?”阿丑有些犹豫,“大抵司空大人也想过个好年。”
“眼下不是我成心不让崔司空过好年,是有人不让崔司空过好年。”王会仙说道,“莫多说了,修书吧!不然,等着我这会仙阁关门不成?”
“说起来临阳长公主也在场。”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总要把彩车弄回来,定是有人乘乱在彩车上做了手脚。”
“那这手脚够快的,定然是个老江湖,狠角色啊!”
……
林立阳带人赶到时,陈工的护卫已是一脸焦急。
“怎么到现在才来?”
“他妈人那么多,除非我等长翅膀飞过来,不然怎么过来。”林立阳也有些愤怒,挥了挥手,“护城将军怎么样了?”
还护城将军?护个鬼啊,陈工从第一天当护城将军起,就没当过一天值,一直都是我老林在做事。林立阳抱怨着,待到护卫散开的瞬间顿时变了脸色。
陈工已经昏死了过去,两腿间一片血红,那玩意儿断了一截掉在他身上。
林立阳有种想吐的冲动。
“还不快找太医!”那护卫首领怒道。
林立阳面容扭曲了起来:这还找屁个太医啊,还能接回去不成?还不如找个有经验的老太监来看看,不要撑不过去死了。
忍着想吐的冲动,林立阳怒道:“谁干的?”
“人太多了,总之就在那群逃走的百姓中间!”护卫手中握刀,“抓起来拷问便是。”
“抓你个头啊!”林立阳看向那四通八达的巷道,“踩了人下手的百姓老早跑了,这怎么抓啊!”
“都抓回来!”
“那你干脆把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抓起来算了,哪里的大牢都关不了那么多人啊!”林立阳握着佩刀,瞪着护卫,“你等是驸马的护卫,为何没护住驸马?”
“人如此之多,冲散了我等与驸马,便是驸马出了什么事,我等想赶过去都不能立刻赶到。”护卫说着脸色有些发白,又见驸马身上乱七八糟的脚印,想是挨了不少脚,他刚才叹过鼻息了,驸马还活着,关键就是那最狠的撩阴腿了。那些脚印说起来都是误伤,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动手断了驸马子孙根的人。
林立阳看着脸上变幻莫测的护卫冷笑:“你要找替死鬼,乱抓长安百姓随你。不过,你觉得紫金将军会满意我等随便找来的替死鬼么?”
第二百四十章 问话(月票750+)
此事要是能随便找个替死鬼蒙混过去那才怪了。
林立阳握着佩刀:“驸马怎么会到这里来?”他看了看一旁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妓女跟坏了的彩车,“驸马会有兴致看彩车?”
“驸马是同长公主一道来土地庙捐香油钱的。”护卫说着看了眼一旁跪在地上,往日里凶神恶煞的道士们冷笑。
“长公主殿下呢?”林立阳搓了搓鼻子,“驸马遭此大难,长公主殿下去哪儿了?”
护卫脸色有些犯难,正不知如何说之时,几声女子的轻笑声响起,一个美艳的妇人搂了个清秀的小道士走了出来,脸上还有些余兴未散的红晕。
“好个灵验清正的土地庙啊!”林立阳摸了摸佩刀,走过去,“见过临阳长公主。”
“你是?”临阳长公主看了看他,似乎有些奇怪,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林立阳强忍着恶心,开口道:“长公主殿下,在下林立阳。”
“林立阳啊?”临阳长公主掩唇轻笑,“什么事啊?身材倒是不错。”
林立阳官不大,名字却几乎是长安城人尽皆知。
“驸马出事了。”林立阳道。
临阳长公主冷哼了一声,翘着鲜红的丹蔻:“死了没啊?”
林立阳侧身:“长公主一看便知。”
漫不经心的临阳长公主抬头望去,看到那厢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双腿间鲜红一片,还掉了半截那玩意儿在外面的陈工时吓了一大跳,拍着胸脯:“吓死我了,还好我出来的晚,没遇上推搡。他就是活该,谁让他急着回去找他那几个美人的。”
如此的夫妻啊,众人看着临阳长公主的反应。
临阳长公主揽着刚搭来的清秀小道士轻哼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啊,咦,紫金将军,你怎么来了?”
不知何时赶来,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十几人骑兵的陈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哟,好凶啊!”临阳长公主上前打了个招呼,指了指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陈工,“那死鬼出事了,将军你快去看看吧,说起来,那死鬼要有将军你一半威武就好了……”
她话还未说完,陈述便道了一声:“下马!”
这一声“下马”仿佛是咬紧牙关从牙缝中发出的一般。
“这长公主……”远远跟着王会仙过来的阿丑发出了一声感慨,“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与你我无关,他们那等出身幸运的,比之我们自然能肆意妄为,就看他们的靠山能靠到什么时候了,眼下有的是人比我们着急。临阳长公主与驸马的问题,自有一直护着临阳长公主的太后同驸马的兄长西南侯来着急。”王会仙说着走了过去。
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潇潇姑娘同几个女妓看到王会仙,连忙胡乱的喊着“妈妈”“妈妈”。
王会仙走向陈述:“见过将军。”以王会仙的眼力,自是一眼就看出眼下做主的是谁。
陈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蹲下身,蹙着眉头,一脸焦急的看着躺着人事不知的陈工。
“你是会仙阁那个老鸨?”林立阳认出王会仙来了,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妓,抽出佩刀道:“少他妈在老子面前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子是个粗人,不吃你们这一套。你这彩车在别的地方不怀,偏偏到这里坏了,驸马遇袭,你这会仙阁脱不了干系。”
“脱不脱得了干系要证据说话。”王会仙却不惧怕,“此事与我会仙阁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林立阳冷笑,“给我带走慢慢查!”
王会仙沉下脸来:“慢着!”
“你要动我会仙阁,问过崔司空再说!”
林立阳变了脸色,正要说话。
王会仙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昨日我会仙阁的知客们查过数遍彩车没什么问题,还特地加固了,会坏必然是游街时被人动了手脚。还有,若真是我等动的手脚,有这么明显?我楼里的头牌潇潇姑娘还在这里呢,等着被抓不成?”
“你……”林立阳瞪着王会仙,早知道这等风月场所的老鸨嘴皮子利索,不是简单货色,果然三言两语,软硬兼施就把自己摘清了。
陈述起身:“先将驸马送回去医治,我随后就到。”顿了顿又看了眼一旁的王会仙:“至于有没有事,我自然会查。也会顾忌着崔司空的颜面,不会冤枉你会仙阁的。”
王会仙道了一声是。
林立阳还想说话,陈述指了指车轮的方向:“有两个很深的指印,在彩车上动手脚的人是个会内家功夫的高手,这等人可不多,也不是能随便请到的。”
陈述说着便上了马,带着陈工离开了。
“会内家功夫的高手?”林立阳重复了一句,“还用说么?没点本事的,敢这般光明正大的动手脚?”
“是啊!”有小吏应和道,表情之上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那一记撩阴腿,踢废容易,要生生踢断成两截可不是一般的力道啊!”
“潇潇姑娘,”阿丑走到一旁安慰了一声,“没事了。”
潇潇姑娘同身边四个妓女胡乱的点着头。
阿丑见她们渐渐冷静了下来,便又开口问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隔着千里眼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不少人神色慌张,便过来了。”
那潇潇姑娘想了想便道:“其实我们也不明白,只知道彩车到了这里,人特别多,城北土地庙的香火一向很盛,好多排队的人,那些人同跟彩车的挤到一起,我们的彩车便不太好走了。走着走着,彩车便晃了一下,动不了了。”
妓女们插嘴道:“但我们不敢停下来,还继续跳着。”
“而后好像有人跌倒了。”
“倒了一大片人呢!”
“有人在喊让大家都站起来。”
“等大家都站起来了,就有一声惨叫,应当是驸马的声音。”
“那时候大家都很慌张,”一个妓女道,“我还跳差了。”
“不止你,”潇潇姑娘想起来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我也跳差了。”
“那时候太乱了,大家都慌乱,推推搡搡的,眼看要发生大片的踩踏事件了,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让大家往巷道里去,大家便往巷道里钻了,所以就未发生大片的踩踏事件,只驸马一人受了伤。”
“出声的是男子还是女子的声音?”阿丑问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就是喊让大家都站起来的,还有喊让大家往巷道里去的这两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嬉闹
出声喊人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啊!潇潇姑娘同几个妓女愣住了,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是……是男子吧!”潇潇姑娘声音里有些不确定。
“不对,”旁边的一个妓女道,“好像是女子。”
“不清楚,实在记不得了。”
女妓们一人口中一个样。
阿丑皱眉:“记不得,怎会听得清楚那两声喊?”
潇潇姑娘摇头:“不知道呢,就是声音似乎也不大,但好像我们都听见了。”
“内力。”阿丑撇了撇嘴,“果然是老江湖。”
“这查的到才怪,要不干脆将全城的百姓都抓了得了。”林立阳站在一旁哼了两声,“怎么办?交给大理寺啊,或者交到长安府啊,管是狄方行还是何太平,反正总有一个人要接的,我等奉命拿人就是了。”
……
“崔八哥,看这个。”卫君宁手里拿着两只球顶着玩着,一蹦一跳的。
崔琮坐在一旁,笑看着他。
“你们玩这个嘛!”
崔琮摇头,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没玩过,但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那当然。”卫君宁很高兴的扬了扬手里球,站在那里,年纪虽然不大,人却壮实的像小牛犊子一样,体质很是不错,“除了这些,六姐还会剪小纸人玩呢!”
“不要乱说。”卫瑶玉连忙说道,而后转向崔琮,“六妹妹行事一向得体,不会跟二弟胡闹的。”
刚说完,便听一声轻笑响起“我回来啦!”
那“行事一向得体,不胡闹”的卫瑶卿手里提满了烟花炮竹,笑容满面的站在众人的身后。
“六姐回来了,吃饭啦!”小纨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饿了,见她回来,立刻嚷了起来。
枣糕上前将她手里的烟花炮竹放在一旁,吃完饭估摸着就要开始玩了。
见到崔琮,卫瑶卿上前打了个招呼:“崔八哥,怎么样,二弟没有欺负你吧!”
“他敢。”特意走在前头让他二人说话的卫瑶玉侧了侧头哼了一声,“我看着他呢!”
卫瑶卿笑了,崔琮多看了她几眼,低声凑过来道:“我瞧着你现在好像是真的高兴了。”
卫瑶卿扬眉。
“原先虽然在笑,却好似身上背着包袱一样,眼下却仿佛甩掉了,哦,不,暂时甩掉了包袱一般。”崔琮感慨了一声,也不在意她不说话,继续道,“你也不用同我说什么,我这等闲人也不会管这些。来你家玩,是真心想试试过个年的。”
“崔八哥果然通透。”卫瑶卿笑了笑,话题一转,果然不再提及。
厨房准备了一只大石锅,用鸡汤香菇等鲜味吊了汤底,又准备好了鲜嫩的鱼肉、鸡肉、牛肉和鲜蔬水果。准备好了或鲜或辣或酸的蘸料,闻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好香好香!”卫君宁叫道,“吃饭了吃饭了。”
原本是卫瑶玉同崔琮坐在一起的,卫瑶玉却不坐,定要将卫瑶卿拉来坐在中间。这举动,卫瑶卿心下了然,看了一眼崔琮:崔八郎除了腿疾,其余各方面可不是笨蛋,果然也是一副明白的样子。
卫瑶卿也不说破,坐了下来。
席上宾客尽欢,卫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人也不多,下人在一旁摆了一桌,主人就在这里摆了一桌,另外软禁的长房那里也将吃食送了过去。
吃着饭,嬉笑打闹着说着家长里短。
李氏抬了抬下巴,指向西院的方向:“那西院的明日又要过来了,母亲包的压岁钱少了,她们不给好脸子看,包的多了,还要更多,真真不要脸。”
提起西院,立时有不少应和,就连下人那一桌也怨言颇多。
“以往没有修墙的时候,老想着跑咱们这里占便宜。”
“占了便宜还不算,还奚落咱们东苑的。”
……
有和睦的亲情也有抱怨,生气而鲜活的百姓生活就在眼前,崔琮笑看着眼前这一家人,眼底笑意加深,同时谢过众人热情夹过来的菜。在崔家这等习惯是要被人诟病的,但是卫家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亲情啊,崔琮想了想,咬下一口汤里的蛋饺,没有崔家的食物那般精细,但是意外的很不错呢!
吃完饭,聊了会儿,老夫人精神不错,破天荒的跟李氏约了对门的几个妇人一起打牌九,卫同远跟着姐弟几个,帮忙将烟花炮竹摆出来,顺便一起玩耍。
卫瑶卿、卫瑶玉同崔琮走在最后,吃完了消食。
“崔家过年怎么过的?”问话的是卫瑶卿,“方才见你在桌上一直在笑。”
“没有那般热闹。”崔琮很是坦然的说道,“虽食物精细,却不热闹,祖父素有美名,不能留下这样的诟病,所以便是烟花炮竹也不能多放。”
“是么?”一旁的卫瑶卿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堆烟花棒点燃了递了过来,这烟花棒并不吓人,孩童多拿在手里玩耍。
崔琮点头:“是啊,在今日之前我都未碰过烟花棒,因为家里人说危险,不让我碰。”
“那你家人也是为你考虑,毕竟这样的东西有些危险,我也不敢多碰。”卫瑶玉安慰道。
崔琮笑了,神情温和平静而认真:“二小姐说得有道理,平时也会这般做,只是偶尔还是要随心一次,放任一下自己。”
那就今日吧,不是那钟鸣鼎食,改朝历代不倒的博陵崔氏子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如普通人一样过一次年。
烟花炮竹声起,白日里的眼花放着并不好看,崔琮脸上的笑容却未减上半分,摸了摸伤腿,他笑了,悠然而自得。旁人都道他失去了,却不知他也得到了。
祖父说世事如棋,这世间有两种身份:棋子和掌棋人。崔家子弟要努力做个掌棋人,而棋子,即便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被人玩弄于掌心的一颗尊贵的棋子罢了。
今日这府外会发生什么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人,肆意嬉笑。
……
今日长安城街上发生的一幕很快由各家探子报到了各家主子的耳中。过年是百姓们的欢呼,却不是他们这些探子、暗卫可以松懈的理由。
第二百四十二章 查证
何太平皱着眉看着前头站着的林立阳,从门口走进来的狄方行匆匆忙忙的样子,帽子都是歪的,腰带也系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从饭局上被人拉下来的。
“出什么事了?”狄方行边走边道,身上还带着酒气,嘴角也有油渍,“大年夜啊!到底什么急事,那般急?”
“彩车游街到土地庙前坏了,跟彩车的人群同土地庙前跪拜的人群撞到了一起……”林立阳说道。
“可是发生踩踏了?”狄方行皱眉道,“这不是五城兵马司管的么?”
何太平看着脸色不虞的林立阳出声了:“是也不是。”
“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啊!”狄方行一边正着腰带,一边道,“什么叫是也不是。”
“出事的是临阳长公主驸马陈工。”何太平道。
“陈……陈驸马?”狄方行吓了一跳,“是死了还是伤了?可有什么危险?找太医了么?”
“伤了。”林立阳冷着脸站在一旁,“子孙根断了,不是一般的断,是真成两截了,比刀子下手还狠。”
狄方行一个哆嗦,不由夹了夹双腿:“那找到凶手了么?”
“自然是没有找到。”林立阳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找到的话就不麻烦何大人跟狄大人了啊!”
“那……那快查呀!”狄方行道,也跟着坐了下来,这事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就不站着了,坐下来说吧,“驸马出事之时,身边的人,经过的人都查呀,总有见到的吧!”
“现在大白天的,青天白日就敢行凶,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狄方行接着说道,“我就不信没人看到。”
林立阳在一旁加了一句:“哪止啊,不仅仅是青天白日,简直众目睽睽,无数人的眼皮底下动手。这胆色,啧啧,真厉害啊!”
“老林。”何太平提醒他道,“不要乱说!”
“一码归一码啊!”林立阳道,“你何太平跟你狄方行或许不能算绝对的好人,但我老林都跟你二人接触过,自然知道你二人是什么样的人,狄方行应酬多了点,但该注意的也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大家都清楚,敢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动手还全身而退的,绝不是简单货色。”
“就是人多才好动手,但一般人没这等胆量。”何太平想了想道。
狄方行剔了剔牙:“是厉害。但现在怎么办,这人该怎么抓?”
是啊,怎么抓?
“想要抓住定然是不可能了,”狄方行道,“要不,我等私下里想个办法?”
他说的私下里想个办法何太平跟林立阳都懂,便是在死囚里偷换个死囚出来,想个办法将死囚推出来,背后自然是给死囚家人一大笔银钱封口,这等方法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也不是没这么干过。
“紫金将军不肯,不好糊弄过去。”林立阳摇头,“当时我就想这么干了,你等没看到当时的状况。简直人挤人,路都走不了,我等都跟不过去,便是驸马贴身护卫都被冲散了。”
“反正我老林是个打下手的,我不知道怎么抓,你们说说呢,怎么抓?”
“再厉害的断案高手也没法抓,”何太平道,“除非有人目击到了。”
“但是目击到的可能性极低,挤成那个样子,谁没事往下看啊!”狄方行道,“那驸马身上可有什么线索?”
“身上都是脚印,这要人少一些还能查,人多成这个样子,哪个知道是谁的鞋啊!”林立阳又道,“还有驸马的子孙根被断,估摸着就是那方面的仇怨,可驸马那方面结的仇家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查啊!”
“找个神探也查不了。”狄方行呼出了一口气,“反正我是没辙了,紫金将军要是有办法,不如他自己来,我等定然配合。”
“这主意倒是不错。”何太平点了点头,也是一脸疲乏的样子。
……
用过午饭的王老太爷直接在园子里搭上了戏台,王家儿孙一辈依次过来同他见礼。
虚礼过后,就开始看戏了,眼下台上演的一出是“戏探龙王墓”,据说这一出戏是新编排的,可以说第一回唱,下面坐着的王氏子弟,不管喜欢不喜欢都认认真真的在台下坐着。
王老太爷一旁是一张加上的位子,这一张位子是为王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子王栩准备的,眼下那位子上空无一人。
“祖父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有人说着扯了扯自己朱色的长衫,“特地换上了新衣裳,老太爷果然赞不绝口。”好不好看其次,老太爷喜欢才是关键,王氏子弟都很清楚这一点。
“嘘,七兄来了。”
“哦。”两人连忙坐直了身子,待王栩经过二人身边时,连忙喊了声:“七哥!”
王栩点了点头,他倒没有像这两个兄弟一般特地穿了红袍来博老太爷一笑,而是照样素雅的白袍走过去见礼,他得老太爷的宠爱从来不是因为生的俊又或者迎合老太爷的喜好,而纯粹是有用。
有用这一点可比单纯的生的俊又或者迎合老太爷的喜好要靠谱的多。
见礼过后,王栩坐了下来。
王老太爷似是心情很不错的鼓掌叫好,边鼓掌边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还特意出去了一趟。”
“不是太重要的事,但是陈工出事了。”
“哦?”王老太爷笑了两声,“怎么个出事法?”
“子孙根被人断了。”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废掉啊,还真是废掉了,字面上的意思。”王老太爷吐了口气,没问是不是她干的这种话,而是直接问道,“怎么废的?”
王栩没有回答“估计是撩阴腿”这种蠢话,而是道,“会仙阁的彩车游街,走到土地庙,跟彩车的人群同土地庙前祭拜的人群撞到了一起。老太爷,您知道的那种场面,走的走不动,她混在人堆里动的手,而后百姓们通过土地庙那边的巷道跑了,本来街上人就多,等林立阳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会仙阁啊,”王老太爷却笑了起来,“这丫头真是小气又记仇!崔远道那老家伙怕是祭祖都祭不踏实了,要赶回来了。”说话间台上的武生翻出了一连串的跟斗,王老太爷拍手叫好,“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圣明(gongjues零散打赏掌门+)
“如此的小气啊!”王老太爷倒抽了一口冷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圣人说得对。”
“她今天还想来给老夫拜年?”王老太爷撇了撇嘴,“让门房注意了,不要放她进来,还有跟丑一说,她要翻墙的话也不要放进来,老夫今天不想看到她那张脸,这丫头估计得意着呢!”
“不好查那就从仇家查起咯,陈工的仇家确实不少,但若是陈述硬要追究的话,她卫家也在里头。”王老太爷哼了两声,“看她怎么脱身咯!”
“祖父,不帮么?”王栩问道。
“帮?帮个头!”王老太爷看着戏台上期待已久的一出戏,眼下正唱到最关键的地方,走入龙王墓,但是王老太爷脸上反而没有任何欣喜之色,只是面无表情的拍着手,“多大的人了,做事不考虑后果?惹上这种事活该!”
多大的人,十三岁的女孩子啊,明天才到十四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考虑后果?孩子做这种事情不奇怪啊!至于惹上这种事活该的说法,这现在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呢!
王老太爷又道:“谁让她去废陈工的?我么?自己惹了事跟老夫可没什么关系,还有列好账单,她欠老夫的钱就让卫家的人替她还,哼!”
王栩笑了两声,没有说话。祖父近日来脾气也越发的生动起来了,更像个半大的孩子,很有活力。谁让她去废陈工的?可不就是祖父么?还有列账单的事更是好笑了,如此连签字都没有的账单啊!
不过,接下来,她准备怎么应对呢?
……
驸马陈工出事的事情很快长安城里便传遍了,此事不管知晓的,不知晓的,都要差人来问上一问的。国子祭酒虞世基得知消息前来的时候,堂中已聚集了不少前来问询的官员了。
“简直……简直令人发指!”
“如此恶行啊!”
“驸马被伤成这样,此等刁民,不罚不足以服众!”
“真真狠,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让人查,定要将凶徒查出来!”
……
陈述从陈工屋里走出来,没有悲戚也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这幅模样,却更叫人害怕,只觉风雨欲来。
他就坐在位子上,看前来闻讯讨好的官员或真或假的表示着愤怒。
虞世基看了看周围,来的官员多是他这种不上不下的,真正位高权重的,比如三公派个人来问一下便好了,根本不需要露面,低的又没有前来闻讯的资格。而他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官员才是闻讯最多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愤怒悲伤之色,不管暗地里他们是无所谓也好是不屑甚至高兴也罢,面子上总要做一做的。虞世基叹了口气,也换上了一脸悲戚之色的感慨了起来。
陈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群官员悲戚愤慨。
一声细长的唱和响起。
“圣旨到!”
官员们纷纷惊醒,口中叹道“想来也是陛下体恤,知道了这个消息,前来闻讯了。”
“是啊是啊,陛下也不会让此等凶徒逍遥法外的”
“将军宽心吧,此事,陛下也会亲自过问的。”
“一定能找到的。”
众人走了出去,跪在地上,陈述是最后一个执刀走出去的,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官员们的安慰声钻入耳中,他穿过人群跪了下来。
“驸马呢?”那宣旨的太监捏着兰花指看了看,随即又不屑的瞥了撇嘴,“在床上躺着呢吧!”
这语气,怎么感觉不像是陛下宽慰呢?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彼此互相交换着眼神,总觉得这跟陛下宽慰过问的状况不太一样啊!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随着太监细长尖锐的语调声,圣旨一字一句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气氛越来越僵,官员们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虞世基也在官员中缩了缩脖子,同时抬眼向前方的陈述望去,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却紧握双拳,骨节发白,咯吱作响。
虞世基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陈述在军中可有万夫不当之勇,眼下的他一身的煞气,背脊弓起,彷佛随时可能暴起杀人,浑身寒意加身,虞世基身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太……太可怕了!
随着最后一声唱罢,太监趾高气昂的看着陈述:“将军,接旨吧!”
“臣,领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蹦出的一般,陈述目光冰冷,“谢恩!”
太监招了招手,后头的高句丽美人走了过来,花容月貌,看的人赏心悦目,但那是在平时,眼下,这群美人还是不要来的好。太监“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真是不懂规矩,也不知道给两个赏钱!”
还敢要赏钱?官员们浑身发抖。
“赏钱?”陈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宣旨的太监,冷声,“你的买命钱么?”
太监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摸了摸胳膊:“吓死咱家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有就没有嘛,走了,哼!”
宫里的一个太监都这般胆大啊,下首跪着的官员眼中惊疑不定。
虞世基感慨不已:陛下当真是越来越会下圣旨了,知道驸马不能人道了就特意送了几个美人下来,如此借赏打脸也唯有天子敢如此为之了吧!
“诸位,走好,不送!”陈述大步离去。
直到看不见陈述身影的那一刻,官员们立刻三三两两的议论开来。
“原先,我倒是不知道这长安城有谁敢如此大胆,眼下倒是明白了!”
“是陛下啊!”一位老年官员老泪纵横,“陛下绵里藏针,到底天子傲气啊!”
“先帝啊,您瞑目了!陛下如此,我等早该想到的,原先服软只是权宜之计,天子又怎可为小人所迫?”老年官员跪在地上痛哭不已,“陛下圣明啊,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一旁的官员们连忙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周大人,您先起来,地上凉,起来说话!”
老年官员向着皇宫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陛下圣明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傲气
原来陛下不是懦弱,是隐忍。
懦弱,隐忍,这两个词意味完全不同。一个是纯粹的退避,一个却是以退为进,为了有朝一日能奋起还击。
老官员跪在地上,激动的老泪纵横:陛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才是我们那个英明的君主啊!陛下,老臣误会您了!
有君如此,傲气至斯!老官员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原本以为陛下懦弱,老臣便也放弃了,随波逐流,但是现在陛下傲骨仍在,老臣又怎可放弃?
老官员激动不已的离开了。
虞世基还在发愣,等回过神来,直道惊奇:“小柳大人回去了?”方才还如此激动,他还以为小柳大人会痛哭上一会儿呢,怎么一转眼就回去了。
“小柳大人说要回去写议罪书。”一旁的官员说着,神色有些复杂,“这般傲骨,倒让下官想起了柳大先生。”
柳大先生啊!虞世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他说的柳大先生是文源阁十儒之一,一身傲骨,广为传颂,不过文渊阁十儒的名声传出来没多久便去世了。小柳大人是柳大先生的弟弟,今年也六十多了,年龄上是怎么也称不上一声小了,但这一声小,足可见纵然柳大先生已经故去多年,众人仍没有忘记他。
“话说柳大先生是不是有个孙子,也在朝中任职?”说起柳大先生,倒是让虞世基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方才入仕之时,也曾受柳大先生提携,虞世基点着额头,努力的回想着柳大先生孙子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呃,柳……柳闵之?”
“就在你国子监下任教学博士啊,你自己都记不住?”一旁的官员说道。
虞世基一脸羞愧:“是我的不是,定要提携一番,报柳大先生之恩。”
“只是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来这么一招。”一旁的官员脸上仍然复杂至极,“其实仔细想想,前段时日寒山寺的人把驸马同公主留在寺中就已有这个意思了,是我等愚笨啊,没有明白陛下的意思。”
“真是君心难测!”虞世基摇头感慨道,“谁知道那么多年了,陛下突然就变了态度。”
“但现在明白还不晚。”官员说着,心有余悸的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今天走了这一趟,方才紫金将军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他要愤起杀人了。”
“他可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虞世基道,“他只是还有几分顾忌而已,毕竟没有同陛下撕破脸呢!”
“那现在这样,是陛下主动出手了?”官员看了看紧闭的屋门,从陈述进屋后,人便再也没有出来,“不过这等折辱,亏陛下想得到。不能人道就赐美人下来,我若是陈家的,真真要气死了。”
“其实,这还挺像陛下的意思的,”虞世基道,“还记得前几个月,那个打马球引出来的事情么?那个诰命夫人伏氏不是就被赐了个旺夫人?还有之前程相爷的女婿荆云不就是会试考官,天下读书人的老师被陛下派到我国子监来读书了?陛下就喜欢如此,那么不能人道,赐美人下来,应当就是陛下的手笔无疑了。”
“这样说来还真是这样,看来八九不离十了,就是陛下的意思。”官员感慨道,“天子傲气啊!”
“是啊,天子傲气啊!”虞世基跟着感慨了一声,“我等旁观便是,且过了年,看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吧!天塌下来,还有三公他们操心呢!”
“我等做好分内事就好了。”
“是啊,能做好分内事就不容易了。”
官员们互相道了几句吉利话,很快便散去了。
陈述面无表情的坐在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狠狠地一拳击在了桌子上,桌子上迅速裂出一条缝,而后四分五裂延展开来,散落了一地。
“竖子……”
“李明宗欺人太甚矣!”
……
满足的半趴在罗汉床上晒太阳,黄石先生摸了摸肚皮,自言自语:“还好今日跟裴宗之来了,今日的菜做的真好吃啊!”一边说着,一边敲着一旁的乌龟,还伸长着脑袋不动呢!
“定身咒快到时间了吧,这臭丫头真够狠的,人家小乌龟想缩在壳里,偏偏把人往外拉,好可怜啊!”黄石先生唏嘘着,看着一群太医背着医箱跟几个老太监从门前经过。
“我的乖乖!”黄石先生睁大眼睛目送着这一群人远去,“这是谁出了什么事么?太医太监都这般急的模样。”
“陈工出事了。”裴宗之从外头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失踪的突然,出现的也突然。
不过,黄石先生已经习惯了。
“谁干的?我猜猜,是不是那个丫头?”黄石先生哼道,“大过年的,就她闲的慌,反正现在长安城里不管出了好事还是坏事,我的第一反应都是跟她有关。”
“这么多太医去是被人打了么?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断了左腿还是右腿……”黄石先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裴宗之目中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他伤了腿?”
“哈,猜中了?”黄石先生惊讶了片刻笑了起来,“那是当然,毕竟我是黄石嘛,伤了左腿还是右腿?”
“中间。”
“哈哈哈,中间,啊?中间!”黄石先生嘴巴还张着,大笑的模样像是被人突然中止了一般,呆呆的望着裴宗之,半晌之后,待他反应过来,才不由喃喃,“中……中间啊,陈工这样的人,伤了中间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不过,她不怕查到她头上去么?陈家兄弟除了陈工之外,各各是人中龙凤,可不好对付啊!”黄石先生叹道。
“不会。”裴宗之脸上似乎也头一次出现复杂的情绪,“陈工刚出事,陛下就赏了几个美人给陈工。”
黄石先生一噎:“陛下……陛下干嘛赏美人给陈工啊!”
“陈工自己上书要求的。”
黄石先生:“……”
“陈工上书求美人,这没有什么问题,陛下赏赐美人,这也没有什么问题,陈工受伤出事,这也不奇怪。”
“所有都对,只是时间顺序不对!”
第二百四十五章 谋心
“所有的事情都对,只是时间跟顺序有了改变,结果却天差地别。”裴宗之若有所思的说道,“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是啊,没想到还能这样玩。黄石先生撇了撇一旁那只伸着脑袋的乌龟:“看来她今日一早便已有这个想法了。”
“我来猜猜看,时间的问题定然是她同陛下说时间不对,让陛下特意挑那个时候传的圣旨,对不对?”黄石先生撇了撇嘴,一副看穿她想法的模样。
裴宗之却神情有些复杂的望了过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黄石先生反问道。
裴宗之轻舒了一口气:“恰恰相反。”
“她是今天在朝堂上,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要求陛下尽早传圣旨的。”
“那么好心?”黄石先生受到了惊吓。
“但是陛下拒绝了。”裴宗之看着他道。
呃……这还真是……黄石先生愣住了,陛下为什么拒绝?
“彼时陛下准备将高句丽的美人赐给陈工,她同陛下说要挑良辰,尽早送到,宜早不宜晚,以显示陛下皇恩浩荡。”
“对啊,没问题啊!”黄石先生点头,“陛下有什么理由拒绝?”
裴宗之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我也是过后才意识到的,她虽然与陛下接触不多,但满朝文武,她真真是最懂陛下的人了。”
“话对、理对,但是陛下那里不对。”
“人道君心难测,但这一回,她算准了君心。陛下对陈家兄弟的态度难以捉摸,又恨又惧,不得已将美人赐予陈工是妥协,但陛下心里不甘,她又在那个时候,当着满朝文武说什么皇恩浩荡,特选良辰吉日的话,这同讨好陈家兄弟有何区别?你觉得陛下会开心么?更何况满朝文物面前,一般人都会颜面扫地,更何况天子乎?于是这圣旨就不再良辰传旨了,于是就恰好同陈工出事前后脚赏去了美人。”
“那陛下怎么办?”
“我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忍,但陈述可不会忍。”裴宗之摇头感慨了一声,“自古人心最是难算,这一回,她算对了。”
“真真厉害啊,可惜,不是对手,若有此对手,无憾矣。”裴宗之双眼发亮。
黄石先生抽了抽嘴角,却没有发笑,而是蹙了蹙眉,半晌之后,开口了:“你还真不用这么遗憾,你与她,有朝一日或许还真可能为对手。张裴两家恩怨可以上溯四百多年了吧,太宗建朝,张裴两族相争。或许,迟早有一天,你能得偿所愿。”
“但至少现在不是,而且我是化外之人。”裴宗之摇头晃脑,“走吧,我们回去吧,晚去了,我怕买不到烟花炮竹了。”
“那么喜欢放烟花炮竹,你干脆买个烟花炮竹铺子天天放好了!”
两人渐行渐远,很快便再也看不清踪影了。
……
“十六,你在干什么呢?”台上戏正唱到最精彩的时候,众人纷纷叫好,台下的王氏子弟亦时不时的开口交谈两句。
被唤作十六的少年年纪尚幼,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生的漂亮可爱,身上却穿了一件厚厚的大红袍,看起来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袍子一般滑稽可笑。
见族中兄长们发问,王十六便兴奋的挥动着袍子,向他们展示着自己的红袍:“看,我的红袍上绣了好些脸谱,你们说,祖父会不会喜欢?”
原来是为了讨祖父欢心啊,少年们眼神互相交换了几次,没有说话。王氏的子弟,谁不想讨老太爷欢心啊,但最得老太爷宠爱的,带在身旁亲自教导的是七兄长王栩。
“咦?话说七兄长人呢?”王十六炫耀的功夫一抬头,却见原先坐在祖父身边的七兄不见了,今天七兄不见了几回了,就是吃坏了肚子也没有这般频繁的。
不过七兄不见了的话,正好,他可以去让祖父瞅瞅身上这件新做的外袍。
只是人刚要抬脚,便见王栩回来了,王十六大失所望,还是找别的时间给祖父瞧瞧吧!
“又去哪儿了?”戏台上画着怪异脸谱的鬼怪在摇摇晃晃的行走着,这唱的是夜行阴阳路这一段,今日的两出戏都是新编排的,还从未见过,有趣又新颖,台下叫好声连连。
“祖父,锅有人背了。”
王老太爷挑眉:“谁?”顺带拿起一旁半温的茶盏,轻啜了两口:好茶!
“陛下!”
“噗——”正喝着茶水的王老太爷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
“祖父,您忘了今天朝堂之上,陛下要送去的美人么?前脚陈工刚被诊出不能人道了,后脚陛下的美人就送到了。”王栩一张脸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别样的生动。
“哼!”王老太爷放下手中的茶盏,“那她要更得意了,赶紧的,传令下去,今天老夫不想看到她那张得意的脸,不许放她进来。”
祖父这脾气,好似面对卫六时,总是格外的不讲道理,像个孩子一样。
王栩虽是这般想的,却还是应了下来,吩咐下去,看好门,今天绝对不能放她进来。
……
卫府的门虽是关着,屋子里却是喜气洋洋,枣糕她们在准备着年货,糕点腊肉礼品一个篮子一个篮子的盖着,封上红纸图个吉利。
“小姐,那些年货礼品都准备好了呢,”枣糕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叫着,“奴婢都帮你列出来了呢,老夫人也特意同枣糕说了呢,人家说官场之上,有些规矩要懂,咱们不行贿,却也要知礼。”
“最边上那一篮是何青天的。”
“然后是乔相爷,司空大人家里还有李府牧家,朱国公府……”枣糕扳着手指,想到谁是谁的报出了名字,“小姐要去这几家拜年呢!”
“好啊!”卫瑶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先拿一篮出来,等得了空我先去给王老太爷拜年。”她笑着眯起了眼,“然后一家一家的走。”
玩了一下午,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长安城里烟花炮竹齐升,整座城披上了华光溢彩的霞衣,热闹了起来,即便站在钟楼之上还能听到城中的喧嚣与热闹。
黄石先生站在钟楼之上感慨:“好个繁华长安,盛世在望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烟花
裴宗之抱着比自己人还高的的眼花炮竹走了上来。
前来送烟花炮竹的伙计惊讶的看着他轻轻巧巧,似是极为轻松的用手指勾着最大的烟花,放在钟楼之上。
听说有人吃饱了没事干,大年夜包了钟楼放烟花炮竹,原先还以为是哪个神经病呢,谁知道是这么一个如此好看的年轻男人。应当……应当还年轻着吧,伙计目光在裴宗之的脸上跟长发上来回游移,有些不确定。
“你留在这里,是还有烟花要送我么?”好看的年轻男子回头,认真的看着他,神情不似说笑。
伙计脸色一僵:我就在这里站一站而已,哪来的烟花送你?
黄石先生一回头,就看到了忙不迭逃跑的烟花炮竹铺伙计忍不住摇头:“我说裴宗之啊,你好好的吓人家小伙计干啥?”
“我以为他傻站着不走是看我买的多要多送我一些呢,结果不是。”语气中满是失望。
傻站着可能只是没见过两个大男人买那么多烟花炮竹跑钟楼上来放的而已,黄石先生看了他一眼,暗道。剩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他做了,黄石先生坐在钟楼顶上,那边饶有兴趣的裴宗之正高高兴兴的在点烟花。
“嘭——”烟花炸开,眼前绚烂夺目。
初时只有一个,而后越来越多,环绕着钟楼,无数烟花在夜空里炸开。
“有人在钟楼顶上放烟花呢!”长安城黄天道上依旧灯火通明,大年三十还来妓院嫖的客人不多,王会仙百无聊赖的靠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炸开的烟花。
真热闹啊!仿佛白日里的那场闹剧已经散去了,王会仙叹了口气,转头,妓女们靠在栏杆上摇着团扇闲聊嗑瓜子,头牌潇潇姑娘并几个妓女在说笑,早没了白日里的慌张。人呐,真是健忘啊!所以失败的人很快就会被人忘却,成功的那个只要成功一日,就能站在人前一日,为众人所记着,王会仙扬眉:所以,她想做成功的那一个。
青着一张脸的林立阳带着人从门前经过,王会仙摇着团扇喊道:“林将军,有空来玩啊,少收你钱!”
回过头来的林立阳“呸”了一声:“不要脸!”走了。
城中烟花炸开,有贵的开的精致夺目,也有便宜的就是普通的散着火星子,时不时的还夹杂着一两声鞭炮声,空气中都有烟花炮竹的味道。
开的最绚丽的还有属不远处的钟楼之上,烟花绕楼炸开,有人似乎站在屋顶上,王会仙没带千里眼,只能在烟花的余光中看到似乎有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的,站着的那个一头青丝仿若雪染,站在那里,仿佛历经了人世诸多坎坷的模样,样子是历经了诸多坎坷,但人呢,又会如何?
林立阳前往的方向好似就是钟楼的方向,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会是因为烟花好看才过去的。王会仙抱着双臂大笑了起来,难得的放肆了一回:“有人要被罚钱咯!”
带着人过来的林立阳人已经走到钟楼底下了,
“还挺好看的!”林立阳四顾着嘟囔了一声,随即冷笑一挥手:“进去!”
烟花再好看放多了也是要罚钱的。
那头看的饶有兴趣的裴宗之突然皱了皱眉:“我再去买些来,快放完了。”javascript:
“买啥,有啥好买的?”喝了点酒的黄石先生红着脸问道。
话刚说完,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一回头,却见林立阳带着几个人爬了上来:“烟花放好了?没看到今天有皇榜提示么?每日烟花燃放是有定数的,你们超标了,跟我走一趟!”
“啊?超标?”黄石先生愣了一愣,“我不知道啊!”
“没看皇榜吗?”
“看什么皇榜啊?今天土地庙那么热闹,都去看热闹咯!”
林立阳暴跳如雷,忍住了一巴掌扇死眼前这个醉鬼老书生的冲动,估摸着又是哪家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老书生在这里闹事:“带走带走,给我带回五城兵马司关几天!”
“嗯?为何抓我?”
黄石先生被林立阳身后两个小吏架了起来,一个哆嗦,醒了一些酒,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裴宗之,记得来五城兵马司捞我!”就被带走了。
从屋檐上翻下来的裴宗之数了数钱袋里的银票:好像银票不够了呢,怎么办?要不就关着吧,反正随便关两天就放出来了,大不了每日给黄石先生送些吃得好了。
……
城中烟火通明,卫府的孩子们也抱着烟花兴奋的跑来跑去。
不大的院子里火树银花炸开,真好看啊!崔琮看着炸开的烟花眼里满是笑意。
“八公子!”
一旁有人喊了他一声,在这里,会这么喊他的只有一人,崔琮转过头去,看着她:“卫二小姐,有什么事么?”
十五岁的少女面容在烟花带出的五色光芒中华光溢彩。
“你……”少女眉尖蹙起,似乎有些踟蹰,但到底不是藏性子的人,还是问出了口,“你的腿是天生的的还是后来变成这样的,城北有个不错的大夫,后天的话,或许便能治好……”
少女的声音他听不到了,眼前少女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了起来,记忆中有大雨倾盆,雷电交加,穿着黑衣夜行的刺客,害怕惊恐的少年,瑟瑟发抖的女眷,装饰着精致绒毯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水渍,夹杂着鲜血和孩子的惨叫,那声碎裂的声音……
握着拐杖的手掩藏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发抖,在旁人看来,他仿佛只是怔了一怔,随即便摇头四顾了一番:“太吵了,卫二小姐,你说什么?”
少女摇了摇头,并不善伪装,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吧,她喃喃,有些紧张,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一般:“没……没什么。”
两人一人手里被塞上了几支窜天猴。
窜天猴“咻咻”的叫声在院子里乱窜,零乱,吵闹却又让二人松了口气。
“谢谢啊,卫六小姐。”崔琮朝方才在他二人手里塞了几支窜天猴的女孩子道了声谢,少女侧了侧头,摆了摆手,伸手去点燃院中的烟花。
一时眼前绚烂无比。这一对姐妹,完全不同,却都是良善之辈,崔琮笑了起来,那记忆再次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封存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真假
玩闹一直到子时,卫府便开始歇息了,崔琮今日便留在了卫府,住进了客房,下人们在院子里清扫着烟花炮竹的碎屑,脸红扑扑的,显然玩的很是尽兴。
“小姐,你要做什么?”枣糕准备进来打水伺候小姐洗漱,一抬眼,却看到小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小姐,你要出门么?”枣糕不解。
卫瑶卿点了点头:“我出一趟门,你先休息去吧!”说罢看了看那里准备好的年礼,自言自语道,“年礼也不用带了。”
琅琊王氏的祖宅就毗邻黄天道最热闹的一段,地方极好,眼下城中还在热闹,映得王氏祖宅门前一块亮堂堂的,连灯都不用打。
少女翻身越上屋顶,等暗卫出现。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出现了丑一的身影,少女咧嘴一笑,打了个招呼:“丑一,新年好啊,我来见老太爷了。”
丑一脸皮微微抽了抽:“新年好。”
卫瑶卿:“……”
“王老太爷说今天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少女不解,“没有理由啊!”
丑一没有说话。
“哦,”少女一副恍然的模样,“老太爷闹小性子了?”
丑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复又看了看她:“你回去吧,过了这两日再来吧!”
少女扬了扬眉,默默地转身,跳下了屋顶,而后离去了。
这般干脆啊,原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口舌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说话?丑一愣了一愣,而后转身去向王老太爷禀报了:她并没有闹,很配合的走了呢!
可惜丑一离开的太快了,若是慢一点,大概会发现少女离开的巷子里不多时又走出一人,踱着步,这一回是光明正大的走到了大门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房便来开门了,一边开一边暗道:这该不会来的就是老太爷说的那个不让进来的人吧!
大门打开,门房抬头,待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时,立时吓了一跳:“七公子!”
“嗯。”走进来的王栩应了一声,什么都未说,提步跨过门槛,而后向前走去。
“你们说我要不要穿着这身衣裳去找祖父看看?”少年或者准确的说还是个孩子的声音清亮,穿透力很强。
另一道声音响起:“穿的祖父喜欢并没有什么用,小十六,你自己努力才行。”
“可是十四哥你自己不也穿着红衣裳想讨祖父欢心?”男孩子气鼓鼓的说道。
几声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而后几个王氏的公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眼前穿着黑色斗篷的王栩时愣了一愣,连忙走过来,参差不齐的打招呼。
“七兄”“见过七兄”“七兄好”……
最小的王十六笑嘻嘻的走到王栩身边,奋力的展示着自己的衣裳:“七兄,你看我这衣裳,祖父会喜欢么?”
“嗯。”王栩微笑,而后伸手捏了一把王十六的脸,“小十六,你一会儿再去,我寻祖父有些事情。”
王十六错愕的看着自己的七兄,脸上还有未散去的余温。
七兄不是一向温文尔雅,对谁都很少说重话,却也极少在族中兄弟姐妹面前表现出自己喜好的么?为什么?为什么方才却……难道七兄其实很宠爱十六弟。
只是可惜,王栩并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喊住了经过的仆从:“带我去见祖父。”
王栩转身,风起,黑色的斗篷被吹起了一角很快又落了下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王栩的身影,王家的几个兄弟还是无人说话,脸上还有散不去的震惊。
方才斗篷吹起,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七兄斗篷里穿的是裙子,是条缀着毛球的红裙子。
三人脸色复杂至极:原来七兄竟会穿女孩子的裙子,祖父最宠爱七兄,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祖父难道喜欢男孩子穿裙子?这个认知让几个少年们吓了一跳,却又有些跃跃欲试,毕竟祖父喜欢啊!裙子什么的也未必不能尝试啊!
王十六脸上闪过几丝挣扎之色:那我要不要把袍子改成裙子啊!
……
“这么说,她是知难而退了?”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没出息,也不想想办法央求央求一二,说不定老夫就改主意了呢!”
丑一站在一旁不语。
便在此时,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谁来了?”王老太爷蹙眉,向楼梯口望去,一眼瞧见的是仆从恭恭敬敬的模样。
这是见了谁啊,这般恭敬?王老太爷蹙眉,“怎么没人禀报一声?”
仆从低身行礼:“老太爷,七公子来了!”
七……七公子!
王老太爷睁大眼睛转向一旁的王栩,王栩也是一脸错愕之色。而踏上最后一层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就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王栩。
还不等众人分辨哪个真哪个假,那边那个后来的就脱掉了斗篷,叹气道:“老太爷啊,您也太胡闹了,怎么能让人拦着不让我进来呢!”
穿着红色毛球裙子的王栩用着王栩的声音说道。
见众人都看着她,穿裙子的王栩垫着脚尖,捏着裙摆转了两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用的还是王栩的声音。
王栩脸上的笑容凝滞了,本能的抬手遮住了眼睛,这是他的本能反应,他看不下去了。
他以为他已能练就到泰山压顶而不改其色,可眼下,活到那么大,头一回看到有人顶着他的模样,还是个女子,穿着可爱的毛球裙子,踮着脚,捏着裙摆在那里手舞足蹈,还用他的声音在不停地笑!
我的天,看不下去了!
王老太爷表情古怪,就连丑一都忍不住脸皮有些抽动,面无表情的面具有破裂的迹象。
穿着裙子的王栩蹦蹦跳跳,胡乱的跳着蹦着。
“够了!”王老太爷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不想看了,看多了会折寿啊!”
“老太爷您不见我嘛,我想了想七公子来去自由,人又好,便借了他的模样用用,让人带我来见您。”那“王栩”眉飞色舞道,“对了,来的时候,还碰到了几个族中的子弟,十六倒是可爱,我见他可爱,便捏了一把他的脸,穿着红袍子,怪好玩的。”
所以她是用他的模样对十六弟动手动脚?王栩扶额,那场面简直不敢想象
“你来干嘛?”王老太爷撇过去,不看她现在的模样。
“拜年啊!”这一回是少女自己的声音,“顺便给老太爷送礼!”
第二百四十八章 信件(月票800+)
“送礼?送什么礼啊,你别出现就是最好的礼了。”王老太爷哼声道。
少女摇头四顾了一下,见老太爷前方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写好的春联就放在桌上,似是还未来得及收起来一般。
“不如,我写幅字给老太爷拜年吧,”少女捏着笔道,“王栩都夸我的字好看呢!”
写的是不错,但是在琅琊王氏面前夸字真的好么?
“前朝书圣王羲之就是我王家的族人,”王老太爷不屑的瞥了撇嘴,“在我等面前说字好看?”
话刚说完,少女也停了笔,似乎已经写完了。
写完的字也不晾一晾,直接举了起来。
众人望去,却见偌大的纸上写了“哀恸”两个字。
字确实不错。这是王老太爷看到字之后的第一反应,而后就被那个“恸”字吸引了,“恸”旁边代表心的竖心旁有点怪怪的,那两点飞在半空中,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幸灾乐祸、手舞足蹈的味道。
“你还真是……字如其人啊!”王老太爷白了少女一眼,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好了,拜过年了,你走吧!”
“老太爷真小气,红包呢?”
“你还想要红包?我孙子娶媳妇的钱都没有了。”王老太爷坐在位子上一副不合作的模样。
“不给红包也行,老太爷给点别的。”女孩子笑嘻嘻的顶着一张和王栩一模一样的脸坐了下来,跟王栩本人一左一右坐在王老太爷的身边,丑一转过头去:真有些看不下去啊!
“你要什么?”王老太爷不看她,却出声问道。
“我很早就想问了,老太爷,前些时日刺杀陈善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上头的意思啊?”卫瑶卿收了嬉笑的模样,这幅严肃认真的模样却顶着王栩的相貌怎么看怎么一个怪。
“为陛下分忧而已。”王老太爷瞟了她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只是这样么?”
只是?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半眯着眼一副假寐的模样,分明是不想多说。
“老太爷不想说就不说吧,那我走了。”少女也看出了他不想多说,便理了理裙子站了起来,“过年有些忙,这些天可能没时间来看老太爷了,老太爷不要想我。”
“求之不得。”老太爷斜眼看了她一眼,松了口气。
少女也不以为意,转身向楼下走去。
“我送你吧!”王栩跟着站了起来,一想到她如今顶着他的样子在这里乱晃就有些头疼,还是确定将她送出去的好。
她一路很是乖觉,没有一点旁的举动,走出大门甚至还朝他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王栩松了口气,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转身,就看到十六弟穿了一件大红色绣着脸谱的红袍裙子出现在了眼前,一脸羞色。
险些忘记这一茬了,王栩扶着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十六啊……”
……
陈善睁眼,看了一眼身边人,正是夜深好梦之时,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掀开被子,披着外袍走了下来,向门外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夫人,婢子是阿莫。”
无人回应。
婢子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床上的人仍然一副好梦的模样,并未醒过来。
“夫人,可要叫水?”
床上的人仍然没有回应。
婢子转身走了出去,来去之间除了出声的那两声并没有半点声响。
……
陈善披着外袍看着面前匆匆夜行赶来的陈礼:“三弟,幸苦你了。”
陈礼摇头,一脸疲倦担忧之色。
“大哥,我不幸苦,幸苦的是二哥,四弟出事了。”
“嗯。”陈善没有多说旁的,只是低头看着他带来的急报。
“这般折辱我陈家,是可忍孰不可忍。”陈礼冷笑,“便是现在起兵,我陈家也不怕他。大不了……”
“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让刘姓皇族乘虚而入?”陈善摇头,“为他人作嫁衣,不可取。”
“可是……”
陈善抬手制止了陈礼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上书陛下,四弟出事,我等身为兄长的理应上书请陛下为我等讨回公道。”
“给二弟去一封信,让他莫要轻举妄动。四弟都已经这样了,只要这条命还在,就无妨,但是二弟不能出事,让他深居简出,小心行事,莫让人留下什么把柄。”陈善说道,“准备一下,过两日,我要去一趟实际寺。”
“大哥……”陈礼似是也有些错愕,怎么大哥替软要去实际寺,“太危险了,实际寺在关中军所辖范围之内,我怕……”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陈善将桌旁的一只箱笼抱上了桌子,“放心,天光大师不会对我不利的,只要我一日未反,他就不会动我。现在不去,我怕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陈礼看着陈善打开箱笼,箱笼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叠信件,他好奇很久了,这个大哥总是带在身边的箱笼里到底放了什么,今日总算是看见了,竟然是一叠信件。
“很好奇?”早发现了陈礼目光的陈善笑了笑,“没事,你看吧!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陈礼伸手,拿起了第一封信读了起来。
“为善义兄”抬头是这四个字。
陈善,字为善,与人为善的为善。
“为善义兄,我本有志怀天下,却被拘于一处,可悲可叹!今日张昌明同天光带了个小丫头过来,豆丁大小,身长方及我大腿,不听话且愚笨,居然还是什么天生道骨,一不顺心便号啕大哭,真真最是讨厌这等大小的孩子了……”后头就是一些抱怨的话了。
陈礼又拿起了第二封。
“为善义兄,我跟豆丁吵架了,她哭喊着要回家去,这幅样子,哪有半点当年张鲁道的模样。半夜里还同我为一只烧鸡扭打起来,她打不过我,便剪了几个纸人,带着几个纸人一起打我,可怜那些纸人一拍就扁了,哈哈,几个打我一个,我还是赢了,所以她只得吃鸡腿一个,其余则由我吃,她吃完了,舔着手指看着我吃,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鸡了……”
“为善义兄,豆丁又长大了一岁,身长已经及我腰了,我等现在在淮阴黄山游历,这里的特产是烧饼,她打架赢了我,一口气吃了五个,撑的难受无法睡觉,当真是叫人捧腹大笑,不过我故意刁难她背的书她已经背完不少了,似乎还当真没有这么差劲……”
“这是……”陈礼惊愕不已,这么多年大哥竟然一直在同人通信,他却丝毫不知。
“我义弟,”陈善笑了笑,神情平静而温和。“曾经闻名天下的庙远先生。”